《快穿之她一剑破乾坤》 第1章 无忧 “师姐,不要执迷不悟了。 “交出师尊洞府的钥匙,你还能保住一条命。” 一个一袭青衫,头戴玉冠,手执长剑的男子,冷冰冰地朝面前狼狈的女子道。 无忧被他偷袭,身受重伤。 此刻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倚在自己的本命灵剑才勉力没有倒下。 她怒斥: “师尊正在闭死关,你中途开启洞府,师尊非死也重伤。 “你想害死师尊夺宝,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男子淡淡道: “距离师尊闭死关已经一百年过去,早就过了他老人家的寿命尽头。 “代表他命数的魂灯光亮也极为暗淡。 “我们打开洞府,去送师尊最后一程。 “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岂不美哉?” “呸!” 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无忧是瞄准他脸吐的。 看他脸皮这么厚,一口唾沫应该受得住,可惜她没力气才失了准头。 男子也没了耐心,他抬手,将长剑搁到了无忧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触及皮肤就见了血。 无忧却毫不在意,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话语中是无尽的伤心和痛苦: “二师弟,我们几十年的情分,我对你几十年的教导。 “就比不过那些虚无缥缈的宝物?” 二师弟萧长风见她提及过去情分,脸色反而更加冰冷: “呵,这几十年来,旁人处处都只知道凌云峰有个天资绝伦的大师姐无忧。 “谁知我萧长风? “你是天生剑骨,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可我每日练剑不输你分毫。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被你压在底下这么多年?” 无忧简直不敢置信: “就因为如此?” 萧长风:“就是如此。” “如果没有了你,我再拿到师尊遗留的修炼宝物,这天底下,也能人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他畅想着那光彩夺目的未来,看着无忧无力回天的模样心情非常好,话也多了些: “师姐,你总是自以为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很好,实际上又有谁是真的感激你呢?” “四师妹爱美,又不喜欢吃苦,更讨厌练剑把手练出厚厚的茧子。 “你却送她锋利无比的灵剑,天天盯着她修炼,让她苦不堪言。 “我却送她能滋润肌肤的灵药,华美的衣裳,精致的首饰。 “她对我,早就芳心暗许。” 他越说,脸上笑容更加猖獗: “五师弟年纪小,性子不定,调皮捣蛋,最烦修炼。 “你却关他的禁闭,不让他下山,只为让他早日筑基。 “我偷偷把他放下山几次,遇到有趣的地方也带他一块玩耍。 “在他的心里,他早就只认我这个师兄了。” 无忧越听,只感觉气血上涌,伤又重了几分: “我竟然想不到,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师尊闭关,他们心性未定,若没有人严苛教导,将时间都荒废了,修炼之路要走多少弯路?” 萧长风轻笑一声: “师姐,你过界了,你也知道师尊闭关,你只是一个师姐! “就算是大师姐又怎样?你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凭什么服你,听你的话?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能够明白你的好。 “可,那也是得等他们狠狠跌个跟头才行。 “而你仅仅只在修炼上严苛,其他的风雨都为他们遮挡着,你自己一人抗下。 “实在是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无忧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她惨然一笑: “师尊把我从雪地里捡回来,救了我的命,给我取名,带我走上修炼之路。” “她闭关前,握住我的手说,凌云峰就交给我了。如果她出不来了,我就是凌云峰的峰主。” “在我的心中,凌云峰就是我的家,师尊就是我的父母。” “而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 “是,你说得对,也许是我过界了。” “不过……”无忧说到一半,停顿了下。 萧长风下意识问: “不过什么?” 她突然笑了,笑容灿烂绚丽而夺目,带着她身上那股子一如既往的锐利之气: “难怪你修炼比不上我。 “你看看你每天的时间都花哪去了?每天就尽想着怎样带那几个小孩子去玩,能静下心修炼吗? “师尊当年亲口就说,你论天资并不比我差,只心性稍逊。 “如今修为实力比不过我,真的只是因为我拥有天生剑骨? “你又何必把自己也骗了!” 萧长风被戳中痛处,脸沉了下来: “闭嘴!看来师姐是不愿意交出钥匙了! “你可知道,你的好师弟师妹们,如今还在等着与我分一杯羹呢!” 无忧笑容不变,她不会为这一群白眼狼再伤心难过分毫: “可惜了,你们的打算要落空了。” 说罢,一阵狂暴的灵气便从她的丹田窜出。 “你要自爆?你疯了?” 萧长风有些慌了,高阶金丹修士自爆的威力足以夷平几座山头,他也完全扛不住。 无忧应该清楚,萧长风根本不敢杀她,因为魂灯灭了宗门便会知晓,最多废掉她的修为囚禁起来而已! 她怎么连命都不要了?! 狂暴的灵力在无忧的身上席卷开来,让萧长风也感受到近乎窒息的压力。 “我说了,你可以踏着我的尸体去打开师尊的洞府,只是看你还有没有那个命了!” 伴随着无忧冰冷的话语,自爆金丹的灵气形成了旋风,将遇到的一切都卷进去撕碎。 同时也响起了萧长风的惨叫声! 最终她在意识消散前,望向了师尊的洞府方向。 “师尊,您要平安出关啊……” 就在无忧的自爆只剩下一些余威的时候,她死前望向的方向,掀起了一场凶猛数百倍的灵气风暴。 “谁敢杀我徒儿!!!” 可惜,无忧再也听不到了…… …… 数日后,一只黑猫凭空在无忧自爆的地方出现。 一阵诡异的波动后,它的绿瞳中映射出了一个无比虚弱的缩小版无忧的身影。 “你愿意与我签订契约吗?” 它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与它可爱精致的外表很不符。 无忧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这是她的神魂,也布满了裂痕。 “什么契约。” “帮助三千世界需要帮助的人,完成她们的心愿,她们也将给予你报酬。 “报酬累计到一定程度,能够滋养你的神魂,助你重塑身体与金丹。” 无忧从未听说过有人自爆了还能复活的,但她也不是傻到一定要去死,自爆只是怕萧长风会贼心不死,威胁到师尊而已。 想了想,她又问道: “萧长风死了吗?” 黑猫摇摇头:“侥幸逃命。” “我师尊出关了吗?突破了吗?” “突破了。” “完成心愿需要多久?” “不出百年。” “也就是说,不出百年,我就能重塑身体回来,对吗?” 黑猫笑了:“你觉得你一定能完成?” 无忧笑着点头,哪怕成为了一缕残魂,身上的自信依旧让她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当然,不然你为什么选择我呢? “开始。” 第2章 深情皇帝与无辜贵妃:真心错付(1) “啪!” 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到了无忧的脸上。 她还没来得及掌控这具身体,这一巴掌力道也非常大,直接把她打得摔倒在地上。 掌心与身体触及冰冷的玉石地面,寒气仿佛钻入了她的骨髓,让她有些混沌的意识迅速清明。 无忧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个穿着黄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他一脸愤怒: “你这个毒妇!” “这么寒冷的天气,居然把青青推到了水里!” “传朕口谕,昭妃行为不端,心性恶劣,禁足三月!” 说罢,便一甩袖子扭头走了。 他身边乌泱乌泱的一群太监也都跟着走了,刹间,奢华的昭阳殿竟显得有些凄冷。 正如无忧这具身体的心情一般。 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这具身体残存的情绪太浓烈了。 “娘娘,您没事?” 一个宫女担忧地问道,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了椅子上。 无忧挥挥手,开口: “你们都先下去。” 宫女犹豫了一瞬,但看到无忧清凌凌的双眼,劝说的话下意识咽了回去,行了礼退下了。 走前把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清出去了。 无忧望着镜子,模糊的铜镜里,也能看出她的容貌极美,一张小巧精致的鹅蛋脸上,美目凄迷,樱唇嫣红,肌肤洁白,身姿窈窕。 奇怪的是,镜子前的人表情很平静,可那镜子里的面孔,却在不停地落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整个场景凄美中,又透露着一丝丝诡异可怖。 这便是那许愿的人?她有什么心愿?无忧想到。 “说。” 一刻钟后,自觉她应该已经哭够了,无忧打断了她。 “是。” 镜子里的美人低眉顺眼又难掩悲痛地开始诉说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名叫姜无忧,是安国公家的嫡出小女儿。 姜无忧的祖父是开国功臣之一,父亲是镇边大将军,母亲是长公主。 她不仅身份尊贵,又因为姜家三代人里,会打仗的男人很多,只有姜无忧这么一个女孩,姜家人都非常宠爱她。 可以说是姜家的小公主也不为过。 去年她及笄后,姜家正为她的婚事犯愁。 主要是姜老爷子的要求太高了,适龄的男子,没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没曾想,一个晴天霹雳袭来,姜无忧对家人说,要入宫。 姜无忧自认找到了真爱:她偷溜出府被小流氓调戏,皇帝微服私访时正好英雄救美。 此后皇帝也常常写信、送礼物给她,一番操作下来,轻易便让完全不谙世事,纯白懵懂又青春年纪的少女芳心彻底沦陷。 如今天子年纪倒不大,登基也有了三年。 可,他的后宫人却不少。 除了正宫皇后之外,四妃六嫔,只有一个嫔位有空。 姜老爷子大怒,他的宝贝孙女,当皇后都是抬举皇帝了,去宫里当一个嫔? 可姜无忧不在乎,因为皇帝跟她说了,那些女人都是被塞进来的。 只有姜无忧是他自己求来的。 他们的邂逅是命定的缘分,他这一生,都只会爱姜无忧一人。 于是,姜无忧以死相逼家人,最终的结果就是,她还是入了宫。 因着恰好四妃之一的淑妃犯错,她便被封为妃,皇帝特意赐字“昭”。 意为姜无忧是他的昭昭日光,璀璨夺目。 在宫里的日子,皇帝看上去好似也真的做到了专宠昭妃一人。 一月里有十日进后宫,八日都是歇在昭妃那。 尽管,因为皇帝的专宠,昭妃也被后宫其他嫉妒的嫔妃处处算计,中毒、落水成了家常便饭。 三次有孕更是都没能生下来。 但昭妃依旧对皇帝一片痴心不改,皇帝常来她这,她就开心,皇帝不来,她就难过。 皇帝开心,她也开心,皇帝不开心,她更不开心。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却一日日地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变得越来越憔悴。 后来,姜家以谋反的罪名被灭门,她也进了冷宫…… 直到死,姜无忧才猛然惊觉,皇帝一直爱的另有其人。 一月里不进后宫的那二十日里,有十几日都会偷偷与她去相会! 皇帝所谓的“一生只爱一人”,他确实做到了,只那对象不是她! 她只是一个收拢姜家军权的工具、为他心爱之人挡箭的盾牌罢了! 多么可笑又可悲! 他不爱她便罢了,想要她入宫收拢姜家军权她和姜家也只能接受。 可是为何要千方百计骗了她的心,再弃如敝履! 为何要对姜家上上下下数百口无辜的人赶尽杀绝! 无忧来到的时间,正是姜无忧刚刚入宫,就跟那位皇帝真正的心上人——林贵人,起了冲突。 林贵人与姜无忧在御花园的荷塘意外相遇。 林贵人悄声跟昭妃说,她入宫早,侍奉皇上多年,有些皇上的喜好想与无忧分享。 只是皇上的事情,不好让奴才们听见。 于是,昭妃就把所有下人都支开了。 奴婢们一走开,林贵人还什么都没说,就先突然脚一滑,落水了。 再然后,昭妃就担了个嫉恨不容人的名声。 还未侍寝,先挨了皇帝一巴掌,再被禁足三月。 后来,皇帝随便哄哄,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姜无忧说着说着,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 “我轻易信他,以为他对我有情,才落得如此下场,是我过于愚蠢。 可我的家人向来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谋反。 都怪我才牵连了他们,我希望重来一次,能有人保护好我的家人。” “如果可以,也让轩辕玄尝尝我所受的一切痛苦。” 轩辕玄就是皇帝的名字。 无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保护好姜家、报复皇帝。 很简单、清晰的目标。 无忧虽然是修士,但也因历练见识过凡界的皇朝和皇宫,对姜无忧所处的时代背景并不陌生。 镜子里的女子见状,身形也变得逐渐朦胧了起来。 等她彻底消失之后,她的一辈子的经历,都出现在了无忧的脑海里,仿佛就如同无忧的亲身经历一般。 而模糊的铜镜,也乖乖地映照出无忧的模样。 “来人。” 第3章 让老臣把我那孙女领回家(2) 无忧扬声喊道。 她不可能像愿主一样傻,挨打的事情也能随随便便就被哄过去。 “娘娘。”先前将她扶起来的宫女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伤药。 无忧对脸上的伤并不在意,毕竟她修炼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多太多、严重太多。 宫女悯月却眼睛红红的,好似是哭过。 她家主子从小到大没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这一入宫,竟就遭了这么大的罪。 她一个奴才都知道打人不打脸,可皇上居然…… 她真为自家主子不值。 无忧把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悯月是愿主带进宫的家生丫头。倒是个好的。 姜家被灭门,愿主没了利用价值,皇帝也收拢权柄坐稳了皇位。 愿主在冷宫里看着林贵人以极快的速度成了贵妃,与皇后只有一步之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她在冷宫里受尽磋磨,冬天因为没有炭火被活生生冻死。 她死的时候,悯月一边喊着去地底下继续服侍小姐,就触柱而亡了。 不像另一个…… 无忧趁她上前上药时,低声吩咐她: “将皇帝在昭华殿,打了我一巴掌的事,散布到宫中。” 悯月点头:“明白,我这就传信给姜家说您受了大委屈了……啊?娘娘您是说……” 看着她惊异不解的表情,无忧端起了茶杯,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上好的青瓷边摩挲着。 皇帝想让他的心上人隐藏起来,安安稳稳地在这吃人的后宫中度日。 直至他坐稳皇位,不再需要后宫制衡前朝。 让姜无忧去当整个后宫的靶子挡箭牌,受尽一切暗算、算计。 她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你是不是觉得,我挨打的事情为什么要传出去,难道不丢人吗?” 悯月没敢说是,但表情暴露了她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我与皇上认识三月,他给我写的信,都有厚厚一沓,就因为一个贵人意外落水就对我动手。” 悯月提起这事就咬牙: “皇上听了那贵人的话,却不相信娘娘的辩解,她明明就是自己脚滑才落水的。 娘娘从来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因为嫉恨就推她落水?” 无忧微微一笑,循循善诱: “皇上既不查,也不信我。” “你觉得,是我俩的海誓山盟是假的,还是皇帝格外对那位贵人上心?” “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此次行动,她的后妃身份多有不便,很多事情她不能亲力亲为。 那么,有一个得力的帮手,无忧要做的事情,会方便很多。 悯月忠心不二,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她不仅仅只是告诉她该为自己做什么,更是要告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悯月为她做事的时候,才不会死板僵硬,不懂变通。 悯月果然也一下子被打开了思路: “皇上既然不喜您,又为何要迎您进宫?” “我是姜家人。” “是为了姜家的军权?您便是姜家在宫中的人质?”悯月最后两字极轻。 无忧意外,这丫头还挺聪明,看来不枉她这一番心思了。 悯月想明白这点,越发恼恨: “娘娘您本可以找一个极好的男儿做堂堂正正的正妻,就因为皇上他……” 好在她还有些理智,吞下了剩下的话。 此话一出,悯月只见自家娘娘波澜不惊的美丽脸庞上缓缓勾起一抹笑, 明明模样没变,但悯月就莫名感觉,她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锋芒毕露,对一切都胜券在握。 “既已入宫,那就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 “脸面算什么,真正得了实惠才好。”她轻声道。 “娘娘是想借刀杀人?”悯月先是不解,但结合她之前的话,突然灵光一现。 “娘娘刚刚入宫,虽然还未侍寝,但身份可是极其尊贵,位列四妃之一。” “就因为推了林贵人下水便挨了打。” “这事就能证明在皇帝心中,林贵人很是有些分量。” “后宫的其他妃子尽管会私底下嘲笑娘娘,可更会对地位不高的林贵人看不顺眼,甚至找她的麻烦。” 无忧点点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淡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但随即而来的是清新的茶香和回甘。 好茶。 果然是天潢贵胄,不仅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还能正大光明地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目前的借刀杀人算什么。 她要让皇帝也尝尝,愿主所受的苦痛十倍之甚。 让他也明白,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一颗真心被愚弄、抛弃的感受。 来日方长,且等着瞧! 悯月得了指令,又有些犹豫,无忧看了她一眼,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在纠结什么: “你是在奇怪我为何不再一片痴心于皇帝?” 悯月轻轻嗯了一声。 之前姜无忧有多痴心于皇帝,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甚至不惜为了他以死相逼家人。 而现在突然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无忧叹了口气,故作伤感和后悔痛心的模样: “你就当我被那一巴掌彻底打醒了。” “我就算再任性,再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和尊严。” “可,他一旦利用我收走了我姜家的军权,那我姜家的下场可真是……兔死狗烹了。” “我从小被家人疼爱,享受姜家的一切。” “我之前以为,我只不过是追求所爱之人,又跟姜家有什么关系?” “可我现在才明白,我也有我的责任,对姜家不可推卸的责任。” 悯月听得眼泪汪汪的,说道: “娘娘想明白了就好,娘娘如此聪慧,肯定能够在这宫中过得好,让姜家的荣光更上一层楼。” 无忧只道:“只愿我做的一切,能够保住我姜家就罢了,我也不奢求其他的。” 才怪。 无忧沉迷剑法,修炼之余最喜欢在宗门的典籍阁里找剑谱看,顺带着还看了不少兵书。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武将,下场就没几个好的。 想要保住姜家,可不是她在后宫乖乖当人质、当挡箭牌就能做到的。 因为姜家本身的存在就无比碍眼,时时刻刻提醒着皇帝,他这个皇位坐不安稳。 姜家不反,不是因为没有实力,只是不想反而已。 若是哪天想反了呢? …… 次日,林贵人落水,刚刚入宫的昭妃禁足还挨打的事情就传遍了宫中。 宁嫔乐得当天晚上多吃了一碗饭,与心腹宫女道: “什么姜家的女儿,长得美又如何,还未侍寝就遭了厌弃,三月后谁还记得她?” “只是那林贵人脸还挺大,咱们宫中有此人?去查查。” …… 贤妃正在弹琴,听闻此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听说那昭妃是皇帝特意求进宫中的,对她情谊深重。还惹得姜老爷子一天跑了三次御书房,现在看来所谓的情谊,又有几分真?” “不过,昭妃应该被关不了三月,毕竟她背后还站着姜家。” “只是这个林贵人,去留意一下,咱们的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公道人。” “一个贵人落水就惹得皇上对姜家女大发雷霆?呵……” …… 坤宁宫内,大宫女来报了此事。 皇后挥挥手,脸上竟没有半分意外。 “我知道了,此事不用管,随他们去。” 宫女也明白皇后的性子,屈膝行礼就退下了。 皇后继续练着字,只是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出昭妃初次入宫来拜见的面孔。 那样的年轻、稚嫩、饱含爱意,就如同几年前的她一模一样。 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原主为了面子,把她挨打的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 皇帝也并没有往外传。 所以如今事情变化后,不仅仅是其他的几个嫔妃有所反应,皇帝知道了,也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点不安。 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值得担忧的地方,罢了,今天晚上去瞧瞧青青。 她落水遭了那样大的罪了,听太医说以后对子嗣都有碍,心中不免又对昭妃恼恨几分。 宫中众人都对昭妃的受辱冷眼瞧着,在私底下冷嘲热讽。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三日后,边疆传来战报,姜家连下羌国两城。 姜老爷子又进了宫。 “我孙女不知道犯了什么大错,惹得皇上您如此大怒,实在是我姜家管教不严。 只不过,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听闻她还未侍寝,要不让我领回姜家算了,免得在后宫惹皇上心烦。” 第4章 宠妃就要有宠妃的样子(3) 皇帝脸顿时绿了。 这老东西说的什么话,进了宫的后妃又回家,这不是在啪啪啪地打他的脸吗? 绿归绿,他不仅不能发火,还得憋着气,故作诚惶诚恐地把姜老爷子从地上扶起来: “姜公说笑了,朕也只是一时气急,这便解了她的禁足,好好封赏她。” 不然,姜家人立功,他敢摆脸色,天下功臣都会心寒啊。 当天,如流水一般的赏赐就进了昭华殿,晚上也是昭妃侍寝。 待到晚上皇帝进昭华殿的时候,脸肯定是已经不绿了。 但脸色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无忧可不是原主那个哄一哄就好的昭妃。 按照皇帝的安排,她入宫是来当宠妃的,那她岂不是得顺着他的心愿? 宠妃该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她可不惯着皇帝,男人啊,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东西,敢惯着就敢上天。 她早就在那些个中山狼师弟们身上吃够了教训。 “皇上来了。” 她屈膝随便行了个礼,那膝盖还没弯下去呢,就马上站起来了。 皇帝今天晚上是来彰显皇家恩惠的,不是来找人麻烦的。 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爱妃……”他想来牵昭妃的手,被一把甩开了。 这一下把皇帝给甩愣了。 无忧立马红了眼圈,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皇上还来找臣妾作甚?” 皇帝:“?” 无忧低声微微哽道:“您当时那一巴掌真真是伤透了臣妾的心。” 皇帝此刻才看到无忧的脸颊上现在还红着,只是消了肿。 灯下观美人,泛红的眼圈,纤长的微微颤抖眼睫,微红的脸颊,无一处不美的五官,让皇帝也心神荡漾起来。 “是朕的错,朕不该打你。”皇帝一边拉着她往床上走,一边哄。 无忧不吃他嘴皮子这套: “那您也去打林贵人一巴掌,禁足她。” 皇帝:“……” “不可能。” 无忧就等着他这句话,马上翻脸: “那皇上就先不要来找我了。” “来人,本宫今日身子不适,请皇上出去。” 等皇帝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到昭华殿门外了。 “大胆!她她她!” 大太监李德全小心翼翼:“那皇上今天是去哪……” “回长春宫!”回自己住处去了。 无忧把皇帝一关在门外,马上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又唤来悯月: “去,继续把今天晚上我跟皇帝的话传出去。” 悯月欢快地应下,一边偷笑一边道: “娘娘,这三天,林贵人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 先是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被宁嫔阴阳怪气羞辱了一通。 再是在御花园偶遇贤妃,因为言语不敬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这几日,林贵人都不敢出门了。 当然,皇帝也得知了这些事。 所以他今天晚上来昭妃宫里,可谓是一举多得,既能安抚姜家,又能把昭妃这个靶子立起来,好救他的心上人出水火之中。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被无忧赶出来就是了…… 最憋屈的在于,次日,他还是得继续给昭华殿送东西。 什么叫被打脸了还得把另一边脸凑上去,这就是了。 “昭妃什么反应?” 次日,皇帝在李德全送完东西后特意把人留下来问道,脸上阴晴不定,看上去有些吓人。 李德全答道: “昭妃娘娘看上去虽然还有些生您的气,但嘴角那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下去,娘娘心底必然也是欢喜的!” 皇帝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 帝王多疑,昭妃对他的感情那么重,怎么会把他给赶出来? 不过在听到李德全的回报时,这一丝疑心又被他压下去了。 看来,他那天的行为确实是过了,打了女儿家最在意的脸面,肯定伤了她的心。 今天晚上继续去昭华殿好了,让昭妃能够看到朕的诚意。 皇帝计划挺好,然而,今天摆驾昭华殿时,却连门都没进得去。 悯月守在门口,恭恭敬敬回话: “恭迎皇上,我家娘娘今日身子不爽,不能侍寝,还请皇上息怒。” 皇帝没生气,反而语气温柔:“那我进去看看无忧。” 悯月听见他温和地喊着自家娘娘闺名,跟之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心里都不免腹诽。 她还是没让皇帝进去: “娘娘说,皇上若想再见她,就按照她说的做。” 她说什么了? 皇帝想想起来了,打林贵人,禁足。 怎么可能。 一旦涉及到林贵人,皇帝沉下脸,扔下一句:“无理取闹!” 扭头便走了。 这边皇帝在昭妃这里吃瘪,另一边宁嫔也吃了瘪。 她向来性子直爽,是另一个边陲小国的公主,来皇帝后宫也有一年多了,还算得宠。 前两天请安的时候,她讽刺了那林贵人两句,然后她就被皇帝训斥了。 虽然皇帝找的是其他缘由,但她也很难不把怨气怪到林贵人身上。 又听闻皇帝在昭妃那吃了两次闭门羹,而缘故又是皇帝不愿意责罚林贵人。 这林贵人,位份不高,家世不显,魅惑君上的手段倒是不小! 区区一个贵人,能够昭妃比? 她的母国,就是被姜大将军打败,她才被送到皇帝后宫来的。 所以她虽然也讨厌昭妃,但也不得不承认有姜家在,昭妃在后宫除了皇后需要避让之外,横着走没什么问题。 “林贵人宫里有咱们的人吗?” 她的贴身宫女柳儿结结巴巴回道: “没有,娘娘您当初不是说林贵人又不得宠,又不出众,没必要安探子吗?” 宁嫔眼睛一瞪:“蠢死你算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还真是我小看了她。现在去想办法,快。” 柳儿:“是。” 而在贤妃住的咸福宫内。 贤妃的贴身丫鬟抚琴也低声回报: “娘娘,老爷传消息进来,昨日无故被皇上申斥了,想问问娘娘在宫中,可有受委屈。” 贤妃听得心中一暖,家里无故被申斥,家人不觉得是她惹事,反倒最先关心她是否受了委屈。 此刻,如果她能够承欢膝下,侍奉尊长该有多好。 但皇上不可能允许,她父亲是举世闻名的大儒,朝中大半都是他的同学与学生,惹得皇帝忌惮。 所以她作为儿女,也有为父亲分忧的责任。 只是这两日,她都没见过皇帝,有什么委屈可受的? 不对。 贤妃仔细想了想,旋即面色凝重了起来,对抚琴交代: “去联系一下林贵人宫里的人,把林贵人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都传回来。” “是。” 第5章 子嗣艰难(4) 而林贵人林青青这两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皇帝禁足、掌掴昭妃的消息她早就通过皇帝的嘴里知道了。 她并没有多高兴,反而非常非常后悔。 因为落水后,她的身子居然伤了。 寒冬腊月的,女子又本就容易体寒,太医为她诊治后,居然说她以后会子嗣艰难。 林青青心中快恨死了,她就不该在见到昭妃容貌就一时失去了理智。 她太害怕了,她怕皇帝会真的喜欢上昭妃,夺走她目前拥有的一切。 于是就先下手为强了,故意自己掉到水里陷害昭妃。 不得不说,论宫斗,林贵人也有些手段的,至少不是皇帝想象中那样柔弱无法自保。 如今确实是试探出皇帝对她的心不会改变,不仅仅无条件地信任她,那样的美人也说打就打。 可她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青青,想什么呢?” 对后宫嫔妃总是板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在林青青面前,居然温柔似水,眼里满是爱意。 林青青将脸埋进皇帝的怀里,避免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恨意,只哽着声音道: “我以后怕是不能为玄郎绵延子嗣了,是我没有福气……” 皇帝连忙拍着她的背,轻轻哄道: “不会的,青青,太医只说会有些艰难,我们好好调养一番,肯定还会有的,我只接受你的孩子。” 在私底下,林青青和皇帝都是你我相称,从这些细节也可窥见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了。 “你已登基三年,一直没有孩子,怎说得过去?” “没关系,那些大臣再怎么对我后宫指手画脚,我也不能给他们变个孩子出来,是不是?” “玄郎,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 除了后宫多数嫔妃都开始注意到林贵人之外,无忧更是早就用姜家的一部分人手在林贵人的承乾宫下了钉子。 姜家虽然极力反对姜无忧入宫,可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她还是收到了一份名单。 是姜家在宫中的全部人手。 愿主当时虽然感动,但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姜家的人做什么,不就是一些宫女太监? 她又不缺伺候的人。 只能说,姜家确实是把这个女儿养得太好,太天真了。 而靠自己一步一步努力爬上凌云峰首席弟子的无忧,却再明白不过。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 更令无忧惊喜的是,姜家培养的人中,有一个宫女天生耳力过人。 哪怕不必十分靠近宫殿,也能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所以,哪怕皇帝偷偷摸摸去找林青青,并且用暗卫清空守卫宫殿周围的时候,无忧也能得到消息。 此刻,他和林青青的对话,就一字不落地从悯月那报给了无忧。 听完无忧眉头轻挑,突然笑了: “听他们的意思,宫里一直没孩子出生,貌似也有这位皇帝陛下的手段?” 悯月本来还没觉得,被她一说,顿时惊愕道: “这,子嗣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这般……” “呵。”无忧冷笑一声,她就说呢,愿主在入宫半年后有过不止一次孕,但都没能顺利生下来,反而损了自己身子。 原来不仅仅只是后宫算计的缘故,皇帝在其中更是出力良多。 就连中宫皇后,之前也有过一个孩子,是个成了型的男胎,本该是这雍朝的嫡长子。 八个月大的时候硬生生摔了一跤,孩子从娘胎里抱出来就浑身青紫失去了气息,皇后也因此不能再生育。 如今深居简出,都不怎么管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克儿子呢。 原来,是皇帝挚爱的林青青没生出孩子,她们这些人自然更不可能生。 “我要知道皇帝是怎么做到的。” “奴婢明白。” 悯月压下愕然,恭谨应道,便退下了。 刚刚走出宫殿,就迎面撞上了不甘的惜花。 “你最近用了什么法子讨好娘娘?”惜花语气不善。 而悯月早就被无忧交代过,她让悯月做的事情,不得告诉任何人,于是她沉默着没说话。 惜花见状,怒火上涌: “娘娘已经好几天不让我侍奉了,悯月,你费尽心思把我挤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可都是娘娘的贴身丫鬟,你这样只会让娘娘能用的人越来越少。” 悯月刚想说话,就被无忧的声音打断了。 “惜花,进来。” 惜花顿时哑火,瞪了悯月一眼,扭着腰掀开帘子进去了。 “娘娘。” 她恭恭敬敬低头跪在了无忧的身前。 无忧喝了口茶,却没立刻叫她起身。 这个奴婢,也是个聪慧的。 姜家人对愿主的宠爱,从丫鬟身上就能看出来。 两人都是千挑百选出来的,悯月性格谨慎、稳重,还有一手好医术。 惜花则更外向活泼,同人打交道的能力一流,更是做得一手好膳食。 真可惜,她是不敢吃惜花做的东西了。 早在姜家的时候,惜花就被皇帝给收买了。 从蛊惑愿主对皇帝的心思,到入宫后的一件件糊涂事,又有多少跟她离不开关系? 愿主又为什么屡屡生不下孩子? 无忧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得惜花几乎不敢呼吸,良久后她感觉到自己膝盖已经麻木,才听到一声: “起来。” 她如逢大赦,颤抖着起身。 就在她怀疑娘娘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才这样对她的时候,无忧却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 “惜花,你别怪我,我并非不愿意叫你近身。” “只是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跟皇上曾经那些快活的日子,而如今,皇上却对我这般……” 当初,就是惜花偷偷摸摸与皇帝的人联系,为他们两个传信,见面时放风等等。 惜花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如此。 她连忙道:“娘娘别伤心,皇上这两天不是往昭华殿来得勤吗?娘娘既然如此伤心,为何又……” 把皇帝拒之门外。 无忧幽幽道:“惜花啊,你不懂情爱的滋味,这被心上人打一个巴掌所造成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惜花:…… 是伤心到一顿吃了三碗饭吗? 无忧接着道:“更何况,我心中早有求和的意思,只是想要他也罚一下那林贵人,此事也就过去了。” “那日我根本没推她,就是因为湖边湿滑而已。” “我刚刚入宫,都不认识什么林贵人张贵人的,我何必去推她?”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平白被冤枉,挨打,禁足,实在是委屈……” 惜花自然是相信无忧的,她跟悯月从小就在无忧身边伺候,自家小姐的性子那是再温婉柔和不过了。 连下人犯错都舍不得责罚,怎么会去推一个宫嫔呢? 于是,在无忧拉着她这一番诉苦后,她也如实地把消息传给了皇帝。 皇帝收到后,又不免陷入了沉思。 难道,真的是他冤枉了昭妃? 第6章 终于进了昭华殿的门(5) “传皇上口谕,林贵人身子不适,闭宫休养一月。” 林青青听到传旨太监的话,一瞬间竟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皇上他怎么可能会禁我的足?” 小福子下巴高高扬起,斜着眼睛看她:“贵人这是在怀疑奴才假传圣旨?”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贵人紧紧攥住手里的帕子。 一个小太监怎么敢如此态度对她? 就连皇帝身边的李德全,平日里都是恭恭敬敬的。 “那便好,小主听好了,皇上为着让昭妃娘娘消气,特意禁了您的足,您这一个月就老老实实待在承乾宫。” “……是。” 林青青回到殿内,晚上的时候对着皇帝又哭湿了几张帕子就不提了。 小福子拿了悯月满满一袋子赏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嘿,这林贵人还真是把昭妃得罪了咯。这么多的银子,就只要我说两句刻薄话。” …… “我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讽刺她两句。” 无忧坐在铜镜前,由着悯月给她上妆。 “那娘娘为何?” “我是想看看,她与皇帝的情谊,到底有多深厚?” 在愿主死去之际,皇帝已经收拢了军权,也基本把前朝不听话的大臣给打发了。 林贵人已经被立了贵妃,皇后被废给她让位,也是迟早的事了。 但这是无人作梗,后宫嫔妃,都不知道皇帝心思的情况下。 林贵人安安生生地度过了最难熬的时期,等皇帝腾出手,也是她崛起之时,就已经没有人可以遏制了。 而现在,为了愿主的心愿,为了姜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小命,无忧只好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悯月还是不太理解,无忧便说得更直白一点: “这人与人之间,想要相处得好,最重要的是双方都坦诚,就算出现了什么问题和冲突,说开了也就好了。” “男女之间更是如此,可当双方地位极其不对等的时候,没有问题便罢了,一旦有了什么事情,一方总是让另一方猜,另一方总是让一方哄,这再深厚的情谊,又能够支撑多久呢?” 悯月听懂了: “娘娘您真通透。” 无忧淡淡一笑: “我也是吃过亏才明白。” 悯月以为她说的是她自己跟皇帝之间,不想再提起让娘娘伤心,便转移话题道: “娘娘本就好看,只是平日里不爱打扮,如今这一盛装,奴婢都要被您迷住了。” 无忧: “这盛装,还是得配戏台才行。” “皇上驾到——”有太监通传。 “喏,戏台子,来了。” “噗。”悯月没憋住笑,她以前都不知道,她家娘娘原来这么促狭呢? “昭妃。” 皇帝人未至,声先到。 无忧却没急着去迎他,只是站了起来,等着皇帝走进内室后,才行了个礼。 她没错过皇帝看见她时的愣怔和惊艳。 尽管如此,她嘴上却没多热情,只喊了一声:“臣妾恭迎皇上。” 皇帝暗地里倒觉得有些好笑,昭妃态度冷冷淡淡的,可今天不仅仅把昭华殿的门打开了,还如此盛装。 看来,她心中还是有朕的。 这娇娇俏俏,欲拒还迎的模样,倒是比以往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本来被昭妃逼迫不得已才禁足林贵人的怒火,也全都消融于无形了。 青青身子不好,也正好在宫中好好地养一个月,也免了再出什么落水的意外,他等会再悄悄多送些药材过去。 由于皇帝是晚膳时来的,于是两人便一道用膳。 用膳过程中昭妃依旧不是很热情,甚至都没给皇帝夹过菜。 但皇帝奇妙地留意到,一旦哪道菜他多吃了两口,昭妃便也会去尝一口。 哪怕她吃不得辣,被辣得小脸通红。 “噗嗤。”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无忧正被辣得喝茶,听见笑声,瞪了他一眼。 美人娇媚,这一眼,瞪得他浑身骨头都酥了。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 然而,皇帝又又又被昭妃赶出去了。 “皇上,臣妾这两日身子不太爽利,不适宜侍寝,皇帝去找其他人。” 皇帝被她勾得不上不下的,也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弄得有些不耐烦,语气都有些不好: “身子不爽利可有让太医来看看?” 他的意思就是没事别装病,有病看太医。 “臣妾没病,女儿家的那些事罢了。”怎料,昭妃的语气比他更生硬。 说完,就又关上了门。 皇帝心中的火气又烧起来了,惜花见状赶紧上前,低低禀告了一句: “回皇上,娘娘这几日确实是来癸水了,不能侍寝。” 皇帝的火气就又发不出来了,原来真不是她拿乔。 “皇上……?”李德全小心翼翼的,哎呀他的老天爷,怎么皇上每次来昭华殿都憋一肚子火,但偏偏就还要来呢? “去宁嫔那。”还能怎么办,走呗。 只是,今晚皇帝人是歇在宁嫔那了,脑子里,昭妃或娇俏或嗔怪的模样,却总是挥之不去。 次日,赏赐又被抬进了昭华殿。 “看来我父亲这次战功斐然呀。” 悯月回道:“大将军已经连下三城了,或许能把羌国主城攻破呢。” “那还差得远,不过我相信爹。”上一世,在两年后确实是攻破了,至此雍朝最大的威胁被拔除,姜家的日子也到了头。 “娘娘,您看我发现了什么。”惜花抱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走了进来。 悯月皱眉:“仔细伤了娘娘。” 无忧脸上带了笑,从惜花手里接过:“没事,我很喜欢。” “你们都下去,我看会书。” “是。”“是,娘娘。” “你怎么也在?”无忧将猫放到面前,它的绿瞳幽幽泛着光芒。 黑猫张嘴说道:“我肯定要一直跟着你的。” “不过我没有任何帮助能给你,能不能完成心愿,还是得看你自己。” 无忧并不在意:“我修炼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宝物、灵器、丹药都是外物,通过自己每天勤奋习来的灵气和武技,才能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 “况且,想必愿主也会更希望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和姜家的命运。” 黑猫沉默了一会才道: “你倒是个聪明的,但你可知,如果没能完成她的心愿,你会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都不行。” 无忧笑意更盛:“修士,只争当下,不管来生。” “而且,我相信我一定能成功。”最后这句话中,不自觉就带了锐气,那属于坤元界第一年轻剑修的锐意。 “嗯,以后你就叫我小乖。” “好咧!”无忧眼睛闪闪发光:“那我能摸摸你吗?” 小乖:“……” “不说话就是同意咯,我摸咯……” “你很喜欢动物?” “嗯嗯,但是我总是沉迷练剑,差点饿死几只灵兽后,就不敢再养了。” 小乖:“……我不用你喂。” “那真是太好了。” 第7章 得了实惠最重要(6) 皇后的翊坤宫内。 “哎哟,就剩下昭妃没来了呢?听说昨天晚上又把皇上给赶出来了呢?” “姜家的女儿,还真是骄纵。” 宁嫔率先发难,然而,一屋子美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接她的话。 谁敢得罪姜家啊? “宁嫔这话说的,我昨天因为身子不方便,只得让皇上去了妹妹那,怎么妹妹对我还怨言颇多呀?” 伴随着昭妃幽幽的话语,她的人也缓缓进了殿。 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无他,实在是太夺目了。 哪怕是美人云集的后宫,也难再找到能与昭妃并肩的女子,她的容貌如盛放的牡丹般娇艳欲滴,让人见之不忘。 无忧进了内室,扫视一圈,倒是觉得便宜皇帝了。 这么多美丽又各有千秋的花朵,旁人能得一支的垂青就是天赐的福气,但皇帝本人也并不出众,就仗着他的身份,把她们摘下来,又不好好对待,任由她们枯萎。 宁嫔最先回过神来,气红了脸,这话说得,好像是她能侍寝,就靠昭妃的施舍似的。 “你!” “好了。”皇后开口了。 “昭妃既然来了,就坐下喝口茶。” “给皇后请安。” “起来。” 不过略坐了片刻,昭妃就又率先站起身来: “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实在不好,就先告退了。” 众嫔妃从未见过这样的,顿时面面相觑。 皇后却不在意:“那就回去好好休息。” 昭妃一走,底下就有低位嫔妃窃窃私语: “这昭妃也太……” “谁叫她是姜家人呢,如今姜大将军在前线屡屡战胜,皇上的赏赐也是一天不落的……” 无忧过去请安就是为了尽到自己进宫的本职工作:宠妃。 甚至她在皇帝又来昭华殿用膳的时候,提出了一个震惊众人的要求。 “你要回家??”皇帝也没想到,有天能在自己的嫔妃嘴里听到回家这两个字。 无忧一脸理所应当: “对呀,不是嫁人三天后要回门么?臣妾知道皇上身份不同寻常,所以让臣妾自己一个人回家就行了。” 皇帝下意识就想否决了,后宫规矩森严,怎能让嫔妃出宫。 无忧继续道:“这也不是没有旧例,像先帝的贵妃就因为极其受宠,能够回家探望亲人一番。” 皇帝又想说:那你也知道是极其受宠的贵妃…… 无忧提醒他:“难道,在皇上的心中,臣妾并没有多少宠爱吗?” 皇帝沉默了,突然想起来自己让姜无忧进宫的目的。 不就是想让她立起来当宠妃,给青青挡去那些明枪暗箭么? 他心中已然松动,但嘴上却没有答应。 “你让朕考虑一下。” 毕竟,一口就同意的话,怎么彰显皇家恩惠? “好。”无忧表面失落,实际上她知道应该已经是稳妥了。 果然,第二天圣旨就到了。 传旨的是李德全,念完一长串圣旨的内容后,他又笑眯眯地道: “娘娘真是好福气,服侍皇上这么多年,这样的恩宠还是头一遭呢。娘娘现在就准备一下,明日早晨出发,宫门落锁前回来即可。” 无忧笑道:“劳烦公公了。” “不辛苦,不辛苦。” 李德全走后,无忧又唤来悯月: “去林贵人宫里,找两个小宫女……” 这天晚上,皇上又偷偷摸摸去了林贵人的承乾殿。 当然,她一个贵人自然是住在偏殿的。 只是主殿和另一个偏殿都无人,她一个人自在的很,也方便皇帝晚上来。 这次她没有温言软语地迎上去,反而一个人坐在灯前,背对着皇帝。 皇帝疑惑地上前,把人强硬地板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心爱之人,泪流了满脸,让他无比心疼。 林贵人平日里并不在他面前哭,就算在后宫里受了委屈,也常常安慰他没事,没关系,给其他妃嫔辩解。 如今哭成这样,可见是受了大委屈了。 但不管皇帝怎么问,她就是不说,直到皇帝怒道: “你若是为了昭妃不开心,我明日就把她打入冷宫。” 林青青才开了口:“不可,我知道皇上需要姜家的军权……况且,我一个卑贱之人,怎么比得上姜家的千金小姐……” 皇帝:“在我的心中,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林青青眼眶含着泪:“皇上为了昭妃,禁足我便罢了,如今还要允许她归家探望亲人,臣妾入宫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家人了。” 皇帝心想,原来是为了此事。 便又跟她解释一番,不仅仅是你,哪怕是尊贵为皇后都多年没见家人了,昭妃却能得此恩宠。 此举,一下便让昭妃成了后宫嫔妃中的眼中钉,就再也不会出现林青青被罚跪和羞辱的事件了。 林青青也觉得有些道理,而且她跟家里人关系其实很差。 在皇帝面前哭这一场,不过是因为想多惹得皇帝怜惜罢了。 见皇帝认真解释,也做出赞同和后悔之色: “原来如此,还是玄郎想的周全,是我小心眼了。” 皇帝也笑了:“没关系,这正说明了你在意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只是今天晚上,你就得好好赔罪了……” …… 皇帝走后,天光微微发亮,暗卫也被撤走。 林青青本想都睡下了,突然听到窗外有洒扫丫头的动静。 刚想叫人让动静小一点,却听到了小声交谈的声音: “皇上可是真宠爱昭妃娘娘呀,居然让她归家探望亲人。” “但听说昭妃还未侍寝呢?这宠爱又有几分真?” “你管她有几分真,要我说,得了实惠就是最好了,你看看这些天,皇上抬进昭华殿的赏赐都能把人给淹了!” “也是,我有个小姐妹在昭华殿洒扫,那宫殿里真是金碧辉煌。极品珊瑚,硕大的南珠,上好的翡翠首饰随随便便就丢在库房。” “哇,我要是能过上这种奢华的日子,死了都值了。” “……” 林青青一时听入了神,看着自己手上有杂色的翡翠手镯,不大的珍珠耳饰,还有普普通通不出彩的瓷器和摆件,家具…… 心中突然一阵阵憋屈发闷。 第8章 说服姜老爷子(7) “恭迎昭妃娘娘……” 昭妃的仪仗队,到了姜家门口。 姜家人正在门口迎她。 她全盘接受了愿主的记忆,对愿主的家人自然也同样有很深的好感和感情。 无忧赶紧把自己大哥的夫人,也是如今姜府的女主人刘氏扶起来,环视一圈后问道: “大嫂快起来,祖父呢?” 大嫂刘氏表情有些复杂,轻声回答: “在书房。” 祖父最喜欢她,她回家却不愿意见她,定然是还在生她的气。 “辛苦大嫂了,无忧以前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刘氏垂下眼睫:“不敢得昭妃娘娘一句辛苦。” 无忧在心中叹气,愿主的父母都远在边疆,她大哥大嫂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 刘氏嫁进来后,就一直把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子当亲生女儿对待,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也最是关心她的亲事。 这次姜无忧执意要入宫,真是伤了家人的心了。 刘氏作为女人,更是知晓夫君的重要性。 姜家的女儿本可以千挑万选一如意郎君,却硬生生踏入了火炕,跟诸多女人去共享自己的丈夫。 当妃子,说得再好听,不就是一个妾? 无忧能理解刘氏的心情,只是她也没有多少时间,还是先去找祖父,等来日再慢慢劝解刘氏了。 “咯吱——”无忧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一个苍老却不失中气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了无事……” “祖父。” 女孩乖巧的一句祖父,瞬间让里面沉默了下来。 无忧走了进去,关上门。 姜老爷子本来坐在书桌前,见她进来,就站起来故意背对着她,装作在赏挂画。 无忧心中虽然感觉老爷子有点可爱,但更知道,老爷子心里的气只会比刘氏更大。 只听得“咚”的一声,她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姜老爷子立马转身,看到孙女跪在地上,想把人拉起来,又还是止住了手。 只是没再背对着她了。 无忧弯腰,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声音哽咽: “孙女不孝,一意孤行,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整个姜家。” 姜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他的宝贝乖孙女,平日里纯真可爱,可这进宫才几天,行事作风就变得如此成熟稳重。 这宫中,真是个魔窟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起来说话。” “是。” 无忧爬了起来,顺便揉了揉膝盖。 “你现在……后悔了?” 无忧上前把老爷子扶到椅子上坐下: “孙女是后悔了,但事已至此……” 姜老爷子打断她:“知道后悔了就行,等你祖父我想想办法。” 无忧:“?” “什么办法?” 姜老爷子一副你还是太嫩了的表情: “这法子可多了去,比如昭华殿起火了,只救出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再比如你惹了皇上生气被打入冷宫,没多久便……” 无忧:“……” “祖父,这是欺君……” “嘿,我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时候,骗过太祖不知道多少回,有次还骗太祖喝了马尿……咳咳。” “……” 所以她突然对愿主心中的“姜家对皇帝忠心不二”的真实性存疑了。 不过,无忧却完全不怀疑姜家对雍朝,对这天下的忠心。 姜老爷子四个儿子,三个跟着太祖打天下时,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姜无忧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姜大将军。 而姜无忧的二哥,也在驻守边境时战死,六哥也落下残疾,从此不能行走。 出乎姜老爷子意料的是,向来没主见,只在进宫这事上坚持过的小孙女,再次拒绝了他。 “祖父,我是姜家的女儿,我不想以后都不能正大光明叫您一声祖父,不能于人前侍奉孝顺父亲母亲。” 姜老爷子沉默了,他那些脱身之法,确实是只能让孙女从此不能做姜家人。 至少明面上,姜家的七小姐必须是死了。 “况且,我在宫中,也能够为姜家尽一份责任,皇帝早就对姜家忌惮,如果姜氏女不能在他的后宫,那说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对姜家发难了……” 姜老爷子眼睛一瞪,胡子都被吹了起来:“姜家的儿郎都是死了不成,轮得到你一个小女娃为姜家尽责?” “况且我姜家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用命拼出来的,皇帝他怎么敢?” 姜无忧忧心忡忡:“祖父,父亲如果把羌国攻下,没了我们的用处,又手握军权,皇帝怎么可能容忍我们?” “我姜家对雍朝绝无二心,皇帝为何不能容忍?” “因为皇帝性子狭隘,容不得人。 姜家也好,文臣之首谢家也好,都是一样的。 我在后宫这几日,看得出皇帝对谢家的嫡女并无多少喜爱,那为何当初不惜与谢氏冲突,也执意要纳她进宫?” 姜老爷子再次重重叹了口气:“也是,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确实……当初如果不是先帝的皇子们都接连出了事,这皇位也轮不到……” 姜无忧:“祖父,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否则一旦等皇帝对姜家动手就晚了。 嫂子们又何其无辜?我的侄子们都还在襁褓之中,祖父又忍心看他们…… 就算我们不主动做些什么,那提前预备着自保也是完全可以的。” “当年,”姜老爷子还是没松口,眼里满是怀念:“太祖去得早,走之前嘱咐我,要好好守护这个国家,让百姓再也不受战乱之苦。” 无忧凝重道:“祖父,皇上视我们为眼中钉,巴不得除之后快,可他到底是皇帝,一旦成功了……” “您真的觉得,皇上没了姜家,没了谢家,没了那些得力的大臣,还能够守住太祖的家业吗?” “姜家若出了意外,谁能替太祖保卫雍朝?” 姜老爷子沉默良久,久到书房里的空气都不再流动,无忧的心也砰砰乱跳: “是了,你说的也对。”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姜家不会拖你的后腿。”姜老爷子看着无忧,满脸欣慰:“我的无忧如今能想到这么多,真的是长大了。也好,这样你在宫里,祖父才能放心一点。” “长再大也永远是祖父的孙女,对了,大哥现在在哪呢?” “柏儿在当值。” “祖父帮我遮掩一下,我出城去找大哥。” “可。” …… 姜无忧的大哥,姜家第三代的长子嫡孙姜柏,因着武学天赋一般,就没上战场,领了个皇城军统领的位子。 平日里住在城外的时候多,就带着练练兵,保卫皇城安全,偶尔需要去剿灭附近的贼匪。 愿主的骑术很好,无忧的身手就更不差,她换了身男装,骑着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城外军队驻扎的地。 因着她手上拿着姜家的令牌,进了大军也没受到阻拦,时间紧迫,她晚上还要回皇宫,一路冲到大帐前,掀了帘子就喊: “大哥。”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确实有人,但却不是她大哥。 而是一个光裸着上身的男子。 第9章 任重而道远(8) 让无忧怔住的,还是这男子的外貌。 她在修真界几百年,修仙之人气质飘然出尘,灵气滋润身体,基本上没有太丑的。 但在此地,这一个凡人,竟然比她在修真界里见到的男子气质要更加优越,容貌更加精致。 男子眉如远山,眼似寒星,鼻梁高挺,嘴唇修长而性感,面容立体分明,无一处瑕疵。 他的身上散发出疏离漠然的清冷气息,又杂糅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场,单是靠近他一点,就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 无忧的视线从脸慢慢挪到了他的身体,那肌肉真是多一丝嫌壮少一丝就瘦,纹理块块分明,透露着动人的光泽。 “看够了就滚出去。” 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中突然响起。 无忧饱了眼福占了他便宜,被骂了也就没生气,只是皱了皱眉头:“这是姜柏的大帐,他人呢?” 男子不说话。 无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此人容貌不凡,身上还受着伤,他不会是对姜柏做了些什么,而身上的伤是两人争斗时留下的? 难道此人是皇帝派来的?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对姜家下手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无忧就不能走了。 她迈步进了大帐,落下的帘子隔绝了外面,自成一个小世界。 这一端是端坐着的陌生男子,另一端是身材并不高大且女扮男装的无忧。 两个人的气势,竟然隐隐能分庭抗礼。 男子也终于用正眼看她了,停止了正在包扎伤口的手,放到了剑上。 无忧道:“我再问你一遍,姜家的嫡长孙,姜柏呢?” 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女子,轩辕云霆突然笑了。 “就算我把他杀了,你又能怎样?” 虽然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但无忧还是很担心姜柏。 她不愿跟他继续纠缠,几个箭步上前就夺了他手里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事不过三。最后问你一遍,姜柏去哪了?” 无忧的动作非常快,轩辕云霆顿时被一股清淡的香味包裹住,两人的距离很近,女子浓烈娇艳的眉眼顿时倒映在他眼中,整个人又散发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战意和杀气,根本一点也不像个闺阁女子。 轩辕云霆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半点也没有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恐慌,反而还直接用手握住了剑身。 “你敢么?” 无忧心中忧虑家人,也不喜欢有人挑衅她,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手上的力道重了一分。 轩辕云霆的手上顿时见红,鲜红的血顺着剑身一滴滴落在地上。 无忧皱了皱眉,而他居然还是没松手,反而眼中兴味更甚,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痛楚: “你……叫什么名字?” “呼啦——”大帐帘子被掀开的声音。 “王爷,药熬好了,快喝……”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里端着一个药罐子走了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最疼爱的已经入宫为后妃的妹妹穿着一身男装,手里拿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还把剑架到了本朝最尊贵,权势最大的王爷的脖子上,血流了一地。 “啪!——”他刚刚熬好的药,也碎了一地。 …… “无忧啊,以后可千万别再随随便便把剑架别人脖子上了。”姜柏扶额,把妹妹亲自送回了姜家:“还好秦王没跟你计较。” 无忧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说把你杀了,我又不认识他,问他也不说。当时我心里都已经在想,要不要杀了他为你报仇了。” “你居然不认识秦王?”姜柏有点吃惊:“秦王的容貌世间少有,一般见过一面的人,都不会忘记他。” “以后肯定记得了,世间少有这么无聊、喜欢捉弄别人的人。”无忧不想再聊他了,扭头对姜柏郑重地交代: “大哥,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入宫后我再告诉你,这事非常重要,你不能假以人手,更不能告诉祖父和其他任何人,嫂子都不能说。” 无忧要找的这个人,几乎关系到她全部的计划。 而大哥,是她在深思熟虑之后才选择的人。 在姜家,姜柏并不受太多重视,尽管是长子嫡孙,却武学天赋非常一般。 如今留在京都,只为了给姜家延续血脉,以防万一罢了。 姜无忧从生下来,姜父就上了战场,便最为依赖他,甚至超过自己的父亲。 而在姜柏的心中,姜无忧的重要性也甚至要超过姜家。 “你要干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而且天色不早了,我要先回宫了。” “嗯……”姜柏把她拉到跟前,看了又看,最终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手伸出去,想落到她的头上,却突然发现小妹进宫没多久,却长高了些许,如今站在他面前,也像是个大人了。 最终还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在宫里保护好自己,你想要的人,哥哥都会为你找来。你想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你。” …… 天色全黑时,无忧才回到昭华殿。 悯月和惜花她都没带出去,见她平安回来了,都松了口气。 无忧留了悯月,问道“姜家在宫中都有多少探子?” 悯月细细给她回禀,除了各个后妃的宫里都有人之外,甚至在皇帝的长春宫,都有几个负责跑腿的小太监。 “先让他们按兵不动即可,林青青那里,再多安排几个人。” “是。” 无忧又吩咐悯月。 “去找一些书来。” 悯月应道:“娘娘是无聊了,想看话本子了?” 无忧:“……你觉得我很无聊?我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 她要避着人练剑,每天半夜等守夜的宫女睡着了,再爬起来修炼灵气。 这具身体根骨实在一般,这儿又实在灵气稀薄,她修炼这么多天,才练出了一丝丝灵气。 她还要每天听皇帝跟林青青的墙角,她都忙死了! 哪有空看话本子。 “我说的是四书五经,男子走科举之路要看的书,都给我找来。” “奴婢明白了,娘娘要看这些书吗?” “不仅仅是我,你也要看。” “啊?”悯月愣住了。 无忧郑重地道: “读书可以开智、明理。每个人都应该读书。” 就连她所在的修真界,有灵根的小孩子们除了修炼,文化课也是一定要上的。 “可是,”悯月不解:“女子应该读的书是《女则》《女训》呀。” 无忧便道:“那我问你,你更愿意读什么书?” 悯月毫不犹豫:“娘娘让我读什么就读什么。” “好。” “哦还有,娘娘,您要的药,奴婢已经配置出来了。” 悯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包用油纸包裹着的粉末,看着无忧满意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娘娘,为什么您不愿意……” 这药,是悯月在医术上偶尔看到的古方。 名唤幻情。 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人在睡梦中,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春宵一夜。 并且完全沉浸其中,分不清是假的。 “我嫌脏。” “啊?”悯月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无忧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睛:“女子若婚前或是婚后失贞,就会被世人唾骂肮脏。” “男子却可以天经地义地占有多个女子,谓之风流。” “世上为甚会有如此不公的道理?” 悯月大惊,她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无忧反问:“自古如此,便对么?那么太祖为何要起兵造反,而不是一直当他那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农民?” 悯月几乎失语,眼睛都失去了焦距,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愣愣地看着无忧。 无忧继续说:“而且女子本是纯洁之身,一旦被男子碰了,就是失贞,变得肮脏,不配苟活于世。” “为什么纯洁的女子一碰到男子就变得肮脏了,脏的到底是谁?” 看着悯月发愣的样子,无忧想着,今天的刺激还是就这样,别把人弄傻了。 她挥挥手:“你下去,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 “……是。” 看着她的背影,无忧心中战意盎然。 她要做的事情,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呢! 其实如果抛开愿主的心愿,按照她以前的性子,直接躲起来,修炼十年后,天下无敌,然后回来一剑把皇帝给砍了。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人一死,什么罪孽和痛苦全消,又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如今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完全不同的风俗习惯,完全不同的人。 她要遵守着这个世界规则,在规则和镣铐中起舞。 这种充满挑战性的感觉,还真是让人着迷。 第10章 宫权(9) 皇帝终于能够留在昭华殿过夜了! 皇帝也睡过不少女人,但昭妃的人来报可以侍寝的时候,他竟然也同毛头小子一般,有一瞬间的期待和迫不及待。 不过这一丝感觉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 他的挚爱永远只有青青,其他女人不过是看在他皇帝的身份上才讨好他。 只有青青在他微末之时,就对他一往情深了。 昭妃,也不过是个收拢姜家军权的工具罢了。 话虽如此,当他看到只着一袭青衫,羞涩着脸拉着他的腰带入内的昭妃时,顿时感觉脚踩在了云端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异常好闻的香味,让人飘然若仙。 …… 小乖伏在榻上,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要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侍寝呢?” “愿主的这具身体和你的手段结合,很难有男人不动心的?” 无忧手里拿着一本《孙子兵法》翻看着,闻言又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正殿。 那幻情效果还真不错。 她懒洋洋地对小乖说: “算了,皇帝愿意为林青青守身如玉,孩子都不想跟其他人生,我又何必插入他们之中呢?” “况且,愿主的身子强健,侍寝了如果有孕,妇女怀孕生子是极其耗费精气和血气的事,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小乖:“可你不愿意承宠,又如何完成愿主的心愿。如果没有皇帝真正的宠爱,如何保住姜家?” 无忧:“……”她放下书,盯着它好一会,盯得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乖,你是天道的化身吗?” 小乖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问,乖乖地点点头。 无忧也点点头,重新拿起书:“难怪,这么天真。” 小乖:“……” “哼。” 它这次听出来这个狡诈的女人在说什么了,她在讽刺自己! 它转身换了个方向,拿屁股对着她。 无忧笑眯眯地说: “你把头转过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说你天真。” 小乖挣扎了一会,还是把头转了回来。 “你想啊,皇帝如今也是真心喜爱林青青的,那如果我的目标是将皇帝的宠爱夺过来。” “如果我成功了,那就代表着,皇帝以后也可能会被其他人夺走宠爱,他的宠爱本身就非常虚无缥缈,靠不住。” “如果我失败了,那就代表着,他对林青青确实忠贞不二,我只是他们爱情的磨刀石罢了。” “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姜家都没有办法真正保住,更别谈愿主还想报复皇帝了。” 小乖细细思索了一会,毛茸茸的猫脑袋下意识点了点: “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诶,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无忧收起了书,高深莫测地对小乖眨眨眼: “我为姜家选了一条更加稳妥、万无一失的路。” 小乖有些迷糊,但无忧不肯说了,它就又气鼓鼓地转过身子睡觉去了。 …… “皇上口谕,皇后体弱,不宜操劳,昭妃德行出众,温婉贤淑,特赐协助管理六宫事宜之权。” 这也本就是皇帝的计划之一,皇后身子不好,一向不管事,高位妃子里,贤妃对这些事不冷不淡的,其他人家世也不够。 只有昭妃适合,也更能彰显他对昭妃的恩宠。 惜花送走了传旨太监,就兴高采烈地道: “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无忧倚在贵妃榻上看书,面前燃着无烟的银丝碳,外面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殿内温暖如春。 她淡淡吩咐道:“是啊,既然让我协理六宫了,悯月,你就去内务府走一趟。” “还请娘娘示下。” “皇上嫔妃众多,皇后身子不好难免疏漏,我听闻不受宠的嫔妃冬日里炭火不足便罢了,甚至有活生生冻死的。” “内务府向来是会看人下菜碟的。”悯月道。 “如今我既然协助管事,就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不受宠的嫔妃也好,宫女也好,不说用多好的碳,但分量不能少,若内务府推说银子不够,就来昭华殿取。” “娘娘心善,奴婢这就去。” “别急……这不足的要补足,若是有人的份例超过该有的规格,那也是绝对不许的,什么位份就该老老实实用什么位份的东西,你可明白?” 悯月知道她的意思,嘴角也挂上笑意:“奴婢明白。” …… 安答应屋子里的碳两天前就用完了。 她跟贴身丫鬟碧儿挤在小几上互相取暖。 “翠儿今日去取碳,怎么还未回来?”碧儿瑟瑟发抖道:“这一天比一天冷,没碳可熬不下去啊。” 安答应扯了扯被冻得发白的嘴唇:“若是取不到便罢了,不要再去了,我们熬一熬,没得总让她去受内务府的白眼。” 碧儿:“小主,这可不行,我瞧着今年格外冷,去年就有丫鬟被冻死了……” 安答应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人相对无言,凄冷的气氛笼罩在这小小的屋子里。 “小主!”翠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带着一身风雪,语气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她吃力地抱着一大筐碳挪了进来。 “咱们这下不冷了!外面还有,等会我去收起来!” 碧儿喜出望外:“你真取回来了,内务府没再推诿?” 翠儿的眼睛亮亮的:“奴婢听说了,是昭妃娘娘。昭妃娘娘如今有了协理六宫事宜之权,娘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小主们和咱们这些宫女冬日里的炭火够不够。” “娘娘的贴身大丫鬟,亲自去了内务府,盯着他们给咱们按份例分发炭火。” “咱们再也不用发愁冬天的碳了!” 安答应也欢喜的很:“这,昭妃娘娘真是心善!” “是呢!等除夕那日,我为娘娘祈福!” 有人欢喜有人愁。 悯月站在承乾殿的门口,趾高气昂地指挥着小丫鬟们一涌而入。 “落雁,快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林贵人有点心慌,这架势怎么好似是冲着她来的? “是。” 片刻后。 “娘娘,她们……她们要搜您的宫!” 第11章 林贵人的未婚夫(10) 林贵人怒了,她进宫以来,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你们敢!” 悯月丝毫不怕她: “我们娘娘是奉皇上之命,掌管宫务,为何不敢?” 林贵人:“掌管宫务为何要搜我的宫?” “贵人,您这不少摆件都逾矩了,之前皇后娘娘没顾得上这些小节,但咱们娘娘可是个重规矩的人。” 林贵人之前百般嫌弃的屏风、花瓶、茶盏,居然都被悯月指挥着人抬走了。 “这可不是您一个贵人用得起的东西,宫中规矩大,什么样的位份用什么样的东西,还请小主知晓!” 扔下一句话,悯月就扬长而去。 林贵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屋里的东西被纷纷撤走,留下一地狼藉。只感觉气血涌上脑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敢!一个奴婢!一个贱婢!在她面前这么猖狂! 该死的昭妃! 这些东西都是皇帝千挑百选悄悄送给林贵人的,他也确实对她上心。 这些都是表面乍一看不出彩,实际上也都是好东西。 于是,还没等晚上皇帝和林青青私会的时间,皇帝就先收到了消息,怒气冲冲地跑到了昭华殿。 “你为何派人去搜林贵人的宫?还把她宫里的东西都拿走了?” 无忧丝毫不虚他,乌黑的眼睛毫不避让直视着皇帝: “皇上,我承认我确实是因为之前的事,跟林贵人有嫌隙。” 皇帝:“……” 你这也过于直白了一点,后宫的嫔妃说话从来都是一句话绕三个弯,更轻易看不出喜恶来。 皇帝的气势一滞,再开口就没了之前的质问: “既然如此,就不要针对她了,你如今掌管宫权,最重要的还是做到公平公正。” 无忧:“说起公平,皇上,您可知她一个小贵人,宫里用的那些东西,至少都是嫔位才能用的?这对嫔位的小主可公平?” 皇帝一噎:“这……”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落到前朝和宗室的耳朵里,皇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皇帝不信:“这么严重?” “皇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前朝大臣们,各司其职,九品官有九品官的俸禄和职责,一品官有一品官的俸禄和职责。”无忧很严肃:“可您若是给一品官发放九品官的俸禄,让九品官担了一品的职责,这不全乱了?” 皇帝没想到自己只是私心补贴一下心上人,怎么就听起来这么严重了。 “皇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防微杜渐的道理,您应该比臣妾更懂才是呀。” 皇帝这下是真明白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朕回头再考虑一下。” 无忧脸色还是不好,起身行了个敷衍的礼:“既然此事已经说开了,天色已晚,皇上请回。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 诶不是,怎么又赶人呢? 站在昭华殿门外,皇帝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已经习惯了此事,竟然没有太生气。 而昭妃那与他据理力争、引经据典时,眼中光彩璀璨夺目,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更是散发出自信坚定的光芒的模样,却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散。 …… “娘娘,您要的后宫嫔妃们的家世,都在此处了。” 悯月如今做事是越发妥帖了,皇后的家世都有,且是最为详细的。 皇后是世家之一苏家的嫡女,在皇帝还是个落魄皇子的时候,就与皇帝成了亲。 从消息上来看,婚后两人感情居然还算融洽,只是皇帝登基之后,两人就逐渐有些相敬如宾。 再等到皇后意外流产,两人关系更不知为何,直接降到了冰点。 如今初一十五,皇帝都不去皇后宫中。 如果不是皇后家族苏氏撑着,皇后这个位置其实已经很岌岌可危了。 不过皇后本人也并不在意的模样。 第二位就是贤妃,她是诗书传家谢家的女儿,祖父是当代大儒,父亲更是丞相。 自幼就有才女的名号,极其擅琴,不输大家。 听闻有青梅竹马的订了婚的未婚夫,两人关系也很好。 那位未婚夫也是人中龙凤,才学出众,性格儒雅。 皇帝却在刚刚登基的时候,强行让她进宫。 据说当初谢家不愿意,谢大儒更是差点撞死在金銮殿上。 还是谢玲珑自己收拾一袭包裹,孤身一人就入了宫。 从这件事后,再加上皇帝的一些政见与谢家不合,谢家跟皇帝的关系也一般般了,皇帝有意想扶持自己的亲信,可谢家在朝堂上的影响深厚,他一时也奈何不得。 无忧回忆了一下自己带进宫的东西:“我记得,我库房里收着一把好琴。” “那琴名为长相思,这天底下最出名的六把古琴之一,是大将军以前的战利品,可惜您不爱琴就不常用。” “好琴要配爱琴之人,放在我这也平白落灰,送去贤妃那。” “是。” “我与她以后说不定有守望互助的时候,而等要用得上人的时候再去套交情,就晚了。” “奴婢知晓了。” 第三位是德妃,这位也是皇帝没登基时的老人,身子比皇后还弱,常年不出门。 再次,就是宁嫔了。 无忧看到宁嫔时一笑,这位貌似是最傻的。 再往下果然看到了林贵人的。 她家中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虽然就她一个女儿,只是生活也比较拮据。 在她幼时随长辈进宫时,意外救了掉入枯井里的当时没人疼没人爱的皇帝。 待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接她进宫。 而她的未婚夫…… 等等,她也有未婚夫? 第12章 有孕,但保不住(11) 林青青比皇帝大三岁 按照姜家查出来的消息,十三年前,现在的皇帝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八皇子。 林青青进宫参加宴会,听到有人在枯井里求救。 她不惜以身犯险,跳下去跟八皇子一起被困了两个时辰。 直到她的婢女来寻她,才把两人救上去。 此后两人也一直偶有联系。 等皇帝三年前登基后,就迫不及待得把人迎进了后宫。 这里的问题在于,雍朝女子都早婚,三年前林青青也二十岁了。 怎地一直没嫁人? 哦,无忧继续往下翻,说是林青青十五岁的时候,未婚夫死了。 她要为他守节,不愿意再嫁。 这件事当年还被传为美谈。 无忧翻看的手一顿,又翻回去,仔细看了下: “她未婚夫死于坠马?”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这几个字上点了点: “去查一查当年林青青未婚夫的详细死因。” 悯月应道:“是。只是这件事过去多年,可能有点难查了。” “难查也要查,这个未婚夫可真是死得恰到好处啊。” 悯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话里隐含的意思,面色骇然,瞪大了眼睛: “娘娘您的意思不会是林青青她……” 无忧合上册子:“我才刚刚入宫,她就敢直接大冬天跳入冰冷刺骨的池子里,只为了给我泼脏水。” “这位林贵人,对自己都这么狠,可真是个狠人。” “是。奴婢定当尽心。”悯月明白无忧的意思了。 “之前我让你们查的皇帝子嗣之事如何了?” 悯月面露难色:“目前没什么起色,皇上身边的人嘴都挺紧的,做事也都很防着人。” “笨。”无忧拿册子轻敲了下她的头:“人不说话,东西可以说话呀。” “啊?” “后宫所有女子都被皇上做了手脚,没法怀上子嗣,唯独林贵人可以孕育子嗣。” “那你就去查查有什么东西,是所有嫔妃都有,就林贵人没有的。” 悯月恍然大悟,连忙应道:“娘娘真厉害,奴婢明白了。” “还有,今日奴婢给您把脉,娘娘您的身子真是越来越好了,比之前的脉象要有力得多呢。” 无忧心想:也不枉费她每天半夜打坐修炼了,灵气滋养身体,自然体质很健康。 嘴上却说:“皇上克妻,不喜欢他之后,我身子自然就好了。” 悯月:“……” 娘娘这嘴真是越来越……还好他们昭华殿里的人全是姜家的。 …… 贤妃的咸福宫内。 抚琴打了帘子进来:“娘娘,昭妃娘娘给您送了东西来。” 贤妃没从琴谱上抬眼,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啪啪。”抚琴示意小丫头们把东西抬上来。 贤妃一抬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这莫非是……长相思?”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琴身,有点不敢相信:“这琴,不是已经遗失在战乱中了……” “娘娘忘了,当初那场战役,就是姜家大将军为主帅呢。” “是了,她是姜家女。” “只是,”抚琴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我们素来与昭妃娘娘没什么交情,如今突然送琴来,怕是有所求?” 贤妃素日里一直都是淡淡的,是位温婉平静如水一般的女子,此刻竟难得出现了为难与纠结。 她眼睛一刻不错地看着这琴,若是没见过便罢了,如今到了她手里,又要送回去,跟剜了她的肉有什么区别? 她实在舍不得,挣扎片刻便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昭妃日后若有什么事,只要不是涉及谢家,我能帮就帮了罢。” 抚琴见她下定主意,抿嘴偷笑:“是,那昭妃娘娘真是把娘娘爱琴的性子给拿捏准了。” “贫嘴。”贤妃点了点她:“快,准备净手,我要试试这琴。” …… “什么,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不仅仅是贤妃欢喜,林青青这儿更是天大的惊喜。 在巨大的欢喜之下,她甚至忽略掉了太医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小主,这胎怕是保不住……”太医百般犹豫之下,还是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了。 林青青脸上的欢喜顿时凝固,甚至看上去有些滑稽: “什么叫保不住?” 太医低着头:“小主身子本就体寒,冬日里落水更是伤了根本,如今还没有养好就有孕……” “小主这一胎怀相很不好,胎像不稳,最多留到五个月便会……” 林青青的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真的保不住?” 太医的头更低了:“微臣无能。” 林青青的表情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一抹阴狠。 “你可有办法,让这个孩子,想什么时候掉,就什么时候掉?” 太医抹了一把冷汗:“这个很简单……娘娘这胎只需要吃些稍微寒凉些的药就能落了……” “能不能把药制成药丸?” “……可以。” “那就行。”林青青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端坐在椅子上,话语间听不出喜怒来。 想着自从昭妃进宫以来,她的日子就越过越差。 上次宫内的东西被撤走后,皇帝尽管晚上来安慰了她。 但也没给她把东西补上。 呵,她费尽心思进宫来,不就是为了这皇宫内的泼天富贵和无上权势吗? 如今三年来,还只是个小小贵人。 是,她确实是拥有皇帝的真心,可那又没办法当饭吃! 总是叫她忍一忍,忍一忍,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如果不是昭妃,她又怎会伤了根本,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我的孩子……”她的手放在小腹上,眼角滑落一滴泪:“能够帮到娘亲,你也不算白来这世间一趟。” 太医此刻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林贵人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张太医伺候我多年,知道我的规矩。”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还有第三人知道,恐怕你的秘密,也会被所有人知道了。” “微臣……敬遵娘娘吩咐。” 第13章 向贤妃请教(12) 承乾宫的林贵人有孕了! 消息传出,六宫震惊。 自从三年前皇后流产,后宫就再也没有传出过好消息了。 皇帝又不是个沉迷女色的性子,一个月里最多也就去后宫七八次。 如果不是皇后曾经有孕,大家可能会开始怀疑皇帝的某方面能力了。 皇后听到婢女回报,只问了句: “是三年前进宫的那位林贵人?” “是。” 皇后便冷笑一声,扔下一句:“那也是应该的。” 其他人处也是什么反应都有,有嫉恨的、羡慕的。 皇帝则自然是格外愉悦。 “本该晋你的位份,但你现在有孕,需要处处小心,实在是不宜太过张扬。” “待你为朕生下皇子,升嫔位也是顺理成章了。” “孩子也能养在你的膝下。” 林青青泪眼朦胧地靠在皇帝怀里:“都听玄郎的。” 真好呀,如果真的能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属于她与皇上的皇子,将来再继承大统,该有多好。 可她做不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姜家女! “玄郎,嫔妾有个不情之请。” “你尽管说。” “一个月后的宫宴, 嫔妾可否出席?” “往日里的除夕,大家一块儿热闹,我这一个人总是冷冷清清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和玄郎团圆庆祝……如今,我也想肚子里的孩子,能跟大家一块沾沾除夕的喜气,跟他的父皇一块儿过除夕。” 一个月后的除夕夜宴,按理说嫔位以下的主子是没资格跟皇上皇后和其他妃嫔欢聚一堂的。 皇上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如今有孕,自然应该一块出席,到时候让昭妃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 “那嫔妾就谢过皇上了。” 消息传到无忧这里,她正在看《春秋》。 “哦?她是预备着在宫宴上陷害我?” 悯月气得小脸都红了:“奴婢听着也感觉林贵人是有这个打算。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必管她。我去贤妃宫中坐坐。” “是。” …… 咸福宫里。 抚琴正做了桂花糕给自家娘娘,顺便还报了林贵人有孕之事。 贤妃沉默了片刻,手在小腹的位置摸了摸,又放了下来,只道: “林贵人宫里的人都是怎么说的?那她还真是好运。” “怀孕这事应该是真的,是太医诊治后宣布的,皇上也知道了。”抚琴犹疑着:“只是,有件事情还挺奇怪的。” “什么?” “林贵人宫里人不多,我们的人手也就是个管杂物的小太监。” “每隔五日就轮到他守夜,他平日里睡眠不好,一夜总得醒好几次。” “可每次在林贵人屋子外头守夜的时候,总是睡得格外地沉,一觉醒来就到天亮了。” “还有这事?”贤妃奇道:“按理说,守夜的时候,应该睡得更不好才对,要时时刻刻警醒着。” “是啊,他也觉着奇怪,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回报给奴婢了。他甚至试过晚上不睡觉,结果还是莫名其妙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天亮了。” “听着,倒像是中了什么药……” “啊……”抚琴吃惊:“什么人会对一个守夜的太监下药,而且也没害他呀,就让他晚上睡得香点。” 贤妃沉吟了一会,突然微微一笑:“既然不是要害他,那就是他醒着会碍了人家的事了。” “你让他在不守夜的时候悄悄接近林贵人的屋子试试。” “是。” “娘娘,昭妃来了。”主仆两人刚说完话,另一个丫鬟就突然来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里的不解,贤妃起身:“本宫去迎一下昭妃。” “太客气了姐姐。”无忧扶住了她行礼的手:“我来是有点小事想请姐姐帮忙。” 贤妃顿时心里一咯噔,果然来了。 这琴怕是没这么好拿。 “向我请教四书五经?” 贤妃看着眼前一叠被翻旧了的书本,一直稳重的声音都不自觉上扬了些许。 无忧一脸求知若渴:“听闻姐姐在家里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才女,我近日里看书总有许多疑惑不解的地方。” “姐姐方便给我讲解一番吗?姐姐可学过这些书?” 贤妃机械地回答:“学自然是学过的,只是你学这些做什么,女子应多看《女则》《女训》才对……” 无忧一笑:“姐姐这话说的,那姐姐在家中,又为何要学这些?男子们又为何人人都以刻苦勤勉学习为荣?” 贤妃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也曾问过父亲同样的话: “父亲,玲珑特别喜欢看书,可为何弟弟不喜欢看书还要学这么多书,娘亲却跟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父亲神情复杂,随即把她训了一顿。 然而祖父听说之后,就把她带在身边,如男子一般教导。 其实,在谢家她的学问,比她的哥哥弟弟们都要好。 只是,她的哥哥们能够科举做官,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她只能被困在这宫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思绪恍惚之间,她下意识翻开了这些她熟记于心的书籍。 书页翻动传来的还是那般亲切如故的墨香。 她好似被什么东西蛊惑了,谢玲珑下意识就应了无忧的话: “好,我愿意教你。” 无忧看着她恍惚的模样,露出狡黠的笑。 宁嫔的长乐宫里砸了好多瓷器。 “那个贱人倒是好福气!”她与贴身宫女嫣儿怒道:“之前不是让你去林贵人宫里安个探子,怎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提前发现?” 嫣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也觉着奇怪,今天便去找了那个宫女柳儿。” “跟她同屋子的小宫女却说,已经三天没看见柳儿了。” “奴婢便亲自去了她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结果却在回来的路上,离林贵人宫中不远的一处水井里,找到了她。” 宁嫔觉着有些不对:“什么叫做在水井里找到了人。” 嫣儿声音都在发抖:“就是……柳儿已经淹死在了水井了……” “什么?!” 第14章 死了人了!(13) 宁嫔面色凝重: “那你可上报了内务府?” 嫣儿摇头:“尚未,娘娘,这柳儿死得实在蹊跷。”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给我装扮一下,我去找昭妃。” 昭华殿。 “哦?”无忧在吃内务府新贡上来的葡萄,闻言剥葡萄的手也是一顿:“林贵人宫中死了人?” “昭妃娘娘可得好好查一下,这柳儿跟我的贴身丫鬟是一块儿进宫的,如今她死得不明不白的,把我家丫头都吓坏了。” 无忧冷了神色:“是该好好查查。” 待宁嫔走后,无忧问悯月: “这柳儿是怎么回事?” 悯月回道:“是皇上的人下的手,当时柳儿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皇上私会林贵人,正好从承乾殿出来,我们的人没有武功,不敢近身,当时也没看清他们把柳儿怎么样了。” 无忧把嘴里的葡萄籽一吐,突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这对狗男女,夜半私会,不敢正大光明地便罢了,到底还要害死多少无辜之人。” 悯月大惊失色,差点冲上来捂住无忧的嘴:“我的娘娘诶!您这、这……” “去把内务府主管叫来。” “是。” …… 没多久,内务府就带着一群人把承乾殿给围了。 无忧站在承乾殿门前面,也没进去,怕脏了脚。 悯月也让人将柳儿的尸体打捞出来,好生安葬了。 等半天,林青青才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对无忧行了个礼。 无忧看着她做作的模样,心底冷笑一声,狗皇帝,我现在暂时动不了你,还动不了她? “今儿承乾殿的一只鸟都不准放跑了,不然我家娘娘唯你们是问。”悯月大声道。 林贵人丝毫不慌,许是仗着自己的身孕,反而还问道: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无忧反问:“你宫里无故死了宫女,现在你宫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杀人的嫌疑,也包括你在内。” 林贵人皱着眉:“谁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内务府主管上前来道:“是一位叫柳儿的宫女。” 林贵人的贴身丫鬟道:“她是管库房的,这几日确实没见人。” “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无忧气场全开,质问道:“她在你宫中当差当得好好的,今儿就突然在承乾殿不远处的一处井里发现了。” “平日里一个管库房的宫女,也跟其他宫中人不会有什么交集,自然是你宫里的嫌疑最大。” “按理说,本该将你宫里的人全拉去慎刑司好好拷打一番,不过看在你有身孕的份上。” “暂且先禁足。” “我会叫侍卫把承乾殿给守卫起来,你可有意见?” 林贵人自然不愿意,承乾殿本就偏远,晚上都没什么侍卫巡逻,皇帝才能常常避开人来与她相会。 如今这侍卫一围,皇上都来不了了。 不过,也不是她愿不愿意就说了算的。 她宫里死了人是事实。 况且,昭妃实际上一没有责打林贵人,二没有关押林贵人的宫人。内务府的人就算再忌惮林贵人肚子里的龙裔,也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昭妃的命令。 御书房内,皇帝才刚刚批完折子想歇会,就听见李德全急急来禀: “皇上,昭妃娘娘她把林贵人的承乾殿给围起来了!还把林贵人禁足了!” 皇帝一听,连忙起身:“林贵人的孩子怎么样?林贵人怎么样?” 李德全:“那倒是没什么事,昭妃娘娘并没有对林贵人动手。” 皇帝提着的心才放了回去,揉了揉眉心:“她们两个真的是……” 让朕一日不得安宁。 这一瞬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费尽心思把姜氏女骗进宫来,是不是做错了。 可后宫中皇后不管事,贤妃性子淡泊,德妃体弱多病,宁嫔没脑子…… 没一个能当得起宠妃的。 可自从昭妃入宫,确实是吸引了后宫其他人的注意力,但也跟林青青是彻底对上了,这下就让他想让青青隐藏起来的想法也落空了。 算了算了,人都进了宫。 “去承乾殿……罢了,先去昭华殿。”既然青青无事,去承乾殿也没用,他到时候把人放出来了,昭妃还得跟他闹。 “喳。” 到了昭华殿内,皇帝站在外头调整了一下表情,把火气都收敛了些。 每次想去昭华殿发火,总是会被撅回来,多次下来也学乖了。 “昭妃。” “恭迎皇上。” 没等他开口,无忧就先声夺人了:“皇上可知道,承乾殿内死了个丫头?” 死了人,这就是大事了,皇帝也是面色一凝。 “朕不知。” “死的人是一个承乾殿里管库房的小丫鬟,死得蹊跷的很,落到了一处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去的水井里。” “这样啊……” 皇帝面色不改,不过无忧已经看见了李德全的脸色却悄悄变了。 敢情这位皇帝陛下都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在哪处理的尸体,更不记得自己随手造的杀孽了。 无忧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下嘴角的冷嘲。 她道:“这小丫鬟平日里就管管库房,跟外面的人无仇无怨的,怎么突然就被害死了?您说奇不奇怪。” “这事,要臣妾说,还是承乾殿里的人嫌疑最大。” 皇帝眉头一皱。 不过无忧又接着道:“不过呢,臣妾也相信林贵人跟这件事没关系,咱们这些后宫妃子们,胆子可都小的很,怎么敢跟杀人的事沾边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帝点点头:“当然。” “但不管怎样,这宫里有贼子是肯定的事情了,林贵人如今怀有龙裔,最是金贵。” “说不定这贼子,就是冲着林贵人去的呢?臣妾想得再严重一点,是不是就朝着龙裔去的?”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臣妾就想着,让侍卫们日日夜夜把承乾殿给保护起来,只要林贵人平日里不出门,就很安全了,您觉得呢?” 皇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守卫日夜保护,他岂不是都不能半夜去找林贵人了。 无忧看他的脸色,恰当地补上一句:“当然也就这段时间需要警醒着,待林贵人顺利产子,就无事了。” 皇帝想了想,无忧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不过十个月,他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况且如今林贵人有孕,他白日里多去几次也很正常。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看到随着无忧的话,李德全的脸色是变了又变。 第15章 替皇帝背的黑锅可结实了(14) 只是如今当着昭妃的面,他又不能开口说话。 皇帝想来想去,没发现无忧所作所为对林青青有什么坏处,便拉住她的手赞赏道: “你有心了。” 无忧故作娇羞:“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自应为皇上分忧。” 皇帝看着美人含羞的模样,心中一动: “那朕今晚上就在昭华殿歇着了。” “哎呀,皇上真坏。” “哈哈哈……” 李德全就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次日皇帝从昭华殿出去,又上完早朝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皇上,昨儿昭妃娘娘发现死的宫女,应该是前些日子意外撞见了您从承乾殿出来的那个。” 这还真是皇帝完全没想到的,他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是,昭妃说的是无稽之谈?” 李德全可不敢认这话,他把头深深低下去,这事见不得光,按昭妃娘娘的处理也没什么问题,便道: “昭妃娘娘不知内情,虽然想得严重了一些,但猜测也还算合理……” 皇帝皱起的眉头还是没松开。 可他昨日在昭妃说起此事时没有反驳,现在又还有什么理由去撤掉承乾殿的侍卫呢? 罢了,那些侍卫能够保护青青的安全也好,防患于未然。 他等会就去看青青。 皇帝一进承乾宫的内殿,林青青就扑进了皇帝的怀里,一脸害怕惶恐:“玄郎,我好委屈。” 轩辕玄关切道:“谁敢给你受委屈?” 林青青:“昨日昭妃娘娘带人围了我的宫殿,我好害怕……” 轩辕玄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此事昭妃已经跟我解释了,她也是为了你和肚子里的皇嗣的安全着想。” “你就忍一忍,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可是……”皇帝的反应完全出乎林青青的意料之外:“昨日昭妃娘娘不是这样说的,她觉得是嫔妾杀了那宫女……” 皇帝皱起眉头:“她昨日私底下跟我说的是,后妃胆子都小,不会跟杀人的事情有牵扯。” “昨日内务府主管也在。” 片刻后。 “回皇上,昭妃娘娘并未说过,林贵人是杀人凶手的话……”只说都有嫌疑而已,内务府邓公公心中默默想着。 没法子,虽然看上去皇上也挺喜欢这位贵人,但昭妃娘娘后台硬就算了,打点得也是处处到位,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她明明说过!” “好了。”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脸上已经有不耐烦之色:“想来是你害怕之下想多了,这侍卫还真是有必要。” 皇上总不能跟林贵人坦白,说是自己杀人没处理好后事才导致她宫里被围? “如今你怀有皇嗣,朕也能多赏你一些东西,今天晚上就歇在你这,明日也来看你,可好?” 林贵人知道再闹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只得乖顺地道:“皇上能够常记挂着嫔妾,嫔妾就心满意足了,一切都听皇上的。” 随即便依偎在轩辕玄怀里,心中恼恨。 好一个昭妃! 自她入宫以来,她还真是没在她身上讨到半点好! 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小腹,掩去眼中的阴狠。 …… “禀娘娘,皇上今日去看林贵人了,不过,皇上并未下旨撤去承乾宫的侍卫。” 无忧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分出心思来跟她说话: “当然不会撤掉了,毕竟,林贵人这黑锅,可是替皇上背的,那不得扣牢了。” 悯月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这把她宫里围起来,娘娘又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无忧淡淡道:“她与皇帝再也不能夜半私会了就是极大的好处。” “有个道理叫做,偷吃来的最香。” “皇帝不敢在明面上天天宠幸她,她有没有家世撑腰,随随便便给她找个错处,就得吃苦头。可不要小看后宫的这些女人们。” “于是他就只能晚上偷偷摸背着人摸过去,刺激得很,自然对林贵人也十分放在心上。” “如今没了这份刺激,两人也会更生疏些。” 悯月感觉很有道理,思索了一下又道: “不过如果娘娘能有孕就好了,如今林贵人仗着那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猖狂的很。” “娘娘的孩子,有姜家支持,肯定身份十分尊贵,不是她一个小贵人的孩子可比的。” “况且,虽然每次给皇上下的药不多,但累计起来,万一哪天让太医查出来了……” 看来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无忧拒绝跟皇帝同房的事情。 无忧没有直接训斥她,反而说道:“皇后娘娘的孩子都生不下来,你觉得我有孕了就能生?” 悯月连忙说:“娘娘自然是不一样的,奴婢擅长医术,还有惜花负责娘娘的饮食,一定能够将娘娘的孩子保住的。” 无忧笑:“如果一个孩子的出生,不被他的父亲所期待和接受,那对这个孩子来说,也不太公平。” 悯月想了一下,又道:“但是,皇上的恩宠过于缥缈,娘娘还是需要有一个依靠呀,而且有姜家支持小皇子……皇上不喜欢,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忧点点头:“哦,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生下一个皇子,再把皇帝解决掉,拥护皇子上位。” “皇子的身上有姜家的血脉,一定会善待姜家,这样姜家也保住了,我的日子也好过了,是不是?” 这般大逆不道的发言让悯月一下子白了脸,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无忧挑起她的下巴:“说实在的,你能想到这个点,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觉得还不够。” “你别急,孩子这么好用的一个东西,我们当然也会有的。” “但我跟林青青不同的是,我更喜欢靠自己。” “你先下去。” 悯月只得半是迷糊,半是惶恐地退了下去。 晚上又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睡不着觉了。 …… 咸福宫。 “娘娘,昭妃娘娘又来啦。” 抚琴打了帘子,进来禀报道。 谢玲珑沉默了一秒才道:“……请进来。” “姐姐可还安好?” 谢玲珑没忍住:“你少来些我便很安好了。” 无忧就当做没听见:“姐姐交代给我的功课,我都完成了,交予姐姐检阅。” “这么快?”谢玲珑有点吃惊:“我原本是想着七天的功课,你怎么两天就做完了。” 悯月笑道:“贤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娘勤勉的很,日日看书到很晚才睡,早上也早早就起来练字。” 贤妃表情有些复杂,接过厚厚的一沓,认真的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也忍不住指点一二。 待一个时辰后,才把人送走。 抚琴上前来给她捏肩膀:“娘娘可累坏了?这昭妃娘娘也真是的,不顾及些娘娘的身子。” 谢玲珑神色确实有些疲累了,但眼睛却多了些莫名的光彩:“慎言,不许背后议论主子。” “不知为何,虽是有些累,可也感觉精神头特别足。” “跟昭妃聊聊学问上的事,好似回到了闺阁之中,同兄弟姊妹们谈论学习时的情景,竟让我有些怀念。” 抚琴见她开心,也笑道:“奴婢自己掌嘴。以后可不敢说昭妃娘娘了,只要娘娘您开心就行。” 贤妃又道:“昭妃真是我见过,最……” “最什么?” “最勤勉好学、最聪敏、但又是最奇怪的人了。她学起来的速度,比我当年还要快,真是了不得……若是我祖父见了,肯定十分欢喜。” “不过她一个后妃,学这些做什么呢?难道真是因为喜欢?” “我总感觉她呀,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谢玲珑下意识喃喃完后,又有些懊恼:“君子事后不论人是非,是我失言了。” “没事,娘娘,没有旁人听见。”抚琴便道。 谢玲珑被她逗笑了,伸出玉指点了点她:“这与旁人听没听见无关。” 抚琴笑嘻嘻地:“娘娘这般有才华,两月后的除夕宫宴可是要大展身手了?” 谢玲珑又变成了往日淡淡的模样:“那群俗人,哪里听得懂我的琴。” 抚琴:“昭妃娘娘或许听得懂呢?” “是吗?”谢玲珑沉思了一下:“取长相思来,我练练琴。” 第16章 执意(15) 一眨眼,就是将近两个月的时光飞逝,距离除夕宫宴也不剩几天了。 天儿越来越冷,大雪连绵,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 昭华殿内每日都要安排奴婢扫雪。 临近年关,事也越来越多,无忧如今掌管宫权,比之前更加忙碌了。 皇帝轩辕玄倒不忙,自从林贵人的宫殿被围后,就常来昭华殿了。 轩辕玄也觉着奇怪,昭妃固然美貌,但他心有所属,不应该这般吸引他。 后来他琢磨了一下才发现,还是昭妃这里最让他轻松自在的缘故。 整个昭华殿都洋溢着一种松快的氛围,他从来没见过昭妃处置下人或者朝下人发火。 但却丝毫不见松懈或者躲懒的事情发生。 轩辕玄好奇问过昭妃是怎么做的,而无忧只是神秘地一笑,并不回答他。 “不说便不说罢,只是朕觉得,若是那些大臣们能有你这宫里的奴婢听话还干实事就好了。” 无忧:…… 他这话甚是离谱,皇帝与臣子共治天下,皇帝不过是个领头的,也就身份尊贵些。 把人家兢兢业业的大臣比作奴婢…… 轩辕玄自顾自接着喃喃道:“今年雪灾,北边死了不少人,竟有数万人受灾。可那些老家伙,不愿意去赈灾就罢了,也不让朕的人去。” 无忧暗中皱了下眉,故作不经意道:“我瞧着这雪下得怪好看的,原来还能冻死人呢?” 轩辕玄觉得她真是不识民间疾苦,好笑道:“当然,朕幼时不得先帝喜爱,内务府的奴才也敷衍,冬天就格外难捱。” 无忧有些失望,轩辕玄没继续再说雪灾的事情,她也不能主动提。 待皇帝终于走后,她唤来悯月:“传信给祖父,问一问雪灾的事情。” “是。”悯月应下了,又压低了声音:“娘娘。那件事有眉目了。” “哦?” “奴婢发现,宫里嫔位以上的小主,每隔几日都会用养身的汤药。听闻是皇上看妃子们伺候辛苦,特意吩咐太医院的。” “而皇上身上会常用的龙涎香,则被特意多添加了一味香料。” “汤药无毒,香料也无毒,可两者结合在一起,就会对女子身体有害,让女子极难孕育子嗣。” 无忧便问:“那嫔位以下的主子为何也?” 悯月答:“皇上明面上本就甚少进后宫,低位主子伺候的机会不多,而每次侍奉后,皇上都会赏……避子汤。” 无忧嗤笑一声:“他还会不同位份,不同处理,高位分的就做得隐蔽些,低位份的就直接了当。” “那娘娘,此事如何处理?” “上次宁嫔来告状,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件事先就当做不知道,到了该用的时候,我自会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娘娘是想?” “后宫女子,最大的期望是皇上的恩宠吗?其实不完全是。” “最大的期望,还是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若是皇子,那才是真正熬出了头。” “待皇子慢慢长大,就算没法成就至尊之位,封个王爷,被赐府邸与封地,再把母妃接出去,颐养天年。” “终于脱离这后宫牢笼,这一辈子,也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皇上不愿意让后妃产下子嗣,自然也有林青青的缘故,但更重要的还是低位的嫔妃他看不上,不配为他孩子的生母,高位妃子又家世太好。” “孩子见风就长,一下子就能长到威胁他地位的程度。” “他才二十岁,不怕以后没有孩子。” “而林青青与他两情相悦,又无母家支撑,也确实是孕育皇子的最好人选。” “所以此事,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告知那些高位妃子们,能够激起她们对皇帝的怨愤,也就算是物尽其用了。” 悯月听了无忧的话,仿佛打通六窍一般,瞬间发觉了许多她以前根本无法察觉的事情,她崇拜地看着无忧,脱口而出: “娘娘,您真的太厉害了。” 无忧只淡淡道:“你多看书,看事情的角度也就多样化了。” 悯月认真地点头:“我近日也很努力呢,不过还是先去完成娘娘交代的事情比较重要,雪灾之事,奴婢便自己出宫走一趟。” 下午,悯月便回来了,表情很是凝重: “娘娘,老爷子说,雪灾一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动摇雍朝国本!” 无忧身子一下子坐直了,盯着悯月:“仔细说来。” 原来,北边的雪灾在今年初秋就有端倪,天气格外地冷就罢了,一入冬,雪一下就是数日不停。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竟成了雪灾。 雪下得太厚,房子都被压塌,死伤不少。 被冻死的就更不用说了,至今传到京都来的,就有数万人的死伤了。 而若是放任不管,怕是数十万人都活不到春天了。而且还会有很多的人流离失所,一旦成了流民,下一步就是土匪,再下一步就成反贼了! 朝廷有意赈灾,可此事不同往常,赈灾的银子不能再被贪墨了,国库本就不丰。 皇帝却在这种紧要关头,属意他身边的大红人高公公主管此事,负责运送赈灾银子。 朝廷上上下下皆知,高公公那就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若想求他办事,只要银子到位,一切都好说。 五十万两的灾银,落到灾民手里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五万两。 大臣们不许,并且推举了另外一名清廉名声在外的小官。 皇帝则固执己见,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了。 无忧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悯月下去了。 晚上皇帝来的时候,她试探着问了句:“皇上白日里似是为雪灾之事烦忧,臣妾也想为皇上分忧,下午便去翻阅了史书,想看看历史上是否也有此事发生,又是如何处理的。” “史书上都说,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有反贼……” 轩辕玄有些意外:“你的心意朕心领了,朕也想尽快赈灾,只是那群老东西,实在是固执。” “高公公都跟朕立下军令状了,他若是贪墨灾银,就自己提头来见。” “平日里他伺候朕很是尽心,又听闻那雪灾之地是他的老家,他想亲自去看一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罢,他还摔了折子。 无忧弯腰捡起折子,心中却是一凉,看来皇帝是不打算改人选了。 她不高兴的很,就另外找了个借口把皇帝赶出了昭华殿。 皇帝站在昭华殿外,风雪呼呼地往他身上刮,他一脸懵地问李德全: “朕又哪儿惹到她了?” 李德全老实地摇摇头:“奴才也不知道。” 第17章 秦王此人(16) “愚蠢!” 无忧难得发怒,脸色铁青,内殿里只有悯月一人,此刻也跪在了地上。 膝盖砰地一声与地板亲密接触的声音把无忧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起身把悯月拉起来: “与你无关,你跪什么?” “娘娘别生气,仔细伤了自己的身子。” “呵。”无忧冷笑一声:“我不是在为皇帝生气,而是为那些本不用枉死的百姓生气。” 悯月忽地灵光一现:“回禀娘娘,奴婢去见姜国公的时候,还遇见了秦王。” “秦王?”对此人,尽管只是在大哥的大帐中见过一面,但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他去找祖父做什么?” “奴婢到家中的时候,少夫人就让奴婢等一下,秦王正在和国公爷议事。” “等奴婢进去跟国公爷说了娘娘的旨意,国公爷就叹了口气,说‘就连无忧竟也听说了’。” “‘也’?” 无忧沉思:“那,秦王也是为了雪灾的事?” “奴婢觉得有这种可能。”悯月道。 “我记得,两日后的除夕宫宴,也邀请了秦王?” 悯月答:“当然,秦王身份尊贵,定然不会漏掉他的。” 秦王是太祖的幼子,先帝爷的弟弟,名为轩辕云霆。 听说,秦王自幼聪慧,五岁能通史,七岁能作诗,十岁就在政事上颇有见地。 民间有传闻,若不是太祖去的早,秦王又生的太晚,这皇位说不定,还轮不到先帝呢…… 而先帝是个能容人的,不仅不防着秦王,还给了秦王不少权利,将秦王使唤地团团转,整日整日地在外面奔波,到了如今快三十了还未娶亲。 先帝跟秦王的关系很好,民间还有传闻,当初先帝的子嗣几乎全部折损在夺嫡之争中,先帝还动了想把皇位传给秦王的心思。 可不知道怎的,反正是咱们目前这位不起眼的皇子登基了,秦王也就被冷落了。 不过秦王看上去也不甚在意,整日里与诗歌书画为伴,好不惬意。 悯月说:“秦王容貌出众,又才高八斗,不仅仅未娶妻,听说身边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不知道是多少小姐的春闺梦中人呢。” 无忧心想:“快三十岁了,在这个朝代,算是老男人了?还这么炙手可热?” 心中腹诽着,突然就有了个主意。 “悯月,你去查查先帝爷时期,秦王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主要是查查他对贫贱百姓的态度。” “是。” 若秦王……那这雪灾的危机,应该就无事了。 待除夕宴时,她得好好筹备一下。 悯月下去后,小乖突然说话了: “这事跟你无关,为何要参与其中?” 无忧沉默了许久,才道:“愿主,就是被冻死的呀。” 小乖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如此。顿时也不说话了。 …… 承乾宫。林青青的贴身宫女茵草走了进来。 “娘娘,张太医已经把药送来了。” 一个木盒内,一颗乌黑的小药丸闪烁着光泽。 林青青将药收进贴身的香囊之中,手轻轻搭在小腹上。 时日尚短,她的身孕也才刚刚显怀。 这几月她并不好过,许是知道自己的母亲要利用自己,孩子在肚子里天天闹,林青青什么都吃不下。 皇帝也心疼她,叫御膳房做了各种各样的菜和点心,但也没用。 吃不好,歇息得也很差,林青青本来还是个小家碧玉的清秀佳人,不过短短三月,就迅速憔悴了下去。 脸色蜡黄,身材枯瘦。 皇帝来的次数是不少,但每次来都待不了多久就走了,说是不忍心看她如此受罪,林青青心中的愤懑却一天胜过一天。 他见不得她如此受罪,就直接一走了之,还去了那个贱人宫里。 明明他多陪陪她,她也会更好受些。 这一切,都是因为昭妃的进宫。 她此刻隐隐有些后悔,如果,她让皇帝就正大光明地宠爱她,她是不是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但后悔也晚了,如今,只有把昭妃彻底扳倒了。 她还可以慢慢地计划以后…… …… “娘娘,奴婢这有一件秦王的趣事,您要不要听听。” 无忧正在安排宫宴的座位,听到秦王的事,放下了手里的册子。 “说来听听。” 说是在先帝爷在位期间的事,当时秦王微服私访,在京都郊外遇到了来告状的一个老农。 老农和一个仆人正在争一头老黄牛。 都说老黄牛是自家的。 秦王见老农神情凄惶,就派了自己的小厮去问老农同村的人。 老农家里是否有这么一头老黄牛。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村子里的人都支支吾吾的,不愿意回答。 还是一个好心的小哥偷偷说,那个仆人是在当初的太子府中做事。 要争这老黄牛呢,也并不是真的就想要这头草都嚼不烂的牛,而是那老农无意间得罪了他。 但这小哥也不敢去作证。 秦王就对仆人和老农出了个奇怪的主意。 说,现在既然无人能够证明这头牛是谁的,就把黄牛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可好? 仆人也知道秦王身份不凡,便跪下磕头,恭维道:“贵人这法子很好!” 老农却不愿意,他道:“一分为二不就要了我这老伙计的命了?这黄牛跟了我几十年……罢了,贵人你就判给他,这不是我家的牛。” 小厮就将牛作势要牵给仆人,只是怎么牵扯,那牛都一动不动,待在老农的身边。 秦王便安排自己你妹的小厮去太子府上禀报此事,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判了,让太子来做个判决,他施施然走了。 太子听闻了事情经过,又听说是秦王亲自派人来,当即把那刁奴赶出了府,把牛还给了老农,还好生安慰弥补了他。 无忧听完后笑了:“如此,雪灾的事有望了。” 秦王府中。 秦王正在漫天风雪之中舞剑。 一片雪白中,唯独他一身黑色的劲装,一招一式,皆蕴藏杀气,剑光所到之处,风雪亦为他让路。 被剑气所折下的红梅落到他的头上,白如美玉的脸颊和嫣红的梅花交相映衬,美得竟不似凡尘中人。 刚刚舞完,秦王的老管家就躬身上前禀报道: “王爷,宫中传信来了,明日后的除夕宫宴酉时开始,不过皇上有些想您,请您用过午饭后就进宫。” “稀罕事,我那好侄儿也有想我的一天?”秦王冷哼一声,声音清冽又有磁性,骨节分明的手拿了帕子正在擦剑上的雪,突然顿了下,问道: “今年的除夕宫宴,是谁筹备的?” “回王爷,是今年刚刚入宫的昭妃娘娘,姜家的女儿。” 秦王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合情合理的名字,想到几月前的惊鸿一面,他嘴角露出一丝笑: “去为本王寻把锋利的宝剑来,本王到时候送给昭妃娘娘做年礼。” 老管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送给昭妃娘娘?不是皇上?” 秦王没说话,睨了他一眼,老管家就知道自己没听错,赶忙下去找宝剑了。 只是心中不由得感叹:哎,他的好王爷,拿宝剑给女子送礼,也难怪年近三十却还一直没有给他们领回一个秦王妃了…… 第18章 孩子没了(17) 除夕当日,秦王午后就进了宫。 在御书房跟轩辕玄说了几句不尴不尬的话后,他就告退了。 轩辕玄打发秦王后还在迷惑,他之前是为什么要把这个叔叔叫进来说话来着,感觉也没什么可说的…… 秦王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宫女叫住了。 “秦王殿下,我家娘娘有请。” 轩辕云霆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反而淡定地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王毕竟是外男,不好进昭华殿,无忧就把地点定在了湖中心的亭子里。 周围既没办法藏人偷听,又视线开朗能够避嫌。 湖面早就结了厚实的冰,秦王有武功,稳稳当当地就走到了湖中心。 无忧早就候着了,她有灵力护体,不怕冷。 秦王看到她跟那日的模样截然不同,一身华服,头上珠宝点缀,映衬她的面孔如芙蓉初绽。 他勾起嘴角,让长随奉上一个长长的盒子。 无忧示意悯月接过后就随意放到一边,秦王开口了: “娘娘就不好奇这是什么?” 无忧淡淡的开口:“再珍贵的宝物,也不及如今的雪灾之事让人关注在意。” 秦王顿了一秒,更是奇道:“娘娘为何关注此事?” 无忧:“确实,我一后宫妇人,为何要关注此事。正如你一闲散王爷,又为何要关注此事?” 秦王粲然一笑,也不回答。 无忧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表明她为何使计让他进宫: “王爷可亲自前去赈灾。” 秦王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松开,神情都放松了些许。 他以为,姜氏女特意叫他过来,不过是为了军营那天的事情,想叫他不要轻易往外说。 可细想之下,他亲自去赈灾,确实是破局的好法子。 一是他身份不一般,高公公不敢与他争夺,二是他也有能力做好此事,不让更多的百姓受苦,以至于国本动荡。 之前,倒是他们这些人身在局中,竟不如一个后宫妃子看得清了。 秦王心中已有了决断,便悠哉悠哉地开口: “如果娘娘给我一个合理的缘由,本王便如娘娘所愿。” 无忧看他神态,便已知道他其实已经同意了,这样问只是出于好奇。 她表情郑重,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八个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秦王愣了一瞬,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彩,低声喃喃:“好一个匹夫有责。” “本宫先回宫了,王爷自便。” 秦王起身目送她的背影良久之后,心情忽地变得极好。 也不知是为了心中的烦忧被解决了,还是因为这帮他解决烦忧的人令他如此出乎意料。 悯月扶着无忧回了昭华殿,惜花正着急。 “娘娘这是去哪了?晚上的宫宴,娘娘还没开始打扮呢。” 无忧不在意地挥挥手:“随意就好,不必太过精致。” 惜花:“这可不行,娘娘,承乾宫那位可也要出席呢,这段日子她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把皇上叫走多少次?今儿娘娘可得把她狠狠比下去。” 悯月皱眉:“她什么身份,娘娘什么身份?她也配跟娘娘比?” 无忧笑道:“好啦,今天晚上可热闹着呢,你们留着点力气。” “是。”“奴婢明白。” 一眨眼天就黑了,大殿里却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殿内更是温暖如春。 家宴上,皇帝的嫔妃们坐在一边,宗室则在另一边,皇帝与皇后并排在最上方。 皇帝还是老样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久居高位的气质,也有一番威势。 无忧很少见到皇后,她长相端庄大气,表情如一汪深潭般平静,头上的首饰与衣着装扮并不隆重,只是符合身份不显得失礼而已。 也许是察觉到无忧的目光,皇后也看向了她,无忧便回了一个笑。 皇后有些恍神,她与昭妃素日并无交集。 昭妃虽然受宠,但并不恃宠而骄,除了请安的时候迟到早退外,没有其他的逾越之处。 她许久没在宫中看到过这样纯粹的笑容,没有讥讽,没有冷嘲,没有高傲,没有讨好。 皇后扯动有些僵硬的嘴角,也回了一个生硬的笑。 林青青此刻也看到了昭妃和皇后的互动,心底冷笑一声。 笑,昭妃,过会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就算怀有皇嗣,也因为身份的问题坐在了角落里。 林青青故作不经意地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便借着袖子的掩护,将药丸下到了茶水里。 看着这一碗茶,手又下意识地放到了小腹上,心中一阵复杂情绪。 在她肚子里安安静静待了几个月的孩子,她的孩子,就要离开她了。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毅然地抬头一饮而尽。 药效发作地很快,不到一刻钟,她便感到小腹绞痛无比,身上冷汗直冒。 她啪地打碎了茶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立刻便有人惊呼道: “呀,林贵人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有血!林贵人的身下有血!” “林贵人还怀着龙胎!” 轩辕玄听到声音,脸色疾变,甚至直接从上面冲到了林青青的旁边,将人抱到了怀里,喊道: “太医!快传太医!” 无忧对这一出早有预料,此刻正冷眼瞧着林青青的表演和皇帝的焦急,更是把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尽收眼底。 宁嫔惊诧中带着幸灾乐祸,又因为皇帝的反应而有着一丝嫉恨。 贤妃只是有些意外和担忧,不过这担忧的目光,并不是冲着林青青的,反而是落到了无忧的身上。 以她的聪慧,也马上就想到了,今日的宴席是无忧一手置办。 林贵人在宴席上出事,无忧难辞其咎。 无忧见她担忧,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贤妃却扭过头去,不搭理她了。 无忧掩下嘴角的笑,换上焦灼担忧的神色,喊道: “太医来了没有?先把林贵人扶到偏殿的床上去安置!” …… “回皇上……贵人误用了大量的红花……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张太医擦着冷汗回禀道。 “放肆!”轩辕玄摔了杯子:“谁敢给林贵人下红花?” 宁嫔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便道:“今日的宴席是昭妃娘娘筹办的,要说谁最方便给林贵人下红花,那必然是……” “况且,昭妃娘娘与林贵人早有嫌隙……” 轩辕玄如吃人一般的眼神立刻看向了无忧。 无忧马上跪下伏地请罪:“臣妾不曾给林贵人下药,请皇上明察。” 第19章 打入冷宫?(18) “朕自然会明察!”轩辕玄冷哼一声,眼神依旧是冰冷无比:“不管这药是不是你下的,林贵人出了此事,你确实失职!” “是,臣妾有罪。” “待林贵人醒了之后再说,另外,准备茶水的宫女太监都是谁,仔细去给我查!” “是。”李德全接了命令,就退下了。 “皇上,皇上,嫔妾的孩子呢?”室内林贵人醒了,声音无比凄切。 皇帝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一直冷眼瞧着的贤妃谢玲珑看到此景,心中有些疑惑。 皇帝近些日子确实是往林贵人宫中多去些,但如今皇嗣已无,皇帝的神情却好似并不是冲着皇嗣而去,而是对着林贵人本人。 不应该啊?上次林贵人与昭妃发生冲突之时,她便好好地查了一番。 林贵人自进宫以来就默默无闻,平日里宠爱很少。 除了运气比较好之外,没什么出彩之处。 低位的嫔妃们,这几年宫中不知道凋谢了多少,也就她能一直苟活到现在,还怀上了孩子。 莫非,林贵人不仅仅只是运气好而已? 谢玲珑正在心中思忖着,皇帝在此刻又对昭妃发难了。 “贱人!”皇帝听完了李德全的禀报,抬起手就想一巴掌扇到无忧的脸上。 无忧看见他的动作,就马上伏下身子磕头请罪,躲开了皇帝的巴掌。 “皇上息怒!” 皇帝这一巴掌没打到,还有些趔趄,更生气了: “宫宴的茶水都是你的贴身婢女惜花负责的,并无旁人插手!” 无忧并不辩解,只说道:“臣妾未曾做过,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我的孩子!”无忧平静的声音和林贵人凄厉的嘶吼形成鲜明的对比,皇帝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本以为,昭妃虽然性子直率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如此狠毒。 没曾想,她居然敢害他的孩子! 还真是他看错人了! “传令,将昭妃打入冷宫!” 此话一出,连皇后脸色都变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是姜氏女! 别说毒害皇嗣的证据都没找到,仅仅只是有嫌疑。 就算这事真是姜氏女干的,一个未曾出生,生下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更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皇嗣,怎么可能跟姜家比较? 但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为昭妃说话。 左右是位子是他们轩辕家的,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心早就死了。 还是贤妃最先为无忧求情。 她跪了下来:“皇上息怒,此事没有确凿证据,昭妃的处罚未免太重!” 对后宫的女人来说,关入冷宫基本上就和处死没什么区别了。 贤妃的想法跟皇后是一致的,皇帝为何如此大怒?不过一个还未出生的皇嗣罢了! “姜家男子在战场杀敌,就当做看在姜家的面子上,还请皇上息怒。” 提到姜家,把皇帝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改了口: “禁足昭华殿,无诏永不得出!” 贤妃还想说些什么,无忧已经低头谢恩:“谢皇上,臣妾领罚。” 贤妃气得瞪了她一眼,无忧回她一个笑。 林贵人此刻也由婢女搀扶着出来了,皇帝立马把人接过。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里包含泪水。 “姐姐,你为何如此心狠?” 无忧不说话,也没抬头,只是照旧伏在地上,额头与冰冷的地面贴在一起。 头上的首饰也被她脱去,只一头青丝披散着。 林贵人心中大快,昭妃,你终于跪在我面前了。 每次见你,都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就是仗着自己姜家女的身份? 如果她也有这般高贵的身份,皇后之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怎还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在承乾殿的角落里,不敢轻易出门。 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只能用来算计这个贱人! 不过,总算是值得的…… 贤妃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莫名一酸,这么多天的来往,她也算了解无忧的性子。 她性格随和,对下人奴婢都没有架子,骨子里却很是自信自傲的,且她的自信自傲并不是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那般,而是源于自身。 跪在皇帝面前就罢了,林贵人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不就是落了个孩子?这后宫里谁的孩子能生下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而皇帝的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感觉。 虽然怀里搂着刚刚失去孩子的心上人,可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看着无忧的背影。 她往日里脾气可大着,今儿怎么这么轻易就认了罪。 许是心虚了? 真是朕平日里宠她太过,才这般不知分寸。 “走。” 皇帝将林贵人打横抱起,直接朝承乾殿走去。 待皇帝和林贵人走后,悯月赶紧把无忧扶起来。 宁嫔看着她笑出了声:“昭妃娘娘,可曾想到还有今日?” 无忧身体强健,在地上跪这一下简直不痛不痒,脱去满头珠翠的她好似更加强势了,仿佛她天生就不需要那些珠宝的点缀。 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悯月上前一步,一个巴掌就甩到了她脸上,把她打得头都歪了。 “小小嫔位,竟敢污蔑中伤我家娘娘?” 宁嫔捂着脸,不可置信,气的鼻孔都大了。 无忧把手搭在悯月手上,淡淡说了一句:“你的兄长,可是在我大哥手底下任职?” 宁嫔顿时愣住,自从亡国后,她的家人就只剩下哥哥了,雍朝为彰显大国风范,并没有赶尽杀绝,如今她哥哥正领了个武将的闲职。 而姜家人几乎把持着军中所有的重要位置…… 她这时才知道后怕,明白了自己出于嫉妒的行为实际上有多愚蠢,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娘娘饶恕嫔妾,是嫔妾瞎说话,嫔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希望如此。”无忧也并未继续为难她,只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宁嫔正不知道昭妃是不是原谅她了,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她回头望去,正是贤妃。 宁嫔脸涨得通红。 无忧回了宫,就让人把昭华殿的大门关了起来。 她轻轻松了口气,难得露出孩子般的欢快来:“总算有时间干别的事情了。” 第20章 托付大哥之事(19) “娘娘,姜家传来了消息。” 无忧打开纸,是姜柏所写。 上面说道,无忧让姜柏去找的人,他已经找到了,其中过程并未假手任何人。 待九个月后,就可以将人送进来了。 无忧非常欢喜,烧去信纸后跟悯月道:“这还真是好事成双。” 悯月:“……” 可能也就娘娘这么觉得,昭华殿的其他人虽然都是姜家安排的,对娘娘忠心耿耿,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惶恐。 当夜,被禁足的昭华殿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黑暗中,一个黑影叩响了窗户。 无忧不喜欢让人守夜,此刻她也还没睡。 她下了床,打开了窗。 窗外站着的男子着一身黑衣,乌黑的天色,也掩盖不了他在月光下皎皎如玉的容颜。 他低着头,没说话,先对无忧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 无忧“啪”地把窗户关上了。 秦王:…… “叩叩。” “作甚?”无忧没好气地重新打开窗户。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她窗户外面笑? 秦王这次不笑了,摇了摇手上的折扇,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莫测的桃花眼: “本王回去琢磨了一下,发觉娘娘的建议十分可行。这次娘娘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本王已经打算明日就给皇上上折子,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娘娘……” “可有所求?” “自然。”无忧微微颔首。 秦王:“……” 他还以为她会推辞一下呢。 “你跟我来。” 无忧往书房走去。 “这不好?深更半夜的,本王与娘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无忧没说话,只扔给他一个你再矫情就滚蛋的眼神。 秦王眼中笑意更甚,动作娴熟的翻过窗,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书房里,无忧点起了灯。 偌大的楠木书桌上,书籍、纸张堆叠。 秦王还没来得及好奇,无忧对他行了一个弟子礼。 “请师父教我。” 秦王收起了折扇置于掌心:“哦?你想让我教你什么?” “政事。”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无忧的嘴里吐出,却仿佛重若千钧,将这书房内的空气都压得凝滞了起来。 秦王的眸子里变得深沉: “娘娘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忧直视着他的眼睛,丝毫不退让: “我姓姜,名无忧,你可直呼我姓名,不必叫我‘娘娘’,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娘娘喜欢什么称呼?是姜氏女呢?还是……摄政太后?” 无忧轻笑出声:“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想当太后。” 秦王一脸不信。 “那王爷的意思是?” 秦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而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论语》,随意翻了一页,问了她几个问题。 见无忧对答如流,他有些意外: “你不仅通晓其中真意,还有些谢大儒的风范。” 无忧便道:“谢大儒的孙女贤妃学问很好,我是跟她学的。” “没想到,后宫之中也有人才。” “她们如果不是身在后宫,想必也能做出一番事业,谢家女胜过诸多男子。”无忧认真。 “那你这个弟子,本王就暂时收下了。”秦王又不过思虑了片刻,就答应了。 得到他的应承,无忧心中轻出了一口气,眼里也有了心愿得以满足的喜悦。 秦王是皇子出身,自小就是大儒教导,又替先皇办过许多朝中的差事,实践经验也是很足的。 能够得到秦王的教导,对她的目标,是个极大的助益。 心愿得到满足了,她也有闲心跟秦王聊天:“我听说,王爷不愿意当皇帝,是为什么呢?” 秦王噎住了,一会儿后才道: “……本王见过说话直白的,但像你这么直白的,还真没见过。” 无忧笑:“人的一生寿数有限,若是浪费在绕弯子上,也太可惜了。” “有理,那本王也自当畅所欲言了。” “当皇帝吃力不讨好,我自然不愿意。” 无忧多看了他一眼,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真有极贵出身而不贪恋权势之人? 若是没见过权势的美妙便也罢了,若是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权势的一切好处,却能够淡泊名利,真是极其少见之人。 “本王每三日的亥时来拜访娘娘?” “可。”无忧颔首,送走了他。 承乾殿中。 失去孩子的林贵人身子还虚,躺在床上盖着厚被子。 轩辕玄陪在床边,轻声安慰着她。 但林贵人还是眼眶通红,看上去委屈极了。 “玄郎,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我心中好难受……” “若是意外便罢了,可明明是人为,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害我,我们的孩子也不会……” 轩辕玄心中也一阵阵绞痛,轻声安抚她: “你放心,我定不会轻饶了害了我们孩子的人!” “但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林贵人的眼泪如珍珠一般落下:“但都不是他了,我这几日,都感受到他在我的腹中动了……” 她表现得越难受,轩辕玄对姜无忧就越恼恨。 并且在她的故意引导下,轩辕玄也认定了,姜无忧就是下手的人。 林青青还故意说反话:“我知道,姜家势大,玄郎就算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算是皇上,也得为国为朝考虑。” “若是觉得不便,您就把昭妃放出来。” 轩辕玄果然炸了:“朕乃天子!一个打仗的,要骑在朕头上来了?” “朕明日就下旨废妃!” “玄郎!”林青青感激又崇拜的眼神让轩辕玄重新获得了自信。 “青青!”两人甜蜜对视,相拥而眠。 次日,轩辕玄从承乾殿去上早朝,李德全请示道: “皇上,今儿个对昭妃娘娘是……” 轩辕玄本想直接下旨,但脑子里闪过昭妃娇俏的模样和近日他们的相处,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待朕上完早朝,亲自去昭华殿!” “喳。” 第21章 禁足昭华殿中(20) 上完早朝,来到昭华殿,看到昭妃的时候,轩辕玄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话说不出口了。 昭妃平日里喜欢热烈欢快的颜色,她的容色也与衣裳相得益彰。 可今日她却一身素服,头上只一根木簪子挽发,再配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面容,让他不由得心一软。 虽如此,但昭妃的性子还是一如往常。 “臣妾不曾做过。”到了如此地步,昭妃还是带着她那骨子里的骄傲,仰面朝着轩辕玄,目光坚定正直: “臣妾年轻,难道就不能有孕?何必去费尽心思害她肚子里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 “况且之前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偷偷害了她林贵人的孩子简直不要太容易,为何偏偏就在臣妾操办的宫宴中下手?” “伴君多日,难道在皇上的心中,臣妾原是个脑子不好的?” 轩辕玄哑口无言,她说的有理,但她的嫌疑确实也是最大的,合宫之中,也就她与青青的矛盾最多。 想到此,他又冷脸道:“如今虽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做的,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 无忧却笑了,笑容如冰雪初融,叫他一瞬间看恍了神。 “那林贵人还害了我腹中的龙胎。” “嗯?”轩辕玄惊愕:“你什么时候怀有龙胎?” “这个不重要,反正皇上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林贵人害的,是吗?” 轩辕玄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反驳他的话,他都气笑了。 随即一甩袖子,也不与她继续辩驳,反正她嘴巴一向尖利,没人说得过她。 “你自己好好在昭华殿禁足,待什么时候想通了,朝林贵人郑重地赔礼道歉,朕就放你出来。” 待皇帝走后,悯月一脸不平: “此事根本没有证据,皇上怎么让您跟林贵人赔礼道歉?” 惜花却道: “不过是赔礼道歉,娘娘何不就像皇上服个软?”她继续说:“若是被禁足在这宫中,无法侍奉皇上,岂不是让那贱婢天天占了皇上的恩宠,日子久了,皇上还能记得我家娘娘吗?” “你说的不是全无道理,但,”她严肃地看着两个丫鬟:“如果我真向她赔礼道歉,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我毒害了她的龙胎?” “人活一世,最重要的立身要正,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况且旁人哪管你是不是事出有因,是不是委曲求全?众人都只看结果,只看你做了什么。” 她这话意味深长,惜花心中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 起初,她偷偷帮皇上与还是闺阁小姐的昭妃娘娘牵线,虽说收了皇上不少金银财宝,但她本意也不是要害了自家小姐。 而是发自心底认为她家小姐容貌才情双绝,只有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才能配得上。 小姐入宫后,皇上就叫她日日留心娘娘的动静,禀报娘娘的行为以及心意。 她虽觉得有些不妥,但娘娘都是皇上的人了,她是娘娘的奴婢,自然也是皇上的奴婢。 而且有她在娘娘和皇上之间说和,说不定还能促进两人的感情呢。 最最要紧的是,皇上还曾许诺她,待昭妃有孕不能伺候之时,就向娘娘讨了她去…… 她也能做这后宫中,最尊贵的主子,而不是一个人人可以欺凌践踏的奴婢了。 她一向瞒得紧,娘娘又是个不谙世事的性子,虽然说自进宫后变化了些许,但想必还是没有发觉的。 娘娘此话,应该只是巧合。 “娘娘说的极是,是奴婢一时想岔了。” 无忧颔首,似笑非笑:“一时想岔了不要紧,最怕的是起初的念头就岔了。” “……是。” …… 从此,昭华殿就过上了被禁足的,与世隔绝的日子。 惜花的抱怨与日俱增。 “什么人呐,内务府这群看人下菜碟的东西!”她摔了碗筷:“这东西是人吃的吗?” 悯月不解她怎么又发脾气,看了看菜色,虽然简朴一些,但一没坏,二没冷: “这不是挺好吃的?” 惜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先前皇上常来的时候,我们吃的是什么,现在又是什么?” “皇上常来的时候内务府自然要多上心一些,但现在也没苛待我们呀。” “哼,”她冷哼一声:“你倒是容易满足。” 悯月低头继续吃饭:“娘娘说,知足常乐。” “别拿娘娘来压我!”她反而更生气了。 悯月搞不懂她在气什么,埋头吃饭不搭理她了。 饭后,悯月进了昭华殿,向无忧回话。 “娘娘,秦王昨日已经奉旨出城,北上赈灾了。” 无忧看了眼窗外被雪包裹的世界,垂了眼睫:“希望他能一路平安,不然百姓也太苦了。” “还有就是,近日林贵人的气焰十分嚣张,皇上进后宫十日里,有七八日都在承乾殿。” “宫里高位的妃子都对她避而远之,不打算直接面对她。” “皇上有晋她为嫔位的心思,只是皇后那还不肯,所以僵持着了。” “哦?”无忧挑了挑眉:“那私底下呢,皇上可还有避着所有人去她那?” 悯月摇摇头:“这倒是没有了。” 无忧笑:“这倒是跟我预料中一样。” 看到悯月迷惑的神色,无忧为她解释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之前皇帝就是跟林贵人偷偷摸摸所带来的情谊,现在不偷了,看似是盛宠,但假以时日,待皇帝的激情褪去,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妾罢了。” “奴婢听说,是林贵人自己强烈要求皇帝将宠她的事情摆在台面上的……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未必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富贵迷人眼,乱人心。” “贵人和嫔位的待遇和规格差了很多,跟妃位更是天差地别。” “自从招惹了我这么一位敌人,天天看我享受荣华富贵,他人吹捧讨好,她又怎么会甘心呢?” “皇帝的情谊再深,能当饭吃,能换来我头上这一套点翠首饰的一根毛吗?” “噗。”悯月笑了,但又略带责怪地道:“不过娘娘,说起首饰,您现在可也就剩下这一套了。” “就算您要筹钱赈灾,您这些年存下的钱也很多了,还将自己的首饰变卖大半,就剩下这一套充门面的……” 无忧毫不在意:“我本就不喜欢这些,况且,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给我们重新送首饰的。” 她带着神秘又胜券在握的笑,仿佛一切的事情轨迹都无法脱离她的掌心。 悯月的目光也满是信任。 自从娘娘进宫以来,不对,应该是自从娘娘被皇上扇了一巴掌后,整个人就变了好多好多。 她太喜欢现在的娘娘了。 一月后。 “娘娘,娘娘!” 惜花一脸激动地疾步走进殿内。 “姜国公入宫来看您了,还带来了医术超绝,天下闻名的神医!” 第22章 误诊、绝食(21) 神医姓赵,已经年逾古稀。 传闻,当时先帝未知缘故病重垂死,经过神医诊治,居然起死回生,又多活了好几年。 从此赵神医的名号就名扬四方,只是他行踪不定,轻易找不着人。 赵大夫一把白胡子,看上去还颇有几分仙气飘飘,精神和气质,都是极好的。 给皇帝诊了脉,龙体很康健。 皇帝是很受用的,虽然他知道姜国公此次前来,肯定跟昭妃被禁足有关。 但能够请到神医来为他诊脉,也是姜家还算忠君。 姜国公待神医看完皇帝,便拱手道: “听闻我家孙女前些日子莽撞,在她操办的宴会上,一位小主落了胎?” 皇帝心中暗道,果然来了,下一刻就是要求情了。 面色上不露分毫喜恶,只淡淡嗯了一声。 谁料,姜国公下一句竟然是: “不若让赵神医为那位小主诊治一番,也算老臣为孙女略表歉意。” 皇帝一听,便觉得极好。 青青侍奉他多年,居然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还流了产。 是不是身体有些问题? 让赵大夫帮忙调理一下也好。 于是便马上派人去承乾殿请林青青了。 林青青也是一脸懵,但她听到是姜国公带来的神医时,直接就不愿意去了。 “我今日身子实在不爽,不便出门,还请公公回了皇上。” “况且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嫔妾身份低下,不敢求神医诊治。” 皇帝一听回报,就皱了眉。 姜国公年纪大了,听力还没退化,听到了李德全的话,继续道: “小主身子不适,更需要神医了,赵大夫可愿去承乾殿走一遭?” 赵神医也摸了摸白胡子:“既是治病救人,自然该去这一遭。” 皇帝喜道:“那便一同前往。” 姜国公:“老臣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到底是外臣,就先回去了。” “可,送国公爷出去。” …… “小主,小主不好了,神医和皇上来承乾殿了。” “什么?”正躺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林青青顿时一惊:“怎么回事?” “听说是特意来为小主诊脉的。” “这老东西……”林青青咬紧了牙关,手死死地攥住了锦被。 “扶我起来!”神医又怎样,她未必不是完全没有后手! 赵神医不愧是神医,哪怕是悬丝诊脉也轻轻松松。 只是越诊,那眉头就越皱。 皇帝见此赶忙问道:“赵神医,可是林贵人有什么不妥之处?” 赵神医紧紧锁着眉头,叹口气: “小主身子本就偏寒,又在今年冬日受了极寒,如今还未调养好啊。” 皇帝凝重:“是这样,神医可有办法?” “别急。”赵神医继续说:“这样的母体,根本不适宜有孕,哪怕怀上了,也保不住。” “什么?”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神医的意思是?” “小主一月前的流产,并非有人下手,而是母体损伤后的自然流产。” “或许小主在宴饮之时,吃用了一些略带寒性的食物,那些食物寻常孕妇都吃得。” “而就算哪怕小主不吃错东西,也会在最迟五个月的时候流产。” “那……是我错怪昭妃了?” “或许正是如此。” 林贵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顿时堵了一口气,致使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千辛万苦,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换来的不过是那昭华殿的小贱人一个月的禁足? 她好恨,只恨自己没有如昭妃一般的家世,昭妃的家人可以为她找来神医,而她的家人只知道拖她的后腿,阻挡她站上世间女子都渴望的位置。 一个小小武将的儿子,也让她嫁。 当年是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一阵憋屈之下,林青青竟晕了过去。 “小主,小主,你醒了?” “青青,要喝水吗?”林青青再次睁眼,看到的便是皇帝担忧的面孔。 “玄郎!”她悲呼一声:“我们的孩子,竟然是我无能,都怪我,我这不中用的身子……竟冤枉了昭妃姐姐……” “没事,你也不知道,我已问过神医,当初照看你的太医误诊,实际上你根本没有服用过红花。” “朕已经将那太医给打发了。” 林青青心中又是一塞。 张太医已经被弄走了,那她去哪再收买合适的太医。 这宫中,太医院有自己的人,要方便太多。 都怪张太医愚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身子本就虚弱,怎么可能再用红花这样的东西打胎,所以那汤药也是张太医特制的,只略微有些寒凉而已。 不过,这也是她的后手了。 她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一切都是太医的错。 她心中计量着,又伏在皇帝的怀中哭了一会,才沉沉睡去。 她没看到的是,在她睡着后,皇帝揉了揉眉心,面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李德全上前来:“皇上,今儿您是就歇在这儿了?” 出乎李德全意料的是,轩辕玄沉默了一下,便摇了摇头。 “明儿她说不定又要哭,朕也有点累了,去……去昭华殿。” …… “什么?你有孕了?” 无忧腰上塞了结实的棉花,一脸幸福之色地抚摸着还不显怀的肚子: “是啊,刚刚赵神医来给臣妾诊脉,已经有两个月了呢。” 皇帝急道:“快宣太医。” 片刻后,太医院院首方太医便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子了。” 皇帝证实了此事,但无忧没错过他眉宇间闪过的一丝疑虑,但很快就用欢喜之色掩盖了过去。 “赏!昭华殿众人都重重有赏!” 无忧撅起嘴:“皇上偏心,怎么赏昭华殿的人,却不赏臣妾。” 轩辕玄看到她嗔怪的模样,刮了刮她的鼻子:“还能少得了你的?” “哼。” “无忧……先前赵神医可跟你说林贵人孩子之事。” “当然。”无忧点点头,神情却很平静。 “你……不怪朕冤枉了你?”轩辕玄有些不敢相信,这简直不是昭妃的脾气啊。 无忧却轻轻摸着肚子道:“不怪皇上,皇上也不知情,不是吗?” 轩辕玄微松口气:“你不生气就好,是朕不好,没有查得更仔细些。” “皇上是天子,不会有错,更何况如今臣妾肚子里已经有了皇上的孩子,一切都听皇上的。” 听到此话,轩辕玄心中突然感觉满满的,一向来柔弱听话的人对他言听计从,他不觉得有什么。 而像昭妃这样骄傲的性子却化为绕指柔,让他十分受用。 “爱妃……”他拉着无忧的手,竟也露出一分真心的喜爱来。 …… 皇帝走后,悯月的表情比皇帝还震惊。 “娘娘,您什么时候有孕了?” 无忧放下手里的医术:“你给我诊脉。” 悯月的手搭上去,马上被吓了一跳。 昨天她还给娘娘诊脉了,明明没有身孕啊?今天怎么就是滑脉了? 她又尝试了两次,真是滑脉。 无忧笑了一下,没打算告诉她原委,只说:“我找姜家要了些秘药,可以改变脉象。” 悯月忧心忡忡:“可娘娘,八个月后怎么办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昭妃被冤枉,怀孕两月的消息迅速如暴风一般席卷了六宫。 皇帝大方不已,赏赐比之前还要多。 贤妃的眼中也露出一丝艳羡之色,喃喃着道:“都有孕了,我却还没有。” 抚琴劝她:“娘娘该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皇上来得多了,皇子自然也就有了。” 贤妃道:“皇上有人伺候,不缺我这份的。” “娘娘可以弹琴给皇上听,这宫里谁比得上娘娘的琴艺?” 贤妃恼了:“我学琴不是为了卖艺,皇上又不喜琴,给他弹还不如给昭妃弹。” 抚琴:“……” “那娘娘您去给昭妃弹。”抚琴无奈道。 贤妃瞪了她一眼。 宁嫔听闻这消息,没了之前听见林青青有孕的生气,倒是有些怅然。 “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有了,莫非,皇上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 嫣儿赶紧把周围的丫鬟都赶下去:“娘娘诶,您可小心点,隔墙有耳。” 宁嫔不在意:“有耳就有耳,又不是有孕。” 嫣儿:“……” 宁嫔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去,太医院之前给我开的坐胎药多熬几帖。” “可是,娘娘,太医说这个一天只需要喝一次就好。” “一次怎么够?一天喝三碗。我听说那姓林的一天天药不离口,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有孩子的。” “好……” 而林青青,又摔了一套茶具。 “皇上,您已经三日没去看林贵人了。”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心中还在暗暗想着,这昭妃娘娘是真不简单呐,他原本以为,他家皇上就只会专宠林贵人一个呢。 皇上没在意:“哦,是有些日子了,近日折子太多了,你没跟青青说一声?” “奴才说了,只是……”李德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林贵人……已经整整三日不曾进食了……” “什么?!”皇上立马摔了手上的折子,风风火火站起身来:“摆驾承乾殿!” 第23章 去母留子(22) 轩辕玄赶到承乾殿的时候,林贵人面白如纸,毫无力气地躺在床上。 “都出去!”轩辕玄喝退众人,亲自将林青青抱入怀中。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语气痛心。 “嫔妾……嫔妾无能……不能保住我们的孩子……”林青青说话极其费力。 轩辕玄又揉了揉眉心,她怎么还是因为孩子的事情过不去呢? 但看得林贵人凄惨的模样,责怪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得道: “青青,我说过,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林青青的泪水一滴滴滚落:“嫔妾身子不好……自然有更加康健的嫔妃来为皇上繁衍子嗣……” 轩辕玄懂了:“你是在怪朕,让昭妃有了孩子?” 林青青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嫔妾不敢。” 轩辕玄强硬地把她的脸捧在自己手里,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为何不听朕解释一番,何必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你可知,你伤自己,也是在伤朕的心?” 林青青哽咽道: “嫔妾以为,皇上已经不喜欢嫔妾,更喜欢昭妃了,不然,怎么会让昭妃有孕……” 轩辕玄: “我事后去问过她宫里的人,昭妃不喜欢喝苦汤药,所以我赐给她的药,都被倒掉了,她才有孕的。” 林青青不想听这些话,反正昭妃怀孕已是定局,到底怎么怀上的她已经不在意,她只能借此事来争取其他的东西,才能不枉她硬生生饿了三天。 她继续哭:“如今,如今嫔妾的孩子没了,昭妃却怀了皇嗣……嫔妾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如果活着要日日看着嫔妾心爱之人与其他女子夫妻恩爱,一同教育子嗣,我还不如死了!” 说完,她用最后的力气挣脱开轩辕玄,一头撞向墙。 好在被轩辕玄拉住了。 他又怒又惊:“你这是做什么!” 林青青不说话,继续哭。 轩辕玄深吸一口气,种种思绪在脑子里盘旋半天,最终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语气温和: “别哭了,朕答应你,昭妃和这个孩子,只能活一个。” “可好?” 林青青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皇上您……” “你没听错。” “皇上……”林青青紧紧地搂住了他:“玄郎,玄郎你待我竟到了如此……青青真不知道要如何回报……” “傻丫头。”轩辕玄摸着她的头发,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 “那青青还有一事恳求。” “你说。” “稚子无辜,说到底她肚子里的也是皇上的孩子……”林青青抹着眼泪,一脸慈悲: “青青的身子已经废了,可能这一世都没法给玄郎一个孩子。” “昭妃虽与我有嫌隙,但她的孩子是无辜的,待昭妃……孩子可以抱到我这里来,让我为玄郎教养子嗣,可好?” 轩辕玄沉吟片刻,也同意了:“都听你的。” 惹得林青青又是一阵感动。 轩辕玄还道:“你如今位份太低,也没法子亲自教养子嗣,朕明日就晋你为嫔。” “玄郎……” “好了,你我之间不必说太多,朕前朝还有事,先走了,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吃饭,喝药?” 林青青娇羞道:“嗯!” 目送皇帝的背影走后,林青青心情极好地用了一盏血燕,便把下人遣了下去。 待到无人之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笑了,满脸都是得意。 昭妃啊昭妃,纵使你家世容貌双全又如何? 在后宫,得到皇帝的心,才是得到了一切! 你以为你有了孩子又怎样?没想到,这个孩子是你的催命符! 待你走后,我一定会“好好”教养你的孩子! 啊哈哈哈哈! 她欢喜地面目扭曲,同一时刻,皇帝的表情也冰冷无比。 “李德全,昭妃生产时的稳婆可预备妥当了。” “回皇上,还没有。” “嗯,那你留心去寻。”皇帝淡淡地:“姜家势大,若产下皇子,必然携幼子逼宫。” 李德全自然应下,但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担忧地说道: “只是,皇上您这登基三年,后宫无一子嗣,朝臣们心中实在不安……” “朕知道。”他有些疲惫地挥挥手:“所以,这个孩子可以留,昭妃不能留了。” “皇上此法甚好,倒时再为皇嗣择一养母,好生教养,这孩子也不一定就姓姜了。” “呵呵。”皇帝冷笑一声,面上突然有些怀念:“若是皇后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如今也快三岁了……” 李德全不敢接这话。 皇帝自言自语继续道:“可苏家是世家之首,朕实在不敢冒险……” “这么多年,朕的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连朕的孩子都……” “如今只不过再多一个罢了,不算什么大事。” “回去。” “喳!摆驾,回长春宫。” …… 无忧这边自然也收到了在承乾殿中发生的事。 悯月跪在地上回话,心寒无比。 自娘娘入宫以来,有什么是对不住皇帝的,娘娘有什么配不上皇帝的?不就是不侍寝和假怀孕吗?皇上居然想要娘娘的性命?去母留子? 她气得快失去理智了,脸也被憋得通红。 无忧拉她起来,反而安抚了她:“别生气,早有预料的事。” 她的表情悠然自得,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悯月不理解:“娘娘,您不在意吗?” 无忧摊摊手:“你难道觉得我比皇后娘娘更重要?”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皇上的正妻……”悯月摇摇头。 “那皇后的孩子他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我一个妃子呢?” 悯月看着无忧的模样,在此刻心中无比庆幸,自家小姐已经不喜欢皇帝了。 不然,被深爱着的人亲自夺取生命,还要把孩子交给仇人抚养,应该比直接杀了她要更难受。 无忧抱着小乖,心中想着,愿主就是这样啊。 只是愿主对林贵人的威胁,没有如今的无忧大。 所以,林贵人只撺掇皇帝谋害了姜无忧的孩子,而留着姜无忧另作他用。 况且,到底是林贵人撺掇皇帝,还是皇帝顺势为之? 皇帝三年前登基时,根基浅薄,皇位岌岌可危。 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苏氏力保皇帝上位。 苏氏为什么要选择轩辕玄?不就是因为他更好掌控吗? 待皇后娘娘生下嫡子,再扶持嫡子上位,这天下,就有一半姓苏了。 可苏氏没想到的是,皇帝虽然根基薄,心却狠。 亲手杀掉了自己与皇后的嫡长子。 如今,姜家的孩子,他舍不得杀了,要杀孩子娘了。 “按照他的打算,孩子出生之时,就是我的死期?”无忧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到底谁的死期,还不好说呢。” 第24章 不是意外而是人为(23) “娘娘,奴婢还有一事。” 悯月心中虽然依旧忧虑,但这些天,无忧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对无忧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 哪怕在皇帝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情况下,悯月也依旧相信自家娘娘一定能够破局。 于是她便说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 “说。” “是关于林贵人的未婚夫刘武公子意外坠马。” “哦?”这么多天过去,悯月也没有跟她提起过,她还以为查不到什么了呢。 “当年的事情确实有蹊跷。” “奴婢一开始的时候,并未有头绪,但娘娘之前的话点醒了奴婢,既然刘武本人没什么线索,就从身边人开始查。” 悯月费了许多心思,派人找到了当年林贵人未婚夫的长随和当初刘家的马夫。 当年这两人都跟坠马事件有干系,以伺候主子不利的缘故,被刘家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多年,如今都不在京都了。 悯月把人带回来后,便叫人一块问话,果然让她发觉了蹊跷。 原来,刘武当年所骑的马,竟然疑似被人下了发狂的药。 长随说,那马平日里温驯,那日却眼睛发红,狂奔不止。 他当时觉得疑惑,却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 而刘家丧子,没有心思追查,更没有想到这事是人为,把有关人士都直接打发了。 车夫则说,那一日,除了他自己和刘武外,就只有林青青过来接触过那匹马,还喂了马一把干草。 马夫当时还觉得奇怪,这些千金小姐怎么会主动接近又脏又乱的马棚? 林青青却说,是刘武让她过来看看自己新得的一匹爱马,车夫也就让她喂了马。 刘武的贴身长随却证实了林青青此话为假,刘武根本没跟林青青说过让她去看马的话。 两个人的话一对完,悯月已经了然。 而两个仆人也是面面相觑,心中一阵阵发寒。 他们都是刘武少爷的下人,自然也见过他家少爷对那个未婚妻是如何的好。 可,让刘武少爷英年早逝的,居然就是他那个心心念念的未婚妻? 悯月把两人先安置好了,就回来上报此事。 “平日里就让他们住在京郊姜家的庄子上,无事不要进城,记得改名换姓,隐藏起来。” “以后,这两人大有用处。” 悯月应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奇怪的是,皇帝自从刚刚得知有孕消息之时来过一趟昭华殿,其他时候就再也没来过。 但要说冷落了昭妃,赏赐又毫不吝啬,甚至皇后得的东西都没昭妃的金贵。 后宫里也是议论纷纷。 向皇后请安时,一个小贵人便主动挑起了话头。 “这昭妃娘娘日日都不来请安,可真是派头大。” 皇后没什么反应,反而还为昭妃说话: “她怀着身孕,不宜出来走动。” 贵人想讨好皇后,便笑道:“只怕是没有脸面出门,皇上好多天都没去看她了。怀有皇嗣又怎样,终究还是越不过皇后娘娘。” 宁嫔这次破天荒地来了一句:“皇上忙于朝政,没时间去昭妃娘娘那也很合理,那些赏赐不就代表着记挂着娘娘?” “如果我没记错,皇上已经一年没召幸过你,你怎么还有脸面出门走动?” 贵人气红了脸:“你!” 贤妃淡淡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皇后:“你们坐了许久,也累了,都回去。” “是。” “是。” …… 咸福宫内。 “娘娘,”抚琴端着一碟桂花糕放到了案桌上:“在皇后宫内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娘娘用些点心。” 贤妃却没心情:“我没什么胃口,昭妃那边最近怎样?” 抚琴道:“娘娘,昭华殿伺候的人不多,而且个个嘴很紧。不过他们听说奴婢是咸福宫的,请示了昭妃后,让奴婢转告,昭妃娘娘一切安好。” 见到贤妃还是微皱的眉头,抚琴又道:“娘娘既是关心昭妃娘娘,怎么不直接上昭华殿拜访呢?” 贤妃:“她如今有孕在身,我不便打扰,只是皇帝怎么会如此对她?这么多天都不去昭华殿?” “后宫中恩宠最重要,一旦皇上不在意,那就算怀有皇嗣,也会被人轻贱。” “难道,皇上不是不在意昭妃,而是不在意她肚子里的皇嗣?” 贤妃越想就觉得事情越不妙,心中越不安。 “或许只是娘娘想多了,皇上忙于政务也是有的。”抚琴努力往好处想。 “忙于政务怎么天天去承乾殿?”贤妃反驳道。 “莫非是怜悯林贵人刚刚失子?” “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对劲。”贤妃纤长的玉指揉了揉眉心:“皇上的行为太反常,这个林贵人也不是什么新入宫的新宠。” “容貌、家世无一出色之处。” “她怀着孩子的时候,皇帝宠爱,还可以视作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小产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奇怪,皇帝的怒火未免也太过了些,为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竟然想废掉昭妃?这些年,宫里意外夭折的孩子还少吗?” “如今则更是如此,林贵人已经失子,而昭妃则怀有皇嗣,皇上居然一天天地往承乾殿跑?” 抚琴听贤妃这么一分析,也察觉了不对:“奴婢近日也没听说昭妃娘娘惹了皇上生气呀?况且林贵人小产,不是也已经澄清,跟昭妃娘娘没有关系吗?” “是啊,那为何会如此呢……你觉得,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难道对林贵人有什么特殊的情谊?” 抚琴摇摇头:“林贵人入宫多年,一直不起眼得很,怎么现在就突然……” 贤妃下定决心:“传信给家中,此事我必要查清,皇帝宠爱昭妃理所应当,宠爱一个小小的贵人算怎么回事?” 抚琴闻言偷笑:“娘娘实际上也是担忧昭妃娘娘。” “就你贫嘴。” …… 长乐宫中,宁嫔也发出了跟贤妃同样的困惑: “她一个小贱婢,竟然比昭妃娘娘还要受宠,她也配?给我去查林贵人!” “可是小主,”嫣儿战战兢兢地提醒她:“娘娘,上次咱们在承乾殿安排的钉子,可是死得不明不白的。更何况,咱们在宫中,到底没有多少人手。” 宁嫔眼睛一转,沉思了片刻,居然难得聪明了一次: “从宫外查,我依稀记得她当年克死了未婚夫就在家守节,直至二十岁才入宫?” “好像是。” “跟哥哥说,让哥哥帮我留心,我一定得抓住她的把柄!” “诺。” 第25章 不安(24)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月,皇帝居然还是一步未曾踏足昭华殿。 后宫的流言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地方传出了,昭妃腹中子并非皇上亲生。 不然何以解释,这么多天,皇帝为何一次也不去看昭妃? 如此情形,虽然无忧已经解了禁足,姜家在宫中人手也不少,但内务府还是难免捧高踩低。 一应日常物品,饭食、料子、炭火等,轮到昭华殿的就缺斤少两,或者要推脱好几日才能拿到。 并且无忧也不允许悯月将姜家的势力动用在这方面。 惜花抱怨颇多,其他人倒是都接受良好。 倒是悯月本来担忧她家娘娘养尊处优惯了,会没法忍受,实际上,她倒是觉得娘娘比所有人都要适应。 她好奇问了一句,娘娘就说些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况且,无忧修炼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修仙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与奢靡享受。 悯月最近也读了不少书,有点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娘娘,我看着惜花最近似乎是有点不老实。” “不必阻拦,盯紧点。” “是。” 与昭华殿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林贵人住的承乾殿了。 不,现在应该说是林嫔了。 皇上日日宠爱不说,甚至为了给林嫔晋位,与皇后大吵一架。 已经三月不曾去看望皇后了。 后宫中,见风使舵是每个人生来就会的本领。 高位的嫔妃如今见了林嫔,也正式将她看进了眼里。 低位的嫔妃则多有讨好。 如今,就连御书房伴驾,都变成了常事。 “玄郎,我如今心里不安。” “为何不安?” 御书房内,林嫔在一边研墨,一边说道。 “玄郎如今对我这般好,又为了我还冷落了昭妃,她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孩子……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轩辕玄笑了:“昭妃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再关注。” “是。”她柔柔地应道:“我中午的时候亲自给玄郎炖了莲子羹,现在估计好了,我去取来给玄郎尝尝。” “去。” 林嫔走后,李德全就递上了今日的奏折。 轩辕玄翻开折子,看到是姜国公的请安折子,顿了一秒,问道: “昭妃如今怎样?” “据惜花姑娘说,昭妃娘娘如今在好生养胎,虽然内务府多有苛待,但昭华殿都没有发作。” “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可能是为了孩子着想,”李德全接道:“惜花姑娘经常看到昭妃娘娘对腹中的孩子自言自语,还说,做娘的如果大喜大悲,对孩子也不好。” “她就这么看重这个孩子?” 李德全回道:“许是看重皇上您呐。” “……” “稳婆都找好了吗?” “找好了,昨日已经送去昭华殿了。” “那,我今日去看看昭妃。” 李德全疑惑:“皇上您不是说,反正昭妃娘娘也是将死之人,若是常常去看她,难免不忍……” 轩辕玄沉默了,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越克制自己不去见昭妃,不知道为什么,昭妃的身影在他的脑子里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而天天都能见到青青后,他却发现,好似现在的青青,有些无法在挑拨他的心弦了。 刚刚青青在磨墨之时,他竟有些恍惚地想起了,昭妃还未怀孕前,也曾侍奉在一边给他磨墨。 而昭妃和青青不同的是,他在政事上每每有烦心之处,总能跟昭妃聊上一二。 有时候昭妃无意的一句话,就让他豁然明了。 而青青她,每次说的话,都让他有无语凝涩之感。 上次他说南边降雨颇多,恐有洪灾之先兆。 林青青接了一句,那让百姓用桶把雨水接起来不就好了。 轩辕玄:…… …… “玄郎,晚上我做了您最爱的乳鸽汤。”林青青一边伺候皇帝喝莲子羹,一边甜蜜地说道。 看到她沉浸在幸福之中,一脸爱慕的模样,轩辕玄便努力撇去了之前的想法。 他与青青情投意合,这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是冲着他的权势而来? 除了青青,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他语气温和地道:“你自己多用些,朕晚上去看看昭妃,算是去见她最后一面。” 林青青捏着勺子的手一顿,掩去脸上的不满,说道: “皇上仁善。” 轩辕玄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其实,他心里在想,如果昭妃没有孩子,那他就不必除去她,也可以多去看看昭妃了,不必再怕自己会心软。 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么多年后宫里难得的好消息…… 他的手里已经沾了太多孩子的血了……不能再多一个了…… 罢了,今日就去跟昭妃做个最后的道别。 用完莲子羹,林青青目送着轿辇去了昭华殿。 面露担忧地喃喃自语: “我的心中,总是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的贴身丫鬟茵草听见了,就说: “皇上如今如此宠爱小主,小主应当开心才是。” “不过是来承乾殿勤了些,这算什么宠爱?”林青青反而道:“从前皇上总是夜晚偷偷前来,与我互诉衷肠,我与皇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可如今……”林青青还是望着轩辕玄远去的方向。 如今他们相会,不用再偷偷摸摸,宠妃的日子也确实比她想象中还要美妙。 内务府的奉承,其他嫔妃的尊敬…… 可她却感觉,她跟皇上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轩辕玄与她相处之时,走神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他常常在想什么?是难办的前朝之事?还是在想着……某个人? 林青青胸口一阵阵发闷,低声说道: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 龙辇越靠近昭华殿,轩辕玄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忐忑起来。 仔细一算,他竟然与昭妃,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了。 到了昭华殿后,昭华殿的大门紧闭着,也没有宫人进出,就如同昭妃被禁足时一模一样。 轩辕玄皱了皱眉头,李德全上前去敲门。 敲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见过皇上。”一个小丫头看见是轩辕玄,慌里慌张地下跪行礼。 “起来,去通报一声。” 没成想,小丫头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李德全喝了一声:“在皇上面前干什么呢!” 小丫头扑通一声,行了个大礼:“皇上饶命,我们娘娘吩咐过……” “什么?” “若是皇上来了,一定不能让您进了昭华殿的门……” “岂有此理!” 轩辕玄听到这时隔几月熟悉的话语和情形,一开始对无忧的愧疚和心虚都化作了怒火。 也或许是心虚的人格外容易生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走人,而是对李德全道: “去,把门给我撞开!” “我倒要看看,这皇宫里,朕有哪扇门是进不得的!” 第26章 改了主意(25) 轩辕玄闯进昭华殿内室的时候,昭妃正在榻上安睡。 她睡相很好,端端正正地正躺着。 跟之前林嫔怀孕的时候不同,她的脸色红润,散发着动人的光泽。 丝毫没有蜡黄枯萎之气。 但就算在梦中,她好似也睡不安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轩辕玄再大的怒火,也没法对一个怀着自己孩子睡着的孕妇发作。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却在手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就先看见昭妃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轩辕玄看清楚了她的眼里,从迷茫困惑到泪水迅速盈满眼眶,一滴眼泪挂在眼角,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起身,行了个无声的礼,还避开了想来扶着她的那双手。 沉默之中,还是轩辕玄先打破了:“你起来。” 无忧又是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 轩辕玄叹了口气:“坐下,你有身子,站着干什么?” 无忧垂着头,一动不动。 轩辕玄想去拉她。 一滴滚烫的泪水,就落到了他拉着她的那只手上。 好像落到了他的心里,烫得他心都缩了一下。 他强行掰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脸,才看到她已经泪流满面。 林青青自昭妃入宫以后,经常在他面前哭,哭得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他也心疼不已。 但无忧,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出来,无声地哭泣。 他的心,并没有疼,却有着种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酸涩又沉重,直直地往下坠。 他细细品味着这种情绪,过了许久,只说出了一句: “当娘的人了,哭什么?” 无忧终于开口了: “哭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 轩辕玄:“……” …… …… …… 他的脸色又绿又青又紫,深吸了一口气才憋出一句:“说什么胡话。” 从这方面来说,他真是佩服昭妃,上一秒让人气得不行,下一秒他的怒火就烟消云散,可再下一秒,又惹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皇上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说。” 无忧胡乱地扯起袖子擦了把脸,说道。 轩辕玄又发现了她和林青青的一个不同之处。 青青每次在他眼前哭都是有缘故的,总要他哄半天。 而无忧好像哭只是哭,笑只是笑,单纯的很。 这么想着,他笑了: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 “那如今看过了,皇上请回。” 轩辕玄无奈:“别闹。” 无忧依旧坚持,甚至直接亲自上手了,把人给推出了昭华殿外。 轩辕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怕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拉拉扯扯间,就站在昭华殿的门外了。 李德全第不知道多少次看着紧闭的昭华殿大门,已经彻底沉默了。 昭妃娘娘多日未得圣眷,居然还是这般……皇上……这次总该生气了? “走,回养心殿。” “喳。” 轿辇走出去一会,李德全才小心翼翼地偷偷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皇帝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意。 李德全心中震惊,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昭妃娘娘,只可惜,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不然,依他的眼光,或许以后这位娘娘,会动摇林嫔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呢。 “李德全。” “奴才在。” 他赶忙扯回跑远的思绪,应道。 但奇怪的是,皇帝又久久没有应声。 “朕今年才二十,父皇在二十岁的时候,有几个皇子了?”许久之后,皇帝问了个更奇怪的问题。 好在李德全作为首领大太监,素养是极高的,他只想了一会就回道: “先帝二十三岁才登基,第一个皇子是二十四岁那年出生的。” “哦……” 皇帝又沉默了下去。 李德全拿不准他的心思,也没说话。 “去把……昭妃那的稳婆,换一个。就让皇后去安排。” 李德全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稳婆,是李德全特意找来的,全家的性命都捏在他手里。 让她接生,待昭妃娘娘生产时,出点什么血崩的意外,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而皇后娘娘向来有容人之量,必定不会在稳婆上动什么手脚,反而还会尽心尽力找一个不错的。 难道,皇上没了那个心思? “是,惜花姑娘那?” 惜花一向负责昭妃娘娘的食物,前些日子就主动来找了他谋求富贵。 “从今日开始,换成于胎儿不利的食物。” “……是。” 看来,皇上真的是要留下昭妃娘娘一条卿卿性命了。 李德全心中又将昭妃的重要性往上提了提。 他扭头回去看了眼昭华殿,又远远地看了眼承乾殿的方向,心中低声自语: 孩子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活着,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轩辕玄这个吩咐下去后,近些日子心中一直萦绕着的莫名沉重顿时散去。 下意识不准备把此事告诉林青青。 不然,她肯定又要哭了。 况且,朕当时答应她的是,孩子和昭妃只能留一个。 留下昭妃,也能更好牵制姜家,不是吗? 等昭妃产下死婴,相信青青能够理解他的。 既然不用杀昭妃,那他平日里也可多去看看她了。 心情颇好的他,被赶出昭华殿,晚膳只能去承乾殿用了,倒是让林嫔欣喜得很。 而此刻昭华殿中,也正在用晚膳。 无忧翻着一本医术,上面写着的是,孕妇的脉案是怎样的。 这个世界,灵气匮乏。 而愿主的身子,开始修炼的时候,也太晚了。 在修真界,是六岁就开灵根的。 所以她尽管日日努力吸纳灵气,运转周天,如今也才勉勉强强凝聚出一丝灵力。 这个世界有武功,能让人强身健体,只是没法做到飞檐走壁。 但她悄悄试验过,她就能。 有灵气的滋润,她不仅力大无比,身轻如燕,还能暂时改变自己的脉象。 只要她知道孕妇的脉象是怎样的,她就可以暂时把自己的脉象换成那般。 所以,就算是太医院的院首,也不可能看出来,她实际上根本没怀孕。 第27章 贵妃(26) “娘娘,惜花怕您晚上饥饿,做了些点心过来。” “拿上来。” 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里头搁了几样模样味道双全的点心。 无忧拿起一个,送到嘴巴,又停了下来。 眼中浮现一丝笑意,把点心递给了悯月。 “你试试,别吃太多。” 悯月不解地掰下一小半尝了点,顿时脸色有些变了。 连忙吐了出来,急道:“娘娘千万别吃。” 无忧淡淡道:“我当然不会吃。你尝出来了?” 悯月脸色凝重:“有毒。” 悯月自幼学医,尝过许多草药,对味道很敏感。 虽然她一时尝不出来是什么,但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你拿着下去仔细查查,看看惜花这里头给我放了什么好东西。” 悯月的瞳孔里满是震惊:“娘娘,您的意思是……惜花她……” 她怎么也想不到,对娘娘动手的会是惜花! 她们都是姜家的家生子,五岁时就在上百个孩童中被一同选中,学习本领,服侍小姐,直至今日。 可娘娘的饮食一向是她负责,断不可让其他人假手。 娘娘自入宫后虽然对惜花有些疏远,什么事情也都交给她去办,之前惜花也因为昭华殿的冷落而有些小动作 但悯月从未想过,惜花会真的背叛娘娘。 带着满腹心事,悯月下去了。 无忧则又是在修炼中度过了无话的一夜。 次日,悯月便来回话了。 “娘娘,这点心里被下了极少量的川乌,从分量上来看,并不是针对您的。” “而是针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对吗?”无忧道。 “是。” 无忧沉吟了一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昨日皇帝刚来见过她,晚上惜花的点心就送来了。 她笑道:“那看来我这些日子里,日日在皇帝面前的戏,还真没白演。” “想必如果林嫔知道了,肯定晚上睡不好了。” 不过,比起愿主的苦难,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呢。 她如此想道。 愿主那孩子也是被活生生落了,可比起无忧的处境,她更悲惨的是,她一直都活在一场皇帝给她织造的虚幻美妙梦境之中。 她在为孩子的夭折,更为自己不能为心爱之人诞下子嗣,繁衍生息而伤心欲绝之时。 皇帝只不过装模作样安抚一番,赐了些东西,就又跟林青青去你侬我侬了。 “你悄悄地将这事泄露给林嫔。”她吩咐悯月。 悯月低着头应了一声。 “行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志向,惜花她做出了她的选择,你困扰什么?”无忧把悯月从地上拉起来。 悯月虽然憔悴,但也并未萎靡不振,只带着些不解的怒气: “姜家和娘娘对我们恩重如山,她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奴婢怎么想不明白。” “世界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跟她同吃同住,以后可得小心些。” “是。多谢娘娘关心。” 长乐宫。 “什么?林嫔进宫前就跟皇帝私相授受了?” 宁嫔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查出点东西来了。 嫣儿回道:“据回报的人说,林嫔还曾经救过皇上。” “林嫔不是有未婚夫吗?” “据说是在订婚之后,宁嫔和皇上依旧有往来。” “这个不检点的贱婢!” 宁嫔自认为抓住了她的把柄,表情得意:“我要证据!” “明白,奴婢会跟大人说的。”此事还是宁嫔的哥哥查出来的,要证据自然也得找他。 “林嫔,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 “报!边疆大捷!!!” 边疆的军情如雪花一般飞如御书房,全是姜元义将军,也就是如今正得宠的昭妃娘娘的父亲,攻下一城又一城的捷报。 如今,姜元义的大军已经围在了羌国的主城外了,想必不出多久,就能够彻底攻破了! 皇帝自然无比欣喜,当着诸多大臣的面连连赞叹,脸上都散发着红光。 这可是太祖当年都没能攻下的地方,如今却在他在位之时,将其纳入了雍朝的版图。 他果然是一代明君! 只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欣喜之后的,就是深深的忧虑。 轩辕玄要忧虑的事情太多了,一是姜家立下如此大功,该如何封赏? 姜家不得不赏,不然朝臣们和天下人该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可姜家的权势地位在朝中,已经是武将之首了。 他还能给姜家封赏什么?怕是只剩下这个皇位能给姜家了! “李德全,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来奖赏大将军?” 他只是随口一问,李德全还真答上了: “奴才认为,姜家已是世袭的特等公,实在封无可封,不如,封赏其他姜家人,来以示皇恩浩荡。” 其他姜家人? “你是说,昭妃?” “奴才愚钝,只想到这个法子。” 轩辕玄沉吟片刻,突然抚掌大笑:“好!朕不日就封昭妃为昭贵妃!” 后宫的位份,真是看上去极其显眼,却又极其不值钱! “你也有赏!”轩辕玄笑道。 李德全忙不迭谢恩,随即又犹犹豫豫地道:“只是,林嫔那儿,皇上可要知会一声?” 李德全自然是见识过皇帝和林嫔的恩爱的,但要怪只怪,林嫔娘娘的娘家,确实是比不上姜家半点。 “青青啊。”轩辕玄笑意消散了几分:“朕明日亲自去跟她解释。” 只是这过程,肯定是又要让他头疼几分了。 要是青青能够像昭妃一样懂事就好了。 他脑子里不禁闪过这个念头。 此刻,承乾宫内。 得知姜大将军大捷,林嫔心中自然不痛快。 将贴身宫女都打发走了,她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闲逛。 “快点,惜花姑娘还在等着呢。” 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惜花?是昭妃带进宫的两个陪嫁丫头之一? 想到昭妃,林嫔就悄悄躲到了假山后面,小心地探头望去。 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跟……一个太医? 太医神情紧张,不时地看看四周,旋即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小丫头。 “这川乌虽然是对腹中的胎儿有毒性,但大人吃多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你们可得谨慎着用。” 太医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林嫔听清楚了。 小丫头接过药:“放心,我们惜花姑娘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喜欢昭妃娘娘,只是不愿意留下姜家的孩子而已。” 林嫔一时惊住,连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 不是说,去母留子吗? 第28章 皇帝下药之事暴露(27) 林嫔脑子里回荡着那个小丫头的话,神思不属地回了承乾殿。 茵草早就急得不行,见她回来,马上说道: “小主,你可算回来了,皇上刚刚来了,若您再不回来,奴婢们就要派人去寻了。” 林嫔只听见了四个字:“皇上来了?” “皇上正在里面等您呢,娘娘快去。” 好,那她就问问,皇帝为何改了心思。 昭妃自入宫以来就处处针对她,为何,为何皇帝不愿意杀她? 可入了殿内,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轩辕玄就抓着她的手,一脸愧疚地说道: “青青,明日……我会封昭妃为贵妃。” 顿时,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林青青身上。 她惊愕到甚至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还有一种诡异的大石落地的感觉。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轩辕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果然,她的玄郎,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几乎是瞬间,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轩辕玄无奈地帮她擦拭,一边道: “别哭呀,朕这也是无奈之举,姜大将军大捷你也听说了?姜家已经封无可封,便只剩下昭妃了。” 林青青低下头去,想问他。 封贵妃是不得已,难道留着她的命,也是不得已? 女子生产时出点意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姜家也没法追究。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除掉昭妃? 不,已经来不及了,昭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抢走了几分面前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男人的心。 一想明白这点,如果是以前,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但她很快就收了眼泪,既没有继续纠缠,也把之前到了嘴边的质问咽了下去。 而是很懂事地说:“玄郎,我都明白的,不用你多说。” 轩辕玄见她今日居然这么善解人意,也松了口气:“我的青青真是明事理。” 两人一夜欢愉。 次日送走轩辕玄后,林青青很快就又振作起来。 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昭妃能够讨轩辕玄的喜欢。 除了家世外,就是皇嗣了。 一定是她即将失去一个孩子,让皇帝对她多有怜惜。 而她,如果能够怀上一个健康的孩子,那就将是未来的天子。 更何况,她与玄郎之间,有了孩子,一定会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想明白这点,她唤来茵草。 “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 “是。” …… “林嫔娘娘,您的身子尚且还未调理好。” “实在是不宜有孕。” 林嫔暗恨,等她调理好身子,那要到什么时候了。 “就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本宫有孕?” 太医沉默不语。 茵草上前一步,端着一个摆满金锭的托盘。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能给本宫找到解决办法,这就都归你了。” 太医摸着胡子,沉吟了些许,才道: “微臣倒是有个家传的方子,娘娘连用九九八十一日,就可以怀上身孕。”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娘娘如今的身子,如果用微臣的方子,恐怕,这将是娘娘此生最后一个孩子。” 林嫔心一惊,又追问道:“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没能平安落地……” 太医道:“那也没法再怀上第二个了,因为娘娘身子太虚,此方是激发娘娘的潜力来孕育子嗣的缘故,提前透支,肯定是有代价的。” “而且,”太医低声说:“此方对男子亦有损伤。” 茵草赶紧斥道:“你这庸医!想害皇上不成?!” 太医赶忙跪了下来:“娘娘,微臣不敢,微臣只是照实所说。” 林嫔一直保持沉默,许久后,她道:“方子留下,金子你带走。” “今日之事,如果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你的脑袋想必是……”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定守口如瓶!” 送走太医,茵草还是劝她道:“娘娘,此方万万不可用啊,您与皇上还年轻,皇上对您又情深义重,何愁以后没有孩子?” 林青青道:“我等不了了,皇上后宫三年无所出,如果我能够生下长子,再凭借我与皇上的情谊,这个孩子以后将大有可为,茵草,你能理解我吗?” 茵草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看着林嫔坚决的眼神,就知道此事她已是势在必得了。 “娘娘,皇上赏的汤药来了。” 一个眼生的小宫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上来了。 “你放着。” 宫女转身下去了,林青青看着这碗药,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冷笑: “那些蠢女人,是不是还天天一顿不落地喝着这上好的补药呢?多补点好哇,最好补得她们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林青青这话并没有控制音量,刚刚送药的小宫女也没走远,隐约听到了此话,脚步就是一顿。 随即又跟无事发生似的继续做事去了。 当晚,贤妃宫里就收到了消息。 “娘娘,林嫔此话是何意?” “娘娘刚入宫时就请太医看过皇上赐的汤药,并无问题呀?” 谢玲珑眉头一皱,直接道:“给我梳妆一下,我去拜访昭妃。” 昭华殿依旧是闭门谢客,对外说是要安胎。 贤妃自然没有受到阻拦。 不过是在昭华殿里略坐了一小会,两人闲聊了些话,贤妃就以怕打扰到无忧休息离去了。 悯月随口说了一句:“贤妃娘娘真是有心了,怕娘娘无聊还特意来跟娘娘说话。” “没这么简单,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你可记得?” 悯月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说些什么,问了娘娘近日里吃了什么药,娘娘您说不爱吃苦,什么药都没吃,贤妃娘娘便说那皇上赏的汤药挺苦的,娘娘您说那个也没吃。” “啊!”她小声惊呼一声:“莫非,贤妃娘娘也察觉到了汤药的问题?” 无忧道:“应该是,在我提到并没有喝药的时候,她的眼神变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按理说皇帝手段高明,都瞒了这么久了,现在怎么就被察觉了呢?” “不过,”无忧扬起一抹笑:“既然她已经主动查到了,我们也要助她一臂之力才好。” 第29章 终于决断(28) 月黑风高,御书房内,突然悄无声息地摸进来一个人影。 人影身形窈窕,一身黑衣,动作极快,在夜色的掩护下,没有任何侍卫察觉。 此人正是无忧。 她来此,当然不是为了暗杀皇帝,而是……看折子。 秦王前些日子教了她一些最基础的政事该如何处理,但他去赈灾已经许久了。 苦恼许久的无忧,终于才想出了这个好法子。 那就是亲自上御书房来学习。 有灵力护体,她身轻如燕,还可以掩饰自己的气息,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每每看到天光渐亮时,才舍得离去。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一方案几前,她看到了整个雍朝是怎样运转的,如同置身于一个庞然大物最核心的大脑中,令她如痴如醉。 然而在今日,她却意外看到了一封有关姜家的密旨。 上面是皇帝的亲笔字迹。 无忧越看越心惊。 皇帝准备在现在就切断姜家大军的粮草供应,一是为了让大军能够更快地攻下羌国主城,二是在攻下主城后损失惨重。 甚至还让血滴子暗杀大将军姜元义,杀完人后由皇帝的人副将田宁接手军队全部事宜。 这样皇帝既完成了扩大雍朝版图的壮举,又除掉了姜家的顶梁柱,让大军彻底掌控在他手里。 可谓是一举多得。 看完密旨后,无忧将其放回原位,就回了昭华殿。 次日。 “你又要回家?”皇帝第一次在一个后妃身上听到两次回家这个词。 无忧摸着微微显怀的肚子,黯然神伤:“臣妾父亲和母亲长年在外征战,家中长兄长嫂对我照顾颇多。” “嫔妃有孕待到八个月后,娘家人不是就可以入宫照看吗?” “臣妾有些等不及了,想现在还能行动的时候出去看看她们。” 皇帝沉思了一会,上次自从他故意冷待昭妃后,昭妃也就冷了他许久。 封她为贵妃后,他才借此跟她亲近些许,如今若是拒绝了她,怕又要生气了。 而且他心底最清楚,昭妃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留到八个月,抱着些许愧疚,他还是同意了。 姜家又收到昭妃要回宫的消息时,全家人都在震惊昭妃的受宠程度了。 跟上次不同的是,无忧这次带回了惜花。 她匆匆问候了大哥大嫂和其他家人后,就钻到了老爷子的书房里去了。 本来惜花应该在外面等的,但无忧把她一起带进去了。 老爷子这次没背对着她,而是目光慈爱,话刚说了个头: “无忧都要为人母了啊……” 无忧又啪叽一下跪在了地上,把他没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姜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 上上次,她下跪,是为了进宫。 上次,她下跪是为了她的混账之举道歉。 这次呢,又是跪什么。 姜老爷子见惯大风大浪,手此刻却有些颤抖: “孙女啊,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帝的?喜欢上别人了?” 无忧:……? “您在说什么呢?”虽然说的不算全错。 “那没事你跪什么,快起来,别把我宝贝曾孙跪坏了。” “祖父,当然有事了,此事还事关孙女性命和姜家存亡。”无忧站起身,声音凝重。 “哦?”姜老爷子平日里慈和的模样顿时消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谁敢害你。” “把她拖下去审审就知道了。”无忧指了指惜花。 惜花顿时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伏在地上连连求饶。 无忧冷声道:“祖父,姜家应该有些法子能让人开口的。” 姜老爷子也冷哼一声:“这是你的贴身丫鬟?哼,不怕她不开口,怕她撑不住姜家军中用来审讯间谍的那些东西。” 惜花瘫软在地,无忧又补一句:“要隐秘一些,面上让人看不出来的,还有命也要留着。” “简单。” “来人,把她拖下去。” 两个高大的侍卫进了书房,一左一右架起惜花的胳膊,惜花挣扎着不肯走,但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侍卫。 眼见着就要被拖出书房了,惜花也不是个傻的,大喊道:“小姐,小姐我什么都说,饶了我!饶了我!” 姜老爷子看了无忧一眼,才让人又把惜花拖回来。 无忧扬了扬下巴,俯视着她:“说。” 惜花跪好,浑身颤抖地把她做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包括皇帝在姜无忧闺阁时期故意设计,让无忧对他一见倾心,入宫后监视无忧的行动,无忧有孕后在她的饭菜中下毒等等…… 惜花知道自己犯的错误中,最严重的就是毒害主子和小主子这一条,说完后她就开始为自己辩解: “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但皇上的心思,奴婢怎敢违拗……况且皇上也并不是真的想杀小姐,只是姜家势大,皇上没办法容忍姜家的皇子出生,奴婢也真的没有办法……” “行了。”见她说出了自己想要的,无忧挥挥手,让人把她拖下去了。 无忧看向姜老爷子,而姜老爷子眉头紧锁,片刻后道:“无忧……你受罪了。祖父上次说的那些法子,你现在可愿意?” 指的是让她假死从皇宫中脱身。 无忧却笑了:“原来祖父是这样的人。” “什么?” “皇帝现在就差拿刀指着姜家的脖子了,祖父还要继续忍让吗?” 姜老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女当然知道,孙女还知道,皇帝不仅仅想杀我,还想杀父亲!想灭整个姜家!” “副将田宁是他的人,他打算中断父亲的粮草,在乱战中杀死父亲,夺过军权!” “他敢!”姜老爷子怒吼道,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来:“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无忧轻笑一声,行了礼便退下了,只留下一句:“我先去找大哥了,祖父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去查皇帝是不是有这种想法,事情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 无忧从书房里出来后,就直接迎面在花园里撞上他大哥姜柏了。 姜柏环视一圈,除了远处有几个下人做活外并无其他人,他让自己贴身长随去远处放风,压低了声音问道: “无忧,你到底在干什么?” 第30章 秦王回来了(29) “你让我去找的人,我也找到了,可为什么我刚一找到,你就有孕了?” 姜柏不是傻子。 无忧上次传信来,让他去找一个孩子。 一个,还在腹中的孩子。 并且必须要是男孩。 姜柏亲自找了许久,才在一个偏远的乡下里,找到一户连饭都快吃不起的人家,肚子里怀了第七个男孩,前面还有五个哥哥,一个姐姐。 姜柏跟他们谈好了,孩子出生后由他抱走,换取他们这辈子都吃穿不愁的金银。 只是拿了钱就要搬走,搬得越远越好。 他的消息刚送到宫里,宫里就马上传来无忧怀孕的消息,这让他怎么不心惊? “无忧,别做傻事,万一被发现,在宫中,姜家也鞭长莫及,不一定来得及救你。” 他满是担心,忧心忡忡,脸色也不好,看上去为此事忧虑许久了。 无忧看着他,忽地也红了眼眶。 姜柏顿时慌了,连问怎么了。 她慢慢吐出一句:“皇上要杀我。” 姜柏瞪大了眼睛。 无忧将惜花的所作所为,包括皇帝并不是喜欢她,而是故意设计让她进宫,通通说了出来。 姜柏越听,拳头捏得越紧,呼吸也越发粗重,眼睛隐隐发红,咬着牙才吐出一句: “你受苦了。” “只是为兄无用,帮不了你。”这一刻,他真的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和无忧的父亲一样,也手握兵权,那他才能帮到无忧。 “不是这样的,”无忧拉了拉他的衣袖,满眼依赖:“现在只有哥哥能帮我了,哥哥愿意帮我吗?” 姜柏看着还像以前一样跟他撒娇的女孩,心中又软又疼。 心疼她在宫里是吃了多大的亏啊。 日日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曲意逢迎。 为了保全自己和姜家,都被迫学会了有心机。 “当然。”姜柏摸了摸她的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哥哥真好。” …… 正如无忧所言,事情只要做过了,就会有痕迹。 姜老爷子不愧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人,做事效率极快。 傍晚,他在无忧回宫之前,就又来唤她去书房一趟了。 刘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定是老爷子舍不得你,还要叫你再去说说话,快去,别误了回宫的时辰。” 整个下午,无忧除了跟老爷子和大哥说话外,时间就都花在大嫂刘氏身上了,在她身边讨巧卖乖了许久,才惹得刘氏跟她重归于好。 从她的角度来看,无忧入宫没多久就有孕,还能回家探亲两次,皇帝一定是极喜欢她的,既然在宫中过得好,那当初也不算错得太离谱。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的气也少了许多,毕竟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舍不得怪她太久。 无忧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有些不舍地道:“大嫂,我这次回去应该要许久,许久都不出来了。” 刘氏别过脸,眼睛也红红的:“我的祖宗,你可别来惹我了。” “我会记挂着大嫂和侄子们的。” “你……在宫中要小心。” “嗯。” 无忧踏进书房门的时候,里面还坐了一个人,这人还是老熟人。 赵神医。 姜老爷子端坐在书桌后,一言不发,桌子前摆满了纸张和信件。 赵神医倒还是那么和蔼,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对无忧道:“你祖父担忧你身子,叫我来给你把下脉。” 无忧乖乖地坐到神医对面伸出了手。 赵神医把了一会,说道:“母体康健,腹中男胎也康健。” 姜老爷子此刻才说话:“你确定?” “姜老头,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 “此事事关重大。” “其他地方我老赵不敢打包票,但医术上,你得信我。” “……好。” “我先去给小无忧写个安胎的方子。” “嗯。” 无忧把赵神医送出门,又折返回来,静静地立着。 姜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叹了口气。 这一叹,好似把他的精气神都叹出去了,整个人老了五六岁,皱纹都加深了许多。 “事已至此,我不能对不住姜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 “轩辕老东西,终是只能对不住你了。” 自言自语般说完这两句话,姜老爷子看着无忧,道:“待你腹中男胎落地之时,姜家会有所行动。” 无忧心中松了口气,她终于听到了自己这趟出宫来的真正目的。 “孙女明白。” “你的那个丫鬟我会处理好,你先回宫去。” …… “昭妃回宫了?” “禀皇上,就是她身边那个宫女没回来?” “是那个叫惜花的?怎么回事?”皇帝放下了批折子的笔。 李德全道:“听说是家里娘重病,要去探望。” 你去查过吗?” “查了,情况属实。” “嗯,晚上去昭华殿,她身边没有伺候也不像样。待会朕再给昭妃挑一个丫鬟送去。” “皇上,秦王赈灾回来了,在等您。” “宣。” 秦王此去好几月,冬日里走的,归来已是晚春。 人却丝毫没变,气宇轩昂,大步临风地踏进了御书房。 秦王要回报的事情,不仅仅只是赈灾,还有他在路上顺便料理了几个贪官污吏。 他是来告罪的。 他言道,若不是这贪官太奢靡与猖狂,眼里完全没有王法,他断然不会擅自处置,如今请皇上降罪。 轩辕玄看了他呈上来的贪污证据,也震惊了,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夸他做得好。 但秦王人一走,他就又摔了折子。 李德全一下子没理解到皇帝发怒的点,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上,可是秦王的差事办得不好?” “哪里不好,他办得可太好了!” “秦王还真是贤王啊!” 李德全这下明白了,只得硬着头皮劝道:“皇上,秦王性子散漫惯了,您别跟他计较。” “瞧他这一桩桩一件件办得多好,世人都夸赞他的功绩。”他目光阴狠:“还有我这个皇帝什么事?” “哪天,我这个位子也让给他坐,才算是顺了民意?!” 李德全跪到了地上,不敢接话。 当晚,秦王府就遇刺了。 第31章 恨(30) 悯月进来唤无忧的时候,她才刚刚躺下。 “真的?” 悯月点燃灯,一边道:“秦王如今生死不知,昏迷了。” 无忧眉头轻蹙:“好端端的,怎会突然遇刺。” “不知,秦王今日才回来,白日里去见了皇上,听说皇上很开心。” “听说秦王不仅仅赈灾这事干得漂亮,路上更是处置了不少贪官,百姓们都对他赞不绝口,直呼青天大老爷……” 悯月将她知道的有限信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便见到无忧似有忧虑之意。 “那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无忧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平安符。 “如今之计,还是人不要出事了才好。” “你代我出宫走一趟,去姜家请赵神医,同时把这枚平安符交给秦王的侍从,一定要放到秦王的贴身之处。” 小乖伏在它的专属小床上,眯着眼看到平安符有些意外。 平安符上,有无忧绘制的一个简易版汇聚灵气的小法阵。 普通人带着,可以吸引灵气聚拢来滋润身体,改善体质,延年益寿。 她吸收的灵力有限,送了几个给姜老爷子,姜柏还有嫂子,侄子后,就剩下这一个了。 待悯月走后,她也不睡了,小乖见没人了,就道: “你为什么要帮他?” 无忧:“是我建议他出京赈灾,如今因此遭了皇帝的忌惮,我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自己选的路,自己越过皇帝就处置了贪官,你和秦王都是大人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无忧笑了:“道理没错,但道理之外还有人情冷暖。” 小乖觉得没意思:“你们人类真麻烦。” 无忧只笑,不说话,完全没有感到麻烦,反而还真真切切地担忧着。 秦王若是死了,雍朝又少了一个为民做事的人,同时他还教导过她一段时间,于公于私,她当然都希望他能平安。 …… 咸福宫内。 贤妃不关心秦王,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 “娘娘,奴婢将皇上身上的龙涎香送出去看了,确实多添了一份药材,那药与娘娘平日里吃的汤药结合起来,就会让人身子寒凉,无法受孕。” 贤妃有些怔怔的,白日里抚琴说的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回荡着。 她入宫三年,若说完全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那是假话。 可在日复一日的空等中,这一丝怀春,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唯一能支撑着她一直熬下去的,除了对家族的责任外,就只剩下孩子了。 如果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个公主,那她这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里,才算有些光彩和盼头。 然而,这一个结果,就好像让她这些年的期盼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瞬间,她的心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恨意。 在家里人不允许她读书的时候,她没有恨。 这个世道,不允许女子科举入仕的时候,她没有恨。 被迫入宫的时候,她没有恨。 如今,她竟然恨了。 她怎么敢? 可她真恨呐! 恨世道不公! 恨身不由己! 恨夫君寡义! 抚琴得知此消息之时,心中也惊惶气恼得很,如今看到贤妃的神情更是觉得不妙: “娘娘,娘娘,您一夜没睡?” 贤妃并不说话。 抚琴急得团团转,突然灵光一现:“奴婢去打听过了,皇后宫中也不用这药了。” “这事定然是皇后干的,为了能让中宫先生出嫡子来!” 贤妃被她说得找回了几分神智:“真的吗?皇后娘娘不是已经……难以生育子嗣了吗?” “就更是因为皇后娘娘极难孕育子嗣,所以她也不让后宫其他嫔妃生。” “那,”贤妃站起身来:“我去找皇后。” “娘娘!外面天还没亮呢!” “给我梳妆。” “……是。” …… 无忧看了一晚上的书,悯月也披着最后一抹夜色赶了回来。 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秦王性命无忧,坏消息就是人还没醒。 不过,平安符已经按照无忧的话放好了。 赵神医也去看过了,秦王跟姜老爷子还是忘年交,所以就算无忧不帮忙请神医,神医也会去看的。 既然平安符放好了,那无忧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昭妃娘娘!” 宫外有一个眼生的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跑来。 “什么人!” “好姐姐,我是咸福宫的,我家娘娘现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还请通传娘娘一声,请昭妃娘娘去跟我家娘娘做个伴。” 无忧听了回禀,顿时想到了贤妃在查的那件事。 悯月反应慢些,看了眼天色:“还这般早,贤妃娘娘就去请安了?” 无忧一边起身一边道:“怕不是去请安,是去问罪了。” 悯月反应过来:“娘娘,你是说那药的事?” “走。”无忧收拾的动作极快。 两人也没带其他人,就这样去了皇后娘娘的翊坤宫。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翊坤宫内已经有些乱了。 贤妃和皇后相对而坐,笼罩着的气氛像化不开的浓雾那般窒息。 地上已经摔了一个茶杯。 皇后娘娘的袍子上都溅了些茶水。 里面伺候的只有两人各自的大宫女。 贤妃脸上满是泪痕和疲倦。 皇后依旧是往日里漠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在漠然之下,是更加死寂灰暗的眼神。 无忧缓步踏进里面,贤妃看了无忧一眼,就转过头,道: “你怎么来了?” 无忧:“怕你和皇后娘娘出事。” 贤妃冷嗤一声:“能出什么事?左右不过是一生无后而终,运气好能当个孤苦一生的太妃,运气不好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某处。” “皇后,你好狠的心。”她说着,眼泪又落下来:“你没了孩子,就让其他人也没有孩子。” 无忧叹了口气:“皇后并不知情,此时也不是她做的。” 她说完这句话,皇后也多看了她一眼。 她确实不知道此事,今日贤妃找上门来的时候说明此事,她先是惊愕,后又明了。 后宫多年无所出,外面也有闲言碎语说是皇后不够贤德。 如今她总算明白是什么缘故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轩辕玄不愿意有孩子就不愿意,不关她的事。 然而贤妃却对她不依不饶,皇后看在她被刺激到了,也让着她。 贤妃却觉得是她心虚。 没想到昭妃也来了,昭妃不仅知道此事,看来还知道得不少。 贤妃却不依不饶,说:“你没必要糊弄我,我不是傻子。” “哪个皇帝不希望子嗣昌盛,为什么要扼杀掉自己的孩子。”她低声喃喃道,不停重复着这些话,好像在说服谁似的。 无忧看不下去,走到她身前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 “谢玲珑,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以你的聪慧,你心里真的不清楚?” “我想,你不仅清楚,而且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这里逼另一个同样命苦的女人,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不敢将矛头对准该恨的那个人?” 第32章 夜半来访(31) 无忧的话像刀子一样,掀开了她试图隐藏起来的东西。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给所有妃子下药,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她更知道,皇帝是怕她们这些家世好的嫔妃携子逼宫。 那为什么又要强纳她们入宫? 她的一生都被毁了。 如果,如果她嫁给了自己的未婚夫,是不是现在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是不是也能得夫君敬重,以后也能儿孙绕膝,子孙满堂,她还能被人叫一声老太君? 可她再也不能了! 她忽地大哭起来,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不顾任何仪态地发泄着。 无忧将她揽入怀中,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衣衫瞬间湿了一片。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余光看到皇后的眼角也落下一滴泪。 唉,她再次在心中叹气。 这吃人的后宫啊! 她越发坚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许久后,贤妃才平静下来。 许是发泄了情绪,虽然眼睛红得像兔子,但看上去却比之前那副模样让人来得放心。 无忧又对皇后道。 “皇后娘娘,您到了如此地步,也还要自欺欺人吗?” 皇后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本宫怎么自欺欺人了?” “苏妍。” 她唤了她的名字。 皇后的眼神有些触动,她真的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唤她名字了,自从嫁给皇上后,从皇子妃,到皇后娘娘。 再也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 “苏妍,你的丈夫杀死了你的孩子,还致使你终身不能有孕,你不恨吗?” 皇后淡淡道:“本宫的孩子,是八个月大的时候,意外跌了一跤,在肚子里就窒息而亡。” “是本宫没有福气,留不住我的孩子。” 无忧轻声缓缓道:“我的安胎药里,也被放了少量的川乌。” “娘娘应该知道川乌是什么。” 无忧知道,一个人做事是会有固定的习惯的,虽然很不明显,但用心的人自能留意到。 自从知道川乌是对胎儿有毒的药后,她就去查过。 不出意外,果然查到了皇帝当年对皇后腹中胎儿下手,也是用的川乌。 皇后不说话,但越发僵硬的面孔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年,她喝了几个月的安胎药里,怕是每一碗里都有! 一想到她怀着期待和幸福喝下去的药,成了一碗碗她孩子的致命毒药,她就恨自己恨得要命。 是她杀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她不喝药,是不是她的孩子就能顺利生下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也很清楚,事情是谁做的。”无忧又道。 皇后沉默了。 她知道是谁做的又能怎样? 那个人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她能做什么? 她不仅什么都做不了,她不能给自己的孩子报仇,还要十年如一日地侍奉仇人为天。 这么久下来,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失去孩子的雨夜。 如今,皇帝又用同样的手段对昭妃出手,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失去孩子的那天,血流了满地。 她没办法再逃避下去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解脱。 许久后,皇后只是无比疲倦地挥挥手: “你们回去。” 无忧见她眼中透出绝望,默默留了一个心眼,就行了礼就带着贤妃走了。 然而,就在她们刚走,另一个偏僻的转角处,赫然站着呆愣的宁嫔。 …… 当晚,无忧便不再夜探御书房,而是夜探翊坤宫了。 还好她来得早,皇后挂在白绫上还没多久。 她没惊动任何人,就将她救了下来。 苏妍也早就支开了人,一时间,灰暗的宫殿内,只有两人相对无言。 直到好不容易才喘过气的苏妍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寂静。 苏妍才好像恍然苏醒一般,颓丧地躺在榻上,嗓子已经哑了,一身白色素服,目光空洞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给你让位,不是更好?” 无忧附身贴近她的耳边问道:“你不想报仇吗?” “……” 又是一阵良久的寂静。 “你不恨吗?你不想报仇吗?”无忧再次低声问她,声音蛊惑,仿佛恶鬼的低语。 苏妍心存死志,也不再顾忌什么,直接说:“我恨不得他死,但我还有家人。” 她怎能不恨轩辕玄,只是怕牵连到家人,才选择自己一死了之 “那便做得隐蔽些。” 无忧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我肚子里是个男孩,你明白吗?” 苏妍坐起身,呼吸一下子变得重了起来。 她不傻,知道昭妃的意思。 皇帝一死,幼子登位,顺理成章。 皇位既然有了继承人,皇帝的死因,就算突兀了些,估计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而且,还有姜家啊。 “我以姜家的名誉起誓,他死了之后,一定还你自由。” “同时,倘若不幸事发,姜家会力保苏家。” 无忧郑重地道。 苏妍真正动心了,她知道。 世界上没有白来的馅饼。 无忧这般说服她,不仅就是为了自己的手上不沾皇帝的血,能够干干净净地扶持她的儿子上位,当上无比尊贵的皇太后。 就算事情败露,也跟她无关。 但她还是心动了,为了自己的孩子报仇的机会,且无忧承诺保住苏家,她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必如此窝囊地吊死在一根白绫上,看着杀死她儿子的凶手逍遥自在。 无忧看着她,说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道理,我相信你懂。” 皇后是精心教养的世家女,哪怕被杀子之仇折磨多年,还要整天面对仇人,却还是没有发疯。 当她下定决心,生活一下子有了目标,她好像就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恢复平日里的端庄平静。 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外,怎么也看不出上一刻她还是心存死志。 她整理着衣服和头发,同时淡淡地对无忧道:“你怀着孕,晚上应该好好休息,回去。” 无忧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心中升起一抹欣赏。 回到自己宫殿内,无忧对小乖说: “我真是低估了她们。她们性格不同,却都聪敏又坚韧。谢玲珑现在就已经振作了起来,苏妍也答应了与我合作。” 小乖却道:“你骗了皇后是不是?你根本不想当皇太后。” 无忧狡黠地冲它眨眨眼:“但其他都是真的。” 小乖又道:“你还骗了姜老爷子。” “你是个大骗子。”小乖嘀嘀咕咕地说:“你苦心经营,明明有一条更快、更轻松的路,马上就可以达成你的目标,完成愿主的心愿。” “可你偏偏要选择另外一条路,那么难的路。” 小乖虽然天真,但很聪明,日日跟着无忧,它终于发觉了无忧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无忧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窗外就传来熟悉的叩窗声。 她起身打开窗户,窗外站着的赫然是前几天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秦王。 第33章 助我(32) 无忧有些惊喜:“你醒了?” 秦王看到她真切的喜悦,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 原来除了家仆下属之外,还会有其他不相干的人为他的平安而开心。 “冒昧半夜前来拜访,打扰了。” 秦王拿出了那枚平安符,缓缓道明来意。 他当时被皇帝派来的人刺杀后,就陷入昏迷,整个人没什么意识,只感觉混混沌沌,非常难受。 可突然在某一刻,秦王就感觉到胸口处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身体。 一下子便觉得舒服许多,身体也不复之前的沉重。 待他昨天醒来后,就发现胸口处多了一枚平安符,问了长随,才知道是无忧送过来的。 神医看见他醒来,也很惊异,把了脉之后直呼神迹。 他的身体更是恢复地极快,根本不似常人。 秦王想来想去,就将目光落到了这枚平安符上。 说完,他想要将此符还给无忧,并且郑重地表达了谢意。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应该物归原主才行。 无忧却道:“既然送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了,你贴身佩戴,对身体有益无害。” 秦王目光清明,郑重地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无忧,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本王一定不会推辞。”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无忧道:“那还请先生,祝我登上帝位。” …… …… …… 秦王:“?” 秦王苍白却依旧精致完美的面孔在此刻崩裂了,本就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偏偏,这时候不能发出大声音,他只能强行压抑着,脸都憋红了。 无忧极其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 秦王却好像见鬼了似的,整个人直接弹开离她三步远。 “你、你、你!” 无忧一脸无辜,眼神好像在说:怎么了? 秦王缓了许久,只感觉听见她说那话带来的冲击,比这次受伤还要更重。 许久后他才神情有些莫名地盯着无忧: “你什么时候生出了此等心思?” 无忧直视着她,眼睛里满是自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能者居之,不是很简单的道理?” 秦王皱眉:“可你是女子。” 无忧听见这话,直接冷笑一声:“你是何意?” 秦王叹了口气:“我并不认为女子低人一等,我的意思是,女子生来囿于家宅之中,为什么会有如此想法呢?” “蝼蚁尚且偷生,我不愿自己和姜家任人摆布罢了。” 这个缘由让秦王停顿了半天,显然他也很清楚上面这位皇帝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我知道,皇帝对姜家早有不满,可……你如今已经有孕,为何不等生下皇嗣后,姜家扶持幼子上位,你做摄政太后,又与皇帝有何区别?” 从秦王的角度出发,他完全不会拒绝姜无忧让他站在姜家这边的要求。 因为皇帝对他早就欲除之后快,他也要自保。 既然当今皇帝实在是容不下他,那他也要求得一条生路。 所以,他此次半夜来访,真的只是为了道谢? 结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姜无忧提出的目的,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外了。 但仔细一想,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 她早就说过,她的目的不是太后,既然不是当摄政太后,又要学习政事。 那就只剩下这一个骇人的想法了。 无忧却没有过多解释她为何执意如此,又重复了一遍她说过的话:“我不愿自己任人摆布。” 秦王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是了。 姜家是姜家,姜无忧是姜无忧。 她不愿意任人摆布,不愿意任自己被姜家摆布,做一个姜家的傀儡。 更不愿意自己将来,又被长大成人,渴望权力的儿子摆布。 她的命运,她要完完全全地握住自己的手中。 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险阻,哪怕这条路难于上青天。 无忧看了他一眼,还淡淡道:“你是男子,身份也占尽便利,却还是如此九死一生。” “我若是你,若是自己真的不想当皇帝,也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人当上皇帝,省得一天到晚活得战战兢兢,防着有人刺杀谋害自己。” 秦王瞳孔紧缩,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无声地大笑出声,笑了许久许久。 笑累了,他看着无忧,郑重地许下承诺: “倒是我过于畏怯了。” “吾必助你一臂之力。” “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 …… 秦王走后,小乖看着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的无忧,有些幸灾乐祸: “你真胆大,若是他拒绝了你呢?若是他将你的图谋告诉其他人呢?告诉姜家甚至是皇帝呢?” 无忧懒懒地倚在榻上,刚刚与秦王的交锋,她也着实费了不少心力,每一个字都斟酌后再吐出,就为了增加秦王帮她的可能性。 听到小乖的话,她轻笑了一声: “我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也还算了解他的性子,所以我并不是在赌。” “他愿意,自然好。 他若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若想反过来咬我一口,那我也自然有办法。” “什么办法?”小乖好奇。 无忧不说话,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在小乖毛茸茸的脖子上,随意地比划了一下。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笑眯眯地,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状。 明明是跟往日里一般无二的精致甜美面孔,却在这寒风瑟瑟的深夜里,小乖莫名地感受到一丝凉意。 它低下头去,竟然不敢再跟她对视。 是了,秦王受伤是因为皇帝刺杀,他苏醒后定然不敢宣扬。 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他醒了,更没人知道他深夜来了昭华殿。 哪怕就是消失在此处,谁会怀疑到深宫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身上呢? 况且,皇帝巴不得秦王消失,更没人会去追查。 它……还是低估了无忧,尽管秦王的到来出乎她的意料,可马上她就反应过来。 此刻正是让秦王襄助的好时机。 哪怕被拒了……她也准备好了后手。 小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切,背后的凉意更甚,甚至对无忧都有了一丝畏惧。 呜呜,好可怕的女人,它还以为剑修都没什么脑子,遇到事情只会动手呢! 第34章 皇帝病了(33) 皇帝最近这些日子里,突然感觉自己的嫔妃们都变了许多。 往日里对他冰冷无比,张嘴家国责任,闭嘴江山社稷的皇后,竟然也对他露出一丝笑意和温顺。 常常请他去宫中用膳,且那膳食都非常精致华美,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皇帝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皇后坚持要查明失去孩子的真相,被他拒绝后,就每次面对他都是冷言冷语。 而他理亏,也有愧疚,便不跟皇后计较。 皇后不想看到他,他不去就是了。 如今,皇后许是想开了,毕竟他才是皇帝,这雍朝的天子。 作为他的妻子,服侍好夫君是她的本分。 他体谅她失子,这么久了,她也是该想明白了。 轩辕玄对皇后不见得有很深的感情,但一向高傲而倔强,又出身显贵的皇后服软。 极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和掌控欲,让他很受用。 于是他也会常常给皇后面子,去翊坤宫坐一坐用个膳。 而贤妃的改变,就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自入宫以来,贤妃对他就一直不冷不热的。 轩辕玄自然不会干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看在谢家的面子上,封了个妃,也就不管不问了。 但贤妃容貌出色,又有才情,妥妥的冰美人,他倒也不是完全不喜欢的。 这些日子里,贤妃跟他说话的时候,每次都会多说两句,语气也温柔的很。 常常给皇帝表演些才艺,被夸奖了也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羞,把皇帝迷得找不着北。 皇帝还注意到,每次去她宫里,都有一股焚香的味道。 贤妃说,这是特意为皇帝点的。 能够让忙于政事的皇帝心神宁静。 皇帝非常受用后宫的女人在他身上花心思,也是重重的赏了贤妃。 不过一向来很主动,很热情的宁嫔居然称病了,已经一个多月不见人了。 皇帝倒也不在意,因为他的挚爱之人,林青青也变得更加积极了,晚上都让他有些吃不消。 几个嫔妃们一团和气,互相谦让,再也不拈酸吃醋。 像之前闹出来的互相陷害的落水之类事件,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再也不用白日里面对前朝政事苦恼,晚上还要给女人们当判官了。 许是日子过得太舒心,身体里的有些毛病就爆发出来了。 轩辕玄在初夏的晚上跟林青青胡闹得太过,居然得了风寒。 本以为吃几日药就好了,这一病,却病了快一个月。 期间,皇后常常带着亲手做的汤来侍寝。 贤妃也常伴君侧。 没多久皇帝病就好了,他开始注意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胡闹。 一个月里,也就几日会去后宫过夜了。 这下可把林青青急坏了。 “皇上今日又不来?” 茵草战战兢兢地回道:“是、是的,皇上他歇在昭华殿了……” 林青青硬生生撕碎一张帕子,脸色阴沉:“她这么大肚子,又不能侍寝,还留着皇上?狐媚东西!” 茵草不敢说话。 林青青又自言自语道:“太医说了,喝药期间,要多多同房,才能万无一失。” “皇上之前生病就一个多月没进后宫,现在不是歇在昭华殿就是回养心殿,都不来承乾宫了。” 茵草连忙说:“皇上白日里常常来看娘娘呢。” “白天来有什么用?他白天也经常去看皇后和贤妃!她们凭什么跟我比?” 林青青几乎是吼道。 茵草更不敢说话了。 林青青脸色反复不定,最终道:“去请太医过来。” 茵草知道自家娘娘要请的是上次那个太医,忧心忡忡地去了。 太医来了,林青青都等不及让他行礼,直接道:“皇上如今少进后宫,可会影响药效?” 太医也苦着脸:“当然是会有影响,娘娘。我那方子再有用,也不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林青青阴着脸:“那你给我想个办法。” 太医磕头请罪道:“娘娘,这皇上的心思,微臣怎么有什么办法啊。” “想不出办法也无妨,我这就拿着你的方子去找皇上,让皇上看看你这庸医干了什么好事。” “你也不要想着牵连我,到时候你就看皇帝是信你呢?还是更信我。” 太医额头冷汗潺潺,抹了一遍又一遍,道:“娘娘,微臣这有一些香方……” “香方有什么用?” “有、有迷情的功效……” …… 皇帝近日里是感觉身子越来越虚了。 本来是想着少沾些女色,养养身体,却一到承乾殿就有些失去控制。 而且总是想常去承乾殿,连昭妃那都去得少了。 结果不出一月,皇帝又病倒了,说是风寒又复发了。 这次的病,终于让皇帝有些慌了。 他靠在龙榻上,面色无比阴沉,眼中风暴聚集: “查到什么了吗?” 这次在下面跪着的不是李德全了,而是专门替皇帝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血滴子首领。 血滴子首领长着一张无比普通的脸,放在人堆中毫不起眼。 他的声音也非常朴实,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点:“太医的结论目前没查出问题,只是,承乾宫中,有一些特殊的东西。” “是什么?” “迷情香。本是无毒,但皇上的身子较为虚弱,连番劳累下,才导致再次累倒。” “也就是说,只要不再接触那……香,好好休养即可?” “是,太医也是如此说的。” 皇帝听完,摆摆手就让首领先下去了:“朕入口的、用的东西,你们也提防着点。” “是。” 首领走后,他躺在床上恍然大悟。 难怪每次去林嫔宫里,明明一开始是想着去看看她,却总是克制不住自己。 只是青青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她就这般想要他的雨露恩宠? 青青应该清楚,在他的心中,她是最特殊的存在。 为何还需要用这些外在的药物,甚至不惜损伤他的身体? 如此想着,轩辕玄也有些恼怒。 但此事终究不大,他的病也不是林嫔下的毒,再加上他还是舍不得,便明面上没有发作出来,只是冷了林青青一些日子,不让她来侍疾。 他想,等病好亲自去问她。 只是,林青青自己先来了。 还端来了一碗药。 第35章 看上了昭妃的孩子(34) 皇帝皱了皱眉,冷着脸:“你怎么来了?” 林青青装作没看到他的冷脸,低眉顺眼地把药放下,轻声细语地道: “玄郎不让我过来,我心中难安。” “这是我亲自给您熬的药,玄郎喝了就能好了。” 轩辕玄看着药,很难不想到她点的香,脸色更冷了,说话也硬邦邦的。 “你下去,药放在那就好。” 林青青几乎没有听到过轩辕玄用这般冰冷的语气跟她说话,顿时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脸色苍白得很,嘴唇蠕动了两下。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行了大礼便退下了。 轩辕玄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又看了眼药,心中犹豫一番,还是伸手端了起来。 却一拿到嘴边,就突然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腥味,跟他平日里吃的药完全不一样。 轩辕玄顿时大怒,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他闭上眼睛,心中满是失望。 她给他下药上瘾了?这次又给他加了什么? 林青青走得很慢,没走出多远,也听到了殿内传来摔碗的声音。 她也闭了闭眼睛,心中一片冰冷。 她的玄郎,终究是变了。 变得再也不信任她了。 可令皇帝没想到的是,次日林青青竟然又来了,竟然同样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轩辕玄看着她的面色又苍白了许多,她的气色,看上去居然比他这个生病之人还要差了。 到底是有感情,他遏制住怒气,冷不丁问道: “你在药里加了什么?” 林青青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碗,但还是装作无事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您平日里常喝的药。” 轩辕玄见她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也懒得再说,直接伸手打翻了那药。 憔清脆的声音吓得林青青整个人一抖。 轩辕玄怒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青青眼含泪水,只摇了摇头,还是什么也不说。 轩辕玄彻底失去耐心,对侍卫喊道: “把林嫔带出去!” 侍卫进来半拖着林青青往外走的时候,林青青挣扎着不愿意,于是侍卫手上便用了些力气。 谁料这一用力,林青青顿时如面条一般,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侍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下鼻息。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轩辕玄看到她倒下去的时候,心头也是一跳,又看着她的面色如纸,终究还是不忍。 开口叫了在一边随时待命的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诊脉过,就有些犹疑地道:“林嫔娘娘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轩辕玄一愣:“什么?” 太医道:“而且像是外伤导致的,只是微臣不方便检查,可以让婢女看看娘娘贵体上是否有什么伤口。” 轩辕玄唤了婢女进来,婢女没多久就发现林嫔的手腕上有两道极深的伤口。 轩辕玄呼吸有些乱了,他想到了什么,将那地上被打翻的药指给太医: “你能否看出这药里加了什么?” 太医沾了些许放到嘴里,片刻后道: “回皇上,这药是普通的治风寒的药材熬制成的,但其中添了一味……人血。” “古方上也有记载,以形补形,人血是大补,可作为药引子,补气养生。” 轩辕玄沉默了。 在沉默之中,林青青醒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他一直误会了她,还把她的药……直接打翻了。 虽然她之前为求恩宠,焚了那迷情香。 可她对他的心,依旧是如此赤诚。 林青青看着太医,又看到自己的衣袖被掀开,顿时明白轩辕玄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对轩辕玄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轻声道: “今日的药翻了没事,臣妾明天再给皇上熬药。” 轩辕玄道:“你们都先出去。” “你过来。” 林青青乖巧地走到他面前,马上就被紧紧抱住了。 许久之后,才听到皇帝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傻。” 林青青的眼泪滴到他的肩膀,轻声啜泣道: “玄郎,您就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天不能塌,只是一些血而已,不碍事的。” 皇帝更加感动,后宫的其他女人尽管也对他百依百顺,可只有青青心底满心满眼都是他。 “臣妾有罪。”她哭了一会,就强行离开皇帝的怀抱,跪在了地上。 “无事,青青,朕原谅你。”皇帝想去拉她。 然而,林青青还是跪着,头抵在地上:“臣妾罪该万死。” “先前想多求皇上恩泽,以期望再能怀上皇子,为皇上绵延子嗣。”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用迷情香,不过是太爱皇帝,求子心切罢了: “但臣妾身子已损,此生恐再难有孕,自请去佛堂为君祈福,了此残生。” 轩辕玄怒了:“朕不准!” 林青青僵持着,不肯起来。 他无奈道:“你就这么想要一个孩子?” 林青青抬起脸,已是满脸泪痕:“宫中长日漫漫,如果能够有个孩子,该有多好啊。” 皇帝心软极了,当年,她本就是被他求进宫里的,她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却给不了她。 如今,她想要的孩子也给不了她。 他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突然道:“如果,昭妃的孩子给你养育,你可愿意?” 林青青愣住了,她这副作态,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让皇帝以后多多宠爱她,让她提高怀孕的几率而已。 主动承认迷情香的事情也是她深思熟虑过的,毕竟她那事做得并不隐蔽,去太医院一查就能查到。 皇帝两次生病,帝王疑心重,轩辕玄多半会去查。 所以,放血在药中,再主动承认迷情香的事情,就是她为自己准备好的翻盘招式。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用的,但……怎么又提到昭妃的孩子了。 皇帝只是突然灵光一现,说出来之后却觉得非常之妙。 他的手里本就沾了不少自己孩子的血,如今昭妃这个,他格外地不忍心。 但现实情况又绝对不能容许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可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被抱给了青青,玉牒上,生母的记载也是青青的话。 姜家就没办法借这个孩子兴风作浪了。 他也不用再一次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了。 他激动地拉着林青青的手,再一次问道: “青青,你可愿意?” 第36章 败露(35) “你可愿意?” 林青青看着轩辕玄眼底隐隐的激动,她就知道,这事她最好还是不要拒绝。 不能悖逆帝王的心思,是她时刻谨记的生存之道。 更何况,她仔细一想,也越发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昭妃生下死婴,固然伤心,可伤心总是有限度的。 她还年轻,指不定又有孕了,皇帝下一次还会忍心动手吗? 但如果昭妃的孩子生下来就被抱到她这里来,那昭妃想必要心痛死了。 母子硬生生分离,孩子还落到了仇人手里。 这日日的痛苦,估计昭妃都不会再有心思与她争宠了。 还真是一石多鸟啊! 于是,她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吗?皇上不要骗我?” 轩辕玄: “当然是真的,昭妃腹中孩子被下药的时日不算太久,现在停了药就是,不会对胎儿有什么损伤。 只是你可愿意养育昭妃的孩子,你与她一向不合……” 林青青羞涩地看了轩辕玄一眼:“只要是皇上的孩子,我,我都愿意。” 轩辕玄大笑出声:“好,那你便等我的消息。” …… 无忧虽然一直没能成功在养心殿安上探子,但她还是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因为,皇帝竟然亲自来跟她说了此事。 “青青身子不好,如果调养不好,恐怕此生都难以有孕。 而你身子康健,孩子肯定不止这一个,不如就抱去给青青养着。” 无忧沉默了,她不是默认,而是震惊。 怎么有人的脸皮这般厚,难道,当皇帝比的是脸皮的厚度? 那她自认比不过轩辕玄。 见无忧不说话,轩辕玄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毕竟是你当初害的青青落水,从此她身子就不好了。 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你操办的宫宴上出的事……” 他数着那些明明都已经洗脱嫌疑的事情,但没看到无忧眼底的神色越来越冷。 他还没说完,就被无忧打断了。 “好。” “嗯?” “我同意。”无忧挺着“肚子”,看上去不仅没生气,反而还一脸温柔,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皇上说的很有道理,虽然我并未害过林嫔姐姐,但也体谅她不能有孕之心。 都是皇上的孩子,放在谁哪里养都可以的。臣妾没有异议。” 轩辕玄的脸色瞬间转晴,露出欣慰之色,拍了拍她的手:“你越发懂事了。” 无忧做出崇拜他的模样:“您是天子,也是臣妾腹中孩子的父亲,自然应该什么都听皇上的。以前是臣妾年纪小不懂事,现在自然明白了。” 轩辕玄很开心,本来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给出不少补偿,没想到昭妃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看来她果然爱他爱到不能自拔,连自己的孩子排在后面了。 这就是轩辕玄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皇帝的妄想了。 不过无忧不会戳破他的。 她也不是那种让人恶心了还无动于衷的人。 她近日里忙着其他的事情,都把林青青放到一边去了。 没想到她倒是变着法子想恶心她。 那就如她所愿。 皇帝一走,她就唤进了悯月,问道: “林青青未婚夫的那两个下人,现在怎样了?” 悯月道:“一切安好。” “去安排一下,很快就能用上他们了。” …… 皇帝的身子也逐渐好了些,虽然还是总感觉有些虚,但他觉得病去如抽丝罢了,也不在意。 轩辕玄认定了,他的病好跟林青青的一片赤诚之心脱不了关系,越发地宠爱她,昭妃都要退避三舍。 这日里天气正好,前朝又没什么事,他抬头看着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空,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昭妃带着怀念的语气说起宫外的那些有趣的吃喝玩乐。 不如,就微服私访看看。 本想也带昭妃出去,但她有身子太不方便,就罢了,只带青青一人。 林青青也很开心,除了能出宫的兴奋外,更多的是欣喜于皇帝对她的恩宠。 皇帝换了身衣服,只带了李德全和剩下两个小太监。 “皇上,多带些人。”李德全苦苦地劝。 皇帝却觉得他扰了兴致:“行了,天子脚底,能有什么事?” 这也就导致在大街上,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两个人,跑到林青青面前时,他带的人竟一时半会没拦住。 林青青慌张地半抱住了轩辕玄,轩辕玄自然也不能露怯,眉头一皱,喝道: “什么人!” 两个人身着灰褐色的短打,相貌气质都很普通,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林青青没仔细看,但无意间瞟的一眼,竟然感觉有些眼熟。 她的心底顿时突了一下,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爷,想必是无意间冲撞了,不要跟他们计较了。”她下意识地想让轩辕玄离开这里,离开这两人。 然而,这两个人看见她说话,顿时像找到了目标似的。 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上喊着: “林姑娘,救命啊。” “林姑娘,我们是无路可走了,要不是刘武公子死了,不然我们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是啊是啊,我家公子对我可好了,要不是他死了,林姑娘您哪有今天的泼天富贵啊。” 林青青顿时脸色一白,有些头晕目眩。 刘武! 怎么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她不自觉地掐住了掌心,有些慌张地说:“爷,妾不认识他们,快走。” 轩辕玄看到她苍白的面色,关心道:“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妾无事。” “林姑娘,你忘了你的未婚夫刘武公子了吗?”这一句话也成功地让轩辕玄真正留心起了他们两人说的话。 再看了一旁脸越来越白的林青青,他的神色不知不觉间也冷了下来。 “带回去。好好问一下,这两人到底是因为何事来找朕的爱妃。” 说罢,就转头回去了。 林青青看着轩辕玄的背影,赶紧追了上去,一边绞尽脑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一边期盼着这两人来的真正目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当年的事情她做得虽隐蔽,但这些仆人如果细细回忆,也不是全无破绽。 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开始逛逛京城,就又转头回去了。 宫里的人办事效率都很高,没多久就把证词呈到皇帝面前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完,又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青青。 林青青咯噔一下,心直直地沉到了底。 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跪到了轩辕玄面前。 轩辕玄冷笑一声,把那些写着证言的纸都扬手扔到了林青青脸上,声音冷漠: “青青,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第37章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38) “我竟然不知,你是如此狠毒之人。” 皇帝闭了闭眼,语气沉重。 林青青有些狼狈地将纸捡起来看完,眼前顿时一阵阵发黑,但死死掐住掌心的疼痛,又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不能承认,不能就这样认命,几年前的事情了,刘武早就死透了,两个下人的证言而已。 她还有回转的空间。 她往地上磕了几个头,力气极大,直接磕破了流出血来。 “玄郎,您听臣妾解释。”她声音凄切:“事情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不是……不是有意要害死刘武的…… 当年,枯井之中的邂逅,我的心中就始终只有玄郎一人了…… 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拗不过家里人定下的婚约。 婚期将近,我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我想着,如果刘武能够摔了腿…… 或许还能够拖延一些时间,我就能够,等到你来找我了……” 听到她提起以前的情分,轩辕玄的眼神又松动了。 幼时,他失足跌入枯井之中,求救无门,心中绝望之时。 是林青青如同神女一般,出现在他眼前,不顾他的劝阻,毅然地从上面跳了下来与他相伴。 两个人一起被困了数个时辰,才被林青青的贴身丫鬟找到。 他一直都惦记着她。 但他心中也隐隐明白,等他有能力去找林青青的时候,估计她已经嫁作人妇了。 所以,当他登基后,真正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时。 发现她竟然二十未嫁,守在家庙里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底无比满足。 看到他来,她哭得不能自拔,说,自从未婚夫死后,家里人也想给她重新找一门婚事。 但她对他早就芳心暗许,所以不愿意。 二十岁的林青青说,哪怕要等他一辈子,她也愿意。 轩辕玄感动地不能自抑,直接将人带回宫,封了贵人。 还给了她后宫所有女人都不能比拟的宠爱。 为她苦苦筹谋,迎昭妃入宫,树立一个靶子,就是怕她在后宫中出事。 他怜她苦等多年的一片真心,对她视若珍宝。 而现在,此事一出,他才惊觉,好像当年那个善良、如神女一般的女子,也变了。 但……或许又真如她所说,她只是太爱自己了,没办法接受嫁给其他人,才出此下策。 轩辕玄叹了口气,缓缓道: “你先出去,朕一个人静静。” 林青青看到他虽然不愿意再面对她,但也没了之前的怒气,心中微松。 行了礼之后就乖顺地退下了。 她不能着急,等过些时日,皇上心中的疙瘩就会慢慢淡去的。 终究她也是为了能够和皇帝相守,才对刘武下手的。 皇帝不会怪她太久。 …… 昭华殿。 “怎样了?” 悯月有些失望地回禀道:“听小太监们说,皇上从宫外带回来两个人后,就冲林嫔发了顿火。 但也没有任何惩罚,娘娘,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无忧淡淡道:“别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人与人的信任,只要裂开了口子,很快就会崩塌。 迷情香和未婚夫刘武之事,让林青青已经失去在皇帝那的信任了,接下来她真正要做的事情,才能够一击打倒她。 …… 事实也果然如林青青所料的那样,轩辕玄虽然冷了她一段时间,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之前的情谊。 偶尔会来她宫里看她,两人相处之间,都默契的不再提到刘武之事。 林青青正预备着好好地养精蓄锐时,待昭妃的孩子生下来,抱到她这里。 再用孩子让皇帝多来些。 这可是后宫里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总归是特殊的,她用得好了,未必不能在皇帝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就在她的期盼中,终于到了昭妃产子的时刻了。 昭华殿里人进进出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皇后安慰着皇帝: “昭妃是个有福气,定能平安产下皇上的长子。” 贤妃也有些坐立不安,手心里头不自觉地都出了汗。 女子生产就是鬼门关,她真担心昭妃。 皇帝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其实心中也无比焦灼。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前头的都跟他没有缘分,那这个呢? 从清晨等到黄昏,等着等着,皇帝都要等得麻木了。 室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悯月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递到了皇帝面前,笑容满面: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顺利诞下一名皇子。” 皇帝有些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婴儿正闭着眼睛,嘴里吐着泡泡,皮肤白嫩嫩的,看上去可爱的紧。 “好、好、好!”他大笑道:“今儿都有赏!” 无忧躺在床上,心想,大哥办事真的很稳妥。 他将产妇接到了京城内,产妇一发动,他就把消息传进来,让无忧这边也赶紧开始“生产”。 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悯月亲自带了进来,再抱出去。 如今,她终于也是可以在明面上摆脱孕妇的身份,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外面,皇帝还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 登基三年多,他居然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都有些舍不得放手。 直到孩子不耐烦地哭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给了奶娘。 他正打算进去看看昭妃时,一直在旁边伺机待发的林嫔出来了。 “皇上,臣妾也想抱抱大皇子。” 她的眼里是遏制不住的兴奋。 昭妃真的平安生下了孩子,还是个皇子。 这可是雍朝的皇长子,身份尊贵。 很快,就要变成她的孩子了。 皇帝看到她的模样,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想起了自己的打算。 可林嫔对他下药,对刘武下手……她真的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吗? 他的心中泛起疑问,手上自然也就将孩子递给了奶娘,淡声道: “改日,你们在这等了一天也辛苦了,先都回去。” 林嫔见皇帝不容置喙的话语,也只得先暂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先回了承乾殿。 第38章 带崽不容易(37) 孩子终究还是让林嫔抱走了。 君无戏言。 林嫔的四个字,就让皇帝亲自从昭华殿抱着刚刚满月的大皇子去了承乾殿。 再回来时,昭贵妃也哭成了泪人。 孕中皇帝就预备要封她为贵妃,但当时身子不方便,册封仪式也就挪到了她生产后。 她却全然不在意贵妃的尊荣,只抱着大皇子用过的襁褓无声地落泪。 皇帝有些不知所措,但终究是他将孩子抱走的,他安慰道: “贵妃,以后孩子还会有的。” 无忧眼眶通红地看向他:“皇上,若臣妾让孩子认他人为父亲,您是什么心情?” 皇帝有些恼怒,沉了脸: “这件事情你不是早就答应了,现在又哭哭啼啼地干什么?” “臣妾只是担忧大皇子而已,林嫔又没有生育过孩子,臣妾担心她照顾不好。” 皇帝态度强硬: “你不必担忧,林嫔心地善良,况且有奶娘下人照料,大皇子肯定能茁壮成长。” 无忧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但愿如此。” 说完,就又把皇帝从昭华殿赶出去了。 皇帝已经习惯了,看着大门叹息一声,对李德全道: “她怎么就不能明白朕的苦心呢?” 羌国最后的主城已经被攻下,大将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大皇子如果养在昭贵妃这里,他晚上觉都睡不着。 在林嫔那,对大家都好。 “去看看大皇子。” “诺,摆驾承乾殿。” 皇帝到的时候,林嫔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 见了他来,眼睛里闪着光,满脸仰慕地看着他。 皇帝也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手这么凉,怎么不回屋待着?” 林青青笑吟吟地:“臣妾等不及想见皇上。” “大皇子怎样了?” “一切都好,现在已经喝了奶睡下了。” “嗯,你陪朕去看看,动作都轻些,不要吵醒了大皇子。” “是。” 看过大皇子,夜色已深,皇帝自然就歇在了承乾宫。 往后的日子里,昭贵妃闭门不出。 而林嫔借着大皇子的名义,频频将皇帝叫去。 一月里,几乎没去过除了承乾殿的其他地方。 皇后看不下去了,将皇帝叫到了翊坤宫用晚膳,菜还没吃上几口,皇后就悠悠地擦擦嘴,开口了: “皇上,近日里,可有不少嫔妃往臣妾这儿告状了。” 皇帝没在意,继续吃,只随口问道:“她们告什么状?” 皇后却不直说,话题一转:“臣妾知道您一番爱子之心,可如今后宫子嗣凋零,只有一个大皇子还是少了些。林嫔身子又不好,该雨露均沾才是。” 皇帝这下明白是因为什么了,他皱了皱眉,刚想为林嫔辩解两句,皇后就拿话堵住了他: “现在大皇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同龄的玩伴,倒是有些可怜。 皇上难道不想看到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或者四公主五公主一块嬉戏玩闹的场景吗? 皇上还可以亲自教他们诗书骑射,兄弟姊妹之间友爱敬重,互相帮助。” 不得不说,皇帝被皇后这一番美好的愿景描述说得心动了。 “皇后的意思朕明白了,你说得对,确实应该如此。” 皇后趁热打铁,又道:“宫中人也不多,不如臣妾安排今年选秀?” 皇帝沉吟了片刻,想到大皇子,还是同意了: “可,大皇子若是能有几个弟弟妹妹,也是极好的。” 他现在也算是体会到孩子的可爱之处了,几乎一天一个样。 而且那是他的血脉传承,自然是越多越好。 当夜,皇帝还是来了承乾殿,看了大皇子后就顺道歇在了林嫔这里。 半夜时,却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吵醒。 林嫔坐起身来,问外边的人: “怎么回事?” 茵草回禀道:“皇上,娘娘,是大皇子夜哭不止。” 皇帝听见大皇子,便问道: “什么原因导致大皇子哭闹?” 茵草: “暂不清楚,奶娘已经在哄了。” 说完,茵草隐隐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不满,战战兢兢地解释了一句: “大皇子年幼,哭闹也是常有之事……奴婢已经在家中,刚出生的弟弟也常常半夜哭闹,不知缘由,要我娘哄上一两个时辰才肯睡觉。” 皇帝听见此话,又躺下等了片刻,发觉大皇子还是哭个不停。 他只得揉着眉心,忍着困意起了身,由林嫔侍奉着穿戴整齐。 又和林嫔亲自去看过大皇子,再招来奶娘和太医一问,确实不是生病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皇帝也彻底清醒了。 想到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便直接带着李德全回了养心殿,言道明日再来看林嫔。 林嫔依依不舍地送走皇帝后,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茵草见势不妙,直接跪在地上。 林嫔将茶杯摔在她身上,滚烫的茶水烫得她一抖,但茵草也不敢躲避求饶,浑身抖如筛糠。 林嫔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哭个不停,把皇上都哭走了?” 茵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着小孩子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小孩子又没有什么白天晚上的概念,想哭便哭罢了。 一通发泄后,林嫔才觉着心气顺了些。 又赏了茵草些东西,叫她闭紧嘴。 茵草拿着那些金银首饰,心中却是凄凉无比,她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享受这些。 娘娘以前虽然对着她们这些下人脾气大了些,可也没动过手。 而自从上次皇上生病,娘娘不能去侍疾后,娘娘就越发容易生气,也开始打她。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全家人的性命都在林嫔娘娘的手里。 只希望哪天她死了便死个干净,不要牵连到家人罢! 茵草的悲苦无人知晓,可当皇帝又一次因为大皇子半夜哭闹而离开后,林嫔是彻底怒了。 她将太医叫了过来。 “就没有什么能让小孩子半夜停止啼哭的方法?” 第39章 病秧子(38) 太医也是一脸懵: “幼儿夜半哭闹不是生病,只需得熬过这段时间,等大皇子长大一些就好了。” “实在是没什么法子,幼儿不像成人,若是成人夜半不得好眠,倒是可以服用些安神药……” 林嫔眼睛一转:“那你给我开个安神的方子,我这些天实在是睡得不好。” “是。” 当晚,奶娘在林嫔的吩咐下,将孩子带了过来。 林嫔坐在榻上,手边还放着一碗她要喝的安神药。 奶娘抱着孩子行了礼,林嫔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行了,我跟大皇子单独培养会感情,你先下去。” 奶娘踌躇着,但在林嫔的目光下,还是把孩子交给了茵草,转身走了。 奶娘一走,林嫔就指使着茵草:“把安神药给他喂点。” 茵草一愣,旋即忍不住说道:“娘娘,大皇子还小,不能用任何药的……” 林嫔没想到她还敢为昭贵妃这个贱人的孩子说话,立马冷笑一声: “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茵草知道不能违抗她,咬咬牙,也为了自己免受皮肉之苦,一勺一勺得将那药喂了小半下去。 喂完看不出什么端倪,茵草将大皇子嘴角的药汁擦干净才交给奶娘。 这天晚上果然没听到大皇子的哭闹声了,林嫔心满意足,决定以后就用这个法子。 她也怕出事,只等皇帝来了才用,平日里便忍着。 只是大皇子自从被喂了药,不仅晚上不哭不闹,白日里也常常昏睡不醒了。 皇帝觉得奇怪,之前大皇子白日里还能跟他玩耍一会,现在怎么都在睡觉呢? 太医没看出什么问题,皇帝只得将其认为幼儿正常的情况。 紧接着,就是选秀来临。 多年相伴,皇后也了解皇帝,她做主选的全是皇帝喜欢的。 从容貌到性情,各有各的出彩,还全都长在了皇帝的心尖尖上。 皇帝顿时就很少去承乾宫过夜了,只在白日里去看看大皇子。 林嫔又撕碎了几张帕子暂且不提,但如今论容貌,她已经没法跟那些水嫩嫩的新人比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大皇子偶然半夜发热,却是让林嫔求而不得的皇帝立马赶过来了。 这天夜里,皇帝正歇在他近日里最喜欢的芳贵人处,可再怎么喜欢,也没法跟皇嗣比拟。 一听到承乾宫传来的消息,便直接不顾美人的哀求,起身去了承乾宫。 太医也宣了好几个,直到白日,大皇子才退了热。 林嫔也跟着熬了一晚上,眼眶都熬红了。 皇帝深深地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不容易,握着林嫔的手:“你真是辛苦了。” 林嫔感动不已,道: “能够照顾皇上的孩子是臣妾的福气,有什么辛苦的?” 皇帝更加欣慰,心中想着,虽然林嫔行事有些偏激了些,但终究还是在意他的。 他也不算把孩子给错了人。 却没过两天,大皇子又病了。 皇帝披星戴月赶来,一脸焦急: “大皇子又怎么了?” 林嫔穿着齐整,不像是从床上刚刚起身的样子。 见皇帝问起,就抹了眼泪道:“臣妾也不知为何……” 太医来看过,又说是风寒而已。 把孩子捂捂,发发热就好了。 皇帝心累之下,也懒得再到处跑,直接歇在了承乾殿。 从这开始,大皇子就好似成了个病秧子。 三天两头要病一回,小小的人儿迅速瘦了下去,不复之前的白白壮壮,让皇帝看了心疼又无可奈何。 转头想责怪林嫔照顾不周,可看她憔悴的面容,想必也是为了大皇子操碎了心。 听说大皇子一病她就日日夜夜地守着,只有皇帝来劝她她才肯去休息会。 明明也不是她的孩子,却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于是皇帝执了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有些瘦削的身躯,心疼地道: “青青,朕择个好日子,升你为妃可好?” 林青青整个人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皇上,怎么突然……” 皇帝道: “你这些日子照料大皇子也辛苦了,况且,大皇子的母亲如果位份太低也不好。” 林青青感动地不能自已,又跟皇帝诉了一番自己的深情。 皇帝一走,她就坐在镜子前,叫茵草给她梳了个封妃的发式。 看着镜中虽然有疲态,却在脂粉和首饰的妆点下显得明艳逼人的自己,林青青的嘴角遏制不住地上扬。 昭贵妃啊昭贵妃,你可真是个好人。 我林青青能有今天的福气,可全是赖你所托。 …… “诶,我又和了。”无忧接住贤妃出的牌,将自己的牌全推倒了。 贤妃懊恼地将手一甩:“怎么总是你和,要么就是皇后娘娘。” “再来一圈,再来一圈。” 皇后是除了无忧之外,赢得第二多的人,她的嘴角难得带了些笑意: “你还是太年轻了点,本宫在闺中跟姐妹们打马吊的时候,可是难逢敌手。” 贤妃又笑道:“臣妾比不过皇后娘娘,不过还好有个垫底的。” 宁嫔一脸苦色:“嫔妾真不会玩这个,能不能……” 无忧不同意,笑眯眯地:“输了就想跑?我们又不惦记你那点月例银子,不就是往脸上贴点纸条吗?” 宁嫔欲哭无泪:“可嫔妾这脸上,都快贴不下了……” 她都不是雍朝人,心思又一向直接,根本玩不了这要动脑的东西啊呜呜呜…… 宁嫔此刻深深地后悔,她错了,她那天就不该为了告林嫔的状来找皇后,结果听到了不该她听到的事情。 什么?皇帝给后宫嫔妃下药? 什么?皇后她们要报复皇帝? 她本想当鹌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道怎么地,昭贵妃居然知道她知道了,啊有些绕口。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被昭贵妃威胁,如今只能上了贼船。 虽然昭贵妃说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保守秘密即可,但她还是非常胆战心惊啊…… 可她更不敢去告发,昭贵妃说,这种后宫秘事,皇帝一定会杀光所有知情的人灭口的。 她觉得昭贵妃说的没错,如今只能抱紧她们的大腿,祈求她们的大事能成…… 第40章 告发(39) 几人正玩着,皇后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皇上要封林嫔为妃。” 贤妃手上动作不停,嘴上接话道: “前些日子德妃殁了,皇上是想让林嫔升为德妃?” 皇后:“嗯。” 贤妃:“难怪,她近日里那么嚣张。” 无忧却正出神,被贤妃点了点额头才反应过来: “你在想什么呢? 刚刚可听见我在说什么了?” 无忧扬起笑:“当然听见了,不过,她得意不了几天了。” “怎么?如今她仗着你生的大皇子耀武扬威,你又碍于姜家没办法夺回皇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皇后也微微点头:“就冲着大皇子,皇帝也不会轻易地处置林嫔。 她封妃,也大半是看在大皇子的面上。 就算她犯了什么错,也会轻拿轻放罢了。” “只是可怜了大皇子……”皇后的声音淡淡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和不忍:“宫中照顾孩子一向精细,大皇子也是足月生产,怎么就养得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贤妃和宁嫔也不再说话,怕惹了无忧伤心。 无忧却将皇后的神情收入眼底。 皇后这是想到自己腹中那个已经长成的男胎了。 “天欲其亡,必先让其狂,你们可得相信我。”无忧笑道:“来,继续打。” …… “这是你娘给你的家书。” 悯月将一封很粗糙的纸张递给了茵草,茵草却如获至宝,紧紧地捧在胸口处。 眼泪不停地滚落,擦也擦不干净,又生怕泪水打湿信纸。 悯月叹了口气,拿出帕子递给她: “别哭了,好日子在后头。只要你能把事情办好,不仅仅是你家人,你的命也能保下来。” “嗯……奴婢明白,其实奴婢日日看着大皇子受苦,心中也很煎熬……” “你也受苦了。”悯月小声催促道:“只是事情要抓紧了,娘娘怕大皇子出事。” “嗯嗯!” …… 皇帝又一次被病着的大皇子从养心殿叫去时,已经非常心累了。 近来政务繁忙,自从前些时候病了,他身体也不如从前。 不能好好休息,实在让人心生烦躁。 可视而不见,他也做不到,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再治不好大皇子,就把你们都拖出去砍了!” 他对着底下跪着的一群太医怒道。 太医们也如同飞来横祸,年纪最大的太医院院首都已经满头白发了,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皇上,微臣也不知为何,大皇子的发热反反复复,明明用了药有好转,次日又……” 皇帝盛怒之下,没反应过来院首的暗示。 茵草见状只得咬咬牙,冲了出来,抱着皇帝的鞋子哭求道: “皇上,求求您救救大皇子,求求您了。” 皇帝皱了皱眉:“朕现在不就是在救大皇子吗?” 林嫔看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反常的举动,心中就是一个咯噔,连忙呵斥道:“就是,贱婢在这添乱,来人呐,把她拖出去!” 茵草在被人拖下去之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娘娘,您不要再给大皇子下药了,真的会出事的!” 这话一出,承乾殿顿时一片死寂。 皇帝的身影像是被定格住了。 而林青青在茵草这句话一喊出来的时候,浑身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这个、这个贱婢!她怎么敢? “你、说、什、么?”皇帝一字一顿,几乎是把这四个字吼了出来。 茵草感觉自己说话的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娘娘前些日子嫌大皇子吵闹,就给大皇子喂了安神药喝。 又见大皇子生病能够让皇上常来承乾殿,就故意晚上掀开大皇子的被子……” “你胡说!”林青青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她,伸手抓住皇帝的手臂:“皇上,皇上您别听她胡说八道,臣妾怎么可能对大皇子做出这种事情?” 皇帝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她的手,却不看她,只盯着茵草: “继续说!” 天子威势,林青青不敢反抗,只得听茵草喊道: “奴婢实在不忍心看大皇子受尽折磨,皇上,皇上请您将大皇子还给昭贵妃。” “昭贵妃到。”茵草的声音一落,外面就恰巧来了人通传。 无忧穿着素净,未施粉黛,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髻,插着一根珍珠簪子。 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柔和,她的眼睛也红着,进来后就先行礼请罪: “臣妾不请自来,心中实在担忧大皇子,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现在无心关注她,点点头叫她免礼。 他对太医道: “可否能查出来大皇子是否用过安神药?” 太医却为难地摇摇头:“这,大皇子年龄太小,没法判断他是否服用药物……” 皇帝目光沉沉,表情不变,又道: “传奶娘上来问话。” 奶娘却证实了,林嫔确实晚上日日夜夜守着大皇子,晚上不让其他人服侍。 林嫔凄切地道:“皇上,臣妾那是对旁人放心不下,才夜夜守着的呀! 茵草肯定是被旁人收买了,故意陷害臣妾,想将大皇子从臣妾身边夺走!” 听闻刺此言,皇帝不可避免地看向了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昭贵妃。 他的眼神里有怀疑和探究。 无忧丝毫不慌: “既然,大皇子年幼查不出来,那成人总能查出来。 听说林嫔开过安神的方子,也熬过药,那这药吃了吗?” 太医眼前一亮,如今他们在这里一不能治好大皇子,二不能看出大皇子是否有异,也显得太无用了些。 一个年轻太医立马上前来:“可否让臣为林嫔娘娘诊脉?” 皇帝干脆地点头:“准。” 林嫔很想拒绝,但情势不容她拒绝,她只得惨白着脸让太医诊脉。 太医收了手:“皇上,林嫔娘娘并未服用过安神的药物。” 皇帝不善的目光顿时投向了林嫔,林嫔还想继续辩解,奶娘在此刻说话了。 “禀告皇上、娘娘,奴婢曾在十几日前,将大皇子带去娘娘身前,且不允许奴婢在旁。 娘娘的桌子上,当时便放在一碗药。 大皇子从娘娘那回来时,就一直昏睡不醒。 从那以后,每当皇上要来承乾殿时,娘娘就会将大皇子抱去。 而大皇子回来以后,也都会一直昏睡不醒……” 奶娘的这番话,简直就是直接给林青青判了死刑。 茵草还没完,她又上前一步,跪行到众人面前,撩起袖子。 只见女子的手臂上,赫然遍布青青紫紫的掐痕和血痕,看上去狰狞的很。 她流着泪道:“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就算不是为了大皇子,奴婢在林嫔娘娘手底下也活不了多久了。” “奴婢自知死罪,还请皇上给奴婢一个干脆!” 这下,茵草叛主,告发的动机也被补全了。 第41章 贬为答应(40) 皇帝在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来越铁青。 林嫔的心志堪称坚韧,她故意让大皇子冻病此事,除了茵草外并没有证人。 所以她并不认此事,只哭求皇帝再细查,一定是有人想将大皇子从她身边夺走才设局害她。 皇帝还是不说话。 无忧在此刻开口了,因为她知道,皇帝已经骑虎难下。 无声息中,泪水也淌了她满脸:“皇上,病在儿身,痛在母心。 林嫔如此行事,实在不宜继续抚养大皇子。 臣妾恳请皇上将大皇子送……” 她在此处停了一秒,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见她接下来的话是: “……将大皇子送到皇后身边抚养。” 皇帝竟然听到了预料之外的话语,一时间微诧,定定地看着无忧。 但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如今,林嫔谋害大皇子此事存疑,但照料不周是事实,带走大皇子是必然的。 昭贵妃就在此处,让位份高的生母养育简直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可他却不能。 而昭贵妃却主动提议将大皇子送给皇后,正解了围。 皇后母族如今在他的近些年的打压,颓势已露。 皇后就算有大皇子,也不一定能成气候。 只是,昭贵妃为何会突然提出将孩子送到皇后那? “臣妾实在是不放心大皇子,而皇后母仪天下,又一向宽厚温和,一定能够对大皇子视如己出。” 无忧神情真挚,接着用仅有两人之间能听见的声音道: “妾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又听闻大将军即将班师回朝,终于领悟到了皇上的苦心……” 皇帝更是没想到无忧竟然聪慧至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颔首道: “既然如此,大皇子就抱去翊坤宫。” 林嫔最后还想向皇帝辩白,皇帝却没了耐心再听,直接甩开人抬脚就走,冷冰冰的话从口中吐出: “林嫔德行俱失,谋害皇子,贬为答应。” …… 翊坤宫。 昭贵妃坐在皇后下首,询问了一下大皇子这些天的情况。 皇后提到大皇子,神情不自觉地都变得温和起来,看向无忧的目光里更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大皇子胖了些,也不再生病,奶娘我都重新换了尽职尽责的,你放心。” 无忧喝了口茶,淡笑道:“放在您这里,臣妾很放心,还请娘娘也放心,大皇子既然被抱到了您这,那就永远是您的孩子。” 皇后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也但笑不语。 片刻后,她突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本宫外头石板缝里的杂草了?” 无忧颔首道:“臣妾也看见了,想来倒是那草生命力旺盛,石板缝里也能冒头。” “还是宫人之前做事不尽心,这斩草不除根,风一吹,就又郁郁葱葱了。” “皇后说得是。”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无忧便告辞了。 从皇后宫中出来,悯月看了眼天色,提议道: “娘娘,今儿真凉爽,听说御花园太液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去看看?” 无忧欣然点头同意了。 结果刚刚到太液池边,就迎面撞上了林答应。 林答应神情憔悴,貌似是在赏花,可在清莲美丽的荷花旁边,她整个人都被衬得暗淡无光。 见到无忧,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无忧无意与她纠缠,就当做没看见她,直接从她身边经过。 而屈膝行礼的林青青,看着她这般姿态,那股怒火和恨意更是如干柴烈火般越烧越旺。 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眼前这个女人造成的。 她与皇帝的情分几乎消磨殆尽,位份更是低无可低。 她也不再年轻……复宠更是没有指望。 而且茵草的背叛,如果说跟昭贵妃没有关系,她是半点儿也不信! 她眼睛隐隐泛红,暗自咬牙,紧紧地盯着她。 待无忧走近后,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昭贵妃,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推下去水去,而是选择自己落水。 “不过……现在你自己生的孩子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而是要被迫送给皇后,也得好好感谢我啊。” 她的话成功让无忧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微微偏头,洁白无瑕的面容在日光下竟然散发着微光,嘴角的弧度更是摄人心魄,让林青青心中莫名一颤。 “是吗? “其实本宫也很后悔。” 她的声音清凌凌地,如同夏日里的泉水,却没由得让林青青背后一寒。 她下意识便想问,后悔什么? 无忧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她伸出手,直接将离湖水不远的林青青推了下去。 只见扑通一声,林青青那一袭绿衫,转眼就在湖水里沉没不见。 没多久,林青青才狼狈地从水面上浮出来。 无忧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林答应,原来你会凫水啊。 “难怪当初毫不犹豫地自己跳水诬陷我呢。 “那就不必去救了,她什么时候脑子泡清醒了再上来。” 林青青猝然之下,被呛了水,没了力气自己上岸。 再听到无忧的话,她几乎不敢置信: “昭贵妃,你敢?你竟然公然谋害妃嫔?” 无忧轻笑:“林答应,你不是说本宫推你落水,如今只不过是坐实了事实而已。” 林青青气得几乎要当初晕厥过去,但无忧已经不再理她,带着宫人径直离去了。 第42章 真相(上) 自从无忧主动提出将大皇子抱去给皇后,皇帝又愈发来昭华殿勤了。 他自认无忧的行为,是在姜家和他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他肯定也要领她的情意,对她多些恩宠。 这日就发现无忧正在捧着一本书看着入迷。 他有些稀奇,问: “你平日里不是看到字就头疼,今儿怎么在看书。” 无忧嗔怪地看了皇帝一眼:“皇上就喜欢取笑臣妾。” “哈哈。”皇帝也笑了起来,来了兴致:“那你在看什么?” 无忧放下书,笑眯眯地道:“臣妾看到了个有趣的话本,给皇上讲讲?” “讲,讲好了有赏。” 这话惹得无忧又轻瞪了他一眼,才娓娓道来。 从前,有个狐妖看上了一个清秀书生。 可书生刚正不阿,一心只读圣贤书,无意情情爱爱,任凭狐妖勾引都不为所动。 狐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在书生必经的道路上,挖了个大坑,伪装成猎人捕猎设下的陷阱。 书生不小心掉了下去,凭自己上不来,又不知道为何,那条路一直无人路过。 书生求救无门,心生绝望之时,突然一个柔弱的貌美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绝望之中突然来了希望,书生无比激动。 但女子热心,却身娇体弱,不仅没有将他拉上去,反而还在救他的过程中,自己也掉了下来。 书生这下是真绝望了,同时还对女子愧疚不已,害得她与他一同被困。 没想到女子竟毫不在意,还温柔地鼓励他继续坚持下去,一定有人能来救他们的。 两人在坑里互相鼓励,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最终又过了许久,女子的婢女找来了人,将两人都救了上去。 出来后,书生便对女子念念不忘。 可一番打听后得知,女子是地主家的千金,书生如今还没有功名,自觉配不上女子。 书生越发努力,终于在几年后考取了功名,迎娶了女子。 他一直对女子极好,拒绝纳妾,两人十分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直到书生临死前,才知道女子便是那曾经百般勾引他的狐妖,震惊之下,竟没有合眼就去了。 皇帝津津有味地听完了整个故事,评价道: “若书生早知道真相,定然要跟狐妖决裂。” 无忧却不赞同,道:“就算起源于一场算计,但两人也十分幸福呀。” “终究是失了真挚自然,书生若不是被狐妖蒙骗,怎么会对她产生感情?” 无忧歪了歪头,不经意地道: “皇上说的也有理,不过狐妖的做法还挺好用,就这样轻易地获得了一个人的真心。” 皇帝感觉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皱起眉:“是吗?” 无忧见目的达到,没再继续聊这个,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从昭华殿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昭妃说的那个故事。 两人一同掉到坑里……怎么有一种很强的熟悉感。 哪怕是回到养心殿,他依旧没想到这种熟悉感来自哪。 直到李德全进来禀报: “皇上,林答应……落水了。” 是了!林青青! 仿佛一道惊雷劈散了他脑子里的迷雾,他顾不得她为何会落水,立马唤来血滴子的首领,语气沉沉: “十年前,林青青曾经随家人进宫。 她为何会和家人还有贴身婢女走失,跑到偏僻的枯井边去。 给朕仔仔细细地去查清楚!” “还有,”首领刚想下去,皇帝就又叫住了他:“去悄悄地把昭妃今日看的话本拿来。” 首领毫不犹豫:“是。” 血滴子干活效率很快,没多久就拿来了。 皇帝随手翻开,果然就是昭妃今日说的那个故事。 看来,这真是巧合了。 昭妃这边是巧合,那……十年前他被林青青所救,也真的是巧合吗? 大皇子的事发,他心中对林青青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他从未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地心狠手辣和恶毒。 可他并没有将林青青打入冷宫,而仅仅只是贬为答应,甚至承乾殿也让她继续住着。 这就是他心中对她最后的一丝情分在作祟了。 他始终记得,林青青于困境之中给他带来一丝希望的模样。 难道,就连这一丝希望,也是设计好的吗? 他一直就被她算计了吗? 皇帝不愿意相信,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心中钝痛无比。 昭华殿。 无忧正在床上运功,察觉到有人潜入了昭华殿,待人走后,她起身往书桌上看去。 果然,白日里的话本不见了。 她暗哼一声,也不枉她百忙之中,抽空自己亲笔写话本子了。 而且,为了防止皇帝更进一步去宫外查探,她之前真的把这个话本子匿名投给了书斋。 书斋也刊印出来了,据说,销量还挺不错…… 嗯,无忧突发奇想……如果她哪天要饿死了,就去写话本,应该还能赚点钱。 就这般表面风平浪静地过了数十日,血滴子的调查也有了结果。 事实,也确实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于是,当天半夜,他就没惊动任何人,只带着李德全,又去了承乾宫中。 就如同以前,他总半夜偷偷与林青青相会一样。 只是这次,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而是蓄势待发的怒火。 云将月亮完全遮掩,不投下一丝光,黑漆漆的有些渗人。 不知何处的野猫叫声传来,皇帝没有坐轿辇,而是一步一步地从养心殿走了过去。 到了宫殿前,李德全上前叩门,一个小宫女满脸倦意地开门后,就被皇帝吓得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皇上,奴、奴婢这就去通报。” 第43章 真相(下) 皇帝不耐地直接往里走,李德全也拦住了宫女通报的动作。 这么晚了,林答应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灯火摇曳,窗纸上映出女子枯坐着的瘦削身影。 “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林青青头也没回,疲倦地道: “我马上就睡了。” “青青。”皇帝唤她。 林青青的背影很明显地顿住了,随即有些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头来。 待看清真是轩辕玄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扑到了他的身上。 哭咽道:“玄郎,我以为你真的永远不会来了,您原谅我了吗?大皇子确实是臣妾照顾不周……” 轩辕玄冷眼看着,林青青扑上来的时候,他没有躲,但也没有回抱住她。 林青青心突然有点慌,抬头看去。 男人的脸在室内的灯光下面有些阴森,让林青青平白无故打了个冷战。 她强撑着问:“玄郎……怎么了?” 轩辕玄推开林青青,掏出一个话本递给林青青: “我给你带了个话本,你想看吗?” 林青青看着他的脸色,小声地咽了咽口水:“我……我想看。” 她接过话本,心不在焉地翻看了起来,没想到越看心越惊。 她的手颤抖着合上话本,勉强笑道:“这,这话本还挺有趣的……” “是吗?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我、我、臣妾……没有……” “没有吗?”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拍拍手,又进来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一进来整个人就瘫软在了地上,看到林青青的时候便喊道: “小姐,小姐,救救我,救救我!” 林青青呼吸急促起来:“我不认识你!你谁啊!” 女人哭喊着:“小姐,我是碧儿啊,我伺候过您啊!” 林青青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扭过头看着轩辕玄,轩辕玄却不看她。 女人被李德全一句话就吓得浑身颤抖,连连求饶: “皇上,皇上饶命,十年前,奴婢只是听了小姐的吩咐,让奴婢两个时辰后再去找她,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十年前,林青青贪玩,带着婢女跑出宫中宴会,在皇宫里乱走,意外碰见一个枯井。 她一时心血来潮,拿枯枝树叶遮住井口,就离去了。 待宴会将近之时,她又跑到了枯井处,竟然听到了里面有微弱的求救声。 她隐约听见一句:“我是七皇子,救命啊……” 林青青思索再三,扭头就回去了,再借口要跟碧儿玩捉迷藏,让碧儿两个时辰后去找她。 回家没多久,她就借着一个错处,把碧儿给远远地打发了。 随即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都是皇帝本就知情的部分了。 他用一种林青青从未见过的冰冷语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林青青顿时心生绝望,自知无法狡辩。 皇帝要查的东西,没有人敢敷衍了事。 她一直以来没被揭穿,不过是皇帝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罢了。 林青青惨然一笑:“玄郎,你终于什么都知道了?” 轩辕玄冷道:“你也敢直呼朕的名讳?” “哈哈。”林青青自嘲地笑出了声:“皇上,这么多年,您还是这样,爱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捧她上天;恨一个人的时候,又巴不得她马上去死。 “从前,我仗着您的恩宠也处置了不少嫔妃,今日,总算是轮到我了吗?” 轩辕玄打断了她的自暴自弃,沉沉地道: “朕想不明白,十年前你都不满十岁,稚子无辜纯真,你为何处处算计?” 林青青直视着他,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皇上,您当七皇子的时候,也还是稚子。在那深宫中活下来,也是靠着稚子的无辜纯真吗?” 皇帝没想到她用他来比自己,一时哑然,随即又是更深的怒火从胸口处燃起。 他没忍住,一巴掌挥到了她的脸上:“贱人,胆敢欺骗朕多年!” 林青青被他打得摔倒在地,她捂着脸,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一边笑一边道: “皇上,您不要自欺欺人了,您何尝是喜欢我?不过是喜欢我的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和百依百顺罢了。 “臣妾身后无人,再怎么宠爱,也不可能威胁到您的皇位。 “臣妾是欺骗了您,可您对臣妾又有多少情意呢?” 轩辕玄目光沉沉,没有再发怒,也不再与她争辩。 她也似是心如死灰,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哑声道: “但请皇上给臣妾一个痛快。” 轩辕玄转身离开,声音忽远忽近地落到了林青青的耳朵里: “传朕旨意,林嫔犯下欺君之罪,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终于听见这最后的处置,林青青顿时如同被抽筋拔骨,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任由宫人将她拖去了冷宫。 而皇帝抬脚缓缓地走出承乾殿,看着周边熟悉的场景,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助。 他曾经在夜间多次来此处与心爱之人相会,如今又亲自戳破了这个谎言。 果然,为皇者,就必定孤寡一生,无人相伴吗? 他感觉腹中绞痛,一张嘴,竟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只感觉天旋地转,隐约听见李德全慌张的喊叫声,便意识全无了。 …… 昭华殿。 “娘娘,娘娘!”悯月气喘吁吁地疾步进了内室,禀报道:“刚刚皇上去了承乾殿,将林答应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无忧波澜不惊:“这能让你这么急?还有别的事。” “皇上从承乾殿出来后,就吐血昏迷了,至今还没醒。”悯月喘匀了一口气,继续道。 无忧闻言才掀起眼皮,放下手里的书,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也是时候了。 “去养心殿。” …… 皇帝这一病,颇为严重。 太医只说是晚上更深露重,风邪入体。 又情绪激荡,身虚体弱才导致的昏迷。 虽然不多见人就醒了,但一直没有病愈。 期间,皇后经常做了吃的去看皇帝,贤妃也会给皇帝表演才艺,让他解闷。 昭贵妃也常常跟皇帝说话,倒是让他那颗刚刚被林青青伤到的心有些安慰。 可前朝事多,皇帝病中精神不济,没法批改,折子堆了一大摞。 皇帝想让皇后帮忙念折子和批改,他在一边口述。 这话刚出头,就被皇后要照顾大皇子的借口推辞了。 于是,李德全造访了昭华殿。 “李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悯月面上带笑,迎了上去。 李德全也笑眯了眼: “皇上病中无聊,想请贵妃娘娘过去说说话。” ` 第44章 参政(43)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悯月自然不会直接美滋滋地应下,而是尽可能多地打探消息。 她塞了几张银票给李德全,一边面有迟疑道: “可我家娘娘近些来暑热难耐,有些不便之处。 “皇上若是无聊,怎么不请贤妃娘娘,或者皇后娘娘去呢?” 李德全滴水不漏,还是笑眯眯地: “皇上心中只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悯月只得暗骂一声老狐狸,什么也没说,收银子倒是快。 “那还请公公稍等片刻。” “好嘞。” 无忧听了回禀,倒还是不紧不慢地妆点一番。 看到悯月忧心忡忡的模样,她主动道:“不用担心,是好事。” 别的便不多说了。悯月也乖觉,收敛了心思,只一心听她吩咐。 顶着烈阳坐着轿辇,无忧有灵气护体,倒是不觉得热,没多久就到了养心殿外。 她抬头看着这位于整个紫禁城最中心位置、金碧辉煌的宫殿,嘴角牵起一抹极其细微的笑容。 随即垂下眼睫,掩盖住目中的灼灼野心。 她布了这么久的局,总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进了养心殿,绕过御书房,到了皇帝休息的地方。 只见以前那个高大挺拔,容貌俊秀的男子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快夏日了。 却还是盖着厚厚的被子。 脸上瘦得颧骨突出,更是无一丝血色。 悯月在底下动作极快地扫了一眼皇帝,便暗暗心惊: 她知道皇帝病了,没想到病得这么严重。 轩辕玄看到无忧来了,勉强露出一抹笑,对她招招手。 “过来。” 无忧走过去,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 虽然自入宫来,昭贵妃对他情意深厚,可她的背后毕竟是姜家…… 他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 “但朕已经多日没有批改折子,实在是没有精力。 “无忧,你把那桌子上的折子拿过来,念与朕听,然后代朕批改。” 无忧顿时跪了下去。 “臣妾不敢。” 她低着头,看不到皇帝正冷眼看着她,嘴上说着:“有什么不敢的?” 无忧道:“后宫不可干政,臣妾不敢。” 皇帝坚持:“朕允你的。” 但无忧还是坚决推辞:“臣妾明白皇上心系社稷,但此事皇上还是交予皇后娘娘,皇后与皇上夫妻一体。 “或者,交予李德全也可?” 说完,她抬起头,让皇帝看到自己眼中的诚恳。 皇帝被她逗笑了,她还真是天真: “李德全算什么东西,皇后要照顾大皇子,无暇分心。 “无忧,朕是认真的,你不愿意为朕分忧吗?” 无忧迟疑了下,才道:“皇上,臣妾真的不行,臣妾也就粗粗认识几个字,写的字也丑陋无比,到时候写在折子上,让大臣看见了,多丢人啊……” 皇帝听着她是因为这个缘由而拒绝,笑出了声: “这是圣旨,不可违抗,每日就来养心殿两个时辰即可。” 无忧一脸不情愿地行礼,领了旨,瞪了皇帝一眼,直接扭头就走了。 那小女儿的娇态,又把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李德全也道:“皇上真是让昭妃娘娘来对了,这短短一会,皇上都笑了两回了。” 皇帝收了笑,目光有些柔和:“我知道,这后宫里头,也就昭妃最为纯真质朴了。 “不仅仅为朕诞下了唯一的子嗣,更是对朕一片真心 “她向来是直来直去,从不在朕面前演戏,不像…… “可惜,她是姜家女。” …… 自打那天起,无忧就开始在养心殿批折子了。 每次都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还常常找各种缘由提前回宫,把不情愿发挥到了极致。 皇帝也由她,毕竟只需要她处理一些不能拖延的折子即可。 今日她念到一张折子时,却意外多看了几眼。 皇帝躺在床上,闭着眼只听和动嘴皮子,久久没有听见动静,就睁开眼看了一眼。 无忧赶紧将那折子往身后藏了一下,拿起下一个折子念了起来。 皇帝也装作没有看到,又把眼睛闭上了。 后面的时间,无忧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到了,就急匆匆回了宫。 她一回去,昭华殿就向内务府递了话。 片刻后,皇帝坐在书桌前,听着李德全禀告,冷冷地道: “昭妃想念家人,想让家人入宫说说话?” 李德全回道:“是,还需要向皇上请示一声。”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冷嗤:“那就准。” …… 无忧回了宫,将藏起来的折子掏出来又看了一遍。 随即就不以为意地顺手扔到了书桌上,眼里更是含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小乖看她神情,便好奇地扒拉了一下,其中的内容居然是参了姜柏一笔。 说,姜柏作为皇城守卫军统领,竟然参与卖官事件,谁贿赂他,他就把重要的位置给谁。 这话,别说无忧不信了。 连小乖都不相信。 但可能皇帝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无条件地偏向姜家,并且失了理智。 而她要无视皇帝的试探也很简单,但她却有更好的办法。 无忧起身,走到书桌前,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家书。 又叮嘱悯月:“去,走明路把这封信送到姜家去。” 第45章 中风(44)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这封信就摆在了轩辕玄的御书房内。 轩辕玄没急着拆开,而先是喃喃自语地摸索着信封,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昭妃果然也不能全信啊。 家里一出点事情,就着急通风报信,可政事机密,不能泄露。 可见这后宫里的女人,跟他根本不是同一条心。 皇后也好、贤妃也罢。 不过这些日子里失望实在是太多了,他倒也习惯了。 他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可出乎他意料的是, 这封信里头,除了问候姜家人安好之外,就是在叮嘱家人要一心忠于皇帝,和对皇帝的赞美之词,拍马屁占了一大半。 完完全全没有提到姜柏被参了一本的事情。 皇帝有些犹疑地放下信,交给李德全让他送出去。 次日,姜柏的妻子,无忧的大嫂刘氏就坐着小轿子晃悠悠地进了宫。 每日里就是陪着无忧说说话,出去走走。 “就只是如此?” 皇帝问。 李德全回道:“咱们安在昭华殿的探子是这么报上来的。” “就连昭妃娘娘和刘氏单独相处的时候,昭妃娘娘也什么都没说。” 皇帝挥挥手,心放下了大半。 而昭贵妃参政之事,让前朝更是不满。 其中反对意见最大的,竟然是刚刚回朝的姜大将军。 骂自己女儿的折子一封接一封的上,什么牝鸡司晨,用词十分难听。 无忧每每看到,脸上总露出黯然神伤之色,更是偷偷哭过几次,还被皇帝撞见了。 皇帝也心情复杂,因为姜大将军骂昭贵妃的时候,也没有放过他。 骂他被女人迷惑,是病得脑子不清醒了吗?病着就不能处理国事吗?他在战场上受重伤的时候也没退下来啊? 皇帝:……不是,他一个病人,想轻松点怎么了? 于是,在昭贵妃提出想见姜大将军一面的时候,皇帝果断同意了。 “你劝劝姜大将军。” 别再骂了。 无忧泪眼汪汪:“臣妾……尽力……” 皇帝诡异地升出一种同病相怜的默然。 结果,父女俩多年没见,第一面,无忧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铁扇似的巴掌。 无忧的脚步瞬间停顿住,极其自然地躲过了这一巴掌,随即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父亲安好。” 巴掌落空,姜元义的表情就不好看了,他长相方正而粗犷,身上自带煞气,一般闺阁女子可能见面就会被吓一跳。 “我真是没想到,生了个好女儿,你胆子真大啊!”姜元义压低了声音,但也难掩其怒色:“大皇子是你所出,如今又敢参政议政……你知不知道,你身上不仅仅只是你自己的命,还有整个姜家。” 无忧淡淡道:“父亲,女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事已至此,姜家还有退路吗?”无忧盯着姜元义的眼睛,。 姜元义看出她的势在必得,捏紧了拳头又放开,他自然明白,姜家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 他身有军权,女儿育有陛下唯一的子嗣。 陛下这病,怕是不会好了。 他阻止不了她。 最终,他只沉沉道:“你若是男儿,还真是我姜家的种。” 无忧却笑了:“女儿就不是姜家的种了?”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往外走去,推开门的一瞬间,眼泪就恰到好处地落下,被门口守着的奴婢们收入眼底。 回宫没多久,皇帝就派李德全来请她了。 来到养心殿,皇帝躺在床上,看到她比之前更加消沉的模样,也露出心疼之色。 “爱妃开心些,这姜元义也太过分了,你已经是皇妃,怎么能这么骂你?”他佯怒道。 无忧啜泣着,凑近他小声道:“皇上,不怪父亲,臣妾劝父亲交出兵权,他大怒之下,才对臣妾动手的。” 皇帝愣了一下,故作委屈的无忧继续道:“他既然已经打了胜仗,周边都没有仗可打了,兵权肯定要回到陛下手里嘛,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打我……” 这几句话真真是挠到了皇帝的心尖上,他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地哄了起来。 次日,皇帝神情兴奋地小声跟无忧咬耳朵: “爱妃可知道,姜大将军昨日回去发生了什么?” 无忧好奇道:“父亲怎么了?” “朕听说,昨日你挨骂的事情传到姜家,姜大将军被姜夫人连夜赶了出来,脸上还有好几道抓痕。” 无忧:? 我爹被我娘打,你兴奋什么? 无语凝噎,皇帝继续暗搓搓地道:“谁叫他骂我们的,姜夫人真是心疼女儿的女中豪杰!” 无忧不想跟皇帝讨论这么自己娘亲有多么威武……只是她也没想到,姜元义那般模样,竟然是个妻管严。 姜夫人一直跟着姜元义行军,两人也并无什么妾室通房。 就连姜无忧,其实都是在边疆出生的,只是被送回京都教养长大。 也就是说,无忧其实跟爹娘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连他们什么性格都不太清楚。 无忧低下头去继续看折子,刚想开口念给皇帝听,皇帝就不耐烦挥挥手: “不过是些请安问好的小事,你自己批,不用念了。” 无忧的手一顿,撇撇嘴道:“皇上惯会躲懒。 “还抢臣妾的话本子看。” 皇帝手上正拿着话本子,床边摆放着点心茶水,又有美人相伴,好不悠闲。 不知道为何,他这病一动脑子就头疼得不行。 昭贵妃知情识趣,又对他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忤逆家人,让她代批一下折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没过几日,养心殿就传来噩耗。 皇帝中风了。 这个消息是在傍晚时传来的。 无忧正和贤妃一起用晚膳,听到李德全来传时,两人脸上都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震惊、悲痛之色。 然而无忧跟贤妃对视的时候,贤妃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 无忧对她微微点头。 两人换了衣服赶到养心殿,皇帝的病床前早就坐着皇后和太医。 三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错,又马上移开。 凝滞的气氛慢慢发酵,尤其是在太医说出: 皇帝如今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不能动,不能说话,只有意识。 无忧奔向皇帝床前,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握着皇帝的手,情深意切地喊道: “皇上,您能听见臣妾说话吗?” 皇帝缓缓眨了眨眼,以往俊朗的五官,变得僵硬狰狞。 皇后见此,也难掩悲痛之色,一时间,屋内屋外众嫔妃哭作一团。 哭过之后,皇后又郑重地对李德全道: “李公公,皇上的病症,绝对不能传出去丝毫!” 李德全也明白事情的利害,当即下跪拿脑袋作了担保。 几人商议后,先是马上给在外地清修的太后送消息,再决定对外便说皇帝感了风寒,身体不适,先停了朝会。 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三日后,皇帝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而那位上次被刺杀后就销声匿迹,低调行事的秦王,却突然递了牌子,想进宫。 第46章 驾崩(45) 好在,太后及时赶到,将人安抚住了。 可国不能一日无君,皇帝病重的消息却瞒得住一时,日积月累的折子却瞒不住。 太后与皇后一番商议,最终决定让昭贵妃无忧暂时批阅奏折,反正在他病中的时候,无忧也曾代批过。 无忧诚惶诚恐地应下了。 随即,皇帝的病便一天比一天重,已经三个月没有在朝堂上露过面了。 前朝流言四起,皇家宗室里几个年纪合适、身体健壮、才学过人的王爷的府邸中,都逐渐有些门庭若市的模样。 …… 今夜月色皎皎,照得皇宫一片洁白,所有的暗黑都无所遁形。 养心殿里,伴随着朱笔划过折子,浓墨沁入纸间的沉闷声响,无忧又看折子看到了深夜。 皇帝躺在床上,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屋内零星几个太监和丫鬟伺候着,李德全也被打发下去了。 皇后推了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身后还跟着贤妃。 无忧行了礼,皇后神色温和地让她起来,又对奴婢们道: “你们都先出去,本宫和贤妃服侍皇帝喝药。” “是。”奴婢们便都退下了,屋内仅仅留下昭贵妃、贤妃和皇后。 皇后动作细致地将皇帝先扶起来,让贤妃扶住他。 又一勺一勺地将凉到合适温度的药送入皇帝口中。 药入口没多久,皇帝的眼皮掀了掀,又微微动了动嘴。 竟然能够说话了。 皇帝的脸上艰难地露出喜色,一字一顿吃力地道:“朕……朕能……说话了……” 说完,他又停下来喘了许久的气,继续道: “多……多亏……爱妃们……的……照顾了……” “扶……扶朕起来……” 贤妃撇撇嘴,还是把人扶了起来,但又不愿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勉为其难找了个靠垫给皇帝。 皇帝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屋内的三人,顿时发觉三人神色虽然各不一样,但都没有见到他病情好转的喜悦。 又发现屋内竟然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皇帝的直觉一下子给他敲响了警钟。 在沉默之中,他开口唤道: “无忧……昭贵妃……到朕身边来……” 无忧没有动,而是静静地坐在他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椅子上。 贤妃先说话了: “皇上偏心,眼中只有昭贵妃, “若不是臣妾和皇后娘娘,皇上今天哪能恢复意识。” 皇帝的脑子此刻有些迟钝,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皇后语气轻柔地为皇帝解释道: “我们姐妹几个,今天是来特意跟皇上您道别的。” 皇帝终于悟了,他的手颤抖着,想抬起又无力地放下,喉咙间嘶哑地蹦出来几个字: “是……是你们……害朕……!” 贤妃打断了他,言语间也有怒气:“你害我们在先!” 皇帝的神情一下子迷茫了起来,贤妃怒火更甚:“你给所有高位嫔妃下药,让她们怀不上子嗣。 “你还亲手杀死了皇后娘娘的孩子,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你这个皇帝才是最恶毒的!” 皇帝勉力辩解道:“那……那药只是让你们暂时……暂时没法…… “你们……身后母家……朕……不得不防……” 贤妃冷嗤一声:“皇上,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既要我们母家的势力和支持,又不愿意让我们生下子嗣,您真觉得自己做的没问题?” 皇帝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在他看来,当皇帝的女人,就是最大的恩宠。 她们怎么还敢奢求其他? 甚至不惜因此谋逆犯上? “朕……朕想不明白……”他费力地道:“你们没有……子嗣……最终落得……在宫中或佛寺……苦修……的下场……” 皇后冷着脸:“整日与杀害我儿的凶手朝夕相对,还要曲意逢迎,不如去佛寺苦修。” 贤妃笑颜如花:“这就不劳先皇您操心了。” 皇帝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又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无忧:“皇儿……还未长成……昭贵妃……你还需要朕……朕可立大皇子……为太子……接到你……身边……抚养……” 无忧终于放下笔,施施然走过来,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刚刚说完,皇帝就双目突出,看着无忧,嘴中发出赫赫的不明声音,显然是气急了。 片刻后,他突然就没了动静。 皇后深深地看着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睑。 她走了出去,眼睛闭上,泪水落下,声音悲怆: “皇上……驾崩!” …… 雍朝天顺四年,哀成帝驾崩。 天顺五年,姜氏女姜无忧,在秦王、姜家的鼎力支持下,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太始。 太始元年,女帝改革科举之制,允许女子参与。 同年,参与女子科举者五人,一人考中秀才,剩下四人为童生。 太始二年,天下各地开始有女子学堂出现。 太始三年,参与女子科举者为一百五十六人。 在京城某一处知名的学堂里。 几个穿着秀才长袍的年轻人正在谈古说今,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女子科举之事上。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相貌普通,面露不屑之色:“女子,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是因为当今圣上为女子,特意彰显恩惠罢了。” 另一名男子也赞同地点点头:“黄秀才说得对,女子就应该老实在家相夫教子,考科举当官,是男子的事 “女子没这个才学。” “是啊,是啊。” “呵呵。”几人正大肆批判、口诛笔伐之时,一声冷嗤不知从何处响起。 几人顿时一惊,扭头望去,一名清丽的女子从拐角处走出。 黄秀才立马喝道:“什么人?竟敢偷听我们讲话,非君子所为!” 女子不避不让,直直地走上前来,目光锐利,气度沉稳:“几位在这花园里大肆谈论当今圣上,既然是不可让人听到,为何不找个密室去聊啊?” 黄秀才:“关你一个小女子何事?” 其他人却赶忙行礼作揖:“见过谢小姐。” 此名女子正是谢氏在此求学的六小姐。 而这学堂里的老师,几乎都跟谢氏脱不了关系。 就算谢六是女子,当着她的面,学子们也不敢多言。 黄秀才则是这个月刚进的学堂,并不了解这些事,见同僚们的姿态,还颇为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们这是作甚?她偷听我们谈话在先,身为女子不安分守己在后,还与她见什么礼?” 第47章 她们(46) 谢六不欲与小人争辩,而是将目光落在所有人身上,淡淡道: “我听诸位所言,颇瞧不起女子之身。 “女子适不适合科举,不如就今年的会试上,一较高下。” 说完,谢六就走了。 几人留在原地,脸上红了又白。 黄秀才还不懂,不屑地道:“就她?” 另一名先前接话的秀才却惨白着脸道:“谢六小姐的功课,向来是整个学院里排名为首的……” “比不过谢六小姐还是小事……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我们都完了……” “都怪黄秀才……要不是他突然提起……” …… 会试转眼就到了,女子科举之地,跟男子并不在一处。 但题目和排名都是一起的。 过程无比煎熬,偶尔会有人被抬出来。 结束的时候,众人也都是千姿百态。 过了十几天,会试的成绩便出了。 红榜下,挤满了人,军士带着人贴上后,就立马被学子们淹没了。 众人放眼望去,排在首位的赫然是三个大字“谢玲珑”。 看榜的有人疑惑:“谢玲珑是谁啊?” “谢氏之人?那倒也合理。” 有知情的人惊道:“谢玲珑是个女子!” “新科会元是个女子!” 这话顿时传开来,众学子先是震惊,毕竟女子开放科举三年来,别说会元了。 连会试通过的,都没有。 如今是有了,居然一来就是会元。 再联想到当今圣上也是女子,众学子立马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几百名学子来到了官府外静坐,要求严查科举舞弊,严查会元谢玲珑。 官府前面几天没什么动静,直到静坐的人越来越多,才让人贴出一张纸。 纸上,赫然是谢玲珑的会试卷子。 其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其文言之有序,字字珠玑。 有理智一些的学子,一看便自觉羞愧,掩面退去了。 官府将剩下那些执迷不悟的,剥夺了功名,禁止在科举。 在此次风波中,很快就到了殿试。 正如大家所料那样,圣上点了谢玲珑为状元,入翰林阁。 进宫谢恩之时,谢玲珑着一身金紫缎服、玉带佩于腰间,并未刻意弱化自己的女子特征,当然也没有特意强调。 其发髻也都选了简单的款式。 配上她的容貌气度和才华,让人感觉朝气蓬勃,生机盎然。 圣上则坐在高处,臣子皆不敢直视,唯有谢玲珑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却正好看到圣上也正在看她,威严又温和的目光里带着鼓励和期盼,谢玲珑也忍不住回了一个微笑。 …… 边陲的一个小镇中,竟然也开起了女子学院。 学院院长和老师都是一个人,姓苏,是一位年龄不小的女子,抛开让人见之不忘、雍容华贵的容貌,她身上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气度。 她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儿子,母子俩长得并不相像,但那孩子还是挺孝顺的。 她的学堂中,只收女子,且不收任何束修。 有的人家想让家里的男孩读书,又没钱去其他的学堂,想求她收下,她直接拒绝了。 因此遭到了许多乡亲的嫉恨和排挤。 明着对她不好的,她并不在意,可有一次,竟然有人在学堂中下毒。 女院长和少数几个女学生倒是没出任何事,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一家人直接就从小镇上消失了。 小镇上的人感到了一丝危机,从此不敢再为难女子学院。 …… 无忧登基十年后,将皇位传给了自己中意的继承人后,就离开了。 小乖说,愿主很满意,所以无忧魂体上的裂缝,也能够得到一丝修补。 无忧只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笼罩在温暖又舒适的春风之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她的身体此刻正睡在一把木质的椅子上,周围有树,有草,有湖。 风景很不错,行人很少。 只是每个人都穿得比较少,还有着一双浅色的眼珠,他们的头发颜色也都不是黑的,而是红、黄、棕都有。 无忧惊奇地看完了周围的环境,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手指细细长长的,身材也瘦瘦的,不高。 身体有些没有力气。 她往湖边走去,低着头看向去湖面里。 湖面很清澈,映出了一个自卑、畏缩的小女孩。 女孩的容貌并不丑陋,反而还算是清秀,特别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眼睫毛又密又长,眨眼的时候像蝴蝶的翅膀在飞舞。 只是发型很土,留着厚重的刘海,鼻梁上还架着一个无忧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黑色方框,将眼睛遮了一大半。 衣着也很朴素,最最简单的白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这次的世界,貌似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好在,愿主还是黑发黑眼睛。 小女孩的倒影慢慢地跟无忧诉说完了她无比短暂的一生。 也给无忧补全了这个世界的所有背景。 她叫宁无忧,是h市豪门的女儿。 她今年十八岁,刚刚高考完。 跟父母、哥哥还有……姐姐一起出国进行毕业旅行。 她的生命……就终止于此次旅行。 她意外与家人走失,又语言不通,老旧的手机还出了故障。 家人联系不上她,回到酒店也没有找到人。 她的行李也都不见了。 家人认为她自己生闷气回国了。 几人也就没有在意,愉快地玩完剩下的旅途,回国后才发现这个女儿根本没回来。 这个时候在想去找,就等同于大海捞针了。 讽刺的是,他们甚至都没有再出国去找她。 而宁无忧其实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她的器官,被卖给了许多许多人。 无忧沉默地看着那个湖水中瘦瘦小小的身影,仿佛沉在水底,没有人愿意将她捞上来。 她轻轻说:“我以前也怪过,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偏心她…… “在临死前,我躺在冰冷肮脏的台子上,他们拿刀割开我的身体。 “我在心底呼唤着爸爸妈妈救救我,可没有人来救我。 “其实,我不怪任何人,也并不想报复任何人 “如果你是来拯救我的神明,那么,我只有一个愿望 “就是……我真的好想得到『爱』 “很多很多的,无条件的『爱』” 第48章 差点被拐(1) 无忧缓缓地点头,想了想又用这个世界的方式,伸出尾指在水中勾了勾: “嗯,我会完成你的心愿,骗人的是小狗。” 倒影出的女孩眼底露出一丝欣喜,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她。 她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与无忧的手碰了碰,随后便仿若一阵涟漪平静下来而消失不见了。 无忧抿了抿唇,思忖了一会,决定还是要先回去找女孩的家人。 愿主的任务要求很简单,但又很让人迷惑,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 好像怎么做都可以,但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完成。 就算留在这国外,从此不回宁家,也不一定就无法完成任务。 可无忧替她委屈。 所以,她还是要回去的,而且,她也有些看不太惯外国人的模样…… 有了打算,她刚刚想站起身来,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原来是这具身体实在虚弱,蹲得太久有些低血糖了。 晕眩中,无忧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身旁突然冒出一只铁钳似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胳膊。 无忧迅速抬头,只见一个相貌很不起眼,跟她发色瞳色相同的男人,叽里咕噜地对她说着什么。 她完全听不懂,从表情上来看,男人似乎很是焦急。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这人就直接拖着她便走! 无忧试着挣脱,却受限于身体的瘦弱,怎么也挣不开。 她目光一凛,知道这是谁了。 这就是将愿主拐走并且卖掉的人。 路过的行人也在此刻发现了不对,纷纷驻足,多看了几眼。 却见这男人朝行人解释几句,又对着无忧说了几句话,本来有打算上前来的行人就犹疑着走了。 无忧眉头微皱,就在她打算动手挣脱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又冲出来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同样是黄皮肤黑眼睛,也是一脸焦急地对无忧喊了两句。 紧接着就抓住了无忧的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抓得很紧,生怕无忧跑了。 “呵。”无忧心底冷笑一声,她知道他们在上演什么戏码了。 无非就是叛逆的女儿离家出走什么的,焦急的父母来找人,要把“女儿”带回家。 行人自然不会管别人家的家务事,更可怕的是,她跟这些人语言都不通。 在这个世界中,愿主的国家也会强制要求学习外语,但她的外国语言学得一般。 是那种只知道做试卷题目,不会说的。 况且,就算她会喊什么“救命”的词,路人估计也会觉得是这孩子太叛逆了! 难怪,愿主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生路! 无忧却不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女孩,她稳住心神,迅速将周围的环境和人尽收眼底。 随即垂下眼睫,身体放松,好似完全放弃了挣扎。 男人和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不通这个“目标”怎么就突然变乖了。 就在他们这下意识松懈的一瞬间,无忧突然暴起,右手用力地甩开了女人的手。 下一刻,空出来的右手飞快地在男人身上某个穴道点了一下。 男人顿时卸了力道,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无忧终于摆脱了两人的束缚。 可危险还远远没有离开,女人下意识地扶了男人一把,便反应过来要来抓无忧。 男人被点中穴道也只会疼一会,等缓过来她就惨了。 于是无忧拔腿就跑,但她不是漫无目的地瞎跑,她直接冲到了一位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肌肉壮汉路人面前。 跳起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就在她做完这一切,那两个人也追了上来,再一次一左一右抓住了无忧的手。 男人很生气,甚至扬起了手,想给无忧一巴掌。 然而这巴掌还没落下来,就被那个肌肉壮汉的同伴——一位高挑的长金卷发、绿瞳女子拦住了。 而肌肉壮汉也严肃地看着男人,指了指无忧,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男人回了几句,似乎是在赔礼道歉,姿态很谦卑,想让肌肉壮汉男放过他们。 但肌肉壮汉男一听他们说话,表情更加严肃了,旁边的女性同伴也皱起了眉 卷发女子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打了电话,冲那头郑重地说着什么。 无忧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肉眼可见地,那挟制住她的男人,在听到对方打电话的内容后,脸色变得慌张了起来。 他已经心生退缩之意,这单干不成还有下一单,没必要把自己也赔进去。 于是,他和同伙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撒了手。 两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肌肉壮汉瞬间懵了,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再看看无忧。 怎么回事,这两人不是自称是这个小孩子的父母吗? 这小孩摔了他手机,当家长的不想赔钱,就连着孩子也不要了?? 愿主的身高才勉勉强强一米六,再配合稚嫩的面孔,在两人的眼里,都觉得她还是个未成年。 无忧也松懈了些许,既然这两个人心虚跑了,那她的危险也算是暂时解除了。 而长卷发女子同伴见到两人一跑,本就皱起的眉间皱褶更深了,她盯着无忧看了一会,竟然说出了无忧国家的语言。 “你……是华国人吗?” 无忧眼睛一亮:“是的,你会说华国语吗?” 高挑女子道:“我在华国留学过几年,所以懂一些。 “那两人……不是你的父母。” “不是,”无忧摇摇头:“我是来国旅游的,意外迷路了,他们可能是想拐走我。” “很抱歉摔了你朋友的手机,我暂时没有能力赔偿,我想请求你们帮我联系一下我的家人。” “没问题。” …… 无忧和两个人在原地等了许久,从白天等到了天黑,等到公园里几乎都没有人了,才远远看到一个高高的、很眼熟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这期间,无忧跟两人聊得倒也愉快,得知了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感情很好。 女人还贴心地去买了食物一起吃,无忧也没推辞,她真的很饿了,只是一直靠意志撑着而已。 都是很热心肠的好人啊,无忧心中感慨道,看来不管是什么背景的小世界,人都是一样的,有好,也有坏。 那身影离得越来越近了,无忧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的身高约有一米八,宽肩窄腰大长腿,被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 锃亮的皮鞋在石子路上发出有节奏的脚步声,显示出此人的沉稳气度。 再走近了些,无忧看清了男人极其出色的外貌。 剑眉星目,笔挺的鼻子,硬朗的面部线条,整体英气又不失精致的五官,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打理得很得体。 他缓缓走到三人面前,伸出手跟一直陪着无忧等人的两人握手示意。 他的手指节分明,抬手的时候露出一个低调又奢华的手工表。 男人一说话,就是极其正统的伦敦腔,音色低沉,充满着磁性: “谢谢。” 肌肉男有些局促,被男人的气势震住了,他的女朋友却不怯场,反而用华国语言说道: “不客气,但我觉得作为家长,还是应该尽好自己的责任。” 第49章 真假千金(2) 宁珏眉心微滞,显然是没有想到他还有被人教训的一天。 但他不打算跟这个女人计较,转身抬脚就打算走了。 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无忧一眼。 更别说担心无忧的安危了,好像她只是一个不得不尽的责任。 无忧却不再同往日那样默默地跟着他的背后。 她没有动,还叫住了他,声音清脆响亮: “大哥。” 宁珏脚步一顿,这个妹妹……以前可从来不敢这样大声喊他。 无忧接着道:“我摔碎了他们的手机,可是我赔不起。” 她很理直气壮,现在她找宁家人要的,她以后会还。 可如果现在不给救了她的恩人们谋些好处,那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异国他乡的,她上哪去找人。 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是无忧的行事准则之一。 况且宁家家底很厚,一个手机对他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就说宁珏手上那只表,几十万一只,还是全球限量十只。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宁珏的助理去处理的,他愣了一瞬,无忧就又说话了。 “大哥,不如就把你的手表给他们。” 长卷发女子想拒绝:“不用,这个太贵重了。” 她也是有眼力的,能看出眼前这个男人非富即贵,手上带的表肯定不便宜。 只是,哥哥这么气度不凡,妹妹怎么穿得这么朴素。 是亲生兄妹吗? 宁珏其实很喜欢手上这只表,可女子一拒绝,他立马干脆优雅地将表取下,不容分说地递给了肌肉男。 肌肉男愣愣地下意识接过,长卷发女子还想说什么,无忧就先朝着宁珏来的方向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频频回头朝他们挥挥手,嘴中喊道:“谢谢你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宁珏再次顿了一秒,迈开长腿就追了上去。 他腿长,倒是没多久就走到了无忧前面。 无忧很自然地落后一步,跟着他的影子。 倒也不是她就喜欢跟着人屁股后面走……实在是她不认识路。 这一动作,又让宁珏觉得很熟悉了。 面对那个仿佛还是那个隐形人、跟屁虫妹妹,他的语气总是淡淡地,没有什么感情: “不要总是给家里人添麻烦。” 无忧不说话,只闷着头跟着他走。 她不是没听见,也不是对这话没有反应。 她的心中,极其自然地涌出了一股酸涩的感觉。 这是愿主留下的情绪。上一个小世界的姜无忧情绪都没有这般浓烈。 无忧想,或许,是愿主年龄不大,她的世界太小,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见无忧不说话,宁珏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袖口,微微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要自己一声不吭地跑出来?迷路了不知道问路吗? “如果不是你外语太差,我觉得应该不需要我半夜来接你回去。 无忧还是不说话。 她这副沉默的姿态,往日里只会让宁珏忽视、失去教导她的兴致。 可今天,见识过她在那两个陌生人面前言笑晏晏、交谈自如的模样,宁珏不知为何,有些难以忍受她的沉默了。 他有些不耐,也有些口不择言: “同样是宁家的女儿,檬檬在小学的时候,就可以自如地跟外国友人交流了。” 无忧的拳头紧了紧,她知晓愿主十八年来全部的人生经历,听到这话也就格外地愤怒。 她在十四岁的时候才回到宁家。 十四岁之前,她在一所老师都凑不全的公益小学上学,晚上还要回家做饭、做家务。 而宁檬,十四岁的时候,穿着公主裙,在私立贵族学校上课。 上下学有司机豪车接送,有专门的外教老师一对一辅导,有无数时间和精力去学钢琴、舞蹈等优雅的兴趣爱好。 如此截然不同、对比鲜明的境遇,却是被人故意调换的结局。 宁无忧才是宁家的宝贝女儿,豪门千金。 宁檬出生时患有心脏病,治疗费用高昂不说,还需要精心呵护着一辈子。 宁檬的亲生母亲起了歪心思,见到还在襁褓中的宁无忧的家境似乎很好。 就直接将两人调换了。 宁檬的亲生母亲抱着宁无忧回了大山里。 其实,宁家在孩子刚刚被换就发觉了。 只是那时候,宁家没有如今富贵,华国也不似现在这般,处处遍布监控,坏人无处可逃。 宁家花了许多时间去找,也没有找到。 失女的宁母心痛之下,直接就将宁檬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养着。 一养就是十四年,就在宁家人已经完全淡忘了此事的时候。 宁无忧出现了。 宁无忧的养父母,也就是宁檬的亲生父母,先后去世了。 她被亲戚带出了大山,dna信息也就上了华国的资料库,跟宁家之前留下的匹配上了。 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宁家人一开始是懵的。 而后第一次见到无忧,宁家父母和宁珏心中除了少许的喜悦外,更多的其实是……失望。 十四岁的女孩子,头发枯黄,脸色蜡黄,身材瘦小。 佝偻着背,好似要把整个人藏起来一样。 见到他们,她怯怯地,但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长得,一点也不像宁家人。 宁家父母保养得当,宁珏更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宁檬虽然长相跟宁家父母无相似之处,可优雅的气质却是一脉相承的,像个小公主一般。 他们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宁无忧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不过,对于这个多出来的妹妹,宁檬一开始是很开心的,多了一个玩伴。 并且,宁家人也根本没有将宁檬不是宁家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情告诉她,因为怕她的心脏病受不了刺激。 他们对宁檬说,宁无忧是远房的亲戚,父母都去世了,宁家就养着。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忧接回宁家没多久,宁檬跟无忧独处的时候,她就突然情绪激动晕了过去。 医生说这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脏病发作了,这次格外严重。 宁檬直接进了icu,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 抢救过来之后,她才哭着问,宁父宁母和哥哥,是不是会不要她了? 第50章 算什么家人(3) 从这次以后,本就对无忧情分不多的宁家人,态度彻底地冷淡了下来。 愿主从小生活在大山中,养父母对她虽然很少打骂,但也不亲热,就像对一个能干活的下人一样。 后来养父母又生了一个弟弟,平常也都是宁无忧在照顾。 待到养父母死后,十岁的弟弟很容易就有人收养,十四岁的无忧却被这家嫌弃、那家驱赶。 过了一段寄人篱下、提心吊胆的日子,才被宁家人找到。 一开始,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亲生父母相处。 后来,她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宁家人骤然冷淡的态度。 她便也自觉地不再往宁家人跟前凑,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在角落。 在宁家,她睡在别墅的阁楼里。 当时是预备着她的房间还没有准备好,暂时过渡一下。 后来那间房成了宁檬的衣帽间,无忧也就一直睡到阁楼里了。 无忧的手机,也是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攒着伙食费买的,用了许多年了。 比老人机还老人机,一到关键时刻就死机,这次才害惨了她。 而愿主其实将家里所有人的手机号码都背了下来的。 如果不是遇到人贩子,她找路人求助,也不会出事。 但无忧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忽视、偏心就罢了。 这么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就因为她的行李也不见了,所以就判断她是自己偷偷回去了,找都不带找一下的? 她才刚刚十八岁,从来没出过国,又语言不通,身上没钱,怎么做到的一个人跑回国? 这样的事情宁珏和宁檬能做到,不代表一直被他们扔在角落的宁无忧也能做到。 这算什么家人! 无忧小时候调皮不想修炼,偷偷藏在无人的山洞里头,师尊找了半天才找到,当时都快急哭了。 就是找到后,罚她蹲了六个时辰的马步…… “同样是宁家的女儿,檬檬在小学的时候,就可以自如地跟外国友人交流了。” 无忧终于说话了: “我在小学的时候,只上半天的课。 “我们的语文老师也兼任英语老师和体育老师。 “放学后,我还要回家给一家人做饭、出去打猪草、洗全家人的衣服、带弟弟玩。 “实在没有那个条件和精力,再去跟外国友人交流了。 “不好意思啊哥哥。” 她娓娓道来,语气中也没有怨怼之色,好像只是很平静地诉说了一下她的过去。 宁珏:“……” 他沉默了半晌,听懂了无忧的言外之意,才缓缓道:“当年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 “妈妈生产后身体不好,又因为你丢了伤了心神,如果不是宁檬还在,她可能都撑不过来。” 无忧点点头,嘴中发出附和的声音: “我知道,宁檬的父母是拐卖宁家孩子的人贩子,而宁檬是你们家的大恩人。” “宁无忧!”宁珏语气加重喝了一声,平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妹妹,变得伶牙俐齿就罢了,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无忧背着他翻了个白眼,喊什么喊?她不说话不行,说话也不行了,这么难伺候? 见到前方的酒店,她就打算中止聊天,淡淡地说: “宁家能把我接回来,将我养到十八岁,我是很感激伯父伯母的。 “我已经十八岁了,等我赚到钱了,一定会报答宁家的。” 这倒是无忧的真心话,她确实打算回报宁家。 愿主虽然事事比不上宁檬,跟寄养在其他亲戚家没有区别,但确实也是不愁吃喝的。 所以愿主才说,她并不想报复任何人,她的死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愿主是一个心思纯净的人,她的外表不起眼,却有一颗美丽的心灵。 无忧很喜欢她,在宁家人面前,忍不住为她说话。 可宁珏听到此话,脚步一顿,无忧也被迫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着她,无忧也抬头回望。 一双清凌凌、亮闪闪的眼睛映入他眼帘,带着真挚,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 她是认真的。 原来,他这个妹妹,长得倒也不算太丑陋。 她真的变了,以前,她从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宁珏揉了揉眉心,回头继续往前走,语气有些不满: “你也是宁家的孩子,这都是应该的。” 无忧:“……” 懒得伺候少爷了,她闭紧了嘴,决定再也不接他的话。 沉默的气氛就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宁珏的心情又沉闷了起来。 他心中暗叹口气,也怪不得父亲母亲对她是那样的态度,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而宁檬,就是全家人的开心果。 所以也怪不得他们偏心。 …… 宁家人下榻的酒店,自然是五星级的。 门口的门童和站岗的保安,穿着整洁的制服,腰杆挺得笔直。 一看到宁珏,门童就极有眼力见地迎了上来,带领着两人穿过高大的旋转门,进到了温暖、亮堂的大厅。 无忧习惯性地扫视一圈环境,就收回了目光,一声不吭地继续跟着宁珏。 宁珏把她的房卡递给她,无忧住在2507,而他们一家人住在2508的豪华套房中。 豪华套房里只有三间房,所以无忧并没有跟宁家人住在一起。 宁珏打算在一楼等宁家父母和宁檬回来,无忧先上去了。 打开2507的门,不出意外地,她的行李找不到了。 无忧没带很多东西,来了这边之后更是待在酒店里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买东西。 她的全部行李就一个大大的男式书包,不是名牌,甚至有些破旧。 2507是个一室一厅的套房,空间很大,装修和设计都很不错。 愿主还悄悄为不能跟家人住一起而伤心,无忧只觉得能一个人住真是太方便了。 她现在虽然有些累了,但趁着宁珏还在楼下,有些事情得去解决。 她的行李里有身份证和护照,这些东西丢了还挺麻烦的。 所以宁珏不过在大厅里坐了不到半小时,就见到刚刚才上去的宁无忧,气势冲冲地又下来了。 她目标明确地走到了前台处: “你好,请问我房间里的行李呢?” 第51章 东西找回来了(4) 前台两个女生茫然地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女孩礼貌地用华国语道: “不好意思,您是几号房的客人?” “2507。” 另一个短发女生将无忧上上下下扫视一圈,眼底就隐隐有些瞧不起。 住在他们酒店的人非富即贵,这个小丫头穿得这么差,又是跟2508一块来的。 不会是2508那有钱一家人的保姆? 她开口: “哦,2507啊,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以为房间里的东西是客人不要的垃圾,就帮您扔掉了。”她停顿了一下:“毕竟…… “那个书包实在是太旧了,也不是名牌,住在我们酒店的客人,很少用这样的……包包。” 无忧面无表情,看着她不友善的姿态,疲累的身体让她没什么耐心,直接就道: “如果贵酒店不能帮我原样找回物品,那我就只好报警处理了。” 另一位短卷发女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年纪很小,又很好欺负的华国女生,不仅对她同事的嘲讽无动于衷,还作风如此强硬,跟她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她连忙拉了拉短发女生,带着歉意为同事擦屁股: “抱歉,这是我们酒店的失误,我们立刻为您处理,请您稍等。” 无忧点点头,走到了大厅的休息区,离宁珏远一点的地方坐着等了。 宁珏表面上拿着手机在处理工作,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无忧。 他听不到她们说话,但能看出前台对她的态度不怎么样。 他还以为她会来向他求助,没想到她一句话就解决了。 然后就又看到无忧朝这边走过来,他微微挪了下身子,在想她来找他是要干什么。 结果就看到无忧径直路过他,坐到了休息区最里面的沙发上。 宁珏:“……” 又等了片刻,无忧那儿没传来半点动静。 他起身,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毕竟是宁家人,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去找前台。 可等宁珏走近一看,女孩竟然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瘦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看上去很小的一团,头发把脸全部遮住了,只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头。 他在她身前刚站定,就看到前台那边来人了。 他拦下了:“什么事?” 短发女生惊异地看了一眼宁珏的外表,说话声音都变得更甜美了些: “您是这位女士的?” 宁珏微微颔首:“家人。” “哦,是这样的,我们酒店误扔了这位女士的物品,现在已经找回来了。 “您看是我这边帮您送回房间,还是现在直接拿走呢?” 宁珏:“送回她房间。” “好的。” 宁珏又站了一秒钟,弯腰想拍拍她,把她叫醒回自己房间睡。 却刚刚离她半米远的距离,女孩就唰地睁开了眼,大眼睛里除了刚刚睡醒的迷茫外,就是浓浓的警惕。 宁珏心下顿时有些不悦,他直起腰,淡淡道: “你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我让他们帮你送回房间了。 “困了就回去睡,公共场合注意仪态。” 无忧:“……” 原来,宁家这个长子,是老妈子性格? “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直接就走了。 走到一半,她又突然停了下来。 宁珏心中一动,却听见女孩突然说: “对了,大哥,我的手机坏了,身上一分钱也没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 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带了点笑意,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宁珏莫名其妙地想,这次倒是她今天对他态度最好的时候了。 他点点头:“好。” 便拿起手机预备给她转账。 而等他操作完,一抬头,连无忧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跑这么快?休息的时候也不跟他坐一起?他有这么可怕? 那在回酒店的路上怼他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怕他的样子? 不过,她怎么连一个手机都买不起?每个月的零花钱都花掉了?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门口处施施然走进来一对手挽着手的母女。 年长的女人穿着一身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迎合身材、刺绣精致、面料精美的旗袍,将她保养得体的身材凸显出来。 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晶莹剔透,看不到一丝杂色的玉簪子,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的气质。 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只有眼尾处的笑纹暴露了年龄。 女人有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又很有光芒。 贴心孝顺的女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让她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又看到出色的大儿子在一楼等她,更是开心地招手让他过来。 宁珏却下意识地想到,宁无忧的眼睛也是一样,又大又亮的桃花眼,跟他妈妈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女人旁边的娇俏少女就搂住手臂打断了思绪。 宁珏低头望去,少女穿着一条虽然不华丽但也无一处不精致的粉色连衣裙,完美地映衬出她白皙娇嫩的肌肤。 她没留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浓密的头发,扎成了丸子头。 头上带着一个小小的钻石皇冠,被酒店的灯光闪得让人不好直视。 杏眼里带着欢欣,挺翘的鼻子下面是嫣红的嘴唇,小小的尖下巴,稍稍有些苍白的脸色惹人怜爱。 宁檬人如其名,声音也是甜甜的:“哥哥~” “哥哥还在这里等我们,哥哥真好~快回去休息,我逛了一天街,脚都走疼啦。” 宁母黎华也温和地道:“你晚上还去参加了宴会,肯定也累了,走。” 宁珏嗯了一声,迈着大长腿去电梯间,可走了没多久,他冷不丁地说: “宁无忧今天不小心走丢了,我刚刚才把她带回来。” 黎华听到这个名字,细细的弯眉下意识蹙了蹙,随即又恢复原样,嘴上淡淡道: “回来了就行。” 宁珏却明显地感受到宁檬一直挽着他的手紧了紧。 宁檬:“那……妹妹没出什么事?” 这话让宁珏还有一丝欣慰,虽然宁无忧那样对檬檬,但檬檬却是个心善的,还惦记着她。 宁珏:“没事,只是多等了一会而已。” 宁檬本来是仰着脸跟宁珏讲话,却在一听到宁无忧的名字时就低下头去。 宁珏便没看到,在她听说无忧没事的时候,眼底闪过的一丝精光和疑惑。 第52章 好好吃饭,好好锻炼(5) 无忧回到房间,自己遗失的书包已经放回了原位。 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在,就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了。 这具身体太弱了,更别说她今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还跟人贩子过了招。 等她睡饱了,一定要好好锻炼…… 把所有欺负愿主的人都揍一顿…… 她这样想着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在门口持之以恒地响着。 就算这只是普通人的身体,无忧的敏锐度却还在,门口一有人接近,她其实就已经醒了。 先去洗了把脸才去开门。 一大清早,宁珏就站在她门口。 这次没穿西装,而是一件连帽卫衣,一条牛仔裤加运动鞋的休闲装。 比起昨天少了那种精英总裁味道,多了一丝邻家哥哥的感觉,但过于精致的面孔和不凡的气质还是让他显得有些生人勿近。 “大哥,早,什么事?” 无忧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宁珏忽视掉她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面无表情: “今天我有空,檬檬让我带她出去逛逛,你要不要一起?” 无忧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不想出去。” 宁珏没想到会被拒绝,微微皱眉: “为什么?” 无忧眼睛微微睁大,奇怪地反问:“什么为什么?我不想呀。” “你已经在酒店待了一个星期了,要这样的话,你出国的意义是什么?” 无忧摊摊手:“陪你们出国。” “……” 宁珏下意识道: “你就不能活泼外向一点,跟檬檬学学?” 无忧内心:…… 随即,她的脸上露出委屈后怕的神色,眼底却带着些几不可见的戏谑和讥讽: “大哥,对不起,我什么都比不上姐姐…… “我太笨了,昨天我找不到你们,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我好怕……自己被丢下了。 “一时情急之下我出门找你们 “不小心迷路了不说,还遇到了人贩子。 “他们两个人死死掐着我不放……” 一边说着,无忧把袖子一掀,两只手臂上赫然是两处大块的淤青。 “我真的不敢再出门了,你们自己出去玩得开心就行。” 说完,她抬手预备关门,却被宁珏伸手直接挡住了。 在看到无忧手上淤青之时,他整个人的气压都沉了下来,逼近了无忧,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紧紧盯着她: “差点被拐走?怎么回事?” “大哥,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过这事了……” 宁珏沉默了,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片刻后,他偏了偏头道: “昨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就没有留意。” 无忧不以为然地把袖子放下去,又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随口道: “没关系的,我现在也没事了,不是吗?” 宁珏看出她对他的抗拒,又皱了皱眉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转身回去。 可能,她昨天真的吓坏了。 人贩子?国的治安虽然比不上华国,但也是一个先进的泱泱大国。 而且昨天他去接无忧的那个公园,也不是什么很偏僻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贩子出没? 而且怎么就瞄准了无忧?她这副模样拐去能干什么? 宁珏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无忧也回了房间,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回忆了一下他们的签证,还剩下大概一个星期。 时间虽然很短,但她也要利用起来。 这次可能在国外的时间遇不到小乖了,还好小乖暂时没出现,不然她就又该头疼怎么把它带回国了…… “叮咚。” 床头处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响起了声音,无忧按下了接通键。 酒店服务人员甜美的声音传来:“您好,客人,本酒店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二楼的餐厅可以享用,也可以送到您的房间。” 无忧:“送到我房间来,要两份。” 那边沉寂了一秒,无忧疑惑的问:“不能要两份吗?” 工作人员赶忙道:“可以的,您是豪华套房,您的餐食不限数量和次数,感谢您的点餐,马上就为您送到。” 无忧挂了电话,没多久两份早餐就送到了。 她全吃了下去,有点撑,味道一般。 比不上她当皇帝时吃得好。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宁家人身材并不矮小,而宁无忧却如此瘦弱,除了在大山里的时候营养不良外,就是因为她养父母死后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时候,养成了少吃的习惯。 多夹了一口菜就会挨白眼,多吃了一碗饭就会挨骂,这样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以至于小女孩到了吃喝完全不用愁的宁家,吃饭也从来不敢吃饱。 想到这里,无忧心中又是一酸,决定以后每顿饭都吃双份的,把愿主没吃到的全吃回来。 她也抽空检查了这具身体的骨骼,总算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是个很适合习武修炼的苗子,有灵根,品质还很不错,吸纳灵气的速度很快。 若是在修真界,到了她凌云峰,可能也会是个备受她宠爱的小师妹。 无忧便在客厅的家具全部搬到一边,给自己腾出了一块小小的练剑的地方。 又出了门,去了酒店里的健身房,跑了一上午的步。 于是还没到中午就又饿了,再次吃了双倍的午饭。 下午又是继续锻炼,强健体魄总是没错的。 她现在在宁家也是寄人篱下的状态,要钱没钱的,还欠着宁家的养育之恩。 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谈其他的事情。 累吗?当然也会累,但无忧清楚这具身体的极限在哪。 每次锻炼她都会超过一点点极限就停下休息,这样就可以在不伤到自己的情况下,拉高身体的上限。 健身房的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到震惊掉了下巴。 不是震惊这个华国的女孩有多么厉害,而是震惊于她的毅力和坚持。 如果不是语言不通,那他可能都要上来讨教一下她是怎么做到的了。 吃完晚饭,无忧打算打坐修炼灵气了,宁珏又来了。 这次门外不止一个人,宁檬正挽着宁珏的手,笑眯眯地看着无忧。 第53章 心虚什么?(6) 两人对视了一瞬,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宁檬松开了挽着宁珏的手,上前一步,想上前来拉无忧,无忧却直接躲开了。 她有些受伤地收回手,但又马上露出笑颜: “妹妹,你今天在酒店玩得开心吗?” 无忧点点头,没说话。 宁檬对她的冷淡反应很大,嘴角向下撇着,眼睛里有了盈盈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宁珏看不下去了,宁无忧对他的态度都很差,更别说宁檬了。 他把宁檬拉到自己身后,做出庇护的姿态。 无忧的眼睛很毒辣,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宁檬眼中的笑意。 哦,故意的呗。 争宠嘛,在上一世界里,她的后宫中这样的戏码还是很多的。 其实翻看愿主的人生经历,在无忧的视角,她并不觉得宁檬是宁家人想的那样单纯善良,一些小事先不说了。 就她得知自己并非宁家亲女而晕倒进icu抢救这事,根本就不是愿主说的。 两人虽然共处一室,但才刚打了个招呼呢,宁檬就直接晕了过去。 当时愿主都快慌死了,急着帮她打120还摔倒了,血流了一地。 后来,她小心翼翼地缩在宁檬的急救病房外,腿上的血刚刚凝固,看上去很骇人。 但宁家人的全部心神都在里面那个人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她。 而她自己也沉浸在担忧和懊悔里,觉得是自己不知道哪儿刺激到了宁檬,没有包扎和处理的伤也慢慢自愈了,只是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疤。 “我要休息了,大哥。”无忧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不在意宁家人,所以宁檬想争宠也跟她无关。 宁珏却道:“等等。” 说完,他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你手机不是坏了吗?” 无忧坦然收下了:“谢谢大哥。” 老妈子性格虽然啰嗦,但也有细心细致的好处。 宁檬看着他们互动的一幕,脸上还是笑意盈盈,手指甲却掐到了手心里。 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宁无忧跟宁家人的关系冷淡至今。 甚至不惜…… 事没成便算了,还反而促进了哥哥跟宁无忧的相处…… 难道血缘关系就是这样强大? “还有,我去查了昨天那段路的监控。”宁珏继续说道。 “嗯?” “他们早就盯上你了,在你从酒店出来后,就跟着你。 “宁家发展太快,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把手伸到你身上……” 宁珏的指尖下意识地在袖口处摩挲着,脸上表情莫测,一股淡淡的寒意弥漫开来。 他的声音很轻,但让旁边的宁檬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他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淡然的模样,对无忧道:“你处理得很不错。 “及时向路人求救……而且还让他们一定会救你。” 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能让宁珏夸上一句,那其实就是很让他满意了。 无忧不在意他的夸奖,眼睛眯了眯,看着宁珏旁边的人。 自从宁珏说起人贩子的事开始,宁檬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对劲。 眼神有了一瞬间的飘忽,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无忧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一丝心虚和害怕。 她怕什么? 只有做了亏心事才怕。 怕被发现,怕被抓到,怕被惩罚……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想,那么人贩子正好跟无忧的发色和瞳色相同,以至于可以扮演一出抓自己女儿回家的“好戏”,让无忧根本没法逃脱的法子……也不是巧合,而是人为了? 如果……宁珏查出此事背后真正的推手…… 那这宁家兄友妹恭的表演,还能持续下去吗? 想到此处,她嘴角微微勾了勾,对宁珏露出一个感激无害的笑容,亮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孺慕之情和崇拜之色。 “谢谢大哥帮我查这件事情,大哥真好。” 宁珏一愣,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成就感来。 虽然经常听檬檬夸自己,但在无忧这听到还真是第一次。 “大哥一定能帮我找到想害我的凶手的!” 宁珏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淡淡地道:“放心。 “朝宁家人动手……既然伸手了,就要做好被打断爪子的心理准备。” 话刚说完,就发现宁檬颤抖了一下,他连忙关心地问: “檬檬,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宁檬的脸色惨白无比,杏眼含泪: “没有,我只是听说妹妹差点被拐走,有点害怕……” “那我们先回去。” “嗯……” ……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回国的日子。 无忧一大早便收拾好了,背上了她的书包,站在一楼等他们。 等了没多久,宁珏先下来了,看到无忧便微微颔首,无忧也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气氛算不上融洽,但也没有剑拔弩张。 又等了许久,黎华和宁檬下来了。 宁家之主宁康安前两天就因为国内有事处理,先飞回去了。 黎华正和宁檬说些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刚想招呼宁珏走了,就看到了站在宁珏身边的无忧。 外表还是那副瘦小的模样,头发遮着眼睛,带着一个厚重的眼镜框,乍一看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但仔细一看还是没什么区别。 在宁家养了四年了还是这样子,好似宁家亏待了她似的。 黎华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不见了。 “走。”她没了再说笑的兴致,一家人朝着门口的商务车走去。 行走之间眼睛的余光,又扫到了无忧,这才看出她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 宁无忧确实是变了些,往日佝偻的背挺得笔直,行走开合间甚至自带气势,步伐坚定沉着。 察觉到她的目光,宁无忧也看了过来,被藏在刘海和镜框下的眼睛却对她不闪不避,眼中看不出情绪。 黎华率先移开了目光。 到了机场,几人顺利上了飞机。 刚坐下,无忧是个靠窗的位置。 窗外云海绵延不绝,金黄灿烂的日出光辉洒在云层上,好似镀了一层金光。 飞机破开云层,扶摇直上,不由得让无忧想起以前她御剑飞行的场景,一时竟有些出神。 “诶,诶,小姑娘,跟我换个座呗?” 突然,伴随着一句不怎么客气的命令,一只粗壮的手臂重重地朝她肩膀上拍来。 第54章 给檬檬道歉(7) 无忧身体微微侧了侧,躲开了她的手,掀起眼皮,淡淡地问: “什么?” 而“袭击”无忧的熊壮女人一开始是看这个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旁边没什么人,她也呆愣愣的。 似乎挺好拿捏的,才选择了她。 没想到无忧看了她一眼,开口说了两个字,她就忽地感觉背后有点凉飕飕的,整个人更是被她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她马上怂了,嘿嘿一笑:“没、没事,小姑娘你坐你的哈,我再去问问别人。” 无忧转回眼神,事情原本就这么过去了。 坐在她前面的宁檬却突然注意到了,将头转了过来,柔柔地开口: “阿姨,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找我妹妹吗?我妹妹很好说话的。” 熊壮女人要走的脚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眼中闪出惊喜的光,又对无忧说: “真的吗?小姑娘,我的位置在经济舱,实在太小了, “我还带着一个孩子,坐不下,你跟我换一下呗?” 无忧没说话,宁檬又道: “啊,还带着孩子啊,阿姨你真可怜……妹妹,你要不就跟她换个座?” 无忧三番两次被打断看云海的兴致,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你怎么不跟她换?” 宁檬的脸白了三分,小心翼翼地:“我……我只是想跟妈妈坐一起……不过妹妹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黎华本来在闭目养神,事情也在她耳朵里过了一遍,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似乎被无忧给呛了,顿时睁开了美目。 那双跟无忧极其相似的桃花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却几乎不带任何感情,淡漠地让人心寒,她的语气也是冷冷的、命令式的: “你跟她换一下。” 熊壮女人见这小女孩的家人居然都同意了,脸上顿时挂上了大大的笑容。 嘴上说着“这真是太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一屁股就打算往无忧的位置上坐。 无忧伸出手,动作又快又隐蔽地在女人的穴道上点了一下,女人立马哀嚎一声,几乎疼得在地上打滚。 宁檬瞪大了杏眼,手掩住了嘴唇,惊道:“妹妹,你不愿意换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黎华的细眉也蹙了起来,眼中对无忧更是多了一丝厌恶。 这番动静也惊动了飞机上的乘务员。 从头到尾,无忧都坐在位置上泰然自若,见乘务员来了,她缓缓道: “她是自己摔的,不过……经济舱的乘客可以在飞机上乱跑,并且要求我跟她换座?” 乘务员一愣,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连忙跟无忧道歉,并且让乘警强制将熊壮女人带走了。 事情到此结束,无忧继续看向窗外,神情看不出半点变化。 宁檬一路上也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地回头看无忧。 她确认了一件事:从那次拐卖后……宁无忧真的变了。 在国外的时间,她缩在房间里不出来。 而刚刚的一遭,她的心中忽地升起了极大的危机感。 她说不出宁无忧具体哪里变了,明明外貌、发型衣着都没有改变,却好似换了个人。 举手投足的气质完全跟从前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变得无比成熟、冷静。 甚至……她好像也不会再为宁家人所牵动情绪了。 如果是以前的宁无忧,肯定会按照宁檬说的去做,乖乖地坐到经济舱去。 要是遭到了黎华的厌恶,更会偷偷难过好几天。 宁檬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义的光芒。 不管她变得怎样,只要宁无忧还继续留在宁家,她就不信她能逃脱她的控制。 …… 下了飞机,无忧终于踏上了华国的土地,熟悉又陌生的人流在大街上涌动,熟悉的是同样的肤色和瞳色,陌生的是衣着和生活方式。 让无忧也对这个即将生活多年的新世界,升起一抹期待感来。 就在此刻,一只小小的黑猫撞上了她的脚边。 无忧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将黑猫抱在怀里,摸着它瘦骨嶙峋的脊背,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 怎么这次她穿成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小乖也变得这么瘦,一副没人要的流浪猫模样。 他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了。 抱着猫,再坐了许久的车,才到了宁家。 宁家人房产不少,但主要是住在h市市中心的别墅区里,这里离宁家的公司、上学的高中都很近。 宁家的车开到别墅大门前,铁门就缓缓打开,车慢慢驶了进去。 先是经过了一座打理得十分美丽的花园,路过精致华美的喷泉,才到了别墅的主体部分。 外观通体白色,简洁大方,内部低调却不失奢华,一共有四层。 无忧住在第四层阁楼,宁珏和宁檬住在第三层,宁父母的卧室则在二楼。 厨师早就做好了饭菜,无忧本来闻到香味有些食欲,却在看到一桌子绿莹莹的菜直接无语。 几乎每个菜上都放香菜,要么直接炒进菜里,要么放到了菜上当佐料。 无忧皱了皱眉,把筷子放下,准备回屋。 宁珏却叫住了她:“怎么了?” 平常无忧虽然吃得不多,但好歹会吃,今天一口也不动,胃口不好,还是生病了? 既然有人问了,无忧也直说:“我对香菜过敏。” 宁珏一愣,她对香菜过敏?但他们家已经这样吃了四年了? 在他愣神的功夫,宁檬也放了筷子说话了,语气里有着歉疚和自责。 “对不起妹妹,是我爱吃香菜。 “妈妈才让他们每道菜都放的。” 听到宁檬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宁珏马上说:“不怪你,我们也不知道。” “你怎么到今天才说。”他的语气里有少许责怪。 无忧淡定地坐在餐桌上,擦了擦不脏的嘴,闻言笑了笑,突然对一个正在厨房帮忙的佣人唤道: “麻烦你,过来一下。” 佣人放下抹布,在围裙上擦擦手,低着头走了过来: “三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在宁家也干了几年了,平常有留意过我不爱吃什么吗?” 仆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很老实地点点头:“留意到了,三小姐您不爱吃香菜,您每次都会把菜里的香菜挑出来,挑不出来的菜你就不吃。” 无忧笑道:“好,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 宁珏:“……” 无忧相信他看懂了她的意思。 而那一番操作不仅仅是宁珏看懂了,宁檬和黎华也看懂了。 他们同桌吃饭好几年,却不如一个不上桌的佣人了解她的喜好。 就在仆人的话一说出口,宁珏的眉头就瞬间拧紧了,餐桌上的气氛也沉寂了下来。 在沉默之中,空气越来越窒息的时候,宁檬却忽地红了眼眶,哽咽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妹妹,对不起,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够细心。 “你要是有怨气就骂我,哥哥每天上班,处理公司的事务已经很忙了。 “没有注意到你的喜好,不是哥哥的错,都是我没做到位。” 她的话一出,宁珏和黎华顿时看不下去了。 他们纷纷安慰起了宁檬,看无忧的眼神中也带了责怪。 无忧静静地看着这三人,心中不由得感叹。 原来,只要宁檬一哭,本来看似还能融洽地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们,瞬间就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派别。 一派是紧密的、和睦的、幸福的宁家人,一派是孤身的宁无忧。 但无忧跟愿主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压根就不在乎宁家人。 因为在乎,才会有希望,才会失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伤害。 所以,无忧直接无视了所有人的情绪,拉开了椅子起身往电梯间走去,她准备回房休息了。 走了两步,就被黎华喝住了: “站住!” 这毕竟是愿主的亲生母亲,无忧给了她一丝丝微弱的尊重,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偏了偏头,似是在等她说话。 黎华被她这副模样气得不轻,怒喝道: “给檬檬道歉!” 第55章 一视同仁?(8) 宁珏也露出赞同的神色: “檬檬身体不好,你说话也太不知分寸了些。” 无忧一笑,笑意不达眼底,甚至有些讽刺: “我说什么了?” 宁珏一顿,又继续道: “那你也不应该……” 无忧打断了他:“我不应该什么? “不应该说出来我对香菜过敏,应该继续忍着? “不应该指出来你们对我的忽视,应该继续维持着这个家的和睦? “大哥,如果是这样,那我错了。” 宁珏被她说得完全愣住了,无忧转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直视着她,清凌凌的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反而全是讥讽。 她伸出手,隔着虚空点了点宁珏的胸口,轻声道: “大哥,我一直都知道,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的。” 所以,不要再用这颗偏着的心,假装公平地去逼迫一个永远没有得到过公平的女孩了。 说完,她就直接回去了,任凭黎华难看至极的脸色。 宁珏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地回不过神来,骨节分明的手捏成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捏成了拳头,反反复复,一如他的完全乱掉的心神。 他……一直以为他对家里的两个妹妹,是一视同仁的。 父亲对家里的事向来不是很上心,母亲是明晃晃地更喜欢宁檬。 而他虽然公司里事务繁忙,还经常出差。 但不管到了哪里,回家时,他都会带双份的礼物。 只是…… 他不知道无忧喜欢什么,就都让助理买的当地的旅游产品。 而檬檬每次都跟他撒娇,想要这个想要那个,助理买的可不能让她满意。 她们两个的零花钱,也都是一样的数额。 只是,檬檬花钱大手大脚的,喜欢买东西,经常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来找他要,无忧却一直很节省,从没听她提过钱够不够。 檬檬身体不好,又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自然下意识会多关注、多在乎一些…… 所以,是他做错了吗? 宁檬看着宁珏阴晴不定的神色,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她伸手想去拉他的手,却被宁珏下意识躲开了。 宁珏反应过来,看着因为他这一个举动快哭出来的宁檬,心下也有些无奈。 他摸了摸她的头,拿起西装外套披在手臂上,又整了整领带,语气温和: “我公司还有很多事情,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他又看了一眼气得不停地在抚摸胸口的黎华,暗叹一声,道:“无忧确实是性子太拗了些,你好好陪着妈妈,以后我……多管管她。 “如果你自己哪里不舒服,也要马上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这才让宁檬的眼泪没有掉下来,而是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 宁珏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别墅的最高层,揉了揉眉心,心中始终不太顺。 …… 无忧回了她的小房间。 虽然说是小房间,比不过宁檬那两米的大床、有半个房间那么大的浴室和好几个衣帽间,但其实对宁无忧一个人住也很宽敞了。 愿主的东西很少,无忧一眼就看到一个被珍而重之锁起来的柜子。 她自然知道钥匙在哪,她更是知道里面的都是什么。 怀着复杂的心情,无忧缓缓开了锁。 里面赫然放着宁珏这么多年来,送她的全部礼物。 一共十几件,有做工粗糙的小木雕、异域风情的毯子、和一些真空包装起来的当地美食,她都舍不得吃,全部存了起来。 有些都过期了。 无忧完全没动,就又将柜子锁了起来,然后将其拖到了房间最不起眼的地方。 再打开衣柜,仅仅有零星的几件衣服,都洗得发白褪色,就差破个洞了。 宁家只包了她的吃喝学费,却没有额外给过她钱。 黎华更不可能带她去逛街,她的衣服、学习用品要么是自己通过给班上的混混写作业,要么周末干点兼职,赚了钱自己买的。 无忧又回忆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背景,人们的寿命不长不短,没法跟修真界比,但比她待的雍朝却长了十几年到几十年。 于是,无论男女,都是十八岁成年,而在华国,成年后还要再等两年以上才能结婚生子。 愿主今年满十八岁,但还有几个月才到生日。所以准确地说,她还没成年。 未成年是要有监护人的,所以,她目前不能离开宁家。 华国还有一个让无忧特别赞叹的制度,那就是幼童都要完成九年学业。 六年小学和三年初中。 教育的强制普及,让华国国民的整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读完初中,还有三年高中,然后就是决定许多人命运的:高考。 而对于宁家这样的人家来说,虽然对于高考并没有到决定命运的程度,但也依旧是很重视的。 跟那些底蕴深厚的豪门不同,宁家这种半路发家的圈子里,孩子们如果能够做到优秀上进,就已经很给家里人增光了。 而宁檬就恰好是这么一个人,她不仅仅成绩优秀,其他才艺更是信手拈来,待人也是彬彬有礼,进退合宜。 这次高考成绩还没出,宁檬的估分差不多在680左右,满分750,这已经很高了。 宁无忧,却正好就像她的对照组一样。 她也悄悄估过分……可能……连本科都上不了。 小乖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主动过来蹭了蹭她: “在想什么?” 无忧找到了平常愿主的学习用品,书和本子、笔。 把这些都放到书桌上,一一翻了过去,嘴上一边回她: “在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乖冲她翻了个白眼,敏捷地跳上了书桌,却赫然看到了无忧摊开的课本们,不仅仅破破烂烂,还每一处都被人用红笔写上了脏话。 【贱\/人】 【杂\/种】 【抢别人父母的小chu生】 【……】 第56章 凭什么(9) 每一科的课本上,每一个本子上,甚至书包里,都写上了这些咒骂的话语。 单单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一阵窒息和绝望。 更不用愿主在这三年中是如何去面对的了。 也难怪愿主成绩差,这种情况,谁成绩能好得起来? 愿主的脑子其实很灵光,人也努力。 就连以前在大山里上学、寄宿在亲戚家时,成绩都是一直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怎么偏偏就到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到了宁家之后,学了三年,最后就连一个大学都考不上了呢? 小乖也有些呆住,它只知道愿主怨气深重,有未完成的心愿,但它不知道细节。 “这、这也太过分了!……” 而无忧还算面色如常,她在接受记忆的时候就知道了,可直接面对这纯粹的恶意,心底还是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 她看着这些东西良久,随即动手翻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本子,在每一页都写了几个字。 小乖认得字,像是在写名字。 它便问道:“你在写谁的名字?” 无忧没说,只道:“拿笔记下来稳妥些,我事情多,万一忘记了就不好了。” 小乖看了看本子上不停增加的名字,又看了看脸色平静到近乎淡漠的无忧。 它突然悟了,一股凉意窜到脊背,猫毛都差点立了起来。 不过想到无忧是自己人,小乖才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 “这个世界……杀人犯法的……你要是被抓了,就没法完成任务了。” 无忧笑了笑,她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哪怕是用着不顺手的中性笔,她的字迹依旧笔走龙蛇,锋芒毕露。 没多久,名字就写完了,她下意识吹了吹纸让墨迹干掉,吹完了才反应过来多此一举了。 “死,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她的语气很轻,但其中煞气浓烈:“这些人都是愿主的同学,有的也没满十八岁。小小年纪就歹毒至极,我不打算给他们一个痛快。” 小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无忧的想法,只得再三提醒:“你一定要注意分寸呀……万一被抓进去了……” 无忧笑道:“律法有用,但多的是律法不能解决的事情,不然愿主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还好,我来了。” 小乖伏在桌子上,看着她一如既往自信的模样,心中也是一定,它问道: “愿主的心愿你有头绪了吗?” 无忧点点头,小乖奇道:“这么快?你打算怎么做?” 她就神秘地一笑,不说话。 小乖不满地抱怨:“每次你都对我保密,哼。” 无忧伸手摸了摸它:“放心,高考成绩还有几天就出来了,我心里有了打算,只看她的成绩怎样再做决定。” “愿主成绩那么差,宁檬成绩又很不错,等成绩一出你俩一对比,你在宁家的处境只会更不好过。”小乖又蔫了。 无忧笑道:“谁敢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 “洗洗睡,明天我还要出去赚钱呢。” “好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解决的。” …… 昨日在饭桌上的闹剧,让无忧跟宁家人的关系进入了冰冻环节。 宁珏又忙于工作,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所以就算无忧天天早出晚归,也没人在意。 除了宁檬留意到后在黎华面前表示了一下担忧之意,也只换来黎华的一句冷言冷语:“随她。” 宁檬也就不提了。 到了七月中旬,高考出分的这一天,宁珏也回来了。 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两份蛋糕。 宁檬开心地接过他的外套和蛋糕。 “哇哦,这是那家很难买的蛋糕店!” 宁珏温和地道:“庆祝你今天出成绩。” 宁檬把两份蛋糕都拆开,更是惊喜地喊道: “啊,哥哥你买了一个草莓的和一个巧克力的,我正好两个口味都想吃!” 宁珏笑道: “你这个小馋猫,你不是最喜欢吃草莓吗?另一个巧克力是无忧的。” 宁檬拆蛋糕的手顿时停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她盯着那个裹满巧克力酱,又洒了彩色糖珠,看上去很是甜美诱人的蛋糕,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趁着宁珏进屋换衣服的时间,伸出手,狠狠地将那个蛋糕推到了地上。 宁珏出来的时候,就看着她很懊悔地蹲在地上,试图将一个破碎的蛋糕拿起来,结果沾了满手的奶油。 然后抬起头,睁着无辜的小鹿眼看着他: “哥哥,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它碰到地上去了。” 宁珏看了一眼地上的蛋糕,又把她人从地上拉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蛋糕而已,等会你跟无忧分着吃草莓的就好了。” 宁檬懊悔的表情顿时一怔,她还以为,蛋糕没了宁无忧就没得吃了呢。 凭什么她要分她的蛋糕! 凭什么她要分她的哥哥! 宁檬心底的妒火越烧越旺,对无忧的怨气越来越深,但她纯洁美好的脸上却不露分毫,反而笑吟吟得,语气更是活泼开朗: “好啊,正好我要减肥,一个也吃不完呢。” “对了,无忧呢?” 宁檬瞟了一眼他疑惑的表情,眼珠转了转,故意犹豫地道: “你先答应我,不能生妹妹的气。” 宁珏皱了皱眉头:“她又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啦,她这几天经常很早很早就出去了,又很晚才回家,有时候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一晚上都没回来……然后身上的衣服也脏脏的……”宁檬越说声音越小,宁珏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她还没满十八岁,怎么能夜不归宿?”宁珏有些生气。 “哎呀,哥哥,我出卖了妹妹,你不能生妹妹的气,不然妹妹要不喜欢我了。” 宁珏轻轻地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这事跟你没关系。” “哼……我不管,你就是不许生妹妹的气。” “好。” “你们兄妹俩都在啊。”黎华从楼下走了下来,换了一件藕色的旗袍,头发也没有挽起来,显得人很年轻。 “妈妈~” “妈。” 黎华便道:“先吃饭,吃完饭正好檬檬的高考分数也出来了。” “那无忧呢?”宁珏问。 黎华淡淡地:“叫厨房留一份她的饭菜就好了。” 宁珏皱了皱眉,但还是顺从了黎华的意思。 三人吃到一半,大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窜到电梯厅去,却被宁珏早就发现了。 “无忧。” 无忧只好停下脚步,眨巴眨巴眼,跟三人问好:“大哥,妹妹,还有……伯母。” 听到这个称呼,黎华优雅进食的动作一顿。 当初刚刚将宁无忧接回来时,说是宁家的亲戚,户口本也是单独的一页。 但宁檬得知真相进了icu那次后,大家也就还是默认宁无忧其实是宁家的孩子。 这也是宁家人不喜欢宁无忧的原因之一: 年纪那么小就心机深厚,说出真相只是为了得到宁家人的身份,完全不顾檬檬的身体。 平日里,宁无忧还算识趣,极少到黎华面前出现。 偶尔她也听到一声细如蚊蝇的“妈妈”。 但她都是装作没听见,从来不应的。 现在怎么突然改口……呵,还在跟她闹别扭? 有能耐她就一直这么叫下去,她还巴不得没有这样的女儿。 第57章 本来就算不上宁家人(10) 宁珏没注意到无忧叫的是什么,他看着她灰扑扑、破破烂烂的衣服拧紧了眉。 想训斥、责问的话到了嘴边,眼前就忽地闪过女孩那天的控诉,不,或许算不上控诉。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情,平静而又淡漠,好像这委屈与她无关,宁家人……也与她无关。 于是,那些不好听的话又被他咽下,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 “把手洗干净,来吃饭。” 无忧在哪吃饭都行。 而且她没忘记当初是宁珏去公园接自己回来,还送了她手机。 所以只要不碰到她底线,大体上她也给他面子。 她“哦”了一声,就乖乖地去洗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到了饭桌前。 她饿极了,吃饭的速度极快,但宁珏发现,她的动作居然很优雅不失礼数,像是把礼仪刻进了骨子里一般,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就好像他遇到过的那些底蕴深厚、传承几百上千年的家族传人一般。 他压下了心中的疑惑,也继续吃起饭来。 就算是半途来的,无忧也最先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先上去了。” “等等。”宁檬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她笑着说:“妹妹,等会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哥哥给我买了蛋糕庆祝,一起吃点。” 无忧想到了自己这些天的打算,也没有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宁珏则没注意到宁檬说的是“哥哥给她买”而不是“哥哥给她们买了”的小细节,所以更加不会注意到宁檬故意在无忧面前宣示主权的心机了。 他只是在奇怪无忧居然直接就同意了檬檬的提议,没有跟檬檬过不去,心中颇为欣慰。 唯有黎华不满地看了无忧一眼,可在宁檬的撒娇之下,也没有再说话了。 无忧坦然地坐到宽敞柔软的真皮沙发的单人座上,黎华、宁檬和宁珏则是一同坐到了长沙发上,三人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三个人头挨着头,亲密地一起输入了宁檬的准考证号。 宁檬抬起头来不经意地看了无忧一眼,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她想看到的神情,就有点不爽。 这会还装不在意,等会看成绩出来,有你难受的时候! 无忧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伸手拿了个黄澄澄的橙子,开始徒手剥橙子吃。 “685……!哇,比我估的还高五分!” 黎华坐直了身子,笑得温婉而自豪:“不愧是我的女儿。” 宁珏也难得露出笑意:“檬檬真厉害。” “对了,妹妹你也查一下。”宁檬开心完了,也没忘记无忧,她转过脸来:“妹妹每天晚上都学习到深夜,成绩一定很好。” 无忧没错过她脸上那丝促狭的笑意。 “姐姐,看来你对妹妹我的关心也很虚假嘛。” 无忧吃了一瓣汁水丰沛的橙子,感受着橙汁在口腔中炸开,幸福地眯起了眼。 橙子好吃,也没耽误她怼宁檬。 宁檬脸一白,不解又委屈的问道: “怎么了……” “你跟我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成绩怎样?” 宁檬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她不仅仅知道,宁无忧的成绩如此之差,还有她一份功劳呢! 她刚才那样说,不过就是为了在哥哥和妈妈面前给她上眼药,让他们先提高期待,再知道成绩时的失落感更强,对无忧也更加失望而已。 没想到无忧直接就戳破了她的话。 她结结巴巴地:“我、我平常……” “好了。”黎华看不下去,冷冷地道: “檬檬平常要操心学习,还要交朋友,还要练舞和学琴,哪有空来关心你的成绩怎么样? “问你一句是她好意。” 无忧暗暗翻了个大白眼,不说话了,开始继续吃橙子。 这个当妈的心偏得没边了,比宁珏过分多了,无忧说得再多也没用,所以她才不会浪费口舌呢。 宁珏看到这两人之间又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直接转移话题问无忧: “准考证号多少,我来给你查。” 无忧报出一串数字,宁珏输入之后,就最先看到了成绩,眉头紧锁,良久没说话。 宁檬凑了上来,惊呼道:“3……77!” “呀,今年的本科线是多少?380!” “啊,妈妈怎么办,妹妹连本科都没考上,没法读大学了。” 听到这个成绩,无忧眉毛都没掀一下。 黎华罕见地没有回宁檬的话,厌恶地转过头,似乎是连正眼都不愿意再给无忧了。 客厅的空气一下子就凝滞了起来,片刻后,黎华突然冷嗤一声: “呵……你哥哥当年考上了清北大学,又去国外进修了商学博士,再到接手宁家分公司,没有一件事情是他做不好的。 “你平常花了很多时间在其他兴趣爱好上,成绩也只比你哥哥差一点,除了清北剩下的学校随便挑。” 黎华顿了一下,又道:“黎家是诗书传家,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大学老师。” “我考上大学那会,全国的录取率只有个位数。 “宁家,没有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孩子。 “至于她…… “她本来就算不上宁家人。” 第58章 出国?复读?(11) 宁珏心中一个咯噔,往日里总是神色淡淡的他,也难免面露惊愕之色。 妈竟然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看向了无忧,却发现更让人诧异的是, 听到黎华扎心的话语,无忧的脸上竟然看不到半点难过、伤心之色,反而还在吃橙子。 他突然有点没来由的火气,瞪了她一眼: “喜欢吃橙子等会让阿姨给你剥,现在先别吃了。” 无忧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停下了手,撇撇嘴。 这么小气?刚刚被开除宁家人户籍,就连一个橙子都不让她吃了? 宁珏要知道她这么想,估计得气吐血。 他又对黎华道:“妈,别说气话,无忧当然是我们宁家的孩子。 “她从小在外面生活,成绩差一点……也很正常的。” 黎华不理他,更不接受这个理由,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从小到大,不愿意弱于任何人,次次考试必争第一。 如果没考到第一,那她就会直接将考试卷子都撕掉,扔进垃圾桶。 结婚的时候,她也是全面考察了宁康安,才愿意嫁给他。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正如她的人一样突出。 婚后家庭和睦,她的儿子更是出类拔萃,完美遗传了她的优秀。 而她的亲生女儿,就算从小流落在外,怎么可能这么差劲。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不喜欢她! 那么丑,那么瘦,那么矮,那么黑……性格也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说不定,宁无忧根本就不是她当年不小心弄丢的孩子,是他们都弄错了。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宁珏劝不了黎华,只得转移了这个话题,对无忧道: “你以后打算……” 宁檬突然插话: “哥哥,要不……送妹妹出国。” 宁檬眼睛亮亮的,一脸真诚,一副为无忧打算的模样: “国外有很多大学都不在乎国内的成绩,对外面说出去也好听多了了,妹妹也能有学上。” 宁珏仔细一想,宁家的圈子里,许多人在面对自己家不成器的后代时,都会选择送出国镀镀金。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也露出赞同之色。 黎华本来不想同意,成绩差就出国? 自己这么不争气,宁家凭什么为她兜底? 宁檬却又忽然叹了口气: “不过……妹妹要是在国外继续学业的话,可能得好几年回不了家了。” 黎华神色一动,于是在宁珏又犹豫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我不反对。” 宁珏虽然觉得让无忧一个人去国外读书有些残忍,但她这个成绩确实是在国内没什么出息了。 为无忧的未来着想,他也同意了。 黎华便道:“赶紧收拾行李,过两天就走。” 宁珏愣了愣:“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檬檬和无忧的十八岁生日了。 “不等过完生日再出去吗?” 黎华冷酷地道:“没必要,早点去早点适应。” “到时候我们可以在线上给妹妹庆祝生日~”宁檬也笑眯眯地道。 “行。” “等一下。”他们三人商量得有来有回地,却被一道疑惑的声音给打断了:“你们在说什么?” “妹妹你走神了吗?我们刚刚在说你去国外读书的事情呀。” 宁檬甜甜的声音回答了她的疑惑。 “我知道,问题是……”无忧指了指自己,脸上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天下奇观: “你们送我出国读书,不需要问问我的意见?” 宁檬一顿,立马委委屈屈地: “对不起妹妹……是我自作主张了……” 宁珏皱着眉头看着无忧:“檬檬是好意,这也确实是个好办法。” 黎华也冷哼一声,冷冷地道: “要不愿意出国读书,就直接找个人嫁了,宁家不吝啬出一份嫁妆。” 无忧瞪大了眼睛,先前黎华怎么看她不顺眼她都忍了,结果她居然这么咒她? “真恶毒。”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皱了皱鼻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一字一顿地道: “我要复读。” “什么?” “什么?” 宁檬和宁珏异口同声,黎华也眼露诧异之色。 “你这个成绩……有复读的必要么?” 诧异过后,黎华将头转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像是扫过了一件劣等的产品,眼底露出明晃晃的嘲讽之色。 “黎华……女士。”无忧这下伯母都不叫了,她郑重地问道: “请问,我是您的亲生女儿,还是您的杀女仇人啊?” 宁珏:“……” 宁檬:“……” 黎华听见此话,嚯地一下直接站了起来。 平日里总是保持着优雅大方的成熟女性形象,此刻却连仪态都有些乱了。 她气得狠了,不愿意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直接回了房间。 宁檬连忙追了上去,留宁珏在原地重重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看了一眼无忧,道: “过两天爸会回家,到时候再商量这事,行吗?” 无忧见状只好把扔到桌子上的银行卡又拿回来,点了点头。 宁珏注意到了,问她:“这是什么?” 无忧却没告诉他:“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没过两天,无忧第一次见到了这具身体血缘上的父亲。 宁康安虽然年近五十,但平常很注重保养和锻炼。 身材完全没有走型,快一米八的身高,身形从背面看去十分挺拔高大。 只有脸上的沟壑显示出岁月来过的印记,沉淀出了不威自怒的气势和底蕴。 宁檬不怕他,宁康安一到家,她就蹦蹦跳跳地冲了上去,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臂,笑弯了眼: “爸爸,你知不知道我考了多少分?有没有给我准备好礼物?” 宁康安面对宁珏和下属的时候不苟言笑。 面对宁檬这个从小宠到大还身体不太好的女儿,却十分宠溺。 他威严的面孔线条都变得温和了些,嘴角挂上了细微的笑意: “知道,礼物早就买好了,等会就送到你房间去。 “过几天,再让你妈妈给你办个升学宴会。 “到时候邀请你的朋友都来家里聚聚。” “哇哦,谢谢爸爸!爸爸真好!” 如果让整日面对董事长虎威的下属们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会惊掉一片下巴。 无忧也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伯父。” 宁康安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宁珏站在角落里,不经意看到这对比鲜明的一幕,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第59章 能帮的肯定帮(12) 等五人吃完饭,就展开了家庭会议。 主要是讨论了宁檬报哪所学校,那个专业。 宁珏这些天找了不少资料,再加上宁檬自己的想法,由宁康安最后点头。 宁檬的第一志愿选择了h市本地排名第一的s大。 王牌专业,文学系。 最后终于到了无忧。 宁珏低声道:“无忧的高考成绩不是很理想,我们的商量着是让她出国去读个大学。” 宁康安听到不是很理想的时候脸色丝毫不变,只淡淡地问: “不理想是多少?” 宁珏顿了一下:“离本科线差三分。” 宁康安明显皱了下眉头,一瞬间的威严气势把宁檬吓得一缩脖子,本来还想拱火上眼药的心也歇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暗喜。 在宁家,负责她的教育,对她要求高的是黎华。 出了成绩表扬她的是黎华,成绩不好批评她的也是黎华。 虽然看上去平常爸爸并不关心她成绩如何,考砸了也不会挨骂。 可宁檬早就发觉。 但其实宁康安非常在意儿女的优秀程度。 她只有初中那年运气好考了全市前一千,才得到了爸爸的一次另眼关注。 这一点在哥哥身上体现得更明显。 黎华早就在教育宁珏的时候说过, 宁珏如果不努力,根本没有资格进宁氏,更别说管理分公司。 如果宁珏不能让宁康安满意,那他将会一直把持宁氏的全部权柄,直到他死。 宁檬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想,爸爸是不是根本不在意,宁家真正的女儿到底是谁。 现在是她,只是因为她更优秀。 如果哪天她变差了,那宁家就会把她赶出去,让无忧代替她的位置。 所以她不敢赌,哪怕宁无忧这四年里,对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威胁。 但她如果赌输了,她就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只有彻底解决宁无忧,她才能放下心去享受宁家的一切。 在宁檬出神的时候,宁康安也做了决定。 “那就出国,宁家不缺这点钱。” 说完,他就起身想走,却见无忧唰地站了起来。 无忧真的是服了宁家人了,除了宁珏外,没一个正常人。 她再次掏出那张银行卡,啪地摔在了桌子上,语速极快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因为她怕自己再慢慢说,宁家人根本不听,然后就自顾自地替别人做决定。 “伯父、伯母,很感谢你们这四年来对我的收留。 “但今年我即将满十八岁,成为一名独立的成年人。 “自然不能够再继续赖在宁家。” 她顿了一下,吸了口气继续道: “这张卡里是我四年来在宁家的大致开销。 “一共是一百万,其中五十万是偿还大哥的手表。 “剩下五十万,则是学费、住宿和吃喝。” 宁珏这下才明白她那天掏出来的卡是个什么东西,也明白了她是个什么意思。 “你是打算跟宁家彻底划清界限?”他怒极反笑,质问道。 “也没有啦。”无忧摇摇头。 却没等他缓一口气,就听见她继续说: “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钱是还清了,但我还是很感谢宁家的养育之恩。” “如果宁家遇到了什么事情,我能帮的肯定帮。” 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h市数一数二龙头企业、h市知名企业家出了什么事,她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人,一定会帮忙的神色。 宁珏只感觉眼前一黑。 他深吸了几口气,刚想让无忧把卡收回去,首座上就传来一声轻笑。 宁康安并没有如宁珏一样生气,听到无忧“大言不惭”的话还笑了。 他笑容里没有嘲笑和轻蔑,只有一种看小孩把戏的居高临下的姿态,甚至还带着一丝包容。 “年轻人啊,”他淡淡吐出个烟圈:“有志气是好事,但实力和认清形势,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不是宁无忧说出最后那一句话,他甚至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无忧并不生气,更没有被激怒想证明自己,反而点点头:“您说的对。” 她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银行卡 :“这钱,您能收下吗?” 宁康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空中,淡淡地道: “你想好了,真的要让我收。” 无忧重重点头。 “呵。”宁康安再次轻笑一声,伸出手就想将卡收起来,却被宁珏夺了过去。 他知道,如果真的让宁康安收下这张卡,那无忧跟家里的关系就再也没办法缓和了。 甚至可能真的就此决裂。 宁珏眼眶都有些红,急中生智,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百万可不够,从你回到宁家开始,一个月就给你打十万的零花钱。 “四年一共有多少,你算过没有? “要还就把这钱也还上。” 无忧微微瞪圆了桃花眼,保持着惊愕的表情看了他好几秒。 宁珏以为她总算被他吓住,暂时打消了这离谱的想法,刚想又把场面圆回来。 就听见无忧惊讶的声音: “什么十万? “我没收到过宁家的一分钱。” 宁康安、宁珏、黎华:“?” 宁檬:“!” 宁珏下意识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能,宁家没成年的孩子,每个月十万块的零花钱是固定的额度。 “我当初有,檬檬有,你肯定也有。” 四双目光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无忧落落大方地摊开手,再指了指自己身上早就穿旧的衣服: “你们可以去查一下。 “如果我有钱,应该会给自己买件新衣服的。” 宁珏看她神色真挚,不似说谎。 而且这种一查就知道的事情也没必要说谎,他顿时脸色铁青。 自从在公园将无忧接回来时,就一直隐隐萦绕在他脑子里的迷雾终于被拨开了。 无忧为什么用那么旧的手机,坏了就没钱买? 无忧为什么一直穿那么旧的衣服,洗得发白也不扔? 更不用说宁檬常常去买的首饰、衣服、电子产品,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在无忧身上看到过。 他居然还以为她性子古怪阴沉,不喜欢年轻小姑娘的首饰、包包,也不爱美。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头慢慢转向了呆坐在一边的宁檬,语气沉沉: “檬檬,我记得当初是你说,为了给无忧一个惊喜,也为了能增进你们姐妹的感情。 “每个月让我将这笔钱打给你。 “再由你转交给无忧。” 第60章 宁家的钱,都是她和哥哥的!(13) 宁檬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露出惊讶,手更是轻轻掩住了嘴。 听说无忧居然从来没有收到过零花钱,她小声惊呼,语气中也满是不敢置信: “不可能啊……我明明每个月都给姐姐转过去了。 “……哥哥,你这是怀疑我吗?” 面对宁珏的疑问,她露出受伤之色,眼眶微微发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动作甚至有些颤抖,点了好几次才打开了软件。 她将屏幕举给众人看,上面赫然显示着每月月初十万元的转账支出。 而无忧早有预料,看都没看宁檬的手机一眼,而是对宁珏道: “大哥,你的助理去查一下,我名下有没有银行卡。 “以及,宁檬转账的账号主人是谁, “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话点醒了关心则乱的宁珏,他的语气莫测,对宁檬道: “把账号发我。” 其实事情未定之前,宁珏没有怪她,但只要语气不如往日的温和,宁檬的天就好像塌下来了一样。 眼眶更红了。 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看上去惹人怜爱的很。 惹得黎华心疼不已,瞪了宁珏好几眼。 但宁珏还是不为所动,沉默地给助理发了几条短信。 没多久,宁珏的助理就把结果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无忧的名下没有办过任何银行卡。 而宁檬转账的账号主人,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宁无忧的养父母死后,曾经收留过无忧的亲戚。 宁珏助理很贴心地调查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曾经收留过三小姐的亲戚家,用着这笔钱在村里盖上了大房子, “听说,他们以为这是对他们曾经收留过三小姐的报酬。 “不过,据当时的邻居和其他亲戚所说,这家人对三小姐并不好。” 宁珏的神色冷冷的:“也就是说,你弄错了?” 宁檬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掉了下来,她微微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没有经过确认就……” “不怪姐姐,也是我不好,我根本不知道宁家原来还有这个规矩。” 无忧打断了她,也有些失落地垂眸: “毕竟,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父母给的零花钱……” 宁珏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脸上也有着动容,骨节分明的手指更是默默捏紧了。 无忧则垂下眼睫,看似失落,实则她是在想, 如果她让宁檬自由发挥,指不定等会就都变成愿主的错了。 钱是小事,无忧没办法接受的是,愿主受了委屈,还得不到公道。 而也确实如此。 无忧这话一说,宁檬本想解释:她曾经跟无忧说过此事的话。 立马就咽了下去。 她也不是傻子,她顿时意识到,此时再说,可信度就不高了。 毕竟无忧刻意强调了她原来身处的环境。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如果知道此事,会对十万块无动于衷? 哪怕每个月根本没有拿到,也问都不问一句? 至于宁檬到底有没有跟无忧提过。 当然没有。 宁家的钱,都是她和哥哥的。 宁无忧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她从哥哥那一拿到这笔钱,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她知道收养无忧的亲戚对无忧并不好。 而她故意将这笔钱转给他们,到时候就算被爆了出来。 她也可以说,是无忧给她的这个银行账户,她只是听无忧的转到这个账号里而已。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无忧没收到过这笔钱,也跟她无关。 而宁家人在无忧和她之间,一定会选择相信她的。 可是……她没想到,无忧的演技也这么精湛。 还跟哥哥缓和了关系,让哥哥有一丝偏向她。 这下,她原本的说辞可信度就很低了。 她只能咬死是自己做事马虎,忘记跟无忧说此事,还弄错了账号。 宁珏神色淡淡的,面对宁檬的哭泣和道歉,第一次没有开口说话。 宁康安早就走了,宁氏的掌权人当然不会为区区十万块浪费时间。 而黎华看到宝贝女儿一直被宁珏质问,被欺负,也忍不住爆发了: “好了!”她喝止了这一切。 “檬檬又不是故意的,她身体不好,你这种态度,她出了事怎么办?” 宁珏还是抿着唇,不说话。 黎华又将火力转向无忧: “她从小就在乡村长大,一个月十万块,就算给她也花不完。 “没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值得你为此大动干戈,对你的妹妹这种态度?” 她的柳眉微微立起,好似护崽的羚羊。 “无忧……也是我妹妹啊。”宁珏被母亲质问的时候,第一次设身处地感受到了无忧在宁家的处境。 明明是檬檬做错了事,可黎华却根本不在乎。 他的语气艰涩,顿了良久,才说出这话。 “好了,檬檬身体不好,没法在这里受你的气, “我先带她回房间了。” 黎华见大儿子顽固,便扔下一句,直接带着宁檬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无忧一眼。 哪怕受了如此大委屈的是她的亲生女儿,造成这个委屈的是她的养女。 尽管无忧早就对宁家人的偏心程度有所了解。 可每次亲眼见到,总是忍不住惊叹。 世间竟有如此父母,如此家人。 跟他们一比,平日里也忽视、对无忧有偏见的宁珏,竟然算是个较为正常的了。 无忧心中感叹之时,宁珏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他有些不敢看无忧。 无忧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大哥,没关系的,正如伯母说的那样,我不在意这钱。” 宁珏看向她,她的目光清澈透亮,说出此话的时候,没有丝毫为难。 也不是在安慰他,她确实不在意。 不在意宁家是不是对她有所亏欠……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他也是亏欠着无忧的人啊。 是他,没有做到一个大哥的责任。 檬檬……她从小身体还不好,童年的时候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他偏疼几分,如果她犯了什么错,他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爸妈面前为她打掩护。 此事,她还是如往常那样,犯了错便哭。 就谁也舍不得怪她了。 可无忧呢? 檬檬做错了事,只需要哭一会,道歉一下。 无忧这么多年,因为她的过错,拮据艰难的日子,却是实打实一天天熬过来的。 如果檬檬这样轻易就得到了原谅,那对无忧来说,算怎么回事? 第61章 乖乖滚到国外(14) 他也怪自己,怪自己的偏心和忽视。 如果能早点发现,无忧也不至于…… 无忧? 他突然闻到了一丝橘子的清香,抬头望去。 在他想象之中委屈得要命的人,正悠哉地坐在茶几前,剥了一个橘子吃。 见他看过来,她眨巴眨巴眼: “大哥,这橘子挺甜的。” 宁珏看她真的不以为意的模样,沉甸甸的心里突然松了些,同样伸手去拿了一个橘子剥着。 “你想去复读?” 他突然问道。 “嗯。”无忧点头:“我不喜欢国外。 “而且,我不觉得我以后还会是这个成绩。”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充满了自信。 宁珏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原来,她还有充满自信的一面。 “好,那就不去,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复读学校。” 无忧有些诧异地抬头,宁珏将银行卡递了过来,声音低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把这张卡拿回去,好么?” 无忧看着他,顿了一秒,才接过又放到了自己的口袋。 宁珏这下心里是真的放松了,眉眼都染上了轻松的笑意。 “大哥到时候送你去?” 无忧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这下,宁珏嘴角也挂上了笑,把手上剥的干干净净,连一丝脉络都没有的橘子递给了她。 无忧却没接,直接擦干净了手上的汁水,起身回房了: “大哥,什么时候能去学校了,告诉我一声。” “……好。”目送无忧的背影,宁珏把橘子塞到自己嘴里。 有点酸。 不过,酸中确实有甜。 只要无忧还愿意留在宁家,他可以花时间慢慢弥补。 …… “我还以为,你今天打算彻底离开宁家了。” 小乖甩甩尾巴,慢悠悠地问,显然它也很清楚这几天宁家的争执。 无忧翻看着她新买的全套教材,嘴上一边回答它: “对我来说,去哪都一样的。 “如果不是宁家想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我也不着急走这一步。 “不过现在结果也是好的。” 小乖道: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复读呢?” 无忧有些奇怪地看着它: “我,一个即将年满十八岁,一没学历,二没特长的花季少女。 “我不去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学一个好专业,找一个好工作,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回馈社会,报效祖国。 “还能干什么?” 小乖:“……………………” “您说得有道理。”它板着脸,不再搭理无忧了。 谁家好人,谁家花季少女去打黑拳, 把人家连胜十八场,身高两米体重一百八的台柱子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拿了一百万奖金施施然走人。 反正不是她无忧,是? …… 宁珏办事十分可靠。 过了几天,就让无忧准备好东西,要去学校了。 无忧收拾着东西。 她这些天长了些个子,愿主的衣服已经都不合身了,就没拿。 愿主的书本也都被她留下,虽然一打开就是满目疮痍,但她还是摆得整整齐齐的。 在出门之前,她敛着眉眼,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熟悉的银行卡。 夹到了书本之中。 随即就背着书包,离开了这个小房间,踏上了新的征途。 走下楼梯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宁檬和宁珏站在门口说话。 这段时间,无忧没有一天休息的,除了学习之外,锻炼身体和修炼灵气也两不落。 耳聪目明的身体,将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哥哥。” “嗯。”宁珏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但他也没有对宁檬太摆脸色,舍不得,也担心她的身体。 宁檬这次也没有哭哭啼啼,而是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袖: “哥哥,今天举办了我很喜欢的音乐会……你能不能送我去呀……” “今天不行,我要送无忧去学校。 “下次。”说完,他摸了摸宁檬的头,以示安慰。 宁檬也难得没有继续纠缠。 只是无忧却眼尖地看到了藏在衣袖里捏紧的拳头。 她朝屋内走来,正好撞上出门的无忧。 无忧也将她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全收入眼底。 但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并不多看她一眼,也毫不在意。 宁檬被她的无视更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她死死地盯着无忧,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突然嘴唇微张,轻轻地道: “恭喜妹妹呀,听说,张志博也去了你的学校复读呢。 “能够在新地方看到旧同学,妹妹,开心……吗?” 张志博。 无忧的脑子里一听到这个名字。 就闪现出好几副画面。 宁无忧做好的作业莫名失踪,被老师骂,还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站了一节课。 然后张志博拿出了她的作业,在她的面前撕成了碎片。 宁无忧想伸手在抽屉里拿书本,却摸到了一只死老鼠。 她尖叫着甩开,却被全班人嘲笑,张志博笑得尤其大声。 宁无忧被张志博的女跟班关在了女厕所的隔间里。 漆黑的晚上,偶尔低落的水声,和不知何处的奇怪声响吓了她整整一夜。 直到次日保洁才将她放出来。 宁无忧的课本被毁坏,上课的时候都不敢拿出来,又没有钱去买新的。 老师看到她没课本,还总是不写作业,也越来越不喜欢她。 张志博想动手扒她的衣服……拍下视频…… 无忧看着她眼中没有掩饰的恶意,瞬间明白了一切。 张志博的针对,是她的授意。 张志博如今跟到了复读学校,也是她不想让她在新学校好过。 宁檬如愿以偿地在无忧的脸上看到了变化。 心中顿时一阵爽快。 她不能容许,宁无忧还真的去了复读学校,将成绩提上来。 她更不能容许,无忧真的将哥哥夺走。 张志博是她的舔狗,家里也有点小钱。 喜欢宁檬很久了,她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 欺负一个抢走了自己心上人家庭,妄图鸠占鹊巢的贱\/种而已。 张志博做得很成功。 无忧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糟糕的回忆压了下去。 宁檬以为她怕了,笑容越发猖狂。 “你乖乖地滚到国外,永远也不要回来,我就…… “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掐住了脖子,整个人直接被从地上举了起来! 第62章 简直一模一样!(15) 那双手并不粗壮,却十分有力。 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卡住了她的喉咙,她瞬间感受到了窒息,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费力地去扯无忧的手,却在对上了她的眼神后,被吓得整个人彻底崩溃。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彻底的漠然和冷静,充斥着杀意。 就在宁檬以为自己真的要被她掐死的时候,无忧才松开手。 宁檬顿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无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她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无忧如杀神降临的模样。 她感受着喉咙处火辣辣的疼痛,终于崩溃了。 宁檬捂着脖子,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块流了下来。 无忧勾了勾嘴角。 对了嘛,以前哭那么假。 要这样哭,才比较逼真。 一直在门外的宁珏听到宁檬的哭声,马上进了屋。 “怎么了?” “妹妹,妹妹她要掐死我。” “什么?”宁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檬松开一直捂着脖子的手,想把伤口展示给他看。 宁珏这一看,却皱起了眉。 宁檬的脖子白嫩光滑,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 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那窒息的感觉依稀存在,绝对不是幻觉。 宁珏劝道: “檬檬,无忧不是会动手的人,你先起来。 “地上凉。” 宁檬瞪大了眼睛,这话向来只有对别人说的,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对自己说。 她顿时捂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没喘过来,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宁珏本还有些不耐。 可一见她晕厥,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疾走几步钻进了车里,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临走时只来得及留给无忧一句带着歉意的: “无忧,你只能自己去学校了,我得先带檬檬去医院。” 无忧点点头,面色平淡,坐上了另一辆车。 另一名司机也是宁家的老人了,兢兢业业地开着车,心中却忍不住腹诽。 送宁檬小姐去医院和送无忧小姐去学校这两件事对比,确实是前者更重要。 但他在宁家干活的几年里,看见这样类似的场景没有几十次,也有十几次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难免嘀咕过:怎么每次宁檬小姐就病得这么恰到好处呢? 无忧小姐需要开家长会的时候、无忧小姐发烧了需要人照料的时候…… 每次他看到无忧小姐失落的表情时,心中也有些不忍。 无忧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告诉他: 以前或许宁檬是装的,但这次应该是真的。 因为……这次是她整的。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十八岁小孩,还需要人送。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饶有兴致地看起了风景。 …… 学校里一切都挺好的,无忧很适应这种纯粹的环境。 除了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至于张志博,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出现,但无忧也不纠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学校一周放一次假,平常都是住宿。 学校环境很好,住宿都是双人间,每人有单独的卧室和共用的客厅。 第一周和第二周的周末,无忧都没有回去。 到了第三周,宁珏忍不住了。 他说,这周末正好是宁檬的升学宴会,她也不能缺席。 无忧正好也打算换一下脑子,便同意了。 这次倒是宁珏来接的她。 见面后,他还送了她一件礼物。 无忧打开一看,是一条流光溢彩的公主裙。 无忧只稍微比划了一下,就知道不合身。 “大哥,下次别送了。”她把裙子放了回去。 而且她也不喜欢裙子,不方便。 “不喜欢吗?” “太小了。” 宁珏偏着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确实长高了一些。 原本厚重的、遮住眼睛的刘海也长长了,被她用黑色的一字夹别了起来,不遮挡视线。 黑色的方框眼镜也没戴了。 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宁珏这次才发现,无忧不仅仅只是眼睛长得像黎华,整张脸乍一看,竟然有八分相似。 这些天在学校,她的日子似乎过得比宁家还要好。 原本瘦削的鹅蛋脸,脸颊上都有了肉,透着粉,更带着青春独有的光彩和活力。 见宁珏看她,无忧也看了回去。 她的眼睛太过透亮,好像能一眼把人看透。 宁珏转回了头,问道: “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这具身体近视本来不严重,不过长年戴着不合适度数的眼镜,也就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无忧修炼的同时,眼睛顺便就好了。 那副本就不合适的眼镜,早就被她收起来了。 “哦,我本来也没近视。” 宁珏点点头,直接就信了。 两人回了宁家,往日里幽静的别墅此刻热闹的很。 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小的升学宴会,宁康安和黎华露了个面就走了。 主要还是宁檬的同龄朋友在开party。 这可能也是宁珏想让无忧回来的原因——他希望无忧能交两个朋友,不要总是独来独往的。 但他走到别墅门口的时候,就突然接到电话,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便让无忧自己一个人先进去。 他则去了旁边的花房里处理。 无忧一踏进去,整个大厅里都下意识地静了一秒。 但下一秒,就是更喧闹的欢呼声,party上的所有人都默契地无视了她。 无忧也不在意,环视一圈,找到了放甜品的地方。 拿了两块蛋糕,就去了花房旁边的偏厅坐着,慢慢吃着甜品。 她想清净,却有人不想让她清净。 宁檬被一群男男女女簇拥着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着一条短款的白色蓬蓬连衣裙,扎着丸子头,几缕碎发恰到好处地修饰脸型,更显出三分清纯和甜美,不愧是今天的主角。 还没走近的时候,无忧就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欸,檬檬,前面那个是谁啊?” “怎么还穿着校服,好寒酸……” “那好像是妹妹。 “妹妹在复读学校很忙的,没想到她会来参加我的升学宴会,我们去跟她打个招呼。”宁檬的声音有些欣喜。 另外一个男生抓住了重点,嗤之以鼻: “复读?我八百年没听到这个词了哈哈哈。” “对啊,咱们这个圈子,要么跟檬檬一样优秀,要么就直接出国呗。” “她高考多少分啊?” “妹妹应该是发挥失常了。嗯……差一点点就能上本科了。”听到这个问题,宁檬有些为难,但还是小声地说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她是你妹妹,就算比不过你,也不至于差这么多。” “什么妹妹,说得好听一点是宁家的养女,说得不好听,不就是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 “哎呀,刘少爷你说话也太刻薄了。” “我说的是实话,檬檬这么优秀,什么人都配当檬檬的妹妹?哼。” 几人聊着聊着就走近了。 一个染了黄色头发,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孩,也就被他们叫做刘少的那位,桀骜地看了无忧一眼,问她: “喂,你就是宁家那个养女?” 无忧抬起头,正眼看向她们。 宁檬也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看清楚无忧的脸。 平常宁无忧总是挡着脸,低着头。 宁家人对她的印象除了长得其貌不扬外,还具体说不出她长什么样。 如今一看才发现, 真的……太像了。 宁檬的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发觉, 那双眼睛,简直跟妈妈一模一样! 凑上来的几人看清楚无忧的面孔后,也全部都哑然了。 第63章 跪在地上给我们写(16) 这……不是说养女吗? 不是说,宁家的穷亲戚,父母都死了,宁家人好心收留。 对外面说是宁家的三小姐。 宁家的亲戚,怎么长得跟黎夫人一模一样? 要是说她俩没有关系,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信…… 刘少的气势更是一滞,无忧懒得跟这群小孩子打交道,就站起身来问道: “有事么?” 宁檬沉浸在震惊、惶恐之中,她一说话更是被吓了一跳,浑身都抖了一下。 刘少见她状态不对,就对无忧横眉冷眼: “你什么态度,看把檬檬吓的。” 无忧:“……” “嗯嗯嗯,都怪我。” 说完,她抬脚就预备要走人。 宁檬却把她拦下了。 “妹妹,对不起,如果你还在为那件事情怪我。 “那我跟你道歉,我,我可以把以后我的零花钱都补偿给你,我一分钱都不要了,好么?” 她的朋友们对视一眼,带着疑惑问道: “什么事啊?” 宁檬低低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刘少便道:“多大点事,你这个妹妹真是够小心眼的。” “对啊,她一个穷亲戚,就算一分钱不给也是正常的。” 他们说的起劲,扭头一看,无忧已经要走出门了都。 “喂。”刘少喊道:“你站住。” 无忧的脚步就一直没停。 刘少自觉丢了面子,几步冲上去就要拽住她。 结果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无忧转过身,皱着眉看着宁檬: “从头到尾,我没有说过一句怪你的话。 “其实,你惯用的故意示弱和道德绑架的把戏,真的很拙劣。 “你能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不是因为你的演技有多么高明,而是你总是有所依仗罢了。 “你只需要稍加挑拨,就总有人为你出头。 “但是我这个人,比较直接,你要是再来烦我…… “两周前放了你一马,但,下次就不会了。 “明白了吗?” 她逼近了宁檬,用手掐住了她的脸蛋,让她跟自己的眼神直视。 现在她的身高已经跟宁檬差不多了,都在一米六出头。 但气势上压了宁檬不止一截。 无忧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惧,才满意地松手转身离去。 等无忧一走,被她的气场压得大气都不敢出的人们才纷纷回过神来。 看着已经在默默流泪的宁檬,都心疼坏了。 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骂起了无忧。 宁檬表面应付着他们,心中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却再次加重。 如果让黎华见到无忧的脸……她会不会…… 不行,张志博那边要抓紧时间安排了。 这次,不能够再给她机会。 宁檬隐隐有些后悔。 如果她能早点解决无忧,今天也不必在这里担惊受怕了。 聊得正欢的一群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偏厅旁边连着的就是花房,仅仅只有一面郁郁葱葱的花墙隔开。 花墙后,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看着如众星捧月般的宁檬,神色晦暗不明。 …… 周一早自习上,无忧的班主任突然领了几个人进教室。 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生,整个人吊儿郎当的,站在上面抖腿,校服也没好好穿,直接搭在了肩膀上,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班主任在介绍他们,都是插班生,最前方那个男生叫…… 张志博。 这个名字成功地让无忧抬起了头,正好跟往底下看的张志博对上了眼神。 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脸上就涌出了见到猎物般的变态笑意。 无忧也浅浅勾了下嘴角,把头低了下去。 不行,她得克制一下。 慢慢来。 不然直接把人吓跑了,还怎么给愿主报仇? 张志博却觉得她是怕了,越发地期待起这次在新学校的生活了。 昨天宁檬哭得那么伤心,他实在是心疼得不行。 本来家里都打算让他出国的,被他拒绝了。 宁檬太柔弱了,在家里就被这么一个货色欺负。 要是他出国,没人护着她,她还不得被人吃了。 这个宁无忧,看来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没关系,他会让她再好好回忆起来的。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大家都纷纷涌出教室,奔向食堂。 而无忧则故意慢吞吞地整理着课本。 她的同桌兼室友,一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妞,还想给她带饭。 直接被她拒绝了,让她自己吃过就回宿舍。 无忧说,她今天会晚点回去。 好不容易拖到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张志博就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还非常利索地把前后门都锁上了。 无忧畏畏缩缩地,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张志博一脚踹翻了她旁边的椅子,算是跟她打过招呼。 无忧在心底跟同桌道了个歉: 对不住,连累了你的椅子,明天给你带红烧肉。 “哟,瞧瞧这是谁,咱们的‘好朋友’,宁无忧啊。” 张志博的男跟班率先吆喝了一声。 无忧继续低着头,不说话,哆嗦着身子,做出怕极了的模样。 另一个女跟班顿时有些扫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 “老大,我之前在外头看到宁无忧成绩还挺好的,不如先让她帮我们把作业都给写了。 “明天也好应付那些死老师。” 张志博今天也确实没想好怎么教训无忧。 直接动手,怕没轻没重,闹得太大,刚刚入学就被赶出去了。 而且他也不是那么暴力的人,他还是更喜欢……看人精神上的崩溃。 他咧嘴一笑: “可以啊,让她跪在地上给我们写。” 第64章 同桌(17) 张志博的男跟班叫吴伟,女跟班叫王月。 两人听到他的话,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王月拍手道:“老大出的好主意!现在就来写。” 她伸出手就想把无忧拽到地上,却被一声尖刻的声音打断了: “啊——” 只见教室后面的透明小窗上,露出一张略带一丝惊恐的女孩的脸。 张志博饶有兴致地看了无忧两眼。 吴伟走到后门,打开反锁的门发现外面就那女孩一人。 就直接把人粗暴地扯进了教室,再将门重新反锁上了。 “老大就她一个。” 王月:“这不是……宁无忧的同桌吗?” 无忧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对着一进来就缩到了她身边的微胖女孩小声问: “明珠,你怎么来了?” 简明珠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担心你,看你不去吃饭也不回宿舍,就来找你了…… “没想到……这些插班生居然欺负你……” 她捏紧了小胖拳头,尽管害怕得有些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对三人说: “你们要干什么!” 吴伟狂笑:“我们不干什么,不过就是想让你的同桌帮我们写一下作业而已……” 简明珠愣了愣: “就……只是写作业……” 王月也笑了:“对啊,只是……要跪着写。” 听到跪着写,简明珠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好像想到了什么难堪的回忆,但她挣扎了一下,便道: “只要我们写了,你们就放过我们吗?” 王月和吴伟看向张志博,张志博漫不经心地: “嗯,只要宁无忧跪着给我写作业,今天就放过她。” “好。” 简明珠自觉已经谈判成功了,回头跟无忧坚定地道: “无忧,不用怕,我陪你一起写!” 无忧:“?” “嗯……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没事,你明天的那份红烧肉给我就行。” “嘭——”这次是无忧的课桌被踹倒的声音。 “啰嗦什么?”张志博呸地一下吐掉了嘴里的糖,眉间戾气十足:“写不写?” “写写写!” 简明珠被他吓得直接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嘴上忙不迭应和着,双手却都下意识抱住了头。 看得无忧和其他人都一愣。 她还拉了拉端坐着的无忧,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无忧,只是写个作业,咱们快照做。 “不然,你不知道这样的人都能做出些什么……” 最后的一句话细如蚊呐,但无忧还是听见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她站了起来,站到了瘫坐在地的简明珠身前。 顺手摸了摸她细软但茂密顺滑的头发,刚想说些什么,再次被一声怒喝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是他们的班主任。 班主任手上显然有钥匙,没两下就打开了门。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将目光掠过了倒在地上的课桌椅子。 又将坐在地上的简明珠拉了起来,安慰道: “没事了,老师来了。” 简明珠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 这时大家才发现她居然哭了一脸的泪水。 王月嗤了一声:“哭毛,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她。” 吴伟也敷衍地辩白道:“对啊老师,我们只是跟同学打招呼,可没碰过她们两个啊。” 班主任名姓李,年近四十,平常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女性职场套装,头发绑得紧紧的,端着脸,嘴角下撇,严肃的很。 从不跟班上的同学玩笑,挂在嘴边最多的话就是鞭策他们学习。 人送外号,灭绝师太。 如果班主任到的时候,在场的只有一直神色平静的无忧和其他三人。 可能他们的说辞还能应付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哭得这样惨的简明珠也在,事情很显然就不简单了。 班主任先安慰了无忧和简明珠,还让看守教学楼的保安大叔把两个女生送回宿舍楼。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黑。 班主任留下了另外三人,叫去了她的办公室。 一路上,无忧和简明珠都沉默不语。 回了宿舍,简明珠想马上钻进卧室,却被无忧叫住了: “谢谢。” 简明珠还有点沉浸在情绪里没出来,胡乱地点点头,无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以前是不是也被这样的人欺负过。” 简明珠浑身一抖,咬了咬嘴唇。 无忧轻声道:“不管怎样,明珠,你真有勇气。” 哪怕是其他没遭遇过的同学,也不一定能在那个时候有勇气站出来。 可简明珠明明怕得要命,反应不太正常还有些应激,但依旧勇敢地站到无忧的身前。 两人各自回到卧室,无忧面对简明珠时柔和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她打开了窗户, 夜晚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她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 无忧朝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没人。 下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就裹挟着她一起轻盈落到了地上。 小乖也紧随其后。 “干嘛不走门?” 它又懒得自己走路,跳上了无忧的肩膀。 “这样快一点。” “行。”小乖突然笑道:“就怕你刚刚被人看到了,明天就传出‘学校半夜女生宿舍疑似有人轻生,尸体却离奇失踪’的新闻了。” 无忧笑了笑,又摸了摸它的头,示意他别说话了,他们已经走到了教学楼。 夜色之中,无忧好似开了天眼一样,不仅避开了保安的巡逻,还顺利地到了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外。 她站在黑暗中,能够听到班主任的怒声: 明天把你们家长都叫来。” 随即,三人就从里面出来了。 吴伟和王月有些垂头丧气的,张志博倒是没任何变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王月:“这个死老太婆,怎么这么难缠?” 吴伟:“无所谓了,反正我爸没空。” “明天我让我爸来一趟。”张志博慢悠悠地:“他早就想给这学校捐楼了,被我拦住了……现在,不就是个好时候?” 王月和吴伟都嘿嘿笑了起来。 突然王月表情一变,捂着肚子: “我要去个厕所,你们先回去。” 第65章 不会放过他的(18) 晚上的教学楼一片漆黑,虽然有微弱的声控灯光,但还是很吓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王月还一直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身后有脚步声。 但一回头,又看不到人。 王月心里有些发毛,加快脚步,进了女厕所的隔间。 却在她解决完后,隔间的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她顿时慌了,拽了两下还是没拽开。 “砰砰砰!”她开始砸门,但还是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 “刺啦——”女厕所灯闪了两下,灭了。 王月愣了一秒,就开始放声尖叫:“啊——” 尖利的女声在空荡的厕所里回荡,隐隐还有回声: “啊——” “啊——” “啊——” 但除了她自己的声音之外,就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王月彻底崩溃了,疯狂地拍着门,一边拍一边嚎啕大哭。 而张志博和吴伟这边也马上分开了。 吴伟一个人回了男生宿舍。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只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脚步。 直到他费力爬上五层楼,在第六层的楼梯上,突然感觉脚下一绊。 他瞬间失去平衡,带着一连串惨叫,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次日。 早自习结束。 “咦,不是刚刚转来三个插班生,怎么都没来?” “我刚刚去班主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到了。 “他们三昨天晚上把宁无忧和简明珠堵在教室里,结果被班主任抓到了。” “谁?无忧和明珠?” “嗯。” 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听到这两个名字,瞬间停顿了一下,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愤怒之色。 简明珠虽然身材微胖,但性格软萌可爱,善良天真。 是班里的活宝和开心果。 而宁无忧就更特殊了。 大家一开始确实觉得她有些冷淡,入学的时候成绩也一般,除了简明珠之外,没人敢主动找她交朋友。 但最令大家震惊的事情出现了。 宁无忧入学考试排在班级第四十三名。 班上一共五十个人。 第一周的周考,排在了班级第二十三名。 第二周的周考,排在了班级第九名。 而且很明显的能看出她不是第一次考砸了,而是真就这个进步速度。 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最最让她出名的是,一次体育课上, 他们的体育老师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每节课一上来就是跑一千五百米。 有一次,恰巧有三个女生都生理期,肚子疼的不行,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三人想找他请假,能不能不跑步了。 直接被他拒绝了。 并且放言说,要么自己跑,要么找人替跑。 而且还只能找一个人。 这下她们都快哭了。 一共四千五百米,加上这个替跑的人自己的一千五,足足六千米,这不是要了人半条命吗? 就算能跑完,但同学们不敢出面的另一个原因: 自己敢出头,就等于挑战了老师的权威。 学生本能会害怕老师。 所以就算知道他在故意为难,大家也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僵持之际,女生们都欲哭无泪的时候,无忧站出来了。 她觉得他们这是在耽误了她学习的时间,直接跑完了六千米。 结束的时候,就脸色红了点,汗都没出。 向来对学生态度敷衍的体育老师,跟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纠缠了宁无忧好久。 想让她去学体育。 被班主任给骂了一顿才罢休。 从此班上的同学,特别是女生,对宁无忧都特别特别有好感。 也有胆子大的遇到不会的题目,去问无忧,发现根本不会被拒绝。 她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投喂无忧和简明珠。 简明珠吃东西的时候像一只小熊猫,可可爱爱。 而无忧吃东西的时候,是难得的打破她身上那层无形的屏障,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时刻。 “为什么啊?”一个女生咬咬牙,问道。 “听说,是想让她们俩帮他们写作业。”语文课代表,也就是消息的来源小声地说: “还要她们跪着写。” “……” “更可怕的是,据我其他学校的朋友说,这三个人是惯犯呢!” “啊?” “以前他们是兰星私立高中的,听说总是欺负其他同学。” “……可是,我听说在那所高中读书的人非富即贵,他们惹得起吗?” “傻,你不知道柿子挑软的捏吗? “他们就只欺负一个人,听说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女生,成绩差,长相也其貌不扬的。” “特别是女生家里人都不管她的,家长会从来不出席。” “所以老师和同学们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啊,好生气!” “对啊!” “那……他们现在要欺负我们班的人了欸……班主任会处理吗?” “最最刺激的消息来了。 “昨天晚上,他们就遭报应了。” “啊?” “那个女生,晚上上厕所的时候,门卡住了出不去,被关在女厕所一晚上。 “听说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的时候,神智都有点恍惚了。” “另一个男生,回宿舍的时候脚一滑,从六楼摔了下去。 “两条腿都摔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其中的简明珠,偷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都发起了光。 “真的吗?” “真的,我亲耳听到他们的家长打电话来请假呢。” 简明珠兴奋地跑来跟无忧分享,无忧只笑了笑,又看起了书。 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嘟囔道: “如果上天有眼,可别放过剩下那个。 “我看他才是主谋。” “不会的。”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简明珠没反应过来,扭头看着无忧,问: “什么?” “我说,不会放过他的。” 第66章 道歉?(19) “叮咚。”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张志博打开聊天软件,一个置顶的对话框,备注名字为一个柠檬符号的人发来了消息: 【志博哥,你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张志博的脸色在看见消息时,瞬间变得柔和了下来,他两只手捧着手机,回复道: 【还可以。】 【昨天晚上我把宁无忧堵在教室里了。】 那边秒回:【啊?你没对她做什么?】 【她再怎么样……也是我妹妹……】 张志博: 【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们班主任就出现了。】 【你不要为她说话了,我都知道了,你的升学宴会上,她又把你弄哭了?听说还上手了?】 那边正在输入中好久,才发来一句: 【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而且我没关系的,妹妹她还小,我当姐姐的肯定要让着她。】 张志博冷笑一声,啪啪地打字回复道: 【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行了,她的事情你别管了,我有数。】 【你在s大等我,我一定好好上学,到时候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等了许久,那边却再也没有发来消息。 张志博也不在意,刚刚将手机摁灭,班主任就板着脸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昨天王月和吴伟都出了意外,你知道吗?” 张志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俩就先放一边,你的家长什么时候来?” “下午。”张志博想了想:“我爸早上还要开会呢。” 他讥讽地扫视了班主任一眼:“毕竟他底下几千人要管,不像您,也就五十个学生要操心。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倒是看上去比我爸还威风多了。” 班主任也是阅历深的人,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除了炫耀他爹的社会地位外,也是觉得她没事找事,芝麻大的官管这么多。 班主任还没说话,同在办公室的另一个年轻女实习老师,同时也是无忧他们班的任课老师听到了,生气地道: “这位同学,李老师能有今天,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而你,不过就是靠爹,算什么本事?别忘了尊师重道!” 张志博嗤了一声:“会投胎就是我的本事。” 李班主任笑了,只是眼中却没有笑意,她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昨天你欺负的两个同学,比你更会投胎呢?” “你说的是宁无忧?” “我记得,你父亲的公司跟宁氏也有生意上的交集。”班主任道。 张志博冷冷地:“宁无忧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东西,她也配当宁家人?” 班主任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头,暗自思忖了一下,就挥挥手让他先出去了。 张志博走后,她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下午,校长室内。 张志博的父亲张威正坐在校长的对面,他大腹便便,手上带着一个玉扳指,正在把玩。 脸上也满是横肉,一双小眼睛时不时闪出精光。 “校长啊……”他拖长的语调,语气莫测。 他对面的校长从口袋里掏出手巾,擦了擦汗,赶忙应道: “张总。” “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独生子……” “对他可是寄予了很大的厚望……就指望他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光宗耀祖呢……” “是是是。” “我平常也很忙,志博不过就是跟同班的两个女同学打个招呼而已,您就把我叫过来。”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校长不敢说话,只一味应和着。 他又眯了眯小眼睛,道:“而且谁知道是不是那两个女同学心思不正,故意引诱我们家孩子呢……” “胡说!” 校长还没说话,就被刚刚赶到的班主任打断了。 “我们班的孩子都是好孩子,至于张志博同学,我听说他以前就校园霸凌过别人!” 张总呵呵笑了一声:“这位是志博的班主任。” “这说话呢,可是要讲证据的。” 班主任没有证据,她深吸了一口气: “反正,我不允许这样的人待在我的班。” 校长道:“那这样,咱们就让张志博同学换个班,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您看怎么样?” 张总还没说话,张志博就张嘴了: “我不愿意。” 他笑得很灿烂:“我已经知道错了,不如这样。 “我向宁无忧同学道歉,只要她愿意原谅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张总点点头,同意了。 校长也一拍桌子, “那好,李老师啊,你去叫那两个同学过来,” 班主任不想同意,但一人面对两方,她也很无力。 而她到教室的时候,只有无忧坐在座位上安静的看书。 她说了起因,无忧就站起身: “好,我去。” “明珠呢?” 无忧却道:“我一个人去就行。” 班主任皱了皱眉。又听见无忧说: “此事因我而起,而且……别又惹哭她了。” “我会保护好她的,李老师,你相信我吗?”女孩微微侧头,朝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班主任暗叹口气。 她们确实都是好孩子,只是好孩子总是被人欺负。 她这个班主任在权势面前,能做的也有限。 “那走。” 无忧低眉顺眼地跟在班主任后面。 她真的不需要班主任为她们出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把张志博的父亲叫过来了,也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昨天,她解决了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喽喽,却没对张志博下手,不过是想留着他慢慢来。 愿主过去三年的折磨,她要一一还回去。 面对以欺凌他人为乐的人,如果有一天也被欺凌了,那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无忧很好奇。 所以她也不会让张志博离开学校的。 “我愿意。” 她说。 “我愿意接受张志博同学的道歉。” 她的声音微弱,瑟瑟发抖地躲在班主任的身后,不敢直面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张志博看到她这副被他吓破了胆的模样,心底可笑道,果然如此。 宁无忧已经在那三年的“愉快”经历中,彻底怕了他了。 绝对不敢违抗他的任何命令,不然,他的报复会更加凶残。 既然如此,他又想到了不少以后折磨宁无忧的方法,嘴上的笑容越发猖狂了。 张总也很满意这样的处理结果: “那就这样,校长,学校修楼的资金我会打给你的。 “李老师,您没有什么其他意见?” 班主任的表情凝重,但在校长的眼神之下,她还是只能接受。 就在几人以为皆大欢喜,事情完美处理解决的时候。 校长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直接推开了。 一个清朗中带着愤怒的男子声音响起: “我有意见!” 第67章 重新介绍?(20) 宁珏的身上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显然也是匆匆赶到。 俊朗的脸上怒气满满,他进门后先是扫视一圈,找到了躲在班主任身上的无忧,才松了口气。 但又看到无忧这胆怯的模样,心头对张家的怒火更甚。 他在外面都听到了,一群人联合起来欺负无忧。 他甚至对无忧都有点生气。 平常在宁家,在他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吗? 怎么被外人欺负了,反而这么胆小了? 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他就找到了答案。 在外人面前服软,不过也是无人撑腰罢了。 他又想起来在那天在花房听到无忧对宁檬说的话。 “你总是有所依仗罢了。” 他今天就要让无忧知道,宁家是檬檬的依仗,当然也会是她的依仗。 “啊呀,小宁总。 “怎么亲自过来了。”张威自然认识宁珏,最近张家的项目就需要跟他对接。 就算抛开此事,宁氏能维持住一直蒸蒸日上的趋势,跟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小宁总更是离不了关系。 所以他对自己儿子对宁家那个小丫头献殷勤也是视而不见。 不过,看看自家儿子,再看看小宁总……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张志博看到宁珏,更是眼前一亮: “宁大哥。” 宁珏冷声:“你欺负我妹妹?” 张志博一愣,目光在无忧身上转了一圈又溜走了,他对宁珏笑道: “宁大哥说笑了,你妹妹不是宁檬吗?宁无忧算什么……” 宁珏打断了他的话: “担不起你的大哥。 “宁无忧就是我妹妹。” 张志博还想说话,张威笑呵呵地开口了: “小宁总,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就让小孩子自己处理嘛…… “你看宁小姐,不是也大度的原谅了我家这个混小子。 “我在这这里给你赔个不是,改天一块吃个饭?” 宁珏不接这话,转向校长,目光沉沉,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如果真的只是小辈之间的事情,张总又何必给校长捐栋楼呢?” 他走到无忧面前,低声: “大哥来了。” 无忧敷衍地嗯了一声。 宁珏冷声对张威道: “跟贵公司的合作,我会再考虑考虑,希望张总以后能管好自己的儿子。” …… 最终,气势汹汹的宁珏还是被无忧两句话劝下了,没有让事态再升级。 至于张志博,在无忧的坚持下,还是让他在原来的班级,只是需要写个检讨。 宁珏这强横的作风,也让散场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张志博则是带着愤怒回到了教室。 他简直不敢想,在外人面前,宁珏这个当大哥的都这么护着那个小贱\/人。 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檬檬。 他心中对无忧的怒气更甚,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折磨她的办法。 而另一边,宁珏跟李班主任其实也是旧相识。 当初选择这个学校,也有将班主任托付给她的意思。 他能够及时赶到,就是班主任那通电话。 他跟班主任寒暄了两句后,让无忧将他送到了校门口。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无忧看他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扭头就走。 果然,没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无忧。” “嗯?” “你还有一个月就十八了,按照宁家的惯例,会举办一个成人礼的宴会。” “嗯。” “你和檬檬是同一天生日,这次宴会的主角也是你们俩。” “嗯。” “参加的人会比较多,大多数是宁家的合作伙伴、朋友等……” “嗯。” “所以,我想,打算重新向大家介绍一下你。” “嗯……嗯?” 无忧心里本来还在琢磨那道压轴的数学题,一下没反应过来。 宁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最近才发现,外界对你的身份,一直有一些误解。 “也导致你这些年来,受了不少委屈。” “所以,我决定还是应该纠正一下,你也是宁家的亲生女儿,而不是养女。” 无忧笑了:“大哥,你好天真。” 宁珏皱了皱眉,他低头看着无忧。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几天,她好像又长了些,站得笔直,身材纤长,像一颗挺拔的柏树。 入校时还合身的校服现在挂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她还瘦了一些。 是学习太辛苦吗?还是长高抽条了? 无忧直直地看着他,清凌凌地目光将他的思绪唤回。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这事,伯父伯母知道吗?” 宁珏眉心紧锁,纠正她:“那是爸爸妈妈。” 无忧嘴边的笑容更盛: “大哥,在你的心中,你确实把我视作你的妹妹。 “但除了你之外,宁家其他人恐怕都不怎么欢迎我。” 宁珏下意识反驳: “檬檬一直很喜欢你……” 无忧无奈扶额,问道: “大哥,宁檬的生日宴会那次,你在花房都听见了。” 宁珏眼神游移了一下,这怎么被她发现的? “嗯。她一直在为你说话。” 无忧实在是看不下去,继续问道: “如果宁檬真的喜欢我,接受我。 “为什么她的朋友却对我的恶意都这么大呢?” 宁珏有些发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还有,张志博也是她的好朋友之一哦。” 无忧最后说了一句便言尽于此。 心中又一次感慨了一下,宁珏除了属性是老妈子外,没想到还有呆萌的一面。 又或许,是他认定了谁,就会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确实是个好人,只是最需要这份好的人却没有机会感受了。 回去的路上,宁珏的助理开着车,见宁珏一副沉思的模样,就主动说话了。 “宁总,现在是回公司还是回家?” 宁珏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忽然问道: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情况。 “我很喜欢某个人,但我的朋友都很讨厌她。” 助理有点莫名,但还是笑着回答了: “您这个问题,让我想到了最近我女朋友身上的一件小事。” 宁珏没说话,这就是想听了,于是助理继续往下说。 “那天她闺蜜跟她去逛街,我在后面拎包。 “突然她闺蜜拿了张照片给她看,问她 “‘这上面的女人漂亮吗?’ “我女朋友扫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漂亮啊,好清纯哦。’ “然后她闺蜜表情都扭曲了,说:‘这就是我对象出轨那小三。’ “我女朋友立马改口:‘害,我就说呢,清纯过头了,一看就像个狐狸精,可会装了。’ “她闺蜜马上被哄好,两人一块乐了半天。” 宁珏沉默地听完了。 随后的路程,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窗外的空中,一言不发。 第68章 她的存在,就代表她的失败(21) 张志博回到班上后,能够察觉到其他同学看他的眼光都带着一丝异样。 他不以为意,照常准备上课。 s大很难考,过去三年他的心思也没放到学习上。 如果他想成为宁檬的同学,这一年除了教训宁无忧外,成绩也不能落下。 向来没写过作业的他,昨天晚上都磕磕绊绊地全写满了本子。 但他将手探入书包时,脸色就变了。 他嚯地一下站起身,将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也没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写到深夜的作业。 张志博脸色铁青,瞪视着他周围的人,吼道: “谁动了老子的作业??” 同学们互相对视一眼,掩饰住眼底的幸灾乐祸,没有人接他的话。 在他发飙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今天上午在办公室为班主任说话的实习老师——地理老师走了进来。 看见张志博还杵在那,还把周围的同学都吓得跟鹌鹑似的。 她心中对他的感观更坏,皱起了眉头,沉下脸: “张同学,请你坐下。” 张志博咬着牙,坐下了。 地理老师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交作业,收作业的小组长走到他身边。 张志博刚想不耐烦地解释一句,却见小组长眼神都没分他一个,直接跳过了他。 更让他愤怒的是,小组长面对地理老师,张嘴就是他没写。 实习老师对于他的不交作业简直是意料之中,冷哼了一声,对小组长说: “不用管他,以后也不用收他的作业。” 张志博捏紧了拳头,砰地一下砸在了课桌上。 “请有些同学不要发出噪音,影响其他想学习的同学听课。” 张志博:“……” 又过了一会,宁无忧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喊:“报告。” 张志博便发现,对着他横眉冷眼的实习老师,面对无忧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温柔可亲: “无忧,快进来。” “老师,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您的作业我没来得及写,今天会补上的。” 张志博还没来得及等着看宁无忧挨骂的乐子,就听见地理老师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没事,你先回座位上听课。作业就不用补了。” 张志博:“???” 凭什么这么区别对待?? 无忧低头掩去带着笑意的眼神。 现在就生气了? 这才刚刚开始呢。 …… 宁家。 宁檬今天晚上要晚点回家,所以饭桌上就宁珏和黎华两人。 吃过饭,宁珏抿了抿唇,还是提出了自己跟无忧说的事情。 黎华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激烈。 “不可能。” 宁珏不解: “为什么?当初说无忧是亲戚,不过是因为要顾及檬檬的身体。 “现在檬檬早就知道一切,又何必再对外面遮遮掩掩。” 黎华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她的身上更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 “她不配。” 她只淡淡扔下这三个字。 宁珏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您真的不觉得,宁家亏欠无忧太多了吗?” 黎华绷着脸,冷冷地看着宁珏: “宁家给她吃,给她穿,给她喝,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 “如果不是当年那次意外,无忧也不会在那样贫瘠的地方生活了十四年,也就不至于连大学都考不上,是宁家欠她的。” 宁珏辩驳道。 黎华见他执着,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她缓和了语气,难得多说了几句: “我十月怀胎,拼着命生了她,她却莫名其妙消失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如果不是檬檬在,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她说这些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一丝怨气。 宁珏敏锐地察觉了。 但他不理解,他一直认为黎华不喜欢无忧,是因为无忧不够优秀,各方面都比不过檬檬,不配当她黎华的女儿。 可是,她为什么会怨愤无忧呢? 无忧被她的养父母恶意调换了,本应该是千娇百宠的豪门千金,却平白无故过了十四年苦日子,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她。 为什么黎华却怪上了她? 黎华没察觉到宁珏的沉思,继续往下说。 “她确实是在外面受了苦,但檬檬不也是无辜的吗? “你有没有想过,对外界正式承认宁无忧的身份,她俩又是同岁,众人会怎样议论檬檬。 “说得好听一点,便说她是宁家的私生女。 “若说得难听一点,檬檬的身份都要不清不白的了。 “珏儿,我一直以为我这一辈子万事顺遂。 “当初……孩子丢失的事情,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 “一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该有多么失败? “所以,我现在绝对不会同意你这样伤害檬檬。” 看到她越说越激动,宁珏突然明白了一切。 他脱口而出: “妈,你这是在把当年孩子丢了的责任,转移到了无忧身上吗? “无忧越……差劲,就越显出当年您的失责。 “只有将优秀的檬檬视作您的亲生女儿,您才能够好受些。” 黎华猛地转头,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 宁珏看到她的失态,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您不能接受失败,不仅仅对我和檬檬身上要求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 “可这样骄傲的您,却在无忧的身上看到了您最大的失败之处。 “无忧成绩不好,性格内向,长相普通,更没有什么优雅的气质和擅长的兴趣爱好。 “她是一个‘失败’的孩子,她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示着您的失责失职之处。 “您只能欺骗自己,无忧并不是你的女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您将檬檬教养得很好,檬檬才是您的亲生女儿。 “檬檬的存在代表着您并没有失败,您还是那个完美、优越的黎夫人,是吗? “所以您一直坚定地选择檬檬。对无忧视而不见。 “哪怕无忧的身上,才流淌着您的血液,您和无忧,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越说越愤慨,语调都不自觉升高了些: “可这样对无忧来说,何其残忍! “当年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责怪您!根本就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无忧的错! “您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您真正应该保护的人,不是无忧吗?”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在宁家空旷的大厅中炸响。 第69章 我都是被你逼的(22) 黎华这一巴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完她的手都在颤抖。 她眼睛都有些发红,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宁珏被她打得偏过头去,白皙俊朗的脸颊很快就浮现出一个红印。 他抿了抿唇,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黎华嚯得站起身,也只说了一个字: “滚!” 宁珏沉默良久,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总归是一手教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他不能再继续当面违拗下去。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 母子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不欢而散了。 …… 宁珏走的时候,目不斜视,脚步如风,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宁檬。 宁檬看着坐在客厅里黎华寂寥沉闷的身影,又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早就回家了,听到哥哥在跟妈妈说话,才没有进去。 她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冲突的全部过程。 此刻,宁珏说的那些话就像刀子一样,在她的心中反反复复的凌迟着。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跟她一起长大,处处让着她护着她的哥哥。 为什么现在张嘴闭嘴都是无忧。 现在是让宁无忧对外正名。 那以后呢?以后就要让她给宁无忧腾位置了对吗? 她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爱本来就是有限的。 分给了别人,她能得到的就少些。 所以她才会在宁无忧回到宁家的时候,就千方百计设计宁家人与她离心。 甚至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宁珏对她的处处维护,弄得她这些年所作的一切都像一个笑话。 宁无忧哪一处比得上她? 多年的相处,终究比不过血脉亲情? 现在只是哥哥,以后会不会是妈妈,爸爸? 她闭上了眼睛,白嫩的小脸上,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宁无忧,你不要怪我狠心。 我都是被你逼的。 她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从密码箱里拿出一张电话卡。 打通了一个跨洋电话。 …… 宁氏集团。 “你就为了此事特意来找我?” 宁康安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八十八层大厦外面隐约的云海,语气听不出喜怒。 宁珏垂头应道:“是。” “前两天惹了你母亲生气,也是因为这?” 宁珏继续应道:“是。” 宁康安叹了口气:“你,让我失望了。” “……”宁珏抿了抿唇:“是。” 宁珏一连三个“是”让宁康安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长子, 也是未来将要继承自己衣钵,继承偌大宁氏的继承者。 “你不该把目光囿于这些小事上。”他说。 宁珏不认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忧是我的家人。” 宁康安却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什么都做好。” 宁珏再次抿了抿唇:“起码我尽力了。” 宁康安也不跟他辩论,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不同意。” 宁珏的指节动了动,他问道: “为什么?” 宁康安的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别忘了,我们跟唐家的婚约。” “唐家的少爷快回国了,他小时候见过宁檬的。” “他认识的是宁檬,不是宁无忧。” 宁珏:“……” “我知道了,父亲。” …… 学校,中午。 教室里没什么人,都去食堂吃饭了。 张志博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无忧的位置前,扔下一句颐指气使的命令。 “去给我打饭。” 无忧点了点头,又拉住想说话的简明珠,出了教室。 他们食堂的饭菜可以在食堂吃,也可以打包带到教室。 简明珠整个人气鼓鼓的,像一个脸颊塞满杏仁的松鼠。 但她气了一会,又自己瘪了。 嘴里嘟囔着: “算了算了,打个饭而已……” 无忧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打饭的时候特意跟阿姨要了多油多汤的菜。 回教室的时候,她又小心翼翼地把饭菜递给他。 张志博不得不心中感叹,宁无忧确实是条听使唤的“好狗”。 却在心满意足,转身想走时,感觉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更巧合的是,那饭菜一滴不漏地全洒到了他的身上。 而更更巧合的是,午间休息的铃声打响了,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看到张志博趴在地上,饭菜汤水洒了一身……莫名地像一条抢食的流浪狗。 有几人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被这笑声一激,张志博脸涨得通红,从地上弹射而起,捏紧了拳头就要打无忧。 嘴上还喊着:“你这个贱\/人,是你绊的我??” 无忧微微一个侧身躲过,他力气太大反而又一个踉跄,险些再一次摔在地上。 班主任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就又紧紧皱起了眉: “张志博!” 简明珠赶忙乘机“告状”。 “老师,张志博让无忧中午去给他打饭,无忧给他打回来了,他自己没拿稳摔在地上,然后还想打无忧。” 其他的同学也为她作证。 班主任把张志博赶出了教室,让他回宿舍换衣服去。 他带着一身狼狈走的时候,目光阴狠地落在了无忧身上。 而一直不说话的无忧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这次她也没有躲避,而是直视了回去。 于是,当晚无忧就收到了张志博的消息。 是一个视频。 无忧没有点开,因为……视频上赫然便是愿主在兰星高中时的模样。 而视频的内容,无忧更是心知肚明。 张志博:【你以为,有那群sb同学和老师为你撑腰,你就能在我面前耍威风了?】 第70章 正确的视角(23) 无忧没有回复他,而是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 小乖好奇地问她: “你不怕他把视频发出去吗?” 无忧歪了歪头,却反问道: “可是愿主做错了什么吗?” 小乖不假思索:“当然没有。” “所以,既然错不在愿主,为什么要怕。” 无忧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开始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一边意味深长地说: “该怕的人,是做错事情的人。” …… 次日。 这次的周考成绩下来了。 班主任的眉梢难得带了些喜悦: “这次大家的成绩都有所进步,特别是……我们班的宁无忧同学。 “这次除了总分排名第一外,各科分数都是最高分。 “大家要打起斗志来呀,总分比不过,好歹科目分赢一把!” 底下顿时一片哀嚎: “老李,你这也太为难我们了!” “就是啊,我们跟人比比就算了!宁无忧这是妖孽好!” “谁家好人一个月不到从班上倒数考到第一啊?” 班上气氛其乐融融,一片和谐。 同学们的吹捧声也没让少女的眉眼染上一丝喜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眼底带了些微微笑意,却不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好,而是因为这群可爱的同学们。 张志博则坐在最角落里,神色阴暗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嫉妒。 旋即,他掏出手机,面色扭曲地在学校的论坛里发出了一个视频。 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快意。 宁无忧,你现在得意,等这个视频流传开,他们还会这么追捧你?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次日他来到教室时,却发现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厌恶和排斥。 他的座位上,被倒了水。 课本都湿了。 椅子也被弄倒在地上。 张志博怒了: “谁特么活腻了动老子的东西?” 周围没人搭理他,张志博伸手,想拽住一个瘦小的女孩逼问。 却被班级的几个男生直接挡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张志博,你在兰星高中干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你别想在我们班欺负同学。” 女生们的窃窃私语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哇,他刚刚还想动手啊?” “他真的太坏了,之前不是也想打无忧吗?” “真恶心。” “……” 张志博势单力薄,只得憋屈地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想看一下昨天发的视频。 却赫然发现,视频确实是发出去了。 只是视频的主角——变成了他自己。 他当时录下的是,他和他的手下对无忧施暴的过程。 而这个视频,内容没变,却将受害者打了厚厚的码。 连声音,都做了变音的处理。 视频的重点,突出在施暴者的丑恶、嚣张嘴脸上。 他们叫嚣的话语,对受害者的种种侮辱,都被听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张志博自己,来看这个视频,心底都不自觉地涌出一股厌恶。 是人类对恶劣的暴力行为本能的排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志博顿时返回自己的保存下来的视频,赫然发现也变成了发出去的模样。 在论坛上,视频底下早就是一片喧哗。 除了抨击视频里的行为,大家早就扒出了施暴几人的身份信息。 不过王月和吴伟现在还在家里,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张志博肯定是不幸的,他将会承受所有的恶意反噬。 张志博想点删除,却发现怎么也删不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散发着对张志博的浓浓排斥。 就连来上课的每一个任课老师,进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张志博的身影,投去一个厌恶的目光。 张志博神情恍惚地度过了一个上午,走出教室后,却发现每一个路过的同学,在看清楚他的脸之后。 都会投来鄙视的目光,更有夸张的人,一看到他就直接弹开。 离他离得远远的。 他的周围居然形成了一片无人区。 甚至他失魂落魄地到了食堂想打饭,却被阿姨当着面,把口水吐在了他的饭菜上。 阿姨吐完就摔了勺子,阴阳怪气地道: “我的饭,是给人吃的,不是喂畜生的。” …… 教室里,无忧正托着腮跟简明珠说话。 “我一直以来有一个很疑惑的问题。” 简明珠笑嘻嘻地说: “居然还有你疑惑的问题,我还以为你是无所不知呢。” “在校园霸凌中,如果有受害者被施暴或是裸露的视频流出。 “往往被大众投以奇怪目光的人,是这个受害者。 “很少有人去关心,是谁拍下这个视频的,是谁在对她施暴。 “你说,这奇不奇怪?” 没想到无忧要聊的是这个话题,简明珠的脸色就微微变得有些苍白,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众人的目光一旦落到了受害者身上,竟然就开始挑起了刺来。” “类似于‘一个巴掌拍不响’‘一定是她自己哪儿惹到人家了’‘怎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的话比比皆是。” 无忧笑了笑: “还好,我学了些电脑技术。” 简明珠没理解她的意思,但无忧也没有解释,而是说起了张志博。 “他今天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 简明珠也出了一口恶气:“他应得的!活该,报应!” “这下看他怎么在学校里混!” 随即,她又咬了咬嘴唇: “无忧,你好像一直就不怕他?” 无忧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 “明珠,你那天也勇敢地站出来反抗了,结果也是好的。 “所以,他也没有那么强大,对不对?” 简明珠看着她自信的眉眼,再想到每一次张志博来找无忧的麻烦,都是他自己吃亏,好像……无忧说得对,这些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大可怖。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阴霾都被抹去了许多。 …… 无忧最近感觉被人盯上了。 但她一直待在学校里,这群人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叮咚。” 是宁珏的消息。 【无忧,今晚我来接你?】 无忧回道:【好。】 结果这天晚上,无忧站在校门口等到了天色渐黑。 不仅没看到宁珏的车,更是连宁珏的消息都没收到。 她低头把玩着手机,看似对周围环境毫不设防,只是一个放学后普普通通等家人来接的女孩。 在她玩得都有些腻了时,她的身后出现了几股离她越来越近的气息,不怀好意,目标明确。 无忧嘴角微微勾起,把手机收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终于来了,也不枉她钓了这么久的鱼。 突然,身后一张带着刺鼻味道的帕子捂上了她的口鼻。 女孩的身体顿时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几人扔进了面包车里,扬长而去。 第71章 生日宴会(24) 就在无忧被人带走的同时。 s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大厅内。 整体的装饰奢华无比,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洒在底下衣着得体,气质不凡的人们身上。 觥筹交错之间,带着让人迷醉的气息。 而酒店的房间内,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却面色苍白地吃下了几粒药丸。 宁檬对目露担忧的宁珏展出笑意,轻声道: “哥哥,我没事的。 “这也都是老毛病了。” 宁珏递给她一杯温水,棱角分明的脸却不自觉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宁檬心知肚明他在惦记谁,主动道: “都是我不好,耽误了哥哥去接妹妹。” 宁珏看她内疚的模样,放软了语气: “我让司机去接无忧了。 “你好好休息,不要想这么久。 “如果不舒服,等会就不要出面了。” 宁檬皱起眉,摇摇头: “不行的,这场宴会宁氏的合作伙伴,亲朋好友都会来。 “它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生日宴会……” “而且,”她仰着脸:“唐家的少爷,也回来了,对吗?” 宁珏微微弯下了身,与她直视,眼中露出淡淡的坚定之色: “檬檬,如果你不喜欢唐少爷,哥哥会想办法的。” “不。”宁檬反而再次摇摇头:“爸爸一直想开拓海外市场,而唐家的根基正好在国外。” “我享受了宁家这么多东西,更是得到了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爱…… “其实我一直知道,相比起无忧,我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 “如果能够有机会为宁家付出,报答宁家。 “我求之不得。” 她的语气虽轻,却十分真挚。 宁珏心中感动,大手轻轻摸了摸宁檬的头发,低声道: “在我的心中,你和无忧都是一样的。” 宁檬嗯了一声,露出依赖信任的模样。 低下头去,嘴角却挂上一抹几不可见的凉凉笑意: 哥哥,我不要“一样”,我要的是“唯一”。 况且,我的好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唐家的富贵更甚宁家,喜欢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 反正,过了今天。 我就是“唯一”了。 真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十八岁生日啊。 …… 宴会正式开始了。 全场的灯光刷地暗了下来,众人的交谈也逐渐止住。 一束柔和醒目的灯光打在了旋转楼梯上。 台下宾客的目光也随着投了过去。 灯光之中,静静地站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她娇嫩白皙的脸颊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乌黑的大眼睛嵌在小巧瓜子脸上,闪着懵懂纯洁的光芒。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短裙,裙摆处镶嵌着碎钻,腰后是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和长长的拖尾,像是天使尚未褪去的羽翼,又像鸟儿的尾羽。 她的头上戴着公主皇冠,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显得恬静温柔。 她缓步从楼梯上走下,灯光也随之移动,台下众人的眼里满是惊艳。 女孩的声音更是十分甜美: “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 无忧是被灰尘呛醒的。 也不能这么说,她根本就没昏过去,但地上灰实在太大了,她喉咙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便也顺势缓缓张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灰色,空荡荡的水泥墙壁和地面,不仅空旷还漏风。 像是一处废弃的厂房。 被人拉了一根电线,点着一个黄色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 几个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男人聚在一起,正研究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无忧看他们摆弄了半天,还没有弄好,等得实在无聊,忍不住说话了。 “按一下最里面那个小按钮,再一下旁边的自动聚焦。” 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顿了顿,正照着她说的做。 摄像机还真弄好了。 一个人便摆弄着镜头对准他们,剩下的人都走到了无忧的面前。 无忧被他们扔到了椅子上,手脚都被反绑了。 她悄悄挣了一下,普通女孩的力气肯定没法挣脱,哪怕是成年男人恐怕都是动弹不得。 这伙人倒是挺专业的。 这些的人脸都蒙住了,带着黑色的头套,头套上四个洞,露出眼睛鼻子嘴巴。 为首的那个身材矮小结实,眼睛里有凶光,看着就不好惹。 再算上摆弄摄像机的那个,一共五个人都肌肉发达,面露煞气。 “你倒是挺懂。” 无忧眨眨眼,大大方方: “略懂,见笑了,几位好汉怎么称呼?” 这话一出,几人更是露出惊奇的目光。 为首的男人呵呵一笑,道: “叫我老黑就行。 “遇到过不怕我们的。但你这个年纪,还是个女娃,怎么也不怕我们?” 无忧微微一笑,尽管被绑着,她还是坐得端正笔直,下巴微扬,卖了个关子: “你等会就知道了。” 老黑不在意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要是觉得会有人来救她,那可就想错了。 老黑低头看了看表,见时间还差点。 就不跟她说话了,而是到一边等着。 …… 宴会上,宁檬一番话说完,台下响起了捧场的掌声。 她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不该出现的人,脸上无害甜美的笑容更深了一分。 灯光亮起,她走下来如鱼得水地跟人交际着,在接受到黎华鼓励又欣慰的眼神时,脊背更悄然挺直了些许。 说不定,宁无忧没法来,也是她帮了她呢。 她要是在场,怕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在被宁康安带着与跟唐家的少爷——一位黑发蓝瞳,面容精致,举止大方的混血男人愉快地交谈后,她也收获到了宁康安满意的目光。 随即,她看了看表,走到了角落。 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却没看到宁珏。 好戏要开场了,她真想跟亲爱的哥哥一块儿观赏。 她也能看看,当哥哥看到她给宁无忧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会是什么表情呢? 但宁珏去哪了? 她皱起了眉,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难道他去找宁无忧了? …… 宁珏确实去找无忧了。 宴会即将开始之前,无忧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他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无忧接到了吗?” 而司机那边却是一脸茫然: “您不是说要亲自去接无忧小姐吗?” 他心中一突,来不及纠结,又给班主任打去了电话。 “无忧一放学就走了,特意跟我请了晚自习的假,说你要来接她参加生日宴会。 “您没有接到她吗?” 宁珏啪地挂断了电话,心中突突突跳个不停。 无忧不见了? 无忧去哪了? 第72章 直播绑架(25) 宁珏差点要报警了。 他攥紧了手机,按下了110,却没有拨出去。 此刻却正好有电话打了进来: “喂,哥哥?你去哪了?” 宁檬的声音隔着手机有些虚幻。 还夹杂着她朋友们的嬉笑说话声。 宁珏的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闪出了那天晚上,跟无忧分别之时的话。 【如果宁檬真的喜欢我,接受我。 为什么她的朋友却对我的恶意都这么大呢?】 “哥哥,妹妹又去哪了?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宴会呀。” 宁檬问道。 无忧不见了。 宁珏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心底的悔恨也慢慢地蔓延。 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去接无忧? 因为檬檬身体很不舒服,他不放心。 可现在想想,为什么这样的场景,给他一阵极其熟悉的既视感。 好像……不止一次发生了。 电话那头宁檬见他没说话,又喂了一声。 他突然说: “你不知道,无忧为什么不见了吗?” “……” 这话说出来,有这么一瞬间,电话那头一片死寂,连喧闹的背景音都被按下了暂停。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宁檬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带着一分诧异和一分委屈: “我不知道……哥哥,无忧一向不喜欢我……她不会跟我说她去哪了……” 宁珏沉默半晌,努力压下心中那一丝莫名的感觉,道: “嗯,我再去找一下。” 宁檬却说: “哥哥,妹妹可能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躲起来了。 “爸爸在找你,你先回来。” “……好。” 宁珏的脚步刚刚踏进宴会大厅之中。 厅内的灯光就又是一暗。 随即,用来放视频的投影仪亮了起来。 大大的画面先是黑漆漆的,不规则地晃动着。 既然是宁家千金的十八岁成人礼生日宴会,众宾客也都以为投影仪应该会放她的成长轨迹之类的画面。 也都安静地耐心等待着。 接着,画面有了一丝微弱的昏黄色灯光。 看背景……似乎是一个厂房里。 几个遮掩着面容,看上去就很凶悍的男人围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 女孩穿着校服,灰扑扑的,看不清脸。 众宾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底的疑惑。 镜头拉近了些。 女孩也抬起了头。 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直面镜头之时。 大厅内一声巨响。 “砰!——” 高耸精致的香槟塔被一个身材修长,容貌俊朗的男人推倒了。 “小宁总?”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宁珏丝毫不顾手上被玻璃碎片割得鲜血淋漓,死死盯着屏幕,脱口而出: “无忧!” 伴随他的喊声,一阵杂音过后,画面内的男人也说话了: “喂,听得见吗?宁家人在吗? “不好意思没打声招呼就绑了你们家千金,要是想救人的话,赶紧先筹十个亿的赎金。” 这话一出,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炸响。 “宁家千金?宁檬不是好好地待在着吗?” “你不知道吗?宁家前几年领回来一个小女孩,跟宁檬同岁的。” “这个啊,说是宁家亲戚啊?父母都去世了,宁家出于好心收留了。” “你真信啊?你看这女孩的眼睛,有没有感觉很熟悉。” “嘶——”说话的人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跟黎夫人一模一样!” “宁家的亲戚,怎么长得跟黎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黎华也在看清女孩面孔之时,嚯地一下站起了身,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保养得极好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角,关节处都有些发白。 嘴中喃喃道: “怎么……这么像……” 宁康安的眉头则是紧紧皱了起来。 他想让助理去关掉投影仪,扭头一看却没找到人。 他作为宴会的主人之一,不可能自己亲自去关。 宁珏则颤抖着另一只手,拨打了之前怎么也没人接的无忧的电话。 这次接起来了。 是他亲眼看着歹徒从无忧的口袋里拿出来,接的。 他的声音艰涩: “不要伤害她。” 老黑说: “这就要看你们筹钱的速度了。” “钱没问题,怎么给你们。”他立马说道。 宁康安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宁家再有钱,十个亿也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公司账上和私人手里都不可能有这么多资金。 除非变卖资产。 如果是宁珏被绑架了,那他可能会筹钱去救。 但现在被绑架的是一个一直在宁家毫不起眼,毫无价值的宁无忧。 可宁珏作为宁家的长子,要救人的态度如此鲜明。 在众目睽睽之下,宁康安更不能说不救,甚至都不能再协商一番。 因为那样不仅仅是在打宁珏的脸,更是在打自己的脸,打宁家的脸。 宁康安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对无忧的不满。 他本来以为这个孩子差劲些就算了,他已经有了宁珏和檬檬。 不知天高地厚,上次挑衅宁氏,他也能包容。 没想到,居然能给宁家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宁珏已经开始指使助理去筹钱。 而屏幕那头的老黑却等得不耐烦了。 他掏出了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匕首,粗粝的手指摩梭着刀身,对无忧道: “看不出来啊,你家里人对你不错,十个亿都不带讨价还价的。 “只是打钱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我耐心有限,得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快一些才好。 “你说,是剁掉你一根小手指,还是在你这好看的小脸蛋上来一刀呢? “不过,”老黑嘿嘿一笑:“如果你求我,我或许会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宁檬也一直在抬头看着,面带担忧和焦急。 可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 她的眼中终于泄出一丝期待和快意。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宁无忧,你还能保持着你那装模作样的淡定从容吗? 你还能掐着歹徒的脖子,威胁他们吗? 赶紧屁滚尿流地求他们饶命。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你的表演,你一定要好好发挥。 这次过后,就算你运气再好留了一条命。 宁家也不会再留下一个让他们造成了极大损失,没有任何价值的人。 上流的圈子里,提到你甚至都不会是宁家的养女……而是那个被绑架为了活命,丝毫不顾形象的女人。 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时刻担心你会取代我了。 我……终于将会是宁家真正的、唯一的女儿。 第73章 哟,空手接白刃(26) 宁珏听到老黑的话,眼睛几乎都猩红了。 以无忧的性子,怎么可能求饶?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宁愿她没有傲气,而是先保住命。 众宾客也都屏息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追随着屏幕,生怕下一秒就错过了什么血腥刺激的场面。 老黑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他很懂得怎么控制受害者和家属的情绪。 只有在他们惊慌恐惧焦急之下,他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所以,他说完话,也并没有真正给她求饶的时间。 而是直接拿着匕首冲无忧的脸颊袭去,带起一小股凛冽的风。 但却在匕首刚刚靠近她的时候,突兀地出现了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匕首的刀刃。 老黑目光一凝,匕首上传来的力道之大,竟然让他都不得寸进。 他反手想拔走,用了十分力气,居然也没能拔出来。 他的同伙惊奇地喊道: “哟,空手接白刃!” 另一个人立马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蠢货!她手不是被绑着的吗?绳子你没绑紧?” 老黑见拔不出匕首,当机立断撒了手,退后两步,缓缓道: “我说呢,原来你是个练家子?” 无忧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匕首,笑了笑,并不说话。 她的目光太镇定了,无端地看得人心里发虚。 老黑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口袋里慢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屏幕这头的人顿时一片惊呼: “枪!” “我靠……这下真完了!” 老黑拿着枪对准了她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宾客中甚至有人闭上了眼睛。 可一阵闷响过后……什么也没发生。 “在这呢。” 无忧伸出了另一只手,摊开掌心,赫然是一个黑色的弹夹。 老黑这下真的有些不淡定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是不是绑错人了?” 面对他的如临大敌,无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踢开脚下松掉的绳子,目光诚恳地看着他们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花季少女罢了。 “对不住,就先到此为止,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老黑跟同伙对视一眼,有的拿出刀,有的拿出钢管。 可面对手持枪械且凶悍的绑匪,无忧微微扬手,将唯一的一把小匕首扔在了地上。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我研究过华国的律法,虽然正当防卫可以致死,但……一下子全杀了总归……不太好。” 说完,她瞬间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老黑面前。 随即拧身一个干脆利落的回旋踢,将其直接踢飞了好几米选。 老黑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没动静了。 整个过程快到几乎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更别说反抗了。 其他几人见此下巴都快惊掉了,但此刻已经没有了退路,有人吆喝一声,剩下的人就全部扑了上来,打算以多欺少。 ……结局嘛,无非就是地上多躺了五个人而已。 无忧走到了摄像机面前,她的脸也随之在屏幕上放大。 上一刻,她的小命还落在匪徒的手里,匪徒还在隔着屏幕在跟宁家的人要赎金。 下一秒,被绑架的,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一个人直接就将匪徒全部解决,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这变故太快,她的速度也太快,不仅仅是匪徒来不及反应,宾客们更是震惊到很多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无忧摸索到了关机的按钮,想到宁珏应该隔着屏幕在看,便微微一笑,留下了一句: “大哥,这次要记得来接我哦。” 呲拉一声,画面就此消失不见。 宴会中陷入了好几秒的寂静。 随即,瞬间爆发了极其热烈的讨论。 “我去,太,太,太厉害了!” “空手一打六……我表哥是特种兵都做不到啊?” “她真的是宁家人?不是外星人?” “只有我觉得她真的好帅吗??” 不得不说,宁家的基因很好。 宁无忧的五官很端正,屏幕里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淡定的光芒。 再加上她在解决歹徒时整个过程的冷静从容,很难不让人为之着迷。 宴会中的年轻男子,有不少都露出痴迷惊艳之色。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那位唐家少爷。 居然直接就有人找宁康安聊天,想介绍一下自己家的儿子给无忧认识。 有人小声问他。 “……娶个这么能打的回家干什么?不危险吗??” “笨,把这姑娘娶回家不仅仅能管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咱们这样的身家,万一哪天也遇到绑匪了,还能保住他的小命!” …… 无忧自己解决了一切,宁家人的反应,也各不一样。 除了画面一消失就跑出宴会厅的宁珏外。 宁康安脸上,瞬间就挂上了担忧后怕和欣喜交杂的神色,跟流动起来的众人交际着。 心中,自然也是满意大过了之前的不满。 最起码,宁家不用大出血,还保住了面子。 这个他以前根本注意不到的女儿……倒是有些本事。 而黎华竟然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自从画面出现,她就惊到直接站了起来,后面就一直站着。 再坐下的时候,腿都有些僵了。 她一边揉着腿,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这个孩子一直低眉顺眼,畏畏缩缩,她的长相……原来是这样子的。 甚至有一瞬间,黎华透过她,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同样那么的年轻美丽,同样那么的……从容自信。 她的表现,完完全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黎华的嘴角也下意识微微扬起。 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女儿,她也不会盼着她去死。 长大了,有些能耐了,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檬檬的生日宴会就被毁了,倒是有些可惜。 檬檬呢? 黎华环视一圈,却没看到宁檬的身影。 而宁檬,在无忧动手的时候,就心脏狂跳地躲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眼睁睁地看着宁无忧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些凶悍至极的歹徒。 挫败感、不甘、恨意将她整个人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宁无忧的命,就这么硬? 她就不能干脆一点,去死了成全大家吗?? 这群人被抓住了,宁无忧一定会报警的! 现在她该怎么办…… 没事,没关系的。 她一直很谨慎。 她不信警察会有那个本事,将她给查出来。 这群人肯定也不敢松口。 绑架未遂,不一定会判死刑。 但要是他们之前干过的那些事全吐出来,那就绝对不可能活命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心中也越来越有底气。 整理好表情和服饰,她走入了灯光之下,又变成了那个八面玲珑的宁家千金。 第74章 手无缚鸡之力(27) 无忧关了摄像机后,一一将这些人的面罩扯了下来。 果不其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她微微一笑,随即就报了警。 有摄像机在,整个绑架过程倒是挺清晰明了的。 她下手不算重,这些人最多也就断几根肋骨和骨头。 如果有谁要醒了,她就再补上一脚。 小乖在此刻悠哉悠哉地晃悠到了她脚下: “我就睡了一觉,你一下子干了件大事…… “怎么还留了他们的命?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无忧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劝我不要杀人的是你,现在说不像我的作风的还是你。” 小乖撇撇嘴: “那不一样,他们是能杀的。” 无忧把绑住她的椅子搬了出来,又扯下一件歹徒的外套擦灰。 坐了上去,掏出手机开始看数学题: “我说过啦,我只是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而已。 “这些人手上都沾过人命,也活不下来的,多走一个流程而已。” “而且……”她似笑非笑:“这群人背后,还有人呢。” “杀了,不就死无对证了?” “……”小乖闭嘴了。 它就说嘛,无忧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 宁珏比警察来得更快。 他砰地一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这间灰暗的厂房。 在上上下下看过无忧,确认她真的没事之后,整个人好像就一下子萎靡了下来。 一直挺拔的脊背在此刻都有些微微弯曲了,眼眶中遍布红血丝: “无忧,对不起我没去接你……” 无忧打断了他,道歉也好,忏悔也好,真正该听这些的人其实早就死了。 “大哥,警察来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些人里,有两个人就是当初在国想绑架我的人。 “所以,这应该代表着, “他们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人。 “一个,恨不得我死的人。” 这话让有些颓丧的宁珏瞬间打起了精神,他紧紧皱着眉: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是冲着宁家来的。 “后来去查也几乎没任何线索。” 无忧漫不经心,眼神甚至都没离开手机屏幕,说的话却让宁珏心底都泛起寒意: “方向错了肯定查不出。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这群人想要对付的是宁家,绑架我……还不如绑架你或者宁檬,对么? “我看啊,宁家的钱不过是顺手要的,我的命……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 警察的效率很高,也很重视这起案件。 而无忧做完了笔录,就直接回了学校。 此刻已经是深夜将近凌晨,简明珠却坐在客厅没有睡觉。 见无忧回来,她也松了口气,她还不知道无忧被绑架的事情,念叨着: “你说你晚上会回来,结果回这么晚……我给你发信息也不回。” 无忧只得做出保证: “这周末陪你去一直想吃的那家餐厅。” 简明珠这才满意,跟无忧互道晚安后回了房间。 …… 次日。 无忧进教室的时候,收到了所有人齐刷刷的目光洗礼。 她一脸懵,直到简明珠看着她一副后怕的模样,又将手机给她看。 才发现是她昨天晚上那群宾客有人录下了视频,传到了网上。 无忧揉了揉眉心,看完了视频。 还好,画质太糊,看不清脸。 不过她那矫健的身姿被一遍遍播放,配合视频底下的各种夸张的评论…… 甚至有人直接喊老婆…… 班上的同学也不再叫她名字了,而是变成了:“无忧大侠!” 甚至还有人想让她教教他的。 无忧深感困扰,只想把头埋到书里装鸵鸟。 唉,还是修真界好哇。 大家都很低调内敛。 她用剑的时候那才叫帅呢,也没人录下来到处传扬啊? 其实这一点真正的原因是……见过她用剑英姿的,除了她师傅,无一例外都被打趴下了,自然没那个闲心…… 过了一段深感困扰的日子,宁珏那边终于有眉目了。 这段时间,他几乎是将所有的心神都倾注在无忧被绑架的事情上,以此来弥补自己心中的悔恨和愧疚。 警察的手段,也远比宁檬想的更加高超。 他们将匪徒分开审讯,但凡有口供彼此对不上的地方,就直接全部重新审。 还对他们说,同伙已经招了,先招的人能戴罪立功,说不定能免除死刑。 后招的人是冥顽不灵,会重罚。 还几乎不让他们睡觉。 他们坚持了一段时间,还是吐了个干干净净。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他们活跃的地盘,其实是跟华国接壤的边境小国。 他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借着华国人的身份,去蒙骗出国的同胞。 受害者如果有家人愿意出钱来赎,价格满意他们也会放人。 要是没人管受害者,那他们就直接将其卖了。 一整个活人也卖,单个单个的器官也卖。 因为这些边境小国管得不严,他们一般轻易不离开。 但还是出去过两次的。 一次是国,一次则是来了华国。 更让人震惊的是,两次的目标,都是同一个。 更更让人震惊的是,两次都没得手…… 第二次还直接把自己赔进去了。 老黑在狱中破口大骂: “早知道,出再多钱老子也不接这单生意。 “那个小娘皮在电话里说得那么简单,说什么就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手无缚鸡之力。 “结果是这么个硬茬!这叫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兄弟比鸡都不如??” 警察也拿到了案犯提供的证据。 一张用来跟此次幕后之人联系的电话卡。 第75章 钓鱼执法(28) 这天,宁康安冷不丁地问宁珏: “那个……无忧,这周末没事的话让她回家吃饭。” 宁珏本来想直接应下,顿了顿又说: “我问问她。” 无忧收到消息,正好周末没晚自习,就同意了。 在回家的路上,宁珏就跟无忧说起了案件的进展。 可如今仅仅拿到电话卡也犯了难。 匪徒们都说,这两次打电话来的都是个女人,听声音年纪不大。 同时,每次交易给的现金。 都是放到了指定地点让他们去拿。 双方从来没有碰过面。 该怎么去找人呢? 宁珏本来没想从无忧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无忧却突然问他。 “能够想办法拿到那张卡吗?” 宁珏沉吟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可以。” 无忧便说: “你有没有听过——钓鱼执法。” 在她狡黠的目光下,宁珏鬼使神差地调转了车头,去了警察局。 用了点关系,暂时拿到了那张电话卡,装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无忧的意思是: 她在回宁家之前,不过是一个大山里的小孩,根本没有任何对付她的必要。 而来到宁家后,认识的人肯定跟宁家离不了关系。 同时那群绑匪收了不少钱,背后的人经济能力肯定是很不错的。 如果真的有人想置她于死地,估计也是她在宁家的时候不小心得罪的,跟宁家的关系千丝万缕,一定有所牵连。 那么,不如就借宁家其他人的口,传出绑匪逃跑的消息。 如果幕后之人听到了,一定会忍不住联系绑匪,宁珏就可以通过这个手机来锁定嫌疑人了。 宁珏虽然觉得这个方法,多少有点赌的意味。 不确定的地方太多,成功率可能不高。 但还是依了她。 无忧见宁珏没有反对,就看着车窗外,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不是赌,因为她跟被蒙在鼓里的宁珏不一样,她早就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 饭桌上,无忧还是安静且快速地吃着饭,却感觉到一道目光时不时地向她投来。 无忧抬头一看,正好就撞上了黎华。 她问: “伯母,有什么事吗?” 黎华对着她礼貌但疏离的态度,眉头蹙了蹙,冷着脸: “没事。” 无忧也不在意,低下头继续吃饭。 宁珏吃完了,咳嗽了一声,就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话说了起来。 “绑架无忧的那帮人跑了。” 宁康安放下了筷子,淡淡地问: “怎么回事?” 宁珏表情很自然,三分愤怒中带着一丝诧异,一丝惋惜: “警察说他们都快吐出背后的人了,但是转移犯人的时候乘机跑了一个。 “就是为首的那个,叫老黑的。 “不过……追捕起来也不费什么事。” 宁珏擦了擦手,继续说: “如今街上遍布监控,这帮人的主要活动范围又是在边境,对华国并不熟悉。 “没人帮忙,肯定跑不掉的。 “等抓回来再审审,应该就都招了。” “砰——” 几人都看向了声音的源头——宁檬。 她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碗。 宁康安没说话,黎华关切地问: “怎么脸色这么白?不舒服等会早点休息。” 宁檬低低地嗯了一声。 宁珏收回了目光,自从宴会那天后,每次看到檬檬,他的心中总是始终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可他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得暂时按捺了下去。 宁康安突然对无忧道: “那天檬檬的生日宴会你没出席。” 宁珏补了一句: “那天也是无忧的生日。” 宁康安:“哦,以后再补上。 “我有好几个老朋友都还挺欣赏你的,改天跟我去见一下。” 无忧微笑着拒绝了: “我现在忙着学习,等明年高考完再说。” 宁康安被拒绝了也没什么其他的态度,点点头就起身走了。 黎华跟宁檬也各自回房。 宁珏则跟无忧去了他的书房。 装着电话卡的手机被放在书桌上,无忧低着头在看书。 宁珏也在处理公事,偶尔抬起头看着专注的无忧一眼,就有种淡淡的心安感和欣慰。 可惜,这样安静和谐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宁珏拿起手机一看号码,顿时变了脸色。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说那话的时候,除了宁家的人外,就只有佣人。 难道这人买通了宁家的佣人? 宁家莫非一直生活在这人的监控之下? 无忧却是意料之中。 她示意他接,宁珏紧紧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没有主动说话。 无忧摸了摸脖颈,沉着嗓子,张嘴: “谁!” 宁珏瞪大了眼睛。 她的声音——竟然变得跟老黑的声音有八九分相似。 那边确实很谨慎,听到貌似确实是老黑接了,才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是我。” 宁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女声,就算刻意压低了声线,他还是觉得很耳熟。 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在哪听过。 无忧继续说: “干什么?老子现在自保都难了,你不会还想指使我去做什么?” 那边的女声道: “我会帮你出国,但你永远也不能回来。” 宁珏越听越觉得不对——这声音。 怎么这么像檬檬的。 无忧一边问那边怎么帮她,一边抽出一张纸,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宁珏。 【既然怀疑,不如自己去验证一下?】 宁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里把那张纸攥得变了形。 随即,还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直奔楼上宁檬的房间。 站在门口,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 大手放在门锁上,拧动了一下,却没开。 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 宁珏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他抬起手,顿了顿,还是敲了下去。 “檬檬,在干嘛?” 他的声音落下的同时,无忧这边则果然听到手机那边传来了宁珏的声音。 随即就是被挂断的嘟嘟声。 她莞尔一笑,将宁珏的手机揣进兜里,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 第76章 她已经知道错了(29) 宁珏只听到里面安静了几秒后,宁檬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哥哥,怎么了?” “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檬檬,我赶时间,等会还要回公司,你先开门。” 里面了传来脚步声,宁檬打开了门。 却只开了一条缝,她从门缝中露出小脸,穿着睡衣,脸上还带着为难: “哥哥,什么事情呀?我都要睡觉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宁珏的错觉,他总觉得宁檬的眼睛躲闪,带着心虚。 宁珏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你先把你手机给我。” 宁珏一直紧紧盯着她,也就立刻捕捉到了他说到手机这两个字的时候,女孩脸上闪过的慌乱。 宁檬的手机本来就一直攥在她的手中,此刻却故意往身后藏了藏: “啊?哥哥,到底是什么事……” 宁珏的心直直地往下沉,他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门。 宁檬一个踉跄,宁珏往前走了一步,直接从她的手里把手机拿了过来。 宁檬脸色煞白,慌张地伸手来抢。 但宁珏在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点开了通话记录。 ——一个两分钟前的,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宁珏在这一瞬间,甚至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无忧的身影在此刻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宁珏看见了她,又看了看现在满脸写着慌乱的宁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情绪: “檬檬,解释一下吗?” 宁檬死死咬住了下嘴唇,眼神在他和手机之间飘移,立马反问道: “哥哥,我要解释什么?” 宁珏此刻已经是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闭了闭眼睛,道: “你知道……买凶杀人,是主犯,要坐牢吗?” 宁檬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 “哥哥,你在说什么?” 宁珏偏了偏头,从无忧那儿拿过他的手机,打开刚刚通话的录音。 “……” 一阵男女声的交谈后, 【檬檬,在干嘛?】 宁珏的声音清晰地从录音中传了出来。 宁檬足足呆立在原地半分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所以……你之前吃饭的时候说的什么跑了一个案犯……都是假的?” 宁珏抿着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宁檬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睁着泪眼问他: “所以,你早就怀疑我,早就觉得是我做的,所以才这样试探我,是吗?” “不是。”宁珏否认了,“我只是觉得是跟宁家有关系的人做的。” 宁檬却不愿意相信,她抱着头尖叫起来: “你早就怀疑我了,你早就不信任我! “我的生日宴会你也不在场,你现在心里只有宁无忧! “你根本没把我当作你的妹妹!” 她的声音凄厉,黎华在楼下都听到了,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一过来就看到宁檬蹲在地上哭得快要昏死过去,而宁珏冷眼看着,脸色比雪山顶上多年的积雪还要冷。 宁无忧一脸平静,甚至还隐隐有点悠闲自在的姿态。 黎华瞬间恼火了。 “你们欺负檬檬干什么?” 宁珏怒道: “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 黎华毫不犹豫: “不管干了什么,你不能这么欺负她!” 宁珏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缓缓吐出了原因: “那些绑架无忧的人……很可能是她指使的。” 黎华愕然,直接反驳道: “不可能! “檬檬从小就心地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宁珏刚要把证据甩出来,宁檬就哭着对黎华直接承认了: “妈妈,是我做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黎华惊愕的目光中,断断续续地说道: “自从国外回来后,哥哥的眼里,好像只能看到妹妹了…… “就连我的生日宴会,他也根本不在意我,只想着妹妹有没有到场…… “我实在是太难过,太伤心了,我就想着…… “要是,要是这场生日宴会只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要是无忧不在,哥哥会不会再多看我一眼……” 她越说,宁珏的脸色越难看。 因为,他知道那群绑匪的供述是—— 无忧在国外那次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跟这一次是同一帮人。 这样就跟宁檬说的完全对不上了。 但是,案子还没结,宁珏能打探到的消息都不多,不可能让嫌疑犯跟他们来当面对质。 他想把这件事也说出来,但宁檬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哭得太惨了。 黎华下意识地露出了心疼,把她从地上抱进了怀里。 无忧一直冷眼瞧着。 宁檬继续说: “我真的没想对妹妹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帮我拖住她…… “让妹妹来不及赶到宴会就好了…… “可是,那群人知道了妹妹是宁家的人,就真的直接绑架了她,来找宁家要钱。 “妈妈,是我对不起妹妹。 “我去自首,我该去坐牢,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黎华眼中的心疼越来越浓,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孩子,一时想岔,走错了路。 又如此情真意切地道歉和忏悔。 再想到她的身体,黎华更舍不得怪她了。 她轻柔地拍着宁檬的背,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这么激烈对她的身体不好。 随即缓缓道: “檬檬……也不是故意的。” 宁珏:“?” 他听到这话,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妈,你认真的吗?” 黎华歉疚地看着无忧: “你姐姐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无忧不置可否。 黎华见她态度冷淡,心底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再跟她说什么。 毕竟被绑的人是她。 于是就转向了宁珏: “无忧也没有受伤,绑匪也被抓住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到此为止,不行吗? “檬檬已经知道错了。 “我会让檬檬好好给无忧赔罪的。” 宁珏再次深深吸了口气,道: “无忧没有出事,是她自己的本事,但这也不能掩盖她的所作所为。 “如果犯了错,她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么,只会让她在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 黎华见他油盐不进,也怒了: “所以,你是要把你的妹妹真的送进监狱里,你就满意了,是吗?” 第77章 这个家,让我很伤心(30) 宁珏额头青筋暴起,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如此胡搅蛮缠的人是自己那个向来优雅温婉的亲妈。 但确实是亲妈,他只能耐着性子,不跟她吵架,而是把道理讲清楚: “妈,做错了事情,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檬檬年纪还小,就算做了错事,也不代表她的人生就被毁了。 “如果你只知道包庇她,那才是真正毁了她。” 黎华也冷静了些许,她盯着自己出色的大儿子的眼睛问: “你回答我,你说的‘付出代价’是不是让檬檬进监狱去坐牢?” 宁珏躲开了她的眼神,一偏头就看到了倚在楼梯扶手上,静静地望着他们争吵的无忧。 那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她自成一个世界,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他原本有些犹豫踌躇的心又坚定了下来。 无忧……何其无辜? 如果他也跟妈一样偏袒檬檬,无忧又会有多伤心? 檬檬行事偏激,他作为大哥,有责任管教。 况且遵纪守法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他斩钉截铁地道: “应该把檬檬交给警察处理。” 随即,他知道黎华难以接受,又放缓了语气: “妈,你放心,首先檬檬联系绑匪的时候,严格来说还未满十八岁。 “其次,也确实是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不会判得太严重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也带了不忍。 黎华盯了他一会,忽然扬起手,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走廊。 黎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冷地: “你真是疯了。” 她带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宁檬往楼下走去,打算去医院看看,只扔下了一句: “你爸爸也绝对不会允许的,宁家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又只剩下无忧和宁珏两人。 无忧眨眨眼,打破了寂静,问道: “疼吗?” 宁珏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极其浓烈的愧疚和痛苦。 他摇摇头,哑着嗓子: “都是大哥的错……一开始就没有对你和檬檬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无忧心想:这次倒是说对了。 “但是……无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是檬檬做的。” 宁珏看着她,问道。 他不是傻子,一冷静下来想一想之前的全部过程,他就发现……其实他的行为一直被无忧牵着鼻子走。 无忧很坦然: “对啊。 “当时在国外你跟我一提到人贩子,她眼神就不太正常。 “再加上她一直以来对我做的……我很难不怀疑她。” 一直以来对她做的…… 檬檬还对无忧做了什么? 这个疑问在宁珏的心里留了一丝痕迹,但此刻他更想问的是: “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说了你会信吗?”无忧淡淡地。 宁珏哑然。 如果不是亲自抓到了,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沉寂之中,他率先往楼下走去: “我先送你回学校。” “好。”无忧点点头,脚步却没动: “大哥,以后就不用叫我回来了。” 宁珏已经下了一半的楼梯,闻言身形顿时凝固在原地,随即他扶着扶手缓缓转身。 “为什么?” 无忧站在楼上,灯光在她脸上洒下阴影,看不清表情。 只能听出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一丝强忍的难过: “这个家,让我很伤心。” 宁珏……无话可说。 他没办法在宁康安和黎华的强烈反对下,还无忧一个公道。 他也很清楚宁家的能量,就算他跟警察说明真相,在证据并不算很有力的情况下,再加上宁家施压,不会有结果。 所以他才会苦口婆心劝她们,希望黎华能想明白,让檬檬主动认罪。 但……黎华的偏心和偏袒,再一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上一次他为了无忧跟黎华争执,无忧并不在场。 而这一次,黎华的态度,无忧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实在是,太让人心寒。 两人一路无言,天色也黑了,无忧分别的时候没有跟宁珏说再见,披着月光朝宿舍走去。 宁珏在黑暗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又在原地伫立了许久。 无忧没回头,她知道,但她不在乎。 —— 小乖就算不在无忧的身边,只要它想看,就能看到他们的行动。 于是无忧一回来,它就问道: “你既然不在乎宁家人,又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演戏呢?” 不得不说,她们一起经历了一个世界,小乖也算是对无忧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无忧会因为黎华偏心,没把宁檬送进监狱而伤心? 宁家人哪天全去蹲监狱了,无忧都不会伤心。 听到小乖的问题,无忧伸手用力摸了摸它的脑袋,神情中看不出半点在宁家的沉闷。 “很简单的原因。 “该是愿主的东西,就该一一还给她。”她咧嘴一笑,“谁叫我这人,最护短呢?” “而且…… “你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 宁珏又回家了。 家里空荡荡的,黎华带着宁檬去医院还没回来,宁康安是常常不在家的。 他一步一步走上了四楼,无忧曾经的卧室前。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第一感觉就是——小。 跟檬檬的房间对比起来,很小,几乎只有檬檬的一个衣帽间大。 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就是房间的全部家具。 不……还有一个密码箱。 他在书桌底下看到的。 他把密码箱拖了出来,却发现这箱子是坏的。 也是……无忧哪里用得起新的密码箱呢? 他以为无忧拿这个箱子应该是用来装些日常用品,打开一看,却彻底愣住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送给她的全部礼物。 每一年的生日礼物。 宁珏想起来了,其实无忧跟宁檬都是同款。 而他每一次,送的其实都是宁檬想要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但每次她都会小声地说,很喜欢,谢谢大哥。 其中也有价值昂贵的项链,原样地放在盒子里,看得出来主人没戴过。 宁珏想不明白,明明她经济上有困难,宁愿周末花时间去兼职……也不愿意把这些东西卖掉么? 除了生日礼物外,他每次出差让助理买的当地特产,分给了家人。 她的那一份,也被她保存地非常好。 就像这一套十二生肖木雕。 宁珏想起了一件记忆里的小事。 这套木雕宁檬也收到了,她当时没说什么,笑着收下了。 第二天宁珏却在路过她房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这套木雕出现在了垃圾桶里。 他当时没有在意,但此刻看到这个被珍藏起来的同样的木雕。 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可是曾经那么重视的东西,为什么她不带走呢? 宁珏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又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叠书。 皱皱巴巴的封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过手拿起一本,却掉下来一张卡片。 第78章 送回去吧(31) 台灯下,一张熟悉的银行卡反射着银光。 宁珏盯着它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它拾起来,放进掌心后握紧,任由锋利的边缘割痛自己。 另一只手上被他无意间翻开的书上的字眼,却再次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机械、麻木地看完了那些话,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这是过去四年,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 无忧每天在面对的恶意。 喉间瞬间涌上一股腥味。 宁珏强行又咽了下去。 次日。 一早他就推掉了当天所有的行程,亲自走了一趟兰星高中。 查过之后才发现,那些曾经在兰星高中欺负过无忧的人,竟然又到了无忧的复读学校。 其中有一个还是他见过一面的熟人——张志博。 【张志博也是她的好朋友哦】 【再加上她一直以来对我做的……】 无忧跟他说过的,被他忽视掉的话,突然又冒了出来。 他直接杀到了张家。 张志博正好在家。 他被集体孤立,吴伟和王月又不在,他忍了没几天,就几乎不去学校了。 见到宁珏,他的态度还是很热情。 “宁大哥。” 宁珏嗯了一声,就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跟檬檬关系很好吗?” 张志博有些懵,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我们经常在手机上聊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羞涩,宁珏捕捉到了,就问: “你喜欢檬檬?” 张志博更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承认了: “对。” 宁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问: “你们怎么认识的?” 张志博回忆了一下: “在兰星上学的时候……” 宁珏不耐烦听他回忆: “给我看看你俩聊天记录。” 张志博不太情愿,但一想到面前这人是宁檬的哥哥,又还是咬牙把手机递给他了。 宁珏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全部的聊天记录,越看心越惊。 好歹宁珏也比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长了六七岁。 宁檬欲擒故纵的那些把戏,用在他身上可以,却被宁珏一眼就识破。 包括宁檬故意让张志博跟去无忧的新学校…… 他闭了闭眼睛,把手机扔了回去。 胸口处无端地泛起一股恶心感,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意,大步迈出了张家的门,对助理道: “当初收养无忧的那家人现在在哪?” 助理帮他查过这件事情,所以还记得: “在县城,离这开车三个小时。” 宁珏揉了揉眉心: “我在车上处理其他的工作,现在就开车过去。” 助理也不问为什么:“好的。” —— 三个小时后,宁珏到了一栋农村自建房前,这房子还是新装修的,足足五层。 助理跟这家人说清楚了身份,男主人有些谄媚地把人迎了进去。 宁珏却只是站在门外,脸色看不出喜怒: “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情。” “欸,您说。” “从四年前开始,宁家每个月给你们打十万块,你们没有对这笔钱起疑过吗?” 男主人脸色变了又变,声音也大了起来: “当初——当初不是您家的小姐说,这钱是宁家补偿我们对无忧的养育之恩吗? “这钱太多了,我们当时都不敢收,还是那位小姐劝我们,一定要收下,宁家才心安。 “还说这钱对宁家不过是九牛一毛,不算什么的。 “不过,怎么几个月前……这钱就没有了呢? “当初,我们对无忧可是捧在手心里疼的…… “欸,欸,您别走啊……” 宁珏不再听下去,直接迈开长腿,回了车上。 助理极有眼力见的迅速开车驶离了。 一阵寂静过后,宁珏低沉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起诉他们不当得利。让他们把钱全给我吐出来。” 助理心中一凛: “好的。” 助理知道宁珏心情很不好,但他这里还有一件能让他心情更不好的事情。 但他又不能不说。 “宁总,还有一件事。 “我有个朋友最近去了一个……不太正规的亲子鉴定机构工作,翻出来六年前的鉴定记录。” 宁珏皱了皱眉:“说重点。” 助理语速飞快: “这个鉴定记录的对象是……黎夫人和……宁檬小姐。 “来做鉴定的,就是宁檬小姐。 “本来看她年纪太小,又没有家长陪同,工作人员当时是想拒绝的。 “但是宁檬小姐给的实在太多了……” 六年前。 宁檬才十二岁。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宁家亲生。 但无论宁珏怎么回忆,也没觉察出十二岁后的她,和十二岁前有什么区别。 十二岁的她,就懂得如此掩饰自己的心思。 哪怕发现自己不是家里的亲生女儿,第一反应是当作无事发生? 这正常吗? 无忧回家后,她第一反应不是排斥、不是闹、不是忐忑不安。 而是当面欢欢喜喜,背后故意晕厥,以此栽赃无忧。 这……正常吗? 宁珏都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情,结束了这一天的四处奔波。 回了宁家,正好赶上晚饭。 黎华和宁檬已经在吃饭了。 一看到他进来,宁檬就放下了碗筷,小心翼翼地小声喊他: “哥哥……” 黎华却看不惯一向大大方方的女儿这种姿态,沉着脸对宁珏说: “你妹妹跟你打招呼,听不见吗?” 宁珏停下了径直往里走的脚步,偏了偏头,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领带,盯住了宁檬。 那目光里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宁檬从来没被他这样看过,一时间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盯了许久,宁珏突然说话了,一字一句地,嗓音如同浸入雪水般冰冷: “把檬檬送回去。” 黎华完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送哪去?” 他嘴唇微掀,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当然是,送回她该去的山里。” 第79章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32) “什么?” 黎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眼睛微微圆睁,转过脸,却看清了宁珏的表情。 心中突然没了底。 宁檬更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哥哥的反应这么大? 她有想过他会生气,可是怎么会…… 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往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她一哭,宁珏的心就会软上三分。 但今天,这一招好像也不管用了。 宁珏也不走了,除了神色莫测外,他如常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佣人上了他的晚餐,他便挥挥手让他们都先出去了。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三人。 他也确实饿了,专注地吃起了饭。 他这样,让黎华更没底了,饭她是吃不下了。 她从来没看到过自己的儿子用那样的表情,看着家人。 “宁珏,把话说清楚。” 宁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一边吃一边慢慢地说: “既然宁家丢不起这个人,那么宁檬本来也不是宁家的人,这不是就解决了吗?” 黎华:“?” “你……”黎华想呵斥,想骂他,可她又硬生生憋住了。 宁珏跟她讲道理的时候,她用发脾气来应对。 当宁珏不讲道理了,她反而不敢发火了。 她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问: “宁珏,是不是宁无忧跟你说什么了?” 提到无忧,宁珏吃饭的动作才停顿了下来,他慢慢地擦了擦手,反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黎华有些愤愤: “檬檬会做错事情,跟她也离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她一天到晚引起你的注意,让檬檬吃醋了,她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宁珏耐心地听完她的话,突然笑了。 只是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吃醋?引起我的注意?” 他重复着她的话,笑得更加厉害,然后说到: “妈,你别忘了,我跟无忧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我跟宁檬可是半点没有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两个词用到我跟她身上…… “你是觉得,她给你当女儿还不够,还要当你的儿媳妇吗? “真是让人恶心。” 他扔下最后一句话,就站了起来,俯视着因为他这话完全愣在原地的黎华: “妈,你好好想清楚,看你能不能护住她。” “站住!” 他走出两步,黎华就哆嗦着身子,被气到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着他喝道: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有什么用? “宁家还没轮到你做主!” 宁珏脚步不停,往外大步走去,他最后留下的话久久不散: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 从这天起,宁珏没有再回过家,吃住都在公司。 宁康安也知道了此事,但他向来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 当然,要将宁檬赶出家门这事,他也是不可能允许的。 宁檬还算乖巧懂事,况且唐家的那个男孩子也不排斥她。 至于指使绑匪绑架宁无忧,一件再小不过的家事而已。 虽然他也有一瞬间的吃惊,平常倒是看不出宁檬有这样大的胆子。 不过女孩子家家的,有心眼或者没心机,都不影响什么。 只要能做好宁家的女儿就行。 宁珏并没有跟他说起,因为他心底很清楚宁康安的性格。 宁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将宁檬赶出家门是会损伤宁氏利益的。 而这段日子的种种事情发生后,宁珏也变得成熟了不少。 往日里就能独当一面的他,变得更加地雷厉风行,稳重内敛。 如果让他手底下的人来说……那就是: boss变得更冷酷无情了肿么办? 工作上出了一点问题,就会接受到他的眼刀。 气势上也更加冷凝无情,真是让人压力山大。 就在职员们暗戳戳吐槽的时候,宁檬突然出现了。 前台的小姑娘认识她,上一秒苦兮兮的脸瞬间切换到笑脸: “宁小姐。” 宁檬态度很温和,对她点了点头,苍白的脸色上带着一丝勉强的笑,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 “您是来找宁总的?” 宁檬再次点点头。 前台小姑娘殷勤地道: “宁总现在正好有空呢,您直接上去。” 宁檬轻声说:“谢谢。” 就按了电梯上去了。 她走后,前台另一个新招进来的女孩子就一脸好奇地问同事: “那是谁呀?怎么没预约就能直接找宁总?” 前台小姑娘小声跟她咬耳朵: “那是宁总的妹妹!” 新人一脸恍然:“宁家的千金小姐啊。” 前台用力点点头,又一脸艳羡: “你刚来不知道,宁总可宠妹妹了。 “谁要预约,也不可能让她预约啊。 “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直接把s市中心大厦包下来,放了整整一天的横幅祝她生日快乐,还有无人机阵,烟花,极其热闹的生日宴会……还给我们每个人加了半个月工资……” 新人砸嘴,说: “哦,就是小说里写的,王府有喜事,给每个下人打赏月例银子。” 前台:“…………” “……你……这比喻……好像没什么问题……” “就是老奴突然有点不舒服……” 新人嘻嘻笑道: “那宁小姐十八岁岂不是得赏一个月工资,我还能赶上吗?” 前台想了一会: “对哦,按时间来算,宁小姐十八岁生日应该就是这段日子,怎么宁总和宁氏都没传出什么风声来。” “……” 宁檬坐电梯到了宁珏的楼层。 宁氏财大气粗,就算不是本部,也占了一整栋大厦。 宁珏自然是单独使用一层。 除了办公室外,会议室,健身房,餐厅,休息的地方,都有。 此刻正是上班时间,宁珏也正在看属下送过来的文件。 宁檬敲了敲门,宁珏清冷的声音传出: “进来。” 宁檬小心地推门走了进去,却也停在了门口,没能往前多走一步。 因为宁珏一看到她,脸上就浮现了毫不掩饰的冷淡,还有淡淡的排斥。 宁檬的声音先喊了一声:“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有什么事?” 宁珏打断了她。 宁檬咬咬嘴唇,心中也憋着股气,她眼眶发红,紧紧盯着他,很委屈不解地问: “哥哥,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我不该针对妹妹,我也愿意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妈妈拦着,如果不是为了宁家的名声,我一定跟你去自首 “但是……就连杀人犯都可以为自己辩护,而你为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直接就将我判了‘死刑’呢?” 第80章 每一年的生日礼物(33) 宁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抬起头,终于拿正眼看着她。 他笑了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宁檬抽噎着: “可是,真的不是我不想去自首,而是爸爸和妈妈都不同意……” 宁珏已经不耐烦再听她说这些只知道把责任推给其他人的话。 他已经听腻了。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 抽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递给她。 宁檬接过,带着疑惑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大字 《亲子鉴定报告书》 鉴定人:宁檬、黎华。 她手一抖,刚想说话,宁珏又拿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 【……那位小姐劝我们,一定要收下。】 随即,他又拿出了绑匪的笔录,上面写明了: 【那个小娘皮让我们在国绑人,我们失手了,所以这次我们本来也不想接的,但是她出了大价钱,没想到坑死我们兄弟了……】 随即,他又拿出了生日宴会前夕,宁檬银行卡上,一笔金额极大的取钱记录。 宁檬的脸色随着他拿出的一样样东西,变得越来越煞白。 “还有你跟张志博……” 她身形一晃,撑住了墙才没有倒下: “你都知道了……” 宁珏转过身,不再看她,冷冷地道: “看在过去我们十几年的兄妹情分上,让你离开宁家,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宁檬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再看看他收集来的,她一桩桩一件件针对宁无忧的证据。 心中已然明了。 她与宁珏之间,再无挽回的余地。 十几年的相处,她很了解宁珏。 他责任心很强,爱护关心家人。 同时,又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 更何况,他现在也有了真正的妹妹要呵护关爱。 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终归因为她不是宁家亲生的孩子。 如果她跟宁家有着斩不断的血脉亲情,宁珏今天难道会如此绝情吗? 她真的好恨。 不过,她也终于不用在宁珏面前继续演戏了。 她站直了身子,一改之前的委屈小心讨好,语气中甚至有一丝笑意。 那双以往总是透着纯真的小鹿眼底带上讥讽之意: “好啊,那我就看看, “我的好哥哥,什么时候能把我赶出宁家。” 说罢,转身也毫不犹豫地走了。 她一走,宁珏也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内线电话。 前台小姑娘上一秒还跟下来的宁檬笑呵呵地打了招呼,把人殷勤地送出去。 下一秒就收到上司的电话: “以后任何人没预约都不能去打扰宁总。” “啊?宁小姐也……” “任何人!” “哦,明白了。” 新人眨巴眨巴眼,来了一句: “那看来,今年的赏是没有啦?” —— 又到了周日,学校唯一的休息日。 无忧一大早在操场上跑了几个圈热身,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武,就被简明珠逮着了。 “说好了陪我出去逛街的!!!” 无忧无奈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她的速度挺快,出来之后简明珠顿时眼前一亮。 自从宁家搬出来,在学校吃得好睡得好,她原本有些枯黄的头发已经全部变得乌黑发亮,长到了腰间。 个子又长了许多,现在已经有将近一米七了。 因为常常锻炼,无忧的身材更没话说,纤瘦有力,修长挺拔。 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硬生生让她穿出了模特范。 前额的刘海早就长长了,被她全被梳了上去,扎成高高的马尾,显得很利落。 这个发型有点像她在修真界常梳的,她觉得还挺方便。 露出了她饱满光洁的额头,明澈的眼眸。 她的眼睛不仅仅只是形状好看,还格外有神。 看别人的时候总是很专注,让人莫名地感觉自己被重视了,对她不自觉地就生出好感。 简明珠捧着脸看着她,随后就忧虑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以后没法谈恋爱了。” 无忧抱着小乖: “为什么?” “找不到一个比你更优秀的人。 “又帅,体育文化双修,人还好。” 简明珠说。 无忧笑了,随口接了一句: “那何必舍近求远。” 简明珠:“???” 她吃惊过后,脸上竟然飞出一抹红霞,这下轮到无忧惊了,她立马解释道: “我开玩笑的。” 简明珠哼了一声:“我知道。” 两人笑闹着到了校门口,就看见门口围着一群人,隐隐还传出一阵阵议论声。 “哇,好帅……” “好大的阵仗,啧啧,豪车啊。” “这是谁家的家长……” “也有可能是男朋友啦……” “那……不太好,我们应该好好学习,怎么能谈恋爱呢?” “那这个帅哥给你你要不要?” “要!” 无忧本来想绕过去,奈何她眼神太好,看清了人群的中心到底是谁。 她带着简明珠,费力地钻过人群。 “大哥。” 看到她出现,宁珏本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脸庞瞬间露出笑意,温和地垂下头跟她说话: “吃饭了吗?” 无忧摇摇头:“我打算跟同桌出去吃。” 说话的时候,无忧扫了一眼宁珏。 他穿着一件简约的衬衫,手腕处松松挽起,休闲西装的外套搭在臂弯。 剪裁极好的衬衫将他经常锻炼的身材衬托出来,配上他精致的轮廓,养尊处优的气质,也难怪让人停驻。 而能够引起围观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今天宁珏开了辆他平常根本不会开的敞篷豪车。 银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而车的后备箱里,更是堆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子。 无忧指了指后备箱,疑惑地问: “大哥,你要出去摆摊吗?” 宁珏:“……” “你十八岁生日的礼物。”宁珏把手上的钥匙递给她:“要是不喜欢就说,大哥再送你别的。” 无忧:“那车上的……” 宁珏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是过去十七年里,每一年,你的生日礼物。” 无忧懂了,她摇摇头,连他手上的钥匙都没有接过去。 “大哥,不必了。” 第81章 两败俱伤(34、35合一) 宁珏想到她可能会拒绝,继续道: “你就当做……跟宁家无关,只是我这个大哥想送你的……好么?” 可无忧还是摇摇头: “无功不受禄。” 宁珏抿了抿唇,不说话。 无忧看着他执着的表情,想了想,说出了完完全全出宁珏意料之外的话: “那,这样,能麻烦大哥把这些东西换成,在山区里修建一所希望小学么?” “为什么?” 无忧嫣然一笑: “就当做我为以前的自己做一些事。” 宁珏愣了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的愧疚更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好,以你的名义还是……” 无忧说:“宁家的,这些不是我的东西。” “真的要划分得这么清吗?”他的脸上泛起苦涩。 无忧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她问: “大哥,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宁珏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又恢复如常,只是看她时眼中温和更甚。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无忧极其自然地一个偏头躲过去了。 “你去,在学校好好学习,有什么事情大哥会处理好的。” “嗯。” 小乖小声跟无忧说: “我看他的表情……跟要碎掉了似的。 “你这招欲擒故纵用得妙哇!” 无忧:“……” “你最近在干什么?” 小乖装傻: “什么?” “你最近都看了些什么?” 小乖嘿嘿一笑: “最近在追《绝色小娇妻,总裁老公狠狠宠》” 无忧:“……” “看就看,别学里面的人说话。” “哦。女人,你好冷漠。” 无忧:“…………” —— 跟简明珠逛完街后,无忧又回宿舍上网查了个人。 自然也不是简单地查,而是用了些手段技术。 小乖新奇地看着屏幕上蓝眼睛男人的照片: “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这款的?” 无忧震惊脸:“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喜欢人家去查他干什么? “啧……我看看,这人玩这么花?? “嫩模环绕出行??? “泳池全派对???” 它瞬间变得苦口婆心: “无忧啊,你可千万别被男人的容貌迷惑了。 “我看到书上都说,贞洁——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像这样的,长得再帅也不值钱了…… “甚至都比不过你哥。” 无忧继续将查来的资料打包到了邮箱,输入了黎华的邮箱地址,歪着头想了想,又输入了一段文字。 小乖被她这一系列流畅的操作看呆了,反应过来: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喜欢他,你是要给宁家人添堵。” 无忧笑: “怎么就添堵了,我这是在帮忙。 “你知道这是谁吗?” “谁?” “宁檬的婚约对象,中文名唐云深。 “从小在y国长大,混血,有二分之一的华国血统。” 小乖迈着猫步,绕着屏幕走了两圈: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人干坏事的资料发给他们? “他们知道这人不行,肯定就不愿意跟他好了。 “就让宁家人被蒙在鼓里,让宁檬那个坏女人跟他结婚,不是挺好的吗?” 无忧纤长的手指轻巧地按下了发送键,随即又露出她那招牌卖关子必备的笑容: “你不懂。等等你就知道了。” 小乖简直没脾气了。 “又不告诉我。” 它在桌子上转悠两圈,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哼,你不说,我还不会自己去看吗?” —— 它跑到了宁家,却发现偌大的宁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通过佣人的对话,才知道宁檬住院了。 心脏病复发,黎华也正在医院陪她。 小乖就又跑到了医院,透过窗户往里看去。 宁檬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下一秒就会碎掉。 “妈妈,我没事的。” 她低垂了眼睫,声音细弱。 黎华眼底满是心疼,又增添了一丝对儿子的埋怨。 “叩叩——” 有人敲门。 宁檬自然住的贵宾单间病房,此刻里面只有她和黎华两人。 黎华起身去开门,本以为是宁珏来了,劈头就想骂: “你还知道——” 话却在看清眼前之人是咽了下去,换成了疑惑: “你是?” 唐云深带着得体的笑容,手上拿着一捧花,另一只手提了些养身的礼品: “您好,黎伯母,我是唐云深。” “哦——”黎华想起来了。 这是唐家的那个孩子,檬檬的生日宴会上就见过的。 唐宁两家从祖父辈就有交情了。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唐家举家出了国。 各自都有了一番事业。 两家也没断了联系,黎华婚后也见过几次唐云深的父亲。 两家的婚约也是在祖父那辈定下了,但唐家和宁家的第一个孩子都是男孩,也就落到了第二个孩子身上。 正是唐云深和宁檬。 想到婚约,黎华的眼神隐隐带着了几分探究和审视。 外表嘛……还看得过去。 最让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邃的蓝色瞳孔,配上过分白皙的面孔,高挑的鼻梁,很有一番异域的美感。 一头微微卷曲的黑色短发,还给他增添了几分天真感。 举止仪态也还算优雅绅士有气质。 会来主动看檬檬,还带了东西,跟她说话的时候,待人接物没看出毛病。 但,想要成功娶到檬檬,她还要考察一下。 黎华并非对宁康安的打算一无所知。 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婚姻,对女人多重要啊。 就因为唐家和宁家之间能够更顺利、更深度的合作,要牺牲檬檬的婚姻,她是不愿意的。 她跟宁康安当年也是有过一段时间浓情蜜意的,只是年纪大了才彼此都淡了。 她现在是不管宁康安在外面怎么玩,宁康安也不会那么不知分寸地让人闹出事。 【叮咚。】 唐云深坐下没说两句话,黎华的手机就响了。 【您有一封新邮件。】 黎华看了一眼,正巧此刻唐云深也极有礼貌地道别走了。 她便低头拿出手机看是什么邮件。 只是没注意到,宁檬看唐云深的目光有些过分炙热。 邮件正文部分是: 【黎夫人您好,冒昧打扰了。 我是檬檬的追求者,对她爱慕多年,自知配不上她,只是把这份情思藏在心底。 听闻近来,唐家的公子回国了,跟檬檬自幼就有婚约。 不巧的是,我这儿拍到了一些关于唐公子照片和消息……】 黎华皱着眉,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邮件的附件。 赫然是十几张尺度极大,极其亲密的照片。 而且,照片上女主角都各不相同,男主角却都是同一个人。 蓝色的瞳孔,白皙的面孔的主人上一秒还坐在她女儿的病床边彬彬有礼地问候。 下一秒,她就收到了这些照片。 这冲击实在是有些大,她沉下脸,将邮件关掉后抬起头。 却正好将她怔怔地看着门口的神色收入眼底。 黎华的心里瞬间一个咯噔。 —— “喂,夫人。” “帮我查个人。” 病房外,黎华冷着脸,打通了宁康安助理的电话。 助理顿了一秒,小心地问道: “这个人——能让先生知道吗?” 黎华道: “告诉他,但是结果不能有差错,明白吗?” “好的。” 助理听到要查的人的名字后,就去找宁康安了。 “夫人想查查唐少爷。” 宁康安闻言也只是挥挥手: “随她去。” —— 黎华打完电话,回身回到病房,却意外发现本应躺着的宁檬站在了靠近门的桌子边。 见到她进来,她脸色也没变,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还问她: “妈妈,是出去给我点好吃的了吗?” 黎华压下心底的疑虑,也露出笑: “你这个小馋猫,等会就给你送过来了。” 待吃完东西,宁檬就又被黎华要求到床上躺着了。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黎华走了,宁檬就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心底却始终惦记着听到的内容, 妈妈为什么要查唐云深呢? 今天唐云深主动来看她,应该也是有意想促进这门婚约。 但是,自从唐云深走后,妈妈看了眼手机,表情就变得好差。 还甚至愿意打电话给爸爸的助理…… 要知道,连爸爸在外面传出什么桃色绯闻,妈妈都懒得打电话让助理去查。 难道妈妈对唐云深有什么意见吗? 不行。 她咬住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哥哥不会容许她在宁家待太久的。 如果婚约不能完成。 说不定等不到她重新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就已经被他赶出家门了。 而如果能够顺利和唐云深结婚。 不仅仅能够对爸爸的生意上提供价值,让他更加重视自己。 也能让宁珏根本拿她没办法。 唐家不是他能插手的。 而她去唐家之后,就再也不用过着这样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也不用担心妈妈哪天会护不住她。 更不用担心妈妈哪天会跟哥哥一样,偏向宁无忧。 她下定了决心。 —— 小乖看了一会,似有所悟地回来了。 “你想让宁檬和黎华母女反目? “问题是,你怎么拿捏住黎华、宁檬的心理的?” 无忧靠在床头,手指翻动着书页,听到它的问题,过了一会才回答它。 “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从宁珏说起。 “他最初发现宁檬指使绑匪的时候,确实很生气。 “生气归生气,自己家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能够改邪归正——这是他当时对宁檬的想法。 “而他一直以来对愿主,是有愧疚和歉意的,但不多。 “毕竟干坏事的是宁檬,明目张胆偏心的是黎华,又不是他,对?” 无忧翻过一页,纸张摩挲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响起,再配合她娓娓道来的淡淡女声,小乖不自觉地窝在床上侧耳倾听。 “然而,今天他来的时候,连你都看出来他的态度反常了。” “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快碎掉了。”小乖补充道。 “对,还挺契合的。” “宁珏是个好人。”她淡淡地道:“好人,往往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很高。 “他之前觉得,愿主的悲惨遭遇确实有他的责任,但他顶多算个次责。” “但是呢,我故意留下的那些东西,我无意说过的那些话,让他终于明白——你也是罪魁祸首哦。” “特别是—— “你那可怜的、弱小的、无辜的亲生妹妹,明显地将你当成了这个家中唯一的救赎——你却因为极端的忽视、偏心。 “错过了她最后的呼救—— “这下,宁珏这个好人的心,恐怕就似被放到了油锅里烹炸那般煎熬。” 说着说着,她轻笑一声。 小乖明明围观了她跟宁家人相处的全过程,却完全没想到这茬,下意识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啊?” 无忧继续缓缓道来: “在这种极端的情绪推动之下,他终于愿意去查一些他一直逃避,有意忽略掉的地方了。 “宁檬干的那些事情,手段并不高超。 “我也可以把结果和真相直接甩到宁家人面前。 “但我偏不, “我偏偏要让宁珏,在这样的情绪下,亲自去查,亲耳听到, “他一直以为纯真美好善良可爱的好妹妹,是什么样的蛇蝎心肠和歹毒手段。 “在比之前强过十倍的失望、痛心、震惊、愤怒、懊悔愧疚等情绪夹杂之下,他跟宁檬之间,再也没有退路了。 “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那十几年的兄妹感情,一夕之间覆灭。” 说得累了,无忧喝了口水,却听到咕咚一声。 小乖咽了咽口水: “你,你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算了?” 无忧眯了眯眼,对它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并不回答。 小乖却只感觉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然后呢?”它又怕又好奇。 然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宁珏是宁氏的继承人,他的偏宠,自然也给了宁檬莫大的底气。 但一旦失去,再加上针对无忧的接连失利。 她此刻正处在毫无安全感的状态中。 唐云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论财力,唐家甚至还更甚过宁家。 她一定会不择手段地绑住他。 而黎华的心理更简单了。 她的爱女之心,虽有望女成凤的成分,但也有很纯粹的地方。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 而这一场母女之间的“战争”,无论明面上是谁输谁赢,其实真正的结果只有一个——两败俱伤。 第82章 一见钟情?(36) 【上一章增加了内容,是二合一的章节,没有看过的朋友可以往前看一下 谢谢大家的礼物,改天给大家加更,嘿嘿】 “夫人,有关唐少爷的资料都发您了。” “嗯。宁康安看过了?” “是的。” “他有什么要说的吗?” “先生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呵呵。” 黎华冷笑一声,啪地挂了电话。 成什么大事?成他的大事,牺牲我的女儿! 她翻看着助理发来的资料,火冒三丈。 那个邮箱里的照片和所言都是真的,甚至比助理发来的更详细,更直白。 她把邮箱内的照片都打印出来。 宁檬也出院了,她不能拖。 感情的事情当断则断,越拖越容易出事。 当天晚上,她就敲响了宁檬的房门。 “檬檬,睡了么?” “没呢,妈妈。” “有件事,妈妈想跟你说。” 她把照片递给她:“你先看看。” 宁檬不明所以地乖巧接过,却在看清后白了脸。 黎华心中叹口气,安慰她道: “檬檬,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你爸爸将你嫁给这样的人。” 宁檬脸色听到这话更白了三分,她愣愣地抬起眼,看着黎华。 黎华自顾自地接着说: “等妈妈给你重新千挑百选一个好的。 “虽说门当户对很重要,但跟人品比起来,家世还是其次了。” “不——”宁檬说。 “什么?”黎华没听清她的喃喃。 宁檬看着她的眼神,脸上露出坚定之色,重复了一遍: “妈妈,不要。” “不要什么?” “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喜欢唐少爷。” 黎华的瞳孔缩了一下,震惊道: “可是你们才见过两面。” 宁檬脸上飞上一丝红霞: “我对他,一见钟情。” 黎华弯眉紧蹙: “檬檬,你才十八岁,接触的男孩子少,所以才——” 宁檬再次打断了她: “不是的,我是真心喜欢他。”她的眼神中带着恳求:“不要阻拦我们,妈妈。” 黎华眉头皱得更紧:“那些照片你都看到了,他不仅仅只是多交了几个女朋友, “他是同时交往好几位,私底下,还——” 宁檬不在意地摇摇头:“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错事呢?” “我相信,等我们订婚之后,他会改的。” 黎华苦口婆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宁檬便抿紧了唇,不说话。 黎华看她固执的模样,也只得先退了出去。 她打算直接去找宁康安。 两家人将婚约解除就是了。 檬檬现在年纪还小,意识不到这种事情的重要,没有经验,被男人的皮囊迷惑,也是正常的事情。 等退了婚,她会消沉几天,也就没事了。 然而,两三天后,等她空出时间找到宁康安,讲明此事后,却收到了宁康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原来你不知道?檬檬昨天才跟我说,想将婚约尽快定下来。 “唐家那边的意思也差不多,所以,昨天我才刚刚跟他们确定了订婚日期。 “就在一个月后。” 黎华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立马质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 宁康安慢悠悠地:“这也是孩子的意思,你当母亲的,就成全他们嘛。” 黎华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道: “我不同意,你想推孩子入火坑,就为了你那破生意,没门。” “什么破生意,就是这破生意,你才在外面被称呼一声夫人。 “要是靠黎家,你现在指不定就是在某个大学苦兮兮地当老师,哪有今天的风光? “我辛苦赚回来的钱你享受也享受了,就别再一副清高的样子啦。”宁康安笑呵呵地。 黎华说不过他,气得转身就走。 不过宁康安说起黎家,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她打电话给了自己的父母—— “妈,是我。 “您那边有没有适龄的男孩子?对,想介绍给檬檬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宁康安是这德性,唐云深更不行,根本就是因为宁家的圈子里,不会有什么好男人。 毕竟,富贵迷人眼。 而黎家就不一样了,黎家是诗书传家。 黎家老两口清清白白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搞科研,后来年纪大了便在大学里当老师。 再后来黎父身体不好,黎母也退下来照顾他了。 老两口也还算有些人脉,对外孙女的婚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黎华这才算收到了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 回家后,就又气宇轩昂地打算跟女儿好好谈谈心了。 宁檬本来在练琴,见她来了,有些拘束地站了起来。 黎华让她坐着: “檬檬,你跟妈妈好好说说,为什么就一定是唐云深呢? “你还背着妈妈去找爸爸,你难道不知道,你爸爸就是个见钱眼开的。 “为了他的生意,他的公司,他可以牺牲你的婚姻,他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妈妈。 宁檬在心底说。 可是,我真的不在意唐云深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就是貌合神离而已,多少豪门婚姻就是如此。 就连您和爸爸也是一样。 为什么一定要拦着我呢? 宁檬也有一些生气。 她低垂着眼,完全听不进去黎华的话。 黎华还在絮叨着: “妈妈已经打电话给你外婆了,他们那边也有一些身家清白,人品好上进的男孩子。 “你到时候可以见见。” 宁檬嚯地抬起眼,突然问她: “妈妈,你是不是想把唐家的婚约留给宁无忧?” 第83章 黎家老夫妇来了(37) 黎华惊愕:“啊?” 宁檬的脸上带了埋怨,她说: “是不是您觉得,我不配?” “什么?” “您是不是觉得,我不是宁家的亲生孩子,我根本配不上唐家少爷?” 黎华惊得站了起来,问她: “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 宁檬直接道:“我不在意。 “我就是想跟他结婚,妈妈为什么不同意。” “妈妈是过来人……” 宁檬咬咬唇: “妈妈是不是也跟哥哥一样,更喜欢宁无忧。 “所以才千方百计地劝我放弃唐少爷,以后好将婚约留给她。” 黎华瞪大了眼睛。 宁檬自顾自她说着,又自怜自艾起来: “我知道,终究还是比不过她……” 黎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怎么就说不通呢? 这又跟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宁檬虽然不是她生的,但亲自养了十几年,在她的心中,她才是她的亲生孩子。 她难道会害她吗? 黎华压抑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怒火: “檬檬!你别想歪了,这事就听妈妈的! “一个月后的订婚,妈妈会想办法取消的。 “你去黎家躲一阵,明天就走,机票等会我帮你买。” 她能耐着性子跟宁檬说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本来她也是强势的人。 她说完就走出了房间,也没看见宁檬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怨气。 —— 小乖看完了全过程,又兴致勃勃地跟无忧回去汇报了。 “哇,都让你说对了。” 无忧刚刚上完课,现在的课程基本上对她已经没有任何难度了。 毕竟,她的神魂强度,哪怕是受损过的,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她没说话,小乖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当初我选你的时候,还在担心你们剑修会不会性子过于古板,不知变通。 “没想到……人心之道,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无忧便问: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刻板印象’的?” 小乖歪着头想了想,没想出来。 无忧眼中带了笑意: “剑修多数都是……外表看上去憨厚老实,实则精明。 “其实最呆的是丹修,常年跟丹炉和药丸药草打交道,人情世故都差点。 “我有一个好友就是丹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她无意间得罪了人…… “我路见不平,伸出援手,救了她……” 她很少说起往事,难得一次,小乖听得津津有味。 —— 次日一早,黎华径直就推开了宁檬的房门: “檬檬,起床了,飞机要赶不上了。” 却在看到床上整整齐齐的被子时愣住了。 宁檬人呢? 她拿出手机,打了她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后才接起来。 “喂,妈妈。” 隔着手机,黎华没听出来她的声音里的心虚。 “你在哪?” “我、我在……”她支支吾吾的。 黎华耐心告罄,怒道:“你跑哪去了?” “我……”宁檬话没说话,那边的声音换成了一个男声: “伯母。” “?”这声音有些耳熟。 “我是唐云深。” 听到那边自报家门,黎华顿时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檬檬为什么会在你那?” “哦,檬檬来唐家做客而已。” “马上让她回来!” “抱歉,伯母,这个可能不太行……宁伯父也同意了,檬檬可能要在唐家住一阵呢。 “唐家会好好招待檬檬的。” 男声的态度很好,听上去很有礼貌,但黎华能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挑衅: 你不允许婚约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你的女儿会自己跑过来,送上门。 “你让宁檬跟我说话!” “好的伯母。” 电话于是就又到了宁檬手里: “妈——” “宁檬!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才十八岁,你自己没有家吗?为什么要住到唐家去?” “妈妈,我不想去黎家……” 黎华的语调上扬,带着高涨的怒火: “你马上给我回来!” “不……”宁檬的声音虽小,态度却是毫不犹豫的。 黎华气得深呼吸了好几口,缓了一阵刚想说话,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黎华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拨通了宁珏的号码。 宁珏接她的电话倒是很快,声音清冷: “妈。” 黎华急得如连珠炮一般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发号施令: “你快去唐家把你妹妹带回来,然后想办法取消婚约。” “呵。”换来的却是宁珏的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妈,这事我知道了。” 黎华便安心地挂了电话。 在她的想象中,宁珏做事是很牢靠的。 他一定能稳妥地把宁檬带回来,处理好其他的后续。 她也就耐心又焦灼地等了几天,直到—— 在头条新闻和热搜上看到了 【宁氏千金与归海华侨唐家公子即将订婚的消息流出——】 配图是宁檬和唐云深在多个场合同进同出的画面, 宁檬一脸甜蜜地看着唐云深,而唐云深也回以同样深情的目光,处处细致入微地照顾她。 底下的评论都是: “好配!” “磕死我了!” “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啊!” “呜呜呜,什么时候我才能轮到这样的神仙爱情……” 黎华顿时愣在原地,身形晃动了几下,扶着椅子才没倒下去。 就在她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宁檬也回家了。 许是事情成了定局,她也就回来了。 看到黎华的脸色,她轻咬着嘴唇,喊了一声: “妈妈……” 黎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闭了闭眼睛,看着眼前年轻鲜嫩的女孩,心中有些灰暗的绝望。 她能做的都做了,可事情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她难道只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跳入火坑去受苦吗? 看到她有些灰暗的表情,宁檬心中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些冷漠地想到: 何必呢? 如果妈妈直接成全了她,她也不用费尽心思做这些事情了。 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却白白折腾自己。 但脸上她却露出担忧心疼和愧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刚想说话。 “吱——” 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这次进来的人却让黎华和宁檬都没有想到。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个子不高,年纪很大的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了,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梳得整整齐齐。 多日不见的宁珏还是那样俊朗,推着轮椅。 轮椅上是一位同样头发斑白,行动不便,但精气神看上去还不错的老爷爷。 黎华惊愕到直接站了起来,一边迎上去,一边说: “爸、妈—— “你们怎么来了?” 黎老太太冷哼一声,白了黎华一眼。 黎老爷子审视地眼神扫过一边呆呆站着的宁檬,心中的七分不满更是增添到了十分。 他说: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干出这种糊涂事,我们怎么能不来。” 黎华以为他说的是宁檬婚约的事情,抿了抿唇,道: “我也不想的……” 黎老爷子打断了她,声若洪钟: “那好,既然你也不想如此,那正好就趁着我们在这,做个见证。 “今天就把这个心思歹毒的小丫头从宁家家谱上除名,给真正的宁家子孙正名。” 第84章 成绩出来了(38、39二合一) 黎家老夫妇是知晓宁家这两个孩子的事情的。 当初宁无忧刚刚找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意见就是将宁檬送走,留下无忧。 宁家人却舍不得,而且宁檬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把她送去哪呢? 也不缺她一口吃的。 黎家老夫妇认为这不是缺不缺一口吃的问题,不能让两个孩子一起住在宁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才不会出乱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宁家人不听。 他们也只得作罢。 这些年黎老爷子身体不好,两家走动很少。 宁珏逢年过节还会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宁檬几乎是没去过的。 前几天黎老太太接到黎华的电话,本来还在琢磨介绍哪家好子侄,却又迎来了宁珏的亲自上门。 宁珏带着宁檬做的那些事情的证据,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两位老人家都被宁檬的心机和手段所震惊。 这下就不得不管了。 他们的女儿他们也清楚,重感情却容易钻牛角尖,怕是已经被这个养女拿捏死了。 黎华却完全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她看向宁珏: “你就这么巴不得赶走你妹妹?” 黎老太太甩出一叠纸: “关他什么事?你养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事,你先看看!” 黎华这才一一捡起来看了。 宁檬眼中浮现出绝望。 她知道这些事情会被黎华知道,但她根本没想到会由黎老夫妇给黎华看。 本来一边是宁珏,一边是她。 她还能解释,还能让黎华不去深究。 这下变成了一边是黎老夫妇和宁珏,一边是她。 黎华还会选择相信她吗? —— 这不是黎华信不信的问题,铁证如山。 她感觉今天才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檬檬……这些是真的吗?” 她是在宁无忧和宁檬之间,偏心宁檬。 但偏心忽视和故意谋害、下手算计,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向来天真善良的女儿,居然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会故意陷害无忧了。 宁檬咬了咬嘴唇: “妈妈,你听我解释。” 宁珏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他笑道: “解释什么呢?妈,你忘了她这些天是怎么往唐家跑的? “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是不是很眼熟?” 宁檬张了张嘴,一瞬间竟然无法反驳。 唐家的事情……她太急了。 做的非常不妥当,完全没有考虑过黎华的想法。 她本来想的是,等这件事定下来之后,她再好好地哄一下。 黎华肯定就舍不得怪她了。 但……宁珏抓住了这个机会。 黎华怔怔地看了又看那些宁檬的“罪证”,从不敢置信到逐渐将一些往日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一切都慢慢浮出了水面。 第一次犯错,指使绑匪绑架无忧,她可以骗自己是宁檬一时想岔了。 可一而再,再而三…… 宁珏说的对这几天她为了唐家的事情,心力交瘁。 可宁檬呢?不仅仅不体谅她丝毫,还只依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丝毫不顾及她。 思绪又再回到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宁无忧。 她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偏心、厌恶那个孩子的吗? 好像……并没有。 第一次见到她,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处处都比不上檬檬,她是失望的。 但也有心疼。 这并不是无忧的错,她想过好好弥补她, 却…… 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样的? 她以为的纯真无邪的女儿,在其中做了多少事情。 恐怕远比这几张纸上要更多。 她闭了闭眼睛,心底越来越冷。 过了片刻,她颓然地叹口气,道: “现在她跟唐家的婚约已经定下了,赶出宁家这事,宁康安不会同意的。” 宁珏知道她还是在心软,冷然道: “你别管她了,我会处理。” —— 不管宁家这边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随着时间的流逝,八个月后,无忧则迎来了她的第二次高考。 考完,又独自出门旅游了半个月。 她去的地方信号很差,甚至都不在国内。 成绩都没法查。 但确实也有其他人惦记着她的成绩。 宁家。 宁珏今天回家挺早的,吃过饭就回房间打开了查分网站。 无忧把考号告诉他了,他也知道无忧现在可能顾不上查分。 还差几分钟的时候,他的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黎华。 她的神情有一丝憔悴,又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我能进来吗?” 宁珏看着向来强势的母亲变成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默默让开了位置。 黎华进了房间,看着电脑,问他: “今天是无忧出分的日子?” 宁珏嗯了一声。 黎华继续道:“也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她没问题的。” 黎华忧虑地皱起眉: “但是去年她的成绩……基础那样差的话。 “不过她学习还是很专心的,今年应该能上本科?” 宁珏刚想说,无忧在学校时,除了刚开学的几周外,成绩就没掉下过第一。 他的房间门就又被敲响了。 他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后,干脆门都不关了。 这次是宁檬。 宁珏还没说话,黎华先道: “你来干什么?” 宁檬小声地说: “我……妹妹高考分数是不是要出了?” 宁珏冷笑一声: “怎么?来看无忧的笑话呢?” 宁檬心中想到: 是啊。 但表面上不可能这样说,她将目光转向黎华: “不是的……我知道我以前对无忧做了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这次,如果她考得还是不太好的话,我可以帮妹妹辅导…… “也算是弥补我的过错。” 黎华别过脸,语气也淡淡的: “你有这份心挺好的。” 于是宁檬就顺理成章地走了进来,站在黎华身边,一副想亲近又不敢的模样。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屋里三人各怀心思。 宁珏输入了准考证号,不停地刷新网页。 宁檬冷眼瞧着,只觉得他的行为怪搞笑的。 她才不信宁无忧复读一年,能考出个什么高分。 考个本科就不错了。 她就是特意来看看,宁珏放弃了自己,又换来了什么呢? 宁无忧除了能打外,哪里比得上她?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 宁康安破天荒地回了家,却发现近大半年都关系僵硬的母子三人,竟然待在了同一个房间里。 就多问了一句。 黎华不想搭理他,宁檬刚想说话,就听见一声: “成绩出了。” 向来沉稳的宁珏都没忍住,声音上扬了些许。 宁康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出分的日子?” 他隐约还记得,去年那个孩子的成绩……貌似很差。 差得简直不像宁家的孩子。 现在不过是复读了一年而已,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道: “多少?” 宁珏此刻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也愿意回他爸的话了: “746。” “哦,分挺高……啊?” 高考这种事情,离他有些远,以至于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满分多少?” “750。”这次回答他的是黎华,她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凑到电脑前,想亲自看清楚。 又在看清后,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宁檬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了眼两人惊喜的表情,她也走上前去。 那三个数字赫然再清晰不过。 她一时不能接受,脸上闪过愕然。 脱口而出: “她不会是作弊了。” 这话让欢欣的两人瞬间冷了下来,齐刷刷地用冷漠的眼神望向她。 宁檬说出口了才懊悔,赶紧为自己找补,把眼中的嫉恨压了下去: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去年妹妹的分数……” “这……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了……” 宁珏冷哼一声: “你向来是见不得人好的。 “特别是见不得无忧好。” 宁檬:“……” 黎华冷眼瞧着她拙劣的把戏, 心中再次涌出一股失望。 但失望的次数多了,她已经逐渐不像最开始那样痛心了。 当她抛开慈母的滤镜来看面前这个人时,这大半年里,宁檬带给她最多的感觉竟然是陌生。 而与宁檬越疏远陌生,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就越发惦记那个孩子。 晚上常常会梦见她,梦见那个与自己相似眉眼的孩子,甜甜地喊她妈妈。 再醒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地伤心流泪,常常哭湿枕头。 而一看到宁檬,她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孩子在宁家都受了什么样的苦。 如今宁檬还能住在宁家,不过是仅存的几丝情意,和宁康安的要求罢了。 她淡淡地说: “高考怎么作弊呢? “况且那孩子是个聪明的,如果不是你那么针对她,想来她第一次高考的时候,不会考得那样差。” 宁檬眼中又泛起了泪水。 宁康安打了个圆场: “好了好了,檬檬也是无心之言。 “宁珏啊,你什么时候叫无忧来家里吃个饭?” 这个成绩,如果他没记错的,高考状元估计稳了。 哈哈,今年的高考状元是他们宁家人。 先不说这能让他在那些朋友合作伙伴面前多有面子。 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宁氏的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 高考状元这个噱头去宣传的话,说不定能带来些新起色…… “她……现在在干什么?” 抛开宁康安的打算,黎华也想跟她一起吃个饭,便小心翼翼地问宁珏。 宁珏也不知道。 翻翻手机,他跟无忧上一次的对话,还是在十多天前。 成绩出了这么重要的事,他想了想,还是给她打个电话。 如果她还没查,他就亲口告诉她,如果她自己查了,他也能祝贺她。 电话拨过去许久,才被接起来。 她那边背景音很吵,却又不是那种酒迪厅的音乐喧闹声,反而像是类似于建筑工地的打砸砰砰声…… 少女清冷的声音还在微微喘着气: “怎么了大哥?” 宁珏也知道自己不怎么待见宁家人,很少给她打电话。 所以无忧才接的。 “你查分了吗?” 无忧现在哪顾得上成绩分数,她现在忙的很。 “没。” 她短促地回道。 宁珏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很高兴地告诉她: “你考了746,应该是全国状元,毕竟去年的状元才725分。” 无忧应了一声:“哦。” 宁珏想问她有没有时间回来吃个饭,就听见她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砰地一声。 有点像……枪声。 “你在哪?”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凝重了起来。 无忧却敷衍着: “我这边信号不好,大哥,有什么事等我回国再说。” 她的话音刚落,手机里就只传来嘟嘟的挂断音。 回国? 她什么时候去了国外? 她不是只说出去旅游,去国外干什么? 心里有了事,但面对黎华,他没有表现出来。 “无忧现在在旅游,等她回来之后再说。” 黎华追问道: “去哪旅游了?” “国外。” 黎华蹙眉: “她一个人去的吗?” “好像是。” 她的眉心更聚拢了: “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出国玩,太不安全了,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我们可以陪她一起去呀。” 宁珏却突然想到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人出国的情形。 因为他们的忽视,无忧还差点被拐卖。 当时黎华的态度…… 现在却…… 他沉默着。 想到了在那个深夜,他从两个陌生人手里,将她领回酒店之前。 他跟黎华,也没有任何区别。 但一切就从那一夜变了。 无忧开始一步一步地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光芒璀璨又夺目。 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是,他们的醒悟,都是在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他们之后。 太晚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过去……回到四年前。 好好地……爱护她。 【突然有点想写一个宁珏回到愿主刚刚被带到宁家的时候的番外,主要我也很心疼愿主! 要是有想看的宝贝可以在这里留言!要是有人想看,等这个故事写完我就写!】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但是我很社恐还怕自己说错话,就不一一回复了q 这本书是我第一次写小说,有很多的不足,包括大家说的一些,其实我也都有察觉到,目前也在努力改进中,希望能够争取做到越写越好。 能够有人看,有人喜欢,有人一直追,其实我已经很意外,很感激,很荣幸了。 真的很谢谢大家能够看到这里~~今天的两章正在埋头码字中~】 第85章 鸿门宴(40) 又是数日过去,宁康安这段时间可谓是红光满面。 无他,实在是无忧的成绩太过于耀眼。 成绩好,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算难得。 但成绩好到如此地步,就非常难得了。 毕竟这些人的孩子将来的路有很多,不必去执着于在他们眼中这种回报远远小于付出的事情。 宁珏当年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无忧的成绩一曝出来,宁康安的老朋友都说,他们宁家不会是文曲星转世? 甚至就连唐家人都多问了一句。 还有清北大学等几所顶尖高校的招生办热切的电话。 他们打不通无忧的电话,只能疯狂地打宁家人的。 但除了宁康安之外,宁珏和黎华都知道他们做不了无忧的主,也只能敷衍着。 终于,在万众期盼中,无忧回国了。 她也没让任何人接,就给宁珏发了个信息。 她回来了。 晚上会去宁家。 宁珏收到信息的同时,直接就放下了手里的事,让助理开车回家。 车上的电台还在放着最新的新闻。 【据报导,我国在边境依靠热心群众的帮助,破获一起特大的持枪跨境诈骗、拐卖案,案犯共一百三十五人,正分批押送回国……】 助理听了,觉得很是新奇: “热心群众的帮助? “这是什么热心群众,能帮助破这样的案子?” 宁珏心底一突,跨境……持枪……热心群众? 这个时间,还真……挺巧合的。 不过应该是他想多了。 无忧确实身手不错,但也不至于掺和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面去。 他道: “估计是有人撞见了,给警察提供了线索。” 助理一想,也是。 到了宁家,老远就门口正有个人在张望。 是黎华。 她看到车开过来,先是一喜,待看清是宁珏的车后,喜意就瞬间无了。 “无忧到哪了?你问了吗? “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饭菜合不合她的胃口……” 她劈头只问无忧,宁珏暗暗叹口气,一一回了,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等。 两人正等着有些焦急的时候,一辆没亮灯的警车忽地往宁家别墅驶近了。 黎华和宁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车果然停在了宁家门口,开门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孩。 她个子很高,身形挺拔笔直,约有一米七出头,站在那就像一颗坚韧的松柏。 留着刚刚没过肩膀、错落不一的狼尾短发,几缕调皮的发丝落在光洁饱满的额间。 精致的五官,沉静又锐利的眉眼,明明跟黎华有七八分相似,气质却毫无相同之处。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来,竟然下意识地让他们的呼吸暂停了一秒。 无忧跟警车上的人道过别,就走向了他们。 “大哥,伯母。” 她很自然地打过招呼,动作举止落落大方,隐隐间还自成一股气场,半点也看不出来一年前那畏缩矮小的自卑模样。 她的称呼更是让黎华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意,她想说: 怎么不叫妈妈呢? 却又马上想起了无忧改口时,她想的是——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叫她妈。】 于是,想说出口的话又和着苦涩咽了回去。 宁珏目送警车开走,才问她: “怎么回事?” 无忧淡淡一笑: “没事,我帮了他们的忙,也是了结了一桩旧事。” 看宁珏还想追问,她补了一句: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你就知道了。” 宁珏也只能闭嘴了。 无忧极有主见,她不想说的事情,他问不出来。 三人往里走去。 宁康安也早就坐在大厅,见到无忧进来,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来,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在跟她的目光对视的瞬间,刚想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好强的气势…… 他心中纳闷,不过一个十九岁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么…… 而宁檬,此刻正默默地坐到了角落。 她盯着此刻如众星捧月的无忧,要拼命努力才能掩饰住眼底的恨意和不甘。 吃过饭,宁康安问她: “想学什么专业?女孩子的话,中文、历史或者艺术类的都挺适合的。 “你入学后,倒是变成你哥哥的学妹了,哈哈。” 宁珏眼底也含了一抹笑: “到时候我带你参观参观清北大学,食堂很好吃的。” 无忧擦了擦嘴,等他们说完后,才道: “我不打算去清北。” 宁珏的动作瞬间顿了一秒,随即问道: “那你想去?” “军校。” “什么?”黎华本来一直怔怔地看着无忧,听到军校也忍不住说话了:“军校多累啊,无忧,你想清楚了吗?” 宁康安也皱了皱眉。 顶着所有人不赞同的目光,无忧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 “我有我的打算。” 宁珏听到她斩钉截铁的语气,沉默了几秒钟,率先道: “好,报哪所?志愿填好了吗?” 黎华急得想扯儿子的袖子,却被他躲过去了。 无忧的成绩是全靠自己考出来的,他估计,学费也不会让他们出。 她想读的学校自然也跟他们无关。 反正宁珏是不会再做,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违背她意愿的事情了。 再说他们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到时候我送你去报道。” 宁康安见儿子都没意见了,他也不执着于此。 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只是用这个来开了个头而已,接下来,他就要说正事了。 他笑呵呵地: “无忧啊,昨天唐家的公子,哦,你可能没见过,是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他还跟我问起你呢。 “说起来,你们挺有缘分,去年生日宴会上,他就一直想跟你交个朋友呢。” 见过的。 无忧记性挺好的,不仅仅还记得唐云深的样子,甚至连他交过的十几任女朋友都记得呢。 不过她没说话,冷眼瞧着宁康安到底要卖什么关子。 “哈哈,说起来挺巧的,你可能不知道。 “我们宁家跟唐家其实还有个婚约。” 本来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里的宁檬,这下突然有点坐不住了。 宁珏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不会是打算…… 宁康安无视了儿子的目光,继续笑呵呵地对着无忧道: “改天约个时间,你跟唐云深也见个面,聊聊天,正式认识一下?” 第86章 我抢你什么了?(41) “哦?” 无忧喝了口茶,故作疑惑地扫了一眼宁檬: “我去见姐姐的未婚夫干什么?” 宁檬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没说话。 宁康安倒是脸色不变,语气轻松: “你这孩子,开什么玩笑? “你姐姐什么时候跟唐云深订婚了?” 确实没有。 因为让宁珏给搅和了。 但在无忧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前,两家人一直是默认宁檬和唐云深有婚约的。 宁檬和唐云深也一直有来往。 这时候,宁珏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爸这么没下限,还不如让宁檬跟唐云深定下来呢! 省得他又在这里打无忧的主意! 他刚想开口让无忧别搭理他。 无忧轻笑了一声,问宁康安: “伯父,您就这么想促进跟唐家的合作?” 宁康安被她这么直白的话说得有些尴尬和恼怒。 但成大事者往往能屈能伸,他的笑容不变,道: “说什么呢?其实……这婚约本来就是你的啊。 “至于你姐姐……檬檬本来跟我们没血缘关系,这么好的婚事怎么落得到她头上呢?” “啪——” 众人朝角落里投去目光,原来是宁檬打碎了个杯子。 无忧毫不在意,收回目光,饶有兴致地目光上上下下地将宁康安打量个遍。 就在宁康安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道: “伯父,既然合作如此重要,交给别人您放心吗? “这婚约,还得是您亲自上,才能让宁唐两家合作万无一失。” “嗯?”宁康安没反应过来。 无忧继续道: “您现在也正好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毕竟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不如,您就择个吉日,亲自嫁去唐家。” 宁康安这次听懂了,他瞬间露出惊愕的神色,似是完全没想到无忧竟然敢这样冒犯他。 随即,气到极致了,手都颤抖起来,脸色也刷地一瞬间变得铁青。 “噗——”偏偏他的好大儿还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黎华脸色有些尴尬,也莫名地心底有些爽快。 宁康安说出让无忧认识唐云深的时候,要不是当了多年黎夫人的修养拦住了她,她一定会跳起来撕烂宁康安的脸皮! 让她看看到底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 唐云深那个不检点的东西,也敢对她的女儿挑挑拣拣!看不上一个还换另一个! 宁康安站了起来,想俯视着无忧: “你倒一直是个有气性的孩子。 “只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沉不住气。 “一个高考状元而已。你知道,宁氏底下有多少个状元吗?” 无忧往后靠去,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没有说话,只是又饮了口茶。 半点没有被宁康安吓住的模样。 宁康安说完了,转身想走,无忧却开口了,她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 “宁氏底下有多少状元我不知道,但宁氏底下有多脏,我倒是知道一点。” “什么意思?” 无忧随口道: “拖欠工资……恶意商业竞争……偷税漏税…… “还要我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宁康安眼底闪过震惊,但经历多年风波,让他的表情还是稳住了,眯了眯眼睛,想问她:“你……” 他张张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宁氏的命门。 每一件事,都是他费了极大的心思才压下来的。 一旦曝出来…… 不,他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知道些什么? 这些事每一家公司都有! 她就是在诈他而已! 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旋即又沉了脸,不管她知不知道些什么,但她已经冒犯到了他的底线: “别忘了你姓什么。” 说完,他怕再跟她交锋下去,要气出心脏病来。 直接就走了。 也有赶着再去看看,以前的事情有没有收拾干净尾巴的急迫。 宁珏看着宁康安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没忍住又轻笑了一声。 旋即,他想了想,对无忧郑重地说道: “无忧,如果你手里有宁氏违法乱纪的证据,不必留情。” 无忧查了宁氏,自然也知道宁珏暗中做了些什么: “大哥,你早就做好准备啦?” 宁珏嗯了一声: “我的公司跟宁氏已经完全独立开了,就算……宁氏出了什么事。 “我也能养得起你们的。” 无忧笑了笑,刚想说话。 就听见黎华传来一声惊呼: “啊!檬檬你做什么!” 只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宁檬,捡起了之前被她摔碎的瓷片,搁在了手腕上。 此刻手上已经被割出了一道红痕了。 她通红着眼眶,望着无忧,声音凄切: “妹妹,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我做错了。 “但是我都已经道歉了,妈妈和哥哥也都被你抢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抢走我最后的东西?”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整个人状若癫狂。 黎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安抚地道: “檬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瓷片放下。” 宁珏则不耐烦地冷眼瞧着: “你还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永远玩不腻。” 黎华瞪了他一眼,让他别说了。 宁檬做的错事再多,难道真把她刺激到自杀? 而且她也怕无忧受了牵连。 无忧歪歪头,有些不解: “什么叫抢? “我抢你什么了?” 宁檬情绪激动,大声喊道: “你就是抢我的了! “如果不是你十四岁那年突然跑出来,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哥哥怎么会厌恶我,妈妈怎么会对我冷漠? “爸爸怎么会只想着利用我!” 她一边哭一边说: “十四岁之前,我是人人艳羡的宁家小公主。 “十四岁之后,你回来了,我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爸爸妈妈把我赶出家门,我在街头流浪…… “如果,如果我不曾拥有就好了……” 黎华的神色随着她的控诉也变得逐渐动容。 无忧眼底也带着怜悯,开口了。 “是啊,你真可怜,都怪你那亲妈作的孽……” “……” 宁珏差点又笑出声。 第87章 一直都很后悔(42) 宁檬泪眼朦胧: “是那个女人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无忧笑笑,不说话了。 宁珏冷声: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当年你母亲偷走了无忧。 “你跟宁家能扯上半点关系吗? “无忧那十几年受的苦,本全都该是你的人生!” 黎华听到他们的对话,原本动容的神色也逐渐淡了下来。 她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而宁珏看着如今癫狂的宁檬,丝毫没有了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撒娇卖乖的少女模样。 最后的一分不忍,他语气沉沉: “你的心脏病刚出生的时候很严重,是宁家花了大量的钱和时间,才保下了你的命。 “结果你现在用这条宁家给你的命在要挟宁家人? “我们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不要得寸进尺。” 宁檬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她死死盯着无忧: “你发誓,你永远也不能跟我抢唐家的婚约。 “只要你发誓,我可以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再也不来碍你们的眼!” 无忧并不说话,只是手指微微一动。 她手上的青瓷茶杯盖就旋转着飞了出来,叮的一声轻响。 宁檬整条手臂都一阵发麻,不自觉地松开了碎瓷片。 宁珏大步跨出,直接将她的手反剪到了身后。 无忧站起身,淡淡地道: “别着急。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 “一个跨境的绑匪团伙,一共也就五六个人?” 宁檬狼狈又无知地抬眼看着她,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也并不过多解释,最后留下一句: “你会为你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便起身利落地走了。 宁珏想追出去送无忧,直接就把宁檬扔到了一边。 黎华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倒在地上流泪的女孩,也并没有上前扶她,转身直接上楼了。 “你这次出国,是为了绑匪的事情?” 宁珏看着身侧已经不比他矮多少的女孩,眉眼沉稳内敛,看不出她的情绪。 短短的一年时间,她仿若脱胎换骨。 “嗯,已经将人全部都抓回来了。 “他们的口供里,有一年前绑架案的关键证词。” 宁珏愣了愣,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 “宁檬要去坐牢吗?” 无忧偏了偏头,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还与他开了个玩笑: “怎么?大哥你舍不得吗?” 宁珏嘴角也微微勾起,道: “她进去冷静冷静几年也好。 “在外人眼里,她还是宁家的人。 “我怕她这样下去惹出什么祸事,连累你。” 交谈间,两人走到了大门口,无忧拒绝了让他送自己的提议。 他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偶尔恍然之间,无忧总给他一种,她非凡俗之人,随时将会飘然而去的莫名感觉。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又喊住了她。 无忧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对面,听见他的声音,她停下脚步,转过身。 两人之间隔着点距离,风吹得树簌簌作响,这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万籁俱寂。 这好像给了宁珏勇气。 “无忧,一直以来,真的很……对不起。 “我知道,在过去的一年中,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 “而你一直都不愿意听。 “但大哥今天的这句道歉,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 他停顿了一下,话语中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微哽咽: “仅仅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 “伤害已经造成,隔阂也已经存在。 “只是想告诉你。 “大哥其实一直,很后悔。” 无忧站在几米远外,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 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话。 话虽那样说,宁珏心中还是有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着能够听到她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 希望她能说……她已经不怪他了。 希望她能说……她还是把他当作她最亲近的家人。 可是,当他说完后,无忧只是隔着小路,挥挥手,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就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了。 瞬间,无边无际的苦涩在他的心底蔓延开,爬上脊背,占据大脑。 每次面对她,想要补偿却又无处下手的无力感总是如影随形。 宁珏只得再一次安慰自己,时间还长。 他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有很久。 慢慢来。 —— 宁康安在无忧这边碰壁后,目光最终还是只能落到宁檬身上来。 宁檬也学会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表示如果不能直接举办订婚仪式,她是不可能再跟唐家人有任何联系的。 唐云深对宁檬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他其实一直对当初宴会上那个干脆利落一打六的宁氏真千金更感兴趣。 但是这场合作里,并不完全是宁家求着唐家,唐家也想打开华国的市场。 双方商议之下,对媒体放出了消息。 订婚仪式将在一月后举行。 —— 无忧本来想去租个公寓住的。 但宁珏为了让她愿意回宁家住。 他对宁檬说,只要她离开宁家,那么他不会再阻止她跟唐家的订婚。 宁檬毫不犹豫地搬了出去,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无忧想,等她开学后也会去住宿,租房子确实怪麻烦的,就还是暂住宁家一段时间。 宁珏又“得寸进尺”,把宁檬的房间全部重新装修过,让无忧住。 无忧这次拒绝了,她还是喜欢愿主住过的小阁楼。 没了宁檬,宁康安又基本不回家。 三人的气氛基本还是挺和谐的。 黎华对无忧的态度莫名地变得非常小心翼翼和讨好。 可无忧一直不冷不热的。 宁珏看了,心中只有叹息。 他没资格说话。 再说,他也不敢,万一无忧跟他生气了。 那他才叫得不偿失呢。 第88章 判了(43) 黎华越跟无忧相处,越发觉她的好。 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尽管待自己很疏离,却从来不会失礼。 她勤勉努力,晨起出去跑步,回来吃过早饭,不是去书房,就是去健身房。 她好像没有太多朋友,除了一个微胖的小姑娘来家里玩过几次外。 跟她待在一个空间里,她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再浮躁的心都会随之安定下来。 她总是忍不住想找无忧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亲生母女之间,生分到这个地步…… 这让向来要强的她,始终被浓浓的挫败感所包围着。 一个月后。 吃过晚饭,客厅的大电视开着。 无忧坐在沙发上,又在专心致志地剥橙子吃。 黎华则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调着台。 【现在我们来到了宁氏千金与唐氏公子订婚的现场……】 直到换到某个台的时候,电视里的声音,成功地让两个人都抬起头。 摄像机下,宁檬穿着一件白色的晚礼服,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地挽着宁康安的手。 唐云深也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端着红酒杯,站在旁边。 看上去倒是郎才女貌,很登对。 还有记者采访到了宁檬,问她现在的心情如何,是不是很开心之类的话。 她对着摄像头,笑容更甚。 似乎是知道宁家人在看,也或许似乎就是为了让宁家人看到,她的眼中满是获得了胜利的得意之色。 她说: “当然很开心,我要感谢我的家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特别是我的妹妹,如果不是她,我也遇不到云深这么好的人……” 记者不明白内情,接着她的话道: “那这么说,您妹妹还是你们的红娘呀~” 宁檬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了: “何止是红娘。” 黎华的脸色从她的话说出来的那刻,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她气得嘴唇有些颤抖。 她在心底反问自己, 宁家和唐家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 而无忧回来这么多年了。 他们家却一直默认……应该是宁檬跟唐云深履行婚约。 如果唐云深是一个年少有为、像宁珏那样的未婚夫。 那么这对无忧,该有多不公平? 本来,这一切都该是她的才对。 宁檬享受了十四年的荣华富贵,还觉得不满足。 不仅仅认为是无忧抢走了她的东西。 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 黎华此刻才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为什么会好像被蒙了眼,迷了心智一样。 仅仅因为宁檬更加优秀,各方面更加出彩,就忽视了真正该关心在意的人呢? 那些外在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宁檬在摄像机下再光鲜亮丽,也没法改变她的内心。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电视里的画面突然晃动了起来。 一阵嘈杂喧闹之后,订婚现场闯进来了一批人。 这些人竟然都穿着警察的制服。 宁康安上前交涉了几句,离得太远,只能看到画面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还往这边望了过来。 随即,警察也都朝宁檬和记者这边过来了。 记者见势不妙,带着摄像机后撤几步。 宁檬呆立在原地,扯出一个有些慌乱的笑,问: “怎么了……” 警察面无表情,掏出了证件,语速飞快: “宁檬女士,您涉嫌指使一起绑架案,请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宁檬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她嗫嚅着,不住地摇头: “怎么可能……” 另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则道: “请您配合,否则我们将使用强制手段。” 唐云深也面露惊愕,但他没有丝毫要上前来交涉的意思,反而站得更远了一点。 宁康安更是无暇顾及,他现在满脑子是: 宁檬被当着媒体、公众面前被警察带走。 宁氏的股份得跌多少啊! 唐家人的脸色也都很不好看了。 一时间,宁檬举目无亲。 如同木偶一般被警察直接带走了。 黎华怔怔地看完了全过程,又看看旁边脸色平静的无忧,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早就知道了?” 无忧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黎华也能察觉到。 但她没有否认,说: “嗯,没想到警察会在这个时候带走她。” 黎华又问: “会……判几年?” “情节较轻,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黎华喃喃道: “这么久……” 无忧嗯了一声。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又开口了: “无忧,对不起。” 无忧听了不少次宁珏说这三个字,倒是第一次听到黎华的。 她的语气哀伤: “是我……没教好她。” 无忧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黎华以为,会等到无忧的一句没关系。 但无忧不说话,沉寂之中,场面就有些尴尬。 她只好说: “时候不早了,先歇息。” 无忧又嗯了一声。 —— 黎华还是去看了宁檬。 她去的时候神情是沉重的。 回来的时候,眼眶却红了,整个人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吃饭。 无忧朝宁珏投去询问的眼神,宁珏更了解他妈一些,想了下说: “估计……是被宁檬给气着了。” 黎华确实是被气着了。 宁檬现在已经被拘留了,判决还没下来。 刚开始见黎华来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惨。 想让黎华救她出去。 黎华表示真的没办法后,她就彻底崩溃了,开始输出各种剜黎华心窝的话。 把她气得够呛。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养了条白眼狼。 宁檬也算是把她们母女之间的最后一丝情分消耗光了。 从此之后,黎华对无忧的态度就更加关切和热情。 好在……终于开学了。 无忧去了学校住宿。 军校里管理算比较严格的,军训也是封闭式训练。 在她跟外界隔绝消息的时候,宁檬的案子也终于判了。 七年。 宁家人反应都挺冷淡的。 宁康安为了公司焦头烂额,宁珏更不会管她,黎华也不愿意再去找气受了。 宁檬如今只能独自面对着狭隘的空间和铁窗,日日夜夜地发呆。 她自从得知自己非宁家亲女后,就一直在担心自己被赶出宁家,失去一切。 为此,她不惜多次对无辜的无忧下手。 而当她担忧的事情竟然真正发生,她真的众叛亲离之后, 她却恍然惊觉——如今她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最直接的缘故,就是她对无忧的算计。 真是可笑的闭环啊。 当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终于想到—— 在那一年盛夏,她主动去拉住女孩粗糙的手,跟她分享自己的裙子和秘密的那些行为,如果都是发自真心的。 如果她是真的开开心心地接受了妹妹的回家。 那么一切……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第89章 四年后(44) 这起特大跨境诈骗、拐卖案,宣告破案的时候。 s省公安厅外围满了人——都是受害者的家属。 足足有几百人,其中不乏雪鬓霜鬟的老者。 维持秩序的保安被他们拉着,迎面就是无数双泪眼。 那眼中饱含着感激和更加浓烈复杂的情绪。 有人手里拿着锦旗。 有人拿着自己家的土鸡蛋,土特产。 有人忍不住跟旁边陌生又有着同样遭遇的人倾诉着: “我家娃才二十岁……个高人也精神,家里穷哇,有老乡说出国能挣钱。 “他走之前说,挣了钱回来给俺们盖大房子。 “谁知道,谁知道……” 说着,便又哭成一片。 一个穿着略体面的中年男子,不到垂暮之年却头发全花白了,看着是这些人的领头人。 他姓刘,唯一的女儿两年前出国旅游时失联至今。 他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参与此次案件的工作人员的感激之情。 没过多久,一位浑身正气凛然,身着笔挺制服的男领导走了出来。 他先是安抚了受害者家属的情绪,随即道: “此次案件能够成功结案,离不开一位热心群众的帮助。 “她的出手,不仅仅是帮助我们告破了案件,并且我们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伤亡,也是她的功劳。” 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刘先生听闻,赶忙问道: “那这位热心群众是谁?” 其他家属也着急问他: “那政府是不是要给他颁布什么奖项?我们也想送面锦旗给他。” 却见男领导摇摇头: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信息不会公开,奖项我们会私底下颁布给她的。” 刘先生的神情黯淡了下来,但他还是又打起精神: “那您的单位可一定要收下我们的表扬和一些心意。”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四年。 这几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最大的一件就是,辉煌了数十年宁氏集团,终于落幕了。 无忧在入学之前就将手上宁氏的黑历史交给了警察,税务局更是严查了宁氏。 继宁檬入狱之后,宁康安也判了三年。 四年后的黎华,也不复无忧第一次见她那般优雅从容和年轻了。 她看上去还是比同龄人年轻不少,但岁月在她的脸上终于刻下了印记。 而宁珏,如今年过三十,正是一个人最好的时候。 整个人已经完全褪去了年轻的稚嫩,变得成熟又有魅力。 他的公司选对了很有前景的行业,宁珏又极有能力,所以发展得很好,规模一步一步地扩大。 虽然暂时还比不上曾经的宁氏,但也能让他们不为金钱发愁。 宁珏还将宁家的别墅卖掉了,黎华也觉得那太空旷,太没有人气。 又在市中心买了大平层。 也不雇什么佣人了,黎华会常常自己下厨,清洁就请钟点工。 她反而觉得心底更踏实了,每天不再是想着跟这家的太太喝茶,那家的太太打高尔夫。 她还衍生出了一个新活动……那就是催婚。 宁珏被她烦得都不想回家了。 无忧也常常不回去。 于是黎华也会经常念叨她。 每次她偶尔回去吃饭,黎华都会做一大桌子的菜。 但当无忧以极其优异的成绩从华国最顶尖的军校毕业后。 她又再次出乎了两人的意料,没有选择文职工作,更没有选择自主择业,而是直接进入了部队。 还是特殊部队。 于是,宁家的两人几乎跟她失联了。 每隔好几个月,才能收到她的一通报平安的电话。 每年才能一起吃顿饭。 而就在黎华盼她回家吃饭的每一天里。 无忧却在执行任务。 “老大,你演纯情女大学生,实在是不像啊。” 无忧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话的年轻男子瞬间就噤了声。 剩下的人互相对视后,也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们几人都是这支特殊小队的成员。 此刻正身处一个小县城的旅馆中。 这次……是为了调查一起特大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 他们装成了来此旅游的大学生。 现在需要无忧去扮演落单的女生,引诱人贩子对她下手,找到他们真正的窝点。 但……也不怪她的队员说她演女大学生不像。 年龄上她是正合适的,容貌上也是那种人贩子会忍不住下手的。 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而凛然,光是往那一站,就有一种超越性别的“不好惹”的气质。 但除了她之外,剩下的队员都是男的…… 无忧瞥了他们一眼,随即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顶长长的乌黑假发。 几人愕然: “哇,老大,你这是早有准备啊。” 无忧去带上了假发,换上裙子,再出来时,几人差点以为她被掉包了。 她那锐利的气质全部收了起来,无缝切换成了懵懂天真。 眼神里清澈如水,带着一丝笑意,一丝羞涩和好奇,一眼就能望到底。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变得无比温柔。 她环视他们一圈,缓缓开口: “现在行动,谁动作最慢,回去加练三十个圈。” 队员们:“……” 一切都是错觉。 老大肯定没被掉包。 无忧走出旅馆,在街上乱逛了一个小时后,果然就被盯上了。 一位面相看似淳朴无害的农村妇女,挺着个大肚子找她求助。 “姑娘,姑娘?” 无忧立马就停下了脚步,向她投去询问关切的目光。 妇女心中一喜,看来这单稳了。 “我肚子突然好痛,能不能扶一下我,送我回个家。” 无忧毫不犹豫地上前扶住了她,担忧地问道: “你家在哪啊?” 妇女指了指不远处,隐在小巷子尽头的一栋平房。 无忧这下有些犹豫了,问道: “你肚子痛的话,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啊?” 妇女连连摆手:“我们农村人哪里舍得没事就去医院,回家去歇歇就好了。 “大妹子,拜托你,行行好,我肚子疼得实在不行了。” 无忧见她捂住肚子哎哟哎哟了起来,也有些慌,连忙扶着她往有些阴森的小巷子里走去。 【还有一章,晚点发。】 第90章 最好的办法(45) 越靠近小巷尽头的平房,无忧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恶意。 但她佯装不知,一脸不设防地跟着女人走。 直到真的进了房门内,门瞬间就被咔哒一声反锁了。 刚刚还捂着肚子喊疼的女人,直接挺直了腰,手伸进衣服里把假肚子扯了出来。 无忧一愣,随即惊慌失措地转身想跑,却被一闷棍敲晕了。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屋内阴暗角落处又冒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满脸猥琐,打量着无忧,对妇女道: “这次的货绝了!” 妇女嘿嘿一笑,手上比划了一下:“起码这个数。” “那可不,快,把她送车上去。” “车上有几个了?” “就她一个大人,还有几个小孩,不过都是不值钱的女娃。” “有总比没有好。” “女娃也有女娃的好,都看得不紧,好得手。” “也是。” 过了没多久,平房的后门处就开走了一辆破旧的小货车。 再过了一会,一辆普通的小汽车也跟上小货车的尾巴,遥遥地坠在后面。 小货车的车厢里,歪歪扭扭地坐着、躺着几个小小的身影。 她们一动不动,手脚也都被捆住了。 车厢的门也从外面上了锁,所以并没有人在车厢里看着这些“货”。 无忧也继续装昏迷。 一阵无比漫长的颠簸后,车终于停了。 她们来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偏僻,四面环山的村子里。 进来的路弯弯曲曲,有很多绕路。 手机也没有信号。 无忧她们又被转移到了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地窖里。 地窖修得很大,但环境很差,排泄物和其他的垃圾混合在一起,发出臭味。 地窖的角落里还有几个蜷缩着的身影。 待人都走后,无忧才假装刚刚苏醒的模样,在黑暗中靠近了那些身影,才发现……是几个光裸着身子的女孩。 她抿了抿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她们身上。 女孩们吓得一抖,但无忧说话后,听见是个女声,她们又稍微放松了些。 一个女孩问她: “你……是刚刚被骗进来的?” 无忧说: “不是,我是来救你们的。” 女孩们一下子沉默了,黑暗中,她们的眼睛好像有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无忧继续说: “我是官方,派来救你们的。” 女孩们激动起来,纷纷凑到了她的眼前。 “先跟我说说这个村子的情况,好吗?” 一个女孩率先说: “他们从到处骗了小孩和年轻女孩子,小孩一般都能卖掉。 “有卖不掉的,就……打残了去乞讨…… “年轻女孩性格更强些,就把我们关在这里……关服了再卖出去……” “这个村子是一个‘中转站’。” 另一个女孩颤抖着声音: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人贩子! “他们真正的家人,并不住在这里。 “这里只有拐子和买主。 “那些娶不到老婆的,花几万块,就可以来这里挑一个。” 这两个女孩的声音说话都还算有条理。 还有一个女孩小声说: “你们有多少人? “村子里,至少有几十个成年男子,很团结……” 无忧道: “加上我一共五个。” 女孩:“……” 她又说: “我先出去看看,你们先在这里等我。” 地窖的门明明是锁上的,她却一碰就开了。 在夜色之中,她没被任何人发现,转了一圈。 确认了女孩们说的基本上都吻合了。 整个村子里,每个人都参与了拐卖。 而且,一旦有人报警或者想逃出去,村子都会一致对外。 毕竟法不责众……所以,也就一直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救人,是最重要的。 但人手缺失,也是一个大问题。 她队友的车抛锚了…… 至少要明天才能到。 而无忧要在明天之前保住自己,很简单。 要打过几十个成年男子,也很简单, 但难的是,如何保住所有的受害者,还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但凡被跑掉一个,他们就会直接转移阵地。 打草惊蛇后,再去找回那些被拐卖的孩子就难上加难。 其实,她最优的选择是按兵不动。 在暗处等待增援。 随即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无忧探听到,每天都会有人被卖出去。 晚一天救人,就有无辜的女孩或者孩子被卖出去,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 或许,只能趁着他们没来之前做些什么了。 夜色中,小乖从暗处走了出来。 它看着拿树枝在地上认真刻画阵法的无忧,很不解: “为什么要赌?你明明有更稳妥的办法。” 无忧头也不抬,说: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小乖绿色的瞳孔闪着荧光,眼底复杂: “不过是一群陌生人,甚至都不是你原世界的人。 “为什么要冒着没法完成任务的风险,去救她们。” 无忧冷声: “啰嗦。” 小乖闭嘴了。 二十分钟后,她的阵法完成了。 她将这几年来修炼的灵气都灌输了进去。 一阵幽光闪过,整个村子的人都陷入了昏迷,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村子包围了起来 她轻巧地将所有受害者都挪到了外面。 当她忙活完之后,村子里的成年男人都陆陆续续苏醒了过来,很快就发现了周围的异样。 四周都没办法出去,村口的地方,则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怀里抱着把木剑,清凌凌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他们。 但凡阵法,都有生门。 没有压阵之物,无忧就自己压阵。 “这女人……怎么回事?” “邪了门了,鬼打墙?” “说不定就是这女人搞的鬼。” “我们的货都不见了!” “什么?” “快,把她给捆起来,问问就知道了!” “一起上,这女人看上去有点不一般!” 而无忧现在丹田的灵气全部用在那个为了转移全部受害者的阵法上,现在已然全干涸了,她不会再有灵气护体,也没有剑气相助。 除了她一直以来不变的那颗赤诚、勇敢的心和手上的剑还依旧与她并肩。 这群人冲上来之前,她嘟囔了几句: “枪有什么好的?子弹打几下就没了。 “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剑,好用。 “可惜,都不让过安检。” 第91章 一个不幸的消息(46) 当无忧的小队队员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圈抱团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小孩。 之前跟无忧开玩笑的小伙子叫季明,他看上去最着急,全副武装冲了下车,面对一群女人和小孩劈头就问: “队长呢?” 另一个人拉住了他,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之前跟无忧打过交道的地窖中的一个女孩站了出来。 女孩的眼眶通红,把一件外套递给他们,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又看向了另一个方向,哽咽道: “她……在那里。” 几人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见到升腾起来的浓烟和一片倒塌的废墟。 “她一个人守在村口……不让那些人跑掉,也不让他们过来……” 季明就问她: “村子里有多少人?” “七八十个,几乎都是成年男子。 “还有很多砍刀、斧头……” 季明闻言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冲向了废墟之中。 留下了一个人保护受害者,其他人也跟着他。 这个村子几乎都是木屋,而且屋子跟屋子之间挨得特别近。 现在又正是气候干燥的时节。 女孩说,她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起火了。 能够看到火焰之中,有一些身影。 但火势很大,烟很大,她们不敢过去。 况且她们还要看顾着一些年纪很小的孩子。 火烧了足足一天,等他们到来之前才刚刚熄灭,本来她们也想上去看看的,季明他们就来了。 季明走近了,看见一片狼藉,烧成黑炭的倒塌的屋子,还有……许多的尸体。 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无忧。 他不敢置信地开始扒拉尸体,一边喃喃道: “队长为什么不等我们呢?” 另一个男人跟那些受害者了解完情况,沉痛地说: “因为……每天都会有人被卖出去,被转移……” 季明又道: “不过,我相信队长一定没事的……不就是几十个人吗?她能解决的。” “但,她还要保护受害者……” “闭嘴!别说了!” “……” 几个人努力了一会,将所有的尸体都搬了出来。 经过检查发现,每一个尸体的身上都有钝器击打的外伤。 他们的死因,却是浓烟窒息或者其他缘故。 而他们自然也学过一些刑侦的手段。 勘测现场后,一致认为失火是一个……意外。 也就说,无忧当时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只是将人打昏了。 却又意外失了火。 除了几十具男性的尸体外,也确实找到了一具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女尸。 体型……跟无忧极其相似。 —— 又过了一个月。 宁家的新家里。 宁珏和黎华坐在桌子上,一桌子的饭菜已经凉了,两人却都没心思吃。 宁珏更是频繁地看手机。 “今天是无忧的生日,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 黎华问道。 宁珏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往常再忙,也会有个信。 “三个月前她说要执行任务,大概一两个月就完成。现在都已经这么久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黎华的心底一直隐隐有种莫名的不安预感。 “我胸口有点闷。” 宁珏: “怎么了?” “应该没事……就是没有无忧的消息,心里没底。” 这时候,她的手机上一则消息推送冒了出来。 她捕捉到了关键词“拐卖”,心底一动,就点了进去。 看看新闻,也转移下注意力,等会无忧说不定就回来了。 这则新闻是华国最顶尖权威的媒体报道的。 说是,近期频频出现的失踪案有了结果。 黎华有点印象,就随口问了宁珏一句: “之前有好几起年轻女孩子和幼童的失踪案,你知道吗?” 宁珏有点印象: “你当时还让我提醒无忧,在外面注意安全。” 黎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是了,你就说,无忧安全的很。 “我刚刚看到,原来这些孩子是被拐卖了……” 听到这个在宁家有些敏感的词,宁珏本来微微松开的眉心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那现在是救出来了?” 黎华的视线停留在手机上,嗯了一声: “都救出来了。 “这起特大拐卖案,受害者高达几百人,团伙也有将近一百人作案。” 宁珏也被这个人数惊到了: “这么多人,地方上的警力够吗?怎么全救出来的?” “似乎……”她仔细看了看,说:“据他们报导的内部消息,是一支特殊部队解决的……” 宁珏听到就说:“哦,无忧也在特殊部队里。” 黎华又说: “还牺牲了一位年轻的队长……被授予一等功…… “这位队长,在没有加入部队之前,就帮助破解了跨境的一起案子……” 跨境的案子?宁珏心里一突。 黎华继续往下看: “巧的是,这起跨境的案子……也是拐卖案……” 宁珏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黎华继续往下看,一边嘴里念到: “这位队长是军校出身,在校时成绩极其优异,打破多项记录,非常年少有为。 “却无父无母,也没有三代内的直系亲属了…… “说是报导的最后有她的照片。” 黎华不知道为何,没心思再去看报导内其他的内容,手指快速下滑,翻到了最末。 一张黑白的,带着极其浅淡笑容的,眉眼无比熟悉的年轻女孩的容貌,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她的面前。 黎华定定地看了照片一会,突然把手机举起来,对宁珏说: “你看,这个牺牲的年轻队长,跟无忧长得好像。” 宁珏愕然地看了一眼,瞬间刷地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一个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黎华见状,笑着把手机拿回来: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报导上说她无父无母,没有直系亲属,无忧可是有我们呢。怎么也不可能是我们家无忧啊。” 宁珏张了张嘴,想让她把手机给自己,却听到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宁珏心底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动了动手指,没有接。 可打电话的人很执着,打完一个又打来了一个。 悠扬的电话声中,黎华没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捧着手机,盯着照片发呆。 宁珏还是颤抖着手,接了。 “您好,是……宁珏吗? “我是宁无忧的长官。很抱歉,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第92章 她的经历(47) 后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宁珏都没听清。 最后只听见: “虽然宁无忧的资料上显示是无父无母,但我们这边查到您与她联系比较多,根据她的遗愿,她的遗体会安葬在公墓之中。葬礼在三日后,希望您能来参加……” 宁珏的手机滑落,沉闷的一声,又把黎华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浑然不觉宁珏的失态,还对他说: “长得是真像啊。” 宁珏艰涩地张了张嘴,闭了闭眼睛,问她: “妈,报导里,没有说,她……的姓名吗?” 黎华往上翻了翻:“有……,我找找……找到了,叫……” “叫什么?” 黎华却不说话了,她抬起眼看看宁珏,又重新看了一遍屏幕。 旋即,沉寂之中,她的手颤抖起来,颤巍巍地站起身,又想把手机递给他: “妈肯定是老花眼了,你来看,我是不是……看错了?” 宁珏却不接,也不看。 静默许久,餐厅之中,突兀地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 此次拐卖案件的报导发出后,掀起了极大的热度。 网上的议论中心,几乎都是围绕着此次事件。 毕竟在华国人民朴实的情感中,人贩子,就算打死也完全不过分。 每一个能够体会血脉亲情之人都无法容忍活生生将人骨肉分离的恶。 在这几百个受害者的背后,就是几百上千个破碎的家庭啊。 其中幸运的,在还没有被卖出去的时候,就找到了,只受了些惊吓。 不幸的,有女孩已经被卖去深山了,虽然火灾没有烧掉那些交易记录,警方循着线索将其救回,但那样的遭遇,足以让人留下一辈子的伤痛。 可终究还算是命运垂爱,这几百名受害者,或早或晚,都陆陆续续回了家,不至于几年十几年,甚至是永远与亲人分别。 更有其中一名女孩,亲自现身说法,在网上发了长文。 《感激国家、感激政府、更感激那位给我披上一件外套的军人。》 内容详细地描述了她是怎样被拐卖的,被扒去衣物扔到没有一丝光的地窖里,绝望到想要自我了断之时。 一个温柔的女声如同天籁般凭空响起,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外套,轻柔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随即,她又看见在火光冲天之中,她以一当百,用并不强壮的身躯,完全挡住了那些丑恶的吃人嘴脸。 亲身的经历,细腻的笔触,看哭了无数网友。 于是,大家也注意到了那篇报导里,那张英气又清冷的黑白照片。 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名字——宁无忧。 又有匿名网友发贴称: 【宁无忧本人也被拐卖过。】 网友:“!” “!!” “!!!” 【她从出生就被人拐走了,拐卖她的人却不是为了钱。 她是宁家的女儿,宁氏集团,s省的人应该都知道。】 瞬间就有人在帖子底下回复道: “知道知道,s省数一数二的豪门嘛,只是前两年老总进去了,哈哈哈。” “不过宁家的长子很有出息嘞,他的公司没被牵连,本人长得很帅,三十多了还没有对象,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 “那不行,跟他结婚,娃不能考公务员了,先不考虑了。” “哈哈哈我可以,看了照片之后我觉得这个公务员也不是一定要考。” “楼上,考得上吗?” 楼主没管开始胡说八道的网友,自顾自地往下说: 【宁无忧本来应该是豪门千金,却被带到了大山里,十四岁后才回到宁家。 宁家人当时也找过她,没找到。 而拐走她的人,把自己的孩子留下了。】 网友: “???” “这是干嘛?极限一换一??” 楼主: 【因为那个孩子出生发现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他们家里根本治不起。 见到宁无忧家庭情况很好,那个女人就把自己的孩子跟她换了。 宁家人其实马上就发觉了,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个女人带着刚刚出生的宁无忧直接跑回山里去了。 再加上黎夫人身体不好, 没法承受丧女之痛,就把留下的那个孩子当做替代,继续养着了。】 网友: “…………难评。” “啊???这个走向我是真没想到。帮拐走自己女儿的人贩子养崽?” “宁家人还真是……绝世大圣母。” 楼主: 【等到宁无忧十四岁的时候,养父母死了,她被亲戚带出大山。 dna信息进了全国的信息库,跟宁家人留下的匹配上了,宁无忧才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里。】 网友: “好在回去了。” “太可怜了,在外面受了十四年的苦。” “是啊,山里和豪门……这也太惨了。如果本来是出生在山里的就算了,而她本来应该是千金小姐哇。” “这算不算丑小鸭变白天鹅?” “人家本来就是白天鹅。” 楼主: 【可是,宁家人并不喜欢她,因为她处处都比不上那个被人贩子留下的女儿。 她虽然跟宁家并没有血缘关系,可宁家人却将她教育得极好,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公主,不仅仅会各种各样才艺,成绩也好,待人接物处事更是处处有礼,落落大方。 而宁无忧在山里干了十多年活,只能在希望小学里读书认字,养父母死后又在亲戚家寄人篱下一段时间,整个人都很自卑内向,胆小老实。 宁家人也就更偏心养女,而不喜欢亲生女儿。 甚至也根本没有纠正两人的位置,而是对外界说,宁无忧只是一个投奔宁家的亲戚。】 网友: “??????” “…………………………” “炸裂。” “我麻了。” “宁家人的脑回路再一次震惊我。” “一家子奇葩。” “真正的家人之间,真正的爱怎么会被这些东西影响?说白了就是宁家人对宁无忧没感情罢了!” 楼主继续说: 【就这样,宁无忧在宁家默默过了四年,直到四年后,她和那个养女高中毕业,全家人一起出国旅行。 在国外,宁无忧竟然又差点被拐走了。】 第93章 他们总以为还有时间(48·终) 网友: “…………” “我靠,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楼主: 【好在她自己机灵,摔了路人的手机,让人没将她带走。】 网友: “学到了!” 楼主: 【最炸裂的是,这次拐卖其实是养女指使的。 后来宁家人查出,养女在过去几年里,多次针对宁无忧,引导校园霸凌、将宁家给她的零花钱全部故意转给别人,甚至在十八岁生日宴会上,再次找人绑架宁无忧。 还让绑匪直播全过程,为了让她出丑,也为了让宁家人彻底厌恶她。】 网友: “我靠???” “这女的……宁家对她这么好,她天生恶毒坏心眼啊??” “养女确实是天生坏种没错,但我觉得祸根还是宁家人偏心,不让这两个人各归其位导致的。 “一边助长了野心,一边极尽苛待。” “楼上说的有理。” 楼主: 【但宁无忧……可能天生不凡……至于怎么个不凡法,且听我慢慢说来。 生日宴会上,她遭遇绑架,空手以一敌六,把绑匪全部打趴下了。 复读后,更是从本科都考不上,到一举夺魁,成了全国状元。】 网友: “我靠,我就说宁无忧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是四年前的全国状元!” “这小姐姐……能文能武啊!” “虽然有些冒犯,可是看她的照片真的很漂亮,好像喊一声老婆!呜呜呜……英年早逝啊!” “唉……” 底下就又是一排点蜡的表情。 楼主: 【她没有去读清北大学,而是选择了军校。 她毕业的那一年,孤身一人杀去边境,将绑架他的那伙绑匪背后的团伙,顺藤摸瓜全给抓住了! 也因此,她带回了关键的证词,让之前一直因为证据不足而逍遥法外的养女进了监狱!】 网友: “爽!” “简直是绝境逆袭!” 楼主: 【她在军校的成绩很好,毕业后进了特殊小队,屡屡立功。 如果不是这次在拐卖案中牺牲,她的未来,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而且,其实她可以不出事的。 宁无忧的队友在次日就会赶到,但是她不愿意还有孩子被继续卖走,所以孤身一人把所有人都救了出来,也拦住了所有人贩子。 最终,自己只剩下一具被火烧焦的枯骨……】 楼主发完了所有的内情,本来很热闹的帖子底下却集体沉寂了好几秒。 几秒后,众人的发言纷纷刷出,刷得整个帖子都卡住了。 “看哭了……” “呜呜呜呜呜……真的哭死我了。” “她这一辈子真的太短,太苦了。” “出生时就被调换,豪门千金却在山里熬了十几年,回家后也苦,不被家人喜欢,本来靠自己努力终于走出了光明璀璨的人生路,却又如此英年早逝……” “或许悲剧就是美好的东西撕毁了给人看……” “好想骂宁家人!” “一起骂!” “突然想到,她宁愿付出自己的命,也不想有人继续被拐卖了,是不是也因为她曾经的经历……” “哇楼上这个角度,我爆哭!” “……” —— 无忧的葬礼上。 黎华和宁珏穿着一身黑衣,家属席这边上,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有些空荡。 另一旁,来吊唁的陌生人却很多,甚至都排上了队,挤挤挨挨的。 每个人与宁家素不相识,却都表情肃穆而沉痛。 更有一些人哭得很伤心。 这些人有路人,更有两次案件的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 而宁珏和黎华只是怔怔地望着无忧的照片发呆,整个人好像精气神全被抽走了,木愣愣的。 宁珏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发生的这样突然…… 可也不突然,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无忧毕业后的选择,就意味着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来得太早了些。 为了……救人,救下那些……被拐卖的人。 拐卖…… 她是不是……为了弥补以前的自己…… 宁珏的心中钝痛无比,像有刀子在反反复复地凌迟着。 他总是以为时间还长,他们三人相依为命,总能够慢慢地化解无忧的心结。 让无忧真正地接纳他们。 可……她死了,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宁珏闭上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坐在他身边的黎华则一直在看着无忧的照片,口中低声重复着三个字。 细细听去,那三个字是……对不起。 从得知无忧的死讯,她的眼泪就已经快要流干,心更是痛到麻木。 无尽的悔意像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她。 她做错了太多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应该直接把刚出生的宁檬送到福利院去,专心地找无忧。 她应该在无忧回来后,把宁檬赶出宁家,好好地对待、补偿无忧。 她应该在无忧和宁檬发生冲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偏向无忧,因为她才是她的孩子,因为她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苦。 就算到了一切已经发生之后,她也可以选择坚定地将宁檬赶出去,真切又诚恳地跟无忧道歉……乞求她的原谅。 可她什么都没做。 是为了那可笑的面子吗? 她是母亲,在孩子面前怎么能低头呢? 是啊,她是她的母亲啊。 母女之间,不仅仅有所谓的长辈面子,她更应该庇护和爱自己的女儿。 她们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可她却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过她,从来没有……爱过她。 她和宁珏抱着一样的想法,总是以为时间还长。 可是……这句抱歉,却在她死后才说出了口。 很抱歉,她……作为母亲,她真的很失职。 她再次痛哭起来,不顾形象。 —— 而在来吊唁的人中,有一个一身黑衣,低低的黑色棒球帽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少年。 他的肩膀上蹲着一只黑猫,走到了放大的照片面前。 随即抬头,凝望许久,直到他身后的人开始催促。 他才动作很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花,转身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走出很远,到了无人的角落里,他肩膀上的黑猫突然张嘴说了话: “来参加自己的葬礼,你也是头一个了。” 第94章 番外:当宁珏回到了无忧回家的那一年(1) 【番外里的无忧是愿主,不是女主,而且时间线是这个故事里很多伤害都没有发生之前,同时我的主题也是想弥补和补偿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所以真的不是写复仇和报复啦,如果有不喜欢的朋友直接跳过就好(?w?)】 “哥哥,哥哥~” 稚嫩又甜美的女声一叠声地将宁珏从沉睡中唤醒。 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女人,怎么会有女声这么叫他? 还听上去年纪很小…… 更奇怪的是,这声音有些久违的耳熟。 带着疑惑,他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记忆中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女孩脸庞。 她约莫十四五岁,留着乌黑的长发,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整个人看上去纯洁无瑕,她的瓜子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正不停地来回摇晃他的手。 “哥哥,你怎么睡着了? “我们要去见妹妹了!” 妹妹—— 他混沌的大脑被一下子惊醒,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孩,试探地喊了一声: “宁檬?” 宁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旋即故作委屈地撅起嘴: “哥哥!你怎么喊我大名! “檬檬生气了!” 得到确认,宁珏刷地一下站起身。 宁檬挨他太近,被带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下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可她看了一眼宁珏的脸色,忽地不敢再闹小情绪了。 因为她突然感觉,现在的宁珏……格外地吓人。 好像看上去比爸爸还吓人。 宁檬咬咬嘴唇,又凑近他,问: “哥哥,你怎么了?” 宁珏却不回答,反问她: “妹妹?是……无忧?” 宁檬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宁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上了楼,任凭宁檬在后面怎么喊他。 一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还不忘把门顺手反锁上。 环顾一圈,屋子里的装饰,也是他二十岁时喜欢的模样。 他有些忐忑地走到了落地镜前,心脏狂跳不止。 可当他看清镜中人的模样时,那一瞬间,呼吸都暂停了,随即,心以更快的速度跳跃起来。 带着狂喜,带着兴奋,带着他数十年的遗憾能够有机会得到弥补的激动。 在无忧离去的第十年,他回到了他的二十岁,回到了……无忧刚刚回宁家的那一年! —— 宁檬在底下生闷气的时候,宁珏终于下楼了。 还换了身很正式的西装。 但又没有太隆重,只是休闲西装。 整个人也跟之前无意间散发出沉淀多年的冷凝气势不同,如今他的眉梢处只剩下了喜意。 他直接无视了正眼巴巴看着他的宁檬, 径直地到了车库,启动了车便就打算往饭店走。 无忧还在等他呢。 结果车刚启动,宁檬就冒了出来,挡在前面拍了拍车玻璃。 宁珏不耐地降下车窗: “干什么?” 宁檬再一次被他眼底的冷意吓了一跳。 她其实也是一个很会看眼色的人。 “哥哥……你要去哪?”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宁珏盯了她稚嫩的脸庞一会。 情绪上,他想她……立刻滚出宁家。 最好都不要跟无忧见面。 省得给她添堵。 但理智又告诉他,现在的宁檬才十四岁,还没有做出以后那些狠毒的事情 如果……这是平行时空,那宁檬以后也不一定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所以,他压住心底的厌恶与排斥,只是冷声回答道: “去见无忧。” 宁檬就说:“我也要去呀。” 宁珏沉默了一秒,还是把车门解锁了。 平常她都是坐副驾驶的,但这会儿看到宁珏的脸色,她还是绕到后座去了。 一路上,宁珏什么也不说,开得飞快。 把宁檬吓得脸色惨白,下车的时候腿都软了。 宁珏大步地迈进酒店,循着记忆,到了包厢门外。 站在门前,听着门内隐隐的说话声,他的心中竟然有点紧张。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又低头整理了下衣服,才推开了门。 门内的人也因为他的动作,而齐齐转头投来目光。 包括那个角落里的瘦小女孩。 宁珏直接就跟她对上了视线。 他终于看见,那双只存在他记忆里却又无比熟悉的桃花眼里,又重新有了光。 只是,这丝光芒转瞬即逝,更多的是陌生和胆怯盛满其中。 眼睛的主人在发觉自己竟然跟宁珏对视后,就马上低下头去。 宁珏看着女孩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心底无声地笑了笑。 还真是好久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 他定了定心神,如常地走了进去。 黎华和宁康安见只有他一人来了,瞬间向他投去询问的眼光。 宁珏不管他们,直接走到收养宁无忧的养父母面前,伸出了手。 沉稳地自我介绍道: “你们好,我是宁珏。” 养父母见到他的气势,诺诺地跟他打过招呼,就强行地将宁无忧扯了出来。 宁珏看到他们有些粗鲁的动作,眉头微微一皱。 宁无忧却以为他是看见她的模样才皱眉,手不自在地扯了扯不合身的刚买的新衣服,本就胆怯的她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好。” 宁珏却不在意,眉间的冷漠在跟她说话时尽数消融,语气温和,好像生怕吓到了她似的: “你好,你是叫……无忧?” 听到他的语气,女孩稍微放松了些许,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你的哥哥。” 无忧继续嗯了一声。 宁珏也不在意,刚想继续说些什么,让无忧跟他更熟悉些,宁檬在此刻终于气喘吁吁地上来了。 本来一直端坐在座位上的黎华,直接就起身迎了上去,一边端了杯水给她,一边埋怨道: “你心脏不好,跑什么?” 宁檬缓了口气,才娇滴滴地跟黎华抱怨道: “哥哥不等我!” 黎华便瞪了儿子一眼。 宁珏直接无视。 而宁无忧一见到她,就知道这个小公主一样、跟黎华相处也无比自在亲密的女孩子是谁了。 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看得一直在关注她的宁珏心底又是一酸。 他忍不住想,既然能够回到过去,为什么不能更早些呢? 最好回到那个女人刚刚想抱走无忧的时候。 他要报警把她送进去! 他深吸口气,压下这些想法,就见到宁檬被黎华领着,走到了无忧的身边,睁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你……是妹妹吗?” 宁无忧轻轻点点头。 却见宁檬又抬头问黎华。 “妈妈,妹妹以后就跟我们住一起了吗?” 黎华很乐意见到他们兄妹几人和睦相处,也笑着点头。 宁檬一脸天真,脱口而出: “为什么?妹妹没有自己的家吗?” 第95章 番外:当宁珏回到无忧回家的那一年(2、3合一) 黎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在黎华眼中,宁无忧其实是宁家亲女儿这件事情,只有黎华、宁康安和宁珏和宁无忧本人知道。 于是她想了想,说道: “你妹妹的家里人都……” 却被神色冷凝的宁珏打断了。 “家里人都死了?” 他目光中隐隐含着讥诮,而黎华和宁康安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变得铁青。 咒谁呢? 宁康安沉了脸: “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宁珏冷哼一声,转向宁檬: “你十四岁了,不是四岁,你会好好说话吗? “你不是向来善解人意,会讨爸妈的喜欢吗? “对无忧就这么口不择言,实在是不像你啊,不会是故意的?” 宁檬带着五分震惊,三分委屈,还有两分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着宁珏。 从出门到现在,宁珏就没给她过一个好脸。 现在还对她这么冷嘲热讽。 明明,昨天他还笑吟吟地问她,暑假想去哪个国家玩,他带她去。 今天怎么就……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宁无忧回来了? 就因为,她才是他的亲妹妹,他态度骤变? 宁檬心底本就厌恶她,在这刻更是恨意疯涨。 黎华也满脸震惊。 往日里性格温和且稳重的大儿子,怎么今天跟吃了火药一样? 宁珏转身对无忧就瞬间变了脸: “走,跟哥哥回家。” 宁无忧看了看被宁珏怼到懵的三人,又看了看一脸温和的宁珏。 过往的经历让她敏感,她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男人对她并没有任何恶意,反而让人控制不住地想亲近。 她第一次抬起眼,小小声地跟剩下三人打过招呼,就跟着宁珏走了。 宁珏带着她来到停车场,他给宁无忧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绕回驾驶位。 一路上,车速并不快。 他担心无忧不自在,也就专注地在开车,并不说话。 心中则在想着以后的事情。 无忧回来之后,去哪里上学呢? 兰星高中肯定不行。 师资力量再强又怎样?学生被校园霸凌都不管不顾的,能是什么好学校? 要找一个好的公立高中,学校的氛围要好的。 现在是六月,九月开学,现在正好可以请个家教…… 不过无忧想要吗? 他微微偏头问道: “无忧。” “这边的教学进度可能跟你之前的学校有些不一样,你需要家教吗?” 宁无忧沉默了一秒,似是没想到他会征求她的意见,随即下意识说: “我都可以的……” 宁珏笑了笑,却没有直接替她做决定,而是道: “那就是还没想好?等你想好了再来跟哥哥说。” 宁无忧嗯了一声,车里就又保持着沉默。 在沉默之中,宁珏继续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出门之前,他还拿不准对宁檬的态度。 而今天宁檬对无忧说的那话一出口,宁珏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要宁檬滚出宁家,黎华跟无忧以后可以慢慢变得亲密起来。 但她在宁家一天,就一天不得安宁。 他带着无忧回了家,上楼。 三楼有宁珏和宁檬的房间,本来给无忧准备的房间也在三楼,但还没装修好。 佣人把四楼的一个小阁楼收拾出来了,宁珏却不打算让她在住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宁檬的房间上了锁,他叫来佣人。 “她房间的钥匙呢?” 佣人虽然疑惑,但还是去拿了备用钥匙。 宁珏打开房门,对宁无忧道: “以后你就住这。” 宁无忧难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明显就是有人住的奢华房间,主动说了话: “大哥,这是谁的房间?” 宁珏看到她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笑出了声: “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情来找大哥。” 随即,他又喊来好几个佣人,让他们把宁檬的东西都扔到阁楼那房间去。 佣人虽然一开始有些迟疑,但宁檬跟宁珏比起来,该听谁的,他们心底还是有数的。 而且宁珏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也让他们搬东西的速度变得飞快。 就算宁檬东西很多,也赶在了她回来之前都扔上去了。 期间,宁珏还不经意地看到了一张眼熟的有些泛黄的a4纸。 他把纸收了起来。 正好,不用他再多费一番周折。 宁檬和黎华回了家,都先待在了一楼客厅里,还没第一时间发觉自己的屋子都被换了。 黎华在楼下叫宁珏,想找他谈谈。 宁珏想了想,先进了自己房间,拿出他之前用过的手机递给无忧: “你先拿着用,等过两天大哥带你去买新的。” 她接过后很珍重地放到了衣服口袋里。 随后两人就一起下了楼,宁珏和黎华去了偏厅。 客厅里只留下宁无忧和宁檬。 却没想,黎华和宁珏刚没说上两句话,就传来了宁无忧惊慌失措的声音: “大哥……!” 宁珏和黎华对视一眼,几步走到了客厅。 却只见宁檬双眼紧闭,人事不知地昏倒在了地上。 宁珏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把戏,心底冷冷一笑。 但面上,他还是做出焦急的模样,开着车把人送到医院去。 一到医院,宁檬就被转进了icu病房。 主治医生表情凝重地告诫他们: 病人的心脏功能本来就比不上正常人,切忌大喜大悲,情绪激动。 这样子多来几次,小命就难保了。 黎华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担忧惊惧。 医生说完后,他们就来到icu病房外等待。 黎华扭头看到一脸忐忑跟着宁珏屁股后面的宁无忧,心中一直憋着的一股气突然就找到了发泄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檬檬跟你待在一起就发病了?” 宁无忧的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解释:“我只跟……她打了个招呼而已……” “什么叫‘她’? “她是你姐姐。” “好了。”宁珏拉了拉无忧,把她藏到自己的身后。 他盯着黎华道: “宁檬为什么会突然晕倒犯病,等她醒了问问她不就是了?” 黎华一想也是,又皱着眉道: “檬檬都好几年平安无事了,怎么她一回来就……” 宁珏翻了个白眼,直接拉着宁无忧转身就走。 吃饭的时候,宁无忧也忧心忡忡的,宁珏问起,她的眼底流出一丝担忧。 “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 宁珏面色如常: “她没事,我之前给你的手机呢?” 宁无忧不解地拿了出来。 宁珏反手又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宁珏又问她: “你们在客厅的时候都聊了些什么?” 而这次出乎宁珏意料的是,宁无忧的脸色明显闪过一丝慌张。 她抿了抿唇,摇摇头: “我们就打了个招呼。” 她的表情却告诉宁珏,她和宁檬之间……一定说了些什么话。 不过他也没追问……反正答案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随即两人回了医院。 宁檬这时候也醒了。 病房里也能有人探视,只是一次只能进去一人。 第一个进去的自然是黎华。 而她满脸心疼地进去,没多久,却满脸怒气地出来了。 出来后劈头就冲宁无忧问: “你为什么要告诉你姐姐,她不是宁家的亲生孩子?” 宁无忧愣住了,下意识地否认: “我没……” 黎华质问: “我们一直瞒着檬檬这件事情,就是怕她身体受不了。 “现在她进了icu,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宁无忧越着急,嘴上越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干巴巴地重复着: “我什么都没说……” 黎华怒道: “家里就那么几个人知道,宁珏当时跟我在偏厅,就你跟檬檬在客厅,不是你说的还能有谁?” 宁无忧哑口无言,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一直以来低垂着的眼睛里也弥漫上了水汽。 黎华却毫不为她的泪水动容,心底反而充满了厌恶和排斥。 他们早就跟她说过,这件事情先暂时瞒着檬檬。 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还看不出半点怨怼的模样就接受了。 背后却故意说出此事,是想害死檬檬吗? 她可以接受这个孩子愚笨、丑陋! 但她不能接受她这么有心机! 在这一刻,她对宁无忧的失望达到了顶峰。 而宁珏正好在此刻开口了: “妈,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就是我们谁都没说,但她就是知道呢?” 黎华没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 宁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和一部手机。 黎华带着疑惑接过了纸,结果在看清纸上的内容后,愣在了原地。 赫然是一张《亲子关系鉴定书》 鉴定人是宁檬和……她自己。 宁珏提醒她:“你看看鉴定时间。” 黎华仔细一看,鉴定时间是在……两年前。 宁珏慢悠悠地说: “今天我要把她的房间腾出来给无忧住,清理她的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我也打电话去这个机构问了,确有此事。” 黎华怔怔地捏着那张纸,不敢相信但又事实摆在眼前,她道: “那檬檬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什么了?”宁珏双手抱胸,依靠在墙上: “说些什么我们是不是会不要她了的话?” 黎华没说话,表情默认了。 宁珏掏出之前给宁无忧拿着用的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之前我担心无忧没手机用,就把自己的旧手机给她先用着,结果发现录音不小心被我打开了。” 他随口说道,也不管他们信不信。 录音里先是长久的一片嘈杂和衣物摩擦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声。 应该是宁珏和黎华在偏厅把门关上的声音。 随即就是宁檬甜美的声音: “你好,你是叫宁无忧?” 宁无忧嗯了一声,主动喊了一句: “你好……姐姐。” 却听见宁檬嗤了一声: “谁是你姐姐?” 录音里静了足足三秒。 黎华的眼中爬满了不敢置信。 接着,又是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 宁檬的声音变得小了许多,但还是听得清楚。 “你为什么要回来?” 宁无忧的声音也弱了许多: “是爸爸妈妈找到我……” 宁檬有些尖刻地打断了她: “那不是你的爸爸妈妈!是我的!” 又是几秒的沉默。 宁檬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一定会让你滚出宁家的!” 随即一阵沉闷的声响和宁无忧惊慌失措喊人的声音了。 宁珏按停了录音,又说: “我之前问无忧,她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她还是那句话……什么也没聊。 “无忧。” 他突然转脸喊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宁檬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栽赃诬陷你?” 宁无忧抬起眼,看着他们,目光纯澈,她说: “姐姐她可能只是,一时没法接受我而已。” 两人的对比,在这一刻无比地鲜明。 黎华的脑子里思绪纷乱。 宁珏又说: “妈,你真的觉得……宁檬第一次见无忧说的那句话是……无心的吗? “我们之前早就跟她说过,无忧的家人都出事了,所以以后要住到我们家。 “她为什么能够又再次问无忧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 “到底是她忘了,没上心,还是故意在……示威?” 黎华下意识辩解:“檬檬她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呵。”宁珏冷笑了一声:“所以这次诬陷无忧也是随口一说?” 黎华无言以对。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宁檬两年前就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从来没跟她说过。 反而,她让自己看出任何端倪。 细细一想,真的很可怕,十二岁的小孩乍然得知自己不是家里的亲生孩子,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哭闹或者找大人求证吗? 为什么宁檬就怀揣着这个秘密过了两年……然后,用来算计宁无忧。 用来算计真正跟这个家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如果不是宁珏拿出录音和这张鉴定表,宁无忧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而她对宁无忧的印象也从此跌落谷底。 想到此,她不禁地对这个孩子有些愧疚。 “无忧……是……是妈妈不好。” 却见一直胆怯内向的女孩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没关系的……妈妈。” 听到这一声很小声,很小声的妈妈,黎华却感觉心底有什么被触动了一样,滋味有些复杂和莫名。 第96章 番外:当宁珏回到无忧回家那一年(4) 【上一篇更新啦,没看过的宝贝可以往上翻翻】 黎华又道: “这件事情先放着,等檬檬转到普通病房后再说。” 宁珏没反对,只是扔下一句: “妈,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觉得宁檬适合留在宁家? “将她送走,也是对她好。” 黎华沉默不语。 —— 一个星期后,宁檬转到了普通病房。 黎华正坐在病床边给她削苹果。 削好之后,她将苹果递给她,顺手放下手里的苹果刀,忽然道: “檬檬,你也知道,无忧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宁檬听到无忧的名字,暗暗咬了咬嘴唇,表面还是点了点头。 “妈妈将她接回来,是希望能够多一个女儿,而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你明白吗?” 宁檬微愣了一秒,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扬起一抹笑: “嗯,我一定会和妹妹好好相处的。” 黎华沉默了一瞬,她又道: “其实,在我的心底,你跟我的亲生女儿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这个屋子里,只有我跟你,你有什么想跟妈妈说的话吗?” 宁檬眼底露出不解,她想了想,垂下了眼睫,轻声道: “妈妈,其实……” 黎华的眼中不自觉就带了一丝欣喜。 她希望,宁檬能够跟她坦诚一些。 其实她站在宁檬的角度,她理解她为什么不希望宁无忧回家 但理解归理解,她分得清对错。 无忧才是她真正的孩子,檬檬的母亲……是害得她们母女分离的人贩子…… 她觉得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不迁怒宁檬,还给她治病,好端端地养大。 宁家没有半点对不起宁檬的地方。 所以,她希望宁檬能够知恩图报,对无忧也要好一些。 她是真的把宁檬当家人。 在家人面前,黎华觉得至少不应该遮遮掩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姐妹的。” 宁檬揣度着黎华的心思说了这句话,表情也看上去很真诚。 却没想到,她的话一说出口,屋子里本就不流通的气息更加凝重了些。 黎华的柳眉微蹙,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发自你的内心话?” 宁檬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但她很快又转回眼,微微笑道: “嗯!” “……” 黎华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心中一叹。 或许,珏儿说的没错。 将她继续留在宁家,对她,对无忧,和对其他人都不好。 而且……珏儿说, 如果宁檬继续留在宁家,那他就会带着无忧住出去。 在黎华的心底,大儿子的分量,是非常重的。 他的想法,她不能不在乎。 —— 宁檬出院后,就被送出了国。 尽管她再怎么不愿意,黎华再怎么不舍。 只要看到宁珏的冷脸,事情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宁檬走后的第三天。 宁无忧敲响了宁珏的房门。 她不再低垂着头,而是仰起脸,目光里露出一丝坚定: “大哥,我想,我需要一个家教老师。” 宁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问她: “想好了?” 宁无忧露出腼腆的笑: “嗯,妈妈跟我说,哥哥的成绩很好,考了最好的大学,我也想这样。 “我怕他们说……我不配当宁家人……” 说着,她的声音渐小。 宁珏抬头,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的。 “在找到你之前,我们都觉得,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你了。 “如果你没有回家,那……我想我和妈妈心中,永远会有着弄丢你的伤痛。 “但是你回来了,我们真的很开心。 “我不需要你优秀,不需要你有多厉害。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就是我们最大的慰藉。” “你明白吗?” 看着无忧有些懵懂的眼神,宁珏无声笑了笑,不再说话。 未来还长,他想,这次是真的还有很长的时间。 慢慢地去做一个合格的哥哥,好好地去爱护她。 第97章 被杀妻证道后的妻子:不要等下辈子了(1) 无忧这次是被疼醒的。 当她的神魂附到愿主的身体之时,不仅仅是疼,还有一股沁入骨髓的冷意瞬间一同窜了上来,仿佛置身于三九腊月寒冬之中。 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男声在她的耳边道: “殷氏,是我对不起你。” 无忧忍着难受,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朗男人面孔。 眉眼冷峭,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他的眼中满是愧疚和歉意,将无忧抱在他的怀里。 无忧发觉自己动根手指头都很困难,鼻尖处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 她艰难地低头,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男人的手大而修长,骨节分明,手上正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短刃已然全部没入她的腹部。 无忧微微瞪大了眼睛——如果她没看错。 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死了。 而杀害她的凶手,正将她抱在怀里。 可他看她的眼神,并不像看一个自己要杀的人。 反而亲昵地像看情人和妻子。 无忧的大脑极速转动了起来, 她还没有接收愿主的记忆—— 而且,她还能活到接收愿主记忆的时刻吗? 看目前的情形,不出半刻钟,她就会断气。 那她死了,是不是会算作任务失败? 不行。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任务失败了,她就没法回去跟师尊重逢了。 但任务是什么?她不接受记忆又怎么能知道? 关键时刻,无忧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了小乖说过的话: 【帮助三千世界中,需要帮助的人,化解她们的怨气——】 她突然有了一个法子。 至于结果怎样,她不管了。 等死不是她的风格,总要试一试! 血液逐渐的流逝,让她的身体温度越来越低,她感觉越来越冷,连动根手指头都困难。 她微微转了转头,像是不愿意直接面对男人的面孔。 但她这一转头,就看到了散落在她手边的针线和……剪刀。 看来,愿主是正在做针线的时候被凶手突然杀害的。 真是天助她也! 她艰辛地动了动手指,总算将那把剪刀握在了手里。 男人看到她排斥的模样,眼底受伤之色更浓,他道: “殷氏,我欠你一条命。 “如果有下辈子,你尽管把我这条命拿去。” 无忧动了动嘴唇。 像是要说些什么。 男人却没听清。 他皱了皱眉,将身子伏低了些,想听听她有什么交代他的遗言。 他会将其完成,也算尽了他的一分心。 但无忧的声音太小了,他几乎把耳朵贴到她嘴边,才听清她说的是: “——不要等下辈子了。” 他没理解,想抬起头问问她,却忽地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 男人没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却见一把小巧精致但锋利的剪刀,直直地戳入了自己的肚子。 血大股大股地漫出,很快就将无忧的手淹没。 他失了力气,抱不住她,无忧也就顺势滚到了地上。 怕他不死,无忧最后的力气不仅仅是将剪刀扎进了他的肚子,还狠狠地搅动了几下。 这些动作做完,无忧也虚弱到回天乏力了。 两个人的血液瞬间交织在一起。 男人无比惊愕,捂着肚子,指着无忧,说: “你这个毒妇!——” 无忧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意识有些涣散,已经说不出话了,但她听清了他的话,心底忍不住想到: 怎么,你杀人不是毒夫?我杀人就是毒妇了? 男人很不甘心就这样死了,对着虚空喊道: “仙人!仙人救我!”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片刻之后,屋内彻底地安静下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空气中一阵诡异的波动。 一只黑猫凭空出现,看到地上没了气息,死得不能再死的两个人。 它沉默了。 许久的沉默后,它忍不住了,喊道: “无忧!” 女人的尸体上飘出一个透明的魂体。 “在呢。” 魂体有些虚幻透明,还布满裂纹,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自信的笑意,语气轻松中甚至带着一丝欢快: “怎么啦?” 小乖指了指地上的男人,问她: “你怎么把人杀了?” 无忧无辜地摊摊手: “没办法啊,他先杀我的。” 小乖急得在原地转圈: “你杀了他,愿主的心愿就没法完成了。” “愿主的心愿是什么?难道不是报仇雪恨?”无忧好奇地问。 小乖扶了扶额头: “是,但是,没这么简单。” “哦。”无忧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但我没办法。” 小乖怒: “怎么没办法?你就装个死!等他走后我来找你,你就活了。” 无忧极其自然地回答: “不可能,我又不知道你会来,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小乖抓狂:“但是!但是你已经死了哇!!” “所以你就没有想过,我就算要死了,也能把他给杀了?” 小乖沉默了。 “诺,这就是你的失误了,不能算我任务失败?”她狡黠地笑,眯起眼睛,像一只狐狸:“我非常合理地揣测愿主的心愿是干掉杀害她的凶手,然后下了手。” “没毛病?” 小乖无话可说。 她真是……再次刷新它的见识了。 都只剩一口气还不安分!它就不该用其他人的行为套在她身上! 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算就不算!” 说完,它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哼,也就是看在是你,要是别人我才不管!” 无忧嘿嘿笑了,想摸摸它,却直接穿了过去。 小乖瞪了她一眼。 “上一个世界,你死之后,愿主的心愿就完成了。 “以大爱换世人之爱……哼,做得还不错! “愿主很满意,她说她愿意魂飞魄散,将她的灵魂本源用来修复你的魂体。” 它说完,长长的尾巴扫过了无忧的神魂。 无忧只感觉一阵暖流沁润着她的魂体,原本遍布着身体上下的裂痕直接消失了一小半。 魂体的力量也强了许多。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开心的神色: “那宁无忧不能转世投胎了?这个什么本源不能还给她吗? “我多做两个任务也是一样的效果,没必要让她做到这个地步。” 小乖横了她一眼: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放心,我没要她的灵魂本源,还是送她去投胎了。 “至于你的魂体修复……算是我的额外奖励。” 无忧瞬间笑得灿烂,伸手虚空摸了它好几把: “谢谢小乖,小乖最好啦!” 小乖昂着头,踩着猫步,不搭理她,尾巴却高高地翘了起来。 “行了,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重新让你来一次。 “多次附体,世界的时间线只能往后推,你就保佑自己运气好一点,别附身到一堆白骨身上去!” 它的话音刚落,无忧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 月黑风高夜。 野外孤坟处。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提着灯笼慢悠悠地朝这座孤坟走近了。 高个的是个成年男子,穿着粗布衣裳,矮个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梳着双丫髻。 两人到了坟前,烧起了纸钱。 女子呜呜哭道: “小姐,小姐,您死的好惨啊。 “姑爷刚刚考了状元回京,要接您上京去过好日子了,您怎么就遇到那凶残的歹徒了。” 男子则道: “唉,小姐运气太差了些,还好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将小姐的后事安排得如此妥帖。” 丫鬟哭了一会,逐渐停了下来,又跟男子说道: “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仙人?” 男子道: “有啊。姑爷就是因为小姐死了,对人世间心灰意冷,连状元都不当了,要去当仙人了啊。” 丫鬟顿了一秒,道: “我不信这话,况且,仙人是想当就能当的吗?” 她想了想,又说: “要当仙人,怎么不是我家小姐当呢? “小姐长得极美,心底极善良,就该是那天生的仙子。” 男子忍不住道: “但小姐已经死了……” 丫鬟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凄切的哭泣声中,男子突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诶,诶别哭了。” “嗝,呜,干嘛,嗝。”她太伤心,都哭到打嗝了。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没?” 丫鬟安静了下来,侧耳听了几秒,刚想说: “没——” “哗——”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两人瞳孔一缩,男子颤颤巍巍地拿着灯笼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正好就是他们家小姐的坟包处。 微弱的灯光映照出一个隆起的黄色土包。 两人屏息等了一会,没看到什么,刚松了口气。 “砰——” 一只洁白如玉的纤纤玉手,从隆起的土包顶上伸了出来! 第98章 赘婿(2) 男子瞬间丢了灯笼,连滚带爬、尖叫着地跑走了。 丫鬟却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原地,想跑也跑不动。 翻滚在地上的灯笼,散发出昏暗的光,照出坟中之人缓缓爬出的过程。 巨大的恐惧之下,丫鬟甚至叫不出声,整个人抖如糠筛。 然而……这种恐惧只持续了没多久,在她看清了坟中之人的面孔时,她颤抖的身体居然慢慢地停止了。 “小……小姐?” 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坟中人青白的面孔,精致却没有一丝血色的五官,漆黑的眼珠嵌在眼眶中,缓慢地动了动,看向了她。 丫鬟又开始抖了。 不过,就在她快被吓晕的时候,一声有些嘶哑的: “秋竹?” 让她又重新镇定下来。 “小姐?真的是你?” 无忧在坟里接受了愿主的全部记忆,自然认出了她。 怕真把人吓出个好歹,她还是开口打了个招呼。 秋竹不怕了,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小姐!你没死!” 无忧:“嗯。” “天杀的姑爷,把您给活埋了?秋竹这就挖您出来!” “嗯……” 虽然不太需要她的帮助,但无忧心领了。 小乖虽然嘴上说着她可能会穿到一堆白骨身上,但无忧检查了一下。 它还是不忍心的嘛。 殷氏的身体也就刚刚死去两三天,如今又是冬季天气寒冷。 在她神魂的慢慢滋养下,虽然如今还有些动作迟缓,但很快就会与常人无异了。 不过……她扭头看了看在细致体贴地帮她拍土的贴身丫鬟…… 好歹她也埋了一两天了。 多多少少有些太神经大条了啊喂。 无忧低头看了看,身上还是那套被楚宴捅死时的那套衣服, 腹部被血迹染红一片,还破了个大口子。 有多狼狈就不必说了,主要是非常骇人,跟鬼没什么区别。 无忧止住了丫鬟的动作,说: “别拍了,我们先回家,我得洗浴一下再换件衣裳。” 丫鬟在给她拍土的时候感受到了她身上活人的温度。 又听见她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说话交流更是如往常一般,才真正相信自己的小姐没死这个事实。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小姐,咱们没家了。 “殷家的宅子让姑爷卖掉了!” 无忧顿了一秒,心头再次窜出三分火气。 楚宴! 该死的楚宴! 愿主殷无忧供他吃喝住用,供他读书考学,供他一路从这偏僻的县城考到上京。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还乡来要了她的命! 甚至连她死了,都还要榨干她的家产!将她往这野地里一埋就了事! 她压了压火,问秋竹: “那你这些天都住在哪?” 秋竹幼时就被殷无忧买回来,父母早就跟她走失了,除了殷家,她也无处可去。 她抽抽噎噎地回道: “张安家里头,他想娶我进门。” 张安是殷家的门房。 也是之前陪着秋竹来烧纸钱然后跑得飞快的男子。 无忧凝眉思索了一会,将头上沉甸甸的金钗拔了下来,递给她。 “秋竹,殷家既然已经没了,那你就不再是我的丫鬟了。 “这根金钗你拿着,去置换些产业,如果不喜欢张安,就不用与他待在一块。” 秋竹泪眼汪汪地: “小姐,你不要奴婢了吗?” 无忧冲她露出安抚的笑,拉过她的手把金钗塞进去: “如今我死里逃生,还有许多事情未做。” 秋竹不解道: “小姐要做什么?奴婢不能继续跟着小姐吗?” 无忧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呢?” 秋竹瘪瘪嘴: “奴婢是小姐的人啊,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如果不是怕小姐在地底下没银子花,奴婢要给小姐常常烧纸钱和上香……不然,奴婢就跟着小姐一起去地底下了。” 无忧沉默了一瞬,虽然性子截然不同,但这一瞬间,恍惚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悯月那丫头的影子。 她缓缓道: “可能会很辛苦,可能风餐露宿,你也愿意?” 秋竹大声地说: “愿意!只要小姐不赶我走!” 她眼睛亮晶晶的。 无忧见状,再次笑了笑: “那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 秋竹立马答应了,无忧便又交代她去做几件事情。 赶在晨光熹微之前,无忧住到了县城中最大的客栈里。 将一身血污洗净,换上了新衣物。 浸泡在浴桶中时,她的脑子里就不由得闪过了这具身体——殷无忧的一生。 她是这县城富户殷家的独女。 殷夫人生她时难产去世,殷老爷跟夫人鹣鲽情深,因此伤心不已,甚至都再没有纳妾,就这么一个女儿。 可殷无忧刚刚及笄,殷老爷就得了病,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怕女儿嫁人后在婆家受欺负,又怕有人为了殷家家产娶她,待他一死就随意拿捏她。 殷老爷就起了招赘的心思。 千挑百选之后,选了楚宴。 他家家底很薄,父亲早亡,他却格外有读书的天分。 母亲辛勤劳作,供他读书。 前不久,劳累过度呕血而死。 楚宴在坟前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孝子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不得不说,殷老爷是会挑人的。 楚宴需要殷家的财力继续供他读书。 而他如今无父无母,殷无忧就完全不用担心她被男方家里人欺负。 又觉得以自己女儿的容貌性情,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不疼宠着的。 再者,他在幼时就教导过殷无忧如何理事、如何管家,更是千叮嘱她,要紧紧地把殷家的家产握在自己手里。 哪怕是殷家的女婿,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全然就可靠的。 算好了一切,看着女儿和女婿成了婚,殷老爷强撑着的一口气才咽了下去。 为了守孝,殷无忧和楚宴只是成婚,并没有圆房。 殷无忧性子娇蛮可爱却又懂得分寸,与楚宴相处起来很融洽,两人之间也顺理成章地产生了情愫。 有了殷家的支持,楚宴也能安心读书,去年就成了举人,之后便上京赴考。 走之前,他深情款款地跟殷无忧说: 待他考取功名,定然衣锦还乡,带她上京去过富贵生活。 才能不枉她这两年为他的默默付出。 第99章 蝼蚁尚且偷生(3) 殷无忧也就天天盼,天天等。 有人说, 多的是寒门学子高中后另娶官家小姐,甚至当驸马的。 楚宴年纪轻轻就才学过人,且外貌是千里挑一的俊秀,十分的危险呐! 殷无忧却很自信, 她不觉得有哪家的千金小姐能比她更美,更能让楚宴心动。 她殷无忧更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农家村妇,倘若楚宴想另娶,除非杀光了县城所有人,不然他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声名狼藉,更别想着当官了。 然而,殷无忧怎么也想不到,让楚宴变心的,不是什么官家千金小姐。 而是那——成仙的欲望。 她最终也确实把人等回来了。 只是,还等到了一把穿透她肚腹的匕首。 原来,楚宴会试高中会元。 殿试之上,与国师打了个照面。 国师当时眼中就异彩连连。 后来,他私底下找到楚宴,言他仙资极高,为顶尖单火灵根,如果踏上修仙之旅,未来不可限量。 但他尘缘未尽。 修仙之人,需与凡世断绝一切联系,才能与天地灵气、法则更快亲近。 如果能够干净利落地斩断尘缘,他的修炼将能一日千里。 同时,国师会将他带回他的宗门——中土三大顶尖宗门之一,忘情宗。 他是忘情宗太上长老的分身之一。 他会收他为亲传弟子,身份无比尊贵。 当然,他也不会逼迫他。 如果楚宴不愿意修仙,而是就想在这凡尘俗世当一个凡夫俗子,他会施法让他忘却这些话。 而如果楚宴愿意随他踏上修仙之途,尘缘要不要斩断,怎么斩,都随他。 他只是把最好的方法讲给他听罢了。 楚宴沉默了许久,问国师。 如果不斩断尘缘就去忘情宗,他是什么身份呢? 国师摸了摸长长的白胡子,道: 自然只能是普通弟子了,他的亲传弟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楚宴再次沉默,随即就日夜赶路回了县城。 杀了殷无忧后,他拿着变卖殷宅的银两再次上京。 国师见他一言不发却暗暗干成了事,杀伐果断而不囿于小情小爱。 对他原本八分的满意到了十二分。 将楚宴带回忘情宗后,他也果然没有骗他。 楚宴的修炼速度是旁人的十倍,更有着极高的悟性。 天资卓绝,在同代天骄中独领风骚。 宗主更是要将他的女儿嫁给他。 在两人成婚之际,也是宗主传位给楚宴之时。 于是,楚宴从一个小小县城的落魄书生赘婿,最终到修仙界三大宗之一的忘情宗宗主,成就化神期大能。 可谓是无比精彩,波澜壮阔的一生啊。 殷无忧想。 那她算什么? 一个凡人,能够成为化神期大能、忘情宗宗主的踏脚石? 是不是还算她的荣幸? 楚宴还跟他后来的妻子说起过他。 那女子听了,脸上露出悲悯之色: 也是无辜。 楚宴也愧疚地道: 他欠殷无忧的,只能来生再还了。 —— 呸! 无忧也翻了个大白眼。 愿主死得实在是冤枉。 如果每一个修真之人都要斩断尘缘。 那每一个修真之人就都是手染至亲鲜血的刽子手。 事实上,一旦踏上修真之途,尘缘淡薄仅仅是因为修仙者与凡人寿命的差距罢了。 第一个境界,凝气,寿命二百年。 第二个境界,筑基,寿命五百年。 随后是金丹,寿命一千年; 元婴,寿命五千年; 化神则是万数。 在这漫长的寿命之下,修真者的亲人会逐渐逝去,最终独留孑然一人行走世间。 所以,楚宴本质上还是极度的利己和狠辣,促使着他对殷无忧下了毒手。 他完全可以去忘情宗修炼,等殷无忧自然老死后,他的最后一丝尘缘也断了,修炼速度照样能一日千里。 可他偏偏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 恩将仇报这个词,对他来说都太轻了。 读书花费甚巨,如果不是殷家和殷无忧,他根本不可能继续读书,更不可能上京考试,他连路费都凑不齐! 那又凭什么能见到国朝最尊贵的国师,拥有这一段仙缘呢? 他不仅仅没有回报,反而还将年华正好的愿主杀死在家中,伪装成歹徒所杀。 而且那个忘情宗的太上长老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是啊,从他的角度来看,区区一个凡人的性命。 哪比得上培养出楚宴这种百年难遇的天才呢? 如果用一个凡人的性命,能够成就楚宴,那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可蝼蚁尚且偷生! 凡人就不想活?凡人就该任人宰割? 愿主咽不下这口气。 愿主的心愿,确实是要复仇,但她却并不想让楚宴就这么轻轻松松死了。 她要在楚宴最春风得意之际,从头到尾地全方面碾压他,用他再在意的东西打败他,最后再杀死他。 才能出了她心中这一口恶气。 而最难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楚宴最春风得意之时,就是大婚之日。 他最得意的是什么自不必说,当然就是他在修炼上的成就。 而无忧探查身体后,也发觉了一个好消息,殷无忧这具身体,是有灵根的。 而坏消息则是,是五灵根。 仅次于没有。 五灵根修炼速度是其他人的好几倍。 跟楚宴的单灵根更是没法比。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一辈子也没法突破练气,距离化神遥不可及。 但……其他人没办法,不代表无忧没办法, 谁让她本来就来自另一个修真界呢? 前两个世界,她接受记忆的同时,还要适应一下背景。 而现在,此方天地对无忧来说,就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她暂时不知道这方小世界的境界划分是怎样的,也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修炼体系。 但她感应过了,此界灵气杂质较多,但本源跟她原本的世界相差无几。 天地法则自然也是差不多的。 在她的脑子里,有数不尽的高级功法和心法。 现在,楚宴应该还在回上京的路上? 而她,已经开始尝试引气入体了。 第100章 宗门考核(4) 一个白天的时间,无忧就已经引气入体成功了。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她现在已经是一位凝气一层的修真者了。 可以运用灵气,并且开始学习最基础的法术了。 无忧虽然不用再重新学法术,但在前两个世界,她就算修炼了灵气,日常也是不怎么用的。 现在能大大方方地用了,一时半会突然还有些不习惯。 第一次引气入体,灵气淬炼了身体,皮肤表面出了一层薄薄的污垢。 她想了想,还是掐了个清洁术,衣服和身体是一下子干净了。 但这就几乎用干了她白天一天吸纳起来的灵气。 没关系,灵气全部用尽再重新吸纳的过程,也是一种修炼的法子。 她收拾好东西,一切准备妥当,她也要出门了。 长长的头发被她随意地挽着,只随手拣了根低调的银钗固定。 衣服也不再是绫罗绸缎,而是棉布所制。 而且她特意交代秋竹买了更方便行动的男装。 一直守着她却没有进来打扰的秋竹看到她时就愣住了。 不仅仅只是跟往日截然不同的装束。 她家小姐是县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眼波流转间,不说话就先让人心酥了三分。 愿主有着一张极妖娆的面孔,瓜子小脸,嫣红的唇,小巧挺翘的鼻和一双媚而不轻浮的眼。 而如今,脸还是那张脸,眉眼间却带上三分凛然的锐气,将媚意压了压,杂糅成一股更吸引人的气质。 更有种飘然出尘的仙意,举手投足之间,自成一股气度。 “小姐!您终于出来啦?饿不饿?都一天没吃饭了。” 但向来性子大大咧咧的秋竹只微愣了愣,就问起了“正事”。 无忧朝她招招手,叫她走近些,待她过来后,便扣住了她的手腕。 哟,这丫头居然也有灵根。 还是双灵根。 也算是个天才了。 无忧便问她: “秋竹,你想修仙吗?” 秋竹眼里满是迷惑: “小姐,你问这个干嘛?” “你先回答我。” “那……那就想。” 秋竹想,小姐不会莫名问她。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能跟仙人扯上什么关系,但反正哄小姐开心就好啦。 无忧点点头,又问: “我的那些首饰,你都换成银子了吗?” 秋竹嗯了一声,又拿出银子给她看。 无忧让她收起来,让她也换一身方便行动的男装。 两个人就在天色昏黄之际,出了客栈。 —— 三个月后。 灵犀宗一年一度的招收门人即将开始了。 宗门所在的山脚下,挤满了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也有大人带着孩子的。 上山的小路上,一左一右站了两位穿着统一灰色长袍,衣角绣祥云纹,束着统一发式的男子。 两人皆面色冷然。 小路正中央,有一只青翠的玉环高高悬浮在空中。 当底下有人经过时,如果玉环发光,就会被两名男子放行,能够继续往山上走去。 如果玉环没有发光,就只能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 如果有人一时冲动想强闯,则会被两名男子扔出好几里地。 无忧略微扫了一眼,就明白那是测骨龄和灵根的法器。 只是有些粗糙,能测出每个人有无灵根,而看不出具体的灵根好坏。 秋竹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满脸新奇,问她: “小姐,这是什么呀?” 无忧就告诉了她这玉环的用处。 这三月,两人一边赶路一边修炼,秋竹也已经引气入体了。 如今她即将突破凝气一层,无忧则已经凝气三层了。 她问过无忧,怎么突然就懂这么多仙人的事情。 无忧便说,她之所以被土埋了一天还活着,就是有仙人救了她。 仙人还传授了她仙法。 秋竹没有半点怀疑,而且还很开心地接受了一切。 因为修仙之人寿命会比较长,那她就能一直和小姐在一起了。 而且每天晚上修炼,白天赶路,过得好充实。 比她当丫鬟的时候还要快乐和……自由。 小姐说,要进一个宗门,因为没有宗门的散修容易被欺负。 于是她们就来到了灵犀宗。 “那小姐,我们快去。” 无忧嗯了一声,刚想上前,站在她身后的秋竹就被人狠狠地推搡了一下。 “让开!挡着我们家小姐的道了。” 秋竹揉着肩膀,扭头望去,只见足足十几个丫鬟婆子环绕着一个年纪不大,神情高傲的女子。 她一身红衣,面容姣好,腰间环绕着一根鞭子。 女子斜了她们两人一眼,在看清无忧的面孔时,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又扫过了她们因为赶路而有些破的棉布衣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身边的嬷嬷说道: “还真是什么人都来了,骨子里的穷酸味都快熏死我了,也学别人找丫鬟伺候。” 无忧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并不理睬。 秋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她在讽刺她们。 “我呸,你是穿得好,可惜嘴巴不干不净的,人还长得丑!别糟蹋了好衣服!” 女子瞬间瞪大了双眼,没想到秋竹毫不退缩直接就骂她,气得她的手往腰间摸去,抽了鞭子出来想动手。 秋竹也是小脸一鼓,丝毫不怕对面人多,挽了袖子就要跟她比试比试。 无忧将她拉住,虽然秋竹不知道她为什么拦她,但她还是乖乖地放下了手。 但那女子可没停手,鞭子挂起一阵风就朝着无忧的脸上袭来。 却还没到无忧面前,就硬生生地停滞在了空中。 维持秩序的灰袍男子之一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道: “在此动手,驱逐出十里地外,废除考核资格。” 说完,他就预备掐法决赶人。 嬷嬷脸色顿时一变,上前道: “您高抬贵手,我们是莫家的……” 莫?灰袍男子盯了她一眼,跟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是得到了什么确认。 灵犀宗有位长老就姓莫。 他放下手,又转脸对着无忧二人道: “你二人,废除考核资格,自己走出十里地外,我就不动手了。” 第101章 站住!(5) 秋竹炸毛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 “她们先动手的,我们连手都没还! “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啊!” 男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秋竹的声音很大,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也响起了一些议论声,让男子脸上有些恼。 他冷哼一声,掐了法诀,直接朝她们攻去。 打算直接把人轰走。 然而,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面前二人纹丝不动,他自己攻出的灵气却被加强了好几倍还回了他自己身上。 他整个人连连后退好几步,脸色数变,惊疑不定地望着她们。 他现在是凝气七层,在灵犀宗的外门弟子中,也算佼佼者了。 怎么会……这两人,难道不是凡人吗? 另一名男子见同伴搞不定,他也围观了全过程,敏锐地察觉到了无忧身上的灵气波动。 他知晓,同伴这是踢到铁板了,这两名女子,已经引气入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修为和灵根。 但进灵犀宗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上前来对无忧一抱拳,旋即将同伴带回了原本的位置。 他同伴虽然落了面子,但好歹有台阶下,最后怨毒地盯了她们一眼,没有再当着众人的面继续纠缠。 无忧扭头对秋竹道: “明白了吗?” 秋竹一愣: “明白什么?” “修真界法则之一,公平,只站在强者这边。” 无忧淡淡的声音,却恍若当头一棒,敲得秋竹都懵了。 她虽然性格粗了些,却不是傻乎乎的,只略一沉思,就理解了无忧的意思,用力地点点头。 旁边率先挑事的女子和其下人,却因为不是修真者,对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 看到无忧她们没被赶走,还以为是男子手下留情。 女子有些遗憾,嬷嬷便安慰她道: “小姐,没事,她们这样的穷酸模样,不可能有灵根的,跟您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不必放在心上。” 女子想想也是,跟她们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便也不再找麻烦,而是直接在周围艳羡的目光下,顺利地通过了玉环的检测。 目送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往山上走去,秋竹若有所思,突然问无忧: “小姐,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 “我总觉得……这样不好,莫名其妙就得罪人了。 “虽然我们不至于因此就去害她,但万一她得罪了心眼小的呢?” 无忧便笑了,这丫头还会主动思考了: “嗯,你说的没错,秋竹真聪明。” 得到了小姐的夸奖,秋竹笑得眼睛弯弯。 很快又再次轮到了两人,在维持秩序的两名男子复杂的眼光下,无忧和秋竹也伴随着玉环的光芒,朝山上慢慢走去。 无忧观察过,大约三四十个人里面,就会有一个拥有灵根的。 也不算概率很低。 两人沿着幽静的小路,并未看到其他人,没多久就走到了一处石阶前。 抬头一眼望去,这石阶竟然看不到尽头。 无忧刚刚抬脚上去,就感觉身上微微一沉。 她顿时明了。 原来,此处是用来检测修真者心志、心性的。 秋竹在走了几个台阶后,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却扭头看到无忧面色如常。 “小姐,我怎么感觉有点重?这也是考验吗?” 无忧嗯了一声,继续抬脚往上走。 秋竹又问道: “那是修为越高,越轻松吗?” 无忧却摇摇头: “跟修为无关,此处的压力看似来源于外在,实际上作用于你的内心。 “心志越坚定、坚毅者,走得越远。” 秋竹这下放心了,擦了擦汗,也继续迈动脚步,说: “这样的话,我应该能一直跟着小姐。” 无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天真的秋竹,爬到第九十九个台阶后,忍不住哭了。 累哭的。 而抬头望去,那台阶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小姐,我真爬不动了!” 她浑身大汗淋漓,把衣裳全部浸湿了,腿软得像面条,已经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确实是爬的。 手脚并用地爬。 而无忧还好端端地站着,脸上依旧是连汗都没出一滴。 “呜呜呜,小姐你别走,秋竹还能再坚持一下。” 无忧一直没伸手帮她,这样的法子,除了能检测心性之外,也能起到磨炼心志的效果。 以她的资质,能够爬到第九十九层,已经让无忧挺意外了。 可能,心思纯净之人,在这方面也有优势。 无忧弯腰跟她说道: “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去台阶的尽头看看。” 秋竹知道自己是真到极限了,不想拖无忧的后腿,只得眼巴巴地说: “那好,那我怎么出去啊?” 无忧笑道: “当你的心里想着放弃,就会被自动挪出去的。” 秋竹试了一下,瞬间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无忧的面前。 没了她,无忧的速度快了许多,甚至一步迈过两三个台阶,如履平地一般。 —— 秋竹只感觉整个人眼前一花,再次看清楚的时候,她正狼狈地趴在一处石板地上。 腿还是很软,但那股无形的压力消失了,她咬咬牙,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若隐若现的云海如梦似幻,竟然是在山顶处了。 她想,她才爬了那么点台阶,怎么就直接上山了? 再一看,这块空地也有其他人。 三三两两地扎堆在一块。 她浑身大汗湿透的模样并不突出,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是如此。 秋竹侧耳听了听,听到了他们正在聊刚刚爬的台阶。 “累死我了。” “你爬了多少?” “啊……没多少,也就六十八层。” 其他人惊呼起来: “六十八层,还没多少呢?” “我才爬了五十层!” “我才四十七!” “只有我最少?我才三十!” “嘶——会不会不合格?” “这就不知道了……” 秋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爬了多少层,却发现她开始还数着,到后面脑子都累得一片空白,完全没数了。 没关系,小姐肯定知道。 她也就不想了。 正想去周围看看风景,等着小姐出来时,红衣女子却看见了她的身影。 她顿时大喝一声: “你!站住!” 秋竹扭头,发现这一块儿就她一个,而那红衣格外眼熟, 好像,就是在山底下跟她们起了些冲突的那个女人。 秋竹顿时一慌,完了,小姐不在。 那女子见秋竹呆愣愣站在原地,直接喊上了她身边的三个人,一起围了过来。 几人瞬间涌了上来,将秋竹团团围住。 第102章 内门、外门和杂役弟子(6) 红衣女子看着秋竹慌张的模样,冷笑一声,又将那条鞭子拿在手里了。 “怎么?你家小姐没灵根,反倒是你这个下人有?” 她的身边围绕着几个气质各异的男子和女子,衣着皆不差,首饰环佩精致。 这些人听到下人两个字,看秋竹的眼神瞬间变得鄙夷了起来。 “灵犀宗怎么什么人都收呀?” “只要有灵根……毕竟英雄不问出处嘛。” “龙生龙、凤生凤,丫鬟能有什么好资质,不过就是个杂役罢了。” “说的也是。” 他们直接当着秋竹的面议论纷纷。 红衣女子听见这些话,笑得更加张扬,对秋竹道: “你那小姐一副狐媚样,还是回家去找个男人嫁了!修仙之途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走的!” 秋竹本来想着他们人多势众,她忍一忍,却听到她说无忧,这下忍不了,她生气地道: “小姐比你强多了,她还在台阶上,你这么早就出来了,肯定没爬多少层!” “哦?”红衣女子挑挑眉: “那你出来得也比我晚,你爬了多少层?” 秋竹的气势一滞,瞬间哑然,她真的不记得了……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女子和同伴对视几眼,都笑出了声。 想必是低到不好意思说! 有人满脸讨好地朝红衣女子道: “嫣然小姐可是爬了八十九层!” “当然了,莫家的子女,能差到哪里去?” “应该是嫣然小姐第一了。” “肯定是了,往年爬问心阶最多也就八十层。” 莫嫣然趾高气扬地对秋竹的说道: “只要你能接下我三鞭子,那山下之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如何?” 秋竹看着在她眼神示意下,逐渐成包围之势的众人,想着,三鞭总比她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要好。 于是她点点头,就也答应了。 却在她答应的话音一落时,围住她的几人都露出得逞的笑容。 原来,灵犀宗宗规中有一条是弟子不可私斗。 可若是经过双方同意,那便可以展开点到即止的比试。 就算他们如今还不是灵犀宗的人,但身处灵犀宗的地盘,也要遵守这一规定。 所以他们尽管人多势众,包围上来,却并不能真正对秋竹动手,只是吓唬她罢了。 没想到这个乡下的土妞真的不懂灵犀宗的规矩,直接就答应了。 莫嫣然从小就拿鞭子甩人玩,一手鞭术在同龄人算是佼佼者级别了。 这下,她可有的苦头吃了。 秋竹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她只知道小姐曾经教过她。 在对战中一定要全神贯注的对待对手,对付任何看似弱小柔弱的敌人都不能掉以轻心,轻敌是大忌。 秋竹没有武器。 她赤手空拳地摆好架势,就打算开始比试。 莫嫣然问:“小丫鬟,你没有武器吗?” 秋竹老实地摇摇头,莫嫣然皱了皱眉: “哼,我可不会欺负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你惯用什么?” 秋竹想到,小姐平常什么招式都教她,拳脚功夫、棍法、刀法枪法等等。 好像小姐什么都会,但剑术却是她教的最多的。 于是她说:“剑。” 莫嫣然扭头问自己的伙伴:“谁有剑,借她一把。” 众人却都摇摇头。 这时,一名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的女子走了过来,轻瞪了莫嫣然一眼,似乎两人是老相识。 随即,她向秋竹递去一把剑。秋竹道谢后方才接过。 周围其他的弟子们见到此处似乎是要比试,也全部都围拢了上来,中间空出一个大圈,给他们腾出了位置。 莫嫣然与秋竹站在中间,莫嫣然下巴微挑,傲然道: “你先出手。” 秋竹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让,她抱了抱拳,提起剑,便率先朝莫嫣然攻了过去。 莫嫣然显然对战经验很不足,见到秋竹说出手就出手的利落动作,下意识惊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随即,才想到举起长鞭来对敌。 长鞭在空中挽了个花,像一条毒蛇吐着蛇信般,朝迎面攻来的秋竹身上袭去。 但秋竹似乎不慌,原来她的招式只是一个假进攻动作罢了,所以收力也收得非常快。 将莫嫣然毫无保留的招式骗出来后,她轻易的就躲过了她的攻击。 整个人拧身一旋,实际上,利剑直直地攻向她的左肋。 莫嫣然这下慌了,她却也有一股狠劲,拼着手腕受伤的风险,将鞭子又狠狠地拽了回来,挡在自己的左肋前。 可就算她成功的抵挡住了,她如今也已经完全落入了秋竹的进攻节奏里。 秋竹已经近身,而长鞭更擅长远攻。 于是,莫嫣然只能靠着自己多年的基础,在秋竹的招式下处处狼狈地应对,显得有些相形见绌。 如此,两人过了十来招,秋竹大概摸清了莫嫣然的实力范畴。 基础不算太差,可实战经验近乎于零。 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全力的朝莫嫣然露出的破绽处攻去。 莫嫣然猝不及防下,果然被她击中了左手。 好在最后关头,秋竹将手腕一拧,只是用剑身轻拍在她的小臂之处。 并没有真正刺穿她的手臂。 就算如此,莫嫣然也疼得大叫一声,捂住手臂,连连后退数十步。 秋竹没有再追击,站在原地问道:“这样便可以了吗?” 莫嫣然打得气血涌上脑子,双眼赤红。 如今早就忘了什么三鞭不三鞭的。 她使鞭子惯用的是右手,自然也不算完全丧失战斗力。 而旁边之前给秋竹递剑的女子见此,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心想,这名使剑的女子已经是手下留情,可莫嫣然还硬要继续胡来,最后吃亏的只会是她。 可比试之人是她俩。 旁人在双方都未宣布比试终止,或者比试明显分出胜负时,都不可插手。 尽管女子见势不妙,却也不能阻止。 莫嫣然的左臂不能使用后,攻势越发的凌厉,可已经没了章法,秋竹轻易地就能应对。 两人再过了几招,秋竹再一次击中了她。 这一次,是她的右臂。 扑通一声,莫嫣然的鞭子落在地上。 她也疼得脸色苍白,冷汗频出。 这已经是秋竹手下留情的后果。 在过去三个月中,无忧教她的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面对那些路过的山贼与匪徒,最好做到如此,不能心慈手软。 可秋竹也并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如今她面对的是莫嫣然这样有背景,并且以后要跟她在同一个宗门的宗门弟子。 她若是真的将他伤的太过,一定会后续麻烦不断。 于是秋竹再次停手,问道: “可以结束了吗?” 秋竹是收手了,可这对从小便心高气傲的莫嫣然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没了鞭子,她竟然整个人如炮弹一般朝他攻来。 秋竹也拧起眉头,举起剑,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收手了。 就在这关键关头,一声清悦的女声传到莫嫣然的耳朵里。 “嫣然,够了!” 莫嫣然才仿佛被人惊醒,停在了原地,深深地垂下头: “我输了。” 秋竹将剑还给女子,再次跟他道谢后,就走到一边,好似之前的比试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周围一片哑然,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真的能打败莫家的千金小姐。 众人赶忙安慰着莫嫣然。 “嫣然小姐,这种比试也算不得数,修真修真,比的是灵根和修为。” “是啊,拳脚功夫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咱们又不是武夫。” “就是。” 莫嫣然吃下两粒药丸后,她手上的伤便恢复如初,甚至连疼痛也没有了。 面对众人的安慰,她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始终没说话。 透过人群之中,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秋竹的背影上。 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败的耻辱,让她久久不能忘怀,彻底地记住了这名叫秋竹的女子。 而这场闹剧结束后,众人已经等到有些无聊之后,高台上忽地凭空出现了三个身影。 一位是慈眉善目的老者,胡须和头发花白,留得长长的,在风中飘动。 他脚不沾地,盘坐在一朵云雾上。 一位则是一身朴素青衣,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她站得笔直,腰间佩了把长剑。 目光里隐隐透露出不属于她外表的成熟阅历。 还有一位则是满脸笑容,看上去很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 穿着跟底下守门那两名弟子很类似的袍子,颜色换成了白色,云纹则用金线绣了,样式也更繁复些。 三人好像都完全不知道先前的小插曲似的。 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开口,高台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底下弟子报,今年,一共有五十六人上山。 “我看看…… “嗯?怎么少了一个?” 秋竹扫视四周,见无忧还未出现,心下也很是焦急。 掌门不急不躁地道: “待我找一下。” 说罢,他便闭上了眼睛。 众弟子瞬间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传来,有些神识敏锐的,浑身都蹿起了鸡皮疙瘩。 而秋竹甚至能够察觉到,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久久不散,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过了没多久,掌门又睁开了眼: “除了问心阶里,山上的其他地方我都找过了。 “并未发现那一名弟子。” 老者摸了摸胡须,道: “距离最后一名弟子上山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往常最多也就花费一个时辰就从问心阶出来了。” 年轻女子则有些不耐地凝眉: “掌门,先测灵根,别耽误时间了。” “呵呵,纪师妹还是这么利落啊。 “那便排好队,一个个来。” 掌门话音刚落,却不等众人自发地排队,一股神秘地力量推动着众人,形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条队伍。 只见莫嫣然就正好是在队首。 此刻的她冷着小脸,上前两步,任由掌门将手放在她额上三寸位置。 掌门探查了一会,便收回了手掌,笑眯眯地道: “木火双灵根,问心阶八十九层,你是莫嫣然?” “嘶——” 听到双灵根,余下排队的人都震惊又艳羡地看着她。 连出现以来一直板着脸,有些不耐的纪女修,也多看了她一眼。 莫嫣然点点头。 掌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许多。 “莫长老出去斩妖了,所以今日收徒并不在,我就不抢他的弟子了。 “你先去北边站着。” 莫嫣然顺从地站到了旁边的空地上,很是受用着其他人崇拜的目光。 此刻,她那颗受挫的自尊心才又重新找了回来。 她这么好的资质,又有长辈在灵犀宗内,必然是内门弟子了。 第二个上前测试的,则是一名不起眼的男子。 掌门道: “四灵根,问心阶三十层。” 这次,掌门连此人的名字都没说,淡淡地道: “去西面站着。” 男子垂头丧气地走到了空地的西面,众人看着他也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凉。 这样差的资质,也没有长老要他,肯定就是个杂役了。 每天要干不少活不说,每个月的资源是最少的,地位还最低,谁都能踩上一脚。 又是一名女子上前。 “林青,火木土三灵根,问心阶四十五层。” “师妹?师兄?” 他看了两人一眼,却见老者和女子都不说话。 掌门便指了指南边。 林青原本期待忐忑的表情瞬间低落了下来,恹恹地走到了南边。 秋竹排在很后面,听到前面的人在小声说话。 “林青虽然资质不算太差,但长老看不上的话,也只能当一个外门弟子啊。” “外门便外门罢,总比杂役好,好歹不需要干活能专心修炼,在宗门比试上能被长老看中的话,也能成为内门弟子啊。” “也是,你说得对,能当个外门弟子我也满意了。” …… 片刻过去,台阶的三面都站了人。 西面的杂役是最多的,约有二十多人。 南面的外门弟子处,也有十几人, 只有北边的内门弟子,才零星两三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隐隐带着傲气。 掌门和老者各收了一位三灵根,问心阶都在八十层以上的弟子。 “下一个。” 秋竹有些紧张地走上前两步。 第103章 直接送去当个杂役(7) 掌门欲要检测的动作还未开始,就听到一声笑。 原来是莫嫣然发出的。 见掌门也看了过来,她立马巧笑嫣然地道: “掌门伯伯,您不知道,这就是个给人端茶倒水的下人,能有什么天赋。 “顶了天不过四灵根,大概率是废物五灵根呢。 “我看,都不必检测了,直接送去当个杂役。 “不过……也就咱们灵犀宗愿意收留她,让她得以窥见仙人风姿。 “还真是大宗气度呢。” 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掌门本来听见她前面的话没什么神色变化,但最后一句还是让他眼尾带了些笑。 嘴上随意训斥了一句: “不可,不可,灵犀宗对一切身份之人,都一视同仁。” 其下弟子们也都惯会见风使舵,见到他没有动怒,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踩着秋竹,吹捧起灵犀宗。 好似灵犀宗愿意让秋竹这样的身份低微,出身寒酸的人入宗,是天大的恩情。 秋竹呆愣在原地,没想到他们,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不都是有灵根的求仙问道之人吗?不应该品性高洁出尘吗? 怎么、怎么看上去跟街口碎嘴的大妈,殷家里头那些三等小丫头想要讨好她这个贴身丫鬟时…… 没什么区别? 其实,如果无忧在的话,就会告诉她。 确实没什么区别。 别看灵犀宗规模不大,位置偏僻,周围并无人烟。 那是因为大多数宗门虽然对外招收弟子,但为了不沾染过多凡尘因果,都会主动避世,不为常人所知。 普通人家,别说过来求仙了,对这些事情是完全不知的。 只有那些,有传承和底蕴的家族,就像莫嫣然所在的莫家,家族里的长辈或者先祖直接就是修仙之人。 来求仙的人,不说都是身处修仙家族,但也非富即贵,这样才能从各种渠道得知一些求仙问道的消息。 况且,无忧没来得及告诉秋竹的还有, 踏上修真求仙之路,不就代表着真的超凡脱俗了…… 反而,修仙更需要大量的资源。 资源怎么来? 自己去争去抢是肯定的,但那样有风险,耽误修炼时间,实力差,又抢不到争不到。 越争不到,实力越差……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有家族、宗门支持。 有大把的资源砸下去,哪怕天赋差,也会比一个穷困潦倒的天才更强。 若是天赋好,那就更好了。 宗门与家族大力投资天才,天才成长后回报他们。 如此反复下去,强者更强,弱者……难以翻身。 因为,修炼的资源是有限的…… 像楚宴的崛起,也离不开忘情宗、离不开那位太上长老,也就是国师的倾力支持。 而且,修仙天赋也是会遗传的。 强者与强者结合,子嗣的修炼天赋,一般都不会差。 所以话说回来,众人一看秋竹和无忧的穿着,基本上就已经把人划成了三六九等里的最下等。 一看不是什么背靠大家族,更不会有什么修炼资源支撑。 能够借贬低她们,讨好出身优越的莫嫣然和本宗掌门,得罪了就得罪了,她们又能怎么样呢? …… 秋竹到底年纪不大,这一刻好似被众人孤立、攻击的感觉真不好受。 她的眼眶顿时带了些红。 她很生气,想骂他们,连那个笑面虎掌门一起骂。 但无忧不在。 她不能冲动,不能给小姐惹麻烦。 于是她红着眼,声线虽然有些颤抖,但还是很大声地道: “请掌门检测!” 场上一静,议论声纷纷停了下来。 始终一言不发的冰山纪长老和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闻言也多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个小小的丫头还有这样的勇气。 掌门笑呵呵地: “好,你走近些。” 他将手放到其额上三寸的位置,然而,瞬息过去。 掌门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妙。 莫嫣然一见,心想一定就是五灵根了,虽然没有再次嘲讽,但还是捂着嘴笑出了声。 就等着掌门报出灵根时,再大肆嘲笑她。 掌门的眼神变了变,旋即顿了顿,沉声道: “秋竹,金火双灵根,问心阶……九十九层。” ……他话音刚落,场上再次一静。 这次格外寂静。 隔了许久,又或者没隔多久,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问心阶九十九层?我没听错?” “没……我也听着是九十九……这也太……” “太强了。” “是啊,我爬了五十多感觉要累死了。” “这比莫嫣然还高?” “嗯……我本来以为她会是最高的,没想到……” “而且她也是双灵根!” “嘶,一个丫鬟,居然资质和心性都这么厉害。” “莫嫣然也是双灵根,但她问心阶没爬得比这个丫鬟多。” “别说了别说了。你看她的脸色……” 议论声小了下去,众人就又偷偷观察着莫嫣然的神色。 而莫嫣然刚刚听见秋竹的成绩时,惊愕之余,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众人的反应却告诉她,她没听错。 她,莫家天赋最出众的小辈,莫家的大小姐。 让一个她看不起的丫鬟、比下去了! 愤怒冲昏了她的大脑,她气愤地大声脱口而出: “不可能!她肯定作弊了!” 掌门还是笑眯眯地,只是比起之前的温和,这次的笑意里却带了些警告: “灵犀宗招收弟子一向公平公正,问心阶则是一件玄阶上品灵器。 “还是说,你怀疑我乱报她的灵根?” 莫嫣然顿时闭上了嘴,她心底一凛,低头服软认错: “是,掌门伯伯,我……乱说的。” 掌门才满意地看向了秋竹: “不知你可否愿意跟着我修行呢?” “呵。”秋竹还没说话,旁边的纪长老就冷嗤一声。 “张师兄,这丫头金火灵根,又心志坚毅,正适合跟着我练《炽火剑法》。 “您那《绝情掌》的掌法,大开大合,不适合她。” 老者也说话了: “这丫头稳得住,心思纯正,也有火灵根。 “我看啊,是个炼丹的好苗子 “丫头,我姓刘,人送外号‘丹痴’,你可愿意随我学习,当一名炼丹师哇?” 秋竹摇了摇头,目光坚毅地道: “小姐去哪,我去哪。” 第104章 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8) 那她的小姐现在在哪呢? 无忧自然是还在这无穷无尽的台阶上呢。 她也不知道爬了多久。 在问心阶中,外界的天色和景色都一成不变,容易使人感到疲倦,更容易放弃。 但她的目光始终坚定,不为任何所动。 她并不累。 其他人都觉得爬问心阶,是身体累到没法坚持。 实际上,是他们的心在不断地重复且枯燥的动作中,感到了疲倦,被营造出累到无法坚持的假象。 她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而她的心志在没有自爆、没有遇到小乖之前。 就可以说是原本坤元界中,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在不同的世界穿梭的经历没有增加她的修为,也没有增加她的剑法。 却让她的心志坚韧更远超旁人。 或许,这方小世界里也没人能比得过她。 无忧一边爬一边还有心思想,顶上有什么? 一般像这样的宗门考核,如果能够达到一定的成绩,会有比较不错的奖励的。 她穷哇。 殷家的金银,对修真之人来说,不多,但也不少了。 殷无忧一死,就全让楚宴非常顺理成章地卷走了。 她是要拿回来,那也要先有能走到楚宴面前的资本。 如今她还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秋竹信任她,跟随她,无忧也不能让人饿肚子不是? 所以她不仅不觉得爬台阶漫长无聊,反而还满是动力,满心期待。 问心阶中的时间流速也跟外面不一样,她也不知道她到底爬了多久后。 终于,眼前无限蔓延而去的台阶似乎见了底。 无忧眼睛一亮,再次迈开大步子,三个并作一个台阶,几步就到了终点。 瞬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处小小的,正正方方的空间。 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通体金色的宝箱。 而宝箱却被……打开了。 更离谱的是,无忧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敞开的宝箱中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只,姿态优雅,通体漆黑的——猫。 看见她的身影出现,黑猫对她咧嘴一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总算来了,等你半天了。” “………………” 无忧扭头就走,下去的速度比上来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忧翻了个大白眼。 小乖在她后面笑断了气,笑声如魔音贯耳,缠着她不放。 “好啦好啦,别走了,你的东西在这呢。” 待它笑够了,才喊道。 无忧其实也没下去两步,而是就一屁股坐在了离终点两个台阶的地方。 听到小乖喊她,她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回身道: “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哈哈哈哈,”小乖又被她逗笑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诺,宝箱里的东西。” 小乖的面前凭空浮现出一面小小的黑色盾牌。 无忧接过来,是件玄阶中品的防御性灵器。 也不错了。 修仙者已经无法被凡铁所伤,只有特殊的材质能够承载灵气,再被锻造成法器,一般被称之为灵器。 又根据品质不同,灵器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 每一阶又分上、中、下三品。 虽然等阶不高,但这还是她在间隔许多年后,摸到的第一件灵宝。 无忧摩挲着盾面,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本命灵剑。 那是一把伴随她多年,拥有成长属性的灵器。 跟她心意相通,并且很快就要诞生出剑灵了。 只是……应该也跟她一起,毁在了自爆之中。 无忧的眼中少见地浮现出几许伤感和怀念。 小乖也感受到了,它歪着头想了想,道: “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什么?” “殷无忧让我转告你,她看见你杀过一次楚宴,很干脆利落,她很满意。 “所以,这次任务,就算你没有成功,她也会乖乖去投胎转世,不会让你为难。” 无忧笑了,笑容里是她无论身处什么何地,无论什么境遇都不曾改变的自信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谢谢她,但……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呢。” 小乖知道她的性子,也并不意外,极其自然地跳到她的肩膀上: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嗯。”无忧将盾牌收进来,道:“走,秋竹估计都要等急了。” —— “所以你家小姐去哪了?” 掌门笑意不变,语气温和。 周围其他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在听清了秋竹说什么后,眼中都满是不敢置信。 三个长老都与她有意,她居然还……纠结那劳什子小姐? 她家小姐到现在还没出现,怕是不知道在哪被淘汰了,难道她就跟着她家小姐一块走人? 之前那位劝阻莫嫣然,气质温雅的女子突然主动对秋竹说道: “灵犀宗的内门弟子可以带一名凡人仆役一块入宗。” 秋竹在检测灵根的时候,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林晓霜。 林晓霜是好心提醒,让她不要再为她那不知去向的小姐耽搁了,赶紧选择一名长老当师尊。 照样可以带着她的小姐进入灵犀宗。 但若是磨磨蹭蹭惹恼了长老们,没人要她了,那她顶多当个外门弟子。 她的小姐也没法入宗了。 秋竹闻言却只略微想了想,便道: “可是小姐比我厉害多了,怎么能当仆役呢。” 纪长老已然有些不耐,她看着秋竹的眼睛,问: “你想好了?” 秋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纪长老便后退一步,站回了原本的位置,表情又变得如此前一般冷若冰霜。 弟子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扼腕叹息声。 这是不要秋竹了。 而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更有耐心,也不忍看一个好苗子误入歧途: “如果你一心追随你家小姐,那又有多少心思能花在修真之路上? “你资质不差,莫要耽误了。 “若你家小姐对你有什么恩情,待你修炼有所成就后,大可千百倍地报答她。” 秋竹不解: “小姐不仅仅是小姐,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如果我为了修仙就抛弃家人,那跟姑爷有什么区别……” 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第105章 烫手(9) 见她执迷不悟,老者面露惋惜,却也不再执着。 而是往后飘了一段,闭上了眼睛。 掌门便笑道: “师兄师妹还真是承让了。” 他低头对秋竹道: “我看你似乎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了,现在是凝气一层的修为。 “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 秋竹被无忧交代过,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的。 这是能说的。 于是她老实地回答道: “三个月前。” 掌门又笑呵呵地问: “引气入体花了多久?” 秋竹想了想,道: “三天。” “嘶——” 这话,又成功地让闭上了眼睛的老者和冰冷的纪长老唰地转头看向了她。 纪长老顿了顿,想清楚了其中关窍,转脸对掌门道: “师兄还真是为了人才,不择手段啊。” 他故意隐瞒了秋竹已经开始修炼。 三天引气入体,三个月凝气一层……已经非常非常快了。 甚至,三天这个速度,比得上一些单灵根的绝世天才。 这孩子居然……悟性也如此绝佳。 灵根资质、心志、悟性都不错的人才,翻遍整个灵犀宗,也找不出几个。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他又飘了上来,对秋竹道: “这样,你家小姐也可以来我这儿当个药童,如何?” 纪长老没他俩这么厚脸皮,虽然心里也为错过这么适合她剑峰的人才而隐隐后悔,但她只冷哼了一声,甚至准备直接踏剑而去了。 然而,她刚刚飞上半空,就脸色数变。 不等她说话,底下的人也都看到了让她神色变化的源头。 半山腰中,升起了一道直冲天际的金光。 金光极其璀璨夺目,甚至比太阳更加耀眼。 然而却只是转瞬即逝,金光在天上转了个圈,就又突然消失了。 掌门的脸色无比凝重,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语气沉沉: “问心阶……没了。” “什么?!”纪长老瞬间拔剑而起,冷凝道:“谁敢入我灵犀宗夺宝。” “不是……”掌门的表情却很复杂,不像是宗门宝物被夺走的震怒,反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他缓缓道: “是……宝物自动认主了。” 他的话音刚落,石板空地上突兀地多了一人。 大家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她的面孔上,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实在是过于夺目的容貌。 但掌门的目光却紧紧盯着了她手上的一团小小金光上。 金光若隐若现,如同会呼吸一般,隐隐能看出里面是一个……缩小版的台阶。 纪长老皱眉,提剑上前一步: “掌门,就是她拿了问心阶?” 秋竹则欢喜地喊道: “小姐!” 无忧没空回应她的热情……她手上这团东西,也太烫手了!根本都来不及收起来。 而且她暂时还没乾坤戒。 原来登顶后,就会得到这台阶自动认主啊。 但是,这是人家的宗门考核之一啊喂…… 她怎么也不可能拿走,除非她想被灵犀宗所有人追杀。 扫过灵犀宗掌门看她手中之物灼人的目光,她心中略一思索,便有了决策。 无忧反手将这台阶握在掌心,金光随之消失。 掌门的目光也落到她身上。 他抱拳道: “不知尊驾大驾光临。” 无忧眨眨眼,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啊?我是来参加考核的呀,现在是怎么回事?我通过了吗?” 掌门:“……” 纪长老:“……” 你要不是拿着宗门至宝出现,这话他们就信了。 掌门沉默了一瞬,问道: “你便是秋竹的小姐?” 无忧点点头。 难怪,一开始就少了一人,原来就是她。 刘长老此刻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道: “这问心阶,在灵犀宗有一段日子了。 “是许多年前,上宗赐下的宝物。 “据说还有一个传闻,若能够走到问心阶的终点,也就是九百九十九层,来到第一千层,则会得到它的臣服…… “或许,这就是它自动认主的缘故。” 掌门的瞳孔瞬间紧缩,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年纪明明不大的少女。 她既然是来考核,定然通过了碧玉环骨龄的检测。 一定不是什么老妖怪。 但……问心阶他们这些长老也不是没有走过。 能走到几百层就不错了。 他们甚至一度觉得这问心阶没有终点。 竟然…… 原来如此! 原来,这次真正的天才,在这呢! 他就说,怎么一个丫鬟的天赋都如此出众,原来是主子不凡! 他的目光瞬间炙热了起来。 这次不仅仅只是对着那问心阶,更是对着无忧本人。 无忧心中一笑,想着等会他可能没法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了。 便率先道: “您是掌门吗?” 掌门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无比亲切平易近人了,眼睛眯得都只剩一条缝了: “没错。” 无忧再次拿出了问心阶,面带歉意: “掌门,我不是故意要拿走宗门的宝物的。 “只是如今他已经认主,只有我身死才能……” 掌门立马道: “我灵犀宗堂堂正统修仙宗门,必然不会强行夺宝,你放心!” 无忧腼腆地一笑,露出信任的神色: “这我自然也是相信您,相信我们灵犀宗的。 “只是,我想到我若拿走问心阶,宗门考核多有不便。 “所以,我想它还是依旧用来考核,就当没我这个主人好了。 “也算是我为宗门付出的一点点小贡献。” 周围便又是一阵震惊。 众弟子可都知晓,之前掌门就说过这问心阶是玄阶的宝物。 玄阶的宝物啊! 这么说,把莫嫣然的莫家整个打包卖了,可能都买不到一件玄阶的宝物。 整个灵犀宗,可能也就能拿出一两件玄阶的法器。 她居然,说让出来就让出来了。 纪长老和刘长老看她的眼光也变了。 玄阶的宝物放到他们面前,也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这女子竟然……心思如此纯澈,不为外物所动。 掌门更被无忧的话说得心里熨帖无比,看她的目光更添了一分慈爱。 嘴中话语掷地有声: “好孩子,还未正式加入灵犀宗,就为宗门如此着想! “本掌门必不可能亏待了你,也不可能白拿你的灵器!” 第106章 五灵根(10) 无忧还是连连推辞,语气诚恳。 她的目光那么澄澈,就算说着好听恭维的话,也完全不显得谄媚: “就算还未入门,但我已经仰慕灵犀宗、仰慕掌门的风采已久。 “在我的心中,能够成为灵犀宗门人,就已经无比满足了。 “怎么还敢奢求掌门立刻赐下宝物补偿呢?” 秋竹瞪大了眼睛。 呃,小姐当时决定要来灵犀宗,不是因为灵犀宗最近吗? 而且,掌门刚刚只说不白拿,也没说要“立刻”赐下宝物补偿啊…… 她转眼又偷瞧了一眼掌门的脸色。 只见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也不继续画大饼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就拿出了乾坤袋。 纪长老双手抱胸,既然知道不是有人夺宝,她也放松了下来,凉凉地开起了玩笑: “师兄,你可得拿出点跟玄阶宝物价值相当的东西来。” 谁叫他搞那些小动作。 她就得让他出点血。 玄阶宝物价值相当的东西,她就看看这个一向吝啬的掌门师兄会舍得拿出来吗? 而且还是给一个刚刚加入宗门,资质都未知的弟子。 在她玩味的眼神中,掌门掏东西的手微微一顿。 无忧自然也捕捉到了,她心底一哂,看懂了两人之间的官司。 连忙摆手道: “多谢长老好意,但弟子如今修为低微,再好的宝物暂时也用不了。 “只是我资质低微……若是能有一些适合的丹药加快修炼速度就好了……” 无忧的话一出,掌门原本慢下来的动作,又恢复如常。 眼底更是闪过一丝满意。 心想,这女子不仅仅资质好,还谦虚。 还如此懂事! 他一定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既然是给亲传弟子的丹药,他也不必太小气! 最终,掌门拿出了一个乾坤袋给她。 笑眯眯地道: “这里面有些适合你的丹药,你回去自己将乾坤袋认主后再慢慢看。” 无忧倒是有些意外。 他居然没有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气,将东西全直接摆明。 看他的模样,也不是这些东西拿不出手。 不过,财不外露,总归对还弱小的她们来说是好的。 她态度诚惶诚恐地接过,郑重把乾坤袋收了起来。 随即再一挥手,问心阶就又回到了原位。 不过,无忧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和这件灵器的一丝牵绊。 她将在场众人或惋惜、或嫉妒、或艳羡、或暗笑她蠢、或觉得她知情识趣的模样尽收眼底。 随即垂眼,心中忍不住笑了。 她的东西,到了她手里,还想让她拿出去? “你是叫殷无忧?” 无忧恭谨地回道: “是的,掌门。” “好孩子。”掌门现在看她是无比顺眼,心中又忌惮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长老,直接就问道: “我看你分外合眼缘,也还正好缺个关门弟子,不如……” 那刘姓长老却不依了。 “师弟啊,你难道就不准备给老夫和纪长老留个可心的弟子?” 纪长老也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放弃了秋竹,但无忧她是真的不想放过了。 能够走过问心阶一千层是什么概念? 况且,她是剑修,剑修对心性要求分外高。 这个殷无忧,乃是天生修剑的好苗子! 她目光灼灼,对无忧道: “我还没有弟子,只要你愿意来我剑峰,我愿意倾尽全部资源,以后再也不收其他人。” 无忧却再次摇摇头,对掌门道: “感谢您和两位长老的厚爱,只是我目前灵根不明……实在是不值得如此。” 掌门毫不在意地道: “那你就来测一下好了。” 等测完他再好好地跟两位长老争。 他可是掌门,又给过这孩子好处,想必若是让她自己选,肯定也会选他的。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单灵根的苗子啊! 就连上宗,也就几个月前才得了一个单灵根的天才。 他抬起手,放到了无忧的额上三寸处。 但……瞬息后,他眼里的笑意瞬间褪去,微微睁大了瞳孔,爬满了不可置信。 他心底一沉,重新运转灵气,又探查了一遍。 结果还是那般。 他将手收回来,不说话了。 纪长老看出端倪,上前一步,探查了一下无忧的灵根。 查清楚后,她的眼神瞬间从势在必得的炽热变成了惋惜。 也没说话了。 刘长老问: “怎么?可是这孩子灵根有问题?” 纪长老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 “五灵根。” “……” “啊——” 这三个字,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向石子,激起一圈圈波澜,安静的四周响起了一片惊呼。 原本嫉妒艳羡的目光,瞬间消失全无,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五灵根…… “这不就是纯废物吗?” “噗嗤,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但她能让问心阶认主啊。” “那有什么用呢?心志再坚韧,修炼速度比其他人慢好几倍,比单灵根慢好几十倍。 “所以心志坚毅的用处是让自己能坚持用龟爬的速度一直修炼下去吗?” “哈哈哈哈,怕不是等到她修炼到寿命尽头了,也没法突破。” “啧啧啧,所以她在掌门面前讨巧卖乖有什么用?终究还是天生的废物一个。” “她可有掌门赐下的丹药呢……” “哈哈,那丹药……你且等着看。” 议论声慢慢地在掌门面无表情中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无忧一眼,眼底隐隐有寒光。 “你已经凝气三层了?” 无忧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道: “是的,我已经修炼两年了。” 两年,凝气三层,这速度,确实是龟爬一般了。 掌门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他不再跟无忧说话,也不再向她投去一个多的眼神。 转脸问另外两名长老,面无表情地道: “师兄、师妹,这是最后一名弟子了,今日的招收就马上就结束了,两位可有收徒的意向?” 刘长老摸了摸长长的胡须,微笑着不说话。 纪长老凝眉看了无忧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经贴到了无忧身边的秋竹,心中权衡了一下。 “那便,都入我剑峰。” 她说完,顿了顿,又道: “不过,暂时只先做个记名弟子罢。” 纪玥的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殷无忧的心性,她甚至不奢求她是单灵根、双灵根,哪怕是三灵根,她也能欢欣地收下。 可五灵根实在是…… 在修真界的历史上,从未有大能是五灵根资质的。 这足可见五灵根的修炼之困难。 大宗门根本就不会收五灵根的弟子。 只是灵犀宗规模小,并不介意收进来当个杂役。 可若纪玥不收下她,今日她在新弟子前大出风头。 五灵根最多当杂役弟子,怕是会被欺凌至死。 甚至连她那忠心的丫鬟都会受牵连。 罢了,就当做那丫鬟的添头,她的剑峰如今就自己一人。 多几个人也不碍事。 第107章 筑基丹(11) “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住处了。” 纪玥裹挟着两人飞上了一座小山峰上,再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就径直回自己的洞府了。 秋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一排排整齐崭新的小木屋。 每栋小木屋前还用栅栏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院子。 木屋都没人住。 秋竹就跟无忧选了两栋挨着的屋子。 穿过院子,打开木门进到屋里,入门就是一张木桌和两把木椅。 再里面放着一张木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秋竹在自己的木屋进去转了个圈,就噔噔噔地跑到了无忧的屋子里。 “小姐,这怎么没做饭的地方,也没被子什么的。” 无忧笑了,这丫头还是凡人的想法。 她道:“灵犀宗内应该有护宗阵法,四季如春,不需要被子。 “今天的打坐还没完成?你先回去打坐,我出去逛逛。” 秋竹嗯了一声,又噔噔噔地跑回去了。 无忧掐了个洁净术,把屋子里不多的灰尘彻底祛除。 小乖就又从那唯一的窗户钻了进来。 它张嘴便道: “你那师尊还真是啥也不管啊。 “我刚刚去其他峰逛了下,新入门的弟子都有师兄师姐带着,讲解灵犀宗的规矩什么的。” 无忧摊摊手:“如果我没猜错,我和秋竹是她的头一批弟子。” 小乖嗯哼了一声。 “所以……总不能让她来给我们讲这些,还得是靠你呀~” 她俏皮地眨眨眼,小乖故作高傲地咳了一声: “行,看在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上。” 在小乖的讲述下,无忧大概明白了灵犀宗的规矩。 灵犀宗是个依附于大宗门的小宗。 弟子一共按资质分为三类。 杂役、外门和内门,内门弟子就代表着顶上有师尊庇护。 宗内有资格收徒的金丹仙人一共四位,莫长老、掌门姓张、还有刘长老,已经前不久才刚刚突破的纪玥。 莫长老和刘长老都是宗内老人了。 刘长老性子淡泊,沉迷炼丹术,本身修为虽然不是很高,但因为他的丹药供给,在宗中地位不低。 莫长老是宗中修为最高的,已经到了金丹后期。 同时使得一手好刀法,性子凶狠霸道。 掌门则是金丹中期,以吝啬、笑面虎出名。 纪玥本来只是外门弟子。 她资质略差些,三灵根。 就算到了筑基,也没有人收她为弟子。 一次外出历练,直接突破到了金丹,就坐上了长老之位。 几人倒并不是同一个师尊,师兄师妹称呼着只是表达亲近。 再说普通弟子们,三类不同的弟子有着不同的每月修炼资源。 杂役还需要额外干杂活。 外门就不需要了。 内门弟子更是有师尊指点,不必自己埋头苦修。 而无论哪类弟子,每七天一次的长老轮流授学都是可以去的。 筑基以下的弟子,需要进食,可以去膳房吃饭。 听完这些,她就大概对灵犀宗有些了解了。 嗯……挺草台班子的。 纪玥的修为,还没有她以前高呢…… 不过本来她来这,也不是为了真找个宗门庇佑的。 她就更不需要跟随任何人学剑了。 但纪玥能够收下她,也少了些麻烦,起码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用剑了。 对于这个面冷心热的“师尊”,无忧还是很满意的。 随即,无忧就又拿出了掌门给的丹药。 她先是滴了血在乾坤袋上,将其认主,再打开了袋子。 这袋子空间还不小。 刷地,一排白瓷瓶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她面前。 无忧一个个看过去。 多数是些加快凝气境修炼速度、巩固修为、或者平心静气的丹药。 单颗价值不算高,但数量却不少。 够她和秋竹用到筑基了。 而且丹药磕多了有丹毒,会直接影响根基的。 不过,这些丹药也怎么也远远比不上玄阶法器的价值就是了。 看着看着,无忧的手突然在一个瓶子前停了下来。 她纤长的手指将其拿了起来,嘴角挂上一抹笑。 这竟然是——筑基丹。 无忧拔开塞子,一股无比清香,仿佛吸一口就能让人修为精进的药香扑面而来。 微微倾倒瓶身,两颗圆乎乎胖滚滚的丹药就争先恐后地滚到了她的手心里。 她轻嗅了一下,嗯,品质还不错。 无忧将其收进瓶子。 筑基丹,顾名思义,就是凝气突破筑基时使用的丹药。 要说修真之难在哪,那这破境,一定算是一个阻碍所有人的大难题了。 凝气到筑基、筑基到金丹…… 甚至每一个小境界的破境,都会越来越无比艰难。 破境,需要灵气经年的累积到满溢而出,更需要悟性能够抓住那一丝契机,还需要坚毅的心性守稳本心,不至于走火入魔。 就这样,还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一旦破境失败,轻则全做无用功,白费精力,重则修为倒退,以后无法再存进! 而筑基丹的功效也很简单——增加筑基时的成功率。 就这么简单,却被人抢破了头。 掌门一下子就两颗。 倒还勉勉强强——跟她留在灵犀宗时,问心阶的使用价值相当。 不过,无忧心底也清楚,若不是掌门误以为她是什么绝世天才…… 这两颗丹药是绝对舍不得出的。 这丹药无忧以前倒是不缺,她师尊当时扔给她十颗让她吃着玩…… 无忧当然没有吃着玩,因为筑基丹的效力会递减的…… 而在宗门大殿之后,她猜对了。 张掌门此刻就正在为他的这两颗筑基丹而心痛呢。 他坐在蒲团上,面沉如水。 那两颗丹药,他是准备留给他最疼爱的小弟子的。 若不是他以为…… 虽然两颗筑基丹罢了,他不是拿不出 但纪玥那人沉迷剑道,哪怕他给了她的弟子两颗筑基丹,她估计也不会记他半点好。 真给那五灵根的弟子两颗筑基丹……呵,他可没这么大方。 事已至此,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出的,肯定是收不回来了,不如……让这丹药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好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抬手施法变出了一只用来传信的纸鹤。 片刻后,纸鹤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宗内某个弟子的住处。 第108章 上宗、夜半来客(12、13合一) 无忧又问过了小乖膳房的位置,就叫上秋竹一起去吃饭了。 她们到时正好是用饭的时辰,里面来来往往的弟子还真不少。 多数人都穿着统一的宗门服饰,但也有零星几个没穿的,她们倒也不引人注目。 除了无忧的脸会让人多看两眼外。 伙食是正常水平,一荤一素外加两个大白馒头,吃不饱可以加,的。 她们要了两份,随意就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旁边传来灵犀宗弟子闲谈的声音。 “知道吗?上宗今年收了一个单灵根的弟子。” “单灵根……真厉害。不过那是上宗诶,单灵根虽然少见,但每次招收弟子应该还是有的。” “听说这个不一样,是上宗的太上长老特意从凡间带回来的,在凡间还是个状元呢。好像是叫楚……宴?” “他是武状元啊?” “不是,据说他无父无母,亲缘断绝,是天生适宜修炼《忘情诀》的种子。” “嘶——上宗的镇宗心法?” “嗯,那可是……地阶的心法! “而且他被太上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了,以后前途无量啊。 “五年后的大比,应该就能看见他大出风头了。” “唉,这些离我们也太远了,还是发愁下半年后的小比。 “要是小比成绩不好,别说去上宗参加大比了,恐怕连外门弟子的身份都保不住。” “那倒不至于,就是要是能有长老看上我就好了……” “听说,纪长老新收了两名弟子,不过是记名弟子,其中还有一个是五灵根……” 这两名弟子聊得起劲,殊不知五灵根本人就正坐在旁边的位置上,怡然自得地听了一耳朵的信息。 秋竹吃着吃着也突然抬起头,看着无忧,有些茫然地道: “小姐,我怎么好像在这听见了姑爷的名字。” 无忧纠正她: “前姑爷。” “哦。” “你听错了。”无忧面不改色。 其实秋竹没听错。 因为所谓的上宗——就是楚宴所在的忘情宗。 而灵犀宗是诸多依附于忘情宗的小宗门之一。 五年后,忘情宗二十年一度的宗门比试。 小宗门会派出精锐弟子参加,不仅仅是扬名的机会,名次越好奖励越丰厚。 甚至如果能够进入前十,忘情宗作为上宗,自有气度,还会加大对于弟子所在宗门的资源帮扶。 不过,往日的大比里,前十几乎全被忘情宗本宗弟子包揽了。 无忧想到,在原本的故事中,楚宴被太上长老带回后,便一直蛰伏着。 他又得太上长老看重,各种资源偏心。 弟子中有不少有怨言的。 直到这次大比,楚宴利剑出鞘,横空出世,夺下第一。 终于让忘情宗弟子心服口服,他也顺利地成为了首席大弟子。 这次大比,是他崛起的第一步,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步。 这也是,无忧要来灵犀宗的根本原因了。 设想一下,如果在大比上,发现自己亲手杀死埋葬的妻子突然出现。 楚宴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精彩。 无忧笑了笑,她很期待那一天。 “喂!” 一道有些刺耳的喊声成功吸引了无忧和秋竹的注意力。 秋竹只觉得这声音耳熟,扭头一看,果然是莫嫣然。 她身边同样围绕着几个人,将她如众星捧月一般。 她的目光扫过秋竹,嗤笑一声,最后还是落到了无忧身上。 “哟,这不是那位让问心阶认主的……五灵根吗?” 这一句不大不小的五灵根,倒是让膳房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五灵根少见,五灵根被长老收下当弟子的更是绝无仅有,五灵根让玄阶宝器认主,更是震惊一干人等。 无忧丝毫不因众人的侧目而畏怯,反而大大方方地朝莫嫣然露出一个笑。 莫嫣然本以为能看到她因为生气而跟她对呛的样子,却没想到她竟然态度还有些……友善? 她的气势一滞,随即又柳眉竖立,喝道: “你还笑?” 无忧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竟然还有一丝……看小孩调皮的包容? 莫嫣然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底莫名有些发毛,嘴里打好腹稿的挑衅都磕巴了一下。 再说出口的时候,气势就差了许多。 “你叫殷无忧是?掌门收你那是因为灵犀宗的气度,但你这种出身微贱又资质极差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灵犀宗。” 无忧点点头: “所以呢?” “所以,半年后的小比,你要是名次比我差,就自己滚出灵犀宗!” “好啊。” “你不同意也没用,我自会让你在这宗里待不下去……什么?” “我说,好啊。” 莫嫣然微微吃惊,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显得有些傻。 秋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我家小姐说好,你莫不是怕了?” 莫嫣然立马喊道:“不可能。” 无忧淡淡地道: “只是……光我输了有惩罚,你要是输了呢?” “我会输?” 莫嫣然白皙的下巴微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可不是真的像表面那样冲动。 秋竹跟她资质一样,所以她就不跟这个秋竹打赌,而是跟这个五灵根的殷无忧。 无忧似笑非笑: “为了公平嘛。不然我不跟你赌了,你自己想办法把我赶出宗门。” “好,那你想赌什么?” 无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她,便道: “嗯,一件黄阶灵器。” 太多了她也出不起。无忧想。 莫嫣然现在身上也就一件黄阶的灵器,毕竟她都没成功引气入体。 是长辈疼爱才赐下的。 她咬咬牙,虽然有些犹豫,但一想到面前这人是五灵根! “好,赌就赌!” 秋竹之前在招收弟子的时候,让她丢了好大面子。 她现在是看到她们俩就如鲠在喉,不爽得很! 现在跟殷无忧打了赌,最晚半年后就能把这两个人赶出去,不由得让她心情极好,昂着头就走了。 无忧目送着她离去,又笑了笑,等秋竹吃完,两人也一块回剑峰了。 秋竹开始打坐,无忧则正坐在唯一的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她拜托小乖找来的纸笔。 她选了一部适合秋竹的剑法,打算默写下来给她。 灵犀宗虽然是小宗,但也有最基础的心法和术法。 对修真者来说,秘籍的重要性仅次于天赋,甚至不相上下。 秘籍跟灵器一样,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阶。 无忧不用去看也知道,这种公开的心法肯定是黄阶的。 这会儿就展现出有师尊的好处之一了,起码会有更高级的心法秘籍传授。 但无忧心底并没有将纪玥当做师尊,自然也不会要她的秘籍。 她的师尊,一直都只有一个。 默写完剑法,她又顺便把自己正在练的心法写了下来。 她原本所处的坤元界,其实并没有五灵根是废物的说法。 无忧觉得,应该是因为这只是一个小世界,较为落后也是有可能的。 在坤元界,不同的灵根,都有不同的造化。 单灵根修炼速度快,但五行仅有其一,却也是局限。 比如,如果想要成为炼丹师,那就一定要有“火”“木”两种灵根才行。 而五灵根呢,修炼速度极慢是没法改变的,但如果能够搭配合适的心法,能够做到一个极为恐怖的事实,那就是——同阶无敌。 因为,用适配五灵根的特殊心法修炼出的五行灵气,五行圆满,拥有远超他人的雄浑和扎实。 并且将心法修炼到一定的高度后,五行交融之间,修炼速度也会丝毫不弱于单灵根。 如果按无忧上一个世界的说法来,那就是,前期猥琐发育,中期不弱于人,后期直接崛起,同境界碾压。 凑巧的是,无忧除了练剑,就爱逛典籍阁,又因为她身份高,许多再珍惜的心法,她都能看。 更凑巧的是,她还过目不忘。 所以,无忧满意地停了笔,抖了抖纸。 其上赫然四个大字:《五行心法》 铁画银钩之间,蕴藏着迫人的气势。 她将其收起,正想开始打坐修炼之际,突然耳朵动了动。 本该是寂静的夜晚,忽然有了些动静。 那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是几个人的脚步声,朝着这儿过来了。 这一片就住了无忧和秋竹两个人,那定然就是冲着她们来的了。 她们得罪了什么人? 唯一一个跟她们过不去的莫嫣然,今天也算是有个了解,半夜再找过来的可能性很低。 那她们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无忧很快想到了答案。 她继续侧耳听着,只见那脚步声到了无忧屋子前,就停下了。 没多久,秋竹的屋子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无忧的眼神冷了冷。 呵,知道先挟持秋竹来威胁她,倒是不蠢。 她也没立马冲出去,东西在她手里,那群人不敢杀人,也不会对秋竹怎么样。 随即,无忧那小木屋的房门就迎来了重重的一脚。 本就不结实的门,在蕴含着灵气的一脚下,立刻四分五裂。 无忧端坐在屋内,清冷的月光从门外照在她身上,笼住她冷冷的眉眼,叫人看了就不敢冒犯。 来人心底莫名的一凛,脚步一顿,不敢进屋,停在了门口。 无忧也就着月光看清了半夜砸她门的都是什么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袍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人正挟持着秋竹。 那为首的男人竟然还有点眼熟,无忧歪着头想了想,恍然: “你是……看门的那个。” 看门的?杨天嘴角抽了抽,眼中窜出一缕火。 招收弟子可是个光彩的活,什么看门的? 就是这两个小娘皮,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 杨天冷然: “你也不必牙尖嘴利,将掌门给你的东西全交出来,我们兄弟二人就直接离去。” “不然……不仅仅你这丫鬟要遭罪,你的东西也不可能保住!” 他说罢,无忧还没表态,秋竹先生气了,她的行动被限制了,嘴巴可没有: “我呸!你们两个看门狗!半夜强闯女子闺房,下流无耻的东西! “小姐,别管我,别给他!” 无忧被她逗笑了,她向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目光,再转脸看向杨天,语气轻松地随口问道: “你才凝气七层,要筑基丹做什么?” “自然不是我要,是洪师兄需要……”他答到一半,立马住了嘴。 看无忧的目光里带上了十分的警惕。 这女人,竟然套他的话? 他根本没说自己要筑基丹。 这下不仅仅东西没到手,先把洪师兄给暴露了…… 他想到洪师兄那暴怒的脾气,瞬间身上发紧。 对无忧也没了耐心,伸出大手直接朝她抓了过来: “不给是,我自己来拿!” 无忧微微侧身,轻松就躲过了他的攻势。 她甚至还有时间叹了口气。 若非必要,她不想出手的。 不然还真是……欺负小孩子。 须臾后,杨天和他的身后的男子,都双双趴在了地上。 杨天满脸的不敢置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想爬起来,可身上处处剧痛无比,灵气也全都溃散了。 无忧走到了屋外,清冷的月光披在她素白的衣裳上,镀上一层熠熠生辉的银彩。 女子低头看向他,眼底是比月光还要冷的……杀意。 她的手里随意地拿着一根笔直的竹枝,她刚刚就是用这根竹枝攻击他们的。 可他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 杨天敢上门强抢,自然打听过。 那个丫鬟是凝气一层,这个五灵根的废物修炼了三年,也才凝气三层。 他一动也没法动,只能惊愕地仰视着面前站立着的女子。 他已经凝气七层多年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仅仅是他,秋竹都看愣了。 虽然她和小姐在赶路的时候遇到过流氓,但自从她成功引气入体后,这些流氓就都是秋竹出手解决的,无忧美其名曰让她练手。 实际秋竹知道,小姐不过是懒罢了。 而面前这个男人,修为应该不低。 竟然在她家小姐的手里,撑不过一招。 秋竹的眼睛发亮,崇拜地看着无忧。 她家小姐,果然是最厉害的! 而无忧认真思索了一下,发觉,这人她还不能杀。 于是有些苦恼地将杀意收了起来。 见此,杨天惊恐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一些,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想艰难地起身,拽着他同伙跑掉。 无忧又忽然说话了,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 “慢着。” 第109章 勤能补拙(13) 杨天背后一凉,慢慢地回身道: “干、干什么?” 她不会改了主意……想杀他们灭口…… “门。”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立在原地。 秋竹指着无忧的小木门怒道: “砸烂了我家小姐的门,不修好弄死你啊!” 杨天:“……” 就,就只是修门? 无忧瞟了他们一眼,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不愿意?” “愿、愿意!” 杨天一个激灵,立马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子里去——砍树去做门了。 无忧则带着秋竹进了她的屋子。 反正也是打坐,无所谓在哪了。 次日清晨,无忧和秋竹结束了一晚上的修炼,去膳房用早膳时,她屋子的门已经被修好了。 崭新的木门,还怪好看的。 无忧没说什么,只是秋竹看无忧的眼神越来越亮了。 “嗯?有什么事?” 秋竹捏了捏拳头,郑重地道: “小姐,以后我再也不叫苦了!” 无忧轻笑了一声: “怎么?” “因为,秋竹发现,有力量,有能力的感觉真好! “弱小只能任人宰割!” “那,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会有比你更强的人。”无忧来了谈性,便追问道: “有人修炼时间比你久,有人天赋比你好,所以永远会有人比你强,相对于那些强大的人来说,你永远都是弱小的那个,那该怎么办呢?” 这是个难题,秋竹连吃饭的时候都在想。 直到旁边人聊天的内容再次打断了她。 “昨天我足足修炼了两个时辰,累死我了。” “你太强了,我最多一个时辰。” “我白天还挥剑了一百下。” “你这么努力,不要命啦?” 秋竹咬着馒头,一脸疑惑地问无忧: “小姐,什么叫修炼两个时辰……晚上不是有四五个时辰吗?那其他时间用来做什么?” “你没修炼之前,晚上都干什么?” “睡觉啊……啊?仙人也要睡觉啊? “小姐您不是让我整晚都打坐吗?我以为,仙人都不能睡觉呢,我最开始还觉得仙人真的太苦了。 “不过后面习惯了也就好了。” 秋竹话一向很密,一个人顶三个,无忧跟她一块儿走,完全不会觉得无聊。 不过今早饭无忧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道: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嘛。 “这儿的饭菜味道一般,我那里有辟谷丹,以后不用浪费时间来膳房吃了。” 秋竹也赞同地点点头: “嗯,如果一天来三趟,路上太费时间了,我就没法挥剑一千下了。” 说完,两人就走了,她们聊天是正常音量,别人自然也能听到。 于是,一群人用看变态的目光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我靠,挥剑一千下,手还要不要了?” “晚上不睡觉,修炼一晚上?不累?” “哦……我记得她,人家可是走过问心阶一千层的人…… “她旁边那个,也走到了九十九层,” “嘶……那难怪了。” “不过她灵根资质太差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的。” “哈哈哈,你说的对,等会下午一块去逛集市啊?” “行!” 回去的路上,秋竹突然道: “小姐,我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只要比自己强就好了。” “每天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强一点就好了,不需要跟其他人比较。” 无忧没说话,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温和。 回了剑峰,无忧继续指导秋竹练剑,动作但凡有不标准的地方,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纠正。 丝毫没有偷懒的空间。 秋竹也咬着牙,满头大汗,一声苦都不喊。 而借着她重头开始学习剑法,无忧也算是温故知新,在剑道上又有了些新的感悟。 两人正沉浸其中时,无忧就察觉到又来人了。 她收了手上的竹枝,不远处走出一个冷冰冰的身影。 正是纪玥。 她的表情有些意外,她才刚刚到这里,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 这还是被这个弟子发现了? 没想到,她的神识也如此敏锐。 纪玥再看到两人额上都有汗水,显然是一清早就开始练剑。 都是勤勉的苗子。 纪玥心中惋惜更甚,一向冰冷的语气都有些温和: “昨日我走得匆忙,有些东西没给你们,还有一些事情也没交代。” 无忧和秋竹行了礼,道: “纪长老有何事吩咐?” 纪玥见她们不喊师尊,也并不放在心上。 虽然说是记名弟子,但纪玥沉浸于剑道一途,并没有时间教导弟子。 正好这两人也不是真正地对修炼一无所知,况且这两人的天赋,她来教导……说得直白一些,纪玥觉着那是耽误自己修炼的时间。 她跟两人说了一些灵犀宗的宗规,又将身份牌给予两人。 “凭借此牌,你们可去领每月的丹药与灵石,虽然说是记名弟子……我想,应该是按照内门弟子的份例发放的。” “还有就是,半年后宗门内会有一场小比,如果你们的名次太差,我也不会让你们继续留在剑峰的。” 无忧尽数应下,态度恭谨。 看得纪玥心情又稍微好了些许,多说了一句: “秋竹如果有剑法上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秋竹也应下了。 纪玥便又走了。 待她一走,秋竹就忍不住了: “小姐,你怎么不跟纪长老说,昨天晚上有人夜闯您的屋子呢?” 无忧反问她: “你看纪长老像是个会乐意管这些的人吗?” 秋竹不说话了,但没多久,又担忧地道: “可是,昨天晚上那看门狗背后还有人……似乎还是一个即将筑基的师兄。” “我担心……” 无忧拍拍她的肩膀: “好了,目前筑基以下的,都对你家小姐没什么威胁,你就少操心,多吃饭,好吗?” 虽然无忧目前才凝气三层,但只要她这么说,秋竹就果真露出放松的神色,全然地信任她。 无忧让她继续练剑,自己则带着两人的身份牌去领资源了。 第110章 孝敬师兄(14) 领每月份例的地方在拳峰。 正巧了,也就是莫嫣然家里那位莫长老,莫崖所在的居所。 这儿就跟纪玥和她们住的冷冷清清的剑峰完全不一样。 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多数是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面带煞气。 而且,这些人看到无忧这张好看得紧的生面孔时,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不少人露出了轻浮轻佻之色。 如果不是无忧的表情太冷若冰霜,气质生人勿近,可能已经有人控制不住上前来骚扰她了。 总算是到了领份例的屋子前,这间屋子装饰得很是富丽堂皇。 门前,有不少新弟子进出。 只是,无忧注意到,多数人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无忧想了想,没着急进去,伸手拦住了一个年轻女子,抱拳后便问道: “师姐,请问此处可是新弟子领份例的地方?” 女子恹恹地点头,问她: “你是新弟子吗?” “昨天刚刚进宗。” “唉,那你……自求多福。” 她说得不明不白,无忧眼露诚恳真挚之色: “还望师姐赐教。” 见她态度好人又长得美,师姐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她们,便压低了声音道: “你知道莫长老吗?” 无忧点点头。 “这儿是莫长老的地盘,发放份例的也是莫长老的弟子…… “你进去说说软话,孝敬一些,也就没事了。” 无忧皱眉,问道: “若是有弟子不愿意给……” 师姐叹了口气: “不是每位弟子都会被……他们看人下菜碟,一般只有外门和杂役弟子会被……而且若是身家背景硬的自然也不敢…… “若是无权无势、身份又不高,就只能被欺负了…… “抢也是抢不过的,那位已经凝气八层了,怎么也打不过他。 “就算打得过,多多少少也要看莫长老的面子,不过是一些丹药和灵石罢了……” 无忧郑重地谢过师姐,就走到了屋内。 屋内正中一块长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 一双小眼睛眯着打量人,目光让人不适。 无忧将两块身份木牌放在桌子上,淡声道: “师兄,我来领这个月的份例。” 男子拿起木牌,看了看上面名字。 “殷无忧、秋竹。” 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和轻蔑之色。 他漫不经心地道: “你们是纪长老的记名弟子,按理说,没得内门弟子的份例,只得按照外门弟子的来。” “外门弟子一月一块灵石,一瓶凝灵丹。”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个灰色的布袋。 无忧刚想伸手拿出,却被他又将布袋拿了回去, 他面色严肃地道: “你这人真不懂事,师兄每天坐在这里辛辛苦苦给你们这些新弟子发份例,你不懂得感谢一下?” 无忧似笑非笑地接过他的话: “哦?那么师兄觉得孝敬多少比较合适呢?” “哈哈。”那肥胖男子以为无忧上道,伸手拿走了一个布袋,把剩下的那个推到无忧面前: “师兄大度,留一个给你,自己只拿一个就行啦。” —— “啊、啊——” 几声惨叫突然从屋子里传出。 热心的师姐有些其他事情耽误了还没离开,闻声也看向了门口。 只见之前挺有礼貌的师妹正若无其事地从里头走出,手里还拿着两个银色的布袋子上下抛动着。 无忧也看见了她,还打了个招呼。 师姐奇道: “原来你是内门弟子啊?难怪他不敢……” 无忧并没有说话,只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 随即将布袋收了起来,一瞬间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又过了一会,屋里冲出来一个……胖子。 这胖子身上本来肉就不少,此刻却更加肿了起来,两只手都变得青紫肿大。 好似挨打了一样…… 胖子怒气冲冲地出了门,环顾一圈却没找到人,又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师姐顿时产生了不妙的联系。 不会,那个师妹,把刘胖子打了? 天呐,刘胖子虽然修为高,但实战确实差一点。 但洪师兄出去做任务,过两天就要回来了啊! 完蛋,她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了。 …… 无忧回去剑峰继续埋头苦修,一眨眼就是七天过去。 灵犀宗的灵气较外界更浓郁些,秋竹凝气二层了,无忧也凝气四层。 同她们一块的新弟子中,也有少数人成功引气入体,开始修炼了。 又是一个月色皎皎的深夜,无忧刚刚入定,就听见巨大地声响。 “砰——” 她新换上没多久的木门,又碎了。 一个身高足足两米的成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无忧的木屋,竟然因为他的踏入而显得有些逼仄了起来。 他一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先撸起了袖子。 露出肌肉纵横、遍布伤疤的手臂。 前臂上一根根青筋暴起蜿蜒,上臂比无忧的腿还粗。 秋竹听到了动静,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正好一头撞上。 男子跟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朝无忧扔了过来。 无忧单手扶稳了她,把人拉到自己身后,也站起身。 男子开口了,声若洪钟,震得这木屋都有些颤动: “你就是殷无忧?” 无忧点点头,问道: “洪师兄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男子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姓洪?” 无忧也笑了笑: “自然是您的小弟告诉我,洪师兄想要我手里的筑基丹了。” 洪师兄声音沉沉: “呵,我洪猛不打女人,把筑基丹交出来,你上次殴打了我师弟和杨天的事情,就都一笔勾销了。” 秋竹闻言瞪大了双眼,道: “你那两个师弟都是主动来惹事,结果技不如人挨打了,什么叫你一笔勾销? “难道不是我们不追究你?” 洪猛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他们技不如人,挨打活该,但打了他们,也等于是打了我的面子。” “若不是看在你们两个女人的份上……” 无忧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害怕,她问道: “洪师兄,不知道你能否解答我一个疑问。” 洪猛见她态度温和,并不反抗。 便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 也是,一个五灵根的废物,区区凝气四层。 而他距离筑基也就一步之遥。 第111章 多来些找麻烦的(15)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什么疑问?” “师兄是如何得知我们手中有筑基丹的呢?” 她面带笑意,似乎真的很好奇。 洪猛也不掩饰,直言道: “纸鹤传来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是有人看你们不顺眼,想让我整你们,但没办法,谁让我正好需要筑基丹。 “你们只能自认倒霉了。” 无忧心中想到了是谁做的,但还是一脸真诚地反问他: “一个没头没脑的消息,师兄为何会觉得这是真的呢? “以掌门的性子,会给我这个废物灵根筑基丹的概率有多少,师兄有想过吗?” 洪猛:“……” “…………”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筑基丹?” 无忧摊摊手,叹了口气: “师兄,你好好想一想罢! “掌门给我们的乾坤袋里有什么,只有我跟掌门知晓。 “而掌门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你也不是掌门的弟子,若掌门真舍不得想拿回筑基丹,肯定也是跟自己的弟子说明。 “我的话就更不可能了,常人得到筑基丹这样的宝物,藏起来都来不及,怎么会说出去呢?” 洪猛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有些犹疑地问她: “你真没有筑基丹?” 无忧再次深深地叹口气,一挥手,面前出现一堆白胖的瓷瓶。 “这就是掌门给我的所有丹药了。” 洪猛用神识一探查,全是些凝气期用的,他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他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秋竹撇撇嘴,道: “指不定是你的仇家知道你想要筑基丹心切,传假消息给你,想让你平白无故得罪人。” 洪猛脸色更难看了。 须臾后,表情又忽地狰狞了起来。 蒲扇般的大手朝着无忧摆出来的瓷瓶抓来: “老子也不能白跑一趟!” 无忧眼神一凝。 她本不想动武,不然打了小的来老的,没完没了。 所以才说自己没有筑基丹。 反正洪猛又不可能去问掌门。 没成想,这些所谓师兄的下限,比无忧想得要更低! 无忧一挥手,在他抓到瓶子前,又将其全部收了起来。 洪猛抓了个空,凶煞地朝无忧道: “老子是不打女人,但可没说过不杀女人!” 无忧冷哼一声: “不巧,我没有不打男人的习惯。” 说完,她率先朝他攻去。 凝气十层和四层的灵气总量差了许多,她不能跟他打持久战。 那根普通的翠绿竹枝在她的手里,就像真的利剑一般,发出锐利的破空声。 洪猛本不把她的攻击放在心上,可听到这破空声,心底不由得一凛。 调动了全身的灵气来防护。 可无忧的竹枝在她的手里如臂使指,毫无停滞地转换了位置,直直地击中了他胸口处,防护最薄弱的地方。 他的灵气防护如龟壳般碎裂,竹枝抽到他的胸口,顿时一阵闷痛传来,洪猛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无忧得势不饶人,一个拧身上前,这次竹枝直取咽喉! 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洪猛根本来不及躲闪,更别说主动进攻,只得匆匆举起双臂护在身前。 竹枝狠狠地戳进他的手臂上,又是一阵剧痛,洪猛的鲜血滴落在地面。 无忧反手将竹枝抽了出来,翠绿的底色瞬间染上鲜艳的红,还有一两点血溅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原本妖艳的容貌与明晃晃的杀意混合在一起,让她仿佛女战神一般。 洪猛竟然有些发憷。 他已经萌生了退意。 而一旦没了战意,原本十分的实力,能够发挥出七分就不错了。 接下来,洪猛已经无法招架无忧的攻势。 而且他愕然发现,她那竹枝,竟然还带有剑气。 木屋里的家具上,都是她留下的深深的剑痕。 洪猛一边招架,一边心底隐隐开始后悔。 他这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怪物? 五灵根、凝气三层? 就先不说她这一手精妙的剑术。 她与他交手时所展现出极其老辣的战斗经验,就根本不是一个刚刚修炼的小女子! 就在洪猛力有不逮之时,一声清亮冰冷的声音凭空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无忧感受到了来人,收了手。 而洪猛终于能喘口气,他重重地呼吸着,看无忧的眼神里有了惧怕。 无忧抱拳行礼对黑暗中道: “纪长老。” 纪玥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眉心微皱,对无忧点头示意后转向了洪猛。 “你深夜来剑峰做什么?” 洪猛见到她,也行礼: “纪长老。” “我来……我是来找贵峰弟子有些事要处理。” 纪玥转头看向无忧,问道: “是吗?” 无忧完全不顾洪猛的眼色,摇摇头: “不是,他来抢东西的。” 洪猛:“……” “他不知道从哪听说我有筑基丹。” 纪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的身上散发出金丹真人的威视,冷声道: “滚出剑峰,让莫崖亲自来找我。” 洪猛心中憋屈,师尊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跟纪长老撕破脸皮。 况且他根本完全不占理。 他咬咬牙,抱拳转身就欲走。 “等等。” 无忧叫住了他。 “我的屋子都被你打坏了,怎么办?” 洪猛:“?” “那些痕迹……都是你自己留下的?” 无忧理直气壮:“难道我半夜自己拆家?不都是因为你。” 在纪玥冷冰冰的眼神下,洪猛不得不服软: “那你想怎样?” “赔偿!” 洪猛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瓶丹药,扔向了无忧。 无忧精准地接过,笑了笑: “不客气。” 洪猛:“……” 扭头走得飞快。 无忧将这瓶凝气丹收下,心情还挺不错。 多来点找麻烦的,她很快就会变成富婆了。 至于这木屋坏了,也不必修,她另外找一个住就好了。 她没注意到,纪玥看她的表情突然有些复杂,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了屋内的剑痕上,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抓着无忧一连串的问题就冒了出来: “你练剑? “你已经练出剑气了? “你练剑几年了? “你练的什么剑法? “难道,你是天生剑骨?” 第112章 祭拜(16) 想到这最后一种可能性,纪玥越发坐不住了。 看着她殷切炽热的目光,无忧自知不可能全瞒着她,便半真半假地答道: “不知道,我练剑也有三年了。 “剑谱是家传的。 “纪长老,天生剑骨是什么?” 纪玥定了定神,道: “简而言之,有人天生适合用剑,甚至轻而易举就能修炼出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修出的剑气,再难的剑法在她的手中,看一眼就明白,练几次就能掌握……这样的人,我们一般就称之为天生剑骨。” 无忧摇摇头,故作天真: “我不太明白您说的剑气是什么,至于剑法,我目前也只会我家传的那种。” 纪玥立马掏出一本剑法递给她。 无忧不明所以地接过,纪玥催促她: “你学这个。” 无忧顿了顿,还是翻开了,这还是本黄阶上品的剑法。 顶着纪玥的目光,无忧一招一式地按照剑法上的使出。 刚刚离去,还未走远的洪猛,忽地听得身后的剑峰连连传来惊呼和叫好声。 听声音……怎么似乎是那个天性冷漠的剑痴纪长老的? 不管了,洪猛一瘸一拐地往拳峰走去。 等师尊结束任务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地告这个废物五灵根一状! 把他打得这样惨,还拿了他一瓶丹药! 他就不信,纪玥会为了一个五灵根得罪他师尊! —— 七天后。 拳峰。 清晨的山路上,一名身材矮小,但浑身上下散发着凶戾气息的男子慢吞吞地往山上走去。 他眉目开合间自带凶光,宛如一头蛰伏着的猛兽,正欲择人而噬。 每有路过的弟子,都会停下脚步,恭敬中带着一丝惧怕地向他行礼。 而他目不斜视,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没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也跟了进来。 “师尊!您可要帮帮徒儿。” 莫崖嗯了一声,问道: “何事?” 洪猛便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莫崖皱了皱眉,问他: “那给你传消息的仙鹤长什么样?” 洪猛有些疑惑,但还是回忆了一下: “浑身散发着金光,模样十分精致。” “呵!”莫崖冷哼一声:“我的好徒儿,你是被骗了!” “骗你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五灵根的弟子,她的手上有筑基丹!” 洪猛瞪大眼睛,莫崖却不再细说,反而起身道: “走,那就去剑峰走一趟。” 洪猛顿时兴奋了起来。 这几天,他的身上都还一直隐隐作痛。 那该死的臭女人…… 师徒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剑峰,却没见着无忧,率先看到了纪玥。 莫崖也不墨迹,直接道: “你有一个记名弟子,前些日子冒犯了我这三弟子。” 纪玥皱着眉,问道: “什么叫冒犯? “他一个凝气十层,打不过我弟子就罢了,还有脸回去告状?” 莫崖阴恻恻地问她: “你是要为了一个五灵根的记名弟子,跟老夫作对了?” “什么记名弟子,那是我亲传弟子。” 莫崖哑然,扭头望向洪猛,洪猛的表情也满是意外,连忙解释: “师尊,真的是记名弟子,一个五灵根,怎么想也不会被收为亲传弟子。” 纪玥懒得搭理他们,冷冷道: “我收亲传弟子,应该不需要通过莫长老的允许。” 莫崖看她的态度,如此护着那名弟子,想来那弟子身上的筑基丹他们是拿不到了。 但他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家一个后辈给他传来的信。 似乎是……跟一个五灵根的新弟子打了赌。 若是小比上,这名弟子输了,就会自己滚出宗门。 他转身问洪猛:“这届新弟子,只有一个五灵根的。” 洪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莫崖冷嗤一声: “若你真的想要筑基丹,就再等半年罢! “为师我这次出去,也没找到。 “那老东西,估计是早就知道…… “哼,就承他这一个情又怎样?” 两人就这样又走了,纪玥虽然心底有些不安,但宗规是禁止长老无故向弟子出手的。 她也就放下心去,心底开始惦记着什么时候出去给殷无忧寻一把好剑。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飞逝,于无忧和秋竹来说是如此,于楚宴来说,也是如此。 自从入了忘情宗,楚宴每一天都会忍不住感叹,仙凡之间的差距! 偶尔回头想起过去的二十年凡人生涯,楚宴总感觉恍若一场梦。 一场噩梦。 而现在,他是中州三大宗门之忘情宗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 他的修炼用度,无一不是最好、最多的。 他的身份,更是无比尊贵。 甚至还有许多女弟子,冲他表达心意,想做他的道侣。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楚宴总是会梦见一个女人…… 一个肚腹处大块大块血迹,披头散发,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人。 女人在梦里,看不清真实面目。 明明他的修为飞涨,但在梦中,他却手无缚鸡之力,一动也不能定在原地,任那女子手持锐器,朝他扑过来。 结果每次都被吓醒。 被困扰了许多天后,他终于忍不住跟师尊说了此事。 那位太上长老真身在闭关,在外面行走的都是分身。 空荡荡的古朴厚重的大厅内,老人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到底还是心慈了些。 “既然你的心中对她有愧,那就回去罢!” 楚宴一听顿时慌了,跪伏在地,大声道: “师尊,我错了! “若重新给我一次机会,那我必然不会犹豫,直接杀死殷氏!” 那老者的声音沉默了一瞬,道: “莫慌,我的意思是,你回去祭拜下她罢! “正好,你也该出去历练一番!” 楚宴的心才定了下来,想了想,也确实是。 殷氏父母双亡,除了他外也再无其他亲人。 这多日的托梦,想必因为是孤魂野鬼,被欺负了罢。 他虽然已经跟她尘缘已了,但回去祭拜一番,也算尽了心意! 希望她就好生去投胎,他与她之间,下一世再续前缘。 下定了决心,楚宴直接便动了身。 而他终于来到当初埋葬殷无忧的坟墓前时,却彻底傻了眼! 第113章 小比,上(17) 荒郊野外,渺无人烟。 只有一捧孤零零的黄土和一块简朴的墓碑。 墓碑上还刻着几个字: 爱妻殷氏之墓。 可这墓碑竟然歪倒在地上。 最让楚宴瞠目结舌的是,那黄土之上,竟然全是被翻动过的痕迹。 难道……有人盗墓? 楚宴顿时有些恼怒。 哪家的盗墓贼,把殷氏的墓都给盗了。 惹得殷氏的亡魂不得安息,便来寻他! 楚宴的俊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这土的痕迹,估计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也找不到人了。 楚宴阴着脸,再也无心继续历练,回了宗门 更奇怪的是,自此之后,他修炼的速度竟然变得缓下来了。 在《忘情诀》的修炼上,更是仿佛遇到了瓶颈一般。 太上长老则正处于闭关的紧要关头,没有精力为他寻找出原因。 好在,虽然《忘情诀》的修炼缓慢,但他还算货真价实的单灵根。 在太上长老的勉力支持下,修为一直在增长着。 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到了半年后。 今天正是灵犀宗小比的日子。 筑基以下的弟子全都摩拳擦掌,预备着好好地在师长面前表现自己。 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自己的英姿。 此次参加的弟子共有二百四十五人,抽签之后两两对战。 而如果是内门弟子,则有一个特权,可以直接等到只剩下五十人时再参加。 但就算是内门弟子,为了免遭非议,也自恃实力。 并不会动用此特权。 自从无忧被纪玥强迫收为内门弟子后,秋竹自然也不再是记名。 双灵根再加上她的勤学苦练,在小比来临前一日,她突破到了凝气六层。 算是个棘手的对手。 再配合她一手精妙的剑法,秋竹也顺利地进入了前五十名, 而她刚刚险胜了一名凝气八层的对手,有些踉跄但精气神很足地从擂台上下来时,另一旁早就蹲守她的莫嫣然也走上前来。 “你那个小姐呢?” 秋竹踏上修炼之旅也有大半年了,整个人跟之前的差别很大,若是她的熟人再瞧见她,定然是认不出来的。 秋竹的眉眼有些娇憨笨拙,但一双眼睛里却灵气满满。 她不再是往日里习惯依赖无忧,也不再偶尔无意识流露出低人一等的模样。 她皱了皱眉,对莫嫣然道: “我家小姐有名字。” 莫嫣然满不在乎地开口: “哦……殷无忧是。今日擂台赛怎么没看见她? “该不会是知道比不过我,提前跑了?” 说完,她便捧腹大笑起来。 秋竹翻了个白眼: “内门弟子有特权你不知道吗?” 莫嫣然微愣一秒,随即笑得更猖狂了: “殷无忧用特权了?” “我还以为永远不会看到有人用呢!” 她的朋友也面露不屑: “怯战鼠辈罢了!” “是啊,修士可不能光有修为,还得有实战经验!不然哪怕是十层的实力,发挥不出又有何用?” “这小比是多好的锻炼机会,那废物五灵根都不敢来,是怕自己没法进前五十?” “五灵根嘛,也正常……” “啧啧啧,内门弟子进不了前五十,真的……丢人。” “能不能把她逐出内门,跟这样的人同处一个等级也太丢人了。” “哈哈哈。”莫嫣然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别急,就算她用特权进了前五十又怎样?” “到时候我手下会留情的,让她体面一点地离开灵犀宗,哈哈哈哈。” 秋竹已经不会为他们的奚落嘲笑生气了,只觉得他们吵闹。 还耽误了她修炼的时间。 “让让,让让。” 她淡淡地从这几个人中间穿过。 于是就在这些人发愣的时候,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了。 片刻后,莫嫣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看她能傲到什么时候?” “等殷无忧被我赶出宗门了,就该轮到她了!” 其他人也赶紧附和她: “毕竟嫣然已经凝气七层了!” “这个秋竹也才六层?” “对啊,她一个丫鬟,不像嫣然身后有莫家支持,怎么可能比得过。” “……” 到了前五十名对决之日。 无忧还是没来现场。 纪玥长老一身青袍,站在了抽签的地方。 弟子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不是纪长老负责抽签?” 刘长老还是那副鹤发童颜的模样,他摸着白胡须,笑呵呵地道: “纪师妹,你那弟子来不了,你代替她抽是?” 纪玥嗯了一声。 弟子的议论声大了些。 “啊?抽签都不亲自到场,让师尊来??” “哇……纪长老也太宠弟子了……” “问题是代替抽签有啥用,到时候要开始了,总不能也纪长老来。” 就在他们议论之时,抽签的结果也出了。 殷无忧……轮空。 当刘长老报出结果之时,底下弟子的议论声顿时压都压不住了。 “什么?” “不可能!” “怎么就偏偏是她轮空?” “我觉得……” “我也觉得……” 但台上纪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让众人都不敢直接说出来。 万一真是巧合呢? 万一就算是纪玥做了手脚,他们又怎么证明呢? 没有证据,还会惹恼一名长老,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可沉默不代表没有意见。 纪玥扫视一圈众人的神色,已经有年轻的弟子,面带愤慨之色。 她心底也是无奈。 因为,确实不是巧合。 是她以权谋私。 第114章 小比,中(18) 无忧早在三月前就独自出发去寻一把宝剑了。 纪玥本想自己去帮她带回,但却被无忧拒绝了,理由是她正好也可以历练一番。 临近小比,无忧传信回来,说她已经在赶回的路上。 纪玥没法,只得亲自下场…… 跟刘长老秘密商议了一番,才将无忧此次轮空。 虽然如此,但纪玥并不心虚。 因为,她很清楚无忧的实力。 哪怕在三月前,无忧进前五也没有任何问题。 三月后,寻到宝剑的她,又将拥有怎样的光彩呢? 纪玥不再关注场下,将目光投向了下山的道路,眼中满是期待。 秋竹再一次有些艰难地进了前二十五。 哦算上无忧的话,应该是前二十六。 她又被莫嫣然拦住了。 这次,莫嫣然那娇俏的小脸上除了嘲笑,还有一丝愤怒。 “你那主子还真是个孬种!” “我就看下一次,她还怎么轮空!” 扔下两句话,她就气冲冲地走了。 秋竹并未生气,但也有些担忧。 三天后,就是下一轮比试了。 小姐能赶得回来吗? …… 三日后。 灵犀宗主峰。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 一个巨型的擂台,被分为了十三处小擂台。 而二十五名容貌、高矮不一,却都目光炯炯的弟子整齐地站成一排。 掌门出现了,还是那般平易近人的亲切模样。 照例发言一番后,就到了抽签的时候了。 纪玥表面还是那般不动声色,上前代替无忧抽了签。 她拿着签一看,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上头。 “莫嫣然。” 她微微松了口气。 莫嫣然是莫长老最小的弟子,也是同族的后辈。 虽然天资高,但修炼时间尚短。 无忧应该没问题。 但,那也得她人先出现啊…… 她频频望向通往山门外的道路方向,目光里有些担忧。 按理说应该昨日就到了。 现在还没回来,是遇到什么意外耽搁了吗? 而这边,莫嫣然也得知了自己的对手是殷无忧,脸上瞬间升起喜意。 她大声地喊道: “掌门,我这对手迟迟不出现,该怎么办啊?” 掌门遗憾地道: “那便是弃权了。” 闻言,莫嫣然眼底轻视更盛,挑衅地看向秋竹。 底下的弟子,更是嘘声一片。 “果然不敢来了。” “呵,一场也没打,直接进了前三十。真是便宜她了。” “谁叫人家虽然是没用的五灵根,却会讨好师尊呢?” 秋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纪玥皱眉,道: “安静!还没到比武时间。” “哼,也就不到一刻钟就开始了。” 莫嫣然小声嘀咕了一声。 师尊可是说过,只要她能够赢过殷无忧,还额外奖赏她一件灵器呢! 虽然她并不觉得殷无忧能打过自己。 但殷无忧是个怯战的懦夫,还真是让她又看了场笑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距离一刻钟,马上就到了。 莫嫣然的嘴角扬起,下巴高高地昂着。 秋竹的眼中却是越来越凝重。 纪玥收回了目光,也忍不住叹息一声,终于开口道: “罢了……” “等等。” 一声清亮的女声,从那道路尽头传来。 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只见那蜿蜒而去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身着嫣红衣袍的女子。 女子身姿挺拔,脚步坚定,目光清冽。 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把无鞘的剑,剑身有些灰扑扑,看上去一点也不锋利。 随着女子的走近,她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势和外露的杀意也近了,场上这一霎那全都安静了下来,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好似生怕下意识引起她的注意。 她再走近了些,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低低惊呼: “她身上的,是血!” 原来她身上穿的衣裳,本是白色的,竟然被鲜血染成了嫣红。 无忧抱拳行礼道: “见过掌门、纪长老、莫长老、刘长老。” 掌门看她的目光沉沉,在她的衣袍上顿了一秒,才微微颔首示意。 纪玥担忧地问道: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回来的路上有妖兽拦路,顺手便斩了。” 纪玥见她气息悠长,不似有伤的模样,便也不再追问。 “比武要开始了,你在四号擂台,去。” 无忧抱拳后便一跃而起,几个利落的闪身,就到了四号擂台。 一看对面那双目喷火的娇俏面容,无忧就笑了,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巧了,是你啊。” 莫嫣然可不想跟她叙旧,这么久没见,这个女人还是这么讨厌! 她冷着脸,难得没有嘲讽人。 “开始!”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之时,无忧的剑,已经搁在了她的脖颈上。 莫嫣然一双眼睛都瞪得圆溜溜地。 无忧上一秒还在她对面,下一秒就在到了她身边,她被冲击到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得瞪着她。 长老也反应了一会,才喊道: “四号擂台,殷无忧,胜!” 莫嫣然反应过来了,喃喃了一句: “我输了?” 无忧把剑收回: “是啊。” 她呆愣在原地,无忧转身想走,却见她忽地蹲了下来,爆发出一阵嚎哭声。 无忧:“……” 行,也才十几岁的女孩。 若放在上一个世界,还是一个受保护的未成年人呢。 她无奈地上前,递给她一张手帕: “哭什么?” 莫嫣然哭得很丑,眼泪鼻涕一块流,丝毫不顾形象: “你一招就打败我了?” “唉,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太强。” 莫嫣然:“……” 被她的厚脸皮震惊到都忘记哭了。 “你一个五灵根,怎么能打过我?” 她抽抽噎噎地问。 “如果灵根能够决定一切,那五灵根的化神见到单灵根的凝气,直接束手就擒咯?” 莫嫣然很想说这是诡辩,五灵根怎么可能修炼到化神。 可……道理却是没错的。 被她这么一打岔,莫嫣然心中那股极致的羞辱感也淡了许多。 她继续昂起头,也不要无忧的手帕,骄傲地走了下去。 下场之前,还扔下了一句: “赌约,等你来取。” 无忧失笑,摇摇头,也下场了。 秋竹又再次经历了一场酣战,再次险胜了对手。 一下来,她就忍不住飞奔到无忧身边。 无忧拉住她,眼中也不由得带上笑意。 “累了吗?” 秋竹的眼睛发光: “不累,小姐,有没有看到我用上你教我的东西制敌!” “看到了。” 两人又聊了会天,其他人的战斗也终于全都结束了。 下一次最终比武,也是在三天后。 还剩下十三人,无忧继续上前抽签。 结果……竟然又是她轮空。 好在,这次是她亲自抽的签,掌门在旁监督。 而且十三分之一的概率,也不算太小。 旁人虽颇有微词,但也没说出来。 而秋竹,却没有无忧那么好的运气了。 第115章 小比,下(19) 秋竹的对手竟然也是一个熟人。 洪猛。 半年过去,许是没有寻到筑基丹的缘故,他还卡在凝气十层。 只是一身的灵气愈发精纯。 他一脸狞笑地看着秋竹,双手将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今儿,你们总算是撞到我手上了。” 他的武器是一把泛着凶光的大刀。 秋竹小脸紧绷,手上的剑瞬间出鞘。 “少废话。” 几乎是在长老发令开始的刹那,秋竹丝毫不怕,竟以凝气六层的修为,主动朝洪猛攻去。 洪猛见状,也是将手中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跟他那笨重的外表毫不相符。 尽管一开始,秋竹凭借那一股盎然的战意、扎实的基础以及剑术,跟洪猛打得不分上下。 可终究灵气总量的差距太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底下的弟子也看出了秋竹的疲态。 “可惜了,秋竹支持不了多久了。” “不过,凝气六层和洪师兄打了足足几炷香时间,真厉害啊。” “终究还是洪师兄更胜一筹。” “等她修炼到十层,肯定跟洪师兄不分上下了。” “洪师兄修为就不会增加了?” “难啊,筑基丹是那么好得的吗?若是没有筑基丹,筑基的难度太大了!” “唉……” 终于,洪猛抓到了秋竹的破绽,反攻之下,秋竹力有不逮,被一刀砍向胸口处。 瞧洪猛那狠辣的模样,竟然是冲着要命的目的! 无忧时刻关注着场上,顿时眉头一皱,转脸看向裁判席,怎么还不喊停? 可待她看清台上之人时,才发现那裁判竟然是莫崖! 她的心坠了坠,也顾不得会不会犯规,用灵气将声音传入秋竹耳中: “秋竹,认输!” 秋竹却眼睛也有些充血泛红,她匆匆后退两步,躲过致命的一击。 可终究还是反应慢了些,没有全部躲过,刀风掠过胸膛,她哇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秋竹握紧了手上的剑,扭头看到无忧担忧的目光,有些不甘地张嘴: “我认……” 可输字还没有喊完,又是一阵刀风掠过。 她来不及再喊,连连再后退两步躲过。 紧接着,洪猛一刀接一刀地袭来。 秋竹需要全神贯注地应对,若是敢分心说话,必定会被砍成两半。 可她再怎么招架,也险象环生了。 到了这样的地步,明眼人都能看出该终止这场战斗。 但莫崖还是端坐在太师椅,表情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而就在这瞬间,秋竹再一次被刀风扫中,这次击中的是后背。 她喷出一大口血,软软地朝地面倒去。 莫崖竟然还是不开口喊停! 洪猛见状也狞笑一声,举起大刀,朝地上昏迷的秋竹砍去! 却见那刀到了秋竹面前时,再怎么也砍不下去了。 此刻,莫崖才在上面慢吞吞地道: “一号擂台,洪猛,胜。” 纪玥的神色比往日更冷些,她撤了护盾,又用灵气将秋竹小心地挪到了台下。 无忧快步上前接住了她,运起灵气仔细探查。 好在,秋竹平日里筋骨熬打得很不错,这几下攻击虽然重,但她的体质竟然硬生生抗下了。 只是需要多休养些时日,并不会留下后遗症。 纪玥见状也微微点头,叫她先带秋竹回去。 而她自己则质问莫崖: “我的弟子明明已经支撑不住,且没有余力认输。 “而你的弟子刀刀致命,莫长老却不开口中止比试。 “如此行事,是否有失基本的公正?” 莫崖不慌不忙: “修炼一途本就凶险,我希望灵犀宗的弟子,都能够在血的淬炼中,得以成长。 “所以便没有叫停。 “更何况我看,你们那名女弟子也无大碍。” 那是秋竹自己撑住了。 刚刚那擂台之上,像他们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长老,都能看出洪猛是真的在下死手。 可先不说其他弟子能不能看出,现在的结果是秋竹只受伤,并没有真的出事。 她没法发难。 纪玥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莫崖虽然心底遗憾洪猛没能杀掉那丫头,挫挫纪玥的锐气。 但他面上丝毫没有显露,依旧是一派冷肃且公正的模样端坐其上。 …… 又是三日后。 此次弟子仅剩四人。 洪猛和无忧自然是其中一员。 无忧上前抽签时,微微不经意侧目,看到洪猛上前拿起一个玉简。 她用神识扫过剩余的玉简后,才上前状似随意地拿了一个。 四人都选定后,将玉简打开。 抽到同色的两人互为对手。 无忧的手上,是一片赤红。 而洪猛紧张地打开了玉简……也是一片赤红。 他的目光看向了无忧,无忧也正在看着他。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眼中却无比冰寒! —— 洪猛心脏猛地一缩,暗道不好。 怎么会抽到她了? 半年前的那个月夜,凌冽的剑气,几乎成为了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阴霾。 可惜……怎么让她赶回来了呢? 若是她没有及时赶回,就会因为与师妹的赌约而被逐出灵犀宗。 届时再由师尊出手,夺取了她的筑基丹。 罢了,半年前就打不过,如今她修为更加增长,想必对付自己是更加游刃有余了。 他不如直接上场就认输,也免受皮肉之苦。 虽然这可能会引起其他弟子的轻视和师尊的不满,但洪猛看上去虽是粗人一个,却也能分得清轻重。 他打了殷无忧的丫鬟,殷无忧能让他好好走下擂台? 但他直接认输,那殷无忧再生气又能怎样?宗门明面上可是禁止弟子私斗的。 哼,他也不算太吃亏。 起码那小丫鬟可是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了。 而他却能养精蓄锐,争取在几年后的大比时夺个好名次,为宗门争光。 到时候他还是弟子们眼中强大凶猛的洪师兄,师尊也会对他愈发看重。 如此打算着,洪猛便有了底气,一步一步踏上了比武的擂台。 而无忧也从另一边上了场。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衣裳,有点类似于骑装的款式,深棕色的腰带勾勒出线条,一双兽皮靴子踏在石板上,脚步声清脆。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随风飘扬着,显得整个人利落干净。 腰间别着的还是那把无鞘的灰扑扑的长剑。 她的目光沉静而幽深,没有之前露出的那般寒光凌然。 却更让洪猛心下更加不安。 今天的裁判是刘长老,他一声令下: “比武,正式开始!” 洪猛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张嘴喊道:“我……” 可天不遂人愿,后面两个字,没有说出口,被搅碎在了一道剑气之中。 洪猛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她怎么这么快? 他将大刀握紧,做出防守的姿态,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喊话。 可这次,他连说出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无忧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就如利剑出鞘一般朝他攻来。 剑与刀相交的瞬间,那力道让他的整条手臂都发麻了。 而看到女子游刃有余的姿态,洪猛心底一沉。 她根本还没有尽全力。 半年前,他还能接下她几招。 可如今,她就如同猫戏老鼠一般, 她根本不是在与他对战,她进攻的目的,只是让他没有机会张嘴认输。 洪猛冒出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这、这不是他用在秋竹那丫头身上的招数吗? 竟然又被她还了回来。 而洪猛只有真正身处其中时,才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那一条小命如同海上巨浪的小舟,随时可能被颠覆沉没。 洪猛紧紧咬着后槽牙,闷头招架了一会,便逐渐没了灵气,四肢都涌上一阵阵无力感。 而不仅仅只是身体乏力,在精神上,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他踉跄了几步,剧烈地喘着气。 可在其他弟子看来,他俩的战斗情况是这样的。 “哇,殷无忧不是五灵根吗?怎么跟洪师兄打得难解难分的?” “她修为也不高,竟然能够挡住洪师兄的刀。” “一定是纪长老的功劳啊,你看她另一个弟子秋竹的剑法,也十分精妙。” “我本来还觉得纪长老修为最低,不太想入她门下呢。” “你又不是学剑的,别想了……” “现在学也行嘛,只要纪长老能教教我,怎样跨好几个境界还能打得如此旗鼓相当。” “……” 洪猛越打越绝望,只感觉眼前的剑和人,都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 无论他使出什么招数,无论他怎么应对,总是会被轻松地抵挡住。 而甚至有时候他看到了希望,觉得那一击一定能够击中她,他现在已经不求打败,只求击中她一次。 可最后还是会被无忧如鬼魅般的身法躲过。 莫崖也一直在关注在场上的情况,他看出了端倪,表情凝重了起来。 如果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碾压。 他的弟子,应该被眼前这个五灵根且境界更低的女子碾压了。 全方位的碾压。 战斗经验、刀剑的较量、甚至包括身法和灵气的运用。 莫崖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真的只是一个三年前才刚刚开始修炼,半年前才加入灵犀宗的五灵根弟子吗? 甚至他缓缓冒出一个无比惊悚的想法: 纪玥的剑法,他不是没见识过,有……这般超绝吗? …… 半个时辰,洪猛被折磨了足足半个时辰。 另一边的比武,早就分出了胜负。 而这两人还在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崖也坐不住了,对刘长老道: “该结束了?” 刘长老老神在在地摸了摸胡须,道: “还未分出胜负呀,师弟。” 莫崖忍着怒气: “我替洪猛认输。” 刘长老摇摇头:“这可不行,我看洪猛还能打,若是还有机会呢?岂不是有失比试的公正。” 纪玥笑了笑,也道: “莫长老,别着急,您不是也希望灵犀宗的弟子能够在血的淬炼中成长吗? “如今洪猛不就正是在好好地‘淬炼’,好好地‘成长’?” 莫崖被纪玥这话说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处发作。 洪猛哪里还能打?不过是那个狡诈的女子一直吊着他罢了! 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又再次打破他的希望,然后再次给予他有希望的错觉! 这样的比试结果,只有在双方实力极为悬殊之下,才会出现。 再打下去…… 可洪猛没有认输,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 就算他是他师尊,也没有办法制止,除非他强闯擂台。 可他一旦这么做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掌门一定会处罚他,给众弟子一个交代。 莫崖捏紧了拳头,不再说话,只那目光越来越阴狠。 又过了一刻钟,洪猛终于倒下了。 如一具尸体一般,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但他却并没有昏迷,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无忧并没有对他下死手,刘长老也带着笑意喊道: “二号擂台,殷无忧,胜!” 莫崖阴狠的目光落到了无忧身上,无忧却丝毫不惧地对视回去。 这么久的战斗,她的气息还是那么悠长,丝毫不乱。 除了衣服和头发比刚开始时乱了些,额间甚至都没有一丝汗。 对他,她不避不让,哪怕莫崖暗暗释放了金丹的威压,似乎也根本没法威慑到她。 此女,必成大患! 他转身便走,看都没有看地上的洪猛一眼。 因为,他知道,洪猛已经彻底废了! 今天过后,他甚至都不敢拿刀了! 他知道此女戏耍于洪猛的目的,就在于此。 她要彻底毁灭他的战斗意志! 而一个没有了战斗意志,惧怕战斗的修士。 哪怕修为再高,也毫无用处! 会被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吃干抹净所有血肉! 这样的做法,甚至不亚于直接毁掉他的经脉,让他无法再修炼,从高高在上的修士,变成一个凡人。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样做,他更难抓到她的把柄! 就算他为了洪猛,跟纪玥要个说法又如何? 一个是刚刚崛起,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超凡脱俗的剑术天才。 一个是久久未能突破筑基,如今战斗意志泯灭的废物! 就连跟他有交情的掌门,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莫崖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了。 以后,他就当没有这个弟子了! 殷无忧,他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战斗结束,无忧干脆利落地下了台,只留下台上的洪猛呆滞地望着天空,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那是后悔的眼泪。 如果他半年前,没有因为筑基丹去找殷无忧就好了。 如果他上一场比试,手下留情,就好了…… 可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116章 进度缓慢(20) 无忧与另一名弟子的决战,也没有任何悬念地夺得了第一。 掌门将奖励发放后,又上前一步,走到了无忧的面前。 他目光莫测,神情还算温和: “纪师妹,你这个弟子真不错!” 纪玥难得露出一丝笑: “我没做什么,她本身就是天才。 “掌门师兄,你别忘了,她都让问心阶认主了。 “能有今日,也不算太意外。” 掌门呵呵一笑,心中暗道: 五灵根的天才么?他还是第一次见。 她废掉了洪猛,她能比得过洪猛吗? 希望。 不然…… 掌门扬声道: “今日的小比,不仅仅只是检验诸位的修炼进度。 “更是为了之后的上宗大比做准备。 “老规矩,前十名都将有资格前往上宗参与大比。 “希望诸位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要懈怠,继续勤加修炼,在大比上为宗门争光。” 众弟子们包括前十名都行礼,并齐声应是。 随即,掌门就转身离开了,长老们也都纷纷离去。 纪玥也带着无忧回到了剑峰。 跟无忧分别前,她再次强调了一番上宗大比的重要性。 灵犀宗终究只是一个小宗门,就连长老和掌门都只是金丹期。 而忘情宗底蕴深厚,更注重天才的培养和挖掘。 这也是为宗门长远计划。 如果能够在大比上表现优异,甚至能够得到加入忘情宗的机会。 那才真的是鲤鱼跃龙门。 灵犀宗也不会阻止,反而会欢送。 因为培养出了这样的弟子,下宗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励,意为鼓励下宗为其输送人才。 且上宗有出身于自己宗门的人,总要念一两分的情分,关照一些。 说着说着,她又顺嘴多聊了几句忘情宗目前的情况。 忘情宗有数十位长老,排除掉挂名的客卿长老,还有八位修为都在元婴期中期以上的长老。 然后便是忘情宗的掌门,修为也在元婴期。 在一众长老中,掌门往往修为不是最高的,但他在宗门事务上,权力与地位极高。 这也算是一种平衡。 除此之外,忘情宗还有一位太上长老,是化神大圆满的修为。也是他们能够成为三大宗的底牌之一。 据说,这位太上长老长年闭关不出,只为了突破化神,达到那传说中,至今无一人达到的“仙”之境界。 又有小道消息,这位太上长老已经到了寿数的尽头,再不突破就要坐化了! 待他坐化之后,忘情宗肯定就没法守住三大宗门的名头了。 但不管怎样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更别说如今还没瘦死。 纪玥自然希望无忧能够在大比上表现突出,成为忘情宗的弟子。 但忘情宗这样的巍然大宗,里面的天才,数量之多,光芒之盛,正如群星闪耀。 听说,那位神秘的太上长老还在之前带回来一名凡间的弟子。 想来,是有极大的过人之处。 这次的大比,这位弟子肯定也会参加的。 无忧又能在其中走多远呢? 纪玥不自觉地忧虑了起来。 想了想,她还是道: “你灵根终究差些,若是此次大比成绩不佳,也情有可原。 “届时不要气馁,你的剑法好生修炼,以后必定不会比任何人差。” 她看着无忧的目光温和,充满了鼓励。 无忧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嗯,我知道的,多谢长老。” 无忧的话语也很真挚,纪玥知晓这个弟子一向很成熟,很有主见,绝对不是什么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 她也放心地回了洞府。 无忧目送她离去后,转身也进了秋竹的屋子。 秋竹如今有伤在身,不得轻易挪动,只能在床上躺着看剑谱,满脸百无聊赖。 见到无忧进来,她眼中瞬间发光,问道: “小姐,你是不是第一!” 虽然话是疑问,她的语气却很肯定。 无忧一见到她朝气满满的模样,也不自觉地被她感染了,眼睛弯了弯,轻声道: “嗯。” “好可惜,没能亲自看到小姐夺魁的风姿,呜呜……” 无忧笑: “没关系,四年后还有机会。” “哦~四年后,是上宗的大比对? “真好奇,我以为灵犀宗已经很大了,上宗又是什么样的呢? “听说,里面的弟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呢。” 无忧突然冒出了一句: “也不全部是。” “啊?” 无忧却不解释了,秋竹并不在意,举起刚刚看的剑谱问她: “小姐,这里我没看懂!” “我看看。” —— 四年后。 一名男子缓缓行走在玉石铺就的小径上。 周边是布局精巧的古朴建筑。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股幽幽的灵草香扑鼻,清澈的泉水荡起涟漪,远处更有峰峦叠嶂的山峰。 男子身着灰蓝色镶金纹长袍,腰间佩玉,气度沉稳,容貌俊朗。 那双眼睛更是看人的时候格外深情,眼尾的一粒小痣仿佛有夺人心魄的魅力。 他的步履并不匆忙,隐隐有些沉重。 忽地,迎面也走来几位跟他穿着款式相同,只是纹样更简单、颜色不一样衣袍的男男女女。 这群人率先停步,行礼。 “见过师兄。” 楚宴微微一笑,回礼道:“见过各位师弟、师妹。” 两方便又各自分别。 楚宴心中存着事,脚步愈走愈慢,也就将刚刚路过那一群人的窃窃私语收入了耳底。 “修为还没我高,叫他一声师兄,他还真敢答应。” “瞧他要去的地方,估计又去找太上长老指点罢?啧,毕竟是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他怎么不敢答应?” “呵呵,我要是有太上长老当师尊,有那些修炼资源,说不定早就金丹了。” “我倒是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异之处,不过是个单灵根……有什么稀奇的? “前些年有个变异单灵根的弟子,想入太上长老门下,都被拒绝了。” “你们急什么呢?过不了多久就是大比了,他不可能不参加的。” “哈哈,你说得对,就在大比上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楚宴默默听完,心中更加苦闷了。 在太上长老的要求下,他将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忘情诀》的修炼上。 于是他自己如今也才筑基中期。 可《忘情诀》他却修炼得非常艰难,目前也就修炼到了第二层。 每隔一年,太上长老就会亲自检查他修炼进度。 一年前,他就已经很不满意了。 可或许是越急,就越难以有收获。 这一年,他几乎是没有寸进…… 一年前,太上长老曾说, 他完全不应该是如今这个进度。 《忘情诀》是忘情宗的镇宗心法,修炼条件极为苛刻。 而楚宴,天生的克亲之人,亲缘断绝。 乃天生适合《忘情诀》修炼。 楚宴进度这么慢,大概率是他分心了。 而楚宴真是有苦难言。 他真的已经将全部心神都花费在其中了。 太上长老还说过,若是一年后还没有进益,他会降下惩罚。 如今,就到了一年后的今天。 他要去见太上长老,让其检验《忘情诀》的修炼进度了。 第117章 破局之法(21) 楚宴简直不敢想,如果太上长老知道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惩罚……是什么? 他不会被太上长老逐出师门…… 他是单灵根,在忘情宗并不是难以生存,努努力,很容易就能成为某位长老的弟子。 可人向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了比所有弟子都高一等,习惯了几乎所有人都要称呼他一声师兄的尊敬。 习惯了太上长老给予的不计其数的资源,习惯了毫无保留的教导。 他又怎么能习惯回到芸芸众生中,继续苦苦耕耘呢? 他满怀忐忑,甚至有一丝悲壮地来到了太上长老的宫殿之前。 宫殿厚重的大门足足有十几个人那么高,门上雕刻着精致大气又繁复的花纹,甚至不能观看太久,会使人头晕目眩。 楚宴跪拜下去,大声道: “弟子楚宴求见。” 话音刚落,门就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一条足可容纳三人的缝。 里面幽深黑暗。 楚宴怀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走了进去。 阴暗的大殿之中,空无一人,仅在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古朴的蒲团。 楚宴在蒲团上摆好打坐的姿势,便闭上了眼。 顿时,一阵霸道的灵气拂过他的身体,却没有伤害到他。 只是,灵气消失后,久久再没了其他动静。 久到楚宴忍不住出声: “弟子……让师尊失望了,请师尊降罪……” 他改打坐的姿势为跪伏,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回应,让他的心直直地往下坠。 “唉……” 许久,一声叹息,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大殿内各处。 楚宴平白无故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错不在你。” 楚宴灰暗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我推算过,你已身陷困局。” 楚宴有些不解,但他没敢问。 苍老的声音继续道: “破局的关键,在此次百宗大比之上。” 楚宴抿了抿唇: “弟子明白,虽然弟子修为并不高,但一定会拼命取得好成绩的。” “不,不是好成绩。”苍老的声音坚定地道: “想要破局,你唯有在此次大比上,一举夺魁。并且,杀掉一个人。” “可……”楚宴迟疑:“如今我才筑基中期,大比限金丹以下的弟子参加……有不少师兄弟都已经筑基大圆满了。” “还请师尊言明,我要杀的人是谁?而且……大比上不是禁止伤及性命吗?” 他的心中有一丝怨言。 若不是太上长老一直让他专心修炼《忘情诀》,以他单灵根的资质,怎么也不可能现在才筑基中期。 筑基到化神境界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大圆满四个小境界。 之前跟他打过照面的师兄弟们,也是同一年入宗的,普遍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 苍老的声音道: “此人,等你看到他时,你自然就会知晓,自然就会主动去杀掉他。” “距离大比还剩下三个月,你就留在这里修炼。” 楚宴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这是要留他这里,好生培养他三个月的意思。 那一丝怨言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狂喜。 他克制着激动,语气却仍然有些颤抖: “是,师尊!弟子定然不负所望!” …… 三月后。 灵犀宗。 宗门大殿前的空地上,站着几十个身影。 最前面的是掌门。 他的手上有一艘精致的小船。 “人都到齐了?” 一共十九名弟子,无忧那一届的前十名,和下一届的前十名。 少的那一人自然就是洪猛,在那次比武后成了废人,掌门念旧情,安排他在灵兽峰清洁卫生,整日身上脏臭的很,也无人愿意跟他来往了。 除此之外,再加上纪玥、莫崖两名长老和掌门本人。 就是此次参与百宗大比的全部人员了。 纪玥点点头。 掌门将小船抛到半空中,再轻轻一挥衣袍,只见那袖珍小船忽地暴涨数千倍,直接变成一艘大船。 弟子们传来惊呼声,长老都面色平淡,飞身上了船。 随即,那二十名弟子,也都依次上了船。 那船顿时往高空升去。 纪玥看到秋竹好奇的眼神,主动解释道: “这也是一件灵器,不过才黄阶上品,只是飞得比较快。” “飞行法器的价格往往贵于同等阶的法器,它们都是用灵石驱动的。” “如果是玄阶的飞行法器,不仅仅能做到一日千里,还有攻击和防护的功能。” 听得秋竹眼睛发光。 纪玥又看了看表现各不一样的弟子们,大约有一半到了筑基,剩下的一半也都是凝气十层。 不过,按照往日纪玥参加百宗大比的经验来看。 筑基以上的,还有一丝丝希望。 筑基以下的,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前途的。 毕竟,大比限骨龄五十以下、金丹以下的弟子。 而往日的前十名,都是筑基大圆满的弟子。 所以,他们也会更加关照筑基以上的弟子。 秋竹在一月前就突破到了筑基。 而无忧……还是凝气十层。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五灵根拖累了她。 无忧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负面情绪, 反而正饶有兴致看着周围的风景。 从高处看底下,也格外有一番趣味。 随着飞船的飞行,本来空荡荡的天空上,逐渐多出了同路人。 只是不像灵犀宗的飞船那般常规。 有的宗门的飞行法器,是一朵云。 有的是一个酒葫芦,有的是一把大剑。 什么样的都有。 还有人操控着飞行法器靠近,跟掌门叙旧聊天的。 又飞行了一段时间,就在众人看风景已经有些看腻之时,纪玥忽地淡淡道: “到了。” 随即,无忧和其他人眼中,赫然冒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悬浮在天空上的巨大岛屿! 第118章 登仙路断绝(22) 这座岛屿极其庞大,哪怕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够感受到它传来的压迫力。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纪玥看到他们的反应,摇摇头,果然还是一群孩子。 她道: “这就是忘情宗了。” 随着飞船的驶近,众人的瞳孔再次一缩,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因为,那岛屿远看是岛,近看才惊觉,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龟! 此龟通体灰黑色,厚重的背甲上驮着整个忘情宗,显得郁郁葱葱的,远看风景宜人,山水如画。 可在飞船上便能看见,其龟壳下,四肢粗壮如柱,前肢为五爪、后肢为四爪。尾巴和四肢上皆有环状鳞片。 其头更是狰狞无比,双目紧闭,似是已无生机,却依旧高高地扬起,大张着嘴,牙齿密集又锋利,虽然已经光泽不复,但能够从形状中看出曾经的咬合力和吞噬能力。 纪玥今天心情格外好,看到众人如出一辙的震撼表情。 她嘴角微微带了笑意,多说了两句: “此龟乃是忘情宗第一任开宗老祖所斩杀,将其尸身,炼成了忘情宗的基石。” “据说,这龟乃是……仙龟!” “也就是……仙人的坐骑!” 秋竹惊呼了一声: “那忘情宗的老祖宗,真厉害啊!” 纪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崇敬: “是啊,那位老祖宗,应该是本界第一位……成仙之人。” “据记载,老祖宗当时扛过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后, “高空之中,就有九对仙鹤叼着彩绸与仙草飞来,有十八位仙仆坐于仙鹤之上,手拿花篮,洒下的花瓣变成了甘霖,万物受其滋养,甚至有当场提升境界的修士。 “随即,在仙鹤环绕中,缓缓地浮现出一道纯金的大门,是为仙门,仙门上雕着龙、凤和其他远古凶兽。 “同时有钟鼓奏乐之声响起,极为悦耳动听。 “仙门打开后,老祖宗在仙鹤与仙仆的夹道欢迎下,走了进去,其身形也逐渐消失。 “应该就是飞升至仙界了。 “可那等盛况,竟就只出现了一次。 “自他以前,自他以后,再无……成仙之人。” 说着,她的语气有些黯然: “有人说,是本界惹怒了仙界,因此降下天罚。 “登仙路……断绝!” “因此,好几万年过去了,再无人能引发仙门开、仙鹤仙仆下凡引路的场景。 “这也成为了本界修士共同的遗憾,就连忘情宗如今的太上长老,就算到了寿命的尽头,都还差了些……” “可是,”秋竹奇怪地道:“修仙真就只是为了成仙么?” “那不然呢?”纪玥皱了皱眉,反问道。 “那也太没意思了,我觉得,修仙的过程也是很值得体验和感悟的,哪怕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只要无愧于心,我也能安然去世了。” “噗。”纪玥被她这句安然去世逗笑了,可仔细想一想,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眉目也变得释然,笑着道: “你说得对,我竟不如你通透了。快到了,大家都准备一下。” 今日百宗来朝,忘情宗关闭了一部分护宗大阵的功能,于是飞船顺利地飞入宗门内。 在忘情宗弟子的指引下,灵犀宗众人被安置到了一栋幽静的小楼内。 这栋小楼挺大的,每人都有一个房间。 无忧和秋竹就还是相邻住下。 房内的摆设也都很精致,比他们在灵犀宗住的条件要好。 忘情宗确实财大气粗。 不过无忧并不看重外物,她刚刚观察完屋子,就听到了敲门声。 “小姐,我们出去逛逛吗?” 无忧打开门,秋竹一脸兴奋。 “纪长老跟我们说,可以去逛集市呢!是那种都是修真者的集市! “因为这些小宗门彼此之间距离都相差很远,所以就正好趁着大家都聚到忘情宗的时候互通有无。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集市,忘情宗也很支持这种形式,就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无忧想了想,说好。 她手上的剑,有些特殊之处,正好能在此次世界用上。 但秋竹一直还用着宗门给弟子标配的剑,品质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一把适合自己的剑,就如同自己的手臂一般重要。 所以,无忧也想着去看看能不能给秋竹找一把好剑。 她虽然不是寻宝鼠,没法精准捡漏发财,但看剑的眼光还是很自信的。 两人便一同出了门,纪玥告诉了秋竹集市的位置,秋竹带着无忧拐了无数个弯,从许多风景优美的园林阁楼穿过后,眼前终于一片豁然开朗。 跟他们居住的小楼不同,眼前的屋子都较为低矮,最多不过三层。 同时又很密集,屋子紧紧挨着屋子,招牌贴着招牌。 更密集的是这一片的人群。 还未走近,无忧就已经听到了里面嘈杂的人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倒是跟往日里,修士清修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儿扑面而来的人气,很容易就被感染同化,多了一丝烟火气。 秋竹拉着无忧一头钻进了人流之中,吆喝声也更加清晰了起来: “幻灵草!便宜大量的幻灵草!制作幻心丹的主药!” “上好的黄阶法器!售出后七天内有问题来此处找我!包退包换!” “筑基丹!筑基丹!” 秋竹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嘴上倒是还有空问无忧: “小姐,这儿好多珍贵的东西,就这么摆在地上,大声喊出来,不怕有人抢劫吗?” 无忧早就发现了她问题的答案,她用目光示意秋竹往街头和街尾看去,只见有两人穿着统一样式衣袍,腰间两把大刀的男子,手一直放在刀柄上,面目冷肃。 这二人并没有逛街,也没有摆摊叫卖,就只是这么站着。 目光如鹰隼一般,来来回回扫视着。 秋竹恍然大悟: “哦!这是维持秩序的人。” 无忧又道: “况且,你想想,这是谁的地盘?” “忘情宗呀。” “谁敢在忘情宗的地盘闹事? “而且,来参加这集会的,我看了多数都是凝气与筑基,金丹几乎很少。 “想来,这儿的东西,也就只对筑基修为的比较珍贵。” 秋竹懂了,无忧突然侧耳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女声喊着: “残缺法器、首饰……” 不知为何,她心中一动,径直地朝着女声的方向走去。 第119章 宋砚冰(23) 循着声音,她走过最热闹的主街,走到了一条巷子里。 这里摆摊的人就少很多了,进来逛的人也不多,毕竟位置不醒目。 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女孩,守在一堆东西前。 虽然东西都看上去很破旧了,却被她摆放得很整齐。 其中,也就只有唯一一件东西能够让人驻目。 那是一把镶嵌着许多宝石,流光溢彩的短剑。 无忧蹲在地上,将其拿了起来,才发觉这短剑竟然不是法器,只是件凡品。 她心底略有些失望,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本来要将其放下的手顿了顿,旋即把玩了一会,做出喜爱的模样,问这小女孩: “这柄短剑……” “这柄短剑,我要了!” 无忧扭头一看,出声的是个年轻男子,容貌中上,满脸傲气。 他身旁还站着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子。 两人都穿着……忘情宗弟子的衣袍。 无忧只看了他一眼,就回过头来继续问小女孩: “短剑怎么卖的?” 林江顿时皱起了眉。 他本是见这柄短剑好看,想送给小师妹讨其欢心。 就算有人先看上了又怎样? 在忘情宗的地盘,难道还有人敢跟他抢东西吗? 却没想到,面前这个修为不高的下宗女子,完全不将他放在眼底。 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他丢了面子,不免恼怒。 林江上前一步,继续问道,语气中隐隐有压迫感: “师妹可否割爱?” 却没想,无忧直接摇头,连眼神都没再分给他一个,声音清冽: “先来后到的规矩,不懂?” 林江顿时气笑了,喝了一句: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直接屈膝弹腿朝无忧踢了过来。 无忧也不惯着他,拿着宝剑反手给他踢来的腿格挡了一下。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腿上反弹过来,林江毫无防备,哀嚎一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旋即直接疼晕了过去。 从头到尾,他身边的女子,神色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直到无忧在小女孩面前扔下了双倍于她报价的灵石,掂了掂手上的宝剑,转脸对她道: “这不是法器,想必师姐不会与我争夺?” 女子才第一次看向了无忧,无忧也才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有着一张很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不是像纪长老那般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才用冰冷面目示人。 她仿佛是天生就高贵清冷,跟这芸芸众生格格不入,她是云端之上的仙子,谁都入不得她眼。 她的衣着比男子还要华贵精致些,似乎是在忘情宗内的身份要高于他。 她的腰间,也别着一把短剑。 无忧自然便猜出,这男子是想将短剑送给女子。 女子微微颔首,也完全没有要为男子讨个说法的意思,反而说道: “抱歉,我师兄冒犯了。” 她的声音也如同空谷幽灵般缥缈,好听极了。 无忧也不在意地摇摇头。 她认出了这女子是谁了。 于是,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叫他师兄,你的修为比他高。” 女子是筑基大圆满,而这男子才筑基后期。 女子清冷的面孔有些微微愣住,似乎完全没想到无忧问了个这么……奇怪的问题。 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我是忘情宗宗主最小的女儿,所以,他们都叫我小师妹。” 无忧笑笑: “那他们占你便宜了。” 女子微微张开了嘴,惊讶地道: “这也算占我便宜吗?” 无忧道: “当然,强者为尊。你身份、修为皆高于他,他该尊称你一声师姐才对。” 女子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喃喃道: “娘说,那是他们都宠着我、爱护我的表现……” 秋竹嘴快地接道: “又不是小妾,什么宠啊爱的……” “秋竹,这是我的伙伴。”无忧打断了她,也顺势朝女子介绍道: “我叫殷无忧,你呢?” 女子因为秋竹的话又愣了愣,有些慢一拍地回道: “宋砚冰。” “砚冰师姐,初次见面,幸会。” 无忧和秋竹行了礼,宋砚冰也跟着回礼。 刚刚疼晕过去的男子苏醒了过来,刚想从地上跳起来发难,却又被无忧补了一脚。 再次晕了过去。 女人说话,男人就不要插嘴了。 两人又聊一会,竟然有些投机,可此处不是什么聊天的场景,分别之际,无忧的目光在她腰间短剑上顿了顿,又道: “你其实不适合学剑。” 聊天的时候,无忧也看出来了,宋砚冰看似清清冷冷,实际上好像是有些反应慢和话少。 而是,好像还很天真。 她并不觉得无忧是在挑衅或者攻击她,直接问她: “为什么?” 无忧沉吟了一下: “剑主杀伐。 “你是什么灵根?” “冰灵根。” 秋竹小声地吸了口冷气,单灵根,还是变异单灵根。 无忧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你若是将练剑的时间花在冰系法术的练习上,或许会比现在强许多。” 宋砚冰认真地道: “好,那我回去试试。谢谢无忧。” 无忧随意地挥挥手,带着秋竹走了。 宋砚冰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弯腰,拖着她师弟的脚也回去了。 原来,楚宴娶的宗门之女,竟然是这么个性子。 况且论天赋,楚宴也配不上人家啊。 就算是冲着投资的角度,也远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无忧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先将手上的剑塞到了秋竹手里。 “回去把宝石都取下来,剑胚认主后收入丹田之中好好蕴养。” 秋竹哦了一声,问道: “这是什么?” “这个剑胚用极其珍贵稀少的星石做成的,星石以成长性和可塑性闻名。一点儿就价值数万灵石,你这儿一整块,价值不亚于玄阶甚至地阶的灵器。” “只是那铸剑的人不懂,我想估计是凡间的人制成的,其上用许多宝石遮掩住了本体,而我之前见过星石,才能捡到漏。” 第120章 第一关、问心镜(24、25二合一) 秋竹拿着剑胚欢天喜地地回了房。 后来的日子里,两人也就都待在房间内,直到百宗大比正式开始的这天。 “小姐,你好了吗?” 秋竹有些疑惑,平常小姐都是有条不紊的,今儿怎么还没出来。 她又等了一会,“吱呀”一声,房门终于开了。 无忧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多了一个……面具。 黑色的面具覆盖了下半张脸,将下巴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秋竹愣了愣,问道: “小姐,你脸怎么了?” 无忧不想说太多影响她等会比试的状态,只简单地道: “这次大比之上将会与故人重逢,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秋竹懵懂地点头,问道: “那小姐的故人,会认识我吗?我需要把脸也遮上吗?” 无忧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不用,他……不会记得你的。” 楚宴此人看似清贫,骨子里却心高气傲的很,一个丫鬟怎么配入他的法眼? 再加上几年过去,秋竹跟以前已经天差地别,再被认出来的概率极低。 她则不一样,她跟楚宴名义上已经是夫妻,自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只是晚上不住在一起,白天天天都见面的。 他们对彼此,都再熟悉不过了。 …… 待到了比武的地方,纪玥又负责给他们讲解了一下规则。 百宗大比,其实是夸张的说法。但参赛的宗门,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个了。 参赛者众多,且按照往常的规矩,第一轮的筛选也就严苛且效率高。 几百个人全部打乱重新抽签,各自比试,一局定输赢,最终只剩下一百人。 而忘情宗,也会有一百名弟子参加比试。 于是也有人戏称,其实真正的大比,是这两百人之间的比试。 其他人都是来打酱油的。 无忧抽了签,打的第一场就是个筑基前期的矮个子男人。 看见她的修为,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兴奋。 “爷爷我今儿运气倒是好。” 无忧懒得说话,剑都没带上来。 刚刚宣布开始后,她就直接一掌将人给放倒了。 第二场,对手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凝气十层。 一见到无忧蒙着面,看上去不起眼的模样,就大笑了一声: “藏头露尾的鼠辈,你爹我……” 这次话还没说完,就被无忧一脚给送到擂台下面去了。 砸在地上的动静还不小,周围都有人侧目。 不过见到那男子只是一个凝气十层,大家也就又收回了目光。 第三场,对手的修为有点高,筑基中期。 是一个穿着书生袍,气质儒雅,容貌还算俊秀的男子。 无忧对这样的人有偏见,这次没等他张嘴说些客套话。 在宣布开始后,直接就一拳将他打得人事不知。 太弱了。 不是筑基中期弱,而是这些人弱。 修炼到中期,别说杀人了,连跟人真刀实枪的干架都很少。 无忧揉了揉拳头,下了场。 这些年下来,无忧也发觉了这个小世界跟她本来世界的另一个不同。 他们真的很不注重实战。 可能是,没有外敌的缘故罢。 在坤元界,修真者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其他修真者,而是魔族! 而这个世界,偶尔会有一些妖物,也有一些走火入魔的修士需要斩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于是,这个世界的修士们,除了遇到瓶颈会下山历练外,平常就真的只是在山上修炼、修炼、修炼…… 而无忧……是上过前线的! 她曾经在尸山血海中,一人一剑,守住了魔族对一个偏远人族小镇的进攻。 直到增援的到来,她才虚脱倒下。 打完这几场,她也成功地晋级到那一百人内了。 灵犀宗内,除了秋竹和无忧进入到了一百人内,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秋竹还记得她,是在入宗时,曾经好心说过话的林如霜。 如今她也是凝气十层的修为,能够入围,很厉害了。 见到秋竹的招呼,她也友好地冲两人点头示意。 三人不再住在原本的地方,而是跟长老掌门都分开了,由忘情宗的弟子引领着,住到了更中心的位置。 为了表明一视同仁,也是为了展现大比的公平公正。 忘情宗参与此次大比的一百名弟子,与外宗的弟子们都住在了一块。 这儿风景更加精致优美,好几排木质的小楼,容纳下两百人绰绰有余。 而再过五日,这两百人,就将正式拉开大比的帷幕了! —— 五日后。 清晨,天光破晓。 无忧睁开了眼,结束了一晚上的修炼。 她掐了个洁净术,带上面具,就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还碰到了林如霜。 她目光清正,大方地道: “师姐,既然是同一个宗门,不如同去?” 无忧自然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三人就一起结伴朝比试的地方去。 两百人统一集合的地方是在一处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大殿之中。 正前方摆着八个空位置。 无忧观察了会,发觉忘情宗的弟子基本上都不与其他宗门的弟子来往,偶尔目光中还会隐隐露出不屑和高傲之色。 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基本上是同一个宗门的聚在一起,或者好几个小宗门互相打招呼。 不过无忧扫视一圈,竟然还发现一个熟人。 宋砚冰也看到她了。 她在人群中还是那么的突出,其他忘情宗的弟子如众星拱月般将她环绕起来。 宋砚冰却突然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其他人的目光自然也都聚焦于此。 被这么多人看着,无忧的神态自若,倒是秋竹和林如霜稍微有些不自然。 “无忧师妹,秋竹师妹。” 她率先打招呼,无忧点头回应: “砚冰师姐。” 她走近后便声音稍低了些,神色真挚地道: “我那天回去后就尝试过了,虽然冰系法术很少,但我学起来确实比学剑要快,谢谢。” 无忧当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放在了心上: “客气了。” 宋砚冰观她随意的模样,忽然一笑,如冰雪消融,看呆了其他人。 她轻声道: “真希望你能在此次大比中取得好成绩,当我真正的师妹。” 无忧在面具底下也笑了,毫不犹豫地回道: “当然。” 虽然没有直接跟过来,但关注着这边的忘情宗弟子还是很多的。 她们的对话,也被听去了几分。 小师妹跟外宗的弟子交朋友就算了,怎么还会觉得她能取得什么好成绩? 连筑基都没有……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眼底的不解和轻视。 罢了,等着在比试中多关注下她就是了。 不过,要是将她淘汰了,会不会得罪小师妹啊? 不仅仅只是那些弟子,宋砚冰自然也能看透她的修为。 在此次大殿中的两百人中。 凝气十层就跟筑基大圆满一样稀少。 如果说筑基大圆满是预定了前十名的名次。 那凝气十层就相当于预定了倒数十名。 可宋砚冰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神秘的师妹不可能倒数。 再说了,如果只看修为就能对一个人下定论的话,那直接把按修为排名次就好了,何必再进行什么大比呢? 宋砚冰真的很期待她的表现,当她还想说些什么时,突然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下来。 顿时交谈声俱无,众人就算张嘴,也无法再发出声音。 一些人面露惊骇之色,震惊于忘情宗的手段。 再等了没一会,一声雄浑的声音突然从大殿前方传来。 众人眼前一花,那原本空着的八个位置瞬间都坐上了人。 这些人年纪、外表、性别各异。 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身上无意识散发出的天然威严气势,让底下这些弟子们,隐隐呼吸都有些困难。 修为越低,越受影响。 无忧发现林如霜的面色都有些发青。 秋竹则只是额上有些汗滴。 而宋砚冰却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任何影响。 无忧将手贴上了林如霜的后背,渡了口灵气过去后就收回了手。 林如霜先是一惊,感受到无忧在帮她后,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而这,还是在长老们收敛之下的情况。 高阶的修士,甚至能够直接通过一个眼神就杀死低阶修士的。 这就是高阶修士的威压! 坐在最中间的是掌门,是一位满面威严的中年男子。 容貌跟宋砚冰有三分相似,十分俊美,又多了几丝成熟的魅力和久居高位的风度和气势。 他说话的声音都自带扩音器似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掌门宣布了此次大比的规则。 有些出乎无忧意料的是,竟然不是单纯的比武…… 此次百宗大比,共三关。 最终名次,取三关的总成绩,由八位长老和掌门共同商议后定夺。 第一关:破心。 两百名弟子将进入问心镜,顺利出镜则为成功通关。 此乃一件地阶上品法器。 每个人进入后,所遭遇的事情都不一样,是为每人心底最深处的魔障。 什么时候能破除掉心底的魔障,就能出来了。 此关以时间排名。 越快出来的,名次越高。 如果没法做到破除心障,当然长老也不会不管,会直接捞人出来的。 但这就会被淘汰了。 宣读完规则后,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两百名弟子直接全部消失,只留下一面半人高的铜镜,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估计要一阵子了。”坐在上首的八位之一,一名容貌昳丽的中年女子道。 “砚冰丫头应该是此关第一了。”另一名老者道。 掌门淡淡地: “不好说。” “呵,此次太上长老最小的弟子也参与了!” “哈哈,那确实可以期待一下鹿死谁手了。” 谁料,几人还没说几句话,铜镜原本平静的镜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波动,如同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 长老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有人破关成功,即将出来的模样。 这么快? 宋砚冰他们还是比较了解的,心思纯澈,但这才没一刻钟过去啊! 往常都没有这么快的! 难道,是太上长老的那名弟子? 那这次太上长老可真是教了个妖孽出来啊! 就在众长老惊异之余,铜镜里的波动也终于停了。 然后……无事发生。 掌门闭上眼,细细感应了一番。 旋即摇摇头。 “一切正常。” “难道是问心镜出什么问题了?” “不可能啊,都用了好几千年了,从没出现过问题。” “或许……只是意外?” “或许。” 反正现在也没有弟子出来,长老们观察了一会,再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就都不放在心上了。 考核已经开始,怕打扰到弟子们破障,长老们也没法进去探查。 镜内。 “你怎么在这?” 小乖向来神出鬼没,不是每一刻都待在无忧身边。 无忧也从来不过问它去哪,去干什么了。 这次来忘情宗她就没看到它在哪,给它留了个纸条。 没想到在这问心镜里看见它了。 小乖刚刚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无忧突然就想到了: “你第一次出现是在灵犀宗的问心阶,这次又是在这个……问心镜。 “名字也这么像…… “况且问心阶本来就是忘情宗传到灵犀宗的。 “莫非,这两件法器有什么联系?” 小乖幽绿的瞳孔人性化地震惊到缩成了一条竖线。 随即又恢复了椭圆的形状,悠哉地跳上她的肩膀,感慨道: “无忧,不愧是你啊。” “这两件法器……都和我有一些关系。 “要不,你把问心镜也收了?” 无忧却出乎意料地摇摇头,旋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它: “抢了灵犀宗的法器,我拼了命还能跑,抢忘情宗的……你是想让我早点任务失败?难道你找到了新的任务者?比我强?我不信,你让他出来,跟我比比?” 小乖:“………………” “当我没说。” “哈哈,那你可以说说,怎样才能让问心镜认主。” “你又不想要它,我才不说呢。”小乖翻了个白眼。 “那让我猜猜。”无忧不生气,笑眯眯地真的开始思考了起来 无忧和小乖如今身处一片很玄妙的空间。 而小乖,正是她在通过幻境之后,在这片空间遇到的。 第121章 幻境(26、27二合一) 将时间拨回到无忧刚刚进入幻境之时。 无忧意识回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女子闺房之中。 她低头一看,手上还拿着针和布料。 貌似是在做女红。 无忧每次穿越新世界,也有点类似于目前的情况,于是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还好,脸没变。 她微微松了口气。 “踏踏……” 有脚步声,她微微侧头。 门开了。 进来一个……男子。 男子风姿卓绝,容貌过人,眼尾一粒泪痣,将他清俊的气质衬出一丝魅惑来。 而无忧的表情,在看清这人的容貌后,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不是楚宴吗? “楚宴”还是穿着那一身熟悉的青袍,他的左手放在身前,右手背在身后。 无忧认出人后,没有丝毫犹豫,嚯地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了男人身后。 “嘿,让我逮住了!” 她一把抢过了楚宴右手背在身后的匕首,拿在手心上下把玩着。 “楚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匕首反射出的寒光将他晃醒,他才结结巴巴地出声了: “娘、娘子……” “我可不是你娘。” “你……你怎么了?” “你先说这匕首拿来干什么的?” 无忧似笑非笑地问他。 “楚宴”咽了口唾沫,“这是……送给娘子的礼物。” “撒谎。”无忧笑了。 十几岁时的她,笑起来就如同倾倒众生的妖一般。 直到胸口处传来剧痛,“楚宴”才回过神。 无忧将手里的匕首掷了出来,正中他的心脏。 “撒谎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楚宴”都来不及多说一句话,直接倒了下去。 他逐渐没了呼吸,伴随着他身体的冰冷,以她为中心,无忧周围的景象也开始一寸寸破灭。 她巍然不动地站着,双手抱胸,只是心底有些好笑。 竟然出现的是愿主的心障。 倒是她占便宜了。 随着幻境的消失,她就来到了这片奇妙的空间里。 有点像……星空。 上一个世界中,无忧曾经也有用望远镜看过星空。 真的很美。 她凭空悬浮在这一片灿烂的星空之中。 在她刚刚来到这片奇妙的空间时,她的面前如水面泛起波澜一般,打开了一个通道。 她本来想出去的,可视线一转,竟然看到了小乖。 于是她也就暂时先留下来。 她来到了那些“星星”面前,走近了,那些星星上都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无忧看了一会才发现,这是其他人的幻境。 无忧沉吟了一会,问小乖: “不会是让我帮他们都破除心障?” 小乖沉默了。 一副事实就是如此,但又不想痛快承认,不想让无忧爽到的模样。 “哈哈哈。”无忧无情地嘲笑了它。 旋即她说道: “要真是这样,我岂不是能控制这些人的名次?” 小乖点头:“是啊。” “那算了,一个个帮忙不得累死我?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快,帮我找找楚宴的幻境在哪!” 小乖:“……” —— 找到了! 无忧运气不错,在这数百个悬浮着的幻境中,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观察了一会,竟然发觉楚宴的幻境也跟愿主有关。 在幻境中,楚宴遇到了国师,可是,那一番话却并没有让他动摇。 楚宴没有选择杀死愿主,也不愿意去修仙。 于是,国师在遗憾的眼神中,动手抹去了他的记忆。 他还是当了他的状元,可是尽管如此,他却依旧没能完成他的承诺。 正如旁人所说,楚宴容貌俊俏,才气过人,紧俏的很! 皇帝疼爱的公主偶然见到他,便对他一见倾心。 皇帝欲要赐婚,却事先打听到他有妻子。 向来处于万人之上的皇上,怎容得自己心爱的女儿想要的无法得到呢? 他直接暗中派人去刺杀了无忧。 楚宴听闻妻子意外身亡的消息,伤心消极了一段时间。 过了一年后,还是与公主成亲了。 公主甚至为了他,求了皇帝破例,允许他上朝参政。 多年后,楚宴在公主的帮助和自己的打拼,爬上了丞相的位置,位极人臣。 活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寝。 至此,一个幻境结束了。 无忧:“……” 她扭头对小乖道: “还真是……”她顿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公主一对他有意,自己的妻子马上就暴毙而亡了。 “他未必不知道,殷无忧的死背后是谁下的手。” 小乖嗤道:“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孤女去对抗皇帝和公主,为她报仇吗?” 无忧:“啧。世间薄情人常有,才显得有情人难得。” 她们交谈之际,幻境又重新启动了。 再次回到了楚宴遇到国师的时候。 这次,他依旧没有选择杀死无忧,却也没有选择继续当官。 而是以一名普通弟子的身份,去了忘情宗。 单灵根稀少,楚宴进入忘情宗没多久,就被一名长老收作了弟子。 他顺利地修炼到了筑基大圆满,却因为心境不稳,冲击金丹之时走火入魔。 被长老大义灭亲给斩杀了…… 至此,一个幻境又再次结束了。 无忧:“……” 她忽然扭头对小乖道: “他的幻境……是不是时间流速跟别人不一样啊?” 小乖睨了她一眼: “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又不瞎,你看其他人,一次幻境轮回都没走完,他这都两次了。” “太上长老给他开小灶了?” 小乖:“没错,他身上有东西能加快幻境的时间流速。 “在问心镜中,如果没有破除幻境,便会一次次地重回,而随着重来的次数越多,幻境主人也就越容易察觉到不对。 “所以,当他在同样的时间内,能够经历更多幻境时,就自然能比其他人更早地勘破幻境。” 无忧:“嚯,他们忘情宗还真不讲究。” 她用手支起下巴,喃喃道: “所以,他的幻境,要怎样破除呢?” 小乖斜着眼睛看她拧着眉头沉吟,猫眼里有得意: “你猜。” “我猜……是杀了殷无忧?” 小乖:“……” “这就是我不喜欢跟你说话的原因了。” “怪没意思的。” 无忧笑道: “他的心障,应该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丝良知! “当他能够在幻境中,再一次做出杀死殷无忧的行为时。 “也就代表着他最后的一丝良知被杀死了。 “从此,他念头通达,修炼之途上更能一帆风顺。 “只是,”她说着说着,眼神冷了下来:“愿主的最后一丝价值,都被他榨得这般干净么?” 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尖触及到了楚宴幻境表面。 “呵,旁人的幻境如何我不管,倒是可以好好地陪他玩玩。” 随着她有些缥缈的声音落下,幻境的表面顿时泛起一阵波澜,无忧连同小乖一起消失在空中。 而就在无忧和小乖消失那一瞬间,原本空寂无人的空间之中,又出现了一个清冷的身影。 宋砚冰刚刚从幻境中脱离,神情还有些恍惚。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一下子就消失了? 难道是错觉? 宋砚冰静默在原地,再也没看到有其他人出现,只好沿着面前的波纹通道走了出去。 而在外界,看到第一个出来从问心镜出来,缓缓落到地面的人是宋砚冰时,掌门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 长老们也笑道: “看来真让我说中了。” “砚冰丫头将来出息不会小,能当掌门的接班人咯。” “那,太上长老的弟子,估摸着就是第二了?” “自然是了。” “这届弟子里,也就这砚冰丫头和他有些看头了。” “听说,是个修炼《忘情诀》的好苗子。” “那可真是了不得。” “说起来,砚冰丫头平常跟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还打过些交道,那位小弟子,几乎都没见过。” “哈哈,毕竟真要论辈分,我们还得称呼他一声师弟?” “那就看看这位小‘师弟’,能走多远?” “哈哈哈,那便拭目以待。” 在宋砚冰出来后的没多久,问心镜很快就又泛起一阵波动。 宋砚冰仰头看着,心底也有一丝微微的期待。 在同辈之中,她很少遇见有人比她更强。 那位在长老们口中大有前途的弟子,又会是什么模样的呢?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个苗条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影凭空出现。 随即失去了问心镜的牵引,她直直地朝地上坠来,太过突然之下,她忘记用灵气控制身体缓慢降落。 但好在她身手敏捷,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当当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在了地上。 她仰起脸,又站起身来,众人才看清,那是个相貌清秀却很陌生的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 “师姐!” 女子忽地出现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周围的熟人都不见了,只剩下那陌生的八位长老。 心底本还有些忐忑,但扭头就看到了宋砚冰这个熟人后,她身体放松了些,热情地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宋砚冰也有一丝意外。 怎么是……秋竹? “这……应该不是……” “肯定不是,那是个男的……” “哦哦……” “好,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一关,比的不是修为,而是破心障。” “越是心思纯净的人,越快破关。” “这丫头虽然修为不高,但资质还算尚可。” “嗯,基础很扎实,再看看她后面两关的表现。” 第三位破障的人也出现了。 是一位忘情宗的男子,筑基中期的修为。 秋竹下意识地站在了宋砚冰的身边,眼巴巴地盯着问心镜: “小姐呢?小姐怎么还没出来。” 宋砚冰侧头,忽地问她: “你为什么叫她小姐?” “因为她就是我的小姐呀。” 在秋竹的讲述下,宋砚冰才知晓她们竟然原本是主仆关系。 她默了一瞬,道: “她倒不像把你当丫鬟,反而更像是妹妹。” 秋竹眼睛弯了弯: “我知道啊,但这么多年,我也叫习惯了。” 宋砚冰又道: “她是五灵根,而且至今还没出来。 “如果你有幸能进入忘情宗,而她不能,你会……” 秋竹毫不犹豫地道: “小姐去哪,我去哪。” 宋砚冰默然,将目光转回到了问心镜上。 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父亲对她要求很高,从她有记忆开始,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最多与宗门中人打些招呼。 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交好的朋友,秋竹和无忧的情谊对她来说有些陌生,也有些……羡慕。 随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秋竹和长老们的眼神是越来越焦急了。 因为至今……还没看见他们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大殿之中也从原本的空空荡荡到站满了身影。 秋竹自然也从宋砚冰的身边被挤开了。 随着时间再慢慢流逝,进入问心镜里的人几乎全都出来后,长老也麻了。 “难道,这次大比,那名弟子没参加?” “不可能。”另一名长老低声道:“此次大比头名的奖励……是一株七品灵药……” “嘶……” 几名元婴期的长老都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灵药分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丹药也分九品。 七品灵药,再加辅料,可以炼出三到五瓶七品丹药来。 七品丹药的价值,对他们这些元婴期的长老来说,都值得侧目。 一个筑基大圆满的小子……不愧是太上长老。 但,太上长老,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 这……鹿死谁手还尚不可知呢。 况且。 在座的几位,谁没几个弟子的呢? 是不是他们的弟子捡了这个漏,也不可知啊。 毕竟,他可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这当着众人的面,堂堂正正地拿了第一,就算是太上长老,也不好说什么。 几名长老忽地就不急了,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悠哉悠哉看好戏的模样。 掌门自从宋砚冰出来后,就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也不参与长老们的谈论。 “十、九、八……”他忽地睁开了眼,雄浑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秋竹瞬间更紧张了,眼睛一刻不错地盯着问心镜。 “如果她出不来怎么办?”宋砚冰清冷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 “不可能。”秋竹斩钉截铁地道。 “四、三……” 掌门的话音未落,问心镜忽地又有了一阵波动。 一个女子挺拔的身影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 秋竹忍不住大声喊道: “小姐!” 无忧迎着她欢喜的目光,脚尖在空中轻点,落了地。 旋即,又是一阵波动。 一个男人的身影狼狈地从半空中直接滚落到地上,发出结结实实地“砰”地一声。 纵然修真者皮糙肉厚,这点高度不会把人摔出个好歹。 但也会很痛的! 第122章 擂台(28) “一。” 随着男子重重摔落在地的声音,掌门的声音也停了。 倒数第二个出来,修为又不高的无忧很顺理成章的被众人忽略,而地上这个……筑基期大圆满的男子,则一下子聚焦了所有人的视线。 楚宴属实被狠狠摔懵了,但人的目光太多了,凝成了一股实质的压力。 这股压力逼迫着他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色青白,脑子里还是在幻境中恐怖的回忆。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还算正常,从第三次开始,从他下定决心要杀掉殷无忧开始…… 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第三次,他不仅仅没有杀掉殷氏,还被反杀了。 第四次,他连上京考状元都没来得及,而是直接被殷氏打成了残疾关在了殷家的密室里。 第五次,他学了乖,提前跑出了殷家,上京去找到国师。 国师给了他仙人之物助他对殷氏下手,结果还是失败了! 第六次,他想带着殷氏上京,却又一次被殷氏关到了密室里。 第七次…… 第八次…… 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后面的逐渐麻木…… 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但就是怎么也无法离开。 他知道,应该是要杀掉殷氏才能结束一切,可别说杀她了,他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最终,他能够从问心镜里出来,似乎仅仅只是因为时间快到了。 临走之前,殷氏还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笑。 楚宴只感觉……此次问心镜没有除去他的心障,反而是让他的心障更深了…… 他深深地沉浸在阴影里,不能自拔。 而冷眼旁观着一切的长老们,看到他这副模样,再看看自己那英姿勃发的徒儿。 突然满怀欣慰。 而掌门的目光也在楚宴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才移开。 这一轮所有人的名次都被记下,他开始宣布第二关的规则。 第二关:比武。 此次比武采用擂台赛的形式。 一共十个擂台,十位擂主。 在十二个时辰后,仍然守在擂台上的为前十名。 余下的弟子,将会用他们的胜场转换成分数,以此排名。 这也就意味着,越晚上擂台越好? 当然不是,还有另一条规则是:擂主获胜,守擂成功能够比打擂者获胜获得更多的分数。 所以,如果想要进前十名,擂台是一定要上的,而且不能太晚上去。 但也不能一开始就上去,除非实力逆天碾压众人,不然很难面对众人的车轮战坚持整整十二个时辰! 掌门宣布完规则之际,数百名弟子都被瞬间挪移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内。 有点类似于角斗场,但正中央有整整十个宽阔的擂台。 整个场子没什么光亮,只有十个擂台上,有自上而下的璀璨光芒投下。 仿佛这十名擂主,就是整个人群的焦点和中心。 长老和掌门则位于场外的观众席。 天空中,还悬浮着几个巨大的字,是用来方便大家注意时间的。 十二个时辰的倒数开始了,场面霎时一静。 就在秋竹以为暂时不会有人急着上场的时候,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率先跳了上去。 他大笑着: “哈哈,既然进不了前十,老子就来当着第一个擂主!” 秋竹顿时笑了: “此人倒是有意思。” 无忧道:“也有点智慧,既然当不了最后的前十名,那就当第一个,也能被人记住。 “若是表现再好一些,到时候也能获得长老们的青睐。” 秋竹便问她: “那……小姐要不你也上去试试?不过我觉得你说不定能守到最后呢!” 无忧没说话,环视一圈,看向了楚宴。 为了防止秋竹等会露馅,无忧拉着她,指向了楚宴。 秋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楚宴后瞬间就愣住了,呆愣愣地回头问道: “小姐,那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前姑爷啊?” “就是。” “啊?” 最后一句秋竹没控制住音量,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其中也包括楚宴的,但他确实没认出秋竹来。 他将目光落在无忧身上,皱了皱眉。 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可惜遮着脸。 罢了,他收回视线,又看着擂台,心中无比纠结。 上一关,他是……第两百名。 如果这一关,不能获得足够高的分数。 就算还有下一关,也不一定能够拿下第一了。 为了确保他夺魁,太上长老不仅仅在第一关送了他宝物。 每一关都有。 而第二关,却是让他慎重使用。 是一颗能够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感受不到疼痛的丹药。 效果这么强劲的丹药,自然有后遗症。 太上长老言明。 若是他用了这颗药丸,那么就将再无任何退路! 因为第一名的奖励,是一颗七品灵药。只有这灵药才能消除他的后遗症。 否则,后遗症将损伤其根基! 如果不是第一关名次真的太低了……楚宴可能不会冒这个险。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目光一凝,服下丹药,飞身上了擂台。 顿时,台下一片哗然。 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是一定能够进入前十的,所以他们要追求的是更高的名次。 一般都会在十二个时辰过半才上场,不然早上去了,到时候让人打下来了,岂不是很亏? 也有人认识楚宴,低声交谈道: “这是太上长老的小弟子,楚宴。” “他就算再厉害,这个时间点上去,恐怕也很难坚持到最后!” “万一他就是能呢?那此关第一必定是他了。” “我不信,再强的人终有极限,就算他修为高实力强,十个筑基后期轮流上去,难道还打不倒他?” “除非……他不想进前十了?” “啧,要是太上长老的弟子,连前十都进不了,那也太给老祖宗丢人了!” “说不定会被逐出师门!” “要不……你上去试试他?” “不去,现在的他肯定是最强的啊,傻子才去呢!” “你不去,我不去,那没人上去,时间平白无故流逝,对他也只有好处啊!” “那……再等等!看看等会有人想去挑战他没!” 第123章 可敢上来一战?(29) 秋竹自从大声喊出那声,得到了无忧的点头后,就彻底懵了。 直到楚宴飞身上了擂台,她才回过神。 她指着台上的楚宴,神色扭曲了一下,然后憋出来一句: “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忘情宗。” 无忧笑了: “为什么这样说?” “我就知道!咱们县城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匪徒,怎么能闯进咱们殷宅杀人? “偏偏财物也不动,就好似跟小姐有仇似的。 “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能跟谁结仇! “就是姑爷杀了小姐,还把她埋进了土里,对吗?” 无忧笑着看向她,不说话。 秋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也不说话了。 她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无忧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秋竹抬起眼,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您……早就知道了,对吗?” “嗯。” “那……小姐她是死了吗?” “嗯,她去投胎转世了。” 秋竹抿了抿唇,片刻后又低低道: “在秋竹的心中,您跟小姐是一样重要的。” 无忧笑了笑,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 “我知道啊,我也一直把你当我的妹妹。” 秋竹的眼眶更红了,她认真地道: “秋竹的前半辈子能够遇见小姐,后半辈子能够遇见您,真好。” 无忧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脸: “那还哭什么?调整好状态,等会要打架了!” 秋竹使劲擦了擦眼睛,重重地道: “好!” 又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那您……” 无忧无奈: “我本名亦叫无忧,以后就叫我无忧姐好了。 “我跟你家小姐有一段缘分,所以接替了她的身体,来完成她未完成的夙愿。” 秋竹又问: “那,无忧姐,您本来是仙人吗?” 无忧点点头:“算是。” 秋竹眼睛瞬间亮闪闪的:“我就说呢,您知道这么多修炼的事情,一定很不简单!” …… “那,那个前姑爷,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杀掉小姐,又怎么能来忘情宗呢?” 无忧环顾一圈,随即对她传音入耳道: “因为,楚宴要杀妻证道! “他在忘情宗太上长老的安排下,杀死了殷无忧。 “随即,他便成了亲缘断绝之人,极其适合修炼镇宗心法——《忘情诀》。 “但现在,我看他似乎也没怎么修炼好。 “估计,是我没死的缘故影响了他。 “而你家小姐的夙愿,也是杀死楚宴。 “如果楚宴知道我的身份,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死我。 “我跟他之间,不死不休!” 秋竹听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捏紧了拳头,郑重地道: “我与前姑爷,也不死不休!” 无忧被她逗笑,说道: “他的背后,有忘情宗的太上长老,所以此事还得慢慢筹划。” “嗯!” “那,无忧姐,我看他上擂台了,我要不要上前跟他打一场。 “我应该是打不过他的,但我可以消耗一下他的状态,等一会您再上去。” “不。”无忧却摇摇头:“他敢提前上台,一定是有什么依仗。” “我们再观察一下。” “好!” 另一位上台的男子,很快就迎来了挑战者。 而其他八个擂台,也陆陆续续占满了人。 修为都在筑基前期和中期左右。 显然,是打着趁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作为擂主多赢几把,获取更多的分数。 由于他们的修为不高,往往最多也就连胜两把,就会被人打下台来。 无忧环视全场,两百人中,一共有八名筑基大圆满的弟子。 除了楚宴外,都还没上场。 而楚宴,也迎来了他的第一位对手! 一名筑基后期的女子。 此女子手执长鞭,英姿飒爽,眉眼间尽是自信。 随意地挥舞几下鞭子,就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力道十足。 她风风火火地上了台,看向楚宴的眼中,满满的挑战欲。 “楚宴是,虽然你修为比我高,但我可不怕你!” 场外长老席中,一名中年美妇看着那女子,目光宠溺。 “秦老,这就是你那曾孙女。” 中年美妇笑了笑,无奈地道: “这孩子,太冲动了些。” 旁边的长老道: “筑基后期与筑基大圆满也就差了一个小境界。 “说不定,你这曾孙女,能打败楚宴呢?” “哈哈,说笑了。”美妇道:“楚宴是太上长老的弟子,只求我那曾孙女不要输得太惨。” 其他长老各自笑笑不语。 第一关,拿了个倒数第一的弟子? 能有多强呢? 楚宴目光沉沉,并不因为女子的叫嚣而产生情绪波动。 当战斗宣布开始之际,他整个人的状态刹那间转变,一股盎然的杀意自他身上爆发而出。 之前无忧便说过,此界年轻一代,是缺乏历练和杀伐的。 所以,女子直面着冲天的杀意,面色竟然白了三分,脚步微微后退的一步。 她感觉自己不是面对一名师兄,而是面对一位远古战场上下来的杀人无数的将军一般! 无忧看着她的表现,遗憾地摇了摇头,知道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果然。 三招结束。 女子被楚宴一个手刀劈昏了过去。 他却很有风度,一等结束战斗,整个人的杀意瞬间收起,用灵气温柔将女子送下擂台。 这也让面色霎时间变得难看的中年美妇,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不愧是……” “哈哈,那这可就精彩起来了。” “这样才有些看头嘛!” 其他弟子们也瞬间因为这场战斗,看楚宴巍然屹立于台上的身影中,眼中带了一丝敬畏。 秦师妹在筑基后期里,也是很强的对手了! 甚至她还打败过筑基大圆满的师兄。 可在楚宴手底下,竟然只撑了三招? 恐怖! 秦师妹的失败,让众人不仅仅没看出楚宴的实力,反而还本因为他倒数第一分数的轻视,全部变成了慎重! 无忧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被台上的擂主主动邀战了! “殷无忧!可敢上来一战?” 随着男子话音的落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无忧的身上。 其中,自然也包括神色剧变的楚宴! 第124章 殷氏早就死了(30) 无忧不能拒绝。 因为,每位擂主都拥有一次强制邀战权。 而那位立于高台上,蔑视着无忧,发出挑战的人,也算半个熟人。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与宋砚冰同行的林江。 无忧抬头回望他,也看见了他眼底的阴狠。 他是因为那次在宋砚冰面前挨打丢人,而记恨她。 宋砚冰自也明白这一切的缘故,她一言不发,竟然率先飞身上了擂台。 林江脸色一变: “师妹……” 在宋砚冰瞬间冷了一分的眼神中,他及时改口: “师姐,你这是为何?” 宋砚冰淡淡开口: “你又为何要向殷师妹邀战?” 林江刚想说话,秋竹拉着无忧挤到了擂台底下,大声喊道: “还不就是因为那天他欲强抢我们的东西,挨打了,觉得在师姐面前丢了面子!” 宋砚冰垂了眼睫: “那,既然觉得是在我面前丢了面子,不如直接打败我,更能找回来,不是吗?” 无忧忍不住也笑了。 此面子非彼面子。 不过,如果林江输给了宋砚冰,那不仅仅只是面子,里子也丢光了。 她脚尖轻点,轻盈地跃上擂台,偏头对宋砚冰道: “师姐,你这样违反规则,交给我。” 宋砚冰看了她一眼,还是下去了。 她站出来的缘由其实很淳朴,事情由她而起,自然也该由她收尾。 她下去的原因就更简单了,无忧让她下去,她就下去了。 她下去后,无忧也感受了一下站在擂台上的滋味。 不得不说,这高出一大截的擂台,和仿佛聚光灯一般的光束。 只要站在上面,不论修为、不论资质,直接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之一,让人平添出三分豪情与战意。 哪怕再冷静的头脑,也很难一如既往地保持镇定。 林江目送宋砚冰飘然的身姿离去,旋即就将阴恻恻的目光瞪向了她,脱口而出: “你给师妹下什么迷魂药了? “自从遇到你之后,她对我就冷淡许多,连师妹都不让我叫了!” 无忧:“……哈。” 林江说完才觉得不妥,怒火更甚,不再说话,拔剑就冲了上来。 无忧今日佩了剑,却还是没有要用它的模样。 林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而且,无忧既然上了擂台,就没有再下去的打算了! 她会速战速决! 她微微侧身,以极其微小的幅度险而又险地避过了林江的剑。 再将灵气凝于掌心,攻向了林江身上,因为进攻而露出的薄弱之处。 顿时,如同摧枯拉朽般,在林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身上的护体灵气一寸寸崩裂。 那一掌,直接击中了他的腰间,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林江倒在地上,头费力地扬起来,愕然地道: “不、不可能……你都没筑基!……” 说罢,哇地吐了口鲜红的血,头再度重重地砸回到地上。 无忧整了整衣裳,走到了他的面前。 用剑挑起他的下巴,恶劣地笑道: “哦,你说为什么师姐对你冷淡? “因为,你就是个废物啊。” 林江听清了她的话,瞪大了眼睛,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负责裁决的弟子大声喊道: “灵犀宗,殷无忧,胜!” 场下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冰冻住了,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就连场外那些,本是冲着宋砚冰才多关注了两分的长老,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一位一直沉默寡言,也从不参与长老们议论的古板老者,在看到无忧那一掌后,双眼都爆发出了精光。 他大喝一声:“好!” “能够在瞬息之间,就看出敌人的破绽,并且精准攻出那一掌的眼力和速度。 “如果没有几十年生与死之间的战斗经验,绝对不可能做到!” 那名中年美妇也很欣赏地看着无忧,她接话道: “但她骨龄挺小的。” “那就只能用战斗天才来解释了!” “我定要收她为弟子!” 古板老者双目中异彩连连,连道。 掌门听闻此言,微微张开眼: “不可。 “她修为太低,灵根资质差,第一关名次为一百九十九,不符合忘情宗的收徒标准。” 古板老者冷笑一声: “掌门,第一关的名次能说明得了什么,那早就该把那什么……楚宴,淘汰了。” 中年美妇打圆场道: “这才是她的第一场战斗,皇甫长老莫急,待她多赢两把,第三关里再拿个不错的名次,您到时候收徒也名正言顺,是。” 皇甫长老不说话了。 场外也就恢复了安静。 场内的声音却依旧沸沸扬扬。 秋竹依旧是崇拜地看着无忧,而另一道存在感同样十分强的目光,则是旁边擂台上投来的。 巧的是,楚宴和无忧的擂台正好就是相邻的。 无忧毫不躲避地坦然回视了过去。 自从听到那个名字,楚宴的心中就掀起了一阵阵滔天巨浪,可在迎上无忧坦然中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目光时。 这股巨浪又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只是同名而已。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更何况,他曾经的妻子殷氏,真的是叫殷无忧吗? 几年过去,他的记忆都有些恍惚了。 他只记得她姓殷。 她的闺名是什么,却有些模糊了。 更加模糊的是,她的容貌。 他的脑子里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绝美身影。 总是低着头,不敢正大光明的看他,而是偷偷地瞧他一眼,被他捉住后,又急忙把目光低下去。 脸上却飞上一抹红霞。 殷氏很美。 可面前这个站在擂台上的挺拔身影,却无法用美或者不美来形容她。 她强大而自信,逼得他率先收回了目光。 于是他愈发确认了心底的猜测。 是他弄错了。 殷氏,早就死了。 第125章 对战筑基大圆满(31) “我来!” 一名筑基中期的下宗弟子在议论声中,飞身上了无忧的擂台。 然后……再次被一拳轰飞了出去。 “我……来!” 又是一名筑基中期的男子,飞身上了擂台。 然后……再次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这两个人比林江更好解决。 无忧松了松筋骨,发出一阵低沉的咔咔声,歪着头,对底下的人勾起一抹笑,问: “谁还要来?” 台下一片哑然。 凝气十层的擂台,谁不想去捡漏。 可如果林江的失败还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的话,而后面两位仁兄的贡献,已经足够让那些头脑发热的弟子冷静点儿了。 一刹间,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八个擂台中,六个打得如火如荼。 而修为最强,和修为最低的两位擂主,竟然无人问津。 无忧无趣地撇撇嘴,竟然盘膝坐下开始吸纳灵气了。 这猖狂的举动顿时让人面面相觑, 一个粗狂的声音喊道: “这小娘皮遮遮掩掩,真容都不敢露,诸位不会怕了她!” 有人冷哼一声回道: “那你上去。” “上就上!” 然而……这名筑基后期的男子,也还是没能走出第二招。 无忧将晕过去的男人一脚踹到台下,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眼尾上扬,带着十足的挑衅: “抓紧时间哦。” 此刻,十二个时辰足足剩下十个时辰。 她此话真是嚣张至极! 可……台下硬是无人敢动。 实力稍差的,大有其他六个擂台可以选择对手。 实力强的,不会图一时之快,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争夺前十。 起码要等到七八个时辰后才会陆陆续续上场。 过了片刻,还是无人上来,无忧开始观察着其他六个擂台。 擂主普遍都是筑基前、中期的修为,且都经过一场或两场的战斗了,不算状态最强。 无忧悄悄地给秋竹指了个适合她的擂台,秋竹就不再守在她的擂台底下,而是开始她的战斗了。 无忧也正好有时间能看着她。 秋竹的剑很快,她的身形也小巧敏捷,而且经常有无忧陪练的情况下,战斗经验也很丰富,很轻易地就获胜了。 没多久,她的擂台上也来了挑战者,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秋竹趁其不备,十招内解决了他。 很快,下一个挑战者就又来了,依旧是筑基中期。 秋竹还是十招内解决了。 至此,她的灵气也已经损耗过半,但三连胜的分数也不算低了。 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人群之中,忘情宗的一名筑基中期弟子看了看无忧,又看了看秋竹,忽地冷笑一声,飞身上了秋竹的擂台。 无忧皱了皱眉,秋竹却面色不变,将剑反扣于掌心行礼道: “师兄,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那名弟子却嗤笑一声,盯着她: “急什么,你就算急着找死,也得死个明白。” 秋竹这才反应过来,来者不善,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冷着小脸: “有何指教?” “你跟那个凝气十层的废物是一起的?” 秋竹小脸紧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地又笑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凝气十层打擂,而是来我这里呢?” 她眼中带着蔑视,上上下下地扫过他,旋即再不屑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顿时,男子原本洋洋得意的面孔瞬间凝固住了。 他道: “不识抬举!你们这些外宗的废物,不怀好意地接近讨好我们的小师妹,还敢打林江师兄。 “我来教训教训你,而那个凝气十层的废物,等会自然也有人去教训!” 秋竹不再说话,将剑摆在身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名男子也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同她对拼了起来。 论剑法的精妙,是秋竹更胜一筹。 但论灵气,却是男子更强。 于是,刚开始的时候,秋竹还能压着男子打,过了几十招后,因为秋竹的灵气告罄,双方变得难分上下了。 男子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再次出剑后,左手手指间忽地寒光一闪,朝秋竹疾射而去。 竟是几根锋利的银针! 秋竹顿时既要招架他的剑,又要防备着银针。 而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被逼到了擂台的边缘,如果为了躲避这两个招数,那她必然是要踏出擂台的。 那样,也算作失败了。 秋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她不退反进,躲过了银针,直接迎着软剑上前。 她的肩头,挨了这一剑,鲜血瞬间喷薄而出,将她的半个胸膛瞬间染红了。 可她这剑不是白挨的,对方明显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应对,一瞬间慌了阵脚。 秋竹看准时机,一剑直击他的腹部,剑入半寸就停住了。 “哐当”一声,男子手上的软剑落地,他也跪倒在地,没了反抗的力气。 一击致命,如果不是在比武,那么他已经死了。 此刻,秋竹俯视着他,她的血流了半身,小脸上也溅了两滴,不过那两滴是男子的血。 “教训我?” 男子说不出话,因为失血过多而直接昏迷了。 在秋竹冷冷的目光下,被专门处理的弟子给带下了擂台。 旋即,她运转不多的灵气,止住了肩头的血,目光扫视一圈,竟然一时半会无人敢上场, 哪怕明知只要上去,以她的状态,这是一场必胜的决斗,可众人却也都被她如狼般凶狠的眼神震住了。 又过了片刻,秋竹的灵气恢复了小半,一名忘情宗的女弟子才上了台。 她身姿窈窕,行动间如有香风追随,面若芙蓉,眉目柔软,她神情温和地道: “我不占你的便宜,只是见你的剑法实在厉害,想忍不住讨教一二。” 说罢,她从背后取下了她的武器,是一根长棍。 “我不用灵气,如果输了,便直接认输。可好?” “请便。” 女子果然遵守了她的话,全程只用招式而无灵气。 她的招数跟她的外表很不相称,一根长棍舞得生风,凌厉而有力。 秋竹本身也没灵气了,而且还因为伤势动作迟缓了不少。 不过,两人还是过了上百招,最终,女子率先停了下来,她张张嘴,却被秋竹打断了。 “我认输。” 随即,冲女子抱拳后,她走下了擂台。 女子有些不解,但秋竹道: “就算你认输,下一名弟子我必然是会输的。” “既然如此,这个分数不如给你,起码你还算守诺,不是么?” 女子微愣,旋即也行礼道: “我叫萧雅,若能有机会,将来再好好切磋一下。” “好。” 下场后,秋竹也终于能好好地处理一下肩头的伤。 她刚刚拿出乾坤袋里的疗伤的药粉,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拍上了肩膀。 她扭头一看,是宋砚冰。 宋砚冰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瓷白的瓶子,示意她接过。 秋竹也不客气,她被砍伤的肩膀那边的手已经不太能动了,只得用嘴咬开瓶塞,将丹药倒进了嘴里。 一股冰凉的气息在肚中化开,滋润着肩头灼痛的伤口处,让她舒服了不少。 “谢宋师姐。” 宋砚冰道:“不客气,毕竟是忘情宗的人将你伤成这样。还出言不逊。” “忘情宗的人是忘情宗的人,你是你。” 宋砚冰每次都能从她们身上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她道: “我的父亲是忘情宗宗主。” 所以,她对忘情宗也是有责任的,她对忘情宗的弟子,也是有责任的。 可秋竹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是你。” 宋砚冰沉默。 而一直看着秋竹比试的无忧,毫无征兆地再一次迎来了她的打擂者。 此次,竟然是那八名筑基期大圆满的弟子之一! 第126章 未尝一败(32) 男人穿着忘情宗弟子袍,其上绣纹复杂程度仅次于宋砚冰。 他容貌清俊,脸上带着笑意。 无忧微微皱了皱眉,她能感知到,眼前的男人虽然在笑着,身上却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好似毒蛇一般,伺机待发,只要寻到弱点,就会冲上来咬破敌人的咽喉。 男子拱了拱手,看上去很有礼貌地先自报了家门: “忘情宗首席大弟子,梅松云。” 宋砚冰在台下,抬眼定定地看着梅松云,难得露出了凝重之色。 秋竹后知后觉地问她: “这人很厉害吗?” 宋砚冰眼也不眨: “首席大弟子的意思就是,同代弟子中第一人。” 秋竹这才有些为无忧担心,但她也没那么担心,因为她还有空问道: “那比你的实力怎么样?” 宋砚冰下意识回道: “不知道,我没跟他打过。” 秋竹不解: “那他都没打败过你,算什么首席大弟子。” 宋砚冰沉默了,难以置信地转脸看向她: “你不关心殷师妹能不能打得过他吗?” 一提到无忧,秋竹的眼底总会闪过一丝奇妙的光彩,宋砚冰之前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现在她看懂了,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 “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家小姐,自开始修炼以来,未尝一败。” …… 无忧淡淡地突然发问: “你跟林江关系好?” 梅松云笑着摇摇头:“点头之交罢了。” “但,”他脸上的笑意忽地溟灭,眼中闪过寒光: “下宗之人,既然仰仗上宗恩泽,最好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无忧明白了,原来是那句“废物”让他们不爽了。 可以打败忘情宗的弟子,但不能冒犯忘情宗的威严。 但,若是忘情宗的弟子怎样攻击、侮辱这些下宗的弟子,却是可以的。 无忧觉得有些好笑,双手抱胸,忽然来了一句: “所以,忘情宗的威名,不是靠实力,而是靠捂嘴?” 梅松云彻底沉了脸,笑意再也挂不住。 “来。” —— 九个时辰后,距离十二个时辰结束,还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两百名弟子,人人带伤。 甚至还能站着的人,都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八个擂台上,有七位都是忘情宗的筑基大圆满弟子。 而有一个……却都被众人投以敬畏目光的擂台上,站着一个浑身被血浸透的……凝气十层。 无忧打败梅松云后,一副已然力竭的模样。 所以,尽管众人又一次久久震惊于她的实力,却也不乏心思活络之人想捡漏。 可这一次,无忧没有手下留情,直接将一连三个挑战者打至重伤。 从此,往后的时辰里,再也无人敢上。 毕竟还有其他的擂台,何必盯着这个处处透露着古怪之人的呢? 而由于两人的擂台相邻,也没太多人敢向楚宴发起挑战,所以楚宴很多时候都在看着隔壁,越看,心中先前被强行压制的大浪又搅动了起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甚至差点影响到自己守擂。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非常关注、在意这名修为极差,战斗却极其出色的殷姓女子。 楚宴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师尊说过的话,在他的脑子里回荡。 要杀掉的那个人…… 难道就是她吗? 可是,第二关已经快要结束了,就算他的一次邀战权没用,也不能向另一名擂主邀战。 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怎么没有在林江开口之前,就向她邀战呢? 待到了第三关的秘境中,他不一定有机会下手了。 第127章 故人(33) 最后一刻钟。 场上能站立的还余十几个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场上的八位擂主按照积分多少包揽前八名,第九、十名则在是场下分数最多的两人。 楚宴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那殷无忧竟然分数最高,而他,暂时只能屈居第二。 不过,第二也暂时够了,让他能微微松口气。 想到师尊给他的东西,在第三关中,他必将翻盘,建立远超旁人的优势。 台下,秋竹也在伤势稍好一些后上场打了几场,有输有赢,整体分数排在中游。 随着时间的临近,众人不自觉都有些放松了起来。 连场外的长老都开始互相交谈。 那位一开始对无忧另眼相看的皇甫长老,脸上笑意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秦长老则道: “看来没多久,你又要多一位可心的弟子了。” 皇甫长老反而谦虚起来:“还不知道第三关的表现怎样。” 说着,他语气微微凝重了些: “毕竟,第三关可是,生死自负。” 秦长老继续想说些什么,却忽地看到他坐直的身子和惊讶的表情。 她顺着皇甫长老的视线望去,却见本在自己擂台上打坐的殷无忧,竟然一跃到了另一个擂台上。 连番战斗下,她的身上杀意外泄,整个人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一般,落到了……楚宴的擂台上。 “你干什么?”楚宴惊慌的声音响起。 她微微偏头,目光看似是看向虚空,实际上是投向了场外的长老们。 “规则没说擂主不能挑战另一名擂主?” 片刻后,场外传来声音: “无。” 于是,无忧反手将一直携带在腰间的剑拔出,对楚宴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宴简直不敢置信,清俊的脸庞都有些微微扭曲: “只剩下半刻钟了,你疯了? “你已经是第一名了,打输了连前八都没有了! “我哪里得罪你了?” 无忧勾了勾嘴角,唯一露出的那双眼底带着一丝猫戏老鼠的恶劣,轻声开口: “打完这场,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就迎面杀了过来。 楚宴心底恼怒,也不再多费口舌。 她自讨苦吃,若是打败了她,那他就是第一了! 想到此处,楚宴的眼神阴冷了许多,浑身收敛着的修罗煞气也释放出来。 这是他师尊专门让他在一处秘境历练得到的煞气。 在对战之中,心志不够坚毅的人,未打就先怯战三分。 可面前沉默着执剑的蒙面女子,却巍然不动,如同定海神针,眼中没有恐惧和畏惧,只有戏谑。 楚宴心沉了三分,但又转念想到自己吃下的丹药,药效还在。 于是,他在进攻之时,丝毫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 反正伤了也不会痛,只要能够打败殷无忧,他就是第二关的第一名了! 起初,殷无忧确实被他这不要命一般的打法逼得有些慌乱。 她的剑在他身上留下许多伤口,而他的法诀也割开了她的肌肤。 但无忧身上本就沾满了其他人的血,她自己的血也就不突出了。 就在楚宴一步一步,将无忧逼得快要无路可退之时。 胜利的天平已经朝楚宴倾斜。 他的掌心蓄满了灵力,下意识露出了狞笑,这一击,马上就要击中她了。 这是最后一击,楚宴甚至都仿佛看见了她被击中后,如同破布娃娃一般飞出擂台的场面,而他留了下来,成为唯一的赢家。 可这一击……没中。 不仅仅是没中,楚宴莫名感觉自己的肚腹处有些凉意。 他缓缓低头,一柄长剑,没入他的身体里。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就看见那双素白的手,手指纤细而有力。 这一剑,贯穿了他的丹田。 灵气飞速地流失,他身体一软,却没有软倒在地上。 而是被面前的女子缓缓抱住了。 他得以更近距离地看清女子的眉眼。 为什么,这么熟悉。 他的脑子里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劈得他混混沌沌地,恍惚间,他慢慢伸手拿下了她的面具。 无忧没有阻挡,于是面具底下,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倾城面孔展露在他面前。 楚宴的瞳孔紧缩,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无忧的声音轻柔: “如果有下辈子……” 他瞬间闪过了殷无忧在他怀里慢慢咽气的时候,他说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如果有下辈子,你尽管把我这条命拿去。” 无忧轻声道: “我心急,等不到下辈子了,现在就来取你的命,可好?” —— 他们的动作无比亲密,本来,他们也应该是彼此最亲密的那个身份。 可一别数年后的第一次相见,他妻子宛如情人的低语,让楚宴的脊骨瞬间窜起冰冷的寒意和莫大的恐惧。 这一刻,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的求生欲爆发,想张嘴求饶,却又忽地被无忧扔在地上。 她反手将剑拔了出来,鲜血飞溅而出。 疼得他瞳孔都有一瞬间的涣散。 无忧低头,冷冷地看着楚宴宛如一具尸体般躺在地上,只有胸口处还在微微起伏,彰显着他还没死。 只要她再补上一击,楚宴就会死。 可是,四面八方传来了隐隐的威压,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身上的骨骼都因为压力而咔咔作响。 这股威压,可能是来自掌门,也有可能来自太上长老。 他们在警告她,下手要有分寸。 擂台规则,不允许杀人。 如果她要继续对楚宴下手,那先死的一定是她。 无忧将剑收起,垂下眼睫,掩盖住遗憾。 楚宴死不了。 至少现在死不了。 没关系,还有以后呢。 她会成为忘情宗的弟子,让他永远如鲠在喉地活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说起来,她还是仁慈许多。 不像可怜的殷氏,满心期待着丈夫的归家,却被至亲之人夺了性命。 而她,还给了他预告,叫他知晓是什么缘故,不至于做个无知的鬼。 “铛——” 一声低沉的钟响,震得人耳朵都有些发麻,众人纷纷抬头,停下了动作。 第二关的时间到了。 楚宴被人带去治疗了,此次的排名没有宣读,而是自动出现在每个人的脑子了。 金光闪闪的一排名字,殷无忧赫然排在榜首。 第二名是宋砚冰。 楚宴排到了第十五。 秋竹则是第四十九名。 每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下宗人看殷无忧更多的是敬佩。 可忘情宗的弟子们,却都不怎么友善了。 毕竟,林江、梅松云包括楚宴。 这几位都是忘情宗弟子中的代表人物了。 要么是在中层混得开,要么代表着弟子的权威,要么则是身份尊贵。 无忧并不在意他们。 她看了看秋竹的伤,发觉没什么大问题。 抬头看见宋砚冰在看她,就跟她打了个招呼,随即便带着秋竹走了。 下一关,在十天之后。 这十天,是忘情宗贴心地留给弟子们恢复伤势的时间。 如此便安然过去了九日。 无忧并不喜欢外出,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何况明日就要进入最后一关的比试了,大部分人今天都在自己的屋内养精蓄锐,好好休息。 忽然,有人敲响了无忧的房间门。 无忧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是楚宴。 他脸色很苍白,看上去伤重未愈的模样。 左手一直放在肚腹处,就是无忧捅的那一剑的位置。 无忧今天没有练剑,于是穿着很随意,只一件白色的宽大棉布长裙,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束起。 这样的打扮让她的攻击性弱了许多,楚宴竟然好似看到了他们曾经日日相处的殷氏的模样。 但殷氏看他的眼神终究是不同了。 再无一丝温情和含情脉脉。 不知为何,他明明被她捅了一剑,丢了第二的名次。 此刻,生出的那些怨气和怒火,竟然全然消失了。 可一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他摇摇欲坠的名次,楚宴暗中坚定了决心。 能够得到太上长老的看重,在忘情宗占据重要的位置,比挽回殷无忧要重要得多。 她不该再来找到他的。 他只能再一次对不起她了。 “我能进去么?” 无忧侧了侧身子,回了屋,坐在凳子上,还顺手给楚宴倒了杯茶。 她端起茶先喝了一口,声音如常: “你来干什么?” 楚宴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庞,那眼神让无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来道歉的。” 他声音低沉,那双多情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懊悔。 “当日……对你下手,非我所愿。” 无忧挑了挑眉,好奇他打算怎么编: “哦?” 楚宴见她还愿意听自己说话,对于自己的目的达成,又多了一分信心。 “我的师尊,是忘情宗的太上长老。 “见我天赋过人,想收我为徒,却因我有尘缘在身…… “于是他……” 楚宴抿住了薄唇,脸上浮现了挣扎之色。 无忧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嘴角的笑意。 心中已然稍稍有些明了他的来意。 于是,她很贴心地配合道: “所以,是你那师尊,强行要你杀我,然后带走了你?” 楚宴别过脸去,一抹倔强和屈辱爬上眼底。 无忧拧着眉,露出一副相信他,态度有所松动的模样,但还是语气冷硬地道: “不管怎样,是你动的手,我也还了你一剑。 “从此,我们两清了。” “不!”楚宴眼尾微微发红,眼角的小痣都染上了红色,声音破碎激动: “无忧,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来我的梦中…… “前几年,我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去你的坟前看了一眼,可怎料…… “我还以为,你是遇到了盗墓的贼人。 “现如今,你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楚宴有一副好皮相,不然殷无忧当初也不会同意让他这穷得叮当响的家伙当自己的夫君。 尤其是他如今深情表白,伏低做小,诉着衷情,无忧脸上恰当地露出动容的神色,脑子里的思绪却忽地跑远了。 她师尊曾经带她去过,专门找了颜色好的男人用以服侍女修士的酒馆。 里面的男人,跟楚宴现在这样一模一样…… 咳咳。 她垂了眼睫,掩饰住自己古怪的眼神。 楚宴还以为她被他打动,趁热打铁,又关心地想来握她的手。 无忧直接把手一甩,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别碰我!” 楚宴赶忙道:“好好好,不碰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如今剑法这般好,手上一定有不少茧子。” 无忧心底翻了个白眼,修士肌肤坚韧,去茧消疤的灵药更是常见,轮得到他来关心。 “无忧,我听说你是五灵根,想要修炼到如今地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楚宴心疼的眼神,几乎要将人融化: “好在,如今忘情宗有我。你以后不必再如此辛苦修炼了。 “第三关,师尊跟我说过了,是在忘情宗的禁地秘境寻宝。” 就在无忧即将要没有耐心搭理他的时候,楚宴终于说到了她想听的东西。 她恰当地露出了想听,但又不想理他的表情。 楚宴看得清清楚楚,轻笑一声,自顾自继续说道: “这个秘境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宝地…… “里面的时间流速比外面快了十倍,于是,生长了许许多多外界很珍稀的灵草。 “据说,甚至会有一株九品灵药。” 无忧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九品!”她惊呼道:“可是九品灵药都是要生长万万年才能……” 楚宴道:“据说,九品灵药已经生出了灵智,同时它也是这片秘境存在的根基。 “也就是说,是它的力量,这秘境才得以存在。 “当然,这些离我们都太遥远了。” 他叹了口气:“无忧,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瞒你,这次秘境就是按照寻得的宝物价值来排名的。” “可是往往越强大的灵药,就会有非常强大的伴生灵兽守护。” “师尊除了逼我……其他都对我挺好的,他给了我……地图。” 无忧倒吸一口小小地凉气,顾不得再不理他,震惊地道: “什么……地图?” “秘境之中,记载宝物地点的地图。” 无忧立刻意识到了这张地图的价值,她尖锐地反问: “所以,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炫耀逼你杀死我的师尊有多好吗?” “不。”他的目光温和而包容:“我是想说,无忧,我们组队。” “以我的实力和这张地图的存在,这一次,我一定能够好好地保护住你。” 第128章 第三关秘境寻宝(34) “无忧,我们组队,这次我一定能够好好地弥补你。” 他低声诱哄道: “无忧,第二关你是第一名,如果第三关再取得好成绩的话,一定能够加入忘情宗的。 “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无忧露出挣扎犹豫之色: “我……你……” 楚宴见好就收,站起身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充满了磁性和蛊惑: “无忧,我在秘境内最高的山上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无忧的眼中露出怔怔之色。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秋竹从隔壁冒了个小脑袋: “无忧姐?刚刚前姑爷来了?” 无忧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嘴角挂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啊。” “您那一剑没捅死他?他还敢来?来干什么呀?” “来演戏的。”她随口道,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感慨道:“唉,我真是个好观众,还带互动的那种。” “啊?” —— 次日。 熙熙攘攘两百名弟子挤满了第一关的大殿。 此次,倒是只有掌门一个人出现了。 同时还有一名弟子,简单地讲解了一下第三关的规则。 又给每人发了一个乾坤袋和一颗类似心脏模样、精致小巧的木头。 “此物名为玲珑心,若是遭遇生命危险,捏碎它,可瞬间从秘境中脱离。当然,那也就失去了继续挑战的资格了。” “你们在秘境内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到后,也都会被传送出来。” 而锦囊就是用来装灵药的,到时候将它往忘情宗特制的秤上一放,就能直接给出此内灵药的价值。 最后,最让人关心的点,忘情宗弟子也说到了。 此次寻宝行动,找到的灵药三分之一上交忘情宗,余下三分之二归弟子自有。 众人的眼神纷纷亮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兴奋。 但随即,又有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每年的秘境寻宝关卡,就算有玲珑心,但遇到过于强大的灵兽,不会有捏碎玲珑心的时间,直接被秒杀的弟子不在少数。 “每年约有四分之一的弟子死亡。” 刚刚热烈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死寂,众人面面相觑。 四分之一的概率,高吗? 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不算高,可谁能保证自己是那个四分之三的幸运儿呢? 掌门淡淡地道: “若是此刻想退出的,可自行离去。 “想进入幻境的,往前三步,领取锦囊和玲珑心,自行进入。 “限时一刻钟内选择,超时亦视为放弃。” 他对着大殿正中央虚空一指,便出现了一处足足有两人高,泛着五彩斑斓光芒的圆形光门。 显然,这就是秘境的入口了。 而掌门话音刚落,光门出现后,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楚宴。 他往人群中望了一眼,旋即拿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踏入了光门之中。 无忧就当没看见他的那充满暗示的一眼,扭头问秋竹: “你要进吗?” 秋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无忧姐,昨天不是都说好了?” 无忧却道: “昨天楚宴没跟我说有四分之一的死亡率。” 秋竹笑了: “您能让我死吗?” 无忧也笑了: “肯定是不能的。” “那就进。” “好,我们等人进了一半再动,那样不扎眼。” “嗯。” 第二个进去的是宋砚冰,她也往无忧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奇怪她怎么还没动。 随即,又有好几名忘情宗的弟子进了秘境。 至今,还没有出现放弃的。 也是,都主动走到这一步了。 披荆斩棘过了前面两关,而在收获应该最丰富的第三关止步,谁能甘心? 更何况修士本就是与天争、与人争的,如今,有保命手段还畏畏缩缩,这不符合道心。 所以,无忧纵眼望去,两百名弟子,竟然无一人主动退出的。 在人群陆陆续续进去一半的时候,无忧跟秋竹也拿了东西进去了。 刚刚踏入光门,无忧只感觉眼前一花,脚下一空,她出现的位置,竟然是在半空中。 她用灵气稳住下坠的身形,抓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秋竹,缓慢地落到了微微有些湿润的泥土上。 无忧站在原地没动,先环视了一圈,这是一处密林。 树木格外高大,似乎有数十人高,好几名成年人合抱那样粗壮。 扑鼻而来的清新草木味道和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药草香,让人精神一振。 天上挂着一个太阳,但按理说,在秘境之中,应该没有太阳才对。 但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还带着温度。 秋竹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深深地吸了口气,眉眼都舒展开了: “姐,这儿真漂亮。” “走。” “去哪?” “去找楚宴。” 第129章 各怀杀机(35) “唉,我真怕我见到他就忍不住动手。” “那你忍一忍,没办法,他有地图。 “我俩也就能分清东南西北,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还要拿第一呢。” “姐,你昨天说他找你一起,就是想让你跟他一起杀灵兽,最后他再杀了你和我,把灵药独吞。” “嗯哼,怎么了?” 秋竹挠挠头:“我只是觉得,他为什么觉得他能杀掉我俩,我们可有两个人诶!” 无忧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了根不知道从哪摘来的草,随机选了个方向笔直地走着,随口回道: “人嘛,自信一点也是好事。” 她嚼了嚼嘴里的草,清甜的味道清润在口腔,让她眯了眯眼,心情颇好: “不然,我还得花时间去找他呢。” 走出密林的途中,无忧还挑选了一棵看上去最高的大树,站到了树顶好好地分辨了一番方向。 不仅仅找到了出去的方向,两个人走了没多久,就运气好地遇到了一片草药。 一品药草,清心草。 这草甚至被兴奋的秋竹采完了,都没看到什么伴生灵兽。 无忧无奈地说了一句: “一品草药在这儿就跟野草一样,少采点,别耽误时间。 “没有伴生灵兽,至少要三品以上才有。” 秋竹吐了吐舌头,看了看怀里的一捧草药,还是依依不舍地全放进了自己的锦囊里。 此处秘境很大,两人走了一天都没有遇到一个人。 当她们走出密林时,天色已经微微黑了下来。 没了视线的遮挡,趁着最后一抹天光,无忧在最南边看到了楚宴说的最高的山峰之处。 那座山高得很显眼,也难怪楚宴将地点约定在那。 以她们的脚程,用御风术过去也需要一天。 无忧道: “晚上继续赶路,等快到的时候再休息。” 两人在月色下翻山越岭。 而另一边,楚宴却比她们要倒霉许多。 传送的地点每个人都是随机的,楚宴竟然直直地掉进了一个五品灵药伴生兽的老巢里! 那是一条筑基大圆满修为的蟒蛇。 楚宴身上被无忧捅的那一剑,本就伤到了根基,虽然被太上长老赐了药好了大半,可还是跟这蟒蛇缠斗许久,才击杀了它。 他阴沉着脸,取下那一株五品灵药,就朝那高山疾驰而去。 如果是在跟无忧汇合后再遇到这蟒蛇,他也就不必受伤了。 如今他伤上加伤,就算有地图,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仅仅靠目前到手的这一株五品灵药,可远远不够夺魁! 殷氏那天的模样,他还是有七八分把握她会来。 但若是她真的不来,楚宴没有半分办法,秘境非常大,他根本找不到她。 在他养伤的那九天,楚宴也想明白了自己《忘情诀》的修炼为何如此进度缓慢。 更明白了,他此次一定要杀掉的人是谁! —— 无忧比楚宴更快到达了那座高山的山顶。 此刻已经进入秘境第二天的夜晚,她和秋竹过来的路上,采了两株三品的灵药,还是没有碰到过其他人。 皎洁的月色将大地照成银辉色,跟白天的缤纷色调相比,多了一丝清冷。 楚宴就是在这银辉色的月光下,踏着风而来。 比起上一次见面,他更添了一分清瘦,见到无忧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色。 无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楚宴丝毫没有被她的态度影响,等走到了她身前,没说话,先把装灵药的锦囊交到了她的手里。 无忧愣了愣,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是一株带着血迹的五品灵药。 她的眼神动容,但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冷冷地扔下一句: “你受伤了?” 楚宴低低嗯了一声。 无忧依旧冷着脸: “正好我也累了,等明天再行动。” 说罢,她就转过身去,走到了秋竹找到的半山腰的山洞中,打算歇息了。 楚宴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温柔,眼中却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 两人行动变成三人行后,远比想象中要更顺利。 楚宴的地图不仅仅标注出了灵药的位置,甚至连它们伴生灵兽的等阶都写明了。 无忧主攻,秋竹和楚宴辅助她,金丹以下无敌手。 唯一让楚宴有些不满的就是,无忧在摘取灵药的时候,总会放过他们的根部或者不取幼苗。 哪怕明明有些灵药,根部才是最有价值的部位。 无忧坚持她的原则,秋竹自然是无脑站无忧。 她睨了他一眼,凉飕飕地道: “我跟你不一样,做事情没你绝。” 楚宴咬咬牙, 明面上不再有异议了。 毕竟好不容易无忧最近对他的态度略有缓和。 于是他的脸上再次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并且夸赞无忧: “娘子真心善。” 无忧瞪了他一眼,不允许他这么叫他。 楚宴摸了摸鼻子,眼尖地看见了无忧微微扬起的嘴角。 心中也愈发得意。 二十五天后,三人的收获已经十几株五品灵药,一株六品和数十株五品以下的药草。 这些灵药,全部都放在无忧这里,楚宴每每主动采到灵药,都非常主动地交给她。 他的口袋瘪瘪,秋竹都有些看不下去,说道: “楚师兄,你真的不拿几株吗?” 楚宴深情地望着无忧,笑道: “不需要,这是我给无忧的赔罪。” 无忧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视线,道: “这些足够拿下第一了吗?” 楚宴自信地道: “足够了。无忧,你应该不仅仅是第三关和第二关的第一名,整体的名次,一定也是第一名。” 无忧哼了一声:“那就借你吉言了。” 楚宴刚还想说两句好听的话,突然无忧脸色一变。 “我要晋级了。” 楚宴眼皮一颤,脸上立刻露出担忧之色。 修士晋级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扰,不然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 还未等无忧说话,楚宴就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颗丹药。 他郑重地望着她: “无忧,这是抑灵丹,若有修士服下,三个时辰内不可使用灵气,宛如凡人。” 无忧露出怔然之色,旋即,楚宴动作迅速地服下了那颗丹药。 他身上的灵气一震,消散全无。 无忧眼神震动: “你这是为何?” 楚宴依然笑得温和: “无忧,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戒备之心,如今是你的关键时刻,我愿意自封修为。” “你尽管放心突破,这附近的灵兽我们早就已经清理过了,秋竹姑娘会保护好我们的。” 无忧低低地咬了咬唇,别过脸去,语气是遇到楚宴后最柔和的时候: “嗯。” 秋竹也震惊地望着他,道: “楚师兄,你对我师姐可真深情啊!” 无忧对楚宴说,秋竹只是灵犀宗的师妹,并不知道他们以前的纠葛。 楚宴对这个修为不高、脑子也不是很灵活的师妹没什么戒备心,但演戏还是演全套,他盘膝坐在了离无忧十步远的地方,道: “拜托师妹为无忧护法了。” 秋竹重重地点头: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亲师姐!” …… 修士突破的时间,随着修为的增高而增加,凝气突破筑基,也大概就在一到两个时辰左右。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无忧身上的灵气传来剧烈的波动,显然是已经到了成功的最后关头。 楚宴心中狂喜,在秋竹聚精会神关注无忧之时,他的指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颗丹药! 第130章 终于出手(36) 无忧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身遭狂暴的灵气席卷,甚至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那动静之大,让楚宴都微微色变。 他的见识比秋竹多,秋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却清楚的很。 修士突破的时候动静越大,就证明此人实力越强劲。 不过是突破至筑基而已,殷无忧就有如此大的阵仗,如果等她成长起来,金丹、元婴……恐怕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这个所有人,自然也包括他这个曾经对她下过杀手的夫君。 楚宴冷下心肠,他本是打算在联合斩杀灵兽之时,暗中坑害她受伤,再趁机偷袭。 可他也见识到了她的实力,那些筑基大圆满甚至是金丹初级的灵兽,都没法将她怎样。 如今……还真是天降良机! 这抑灵丹,也是他留了一手才备下的。 没想到,竟然真用上了。 他服下指间夹着的丹药,瞬间原本消散的灵气又瞬间聚拢过来。 秋竹懵懂地转过脸,看到他恢复了灵气,问道: “咦,师兄你怎么恢复了,三个时辰才过去一半呢。” 楚宴冷笑一声,一掌拍在她的后心,秋竹顿时飞出去几米远,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她瞪圆了眼睛: “你……你干什么?” 楚宴淡淡地挥了挥袖子: “总算不用忍受你这个蠢货了。” 秋竹还想爬起来护在无忧面前,却因为毫无防备,被那一掌伤得太重,根本没法动。 她只得道: “你不是爱慕师姐吗?为什么?” “我从未爱过她。” 此话一出,秋竹顿时呆愣在原地,而正在突破中的无忧,好似也听到了一样,原本狂暴但井然有序的灵气,开始真正暴乱起来。 楚宴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没有直接对无忧出手,而是继续道: “就从她父亲强迫我入赘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厌恶极了她。”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终于能把一直憋在胸口的话说出来,眉宇间不自觉地露出畅快: “如果不是你有着那么一张脸,我本都想着高中后再也不回殷家了。 “杀掉你的时候,我心底是不忍的,但那也不多。 “甚至还有一丝窃喜,竟然只需要杀掉你,我就能成为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多么划算啊。 “我确实是对不住你,但你也捅回了那一剑,还让我在第二关丢掉了第一名。 “无忧,我真的不懂,你既然没死,就好好地藏起来不好吗? “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如今,我又要杀死你一次,这一次,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柔,但内容却越来越狠毒,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忧周围的灵气愈发动乱。 最后那挫骨扬灰的四个字出现时,她的灵气彻底紊乱,无忧猛然睁开了眼。 “噗——” 她的眼中是无尽的恨意和被欺骗的怒火,那张娇媚的容颜扭曲之下想说些什么,张嘴却只喷出了一大口血。 楚宴感受着她的气息无比紊乱,修为还是凝气十层,并且隐隐还有些往下跌的趋势。 他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狼狈擦去嘴角血迹,怨毒地盯着他的女子走去。 “娘子,我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啊,你怎么就先突破失败了呢?” 无忧不甘的开口:“所以,你这些天都是在跟我逢场作戏对吗?” 楚宴笑了起来,道:“事到如今,竟然还在想着我是不是骗了你。命都要没了,还关心着感情。 “无忧,你太过优柔寡断,情感用事,不适合修仙,不该走上这条路的。” 无忧含怒掐诀想要出手,可突破失败的她,只能引得体内的灵气更加的暴乱,又喷出一大口血来。 楚燕见她这般,彻底放下心来,释放出灵气威压,让她和秋竹一根手指头也挪动不了,防止她捏碎玲珑心逃走。 随即,他拿出贴身携带的匕首,温柔地问道:“你说,这次我选哪里下手比较好呢?心脏还是老位置?” 无忧双目怒瞪,在压力之下她说不出任何话,只能通过眼睛表达自己的愤怒。 看着她这副垂死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楚宴原先被他捅了一剑的恨意,终于发泄出来了。 “要不你求个饶,我可以给你一个利落。”楚燕微微放松了限制。 却只得到了无忧的怒骂质问: “楚宴,当年不是我爹要强迫你入赘,而是你自己主动找到我爹。 “我爹根本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楚彦冷笑道,“那又怎样?世道凭什么如此不公,我才华横溢,却那般出身贫穷? “而你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废物,只因为投了个好胎,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却能够享尽荣华富贵。 “待我进入殷家后,你也不愿将殷家的产业交于我,而是自己把握在手中。 “说的好听,说让我专心读书便好,实际上不过是防着我罢了。” 无忧道:“你本就是一个外人,我殷家供你读书,你还想要我家的产业?” “哼,就算不给我又怎样,最后不还是全落到了我的手里。 “我还得感谢你们呢,若不是你们给我出路费供我上京考试,我又怎能见到师尊呢?又怎能有今天在忘情宗的成就和位置呢?” 无忧平静下来,冷冷地盯着他: “当然了。你当然要谢谢我们。 “毕竟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个只会利用女人的废物罢了,从前如此,现在更如此。 “如果不是我和秋竹联手帮你,你就算有地图,也没办法独自采到这么多株灵药,更别说拿到第三关的第一了。” 楚宴被说中痛处,脸上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 “死到临头了,你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没关系,我会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敲下来。” 他语气阴沉,一步一步的朝无忧逼近。 可当走到她面前时,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已经无力支撑身体的无忧。 却没有在那张高傲的脸上,看到预想中的惊慌求饶的狼狈模样。 无忧很平静,嘴角还挂着一丝笑,甚至跟之前质问他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了。 楚燕的心底莫名闪出一丝不妙的预感,眼中掠过一丝狠色,拿起匕首不再多说废话,直直的朝无忧的心脏处捅去! 可那匕首刚刚接触到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楚燕愣了愣。将灵气注入匕首,再次狠狠扎了下去,可那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弹开,甚至让他后退了好几步。 随即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无忧从原地站了起来,除了嘴角的血迹,再也看不出她有任何突破失败的模样,她周遭的灵气也温顺了下来,环绕在他的身边,听她驱使。 楚燕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如果无忧突破没有问题,那他是绝对打不过她的。 无忧的嘴角还是挂着那一抹笑容,她淡淡地道: “要不,再试试?” 楚宴结结巴巴的:“你、你没有突破失败?”。 秋竹也从原地爬了起来,那容光焕发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曾经被他打到重伤。 她往后一站,彻底封死了楚燕逃走的路。 无忧提着剑朝楚宴一步一步逼近。 在他还震惊于无忧真的没事的时候,无忧也抓住了这个破绽。 她朝楚宴扔出了她在问心阶拿到的玄阶宝物,将他整个人镇压在那黑色的盾牌下。 随即,无忧从他的身上拿出了那一颗属于他的玲珑心后,楚宴彻底慌了。 “无忧,事情不要做的那么绝,我的师尊可是忘情宗的太上长老,如果你还想加入忘情宗……” 无忧不说话,默默地将那颗玲珑心收了起来,镇压在他身上的灵气,丝毫没有要挪动的迹象。 寂静的空气中,原本只有楚宴求饶的声音,却忽地夹杂着沉闷地一声剑刺破骨肉的动静。 楚宴呆愣愣地低头,那把剑竟然又一次没入了他的丹田处。 这一次,无忧没有在任何留手,刺入丹田后,直接搅了个稀巴烂,随即又顺着楚宴的经脉,在他的体内席卷而过,将他用来容纳灵气的经脉全部震碎。 如此重击之下,楚宴的七窍都开始流血,再也不复往日俊秀温润如玉的模样,面目狰狞的可怕。 他简直不敢置信,无忧竟然真的敢对他出手,废掉了他全部的丹田和经脉,从此他哪怕不死,也将变成一个不能修炼的废人。 随即,无忧伸手卡住了楚宴的脖子,她的手很凉,贴在他的肌肤上。 到了这个时候,楚宴眼中流出的不仅仅是血,还有泪,死亡的恐惧,让他终于语无伦次地开始求饶。 只要活着,只要能活下去。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毕竟以他师尊太上长老的神通,说不定可以帮助他找到重塑经脉的办法,毕竟师尊那么地看重他。 “无忧……我……” “好了,不必再说,你就下去给殷无忧陪葬,不过她可能也没有那么想见到你。” 无忧的右手微微用力,马上就要捏碎楚燕脆弱的喉骨。 一股无比强大不容反抗的力量,来自于秘境之外,吞没了在场的三个人。 无忧的手,再也无法寸进。 她皱了皱眉,眼中却没有太多的意外。 太上长老将楚宴视为接班人,不计代价地培养他,每一关都帮他作弊,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就死了。 只是……如今楚宴天赋也并不出众,为何那位距离成仙不过一步之遥的太上长老,还如此看重他呢? 暂时她想不明白,但无忧也并不气馁。 她会进入忘情宗,亲自找出其中的缘故。 随即,一阵诡异的空间波动,楚宴残破的身体凭空消失了。 这样的一个废人,救回去又能怎样。 无忧眼底除了冷然,就是绝对的自信。 她自信自己不输任何人,就算是化神期的太上长老,她欠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当然,楚宴人跑了,但他们这二十几天的收获,那个装满灵药的锦囊还是在无忧的手中。 秋竹兴奋地说道:“姐,这次我们肯定是第一了,” 无忧抛了抛手上的锦囊:“当然,不过你那儿的还不够多,距离秘境结束还有几天。” 她拿出一张兽皮地图,沉思道: “让我看看,接下来去哪里呢?” 秋竹震惊道: “啊,无忧姐,你连地图都拿来了? “这是太上长老给楚宴的诶,你不怕得罪太上长老吗?” 无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都把他的关门弟子打成那样了,还差这张地图?” 随即她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某处,定下目标后就收起了地图: “走。” 秋竹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欢欢喜喜地嗯了一声。 几日后,无忧和秋竹被传送出了秘境。 这一次,站到大殿中的人少了一些。 剩余活着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收获,有些人还受了伤。 众人依次将自己的锦囊放到秤上。 其他人的锦囊放上去时,那秤只微微地下坠几分,而轮到无忧的锦囊放上去时,那秤却猛地往下一坠,看得连记录的弟子都投来惊愕的目光。 随即他如实记下了成绩。 也有的弟子甚至连锦囊都被夺走了,只能黯然神伤。 剩余的弟子中,以宋砚冰的收获为首。 最终成绩出来了,无忧当之无愧的排名第一,而秋竹则是第二。 她环视一圈,却并没有在这些弟子中看到楚宴的身影。 随即,在掌门宣读最终的名次时,也没有楚宴的排名。 而尽管无忧第一关排名比较差,却在第二关和第三关排名遥遥领先,最终总名次,无忧也是第一。 皇甫长老当即就要将她收入门下,无忧自然却之不恭。 秋竹则被另一位女长老看中,两人都进了忘情宗。 灵犀宗的掌门听说竟然是无忧拿了第一,神色变幻数次后,最终——停在了谄媚上。 无忧淡淡地笑道: “掌门,欠您的两颗筑基丹可需要还您?” 这话一出,掌门看着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悚然一惊,她知道他在背后的动作了。 想到灵犀宗的以后还需要仰仗她,灵犀宗掌门咬咬牙,低声下气地又奉送上一瓶丹药。 “是我欠你,是我欠你。” 无忧只是随口一说,面对这丹药她有些意外,但想了想还是收了,掌门的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还肯收就好。 第131章 成仙的秘密(37) 而纪玥则是真情实感地为她们高兴。 同时也殷殷地叮嘱了一些事情,比如在大宗门中最好要低调,不要随便得罪人等等。 秋竹心想,纪长老您这可说得太晚了,该得罪的已经得罪完了。 无忧则安安静静地听完后,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她。 纪玥疑惑地问道: “这是……” 无忧笑笑: “您回去再看,我们就先走了。” “谢谢您这些年在灵犀宗的照顾。” 纪玥摸了摸册子,也有些不舍地跟她们就此分别了。 待纪玥回灵犀宗后,翻看起那册子来,原本随意地翻了两页,神情就忽地激动了起来。 这上面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是废纸,可对纪玥这样的剑痴来说,却如同无价之宝。 那是无忧这些年陆陆续续记录下的剑术心得。 纪玥能够将这册子里的东西悟透,剑术将精进一个大层次,日后成为剑道宗师也有可能。 她紧紧地抓住那册子,看着忘情宗的方向,露出欣慰的笑容。 谁能想到,她最初也就只是突发善心,不忍看两个丫头分别呢? 寒来暑往,春去冬来,山中无岁月,对修士来说更是如此。 五十年后。 今天,又是一年忘情宗大比的日子。 十来位新加入忘情宗的弟子,被师兄领着参观忘情宗和告知弟子守则。 而带领他们的师兄却在经过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时,恭敬的停下了脚步,一丝不苟地行礼道: “大师姐。” 那名被叫做大师姐的女子,并不停留,只微微朝他一点头。 领路的师兄便脸上放光。 新弟子们忍不住问道: “那是谁呀?” “那是我们忘情宗的首席大弟子,如今骨龄还不到一百,就已经达到元婴期的修为 “况且无忧师姐不仅仅是修为高,她的剑术更是无人能敌,曾经历战合欢宗三名长老而丝毫不落下风。” “这么厉害,那这位师姐怎么还只是一个弟子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师兄感慨道: “如今我们忘情宗的掌门在十年前同合欢宗的争斗中受了重伤。 “当时,师姐力站三名长老后,掌门就想将掌门之位传于她。 “却被师姐拒绝了,无忧师姐支持掌门之女宋砚冰师姐上位。 “可当时已经同意了的掌门,忽然收到了太上长老的传信,此事就不了了之,一直耽搁到现在。” …… 无忧回宗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了宋砚冰。 五十年过去,宋砚冰跟之前的变化很大。虽然气质还是从前的那样冰冷疏离。 但如今的她,或许是因为帮着掌门处理宗门事务许久,身上自带了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气势。 这种气势无关于修为。 可一身威严气度的宋砚冰,一见到无忧,眉眼都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这次无忧外出是为了忘情宗办事。此事一成后,宋砚冰在宗门的威望。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也能够更好地支持着他们走下一步。 宋砚冰柔了语气对他道: “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无忧。” 无忧把剑拍在桌子上。喝了好几口她的好茶。解了口中的干涩后才道: “你父亲还是不同意?” 宋砚冰道: “嗯,太上长老带回来一个人。” “什么?” “他说这是他的后辈,想让他登上掌门之位。” “那你父亲怎么说?” 宋砚冰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我父亲没有表态。” 无忧饶有兴致地转了转手中的瓷杯: “没有表态那就是不反对的意思。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支持,向着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到底给了他什么不能拒绝的利益?” 宋彦斌眉眼也沉了沉:“我也不知道。而且这个人,我总看着他有点眼熟。” 无忧淡淡的道:“让我跟他见一面。” 次日。那名被太上长老带回来的男子正坐在掌门的洞府里翻着掌门珍藏的典籍。 无忧进去后,男子转过脸,眼尾熟悉的泪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无忧不出所料,感慨道: “你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楚宴也低低的笑了: “是啊,没有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无忧歪着头问道:“莫非你是太上长老的私生子,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什么对你这样好。” 他周身的气势散发着元婴的气息,显然当年他的丹田经脉被废却没有成为废人,还以不弱于无忧的速度修炼到了这种地步。 要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无忧修炼之快是因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且五行心法在无形之中帮助着她,再加上忘情宗和宋砚冰的资源支持。 像正常的修炼速度,比如说秋竹,哪怕是有无忧帮助,如今也才金丹后期金丹与元婴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可一个修为被废的楚宴,竟然如今也到了元婴境界。 “那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什么呢?” 楚宴目光里带着一丝诡异和蛊惑。 “无忧,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可以告诉你成仙的秘密。” “成仙的秘密?”无忧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楚宴自信的道:“是啊,如今登仙路断绝。以你的天资,倘若是上古时代,一定是可以飞升成仙的 “可如今,却再也没了期望,你也很不甘心。 “只要你不再与我作对,让我登上忘情宗掌门之位,那么我会将这个秘密与你共享。” 无忧眉眼微动,似是对那成仙的秘密有一些意动。楚宴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空口套白狼?” 楚宴笑了,跟一个人打交道,最害怕的就是怕她无欲无求,因为无欲则刚。 而无忧一旦有想要的东西,那么就也有了弱点。 楚宴淡淡地道: “我之所以要成为忘情宗掌门,就是想利用忘情宗的力量重建登仙路,这样不仅仅那位太上长老能够突破瓶颈,飞升成仙,我们也都有了成仙的希望。” 他说的确实像那么一回事,随即他还拿出了一块玄奥气息的石头。 “这块石头本来应该铺在登仙路上,却被打碎了,掉入凡间。 “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它,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你听说过女娲补天的传说吗?我要做的,就是补上登仙之路!” 第132章 宗门血祭(38) 在无忧和掌门的大力支持下,楚宴成功登上了忘情宗宗主之位。 宋砚冰还因此与无忧闹翻了,两个人当着诸多弟子的面大吵一架。 宋砚冰当场离开了宗门,扔下了宗主之令。 而无忧则被封为护宗长老,一时间荣光无限。 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 众弟子都歇息了,除了一些巡逻的弟子外。 “师兄。等会儿一块喝点,我这有上好的灵酒。” “巡逻的时候不能分心。” “哎呀,没事,谁敢攻打咱们忘情宗啊。” 那弟子不以为意,师兄闻言也放松了些。 师弟趁热打铁道:“我们巡逻这么久以来,别说有谁想半夜潜入忘情宗,连阿猫阿狗都没看见一只。” 师兄想着也笑了。两人便勾肩搭背的走到了一起,开始聊天吹牛。 而也就没注意到原本是护宗大阵的位置,忽然泛起一阵阵红光。 又过了片刻,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下,在忘情宗的最边缘之处,一个半圆形的罩子升起,将整个宗门都倒扣在其中。 那弟子惊慌失措的道:“怎么回事?护宗大阵怎么会突然启动了?” 另一名师兄则冲到了那光圈上,顿时,一股强大的推力向他袭来,将他又推回来好几米远。 他稳住身形,脸色苍白的道:“快去。回禀长老,出了大事了。 “护宗阵法不知为何突然启动,而且还启动了终极形态! “如今,整个忘情宗是只许进,不许出了!” 可就在这种时候,忘情宗的长老,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 底下弟子们顿时乱作一团。 而忘情宗的那数位长老,包括无忧内,这时候却都被聚集到了掌门所住的地方。 他们都是在半夜接到掌门的通知,有重要的事情要一同商议。 可就在他们陆续到来之后,却没有看见那位新上任的掌门的身影。 随即一阵奇异的香味飘了进来,无忧呼吸到之后,脸色顿时一变,大喊: “不好,有暗算。” 众人赶忙捂住了口鼻,或是用灵气护住自己,可不管他们怎么做,身上都传来了一阵阵乏力的感觉。 众长老都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再行动。 这个时候原本关着的门突然打开了。 那位长相俊秀的新掌门走了进来,他笑道: “不必做无用功了。这这是一株八品灵药焚烧后的香味。只要你们吸入这香味,不管再高的修为,一定会十二个时辰都没法动弹。” 长老们怒道:“你要干什么?”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楚宴也不遮遮掩掩,他拿出了宗门之令,道: “我要干什么?我要成仙!” 说着话时,他身上的气势瞬间一换,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有在忘情宗资历老的长老骇然道: “这、这是太上长老的气息,你!你!你是太上长老!你竟然夺舍!” 楚燕俊秀的脸庞此刻有些扭曲,甚至开始一块一块的掉皮,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他的身上也传来了一股浓厚的腐臭味道。 楚宴狂笑道: “错了!夺舍是我原本的计划,可若不是无忧那臭丫头伤了这具身体,你们今儿也不会在这里了。 “楚宴与我是同月同时辰出生,灵根也与我相同,还是亲缘断绝之体,天生就适合做我的容器,我本想将他好好培养,在慢慢地磨灭他的意志,留下他的躯壳为我所用。 “我也就能够摆脱那具寿命将尽的肉体,重来一回,再重新修炼成仙! “可没想到,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宗门大比,我的一切谋算都化为虚无。 “我只好强行留住了这身体的生机,将我的神魂分出一半与他。” 到了这一刻,无忧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疑惑,终于全部解开了。 所以,上一世,那位迎娶宗门之女,修炼至化神期的“楚宴”,真的还是楚宴吗? 她想到此处,就直接发问: “我当时可没杀他,楚宴是被你杀了?” 太上长老冷哼一声: “我没有夺舍他,一个废人而已,我只是利用这具身体更加方便做事罢了! “他也在这具躯体内,不然这具躯体就直接腐烂了。 “可笑的是,他自愿将这具躯壳的控制权让给我。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杀掉你。” 无忧笑了笑: “那还真是多谢抬举。” 太上长老多看了她一眼: “死到临头了。你心态倒是好,不愧他们都说你是修真界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不过。”他叹了口气:“若不是你毁了楚宴,我本来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 另外又有一名长老颤颤巍巍地道: “太上长老,师兄,您还记得我吗?” 见太上长老看向他,他连忙道: “这是您与无忧长老的恩怨,不如就先将我们放走怎样?” 太上长老笑了: “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天真好还是愚蠢好,如今护宗大阵已经开启,整个忘情宗只许进,不许出,我放了你们,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那长老惊愕道: “你凭什么能开启护宗大阵,就算你是现任宗主,有宗主之令,但开启护宗大阵的终究形态,明明还需要上一任宗门的精血!” 他的声音随着另一道身影的走近越说越小,最后直至彻底哑火。 皇甫长老怒视太上长老和上一任掌门,宋砚冰的父亲宋冥,道: “原来你们早就狼狈为奸?” 秦长老则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原本红润的脸色忽地一片惨然,颤抖着声音道: “我听说,在上古流传下来一种血祭之法,用此法可使人强行突破任何瓶颈。” “只是越难的瓶颈,需要血祭的人越多。” “所以,你是打算血祭整个忘情宗和我们这些老家伙,以此让你突破化神期? “你,要吃了忘情宗数万人的血肉修为成仙?!” 第133章 终局(39) 可是秦长老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宋冥为何会这样做? 无忧的神色一直很淡定,哪怕就连秦长老说出那古法的时候,她也只是眼神微微动了动,将双手枕在脑后,问道: “我真的很好奇他出了什么筹码,让你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放弃。” 宋冥还是那副威严沉稳的模样,听到宋砚冰时,他的眼神有些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太上长老却解答了无忧的疑问,或许是因为已经大局已定,他们无力回天。 他心情很好,笑道: “忘情宗如今只是中州三大宗之一,宋冥还伤了根基,无法再带领忘情宗更进一步。 “而如果忘情宗出了一个仙人,那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我不仅仅会帮他治好伤,还能支持着他带领新的忘情宗,成为这修真界第一大宗! “试问,谁能阻挡得了这种诱惑?” 秦长老惨然笑道: “也是,弟子就算死光了,你们还能再招。” 太上长老道:“宋砚冰已经离开了忘情宗,我放过了他的女儿,其他的弟子跟他又不是父女关系。” 无忧继续问道:“所以你给我看的那块石头?” “那当然是假的。”他道:“如今宗主之令在我手,宗门大阵一旦打开就不可中止。” 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力量涌入,他仰天狂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大殿外也传来了弟子的惨叫,起先是一声,随即是无数声。 不同声音的痛苦喊叫混杂在一起,宛如人间炼狱。 里面的长老们,也面露不忍、难过、绝望之色。 皇甫长老资历极老,又对忘情宗和弟子们感情极深。他喊道: “宇文老兄,你停手!” “献祭这么多人的成仙之法,难道真的不会变成邪仙吗?” 太上长老此刻已然有些癫狂:“邪仙又如何,半仙又如何?只要是仙! “我在这一关已经困了数千年,我再也没有时间可以等下去了。” 皇甫长老知道事已成定局,竟然想强行燃烧寿命以此破除限制来阻止宇文桀。可还没等他冲到台上长老面前,就被轻轻松松的一掌打回了原位。他瞬间萎靡了下去,整个人几乎垂死了。 宇文桀冷笑一声:“大阵已经被我改写,众弟子的精血修为灌入我的体内,你们这些老东西别说中药了,就算是没中药,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宋冥看着这些跟他相处多年的长老面露不忍,他闭了闭眼睛将这丝不忍压了下去,声音沉沉: “我先出去了,你解决好他们。” 说罢他转身想走,却在他刚刚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一只手从他的胸前透出。 “呃……” 原来是宇文桀伸手成爪直接从他的后心穿过。 宇文桀将手抽了回去。 宋冥跪倒在地瞪大了眼睛。 宇文桀笑道:“你走什么?你也是元婴期的修为,能让我多一丝成仙的可能性啊。” 宋冥在震惊中倒在了地上,鲜血和他的生命一起逐渐流逝。 “好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了。” 众长老看着狞笑着走上前来的宇文桀面若死灰,唯独无忧神色泰然。 宇文桀见状停下了脚步,好奇的问:“怎么你不怕死吗?” 无忧道:“我怕死啊。” “那……” “因为我不会死啊,” 说罢,她伸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宇文桀脸色顿时一变,口中毫无征兆地狂涌出一大股一大股的黑血。 宇文桀惊道:“怎么回事,我吸收而来的修为在消退,是……你在护宗大阵上动了手脚?” 无忧老实地摇摇头:“不是我。” 她话音刚落,门又被推开了,逆着光走进来的一名清冷的女子身影,正是宋砚冰。 宋砚冰走到宋冥面前,为他止住了血。 随即又将解药一一给长老们服下。 而整个过程宇文桀嘴中的黑血好似怎么吐都吐不完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动作。 他双目圆睁地看了看悠然的无忧,又看了看宋砚冰。 终于反应过来了:“所以你说的愿意跟我合作,是早就设计好的。” “是啊,当你当上宗主后,开始在宗门护宗大阵上动手脚时,我们早有防备,将阵法给修复了。 “而你吸收来的这些修为,还是会还给那些弟子们。” 宇文桀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如今却功亏一篑。 就算他再怎么召唤护宗大阵,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仰头狂笑: “想我宇文桀当年同辈无敌,纵横数千年,没想到如今却败在了你们两个小娃娃身上。成王败寇,我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修士身死魂消,我一个人走,未免太过孤单,不如你们,就都来陪我。” 说罢,他身上灵气狂涌,竟然是想要自爆。 无忧却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扔出了一把匕首,直击他的眉心处。 匕首没入额间,捣碎了他的灵府。 至此,宇文桀不甘地睁大双眼,缓缓仰面倒了下去。 无忧察觉到他身体里另一道微弱的魂体气息,双手抱胸,冷然地看着他。 果然,明明已经失去气息的身体,忽然眼皮颤了颤,再次睁开了双眼。 无忧道:“楚宴。” 在宇文桀的神魂消散之后,楚宴也终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但这具身体的生机即将消散,他最后能做的,可能只有留下两句话。 到了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从未有这一刻像这般后悔。他贪婪的看着无忧秀美而立体的五官,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无忧,我真的后悔过。 “我一直记得你当年,柔柔地唤我夫君的模样。 “可我被长生不老迷惑了双眼,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高中后,一定风风光光地回来接你去上京过好日子。 “我快要死了,无忧,你能不能原谅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此时此刻,他说的话,算是善吗? 无忧不信。 人生就像一场豪赌,上了牌桌,有输有赢。 楚宴只是赌输了才这么说罢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还会选择上场。 所以,她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字,直接拔剑,在剑光中抹断了他的咽喉。 “唔……” 于是,楚宴的眼睛都没有闭上,彻底地断了气。 秋竹也带着其他的弟子进来打扫残局,无忧指了指楚宴的尸体。 “烧了,烧干净,你亲自盯着。” 秋竹欢喜地应道: “好咧!” 而另一边,宋冥的伤势也是极重的,宋砚冰眉目挂上一层冰霜,握住了父亲的手。 就算他做了再多的错事,宋砚冰也没法在他的弥留之际,还为此责怪他。 可宋冥却很后悔,他看着优秀的女儿如今独挑大梁的模样,嘴角挂上欣慰的笑意: “砚冰,忘情宗,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 说完,他就再也没了呼吸。 无忧拍了拍她的肩膀: “节哀。” 宋砚冰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悲伤: “宗门遭遇大变,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难过。” 内部弟子的慌乱需要安抚,外部强敌虎视眈眈。 她忽地侧头看了看无忧,轻声道: “无忧,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无忧故作沉吟状: “或许。” 秋竹也不知道从何处凑了过来: “还有我!” “哪儿都有你!”无忧把她的头摁了回去:“快点去把楚宴的尸体烧干净!” “哼!无忧姐,我就知道,你自从有了砚冰师姐,就再也不爱我了!” “谁告诉你,我只能爱一个人?就不能师姐师妹我都爱?” 宋砚冰嘴角微动,看着玩闹的两人,眼前忽地捕捉到一抹温暖的光束。 她抬眼一看,晨光突破了暗夜,照亮了众人。 天亮了。 无忧也注意到了,她正好站在那束晨光中。 两人的目光碰撞,忽地都笑了。 —— 数千年后。 城外歇脚的茶馆中。 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满怀期待地摸了摸自家孙女的头。 等城门开启的时候,就是忘情宗开始招生的时辰了。 真希望这丫头能有灵根啊。 十几岁的姑娘也满眼期待: “爷爷,再给我讲一次无忧剑圣和宋掌门的故事!” 老人淳朴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是在数千年前,天边忽地裂开一道大口子,魔族入侵了…… “就在生灵涂炭之时,忘情宗站了出来…… “忘情宗的剑圣殷无忧,放弃了成仙的机会,以一己之力修补了天上的口子,直至力竭而亡…… “宋宗主带领着忘情宗的众弟子杀光了所有的魔族,重建天下秩序。 “此次,忘情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宗之首…… “宋宗主和无忧剑圣将修仙之法带到了凡间,不再像以前那样修真之人与凡人分割开来。 “于是啊,就连我们这样的贫农,也有机会能测试灵根,改变自己的命……”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声道: “如果我有灵根,我也要成为无忧剑圣和宋掌门这样的修士!以天下安危为己任!” “哈哈哈哈,好哇,好哇!” 第134章 万人嫌(1) 【高亮:避雷,此篇男人很多,都是单箭头,跟女主有一些互动 女主因为身体资质限制无法修炼,只能先猥琐发育 没法接受的建议跳过,不要看了生气然后给我差评q感谢】 京都。 帝豪园是出了名的富人小区,这儿最便宜的户型,也要几个亿才能买下。 从帝豪园往东边望去,就是京都市中心最出名的建筑,明珠塔。 而南向,则是一望无际的江景。 可谓是繁荣人文景象与自然美景兼得。 而就在帝豪园的一户大平层内, 足足将近一百平的卧室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两米的大床。 在大床上,柔顺的真丝四件套包裹住一具完美的少女胴体。 可女孩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看了就让人想抚平她的忧愁,叫她永远开心快乐。 她有着一张宛如天使般美丽的面孔。 头发是未经烫染过的深棕色的大卷发,跟她精致的五官结合起来,整个人像洋娃娃一般。 随着眉心的皱起,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忽地,她拥着被子猛然从床上坐起,猛然睁开了双眼! 本该是清澈懵懂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种种复杂情绪,还有着经历诸多之后沉淀的阅历。 很奇怪,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改变,整个人的气质就瞬间变了。 此刻再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是一个纯真无知的千金小姐。 慕容无忧起身,收拾好眼底的情绪,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下床。 一打开卧室的房门,门口处就蹲着一只黑色的猫,湿漉漉的绿瞳讨好地盯着她。 她家里可没养猫。 慕容无忧毫不留情地抬脚,直接从黑猫头上跨了过去,走进了厨房。 黑猫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口吐人言: “无忧,无忧,无忧。” 慕容无忧不理它。 小乖可怜巴巴地想直接跳到她肩膀上,却被她一个转身躲开了。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 无忧转身给了它一个白眼,将微波炉叮好的三明治端到餐桌上,又倒了一杯牛奶。 她一边吃一边慢吞吞地道: “那就是有意的。” 小乖见她终于搭理它了,就知道没事了,跃上了餐桌: “此次世界情况比较复杂,也是我们这边出了纰漏。” 无忧昨天晚上在梦中已经接受了愿主一生的经历,不得不为她说两句公道话,她放下手里的杯子,道: “三个世界的炮灰万人嫌、恶毒女配角色,就让慕容无忧一个人出演。 “你们没事?逮着一只羊薅羊毛。” 小乖有些讪讪: “主要是……这三个世界中的这个炮灰人设实在是……重合度太高了,一不小心,就出了些失误。” 慕容无忧是慕容家的假千金,在真千金回家后处处作妖,抢夺家人的宠爱。 是阳光少爷讨人嫌的倒贴未婚妻,致力于拆散男女主的嚣张大小姐。 她竟然还是总裁的契约妻子,哪怕总裁对她一丝感情也无。 而她挟恩图报,占据了总裁夫人的位置,不愿意放手,还总是欺负弱小无助的白月光。 无忧扶了扶额,更让她无语的是。 慕容无忧在死后得知一切真相,怨气强到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自己的身体中多待…… 于是,无忧就被封印住了记忆,打包扔进了慕容无忧的身体里。 直到今天,她十八岁成年后,才恢复了记忆。 明白了自己是那个来自于坤元界的剑修无忧。 “但是,”无忧扔给小乖一个眼刀,搅动着杯子里的牛奶,轻飘飘地道: “你真会选时间,今天可不仅仅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更是慕容渊把人接回来,然后狠狠地当着众人的面打我脸的日子,对?” 第135章 挡灾的假千金(2) 小乖提到的三个世界本应是各自独立。 却因为意外互相融合后,每个世界的男主还是那个男主,女主只剩下了一个人。 原定的命运轨迹也面目全非。 慕容无忧成了天选倒霉蛋。 倒霉在哪呢?慕容是京都老牌豪门,跺一跺脚京都也得抖三抖。 可她从小在慕容家长大,却不是他们家真正的千金小姐。 只是为了真千金挡灾,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孤儿。 慕容夫妻常年不在家,他们感情甚笃,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一年到头就在全球各处玩乐享受。 之所以这对夫妻的日子能过得这么潇洒,主要还是因为生了个好儿子。 慕容家的嫡系长子,慕容渊,今年二十八岁。 十八岁就从全球顶尖大学毕业,还是双学位和那年的优秀毕业生。 十九岁进入慕容集团,从底层做起,如今已经全盘接手了慕容家最核心的产业,将其牢牢把控在手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就是慕容无忧传奇的大哥。 她还有一个哥哥,二哥慕容星。 顶尖的钢琴家,现在正在外国进修,也是常年不在家的。 随后就是慕容家真正的千金,叫做慕容灵。 在生下她的时候,夫妻俩把孩子一扔,就继续出去玩了。 慕容渊这个大哥很早熟,平日里不仅仅要上学,还会看顾着妹妹。 当然,慕容家不缺带孩子的人,自然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 可本该备受宠爱的慕容灵却命运多舛,刚出生时就被一个算命大师算出来,这孩子命格跟慕容家犯冲,会早亡。 慕容夫妻俩是无神论者,不信。 可偏偏,慕容灵才养到一岁,就遭遇了许许多多的生命危机。 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大师的预言和慕容渊细心,恐怕真的早就留不住她了。 慕容夫妻哭了好几场,最后还是慕容渊拍板。 把慕容灵隐姓埋名,送走了。 送到了最南边的城市,选了一家富裕的小户人家。 同时,慕容渊还听从大师的意见,去福利院抱回了慕容无忧。 对外宣称这就是慕容家的三小姐。 大师说,等到两人都十八岁,就能将慕容灵认回来了。 无忧低头搅动着杯子里纯白的牛奶,嘴角的笑意微微有些讽刺: “难怪哥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原来,只是个纯纯的工具人而已。” 小乖一声不敢吭,生怕引起无忧的注意力。 毕竟,本来无忧只需要接收记忆,代替愿主完成心愿即可。 可当世界线回溯,世界重启之时,意外已经得知一切真相的愿主,死活不愿意再经历她的一生,甚至等不到无忧来代替她。 她根本没有心愿,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解脱。 于是她不惜选择了自毁。 这平白无故少了一个灵魂,世界怎么重启? 为了补上这个大漏洞,小乖只能将无忧的记忆与经历全部封印,让她真的变成一个纯白懵懂婴儿的身份,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 也就是说,上一世是愿主作为挡灾的工具人,这一世过去的十八年经历,真的就是无忧本人。 她对慕容家,是有感情的。 她垂了眼睫,眼中流露出一丝伤心: “不管我再怎么亲近哥哥,他从来都……” 慕容家的人除了无忧之外,都知道她并不是慕容家的亲生女儿。 所以平日里跟她并不亲近。 包括在家里最多的慕容渊。 可慕容无忧就偏偏最喜欢慕容渊,小的时候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 在外面惹麻烦了,第一时间也是回家找哥哥。 慕容渊为着慕容家的名声着想,才每次都冷着脸,出面给她处理烂摊子。 但慕容无忧就认为,哥哥心底一定很喜欢自己,只是性格天生冷淡罢了。 直到……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慕容渊把慕容灵带了回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慕容灵才是慕容家真正的千金。 在慕容无忧失魂落魄的时候,慕容渊看也不看她一眼,心思全部放在慕容灵身上。 再然后,按照原本的故事线,就是从小一直没有得到过什么正确耐心教导的愿主,一时间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做出了许多错事。 第二个世界,则是跟愿主的未婚夫有关。 慕容家跟顾家是世交,于是慕容灵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跟顾家的独子顾斯年定下了婚约。 顾斯年的妈妈是个大美人,而他不仅仅遗传了妈妈的美貌,性格更是温暖而大方,对每个人都很好,从小就很有礼貌和教养。 跟冷漠的慕容渊不同,每次顾斯年被父母带着上慕容家拜访,总会很有耐心地带着慕容无忧玩。 愿主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了这个阳光的俊秀未婚夫。 顾斯年也不讨厌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完成婚约,结为夫妻。 可在她十八岁之后,身份调换回来,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一开始,顾斯年还会安慰和照顾着愿主。 可随着愿主对慕容灵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顾斯年开始心疼起了心地善良,从不反击的慕容灵。 或许是女人敏锐精准的直觉,愿主没多久就发现了,甚至比顾斯年要更快地意识到。 顾斯年已经喜欢上了慕容灵。 再后来,慕容渊也知道了。 他说,那就正好把婚约还给慕容灵。 愿主彻底崩溃了,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慕容灵抢走了。 她想杀了她! 可她的手段到底太嫩了,还没有实施就被慕容渊察觉。 那个男人有着一双摄人的丹凤眼,透过金丝眼镜,无比冷漠地看着她。 像在看一个死人,又或者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陌生人,他低沉着嗓音扔给这个共同生活过十八年的妹妹最后一句话是: “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愿主从此在京都的上层社会中彻底销声匿迹。 再一次回顾完这狗血且完全不出她意料的故事情节发展,无忧忍不住揉了揉蹙起的眉心,问道: “愿望是什么?” 小乖赶紧讨好地道: “很简单,寿终正寝就行。” 第136章 能躲就躲(3) 简单个屁! 无忧这具身体根本没灵根,跟筛子一样,漏出去的灵气比吸纳进来的还多。 在这个世界,财阀集团们囊括了这个社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财富。 他们想要碾死一个普通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而本国最大的财阀之一……就正好是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关系的哥哥,慕容渊。 想到此处,她拖出了一只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小乖跳进行李箱: “你干什么?” 无忧挥挥手将它赶走: “搬走啊。” 无忧的性格底色中,占比最大的是坚毅与果决,所以尽管那过去十八年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而她在得知一切真相后,也确实为自己真情实感的付出伤心了一小会。 但她不会忘记自己的来处和真正的目的。 慕容家她惹不起。 收拾好东西,环顾一圈,眼底还是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舍。 这套房子先不说本身的价值,里面的装修设计和装饰无一处不彰显着主人的用心。 这是她十五岁时,慕容渊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亲自盯着装修,灰头土脸的,谁劝都不好使,那时候可谓是千金小姐最接地气的时候了。 房本上也是她的名字。 而在昨天晚上,她问慕容渊会不会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慕容渊淡淡地说,他没空,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无论她怎么恳求或者耍赖,慕容渊都不松口。 然后她一时气愤,半夜开着车跑到这儿了。 平常她为了能够跟慕容渊多见几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慕容家的老宅。 如今正值暑假。 她成绩很好,考上了国内顶尖的京都大学。 原本还想着,开学之后可能就要住到这套房子里来了,这儿毕竟离学校很近。 但如今,她还是去住宿舍。 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住在这价值十几个亿的房子里,就算慕容家财大气粗不在乎。 她也要懂得分寸。 为了完成任务,无忧目前给自己制定了生存攻略,面对慕容家和顾家的人,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那些恩恩怨怨,算也算不清。 就算慕容家把她带回去动机不纯,但她也享受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呀。 就算顾斯年后来变心了,但他们之间曾经的美好过往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所以,其实并不是很擅长处理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的无忧,选择了当鸵鸟。 “那你今天的生日宴会?”小乖问道。 “不去了。” 谁料她话音刚落,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无忧不用看手机就知道是谁的电话。 慕容渊。 她设置了特别铃声,生怕错过她哥的每一个电话。 她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才伸手按下了接通键。 “喂。” 慕容渊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如下达通知一般: “你的生日宴会,我会带个人过去。” 说完,也没等她说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无忧捏紧了手机,指关节有些发白。 如果没有恢复记忆,她可能只会沉浸在慕容渊会来的喜悦中。 她闭了闭眼。 既然慕容渊给她打了这通电话,那她就不可能不出现在生日宴会的现场了。 无忧认命地叹了口气,换了件衣服出门。 在最繁华的商场挑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历史悠久的欧洲品牌首饰店里,看到了一条镶嵌着粉钻的项链。 这颗粉钻不小,但项链整体的工艺精致又不张扬,给人很甜美的感觉。 就是价格有点贵。 无忧掏出自己的卡,在金钱上,慕容渊毫不吝啬。 但她花钱也没个节制,于是卡里剩余的余额,惊险地正好能买下这根项链。 她看着首饰店的人将项链包装好,就拎着它回了家。 天色这时候也快要黑了,她的生日宴会马上就开始了。 无忧没什么心思再花几个小时做造型。 更何况也来不及了。 她换了条还算得体的浅蓝色镶钻鱼尾裙,目光掠过她最喜欢的那些珠宝,顿了顿,还是没有伸手去拿。 简单地戴了个钻石耳坠,将头发挽起,化了个淡妆。 也没叫司机,而是自己开车去了宴会现场。 她到的很晚,下来的时候很快就有人簇拥了上来。 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时家的千金,时秒看见她跟见了鬼似的: “你这……跟顾斯年失恋了?” 无忧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恋过?” 时秒怪叫道: “不应该啊,以你的性格,今天应该会打扮成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只孔雀啊。 “你看姐妹我够意思,怕把你压下去,都没戴我最喜欢的那套红宝石。 “结果呢,你素得像要出家似的!” 无忧又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拌嘴。 就算无忧没有记忆,她的性格跟愿主也不相同。 所以原剧情中,时秒之前并不是愿主的朋友。 这也就导致了,无忧没法直接套用所有的剧情。 宴会上多数都是年轻人,无忧认识的不多,但慕容家的千金过生日,想要来捧个场的人却有很多。 时秒坐在她身边,其他人想要凑过来,都被她打发走了。 无忧的性格,对外一直偏冷淡,她清楚。 但是怎么今儿这个大好的日子,对着她也这副死样子。 时秒实在是想不通。 无忧端着红酒杯慢慢地喝着,目光时不时看着入口处。 到了宴会快要结束,大家都玩得有些累了的时候。 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开了过来。 这车外表纯黑,比起那些张扬的豪车来,不算很起眼。 但无忧知道,这辆车的玻璃,都是防弹的。 被慕容集团的人特地改装过,防弹防爆,价值到底多少也不清楚。 车牌号也是非常醒目的一连串的零。 看见这辆车,原本玩闹地正上头的年轻人们忽地下意识全安静了下来。 这慕容家的小千金和慕容家的掌权长子……可完全不一样。 有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想, 传闻这位慕容渊看似冷淡,实则对家人特别上心。 一个生日宴会,来的都是些年轻人,竟然也值得他放下手头几个亿的合作,特地来为自家小妹撑场子。 还真是传闻非虚啊。 可车稳稳当当地停进院子里,车门自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慕容渊。 而是一双莹白如玉的纤瘦小腿先踩到了草地上。 第137章 为亲妹妹出气(4) 慕容灵人如其名,灵动得像密林里的小鹿,一双杏眼又大又亮,透着纯真无暇。 慕容夫妇男帅女美,慕容三兄妹不仅百分百遗传到了他们的美貌,还更青出于蓝。 车另一侧下来的男子,更是简单地站着,就让所有人的目光没法从他身上挪开。 他身高几近一米九,一身灰色的宽松休闲西装也掩盖不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还能隐约看出常年锻炼留下的痕迹,宽阔的胸膛臂膀和劲瘦的腰身。 他的眉眼却很冷峭,高挑鼻梁下是抿着的薄唇,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正如他做事的风格一般。 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全场,顿时,所有盯着他看的人,又都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或者移开了目光。 没人敢跟他对视。 除了无忧。 慕容无忧的长相跟慕容家的人毫不相像,慕容家的人都浓眉大眼,而她五官偏清冷,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狭长而深邃。 深棕色的长卷发有些乱了,披散下几缕在她白皙圆润的肩头。 她朝慕容渊举起手里的酒杯示意,人却依旧斜斜地依靠在椅子上,跟没有骨头似的。 她没像往常一样起身欢快地去迎他。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条蓝色的鱼尾裙嵌着碎钻,反射出曲折的光,犹如夜晚沐浴月色的海面波光粼粼。 而她就像那条深海的人鱼,诱人沉溺。 慕容渊第一次察觉,原来这个往日只知道调皮惹祸的妹妹。 竟然已经在他刻意回避的那些日子中,长成一位……成年女性了。 他的眼底不自觉暗了暗,大步朝她走去。 站定在她面前,男人宽阔的身形顿时直接遮住灯光,投下淡淡的阴影,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 无忧瞬间被他身上极淡的沉香包围。 她抬起眼,什么话没说,看着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又喝了一口酒。 往日,在他面前,无忧都尽量维持着乖乖女的形象。 但她装得也挺累的。 或许从今天开始,她就再也不用装了。 “哥哥,这是?”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逐渐凝滞的气氛,慕容灵好奇地看着无忧,眼睛乌黑。 没等慕容渊说话,无忧先微微朝她点点头,神色如常。 “叫我无忧就行。” 既然两人已经打过招呼,慕容渊的目光在她身上没有停留太久。 虽然隐隐觉得有什么跟往日不太一样,但他没放在心上,低头看了看表。 旋即低声跟慕容灵交代了几句,就去楼上找个清静的房间继续办公了。 慕容灵有些拘谨地坐在了无忧的身边。 时秒被人叫走玩去了。 无忧心情不好,一直在喝着闷酒。 此刻想无视慕容灵继续喝,但她灵识敏锐,能感受到身侧那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她转头,刚想说话: “你……” “你!” “你谁啊?” 几个男女围了上来,那阵仗,那气势,慕容灵顿时犹如落入狼群的小白兔。 无忧不着急张嘴了,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上一世,愿主是带头为难慕容灵的人。 而现在,她什么也没做,慕容灵还是被人给包围了。 “别以为你是……带来的,就能坐到无忧身边了。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啧啧,你说话也太直白了,不怕她扭头告状啊?毕竟她可是直接喊‘哥哥’了。” “那位身边多少年,就没出现过女人。 “鬼知道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他带到这儿来,给无忧姐故意添堵呢?” 还没过十二点,无忧十八岁的生日还没过去。 所以,一向谨慎的慕容渊,并没有向任何人说明慕容灵的身份。 愿主也误会了,慕容渊把慕容灵一个人丢在这儿。 她就更以为她是个什么不重要的小角色,暂时迷惑了她哥哥。 对慕容灵好一番羞辱,再加上其他人的捧场, 把小姑娘说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结果她运气不好,慕容渊出来打电话,在楼上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时间一过,慕容渊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来维护慕容灵了。 当着这些二代们的面,直接摆明了慕容无忧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小姐。 这一出,愿主可谓是面子和里子全丢光了。 无忧之前想不明白,既然要宣布慕容灵的身份。 直接召开记者会,难道不是显得更加正式、重视吗? 为什么选择在愿主的生日宴会上,当着她的圈子里公开? 现在看到这一幕,无忧忽地想明白了。 应该是慕容渊不满意愿主的所作所为,不满意她欺负慕容灵。 他要为亲妹妹出气。 无忧低垂下眼,淡淡出声: “闭嘴。” 可她不是愿主。 她再难受,也不喜欢迁怒无辜的人。 她再憋屈,也不喜欢这种恃强凌弱的戏码。 “滚。” 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低哑。 “听到没,让你滚呢!” “惹得无忧姐这么生气,你惨咯。” “就是,那位可是最宠无忧姐了!” 这下好了,慕容灵的眼眶里隐隐又有泪水在打转了。 无忧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皮,锐利地目光直视着起哄的几人: “我说你们,滚。” 场面顿时一下子尴尬了起来,那几人脸上瞬间变得不好看。 可在她的目光下,下意识地全灰溜溜走了。 留下慕容灵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他们逃走的背影,因为过度惊讶小嘴都微微张开,怪可爱的。 无忧浑身气势一收,单手支撑着脑袋,唤她: “慕容灵。” 慕容灵转头,眨巴眼,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崇拜之色。 无忧忍不住嘴角微勾,她从小生活环境单纯,有什么想法都直接摆在脸上,所以才会被愿主欺负得那样惨。 她的脑子里又闪过了小乖白天说过的。 “慕容无忧魂飞魄散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她说,她最对不起的人……是慕容灵。” 无忧看着宛如一张白纸的女孩,勾勾手,她就乖乖地把头凑了过来。 她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慕容灵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慕容渊也在此刻从楼上下来了。 第138章 见面礼(5) 有慕容渊在的任意场合,只要他一出现,就必定是全场人的焦点。 他是天生掌控全局的王者。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走到了宴会的正中心。 其他人都停下了动作。 室内开了空调,他脱掉了外套,只剩一件白衬衫。 无忧歪着脑袋,她以前最了解他, 慕容渊骨子里是一个克己守礼的人。 就连衬衫的最上面一颗扣子,明明扣着不舒服,却永远不会解开的男人。 没了西装外套的遮掩,他的身材更加有压迫感,气势更加迫人,冷峻的眉眼淡淡地扫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开口。 无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他。 他还会说吗? 凭心而论,没人想经历这么丢人的事情。 她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被慕容渊全然收入眼底。 于是他原本想说出口的话竟然没有迟疑了一瞬。 可却在转脸看到一脸懵懂的慕容灵时,他又继续道。 没有隔着手机屏幕,慕容渊的声音更加低沉暗哑,带着直击人心的磁性。 “一件事。” “慕容无忧……” 舌尖滑过她的名字,慕容渊无意识地想起她在灯光下喝酒的模样,竟然觉着有些口渴。 他停了一秒,心再次硬了硬,目光落于无忧身上,缓缓道: “并不是慕容家的人。”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她眼底的光,破碎了。 无忧心底有些涩,又有些酸。 或许是酒的味道泛了上来,整个口腔都有些发苦。 她垂下眼睫,不再跟任何人有目光接触。 仰头干了杯底剩余的酒,转脸对着一脸惊恐的慕容灵道: “初次见面。” 说完,她从身侧拿出一个礼品盒,抛到了她的手里。 “见面礼。” 随即,起身就走。 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 慕容渊的话震惊了在场众人,再看到慕容无忧连他的话都不听完,直接走人之时。 更是目瞪口呆。 这是……闹翻了? 慕容灵后知后觉地急急地抓住盒子,想要追她。 她的生日比无忧要早两个月,所以,慕容渊在她生日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她。 两个月之中,她也逐渐接受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的事实。 今天慕容渊来找她,是想让她提前准备一下。 等今天无忧生日一过,明天就会正式带她回慕容家的老宅,同时对外公开她的身份。 她听说今天是那个代替她的女孩的生日。就央求着慕容渊带她过来。 她一开始只是想来见见慕容无忧。 她根本不知道,慕容渊竟然会当着她的朋友面,直接说明她的身份。 慕容灵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多么大的羞辱。 慕容无忧的朋友,甚至整个二代三代的圈子里,以后将会怎么看她? 如果不是慕容家对她不满,会这样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吗?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跟她今天的冒昧前来脱不了干系。 慕容灵想解释,想道歉,可都来不及。 无忧自己开着车,直接就走了。 而场子内,慕容渊慢条斯理又简洁地讲完,走到了慕容灵的面前。 在这样的场合公布一切非他本意,可当他在楼上看到那些人对他的亲妹妹口出狂言的时候。 他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至于这会不会影响到无忧,他并不觉得。 他不会赶走她,有慕容家的庇护,谁敢对她怎么样? 所以,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慕容灵焦急的模样,问道: “怎么了?” 这两个月,慕容灵跟他接触很多。 或许是亲兄妹天生的血缘使然,她一点也不怕他,反而有些埋怨地道: “哥哥,你不是准备三天后召开记者会吗?为什么要现在说出来?” 慕容渊理直气壮,淡淡道: “我在楼上都看见了。” 慕容灵明白了,道: “又不是无忧欺负我!她对我很好啊,你看,她还送了我见面礼。” 她当着他的面将盒子打开,那条粉色的钻石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惊呼: “真好看!不过无忧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粉色?” 随即在脖子上比了下,就又郑重地收了起来。 慕容渊看她喜欢粉钻,就说道: “过段时间的拍卖会上有一颗粉钻,你喜欢的话就买下来。” 慕容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粉钻不粉钻的事,这是心意!” 她把盒子抱在怀里,懊恼地道: “哎呀,我都没有给无忧准备见面礼,等我回家好好想想! “等明天见面,一定要给她! “哥哥,你等会跟我说说无忧都喜欢什么!” “还有……”她小声地道,脸上又重新爬满愧疚:“跟她道歉,都怪我要过来……” “哦对了!”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道: “无忧喝了好多酒,不能开车的!” 慕容渊眉心微皱:“没有司机?” “我看着她一个人开车走的! “哥你快去找她!” 他顿了顿,喊来司机道: “开我的车送小姐回去。” 随即,他又另外随便开了台车,去追无忧了。 —— 无忧当然不会干酒后驾车的蠢事。 这栋别墅区很偏,几乎没有人和车。 她开出去没多久就直接在路边停了下来。 路灯间隔许久才有一盏,路上就有些昏黑。 她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清冽的风瞬间吹醒了有些晕乎乎的脑袋。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种种情绪都被压抑了下去,只余坚定。 主动给慕容灵解围,除了她就是想这么做外,也是在试探慕容渊。 看来,不管她做什么,慕容渊想要做的不会改变。 所以她一定要尽快远离他们才行。 不然,她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得跟愿主一样的下场。 任务一旦失败,那她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而目前,她卡里没钱了,她也不会再用慕容家的钱。 应该要先找一份工作,再找个地方住。 大学还是要上的,只是或许可以换一个实用点的专业。 学费已经交过了,但生活费要自己赚,她日常的开销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她慢慢地想着这些琐事,困意忽地上涌,席卷了她的大脑。 无忧的头一点一点地,像只企鹅一样,终于坚持不住了,彻底地坠向车门那侧。 眼见就要磕到车窗上,一只大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的脑袋。 第139章 养条狗也会有感情(6) 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带着灼热的温度,她是真正的巴掌脸,慕容渊一只手就几乎能将她的整张脸蛋盖住。 在他碰到她的一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起头,那双狭长的大狐狸眼都瞪成了猫眼。 许是喝多了酒反应有些迟钝,呆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 慕容渊也不说话,他的身形过于高大,站在无忧的车前,遮蔽住了路灯的光。 在背光的阴影下,立体的五官显得晦暗而深沉。 慕容渊眉眼微动,不动声色地将刚刚伸出的手背到了身后。 细腻的肌肤触感却久久在他的手指上停留,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又松开。 无忧的声音哑了,下意识开口先是喊了一句: “哥……” 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改变了称呼: “慕容先生。” 她端正又态度恭敬,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慕容渊本想拉开车门的动作停止了,他微微侧头,盯视着她。 眉宇间莫名染上一丝不耐: “闹什么?” 无忧脑门上忍不住窜出一缕火气。 什么叫她闹? 哪怕他提前跟她说一句呢? 就算一定要在十八岁之后,就算一定要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公开, 他哪怕跟她提前打声招呼呢? 就甚至于……哪怕他现在跟她认真地解释一句呢? 可他都没有。 无忧咬了咬后槽牙,把这缕火气压下去。 她什么身份? 根本没发火的资格。 她瞬间冷静下来,不解地问: “我并不是您的亲妹妹,这样叫有什么问题吗?” 见她冥顽不灵,慕容渊一向是没耐心哄小孩的,命令道。 “下车,我送你回去。” 有人当司机,还是慕容家的掌权人和家主给她开车,无忧还能省下一笔代驾费。 嗯,算她赚了。 她利落地下了车,重新坐到了……后排。 慕容渊却嘴角微勾,语气危险: “你还真把我当司机,嗯?” 无忧再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坐到副驾驶。 她系上安全带后,就直接把脸扭向窗外,一句话不说。 慕容渊就更不会主动说话了。 可看到外面是回慕容老宅的方向时,无忧忍不住了: “我回帝豪园。” 慕容渊淡声道: “我今天晚上也在老宅。” 无忧嘴角抽抽。 自恋的男人,难道他在老宅,她就会想回老宅吗? “明天爸妈也会回来,跟灵灵一起吃个饭。” 提到慕容灵,无忧觉得还是正事要紧,抓紧时间和机会,跟慕容渊时时刻刻摆正自己的态度。 “那我更不能回去了。” 慕容渊没说话,看了她一眼,用目光询问她是什么意思。 无忧认真地道: “慕容先生,您说过我不是慕容家的人。 “实在是不适合参加慕容家的家宴。 “哦,如果您有需求的话,我去改姓也是可以的。” “刺啦——” 车辆一个急刹,停在了路中央。 无忧喝了酒,白天除了早上那顿之外,也没吃东西,本就不舒服。 这一个急刹顿时搅得胃里翻江倒海。 慕容渊有洁癖,她要是敢吐,她真怕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捂着嘴,硬生生压下去那股恶心感。 随即又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后面,好在半夜根本没车。 无忧微微松口气,脱口而出: “你要停的话靠边慢慢停车啊,这样太容易追尾车祸了。” 结果车里的温度瞬间又下降了几度。 慕容渊的眼神冷得要杀人。 可无忧是什么人呐?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局势不利于她时,小小地怂一下没问题。 这事明显她有理。 天大地大,安全第一。 她有什么好怂的。 他还真能当场弄死她啊? 她狠狠地瞪了回去。 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可她越这样,慕容渊刚刚冒出的怒火忽地一下子全消失了。 甚至嘴角还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车辆缓缓启动,开到了马路边上。 慕容渊拿她没办法,竟然还顺手按下了双闪。 无忧这才露出满意的小眼神。 可当车不动了,车内的气氛也凝滞了下来。 慕容渊修长的手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 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 无忧看了一眼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一眼。 真好看。 被封印记忆后,她还是那个她,只是本性没了阅历的掩饰,反而暴露无遗。 回顾自己过去十八年干的蠢事,她终于承认,自己其实是个颜控。 以前粘着慕容渊,长大了对顾斯年有好感。 这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长得惊为天人。 她盯着他,看着看着,又走神了。 这下慕容渊是真的气笑了: “你刚刚说什么?” 无忧回过神,立刻道: “改姓,您觉得需要改是吗?” 慕容渊扭过头,深邃的眼底明晃晃的怒火燃烧着。 “慕容无忧!” 他低喝道。 无忧很意外,慕容渊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让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情感缺失,现在竟然发火了? 她惊讶地道: “在呢,所以您是觉得……不用改? “那就不改,我都可以的。” 她这副不明所以却无比真诚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慕容渊。 她是认真的。 她不是在跟他赌气。 慕容渊忽地意识到了这点。 他猛地将头扭回去,启动了车子,以极快的车速,一路飙到了帝豪园地下停车场。 无忧快晕死了,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她一直没回头,艰难地走向电梯,没向慕容渊求助。 要是以前,别说难受成这样了。 就算是膝盖摔倒擦破点皮,也恨不得要慕容渊亲自给她上药,然后背着她回家才好。 她竟然就因为灵灵回来了,直接要跟他们划清关系? 灵灵本来就该是慕容家的一员,她凭什么这样排斥? 难道一定要他在灵灵和她之间做出选择,她才会满意吗? 这个认知更让慕容渊一直憋着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怒火将理智都吞噬干净,绷着的弦终于断裂。 于是无忧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他漠然的声音: “慕容家养条狗,十八年,也会有感情。” 无忧有些摇晃的脚步,听到这话之时直接停在了原地。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都有微微的空白。 他……是什么意思? 敲打她? 她是慕容家养的狗,要知道感恩? 还是说,慕容家对她也有感情? 有感情……指的是,把她比作狗? 慕容渊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啊。 俯视着他们这些凡人。 自打恢复记忆、知晓自己未来的遭遇之后到现在, 无忧从未有过像这一刻,清醒地意识到。 她做的决定,很对。 她头也不回继续走远,高跟鞋踏在地上,声音一步比一步响亮,微微疲倦的身躯走得越来越笔直。 慕容渊的眉眼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可心底,却在那话说出的一瞬间,看到无忧背影那一瞬间的脆弱和受伤时。 莫名地有些……后悔。 后来,门卫看到那辆豪车在帝豪园外面停了好久,才重新驶走。 第140章 她在哪(7) 次日的家宴,无忧自然是没去的。 晚上一到家她就吐了个痛快,又给自己煮了碗面才睡下。 无忧不会自己虐待自己,身体最重要。 睡醒后,已经是下午了。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昨天那样折腾,睡饱睡好后立刻又活力满满了。 她打开手机,慕容渊没给她打电话,倒是有几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和慕容妈妈的电话。 她手指屏幕上滑动,想了想,还是给慕容妈妈回拨了过去。 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了起来,她礼貌地问好: “楚夫人。” 楚家也是京都的老牌豪门了,楚夫人名叫楚溪。 楚溪的声音风风火火地: “无忧啊,在哪呢?” “我在帝豪园。” “怎么不回家吃饭?妈妈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一年前了! “你放心啊,就算灵灵接回来了,就当我又给你多生了个妹妹……哦她比你大,多了个姐姐。” 无忧忍不住笑了笑。 楚溪虽然一直知道无忧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慕容灵被送走这事也完全跟无忧无关。 反而是他们慕容家先做的不地道。 而且她性格大大咧咧,对几个孩子都一视同仁。 所以尽管她常年不在家的缘故,母女感情不是那么亲密,关系却不差。 无忧在电话里,向她表达了自己很感激这十八年来,慕容家的照顾。 同时也说出了自己以后的打算。 她的声音真挚,话语间井井有条,一看就是经过慎重思考过后的决定。 楚溪有些不舍和感慨,却也明白,无忧已经是成年人了。 她自己觉得留下来身份尴尬,那他们还是得尊重她的想法和选择。 这样对大家都好。 而且,无忧竟然真的能如此果决的离开,丝毫不留恋慕容家的荣华富贵。 倒是让楚溪见到了这个假女儿的另一面,更高看了她一眼。 最后,她说道: “那这次就算了,下次妈……下次阿姨回国的时候,来陪我说说话。” 无忧嗯了一声,再次道谢后就挂断了电话。 跟慕容家其他人的割舍,比无忧想象中要更简单。 而另一个电话,无忧回拨过去,接起来的是一个甜美清脆的女声: “无忧,我是慕容灵。” “嗯,你好。” “无忧,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嗯……还有就是,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吗?” 少女带着雀跃,一股脑地说了许多,听声音就知道她一定是个性格开朗的话痨。 无忧想,如果不是慕容渊太有威慑力了,她不会介意跟她成为姐妹的。 她的声音偏冷: “我刚刚已经打电话给楚夫人说了我今后的打算。 “我本来就是福利院的孤儿,慕容家将我抚养长大,我很感激。 “如今我也十八岁了,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 “所以,以后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慕容灵那边听完久久地沉默了,无忧耐心地等着。 许久之后,她轻声说: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拥有了两个家。 “而你……一个家都没有了。”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回来。” 慕容灵没忍住,微微的啜泣声传了过来: “昨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对不起,无忧。” 无忧微微叹口气,哄了她一会,才挂了电话。 随即就把手机一扔,往床上一倒,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她在网上看了几套出租的房子,等会就要搬家了。 这十几万的床垫,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应该是再也睡不到了。 哄小姑娘太累了,让她再躺会。 希望以后哪里如果不小心得罪了慕容渊,能够看在慕容灵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也不枉她今天透支她剩余的全部温柔了。 七天后。 慕容灵奇怪地看着一天比一天回家早的慕容渊。 问道: “哥哥,你最近公司事情不忙吗?” 慕容渊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旋即淡声应道:“嗯。” 慕容灵哦了一声,又继续低头看书去了。 他却没跟往常一样回自己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只是目光偶尔会飘向门口。 于是慕容灵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平常他连在车上都要忙工作,今天怎么会有时间看电视? 时间一眨眼到了晚上十二点,慕容灵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书。 “哥,你还不睡吗?我先回房间了。” “嗯。” 慕容灵走到电梯间,结果电梯还没下来,就听到慕容渊低沉的声音: “你之前说要给……无忧送的礼物,她喜欢吗?” 一听到无忧,慕容灵也不上电梯了,懊恼地说: “根本送不出去啦! “对了,哥哥,你神通广大,肯定知道她在哪。 “你帮我转交给她!” 她说完就直接将一个粉红色的袋子塞到了慕容渊的怀里。 什么叫他肯定知道她在哪? 她还能去哪? 疑惑从慕容渊的脑中一掠而过,他却没有细想,拿着袋子也回了房间。 次日,慕容渊忙完工作时,已经是深夜了。 “总裁,今天还是回老宅吗?” “不。”他有些疲倦而喑哑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去帝豪园。” 自从把房子送给无忧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儿了。 他的车直接开进了帝豪园的地下停车场。 下车的时候,还拎着那跟他气质完全不符合的袋子。 到了门前,看着这张特意被无忧刷成了米白色的温馨大门,他停住了脚步。 按了门铃,却许久没人来开。 慕容渊浓密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 她这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不回家就算了。 他来找她,连门都不开。 他又不是不知道密码。 是他的生日。 无忧所有需要密码的地方都是用他的生日。 当时她才十岁呢,聪明的很,振振有词地跟他说: 坏人猜密码的时候,都会猜本人的生日。 而她不一样,她用哥哥的,就不会被坏人猜到啦! 他按下几个熟悉的数字,门果然滴答一声开了。 他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可慕容渊还没走进去,一股清冷的气息夹杂着极微弱的灰尘味道就扑面而来。 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几个大步迈开,映入他眼帘的家具都被盖上了防尘的白布。 房子十分整洁,也没有丝毫人气。 慕容渊手上的粉红色袋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倏忽间,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第141章 她都不要了(8) 偏僻的盘山公路上,本应该渺无人烟。 此刻却灯火通明。 这条几公里的公路上,入口和出口都设立了禁止通行的告示牌。 再往入口的位置进去几百米,赫然能看见十几个浑身名牌、年纪不大的男女。 比这些造型夸张的男女更显眼的是几台线条流畅又帅气的摩托车。 安静地整齐地排列成一排,像蛰伏的野兽随时蓄势待发。 入口之外,一辆商务车停了下来。 “总裁,入口被拦住了。” 慕容渊脸色冷若冰霜: “撞过去。” 司机兼助理——小齐显然不意外自家总裁的作风,他话音刚落,油门踩到底,直接将那脆弱的纸板撞飞好几米远,发出不小的动静。 而慕容渊的车漆都没掉一块。 赛车俱乐部的老板老刘看见这一幕,脸色瞬间就变了。 有人敢砸他的场子? 他自己已经很久不玩赛车了,年纪大了,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面对来送钱的钱袋子二代们,那肉就显得他格外老实憨厚。 但面对挑事的人时,立马变成了满脸横肉。 “谁……” 剩下的字还没出口,老刘看清了车牌号和车上下来的人。 当场吞下了喝骂,换成谄媚的笑,迎了上去。 而从车上下来的男子,正处于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身材颀长挺拔,气度深沉内敛,长腿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上身也是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一双剑眉下,纯黑色的寒眸看不出情绪,只有微微抿着的薄唇泄露出,他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慕容渊一直很忙,看这装扮估计又是刚刚结束哪个重要的会议,就赶往了这离主城区几十公里外的公路。 真皮皮鞋反射着冷光,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老刘脸上虽带笑,心底无端地有些发虚。 慕容家这位……怎么来他这儿了? 如果是其他的豪门大少,别说二十八九岁来玩赛车了,就算玩一辈子也不稀奇。 这位可已经根本不是豪门大少级别的了。 他自己本身就是真正的豪门。 “您……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老刘话还没说完,小齐干脆地道: “你这儿有一位叫慕容无忧的女孩吗?” 这个名字还是挺特别的。 老刘马上就想起来了: “前几天是有个叫无忧的陪练,时小姐介绍的。 “只是我真不知道她是慕容家的……她也没跟我说她姓……” “能麻烦你叫她过来一下吗?就说她哥哥找她。” “好好,”老刘扭头冲着远处人堆里喊,“无忧小姐呢?” “刚跑了几圈,还没结束呢,等会就回来了!” 那边有人回他。 于是老刘只能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陪他们等着。 没等多久,远处黑暗的山路上,劈过一辆银色的闪电。 一辆银白色的机车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精准地停在了三人面前。 车上的女孩摘下头盔,用手捋了捋额间散落的发丝,不让它们挡住脸。 但运动让她出了汗,还是有几缕碎发粘在了脸上,一双狐狸眼不知道是因为夜色的映衬,亮得惊心动魄。 她单脚支撑着车子,蓝白的赛车服凸显出她又长又直的腿。 她并没有下来,抱着摩托头盔,朝他们投来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她脆声问。 慕容渊不说话,其他人不敢说话。 但慕容渊也不是故意不说话。 从她一出现开始,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的身上,脸上。 素面朝天,却白皙透亮,微微透着粉的脸颊,熟悉的五官和完全不同的气质。 他第一次见到她浑身散发出由内而外的、蓬勃的生命力。 跟七天前堕落而诱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同样都让他,挪不开眼。 “慕容先生?” 无忧的声音脆甜中带着一丝她特有的磁性,格外地有质感,这一声叫得他手指微动,心猛地一跳。 他狼狈地撇开眼。 他不再看无忧,瞬间又恢复了往日那冷冷清清的高贵气质,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里干什么?” 无忧也不藏着,眼睛微弯,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当陪练,赚生活费。” 慕容渊似乎是没想到这样的回答,仓促之下,他说: “卡里没钱了?” 无忧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轻声道: “我重新办了卡,那张卡我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跟慕容家的分割,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经济上,和感情上。 她都不要了。 慕容渊猛地抬起眼,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她面前。 他的气势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但无忧不怕他,她竟然还敢直视着他,直面他的怒火。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还带着一丝的疑惑。 好像在问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要发火呢? “下来!” 他低低喝了一句,随即伸出手朝她抓来。 无忧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顺着他的力气下了机车。 毕竟这车子是老刘的,给人家弄坏了可不好。 但随即,被慕容渊扯着走了两步,离开了机车后,无忧就不肯动了。 任凭他那儿传来的力度愈重,手上也传来疼痛感。 她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深棕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轻声道: “所以,慕容先生,您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丢了一次人还不够,是吗?” 慕容渊手上的力气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顷刻间泄去,无忧说这话瞬间的表情,让他的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疼,但也不好受。 慕容渊用另一只手微微扯了下领带,让自己透口气。 他终于明白她一直在为什么而生气了。 他的语气软了一分,虽然还是有些硬邦邦的,但总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先回家。” 可无忧不顺着他的台阶下了,摇摇头,坚决地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转身便走。 慕容渊漆黑色的瞳孔里,风暴蓄势待发。 老刘和小齐都下意识缩起了身子,降低存在感。 “诶诶诶!” 两人僵持的时候,时秒的声音响了起来。 “慕容大哥,你怎么来了?” 无忧不理他,慕容渊只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顺便找另一个出气口,偏头质问时秒: “你带她来这的?” 时秒是时家的独女,向来无法无天,在外面兴风作浪。 不过面对慕容渊的时候,她老实地像个鹌鹑。 她老老实实地道: “是啊。”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再带她来这种地方试试?” 她的一句凭什么在嘴里打了个转,一对上慕容渊锐利的眉眼,又不甘心地咽了下去。 可想到一向肆意的好友这些天住在狭窄的小房子里,竟然还要自己做饭的落魄模样,她还是没忍住。 “您不是说,无忧不是慕容家的人吗? “她离开了慕容家,也要生活的啊。 “我作为好朋友,肯定能帮她一把是一把。” 慕容渊哑口无言。 所以根本原因就是他在她生日宴会上的临时起意。 他揉了揉眉心: “这些天,她也都住在你那?” 时秒不说话了。 第142章 最后一次机会(9) 无忧趁着时秒拖住慕容渊的时间,找老刘结了工资。 就算这个兼职的工作被他搅黄了也没关系。 就这短短几天的收入,能够维持她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了。 无论生活是穷困也好,富贵也好,无忧都能坦然受之。 结完工资,她推走了时秒,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时家在某些地方还要仰仗慕容集团,她不想让他们之间因为她闹得太僵。 眼看着目前的情形,她若是不跟他走,他不会罢休。 无忧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得太难看。 正好那天她喝多了酒,脑子不太清醒。 那天晚上的言语,七分认真,还有三分是赌气。 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那就再好好地谈一次好了。 无忧率先上了车,慕容渊的神情终于不再是那副冷得能冻死人的模样。 长腿一跨,他上车后门就自动关上了,阻挡了外界各异的视线。 慕容渊按下按钮,驾驶位和后排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可她的存在感太强烈,慕容渊忍不住微微侧目。 她安静地望着窗外,五官还是他熟悉的轮廓,目光却沉静了许多。 变化的不仅仅只是她的眼睛,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好像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明明车内的空气还算流通,可慕容渊还是嗅到了,空间里正慢慢地充盈着一抹极淡的香,而源头正是坐在他身侧,看着窗外的少女。 慕容渊的眼底忍不住又暗了几分。 此刻只有两人独处,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疲倦喑哑: “无忧,灵灵的事……我可以跟你保证。 “对你和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 无忧抿了抿唇,转过脸。 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八年,在慕容家,她跟他相处的时间最长。 甚至连以前的家长会,都是他去给她开的。 不是像以前一样,她只是接收愿主的记忆。 她对慕容家的每个人都有感情,尤其是他。 可他一直在让她失望。 什么事情,都瞒着她。 他犯了错,还避重就轻,弱化他和她之间的矛盾,把矛头指向了她和慕容灵。 他自以为她是因为慕容灵不愿意回去,坚持要跟慕容家决裂,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 “哥哥。”她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用了以前的称呼。 清澈的瞳孔倒映出他的模样: “你还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吗?” 慕容渊毫不犹豫地: “没有。” “是吗?所有的事情只是巧合,慕容灵意外丢失,然后慕容家就收养了我?” 慕容渊心脏微微一紧,顿了一秒,闭着眼嗯了一声。 无忧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行。” 慕容渊定定地看着她。 无忧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她知道了什么吗? 不…… 慕容渊下意识地不愿意将此事背后的真相,慕容家的真实动机告诉她。 他没有瞒着慕容灵。 所以,慕容灵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对无忧怀着复杂的好感。 他想让两人友好相处。 所以,他才会瞒着她。 他是为了她好。 更何况,此事隐秘,当年也就只有爸妈和他知道。 无忧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慕容渊的心又放了下来,语气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他整个人面对着无忧,视线定格在她身上,神情专注,漆黑的瞳孔仿佛也化作了一片无边的海,包容着她的小任性和小脾气。 没人能拒绝只手遮天、说一不二的慕容集团总裁,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的姿态。 “无忧,跟我回家,好吗?” 无忧沉默顷刻,抬起眼睛,瞳孔中是赤裸裸的疏离和漠然。 慕容渊愣住。 她按下了挡板,对小齐干脆地道: “停车。” 他回过神,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你敢?” “不停我就跳下去。” …… 片刻后,荒僻的,距离入城还有一段路程的马路上。 一辆看不出型号的商务车停了下来,车门明明是自动的,但就是仿佛带着怒气一样弹开了。 一个穿着赛车服的少女利落地下了车,随即那车没有丝毫停留,扬长而去。 此刻正是半夜两点,除了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悬在天上,其他的别说人了,连车都看不到一辆。 无忧却不着急。 她又不怕黑。 而且,她这些天也没闲着,把自己的身手练了练。 现在的她,不像是刚刚恢复记忆那样菜了。 遇到坏人也不怕,她一个人打三四个没练过的成年男性应该没问题,人再多她就报警。 自从恢复记忆,她的处事风格也慢慢地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她这些天一直随身携带着一个小挎包,包里有现金、充电宝和她重要的证件。 和一把小刀用来防身。 手机电量还有不少,暂时用不上充电宝,她先打开手机软件打了个车。 只是时间实在太晚,位置太偏,暂时没车接单。 打电话给人求助? 她一边往城里的方向,沿着公路慢慢地走,一边低着头扒拉着自己的通讯录。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掠过其他人,直奔慕容渊,旋即在慕容渊的号码上顿了一秒 点了进去。 啪啪地把备注从【a哥哥】改成了【慕容先生】 改好后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到号码界面,继续滑,又看到了另一个号码。 顾斯年。 她毫不犹豫划过了他。 她离开慕容家,跟顾斯年的婚约也作废了。 只是……这又让她想起自己跟顾斯年的过往,趁着现在周围漆黑一片,四下无人。 她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脸。 太羞耻、太丢人了。 明明……按实际年纪来讲,她已经好几百岁了啊喂! 谈恋爱就算了,跟十几岁的小男孩谈恋爱。 这老牛吃嫩草也吃得太过分了些。 就在她尬得脚趾快直接在这荒郊野外扣出三室一厅当场入住的时候。 手机屏幕忽地亮了。 顾斯年——来电。 无忧上一秒还在沉浸在黑历史中不能自拔,下一秒就接到了本人的电话,她手一抖,电话直接被接了起来。 清润好听的声音透过手机屏幕传入她的耳中。 “无忧,你在哪?” 第143章 顾斯年(10) “怎么了?” 她却没有回答,而是先反问道。 “时秒很担心你。” 男子的声音隔着屏幕也能听出蕴含其中的温和气质。 却也不失成年男性的磁性魅力。 顾斯年比无忧大一岁,现在正在京都大学读计算机系。 无忧语调轻松: “没什么大事,这么晚了,你去睡觉。” 那边沉默了许久,无忧的五感还是比较敏锐的,她好像隐隐听到了一声极低的无奈叹息。 “好,晚安。” 顾斯年道。 无忧嗯了一声,“晚……” “把钱都交出来!” 原本没人且宽敞的人行道,两边种植着树木和观赏低矮花木的灌木丛里突然钻出来一个男人。 手里拿着一根钢管,朝着无忧喊道。 无忧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把电话给摁掉了。 也不知道顾斯年听见没有。 虽然男人的声音不算大,可四周太安静了。 不管了,她先顾着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同伙。 她镇定地按下了报警电话,指着通话界面说: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抢劫的男人顿时懵了。 不对啊,按照他设想的剧情,这小姑娘都胆子小得很。 半夜三更一个人走夜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不应该直接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说什么都照做吗? 他也是激情犯罪,平常就在附近打工的普通人而已,半夜出来上厕所,突然见到无忧一个人走在这么偏僻的路上。 正好他手头紧……就捡了根钢管,直接冲上来了。 他一听到那电话里头警察的声音: “喂?喂!” 瞬间有点怂了,但如今已经箭在弦上。 他举起钢管,对她喊道: “把电话挂了,不然老子打死你! “等不到警察过来,你就先死了!” 警察一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在电话那头大喝道: “立刻停止你的犯罪行为!” 男人被刺激得眼睛猩红,见无忧还拿着手机,不按照他说的去做。 直接举起棍子照着她的脑袋狠狠击打下来。 却被无忧一个侧身躲过,随即就是一脚,被踢趴在了地上。 手上的钢管也滚了出去。 无忧又给他来了重重地一脚,确保他爬不起来后,重新拿起手机: “歹徒已经被我解决了,这儿应该有监控。 “对的,我已经控制住他了,你们过来需要多久呢?” 此刻,不远处的一辆漆黑的商务车,车上的男人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小齐淡定地道: “无忧小姐貌似是自己解决了歹徒。” 慕容渊很不爽: “我看见了,不用你说。” 小齐:“她似乎也已经报警了。 “我们现在是回老宅还是回公司呢?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早上您的行程安排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调头。” “啊?” “我说,调头回去。” “好的。” 慕容渊的脸色格外阴沉。 无忧坚持要下车后,开出去五百米,他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就隐隐有些后悔了。 小齐当时就贴心地把车速降到最低,然后还故作不经意地提醒,车里有个望远镜。 还是夜视的。 慕容渊拿到望远镜,隐隐约约能看到无忧的身影。 她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就好似无事发生一样,步伐轻松地往城区的方向走着。 商务车是黑色的,跟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所以无忧倒也没看见他们。 慕容渊心想,等她走不动了,他再让车调头。 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拿着钢管的男人。 那瞬间,慕容渊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秒。 直到看到无忧将男人踹倒在地时,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他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还好……没出事。 无忧正玩着手机,脚底边躺着已经疼晕过去的男人。 一辆低调而奢华的商务车缓缓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慕容渊冷若冰霜的面孔出现。 “上车。” 无忧竟然还是摇摇头: “我报警了,警察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之前第一次被无忧拒绝,慕容渊心底除了不可置信就是恼怒。 但被拒绝多了,他竟然逐渐已经习惯了。 他冷冷地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把车窗又升了上去。 然后,车就一直停在了原地。 无忧:…… 她伸手叩了两下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慕容渊长腿交叠,手搭在腿上,眼睛睨视着她。 随即,车门缓缓打开了。 无忧却只是奇怪地问: “您明天还有工作,不回去吗?” 慕容渊可不像她,她明天白天能补觉呀。 在这里跟她折腾什么?就为了看她服软?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慕容渊这么无聊…… 慕容渊深吸了一口气,眼风飞到擅自开门的小齐身上,而小齐不愧是跟了慕容渊快十年的特助,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于是车门又缓缓关上了。 无忧摸了摸鼻子,不管他们了。 约莫四十分钟后。 警车还没到,可一辆开得极快的白色敞篷豪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到了无忧面前。 车甚至都还没停稳,车上就下来一个男人,大步直接走到无忧的面前。 有力的一双手直接抓住她的肩膀。 看到无忧因为不适微微皱眉后,他才将把手放开,恢复到往日温和的模样。 无忧抬眼,率先闯入她眼帘的就是一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其中盛满了担忧之色。 就算是焦急之下,他的仪态也依旧端方优雅。 他有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平日里总喜欢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掩饰住眼底的光芒。 挺拔的鼻梁下,常常噙着笑意的嘴角,让人摸不透他心底在想什么。 可此刻紧紧地抿着,眼镜也没有带。 “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低头,将她整个人收进眼底,目光一寸寸地在她身上巡视一圈,在看到那奇怪的穿着时顿了一秒。 以前没听说她喜欢赛车? 无忧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随即好奇地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斯年毫不迟疑地微微一笑: “我猜的。” 无忧不信,但看他露出招牌的狐狸笑时,她就知道他不想说。 她也就不追问了。 这下轮到顾斯年问她了。 “那你呢?你怎么会半夜一个人在这。” 他说完这句话时。 一直静静停在那,没什么动静的商务车又一次打开了门。 慕容渊仿佛刚刚注意到顾斯年来了似的。 顾斯年也好像是刚刚注意到他在那似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 “你跟大哥在一块,那怎么还会遇到抢劫犯?” 两家是世交,又有婚约,顾斯年从小就跟着无忧一块喊大哥。 慕容渊慢条斯理地下了车,丹凤眼微眯,看着顾斯年跟无忧的互动,忽然觉得格外扎眼。 “关你什么事?” 他淡淡地道。 顾斯年笑了笑: “我才刚刚从国外回来,就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听说,慕容家的真千金找到了,是吗?” 慕容渊微微有些不耐: “这是慕容家的家事。” 顾斯年不依不饶,笑眯眯地道: “可无忧,是我的未婚妻呀。” 说起此事,慕容渊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你的未婚妻是谁还不一定。” 顾斯年:“哦?” 慕容渊表情冷得像要冻死人,说出来的话也跟冰块一样硬邦邦的,嘴唇微掀: “上周,你还跟张家的千金一起吃烛光晚餐。 “上上周,你跟李家的孙女一起去滑雪。” 顾斯年温润的表情有些龟裂了,桃花眼中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好像在说,你一个整天从早忙到晚的集团总裁,竟然在关注我上周跟谁吃了饭,上上周跟谁滑了雪? 但他此刻没空控诉慕容渊的八婆。 他有些着急地低头看向无忧,解释道: “那些都是谈公事,父亲安排的,我也不好拒绝。 “你别误会……” 无忧摇摇头,表示她并不在意这些事,随即轻声道: “我们的婚约确实需要再斟酌一下。 “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好好谈一谈。 “毕竟,我现在已经不是慕容家的千金了。 “你也听说了。 “顾斯年……你也要考虑一下你家里的态度。” 她仰头望着他,澄澈的棕色瞳孔在月色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面对这样的无忧,想到她话中的含义,顾斯年的心脏就像被揪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我会想办法的。” 慕容渊冷哼一声: “你父亲一直就不喜欢无忧,现在更有理由让你找个更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取消婚约正好,无忧也不至于嫁过去受欺负。” 顾斯年眸色一深,刚想说话,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撕裂夜空。 警车很快就停到了几人面前,下来两位男警察。 其中一名个子稍矮的警察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又扫过地上躺着的那位,犹疑着问道: “哪位报的案。” 无忧赶紧上前两步: “是我。” “先跟我们回警察局。” “要不……先送地上这个去医院?”另一名高点儿的警察忽然道。 矮个子的警察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 “还活着。” 高个子警察问道: “你们叫救护车了吗?” 慕容渊冷声: “他袭击我妹妹,我还给他叫救护车?” 顾斯年双手抱胸,凉凉地来了一句: “我车上有水,泼一下说不定就醒了。” 警察:“……”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面前这两名男子明显看上去不是普通人,容貌气度都十分优越。 他们也得罪不起。 但他们现在给他叫救护车,再等救护车出城过来,还不知道要耗多久时间。 无忧倒是知道他们有他们的制度要求,于是主动道: “要不,你们先送他去医院,我自己去警局跟你们集合。” 两人立马答应了下来: “好好好,我们是光明区警察局的,地址在……” “好,麻烦你们了。” 两名警察就一块儿动手把人搬上了警车。 目送警车开走后,无忧苦恼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打不到车。 现在天还没亮呢。 她下意识望向了到了站得离彼此远远的两人身上。 顾斯年立刻道: “来,我带你去警察局。” 慕容渊倒是没说话,但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意味也很明显。 无忧揉了揉眉心。 “这样。” …… 片刻后,无忧终于有了交通工具。 还是敞篷款的。 她前几年在国外学了开车,今年才拿到国内的驾照,但开车技术很不错。 此刻晨光熹微,天际逐帧泛白。 清晨的风还未被白日的汽车尾气污染,格外地清新。 车上就她一个人,她也不着急,听着喜欢的歌,慢悠悠地往警局开去。 而在她后面的那辆黑色商务车里,气氛冷凝地要结出冰块。 小齐一边开车,一边感觉呼吸好困难。 他羡慕地看着无忧那车的背影,心想, 他要是能给小姐开车就好了……小姐脾气可好了,人也温柔和善…… 但那这样的话,他老板和顾家少爷,哪个来开车比较合适? 算了……貌似都不合适。 看着他每个月的工资,没什么是不能忍的! 顾斯年和慕容渊坐在后座,两个人之间泾渭分明,甚至都不屑于朝对方投去一个眼神。 但凝滞安静的氛围没过多久,顾斯年忽地扭过头来看了慕容渊一眼。 儒雅温润的声音凭空响起: “大哥,前几天我一直在国外,甚至错过了无忧的生日。 “听时秒说,您是在无忧的生日宴会上,当着她朋友的面,公开了那个慕容……灵。 “是叫这个名字?” 他顿了顿,狐狸眼微微上挑,又将目光移回正前方,淡淡地道: “现在整个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无忧她……得罪了您。 “以后要在京都混不下去了。” 一提到无忧生日那天的事,慕容渊下颌紧绷,语气微带怒意: “谁敢议论慕容家的家事? “顾斯年,你最好别当着无忧的面胡编乱造。” 顾斯年道: “是不是胡编乱造,您自己去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他说完,忽地又语带感叹: “大哥,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羡慕你。” 慕容渊微微侧目。 他继续道: “或许,用嫉妒这个词来说更准确些。 “嫉妒无忧……对你那么好。 “可你是她的哥哥,我只能把这种心思埋在心底。 “现在终于……” 第144章 早就心思不轨(11) “我终于可以,独自拥有她了。” 他像偷吃到葡萄的狐狸,眼里迸出极满足的光彩。 而慕容渊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座冰山,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他眼皮一掀,忽地笑了,只是笑容里没任何温度: “顾斯年,这话说得太早了。顾家虽然只有你一个独子,但还轮不到你做主。 “什么时候熬死了你爹,说不定就能把无忧娶回家了,对吗?” 他慢悠悠地道。 顾斯年脸色变了变。 慕容家在京都豪门中,属于情况很特殊的。 其他家都争抢家产和权柄,而慕容渊的父亲慕容云一直就性情淡泊,不喜俗事,追求文学和高雅的品味。 而慕容老爷子也没别的儿子了…… 好不容易等到慕容渊出生,慕容老爷子就直接带在身边教导。 生怕孙子被他儿子教成那闲云野鹤的性子。 慕容渊从小就泡在商场中,表现也从不让任何人失望。 老爷子好不容易撑到了他成年,迫不及待地把公司扔给他。 自己也退休,享受生活去了。 而顾家,论实力,虽然并不比慕容家弱太多。 可顾斯年的父亲顾江,如今正当壮年。 牢牢把控着公司的权柄。 别看慕容渊比顾斯年大八九岁。 就算再过八九年,顾斯年能够从顾江手里将顾氏接过来吗? 也难。 顾江是个极其标准的商人。 在他的眼中,慕容无忧不是一个合格的顾家主母。 这一点,不止顾斯年知道,慕容渊知道,无忧也知道。 都是人精,谁也瞒不住谁。 但顾江看在慕容家的份上,娶慕容无忧的利益显然要大过坏处。 他就一直没反对。 可一旦他知道慕容无忧并不是慕容家的女儿。 他一定会立刻给儿子找一个更合适、更能为顾家带来利益的女人。 而顾斯年无法反抗,除非他愿意完全脱离顾家,放弃继承权,放弃顾氏的财产,放弃……一切。 慕容渊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变化的顾斯年,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看来,公开无忧的真实身份也不全是坏处。 起码能解决掉这个,他从小到大都看不顺眼的臭小子。 顾斯年脸色变幻了一会,最后还是又恢复到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修长如玉的手指支着脑袋,忽地道: “大哥,你从小就知道,无忧不是你的亲生妹妹?” 慕容渊沉默,他不屑于说谎。 “所以,你对无忧不轨的心思。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慕容渊和顾斯年到警局的时候。 无忧早就到了。 顾斯年是在太阳底下也耀眼的冷白皮,此刻却嘴角不知道怎么破了皮,红了一块,格外地显眼。 无忧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脸上怎么了?” 顾斯年嘴角扯出个笑,却又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在意地道: “上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无忧:“……” 撞嘴角了? 她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看我信吗? 顾斯年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就是不说实话。 无忧扫过伫立在另一边,举手投足高贵而优雅的慕容渊。 熬了一夜,慕容总裁依旧容光焕发,只是眼下有些乌青,却也丝毫不减损他的气质。 察觉到了她,慕容渊也回望过来,目光晦暗而深沉。 无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又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那车上就顾斯年和慕容渊两个人。 慕容渊看上去无事发生。 难道是小齐打了顾斯年? 不可能啊。 难道是慕容渊让小齐打了顾斯年? 应该也不可能啊。 无忧下意识想了一会,随即又反应过来。 关她什么事? 她下意识地用以前的想法去处理他们两人了。 如果是以前,她还要在他们中间调和矛盾,当润滑剂呢。 现在……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还是忙自己的事情。 无忧迈步进了警察局。 朝前面接待的警察小姐姐说明情况后,小姐姐立刻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随即无忧就得知,那名袭击无忧的男子没什么大事,就是晕厥了过去而已。 身上有些软组织挫伤。 其他在警局的同事调了事发当场的监控,证实了无忧是正当防卫。 那就没什么大事了,只需要无忧配合一下,签一些字就好。 无忧坚决地拒绝了出示谅解书,她也不需要任何赔偿。 她冷着脸: “遇上我算他运气好。 “毕竟抢劫未遂和已遂判刑可不一样。 “要是遇上其他女孩子……你们从监控上也看见了,那一棍子打中脑袋能致死?” 警察哑然。 案件暂时告一段落,跟她接触的小姐姐忽地目露没法掩饰的羡慕之色,低声地对无忧道: “美女,外面这两个……都是你男朋友吗?” 无忧:“??” “都不是。” “哦……” 小姐姐有些失望地继续工作去了。 出了警局的大门,已经是中午了。 无忧一整晚没有休息,又被太阳的光一晃,脚下都有些虚浮。 再一次痛骂了不能修炼的身体后,她的手忽地被人稳稳当当地扶住了。 顾斯年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松木香,他抬手给无忧遮住了太阳,另一只手绅士地搀住了她。 “我送你回家?还是先去吃个饭?” “吃饭。” 无忧礼貌且疏离地跟慕容渊打了声招呼: “慕容先生,我和斯年先走了。” 慕容渊目光沉沉,舌尖忍不住抵了抵后槽牙。 慕容先生。 斯年。 叫得多么亲疏有别。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 目送她俩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之前在车上时。 顾斯年说他, 对无忧早就……心思不轨。 他没忍住,打了他一拳。 顾斯年也没还手,只是擦了擦嘴角,继续笑着道: “不然,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跟无忧在一起。” “无忧现在身份尴尬,跟我在一起对她只有好处。 “如果你真的把无忧当妹妹,那应该为她开心才对,不是吗? “除非……就像我说的这样。” 他咬了咬牙根。 无忧是他的妹妹,跟慕容灵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喜欢顾斯年,纯粹觉得他不是良配罢了。 连自己的父亲都搞不定,他凭什么觉得他能给无忧带来幸福。 “总裁,这边已经都安排好了,应该会按照最高刑期判。”小齐此刻也从警察局里出来,低声道。 慕容渊拿过他递来的墨镜,遮住眼底的寒光。 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无忧的。 包括顾斯年。 他会让无忧明白,只有慕容家,才能够为她遮风挡雨。 呵,一个毛都没长齐,还在象牙塔里的毛头小子罢了。 “回公司。” …… 无忧和顾斯年到了一家中餐厅。 选了个安静且隔音性很好的包厢。 点完菜,无忧放下菜单,面带笑意地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来吃这顿饭。” 就算是一夜没睡,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她脸上却一直撑着没露出多少疲态。 她还是想早点解决跟他们之间的事情。 如果不是慕容渊,昨天晚上她就应该在家睡大觉。 可见,珍惜生命,远离男人。 随着她的记忆恢复,她再次冷静地审视了自己和顾斯年的这一段关系。 发现过去的她和顾斯年之间,甚至有些……不明不白地。 说是青梅竹马,可又比普通的青梅竹马要更加暧昧。 可说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两人却从来没有亲口互相确认、承认过。 特别是顾斯年,在不明真相的人起哄她和他时,他从来都只是微微一笑,绝不否认。 可到了私底下两人相处的时候,他温和而体贴,处处周到,却从不跟她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最多也就牵牵手。 在外人眼里,他们一直是一对。 她歪着头打量着眼前俊秀儒雅的男人,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但想不明白就直接不想了。 哪怕是过去没有记忆的她,也不会花过多的时间去揣测男人的想法。 更不会让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为旁人所牵动。 她只是忽然觉得,有些腻味。 包厢中很安静,无忧的话音落下,顾斯年却慢吞吞地先脱下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没有看她。 没了慕容渊,在顾斯年和她之间独处的空间之中。 他不知怎地,没了刚见面时的情绪外露。 随即,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睛,淡淡地道: “先吃饭再说,好吗?” 如果是以前,她会下意识地顺从他。 可现在,她不想。 她笑了笑: “还是先说了,关于婚约的事情……” 顾斯年打断了她: “无忧。”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盒子,眼带笑意: “我去国外,专门给你定制的生日礼物。” 无忧皱了皱眉,又将盒子推了回去,坚持道: “谢谢。 “但你能听完我的话吗?” 顾斯年抿了抿唇,无奈地道: “好,你说。” “关于婚约,现在已经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所以,我跟你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了。 “以后不必再来往,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顾斯年眼底露出受伤之色,声音低了许多,露出几分楚楚可怜: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关系,就不算关系了吗?” 无忧丝毫不为他所动。 这是他最爱用的戏码。 以前骗到过她,但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她双手捧住喝水的杯子,淡声道: “你以后会有你的妻子,你的爱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优秀的前任,应该跟死了一样。” 她笑起来妩媚而温柔,可当她不笑的时候,就又染上冷清的气息。 顾斯年探究的目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眉眼,随即惊讶地发觉,她是认真的。 他皱了皱眉: “所以,你是主动离开慕容家,而不是被慕容家赶走的。” 无忧不置可否。 顾斯年却也已经有了答案,眉心紧缩: “你要跟我们都决裂吗?为什么?” 无忧在心底微叹口气。 愿主的下场那样悲惨。 她留在旋涡的中心,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就像……上次的生日宴会。 她明明没有针对慕容灵,反而维护了她。 慕容渊却依旧做出了跟剧情中一模一样的行为。 所以,她留在慕容家,留在本世界的女主和男主身边。 对她完成寿终正寝的任务极其不利。 但如今的情势逼人,“敌人”强大,而她弱小。 她需要时间来“猥琐发育”,一味地强硬也不可取。 她故意垂下眼帘,不与他对视,营造出一种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的氛围: “斯年,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天差地别。 “我不想留下来,自取其辱。 “在慕容家如此,面对你的家庭时,也是如此。” 顾斯年捏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紧。 是啊,她是多么骄傲璀璨、自信耀眼的人。 如今从云端跌落,她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想要暂时的逃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放缓了语调,温声道: “好,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大学肯定还是要上的,就跟个普通人一样,学习、毕业、工作嘛……” 顾斯年笑了笑: “那我这段时间就不主动联系你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来找我。” “好。” 无忧似乎是很感激他的体贴,冲他笑了笑。 顾斯年的女人缘甚至比慕容渊还要好, 特别受同圈子里的千金小姐们青睐。 以前是有婚约,再加上貌似竞争不过慕容无忧。 现在婚约解除的消息一传出去,估计就像落入狼群的肥肉。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叼走了。 到时候谁还会记得她呢? 顾斯年回之一笑,拿起筷子,掩饰住了眼底的光芒。 要不了多久就开学了,如果他没记错…… 无忧考的大学……跟他是同一所。 “那礼物?” 无忧还是摇摇头: “算了,这礼物一定很贵重。我不方便收。” “好,我不为难你,但是我听说你的经济来源都断了。甚至需要去做兼职赚钱。” 无忧猜到他要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钱,就当……我在体验生活,好吗?斯年哥哥?” 她嫣然一笑,顾斯年顿时呼吸一窒,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应了声: “好。” 吃完饭,跟无忧分别后,他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颗嵌着硕大钻石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出炫彩的光芒 既然它的主人不要,那就也没什么价值了。 他风轻云淡地朝着垃圾桶随手一抛,盒子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入垃圾桶中,跟脏兮兮的秽物混在一起。 第145章 天命之子(12) 无忧到家后,手机上还是收到了顾斯年转过来的钱。 她原路转了回去。 那边倒也没继续转过来。 她放下心,倒头就睡。 这一睡,晚上的晚饭都没吃,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无忧起床洗漱后,精神奕奕地出门去买菜。 “哎呀,丫头,又出门买菜啦?” “嗯,张奶奶,您这是买完回来了?” 张奶奶是无忧隔壁的邻居,两人熟悉以后,哪儿的菜新鲜又便宜,哪个老板喜欢坑小年轻,都给无忧说得明明白白的。 无忧为了省钱,如今一天三顿都自己做。 虽然以前没做过饭,但看菜谱跟着做,其实很简单。 她租的房子也是个老小区,住着老人比较多。 日子过得慢悠悠的,小区氛围很不错。 “我帮您把米拿回去。” 无忧出门前洗了个澡,还在室内不大的空间里运动了一会。 身上穿着一件地摊上买回来的黑白运动服,剪裁一般,但她身高接近一米七,身材比例极好。 也仿佛将这地摊货穿成了名牌的模样。 一开始,张奶奶还在嘀咕,这是哪家的大小姐? 可接触下来,发现无忧性格很好,说话特别有礼貌。 看见她拿重物,还会主动搭把手。 久而久之,她甚至还想把自己的孙子介绍给无忧…… 只是被婉拒了。 她将米扛在肩上,给张奶奶送到了家。 结果又被张奶奶塞了一大把新鲜蔬菜和自己家做的腊肉腊肠。 这下好了,她也不用去买菜了。 直接就回了家。 小乖端正地在这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加起来一共四十平的房子,唯一的沙发上。 无忧去了厨房择菜,双手十指纤纤,以前做个美甲都要花几千上万甚至更多。 如今手上的动作利落,手指干干净净,指甲盖透着粉红。 手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是做家务或者做饭时不小心被划到的。 她刀工倒是很不错,能跟大厨媲美。 火候掌握的也很好。 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菜,无忧满意地眯起了狐狸眼,笑吟吟地对小乖道: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当厨师的天分。” 小乖看着自得其乐,悠然享受生活的她,忍不住想到—— 它当初,真没选错人。 世人向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其他的世界就算了,在这个世界,享受了十八岁奢侈生活的人并不是愿主,而就是她自己。 而无忧也能在失去后迅速调整心态,丝毫不曾犹豫踟蹰。 她总是在路上。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它好奇地问。 一提到这,无忧略带遗憾地道: “我要是能修炼,这次的任务真的是最简单的一次。” 不就是活到寿终正寝吗? 她要是能修炼,直接往灵气最浓郁的深山老林里一扎,几十年过得轻轻松松。 可当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她只能混入人群之中,以此来保护自己了。 不行,以她个人的能力还是太弱了。 没了武力,没了剑术,她难道就没有其他能够利用的东西吗? 她就不能靠自己,对抗慕容家和顾家吗? 小乖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惊讶地道: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慕容渊、顾斯年还有另一位还未出场的男主,再加上女主慕容灵。 “他们四个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你一己之力,要对抗的不是他们四个人,而是天命。” 无忧冷嗤一声,把手上的水一甩: “天命?我信命的话,我早就死在了自爆之中。” “还在这里听你忽悠?” 她斜睨了它一眼,小乖瞬间不说话了。 “况且,天命要是有用,那就自己拨乱反正呗,把我塞进来干什么?” 小乖被她怼得彻底蔫了。 无忧却正斗志勃勃,要为自己找出一条不依靠任何人的生路来。 门笃笃地被叩响了。 这房子自然是没有猫眼的,不过大白天的,她也不怕什么。 问了一句“谁呀?” 就直接打开了大门。 “砰——” 看清门外人脸后,无忧迅速反手直接将门关上了。 小乖问: “谁呀?” 无忧面无表情: “您的天命之子。” “无忧。”外面甜甜的女声响起。 小乖哦了一声: “这位啊,天命之女。” 无忧冷漠: “闭嘴。” 她打开门,语气恢复平常,问道: “你怎么来了?” 慕容灵杏眼弯弯,乖巧地道: “我来拜访一下,顺便……登登,这是迟到的生日礼物。” 无忧的目光略过了她献宝似的递来的大袋子,在她的胸口处停留了一秒。 那儿带着一条美丽的粉钻项链。 随即又下移到她笔直的腿上,顿了顿,道: “先进来。” 上一世,愿主在她的车上动了手脚,本意虽然是只想让她没法赶去一个重要的宴会。 却导致了一场格外惨烈的车祸。 慕容灵双腿粉碎性骨折,在病床上躺了许久,做了好几次手术,受了许多折磨。 还差一点,就再也无法站起来。 而慕容灵知道是愿主做的。 可她也知道,愿主是为自己挡灾才被带回家中。 她的心里对愿主一直有很深的愧疚,所以哪怕知道真相,也没对慕容渊说出来。 甚至主动毁掉了证据,慕容渊什么都没查出来,也只能归咎于意外之中。 看在愿主的份上,她还是让人进门了。 要是剩下那三个……这张门都别想进。 慕容灵还问: “要不要换鞋?” “不用。” “咦,你在吃饭呀?”慕容灵乖巧地在椅子上坐下后,忽地动了动鼻子: “好香!” “你没吃饭?”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无忧简单做了个两菜一汤。 她来的时候,汤正好也煲好了。 慕容灵眨眨眼睛: “没有。” 无忧回厨房多拿了一双碗筷出来: “一起吃。” 然后,无忧就在她不停地惊呼“哇好吃!”“哇这个也好吃!”中,吃完了最热闹的一顿饭。 临走之前,她还羡慕地摸了两下不敢吱声的小乖: “小猫咪真可爱!” 无忧呵呵了一声。 她走了之后,无忧打开了她留下的东西。 里面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白色短裙礼服。 她特意留了纸条: “无忧,这件衣服是按照你的尺码,找了你最喜欢的品牌设计师订做的。 “千万千万不要推辞呀~~~你送我的项链我很喜欢!” 无忧笑了笑,把衣服收进了衣柜里。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学了。 听说,慕容灵养父母家里本来是打算送她出国的。 但是慕容渊找过去之后呢,慕容灵就又改变了主意。 她还是想留在国内。 于是,国内的大学,八成应该会在京都读。 —— 慕容老宅。 慕容渊今儿破天荒地回家吃晚饭了。 昨天到家后,时秒没告诉他,无忧现在住哪。 他自己不会查吗? 小齐的效率很快,一大早就给了他回复。 还附带几张照片。 拍的是无忧在小区围观老大爷下棋、帮大妈拿菜、拿快递的模样。 那一抹俏丽挺拔的身影,将格格不入和接地气完美结合在一起。 看得慕容渊沉默了。 中午的时候,他就把地址发给了慕容灵。 说,她想送礼物就自己去。 他自己不去,其实还是顾斯年的话影响到了他。 正好,过几天他就要出国出差,估计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回国。 他想,他也不必着急把她带回来。 这段时间,让她在这种地方多吃些苦头。 她自然就会发觉家里的好了。 “无忧给你做饭吃?” 他眉毛微动,忽然在慕容灵的碎碎念中捕捉到了一个从未预想过的词。 “是啊,她做饭可好吃了! “要我说,比家里请的厨师做得好,有点像我妈妈做的一样,有烟火气。” 她嘴里的妈妈指的是养母。 慕容渊抬起眼皮看了她两眼。 忽然觉得亲生的妹妹……也有些不顺眼起来。 他都从没吃过无忧做的饭菜。 慕容灵看懂了他的神色,偷笑: “我也是顺便蹭了顿饭。 “大哥你就没这种福气咯~” 慕容渊就又睨了她一眼,慕容灵顿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赶紧止住了笑。 “那张卡呢?” 慕容灵掏出卡放在餐桌上: “我拿都没拿出来,无忧现在生活得很好,她不会要的。” 慕容渊拧起眉心。 慕容灵忽地轻声道: “大哥,或许她离开慕容家,会过得更开心一点呢?” 慕容渊利落地站起身,淡声道: “我吃完了。” 说完,他就上楼继续工作去了。 慕容灵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 总感觉,大哥的反应不太对诶。 她听说,大哥那天晚上去找无忧,结果弄得她大半夜在城外遭遇抢劫。 这不是给人家惹麻烦吗? 可要说他看不顺眼无忧,慕容灵也觉得不可能。 他真看不顺眼的人,直接让他消失就好了。 何必花这么多时间心思,绕着弯地去打听无忧住哪,还让她上门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明明就是关心在意啊。 —— 时间一眨眼过得很快。 马上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京都是本国首都,京都大学有着悠长的历史,丰富的办学经验和十分雄厚的教育资源。 国内排名第一,且没任何其他一所学校能与之并列。 如果,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考上京都大学,那可以说是光宗耀祖,至少得办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如果家里有族谱的话,那就是要上族谱的大事。 甚至夸张一点的说,族谱从他那页开始写都没问题。 无忧从小在私立贵族学校上学,学校除了学习外,更注重学生的综合素质培养。 社会实践、兴趣爱好的培养、甚至心理健康,都比单一的成绩更重要。 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无忧的成绩一骑绝尘,领先同年的所有人。 她是今年高考的状元。 甚至有人觉得,不会是慕容家的势力……买来的成绩? 泄题? 慕容渊当时想狠狠敲打一下背后造谣生事的家族。 无忧却懒得自证,劝住了他。 这样做别人还以为她做贼心虚,要捂嘴呢。 京都大学的开学日期在八月中旬。 然后就还有为期一个月的军训。 无忧这段时间完全没闲着。 学习被她暂时放到一边,重心全部放在了加强身体素质上。 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何谈好好活着,完成任务? 开学那天,她退了租,拎着一个行李箱,独自一人就来到了这座百年历史名校的东大门底下。 东校门也是京都大学的正门。 和其他大学充满科技、现代感觉的门口不同,京都大学的正门是高八米的古典三开朱漆宫门。 门上悬挂着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京都大学。 校门两侧还有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扑面而来古朴典雅、庄严肃穆的气息。 这儿人群熙熙攘攘,虽然人多,却井然有序。 不同的系都立着高高的牌子,对应的新生一眼就能看出该去哪儿报道。 独自一人的新生很少,多数是父母家人跟孩子一起,很多新生都是两位家长一块来的,甚至还有一家人爷爷奶奶都来的。 无忧并未淹没在人群之中,不仅仅是因为她独自一人,更是因为她出色醒目的外表。 女孩一米七的身高,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和浅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带着白色的棒球帽,遮掩住大半张脸。 但就算穿着普通,遮住脸,她的气质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 许多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她身上就不自觉地停驻住了。 无忧找到了历史系的队伍,安静地排到了最后。 历史系人不算太多,很快就轮到了她。 接待新生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老师,无忧取下帽子,递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其他文件。 老师鼻梁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语气慢吞吞地: “慢慢来啊,我看看,下一个,慕容无忧。” “嘶……”他抬起眼,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第一秒先是对她外貌的惊艳,下一秒就更加真切地笑得和蔼可亲: “京都市状元,是你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较为安静的队伍中,却也突出。 主要是话语的内容,让人忍不住侧目。 这一看,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第146章 大学报道(13) 无忧瞬间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这就是京都市状元?” “我去,好美!” “人美就算了,学习还这么厉害。” “悄悄跟你说,当初有媒体想采访她,被拒绝了。 “结果有无良报社偷拍,当天早上拍到的照片,中午就破产了。” “我去,背景这么强?” “那当然了,京都人谁没听说过慕容家啊。” “也不对啊,你看她穿的衣服,背的包,连一件大牌都没有……不像有钱人啊?” “说不定人家是低调呢,况且,像慕容家这种地位,还追求名牌?那都是名牌倒贴他们。” “这样的人家,穿的都是私人订制款,一件衣服、一顶帽子都是世上独一无二,永远不会跟人撞衫!” “真的假的,我有顶帽子,跟她戴的挺像的。” “那你的是仿品。” “……” 无忧听到这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近距离的美貌冲击,直接看呆了历史系的学长学姐。 她此刻已经报到注册好了,历史系的老师转头问: “哪位学长学姐愿意带无忧同学去领宿舍卡、校园卡,顺便带她去宿舍。” “我我我!” “我愿意!” “我去我去!” 几人立刻纷纷喊道。 “嘿。”老师见这场景,笑了:“之前对其他同学,没见你们这么热情。” 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地: “关爱学妹,人人有责!老师,让我去。” “行啊,那就你去。” 男学长看上去身高跟无忧差不多,一路上很热情地跟无忧介绍京都大学的风景。 风景确实很好。 京都大学本部前身是本国八大园林之一,在此基础上建造的。 不仅仅有许多亭台楼阁的建筑,步行其中,假山怪石,山环水抱,湖泊相连。 风景十分宜人。 在这样美丽的风景下,无忧比平常多了一丝耐心。 于是虽然她话不多,但认真倾听的模样,更让学长的小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待到了宿舍楼底下,有一段台阶要上去,他注意到了无忧手里的行李箱: “学妹,我帮你拿?” 无忧看了看他过于苗条的躯干,顿了顿,还是礼貌地拒绝了: “谢谢,不用了。我的箱子有点重。” “那更需要我帮忙了,你们女生力气太小了。” 他热情地说完,伸手就要来拿。 无忧不喜欢跟人身体接触,顺势松开了拎着箱子的手。 学长的手放到行李箱上,用力,没拎起来。 再使劲,还是没拎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双手抓住。 还是没拎起来。 无忧眨巴狐狸眼,掩住嘴角的笑意。 为了在宿舍也能锻炼,她往里面塞了几个哑铃。 “没事,学长我来。” 学长讪讪地放开手,无忧单手就拎了起来,到了女生宿舍前,她微笑道: “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我叫陈明,学妹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好歹人家帮了个小忙,无忧便也没有拒绝,拿出了手机。 她的手机是最新款的水果牌,甚至还没有在国内正式发售。 陈明对电子产品有些了解,所以才能认出来。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手机,加上了联系方式后,立刻就在自己的宿舍群里啪啪打字。 “我去,这届新生有个极品!” “我不信,你小子眼光向来不行。”立马就有人回复他。 陈明回道: “爱信不信,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还是个富婆!” …… 宿舍楼有十六层,有三部电梯。 无忧的宿舍在十五层,第七间。 四人寝,上床下桌。 推门进去,宿舍里三个人都到的比她早。 她被系统分配的床位是靠近阳台,却不靠近厕所的三号位置,算是很不错。 但此刻,那个位置上却有人了。 椅子上坐着一个染着红色头发,下巴尖尖,化着浓妆,大红唇的女孩。 无忧进门的时候,其他两个人都朝她投来了目光,眼中忍不住露出吃惊和惊艳之色。 唯独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忧扫了一眼,也没主动打招呼,而是先走到了自己的床位前。 “这是我的床位。” 她的声音清冷。 女孩抬起头,看清无忧的脸后,眼中闪过一丝嫉妒,随即又被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她斜着眼睛,移开了目光,把玩着手上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 “我先来的嘛,我的东西都放好了,你就跟我换一下呗。 “我的床位在门口那,谢谢你啦。” 无忧皱了皱眉,她不是很介意位置,但比较介意她的态度。 于是她声音微冷: “不换,麻烦你搬回去。”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拒绝,扭过头来瞪视着她: “诶,你这人!” “快点,不然我就去叫宿管了。” 同一个宿舍的,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长这么好看又怎样? 刘艳腹诽着,气鼓鼓地把自己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扔回自己的位置,整个宿舍乒乓作响。 然后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拉着另外两个室友: “走,我们一块吃饭去。” 两名室友看了无忧一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人一起出了宿舍门。 刘艳走之前,还挑衅似的,丢给无忧一个得意的眼神。 无忧低头在看手机,根本没看见。 刘艳心底就又憋了股闷气。 无忧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也独自出了宿舍门。 一路上回头率百分百,她就特意找了女生问了一下食堂的位置。 结果吃饭的时候,也没个清静。 要联系方式的男生来了两三波,无忧微微叹了口气。 不愧是大学啊,荷尔蒙如此旺盛。 以后出门都戴口罩和帽子。 她低头继续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却又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 她无奈地抬头: “不加好友……” 结果却撞见一双温柔的眸子里。 第147章 老熟人(14) 顾斯年笑了笑,故作遗憾地道: “是吗?那能不能留个电话。” 他这一出现,一笑,原先可能只有半个食堂的人在看无忧,现在加上他。 整个食堂都在盯着这边了。 无忧就算再习惯其他人注视,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迅速扒拉完剩下的饭,起身道: “巧了,学长,边走边聊?” 顾斯年微微颔首:“正好我带你逛逛学校。” “好。” 他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穿着纯色的polo衫,搭配一条休闲裤,一双帆布鞋。 手上还拿着几本书。 比学校外的他,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让他眼中的锋芒掩盖了许多,只剩下温和。 两人就要出食堂门口时,她随口问了一句: “学校的食堂有十几个,怎么这么巧就遇到我了?” 顾斯年忍不住笑了: “你还是这么聪明,好,不是巧合,是我在找你。 “我知道你今天入学,这是第二个,一进来我就看见你了。 “是不是缘分?” 说这句话时,他微微弯腰,凑近了无忧的耳朵。 语气轻飘飘的,磁性的气音无比魅惑,听得人耳朵一酥。 要是普通女孩,谁能扛得住啊。 但无忧从小跟他一起长大。 顾斯年就是那种看似温柔,实则腹黑闷骚的狗男人。 情话张嘴就来,实际上心底说不定都在骂她呢。 无忧已经完全免疫他的招数了。 她微微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他拉开了距离,也不打算接他这话。 怎么对付顾斯年这样的男人。 比他更“渣”就是了。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不过,她也是被逼无奈……好在,她的救星在这时候出现了。 远远地,一个白裙子女孩朝他们飞奔过来。 如同一只白蝴蝶一般,马上就要扑到顾斯年的身上。 顾斯年这厮极不厚道,一个闪身,他躲到了无忧的身后。 奈何无忧也不是普通人,她也一个利落的侧身。 于是,这姑娘差点脸朝下摔在地上。 好在踉跄几步后,还是稳住了身形。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回身疾走几步,窜到了顾斯年身边。 伸手,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 再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无忧,娇滴滴地问: “这谁啊?顾哥哥,你朋友吗?” 无忧听这声音耳熟,仔细一看,还真是熟人。 李家的姑娘,李芷柔,从小就喜欢顾斯年。 只是性格,跟她的名字恰恰相反,比较……霸道。 因为无忧跟顾斯年的婚约,她常常故意为难无忧。 结果被她整了几次后,十六岁的时候,哭着跑出国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好像也在京都大学上学? 不过,京都大学为了跟国际接轨,国外的学生要入学,倒是比国内的考试考进来轻松多了。 李芷柔也看清了无忧的脸,眼睛瞪得更大了: “慕容无忧!” 无忧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嗨,好久不见。” 她笑得像只狐狸,美艳绝伦却心思莫测,不知道憋着什么坏。 李芷柔瞬间想起了被她整得的那些经历,身子抖了抖。 但她很快就又反应过来。 据她姐妹的小道消息,慕容无忧被赶出慕容家了? 她示威似的更抱紧了顾斯年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扫过无忧,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难怪我没认出你,我还以为是谁呢,穿着这么一身破烂。” 无忧丝毫不生气,脸上笑得灿烂: “既然你有事找顾斯年,我就先走了,拜拜。”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快到就差跑起来了。 顾斯年当然能感受到她对他的避之不及,无奈又宠溺地勾起嘴角。 同在一个学校,无忧,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随即,胳膊的晃动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一低头就看到李芷柔的脸。 刚刚勾起的嘴角弧度瞬间消失不见,他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手抽了出来,淡声道: “芷柔,我晚上还有课,先回去了。” 李芷柔却不想这么放他走,她连声问道: “顾哥哥,看到慕容无忧我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既然根本不是慕容家的人,那你们之间的婚约是不是要取消了?” 她激动不已,眼神热切。 那目光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块肥肉。 爱慕,在他的眼中,等同于贪婪和觊觎。 顾斯年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金丝框眼镜底下闪过一缕寒光,但又立刻消失不见。 他微微笑道: “我尊重无忧本人的意愿。” 他这话模棱两可,却被李芷柔理解成了, 是慕容无忧缠着他。 她立马燃起了斗志。 看着顾斯年风度翩翩的挺拔背影,暗自下定了决心。 既然顾哥哥不方便亲自解除婚约,那她一定会为他解决掉一切阻碍的。 —— 无忧回了宿舍,手机上忽地传来消息。 今天晚上还有一个班会,通知了时间、地点。 宿舍里一直没人回来,无忧看了会书,见时间差不多了,也就出门了。 这次她倒是记得拿上口罩。 到了班上,她来得比较早。 坐在了角落。 陆陆续续地,座位都被坐满了。 历史系女生比较多,教室里叽叽喳喳的。 无忧刻意地降低着存在感,又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也很普通,十分不起眼,没人注意到她。 热闹了一会后,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有些眼熟,无忧一看,是今天接待新生的那位老师。 原来也是他们的辅导员。 另一名女子年纪很轻,看上去像学生。 应该是班助。 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叫王昭,喊他老王或者王老师都行。 年轻的女孩子姓张,叫她张学姐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每一个同学的自我介绍。 由于无忧是坐在最左边的角落里,就成为了最后一个自我介绍的人。 她倒是先认识了一下自己的室友。 红头发的那位是刘艳,剩下一位皮肤黑黑的叫刘桂华,还有一位腼腆的姑娘,叫做王熙。 无忧前面的同学自我介绍完,老王忽然开口了: “哎哟,这么快就到了咱们的压轴位置了哈。 “看来这位同学很羞涩,捂得很严实嘛。” 班上顿时一阵善意的哄笑。 “慕容无忧同学,别害羞嘛,你这样捂着,到时候读完大学了,咱班同学都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班上就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 无忧只能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深棕色的卷发倾泻而下,一双媚而不妖的狐狸眼灿若繁星,底下是挺翘的鼻子和不妆而赤的嘴唇。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就仿佛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如同一轮皎洁的明月,只可远观,不敢冒犯。 原本热热闹闹的班级,顿时不约而同地沉寂了下来。 第148章 裙子(15) 随即,掀起了一阵更大的喧闹。 像平静的湖面忽然沸腾,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久久不散。 “这长得……好牛!” “这就是传说中的建模脸?” “感觉比明星还好看。” 老王继续笑呵呵地道: “安静,慕容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无忧站起身,超过平均数的身高又让她收获了一波震惊的目光。 她简单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年龄,老王就又说话了。 “这也太简短了,我来替她补充几句哈。 “慕容同学可不仅仅是外貌出色,今年的京都市文科状元就是她!” “嘶——”又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长得美成绩还好,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上帝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窗?” “关上了跟你聊天的窗口。” “……我要破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同学,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或者喜欢的运动吗?” 他们估计是拿无忧当班上气氛破冰的点了,就连张学姐也加入了其中。 无忧想了想,道: “就弹琴,跳舞。” 其实她以前最喜欢的运动是骑马,她在欧洲有一个庄园,养着一匹属于她的白马。 众人这才略松了口气。 看来女神的兴趣爱好跟普通人还是差不多的。 班会不仅仅只是自我介绍,还宣布了一下军训的时间。 后天开始,为期一个月。 班上顿时一片哀嚎。 …… 军训当天早上。 天色还有些黑。 跟其他热热闹闹,室友之间迅速开始熟悉起来的寝室不一样。 无忧的寝室里,气氛一直有些凝滞。 刘艳自从第一天的换床铺事件,再加之一些其他的因素,就一直看无忧很不顺眼。 这两天一直拉着其他两个室友同进同出。 俨然一副要拉帮结派,一块儿排挤无忧的架势。 刚刚,另一个室友刘桂花的防晒霜忘记买了,无忧当时正好在涂。 她鼓起勇气想向无忧开口: “慕容同学,你能……” “我这有啊!”刘艳大声打断了她。 “你想借防晒霜?” “嗯……” “给你!”刘艳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掏出一瓶直接塞给了她。 “拿去用,我这个是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她斜睨了无忧一眼,不屑的目光在无忧用的国产防晒上扫过: “她那个……万一烂脸了呢?” “噗。”另一名室友王熙没忍住笑了出来,迎合她道:“是啊,桂花,这种上脸的东西还是别用太便宜的。” “艳,你的也借我用用呗。” “行,没问题。” 刘桂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去,但手里却抓着那瓶防晒。 她家是农村的,好不容易才考上京都大学。 她爸妈千叮咛万嘱咐,在学校好好读书,不要惹事。 所以,她就算心中觉得刘艳做得不对,慕容同学只是拿回自己的床位而已,却不敢说出来。 而王熙家里做了点小生意,家境中等。 刘艳呢,确实也有嚣张的资本。 她爸爸开了家公司,规模不大不小,家里几个亿的资产应该是有的。 穿用都是名牌。 刘艳见成功地将其他两人都拉到了自己的阵营,得意地笑了。 哼,慕容无忧也就长得唬人了点, 这两天她早就发现了,她用的也就是些便宜货, 穿得更是杂牌子。 还从来没听她聊到过自己家庭背景和家人。 一定是拿不出手呗。 估计,跟刘桂花差不多情况。 早知道,第一天她都不会让! 那是她一眼就相中的床位! 无忧专心涂完防晒霜,茫然地抬起头,从耳朵里取下一只蓝牙耳机: “刚刚有人叫我?” 刘艳再次气急,拉着两个人出门的时候,用力砰地一下关上了大门。 无忧无声地笑了笑。 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她换好军训服,也出门了。 京都大学不仅仅是教学质量高,在军训这种事情上,也不可能只是走个形式。 参加完军训动员大会,几百颗嫩生生的小苗,就被大巴车拉往了军训基地,开启了无情的被摧残之旅。 军训期间,慕容无忧的名字,再一次以另一种方式被所有人知晓。 体能出色就算了,军体拳、防身术这些看一遍就会。 甚至第一次摸枪,就打了十环。 这倒是无忧作弊了,毕竟她之前就上过军校……军训算什么。 教官看她的眼神像挖到宝似的,问了好几遍,她有没有参军的意向。 这个选项,其实无忧也考虑过。 但被她排除掉了。 如今是和平年代,她想要爬到比较高的位置,只能靠自己熬。 况且,也过于危险。 她告别了遗憾的教官,军训结束的时候,荣获了证书和优秀学员的称号。 加了学分,无忧还是挺满意的。 回校后,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随着她的低调,众人也逐渐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而她除了在上课,就往图书馆跑。 除了想避开顾斯年或者慕容灵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打算修两个学位。 历史专业是她的爱好,另一个专业,则是她为自己找的“生存之道”。 所以,她也很少有时间跟室友打交道,整个寝室也就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有些乐不思蜀。 现代科技的璀璨成果,跟修真界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如此着迷。 以前她是剑痴,现在就已经有些往学痴的方向发展了。 今天下午没课,她就中午连宿舍都没回,直接去了图书馆。 至于刘艳三人,她们也刚刚在外面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刘艳兴冲冲地说道: “我昨天晚上拿了个快递没拆。 “那可是我妈从国外寄给我的裙子,专门让我在迎新晚会上穿的。” 王熙捧场地道:“什么牌子的啊?肯定很贵。” “哼,土包子,不是名牌,我妈托关系找了的国际出名的设计师,私人订制的,仅此一件呢!” “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她连裙子长什么样都没告诉我,就说是白色的。 “回去拆盲盒,快走。” 可当她满脸春风地回到寝室,却发现自己昨天拿回来的快递,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那裙子对她来说也格外昂贵,不是她随手就能送出的化妆品或者衣服。 如果不是迎新晚会,她妈妈估计也不可能给她买! 她可不能接受是自己把它给弄丢了。 她怒气冲冲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无忧床位上,喊道: “一定被人给拿了!” 王熙也赶忙道: “有可能啊,好端端地一件裙子,怎么会丢了呢?” “我们三个人一直是同进同出,除了……” 刘桂花有些迟疑: “艳艳,要不你再仔细找一下。” 刘艳道: “昨天晚上我一口气拿了十几个快递,拿回来之后都没拆,全堆在这儿呢! “要是没人动它,怎么可能不见! “而且我买的生活用品没丢,就不见了这条最贵的裙子! “不是有人拿了,还能是怎样?” 她越说越气,自己期待已久的裙子,看都没看一眼,就不见了。 刘艳嚯地从快递堆中站了起来,一把冲到了无忧的衣柜前。 用力拉开衣柜,在寥寥几件t恤牛仔裤中,一件精致美丽的白裙子格外显眼。 刘艳瞬间感觉气血上涌,将无忧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扔到了地上,那条白裙子则被她珍重地抱在怀里。 一下子就找到了裙子,她气恼中还带着一点儿爽快,一点儿兴奋,对另外两人道: “看,人赃俱获! “你俩都是我证人啊!” 刘桂花和王熙目瞪口呆,没想到竟然真的在无忧的衣柜里找到一条白裙子。 王熙凑上去,仔细地看着那条白裙子,随即又用手摸了摸,啧啧感叹道: “这刺绣、这花纹、这装饰……这也太好看了。” “难怪慕容同学偷……要我我也忍不住。” 刘桂花讷讷道: “艳艳,你要不再确认一下,你不是也没见过那裙子长什么样吗? “我觉得……慕容同学不像这种人。” 她的声音在刘艳的瞪视下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刘艳瞪完她,随即掏出手机: “行,我这就打电话给我妈问问!” 电话没多久就被接通。 “喂,乖女儿什么事啊。” “妈,你给我寄过来的裙子,是不是一条白色的短裙?” “是啊。” “上面没有任何的名牌标志。” “当然,这是纯手工定制的。这位设计师只为豪门贵族服务。 “妈找了关系,又排了足足半年的队,才轮到呢。 “你要好好爱护啊宝贝。” “那,这条裙子有什么特殊的标识吗?” “有啊,这是国际知名设计师jayce的作品,他习惯在左袖口内绣上一个花体的英文y。” 刘艳把裙子的袖子一翻,果然看到一个花体的y。 她啪地把电话一挂,呵呵冷笑一声: “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桂花震惊地闭了嘴,她不敢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铁证如山,人赃俱获。 刘艳抱着裙子,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一地狼藉中。 “哼,我看她回来怎么狡辩!” —— 图书馆最上面那层对无忧来说也有些高了, 尽管图书馆有梯子,但她懒得去拿,努力地踮脚想够着。 每次都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她那股不服输的劲上来了,正打算蹦起来拿的时候。 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将她包裹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头上,帮她拿下了那本书。 无忧不转身就知道是谁。 她书也没接,头也不回地朝旁边挪动。 企图悄悄走掉。 结果刚刚挪了一步,另一只手就横了过来,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头顶上还响起一声充满磁性的低笑。 无忧无奈地转身。 透明的镜片底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弯,盛满了笑意。 “公共场合。” 无忧提醒他。 两人的距离实在有些过近了。 他慢吞吞地拿开手,把书递给她。 “谢了。” 扭头抱着书就要走。 顾斯年只得跟在她身后,图书馆里不能喧哗,他就故意凑近她耳边说话。 “无忧,你在躲我?” 无忧瞥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办完借书手续,出了图书馆。 “没有啊。”她一边走,一边回他。 脚步飞快地朝宿舍方向走去,就差没跑起来了。 奈何顾斯年人高腿长,轻轻松松就能跟上她。 无忧快走了一会,累了,转身面无表情地道: “你这次也是巧合?” “这次不是。”他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事,所以在找你。” “什么事?” “这周末的迎新晚会,我能有幸邀请无忧女士成为我的舞伴吗?” 无忧下意识想拒绝,但沉吟了一下,道: “我要专心学习,你会带来麻烦。 “这学期,都不要再跟我偶遇了。” “无忧,有时候你真让我伤心……好,成交。” “成交。” 两人君子协定后,顾斯年看了眼天色: “一块去吃饭?” 无忧还没说话,她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女生是无忧的同班同学,看到无忧后,她松了口气: “慕容同学,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无忧问道。 “你快回宿舍,出事了。” 无忧皱了皱眉,转脸对顾斯年道: “我先回去了。” 顾斯年只得无奈地耸耸肩: “好,那你欠我一顿饭。” 无忧翻了个白眼:“吃饭不行,吃席可以。” 顾斯年哈哈大笑起来,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思虑。 寝室出事了?寝室能出什么事? 但只要是关于无忧的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底留了个印记。 —— 无忧回到宿舍的时候。 宿舍门敞开着。 楼道里都围满了看热闹的女生。 无忧一到场,就被人让出了一条路。 “诶诶,让一让,正主来了。” “慕容同学回来了。” “你说,刘艳是不是弄错了,慕容同学看着不像这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别太轻易下定论。” “但她们做得也太过分了……慕容同学都不在呢,就动她的东西。” “那不是她自己……在先?” 无忧面色微凝,穿过人群。 冰冷的视线先是落到了她那敞开的衣柜,被扔在地上的凌乱衣服。 随即又缓缓移向了,端坐在宿舍大门口,怀中抱着一件做工不凡的白色裙子。 满脸兴师问罪的刘艳身上。 “哟,咱们宿舍的贼,回来了。” 第149章 栽赃?(16) 无忧面色波澜不惊,几步迈出,就站定在了刘艳面前。 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极有气势。 下颌清晰的线条,冷然的眼神,还有……强大的压迫力。 本是底气十足的刘艳,直视着她浅棕色的瞳孔,眼神竟然下意识躲闪。 平日里,慕容无忧虽然寡言少语,却还算温和,却从来没有这般气势。 但刘艳也不过胆怯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在怕什么? 偷东西的人又不是她? 无忧淡淡地扫过一地狼藉: “贼说谁呢?” “说你呢。”刘艳大声道,以此来给自己助威。 无忧哦了一声: “那请贼赶紧把我的东西该复原的复原,该赔偿的赔偿。” 刘艳愣了一秒,周围响起一阵笑声,她才反应过来。 脸涨得通红,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 王熙忍不住道: “慕容同学,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偷了刘艳的裙子,还说人家是贼。” 无忧的目光在刘艳手上的裙子顿了一秒。 她抽出把椅子坐下,下巴微扬: “说说看,我是怎么偷她裙子的。” 王熙便再次重复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还特意强调了, 刘艳已经打了电话向她妈证实了。 这裙子的细节处,都能吻合上。 有人帮她说话,刘艳也轻蔑地道: “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吃饭永远去食堂,衣服都是杂牌,护肤品更是便宜的国货。 “这条裙子,上面镶着的一个钻,你一辈子都买不起!” 虽然刘艳话说得糙了点,但理确实是这个理, 围观的女生中,也有无忧的同班同学,对她的消费水平,或多或少注意过。 至于刘艳,出手大方,家境阔绰也是出了名的。 大家纷纷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眼神。 这还真是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慕容无忧外表这么光鲜亮丽,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手脚不干净…… 无忧此刻也大概明白了,她问道: “昨天你一口气拿回来十几个快递,就丢了那一个? “寝室里怎么也找不到,结果在我的衣柜里翻到了?” 刘艳一脸我看你怎么狡辩的神色: “对啊!” 无忧冷笑一声: “正常人丢了东西,第一时间是去查监控,去路上找。 “或者再回驿站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漏拿了。” “怎么,你就想到翻我的衣柜去了? “如果在我的衣柜里,真的看到了你的裙子,你把裙子拿出来就是了。 “为什么要把我的衣服全扔在地上?” 周围的议论声一顿,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的目光落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原本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散落在地上。 来来去去的人在上面留下脚印,显得脏兮兮的。 这也确实有点……太欺负人了。 慕容同学说得确实也有道理啊。 无忧挑挑眉: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把你的裙子塞进我的衣柜里,栽赃陷害我?” 刘艳把刘桂花和王熙拽过来: “你在这里费尽口舌也没用,我有证人!” 无忧似笑非笑: “谁都知道,你们三人一直同进同出。 “会不会……是一起故意设的局呢?” 围观的同学越听越觉得无忧同学说的有道理,顿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刘艳三人。 这不就是赤裸裸地以多欺少吗? 刘桂花和王熙瞠目结舌,明明现实不是她说的那样。 但……但她们怎么辩解,都让人难以信服。 刘艳被气得都快晕过去了。 人赃俱获,她还有证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被慕容无忧空口白牙污蔑! “不过。”无忧又笑了: “以上都是我的假设,你既然丢了裙子,我也不承认是我偷的。” “不如,就报警来解决?” 刘艳双眼发红: “报警就报警!我亲眼看着它出现在你的衣柜里! “你是大学霸,我是说不过你,那就让警察还我一个公道好了! “这条裙子是手工定制的,价值最低几万块。 “我就看看偷窃最低价值几万的财物,警察会判你进去蹲多久!” 她甚至率先拿出了手机,气势十足地拨打完报警电话。 然后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摔,瞪视着无忧。 无忧气定神闲,也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警察十分钟后就到。 围观的女生们这下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根本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要说刘艳故意栽赃陷害,那她竟然还敢主动报警。 可要说慕容无忧真的偷了东西,那她的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有理有据地反驳完之后,还主动提出来要报警。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在赌刘艳不报警呢?” 第150章 真相(17) 忽地,人群中传来了一句话。 这下,仿佛就为她们打开了新思路。 还真是! 如果刘艳真的是为了欺负慕容同学,那她一定是不敢报警的。 结果却恰恰相反,如果说,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在撒谎,那还是慕容无忧的可能性比较大。 有人啧啧出声: “高智商学霸就是不一样哈,连犯了罪,被抓了包,都这么老神在在的……” “哈哈,那你可要学着点。” “拉倒,我虽然穷,但也不至于干这种事。” “人穷还是小事,志气可不能短了。” “要我说,就是穷人才手脚不干净呢……” 这话也有一片附和声。 京都大学里,一般只有两种学生,有钱的和学习优秀的。 两者互相鄙视。 而无忧的专业里,恰恰就是有钱的比较多。 关于这事,还有一件有意思的小插曲。 无忧班上有一个有钱的富二代,对无忧一见钟情。 每天看着无忧早上啃包子豆浆、中午晚上吃食堂。 觉得女神家境不好,真是太可怜了。 就天天给她打包五星级的酒店早餐。 无忧拒绝也没用,那份早餐每次准时都会出现在她的座子上。 大学课堂的座位虽然是固定的,但上课的人又是流动性的。 就是这间教室,这节课是a班级上课,下节课就是b班级上了。 无忧每次就不动那份早餐,结果被后面来上课的同学挂表白墙上了。 说她不随手带走垃圾。 无忧也听劝,就每次都顺手扔进垃圾桶里。 结果没多久,又被人挂了。 说她浪费粮食。 无忧:…… 她当时脸黑得能跟包公比。 她就寻思,既然那家伙听不懂拒绝的人话。 那她就收了。 富二代喜不自胜,还以为无忧被他打动了,距离拿下女神近在咫尺! 结果,扭头就看见无忧拿着他的早餐去喂校园里的流浪猫狗。 什么三文鱼、牛排…… 那可能是流浪猫狗吃得最丰盛的一段时间。 富二代察觉此事后怒了,当面找到无忧对峙。 结果被无忧似笑非笑的一句话: “你听不懂人话,你的东西我肯定只能喂狗啊。 “万一你这种症状,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彻底破防了。 从此,无忧在班上被人追捧的现象也彻底冷淡了下来。 同学们都觉得她不好相处,不给人面子。 所以,此刻对她的奚落,也没留什么情面。 毕竟,也不是一个人在说,大家都这么说嘛。 警察到楼下的时候,宿管阿姨也一块上来了。 进来的是两个女警察,其中一个竟然还是熟人。 就是她小声地问无忧,两个都是她男朋友吗? 似乎是姓谢。 谢警官一看到无忧,也立刻就想起来了。 半夜遭遇持械抢劫犯,结果直接把人踹晕了。 还有两个绝世大帅哥抢着送她来警察局。 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其中的一位似乎是上面有人。 跟他们局长打了声招呼,局长就连夜亲自过问了这起小案件。 以最快的速度审了、判了……十年。 这是谢警官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背后有人,什么叫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当然,她也觉得很大快人心。 这种罪犯不在里面多待几年,难道让他早点出来,继续祸害别人吗? 当然,她们出警时记录仪都是开着的。 所以她也没跟无忧打招呼,而是例行地先问道: “是谁报的警?” 刘艳立刻站了起来: “是我!” 她扭头指向无忧: “警察姐姐,她偷了我的东西,还倒打一耙,说我们栽赃她!” 谢警官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还是没说话,掏出纸笔如实地开始记录。 王熙继续如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谢警官认真地听完,又转脸看向无忧: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忧没着急为自己辩白,反而问她: “警察同志,你觉得这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谢警官便道: “会不会是你们恰巧有同款的裙子呢?” 刘艳道: “怎么可能?我的衣服可不是什么大路货。 “是着名设计师jayce的作品。” 围观的一位穿着打扮明显十分精致的学姐忽地问道: “你丢的那件是jayce设计的衣服?” 刘艳下巴高高地昂起: “对啊。” “我看看。” 学姐显得有些激动:“我一直想拥有一件jayce设计的衣服……我是他的忠实粉丝!” “衣服能给我看看吗?”她问道。 刘艳有些不舍地递给了她: “你小心点。” 学姐珍重地接过去,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摸过每一寸裙摆,随即兴奋地道: “居然真的是他设计的衣服,这个风格,完全没错! “裙摆也一直是他常用的裁剪手法。 “jayce的作品有很多人仿,没想到我竟然还能看到一件从未公开过的真品。” “你家不是只开了间小公司吗?怎么能……太厉害了……” 这下,无忧盗窃的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学姐不屑的目光扫过她,在她精致的脸庞停顿了一秒,冷哼一声道: “真要栽赃陷害你,用一条普通的裙子就可以了。 “用jayce的作品……那还真是太看得起你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人不屑和蔑视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 落在任何一个普通的学生身上,几乎都能让人喘不过气。 但无忧却始终面色如常。 她随手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脸颊的调皮卷发,微微一笑,道: “那你知不知道,jayce有个习惯,在裙摆底下绣上裙子主人的名字。” 学姐一愣,有些迟疑地道: “好像是听说过这个传闻,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拨开裙摆,竟然真的看到了一串英文。 to y es——phia 翻译成中文就是: 献给我的缪斯女神,phia 有脖子伸得长长的同学也看清楚了这小串英文,下意识喃喃道: “phia,这个英文名好眼熟。” “我也感觉。” “诶,我知道在哪看过了。”另一个女同学举起手机: “是慕容同学的威信昵称呀。”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再结合她们之前的对话…… “啊??” “所以……” “这是……慕容同学的裙子?” 刘艳嘴巴微张,不可置信地冲了上来,劈手夺走了学姐手上的裙子: “怎么可能?就凭这么一个名字能证明什么?” 无忧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对谢警官提议道: “她的裙子可能昨天拿快递的时候落在哪了,不如去查查监控?” 谢警官自然答应了。 有警察在,调监控的速度很快,打个电话,直接就传到了谢警官的手机上。 漆黑的画面中,刘艳一个人抱着十几个快递走在路上。 此时已经是晚上,快递又太多,她又要看路。 走得有些艰难。 走着走着。 一个袋子忽地滑落了地上。 而刘艳毫无所觉,继续往前回了寝室。 又过了没多久,另一栋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看到了,就顺手给拿回去了。 刘艳就像被捏住了嘴的鸭子,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桂花脸色通红,头埋得极低。 王熙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 其他人也都讷讷不敢再多说话,之前贬低无忧的学姐更是脸都红了。 无忧笑笑: “这,应该很明显了?” 第151章 赔偿(18) 就在众人尴尬之际,电梯忽地停下了,里面出来一位阿姨。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很让人眼熟的快递袋子,看着这层这么多人这么热闹,她还有些发愣。 谢警官想到了什么,走上前去: “您是?” 阿姨扫了一眼谢警官的警服,脸上一喜,把快递袋子递给她: “正好,这层宿舍有人昨天晚上落了个快递。 “诺,既然警察在这里,我就转交给你了。” 阿姨把快递塞到谢警察手上,就转身下去了。 谢警官核对了一下上面的收件人,又将快递面单展示给刘艳看: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快递。” 刘艳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在谢警察不怒自威的眼神下,僵硬地点点头: “是……” 谢警察继续道: “那正好,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看看是不是你的裙子。” 刘艳不敢拒绝,动作极其缓慢地拆开了这个包装并不算太隆重的袋子。 白色的裙子,外面套着一个塑料袋,甚至连纸盒子都没有。 刘艳咬咬嘴唇,将裙子取出来,不死心地看了一眼袖口处, 竟然也有一个花体英文字母j。 那位学姐也眼尖,无忧的裙子还在她手上。 她目光如炬,扫过那裙子,也看到了那个j。 她冷哼一声: “你这裙子是盗版!假货!” 众人顿时将目光在这条裙子和慕容无忧的裙子来回流转着。 刘艳快递里的白裙子虽然也不能说丑,可真正的美玉在前,她这一比较就显得更加非常的……low。 整条裙子在对比之下,透露出一股廉价的质感。 就连碎钻,都是塑料的。 而慕容无忧那条裙子上的钻,是天然的钻石。 甚至都不是什么人工钻石。 学姐小心地将裙子还给无忧,郑重地道歉: “对不起学妹,是我在没有了解事情的情况下,就妄下定论。” 无忧接过裙子,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没事。” 学姐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刘艳一眼。 刘艳不甘心,颤抖的手又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 听不到刘艳妈妈的声音,只能听见她单方面的对话。 “喂?!” “那条裙子是假的??” “不是?你骗我??有什么意思吗?我就缺那条裙子???” “闭嘴!不要再说了!” 她尖叫着挂断了电话,看着众人异样的目光时,她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抖,眼泪泛上眼眶。 有人出来打圆场: “既然此事是误会,那就算了啊,多大点事啊。” “刘艳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这事这么巧啊?” “不过慕容同学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对啊,平常完全看不出呢?” 谢警官敲了敲笔,把本子合上。 目光落到无忧身上,显然是要看她的意思。 刘艳也终于哭出了声,呜呜咽咽的,显得好不可怜。 无忧则双手抱胸,倚在宿舍门框上。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和从容。 看这情形,要是不知道真相的来了。 还以为无忧才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众人将目光都投向了她。那位打圆场的是她们班选出来的班长,叫杜颖。 她道: “慕容同学,你看看,要不就让警察先回去。 “这事就是件小事,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 卷发在她的手指上打了个圈,无忧抬起眼皮: “是谁报的警?” 杜颖哑然,脸上挂着的笑淡了三分: “但刘艳同学也不知道自己的快递是丢了,对?” 无忧也不想再跟她们浪费时间,目光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衣服,道: “那赔偿我的损失,要加上精神损失费。” 她红唇微启,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数字。 杜颖当场就道: “这么多?怎么可能?” 刘艳哭了一半,听到这个数字也不哭了,怒道: “你的衣服都是些破烂货,一千块都绰绰有余。 “你要那么多??” 王熙道: “你要敲诈勒索啊!” “随你。”无忧淡声道:“正好警官就在这,不赔我就顺手也报警。 “故意毁坏他人财物。” 谢警官则道: “可以,如果经过我们警方的话,不需要赔偿这么多,只是会留下一个记录罢了。” 刘桂花失声道:“留案底?” 谢警官解释: “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果慕容同学坚持不和解,不愿意接受赔偿,最终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性。” 刘桂花赶紧扯了扯刘艳的袖子: “艳艳,要不……你还是赔了。 “不然,事情闹太大了,学校也会出面的。” 这句话也是误打误撞地戳到了刘艳的痛点。 她拿出手机,打算给无忧转账。 却被提示余额不足。 她只能哭着打了自己爸爸的电话,然后她爸给她转了钱,才把这钱赔给无忧。 无忧收了钱,满意地笑了笑。 甚至还不忘来了一句: “地上的衣服记得收拾一下扔出去哦。” 刘艳简直快气晕了。 刚刚那下,她不仅仅将自己的所有零花钱都赔进去了,还挨了自己父亲好一顿骂。 她根本想不明白,平日里家境看上去很差,吃用都很省的慕容无忧,怎么会有那样昂贵的裙子。 甚至,自己的裙子都只是一个可笑地仿品。 她一边哭,一边把地上的衣服都扔了出去。 顺手把她妈妈寄过来的仿品撕碎了,也扔进了垃圾桶。 就直接跑出了宿舍。 当事人跑了,其他人也逐渐散了。 只是从她们离去时兴奋的神情中能够知晓,这件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开来。 无忧听到了她们压低的小声议论。 有好几个人,包括她们班上的班长,都觉得她过于咄咄逼人。 她并不在意。 事情未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劝别人大度宽容。 如果是另一位普通的女孩,恐怕直接在刘艳她们的排挤中,就已经溃败了。 无形的排挤、排斥,有时候很容易使人崩溃。 她心志坚毅,不会去花费时间精力,去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才被人这么对待。 有的人就是坏,就是看你不顺眼,跟你做了什么无关。 并且,如果被诬陷盗窃,被直接趁她不在的时候翻开衣柜,衣服全部被扬到地上的人是她们自己。 那许多人,就又会换一种说法了。 第152章 晚会?(19) 这件事结束后,无忧宿舍的气氛,更加的……泾渭分明。 具体体现在很多方面。 比如说,无忧一回宿舍,原本宿舍里正聊得起劲的三人,就直接不说话了。 眉飞色舞的表情,也全都换成冷脸。 如果有什么班级要用的物品,是要按照宿舍去领的,刘艳她们也一定会故意不拿无忧那一份。 宿舍的舍长是投票决定的,自然跟无忧没什么关联。 原本只是排挤,无忧还觉得无所谓,跟看小孩子的把戏一样。 可经过裙子的事情后,她已经动了搬出去住的心思了。 虽然租金不便宜,可刘艳给她的赔偿也不少。 无忧分得清什么更重要。 这些不痛不痒的招数,就跟蚂蚁咬人一样,让人挺烦的。 而且很多时候,人就是容易在一些小事上翻车的。 为了自己的生命健康和安全。 无忧主动去了解了京都大学的住宿规章制度。 随即她就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大一的新生,不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搬出去住。 她无奈地更加频繁往图书馆跑,减少待在宿舍的时间。 无忧实在是不想花费时间在无用的交际上。 于是,在同班同学和其他人的眼中,她变成过于孤僻,不好打交道。 又不给别人面子,甚至还说话刻薄的形象。 经过刘艳的事情后,她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穷疯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同学都成了她的敌人。 少数人却完全站在了另一个立场,特别狂热地……喜欢她。 这群人几乎都是女生,那天来主动给她报信的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她们是冲着她的颜值。 再后来,有一门特别特别难的课,老师安排了小组任务和作业。 无忧自然被落单了,她原本想着去向老师申请,能不能独立完成的时候。 这几个女孩鼓足勇气,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后,找上了她。 而无忧竟然答应了。 她们欣喜若狂,终于能够近距离接触慕容同学了!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完成作业的动力提高百分百啊喂! 结果,跟无忧组队的好处,还远远不止于近距离欣赏美貌。 这一门挂科率在80的课程,无忧带领几人,拿到了小组排名第一…… 几乎由慕容无忧一手独立完成的作业,让老师赞不绝口。 甚至承诺,期末考试就算她们打零分,也一定不会让她们挂科。 从此,这几个女孩子就成为了无忧的狂热粉丝…… 甚至,她们还有一个群,群名字叫慕容同学后援会…… 班上但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蛐蛐慕容同学。 如果被她们碰上了,一定会被迫跟她们展开一场“辩论”。 抛开这些小事,这一周也还算过得没什么波澜,转眼就到了周六。 今天晚上,就将在学校的大礼堂内举办迎新晚会。 这倒不是学校组织的。 而是由京都学生会,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牵头举办的。 为了对新生展示友好、和谐的校园氛围,展现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大约有一百名新生会来参加,占一半左右。 顾斯年今年大三,去年他就当上了学生会的主席。 他家境顶尖、长相优越。 成绩也常年排在他们系第一。 在学校,追捧他的人可不止李芷柔这个老熟人。 就连无忧,也会经常在刘艳她们嘴中,听见顾斯年的名字。 语气中不乏倾慕和崇拜。 而他的晚会女伴,很多人都盯上了这个位置。 李芷柔就是其中之一。 她给顾斯年发了不少消息,可都只得到了一个回复: “抱歉,芷柔,我已经有约了。” 她脸色扭曲,将手机摔在地上。 刚刚买的最新款手机遇到坚硬的水泥地面,屏幕直接报废,李芷柔眼睛也没眨一下。 她的好友见状安慰她: “迎新晚会的惯例,学生会主席跟新生跳第一支开场舞。 “你再怎么邀请她,也破不了这个惯例啊。” 李芷柔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弄清楚,顾哥哥的女伴到底会是谁?他到底跟谁提前有约了?” 好友奇怪地道: “去年,顾主席因为有事晚到了一会。 “开场舞是副主席和新生跳的。 “而后面他也一直是独自一人。 “你今年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情。 “说不定情况也跟去年一样呢。” 李芷柔咬了咬唇: “你不懂,顾哥哥的未婚妻。”她说到这就改了口:“不,应该是前未婚妻。” “她又正好是今年的新生。 “如果她想当顾哥哥的女伴,死皮赖脸缠着顾哥哥不放。 “顾哥哥肯定会为了照顾她的面子,不拒绝她的。” 好友疑惑地想了想: “是那个……慕容家的女孩? “你当年去国外就是为了避开她?” 这就又是李芷柔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她说道,语气中幸灾乐祸很明显: “她已经被慕容家赶出来了。” 好友笑了: “那你要报仇也好,守护顾主席也好,岂不是易如反掌。” 李芷柔神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你说的对,没有慕容家给她撑腰,她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了,如果她敢……” 剩下的话语被吞没在她殷红的唇齿眼,眼中闪烁的凶光却令人不寒而栗。 周六,无忧自然又是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 她甚至连妆都没化,腋下还夹着一本自己想在无聊的晚会上看的书,直接就奔礼堂去了。 正式的开始时间是在七点。 她六点五十五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门口。 礼堂的大门虚掩着。 门缝里透出温暖的明黄色灯光。 她歪了歪头,还能听到里面隐隐飘出来的说话声。 怎么,其他人都来得也挺早。 她没多想,一把推开了大门。 瞬间,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 女士们都穿着露肩的礼服长裙,男士们都是一身得体的西装皮鞋,头发丝都透露着精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 哈?迎新晚会? 不是那种大家一起玩游戏,交朋友,烧烤聚餐的晚会? 第153章 我的大小姐(20) 一道清润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脑子中情景再现。 “我能有幸邀请无忧女士成为我的……舞伴吗?” 哦。 舞伴。 无忧木着脸,连连后退三步。 讪讪一笑: “走错了,不好意思。” 正准备把门关上时,刚刚还在她脑海中播放的清润声音,于现实中,在她背后忽然响起。 “……无忧?” 无忧原本略带一丝僵硬地扭过头,可在看清他后,瞬间眼前一亮。 顾斯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燕尾晚礼服,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温润纯净的白色与他通体的气质极搭,看向无忧的目光专注又如同海洋般包容。 整个人如同中世纪的绅士,优雅而高贵。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嘴角随之漫开淡淡的笑意: “我的……舞伴?您这是要跟我跳街舞吗?” 无忧:“……” 此刻,晚会中的人已经有不少注意到了顾斯年的到来。 看向门口的目光越来越多。 无忧恨不得拿书挡住脸。 要不怎么说书呆子呢? 人的大脑内存有限,被一样东西占据了全部心神,自然就没法再去留心其他的事情。 她弄错在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 “我记错了……对不起。 “要不,你现在换一个舞伴,还来得及吗?” 顾斯年眼中笑意更甚,却故意露出遗憾的神态: “来不及了,你忍心让我落单吗? “怎么说,我也是晚会的组织人之一,学生会的主席。 “第一支开场舞,如果找不到女伴,我也太丢脸了。” 他低声说道,又使出他贯穿用的装可怜招数。 无忧:“那怎么办?” 顾斯年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朝她极快地眨了眨,狡黠地道: “其实,我都准备好了。” “哈?” “走。” 顾斯年抬起头,完美精致的脸庞瞬间换上同样完美的微笑,率先迈进了晚会中心。 无忧想直接溜走的想法破灭,答应人家的事情怎么也不好反悔。 也跟着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到礼堂内,悠扬的钢琴声、小提琴声、大提琴声等其他乐器融合在一起,现场演奏出令人舒缓的音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或许是女士们、男士们的香水,又或许是香氛的气味,又或许是美食与美酒点缀出的香气。 总之,不仅不难闻,反而让人逐渐沉醉其中。 无忧的穿着是那样格格不入,别说与整个晚会的焦点顾斯年比了。 哪怕是在场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将她比下去。 可却也比不下去。 只因为她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坦然、自在。 仅仅在刚刚打开门的那瞬间,有过错愕。 深棕色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开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面容。 她有着一双天然妩媚的狐狸眼,挺翘的鼻梁和嫣红的嘴唇,不加以任何的修饰,就已经足够惊艳。 哪怕是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也遮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材。 牛仔裤包裹着一双修长而笔直的腿,比例近乎完美。 几乎有一半以上的男士都在偷瞄她。 但由于平日里她总是戴着口罩帽子,很少有人能认出她。 而学生会的副主席星朗,也是顾斯年的好友。 见到无忧,他微愣了愣,便迎上来,笑道: “大小姐也来了? “顾斯年那家伙,你考上了京都大学,都没跟我们说一声。 “不然给你组个局,一起庆祝庆祝。” 顾斯年在这些好友面前,私底下提起无忧的时候,偶尔会语带无奈又宠溺地称呼她为 “我的大小姐。”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于这样叫无忧了。 以前无忧没反驳过,但今天她却笑了笑,道: “叫我慕容或者无忧都行。” 星朗自然也听说过慕容家的事情。 但他更知道自己好友的心思。 所以言语间并未露出任何异样,顺着无忧的话便换了称呼: “那,无忧,这第一支舞。” 他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这两年,斯年可是为你守身如玉。 “从未跟其他女孩跳过舞哦。 “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无忧笑了笑,面对他的调侃神情放松自然,看不出她对顾斯年是什么态度: “等我穿着t恤,牛仔裤来给他丢人的吗?” “哈哈哈。”星朗笑出了声。 “还有半个小时才会跳舞,你可以先去那儿休息一会。” 她点点头,两人道别后,无忧就走向了角落的休息区。 将随身携带的书展开,没多久她就又沉浸其中了。 直到有人站到她身边,遮掩住了她的灯光,她才抬起头。 几张精致而美丽的脸庞,却都不怀好意。 她们有些眼熟。 无忧想了想,说: “李芷柔的朋友?” 其中一名女子冷笑一声: “怎么,慕容无忧,你被赶出慕容家之后,连一身晚礼服都买不起了?” “那当然了。”另一位帮腔道。 “那你怎么好意思坐在这的,脸皮这么厚?” “贫民嘛,是这样的。” 无忧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晚会,还安排了相声节目吗?” 几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你!” 其中一名女孩瞪着无忧: “你猖狂什么,你还不知道。 “顾家跟李家即将展开深度合作,顾斯年的父亲对芷柔可是赞不绝口。” 无忧点点头,敷衍着: “嗯嗯好,等顾斯年和李芷柔结婚了,我会送上份子钱的。” 几人:“……” 女孩们被她回得无语了。 不管她们挑衅也好、放狠话也好、贬低她也好。 无忧都当做耳边吹过了一阵风。 难道她们要动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简直太有失淑女风度了……绝对不可能。 最终,她们只能咬牙含恨地盯视着她,直到一名年轻的服务员——看上去似乎也是学生。 面带笑容,将她领走了。 无忧跟着他来到了一个空房间,里面好几个造型师正蓄势待发,虎视眈眈地盯着无忧。 顾斯年也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双深情的眼睛不自觉微微弯起。 无忧几乎没有见过他俊秀儒雅的脸庞上,不带笑意的模样。 “瞧,我的灰姑娘来了。” 第154章 冷静点了吗?(21) 顾斯年跟无忧打了个照面,将她摁到椅子上。 几个造型师、化妆师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后,他就悄悄走了。 作为晚会的主人之一,他不能晚到太久。 刚刚走出房间,来到礼堂里,却正好遇到李芷柔入场。 她穿了一件大红裙摆的晚礼服,裙摆随着她的行走而飞舞,整个人像一只大红蝴蝶。 同时,装扮也很隆重,戴上了一套红色的宝石,红宝石项链,红宝石耳坠。 她的容貌并不丑陋,也是清秀可人。 可这个风格实在是不适合她,根本压不住,显得有些滑稽和显眼。 更素净一点反而才能还原出她的美丽。 但……谁叫顾斯年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呢? 他自己从来不穿红色的衣裳,却格外地喜欢看其他人穿。 所以,哪怕李芷柔的造型师委婉地提了建议。 李芷柔还是一意孤行。 她一进场就吸引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对此,她更加得意了,高高地昂起头来,走到了顾斯年的面前。 刚刚她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李芷柔的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娇声道: “顾哥哥,我有幸成为你的舞伴么?” 顾斯年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仅仅在她的裙子上停顿了一秒就移开,旋即淡声道: “抱歉,芷柔。” 李芷柔没想到他竟然又拒绝了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的身边,明明没有女伴啊? 为什么? 她不甘心,不依不饶: “顾哥哥,我……” 这次,顾斯年甚至都没有等到她把话说完。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声音和神情都是让李芷柔着迷的温柔,话语却是那么地冰冷,无情。 “我已经,有舞伴了。” 李芷柔的眼眶里泛上泪水,她颤着声音: “是谁,你让她出来!” 顾斯年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下表: “她还在化妆。” 李芷柔就道: “那我就在这里等她!” 她提着裙子,直接就站在顾斯年身边。 周围的人察言观色,也没有靠近。 所受的教育致使,多数时候,顾斯年是一个不愿意将冲突摆在明面上的人。 他只淡淡地垂下眼睫,无视掉李芷柔的情绪,道: “好。” 无忧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 星朗接收到了造型师的信号,提前关闭了晚会上所有的灯光。 随即,仅有的一束光照耀在了入口处。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追寻着光的脚步。 门被缓缓打开,尽头处,出现了一抹火焰。 她夺目而热烈,就像一抹炙热的火焰。 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叫人口干舌燥,心甘情愿化作扑火的飞蛾。 无忧穿着一尾红裙,赤裸的肩膀和展翅欲飞的蝴蝶骨下,雪白的肌肤和红色的裙子互相映衬,熠熠生辉。 裙子极其合身,那里就准备了这一件裙子,仿佛顾斯年早就为无忧定做的一般。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身材曲线后,又在小腿处散开,随着她的走近,步步生花。 可比身材更加惊心动魄的是她的气质和容貌,盛妆之下,眉眼张合间,她宛如火焰女神,又好似涅盘的凤凰。 哪怕是再心思龌龊的人,在此刻,也无法升起半分不好的心思,只会为她纯粹而惊人的美折服。 顾斯年此刻的眼中更是只看得见她,只容得下她。 无忧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是一个迎新晚会罢了,怎么这样隆重。 但客随主便,更是她答应顾斯年在先。 再大的场面,再多人的注目,就没有她会怯的场子。 她走进礼堂中心,精致的下巴微扬,整个人仿佛女王一般,极其优雅地朝顾斯年伸出了雪白纤长的右手。 而在这一刻,顾斯年心甘情愿做她最忠心的骑士。 他毫不犹豫地捧起她的手,单膝跪地,仰望着她,虔诚又庄重地行了吻手礼。 就在此刻,音乐声恰当响起。 所有人都为这一对天造地设的“女王”与“骑士”让出了位置。 就连震惊在原地的李芷柔,也不知道被谁拉开了。 一舞,曲毕。 众人几乎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男帅女美,况且舞姿还极其优美。 这不仅仅只是一支开场舞,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掌声几乎在瞬间席卷了整个晚会。 无忧与顾斯年相视一笑,各自行了一个标准的退场礼后,就将舞台让给其他人。 她转脸对顾斯年道: “那我……能走了?” 顾斯年的目光忍不住在她的身上脸庞流连,不自觉地暗了暗。 他转开目光,无奈地道: “晚会才刚刚开始。” 无忧不是张扬的性子,更不是美而不自知。 她当然知道她到底有多美。 穿着这一身,有多显眼。 会为她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很坚决。 “要么我去换回我的衣服,就可以陪你直到晚会结束。” 顾斯年思量了一会: “行,你去换。” 只要她能在这儿,他才不在乎她穿什么。 灰姑娘也好,女王也好,都是属于他的女孩。 无忧迅速地去换了衣服,此刻再在热闹且流动起来的晚会中,就很不起眼。 可对于有心找她的人来说,再不起眼也没用。 在那支舞后,李芷柔像一只斗败的孔雀,整个人都萎靡了。 可当她找到了坐在角落休息区的无忧时,却又瞬间燃起一种疯狂且病态的斗志。 她端着红酒杯,另一只手拿过了服务生端着的一瓶红酒。 将自己酒杯里加得满满的,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来。 到了无忧面前,二话不说,仗着她站着而无忧坐着的姿态。 那杯满满当当的红酒当着无忧的头上直接浇下。 若是其他人,还真就会被她浇了一头,好不狼狈。 但无忧在她冲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息。 在她抬手之时,她更是早有预料。 她迅速站起身来,红酒被浇在了沙发上,留下一片鲜红的印记。 李芷柔见无忧竟然还敢躲,刚要出声大骂。 无忧劈手夺过了她另一只手拿着的酒瓶,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兜头便浇,没几秒,一整瓶红酒就倒了个干净。 红色的液体顺着李芷柔精致的发丝流下,淌过她震惊的扭曲面容,甚至还流进了她大张着却失了声的嘴里。 哪怕从裙子换成简装,在这一刻,无忧的气势依旧能够碾压全场: “冷静点了吗?” 女王淡声道。 第155章 交换生(22) 无忧的目光又冷冷地转向李芷柔身后,目瞪口呆,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朋友们。 在她们发难之前,她率先道: “如果你们真是她的朋友,就应该拦住她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所谓上流社会的淑女仪态,就是在公共场合泼酒和破口大骂?” 李芷柔的朋友们被她的气场镇住了,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她说的没错。 “把她带下去清理一下。 “如果你们不想让她继续在这里丢人的话。” 于是,诡异的场景出现了,浇了李芷柔一身的罪魁祸首竟然让她的朋友们乖乖听话,将狼狈的李芷柔强行拉走了。 半瓶酒浇下去,李芷柔确实清醒了许多。 泼酒和被泼酒搞不好哪个更让人出名,但如果她继续撒泼,那一定是她更出名。 她不要脸了,李家还要脸。 无忧能够察觉到,李芷柔的目光如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带着一定要报复的决心。 可她不在乎这样做是不是彻底得罪了李芷柔。 如果说憋屈的活着就能更简单地完成任务,那她会选择困难版,但爽快的人生。 而顾斯年一直有分心在关注无忧这边。 当李芷柔冲出来的时候,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朝这儿挪动,想制止这一场闹剧,更是怕无忧被李芷柔伤害。 但很显然,无忧并不需要他。 他目睹了全过程。 皱了皱眉,他走过来,难得对她有些责怪,低声道: “无忧,你做得有些过了。” “好了。”无忧心情不算很好,她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感谢我拯救了你的晚会,不是么?” 顾斯年垂下眼睫,发现她真是这么想的,瞬间有些恼: “既然你已经躲开了,何必又再泼回去。” 无忧勾唇笑笑,反问: “你觉得我躲过了,她就会这么算了?” 顾斯年道: “我会……” “不。”她再一次坚决地打断他的话: “我不需要你在危难关头,像王子拯救公主一样,来拯救我。明白吗?” 顾斯年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越来越盛的恼怒。 他道: “好,就算你在晚会上解决了她,可是私底下,以李芷柔的性格,难道会放过你吗?” 无忧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地道: “所以,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遭到李芷柔的针对?” 顾斯年微愣。 无忧却已经拿上了她的书: “我应该回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她又忽地停下了脚步。 顾斯年沉沉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 她头也没回,声音飘了过来: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对于慕容渊,无忧的感情要更加复杂,而顾斯年,她和他更多的是三观不合。 三观不合,别说当恋人了,甚至没法成为十分密切的朋友。 顾斯年对李芷柔含糊的态度。 才是让她疯狂、失态的根源。 —— 晚会结束后,整个礼堂大厅也送走了喧闹,重归于寂静的常态之中。 灯光尽数熄灭,高耸的窗户投进月色。 顾斯年还是那一身白色的燕尾服,站在窗前,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月光将他精致的五官笼上一层淡淡的朦胧感,瞳孔折射出碎光,看不出情绪,只是能察觉他的心情或许不会很好。 他低头摁亮手机屏幕,点进置顶的对话框里。 上一次聊天已经是一个月之前。 而且是他作为结尾。 他输入了几个字,却又被一一删去。 最终,手机的屏幕再一次熄灭。 他的思绪回到了第一次跟无忧见面的场景。 那一年他十一岁,无忧九岁。 十岁之前,他一直在国外接受教育,回国后,又因为顾江想与慕容家交易,就被他领着上门拜访。 第一面,无忧穿着白色蓬蓬裙,坐在施坦威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美妙的钢琴曲在空气中流淌着。 顾江侧耳倾听了一会,笑着说: “弹得真棒,我们家斯年也会弹琴,要不要跟无忧一起四手联弹?” 当年才十几岁,但已经成为了慕容集团有话语权的继承人,慕容渊听见这话,看了弹琴的女孩一眼。 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无忧点点头,慕容渊才同意。 这让顾斯年有些惊讶。 慕容渊是一个让他的父亲,在商场之中都感到棘手的人物。 也常常对着顾斯年感叹:若是他有慕容渊的一半,顾氏的将来就不愁了。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但这种小事也会征求妹妹的意见,而不是独断专横。 但他坐上琴凳的时候,还是将其他的表情都掩饰了起来,只余下温柔。 顾斯年虽然才十岁,但国外绅士礼仪的熏陶,再加上精致的五官,同龄的女孩就没有看了他不脸红的。 就连成熟的女人也有时候也抵抗不住他的魅力,直呼要等他长大。 顾斯年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他语气温和,朝她露出一个完美无暇的笑容。 “你想弹什么?” 无忧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都行。” 顾斯年道: “《匈牙利舞曲》。” “好。” 两人的配合很默契,在钢琴声中,顾江和慕容老爷子去了会客厅,只留下他们两人。 弹完后,顾斯年依旧挂着不可挑剔的笑: “你还弹其他的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无忧却摇了摇头。 顾斯年顺口就问了一句: “累了吗?” 无忧却道: “你不喜欢音乐,你弹着不累吗?” 顾斯年没想到她这么说,面具有一瞬间的裂开,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笑道: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我妈妈是有名的钢琴家,所以我很喜欢音乐。” 无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其中没有逻辑。 “你妈妈是钢琴家,关你什么事?” 顾斯年:…… 慕容家是这样教小孩子的吗?像个……杠精。 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无忧却不放过他了。 “你不仅不喜欢钢琴,你还不喜欢我们家。 “说得精准一点,你是不喜欢被逼着来我们家,被逼着跟我一起弹钢琴,被逼着来对我笑。” 顾斯年:…………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有点维持不住了,他反驳道: “我们刚刚回国,上门拜访是应尽的礼节。” 无忧笑了笑,清甜的女声直击他的心脏: “那么,你是主动来卖笑的咯?” 顾斯年:“……我们之间有婚约。” 他解释他为什么要来慕容家。 无忧道: “那在这之前,我并没有见过你。” “我在国外。” “你是在国外,不是在外星。” 顾斯年:…… “况且,如果这次跟慕容集团的合作能谈下来,顾氏的子公司就能上市了。” “你怎么知道?” 无忧狡黠地笑了:“不告诉你。” “从你走进这间屋子开始,你的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不喜欢跟我一块儿,那就请你自便。” 顾斯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莫名其妙就被讨厌了。 桃花眼暗了暗,但笑容不变: “好的。” 无忧并没有讨厌他。 既然顾斯年在慕容家的日子如坐针毡,那她也不硬拉着他跟自己一块玩。 她自认还是很体贴的。 但这个时候她还是太嫩了,她的体贴没有回报,还激起了顾斯年的叛逆心理。 所有女性都会喜欢他,他也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为什么她一见面就这么对他呢? 顾斯年想不明白,于是伸手,打碎了放在客厅里那个昂贵的花瓶。 无忧自然地放下手中的事情,走过去查看。 顾斯年慌张地捡起了碎片, 而无忧就这么双手抱胸地看着他捡,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她都看见了,他是故意的。 两人就这样,一个看着,一个低头捡着,气氛诡异地很。 随即,顾江和慕容老爷子带着慕容渊就出来了。 看到被打碎的花瓶,顾江皱了皱眉。 顾斯年连忙站起身,道: “抱歉,是我不小心……” 他的神色慌张,还带着一丝不自然,唯独没有做错事情被抓到的心虚。 不像是他打碎了花瓶,反而像是在说谎,掩饰着什么。 顾江和慕容老爷子这样的人精,自然看出来了。 慕容渊则深深地看了无忧一眼,看到她脸上毫不在意的微笑,没说话。 慕容老爷子道: “一个花瓶而已,没什么。” 顾江也笑道: “改日给您送个新的来。” …… 出了慕容家,顾江和顾斯年在回去的车上, 顾江闭着眼睛,难道夸了他一句: “做得好,能够想到主动给慕容家的小姐背锅。” 顾斯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窗外。 手机忽然叮咚了一下。 是刚刚交换了联系方式的慕容无忧。 她是不是挨了慕容老爷子的骂,反应过来了,要跟他发火呢? 顾斯年嘴角才微微勾起,不再是那种完美的笑容表演,而是像狐狸一样的、小人得志的奸笑。 但这样的表情放在他这张脸上,丝毫不显得丑陋,反而让更增加了一丝鲜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慕容无忧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我家客厅有监控哦。” 顾斯年刚刚露出的笑迅速消失,一下子攥紧了手机。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还没等他想要怎么回,又有一条消息发来。 “但你打碎花瓶还栽赃我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顾斯年沉默了许久,回过去三个字: “为什么?” 那边秒回: “因为你太可怜了, “在自己的家里,竟然都不被允许打碎一个花瓶。 “以至于做错了事情下意识就想撒谎,我不会怪你的,可怜的小少爷。” 顾斯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她真正的意思。 她高高在上地,讽刺他, 他总是被自己的家人逼着做一些不喜欢做的事情。 婚约也好,不需要的时候就不搭理,等到需要了,就又带着儿子上门。 他就只是顾江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而她慕容无忧,被家里人包容宠溺,打碎一个花瓶又怎样? 恐怕她放火烧了慕容家都没关系。 顾斯年牙齿紧了紧,随即又放松下来,脸上带了一丝真心的,意味不明的笑: “当然了,比不上你这位大小姐。” 那边就不再回复,而顾斯年心底燃起的火却一直旺盛地燃烧着, 他偏过头对顾江道: “以后我每周末都去慕容家一趟?” 顾江稀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有利于他们培养感情,他只是意外一直抗拒的儿子竟然会这么主动。 他自然同意了。 而此刻,慕容家,无忧则把手机摆到了慕容渊面前: “看,就说了不是我的打碎的。” 慕容渊抬起眼皮,慢吞吞地道: “我们家客厅哪有监控?” 无忧笑了笑: “等他下次过来,我就告诉他。” “这个家伙心机太深,你少跟他来往。” “他不是我的婚约对象吗?” “那不重要,你以后想不结婚就不结婚,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也包括他?” 慕容渊:“……” 不是,那个眼镜仔一肚子坏水,她还真看上了? 无忧笑道: “他长得好看,只比哥哥你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慕容渊周身气压忽地低了下来,瞪了她一眼,走了。 无忧笑得超级大声,这个自恋狂,不满意她把两人进行对比呢。 —— 再后来,顾斯年每次想戏耍无忧,那就一定要做好讨不到好处的准备。 而他装得极好,在外人面前,他就是那个包容、绅士的顾家少爷。 无忧并不在意他做什么,有时候反击,有时候也不搭理他。 但她越这样,就越让顾斯年想凑近她,想跟她在一起。 于是就这样,他单方面地在往她身边凑了好多年,终于成为了她还算认识的人之一。 可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了顾江的电话。 在电话中,顾江表达了强烈不满。 顾江不在乎他是不是跟慕容无忧还有牵扯,但他已经明确表示出。 不管以后顾家的主母是谁,一定不可能是慕容无忧。 如果顾斯年放不下,那就等以后继承顾氏了,留在身边当个情人。 他不会介意,他以后的妻子也不会介意。 而这次晚会,顾斯年居然让李家的千金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父亲的怒火,让顾斯年再也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安排。 顾江会送他出国,去国外着名大学进修一年,以交换生的名义,学校那边也已经都安排好了。 不过一年而已。 顾斯年想,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无忧一定会等他回来的。 —— 无忧今天又在图书馆碰见熟人了。 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忽然凑到她的眼前,无忧翻书的手顿了顿,微微侧头。 “你怎么在这?” 第156章 主线任务(23) 慕容灵笑眯眯直起身子,坐到无忧旁边的位置上,道: “无忧,哥哥回来了。” 当初那顿饭后,慕容灵后来可蹭了无忧不止一顿饭。 开学前的暑假期间,她也没事情做,每隔几天就往无忧那儿跑。 当然,她总是自带食材,昂贵稀少的海鲜、土特产都往无忧这儿搬。 她知道,如果给其他的,无忧不会要。 但借着蹭饭的名义,带些好吃的,一起改善改善伙食,无忧肯定不会拒绝。 无忧确实没法狠心拒绝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可能是当大师姐(当妈)当太久了,她对年龄小的孩子,特别是女孩有极高的容忍度。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之所以现在才出现,是因为慕容灵为了躲避军训,直接出去旅游了一段时间。 她学业也挺不错的,不差这一两个月没上学。 至于学校方面会不会同意……能不同意吗? 慕容家在京都大学捐了三栋楼,设立了助学基金和三个优秀人才奖项,先进的仪器也捐了不少。 慕容集团是京都大学最重要的教育投资者,所以,慕容灵在京都大学的地位,有点类似于校董家的千金。 不过她也没有把此事宣扬出去,反而有意地隐瞒了下来。 慕容灵是数学系的,课业繁忙且困难,少不了往图书馆跑。 还没等到她特意去约无忧,就直接偶遇上了。 无忧对慕容渊回来的消息没有任何表态,哦了一声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慕容灵就小声地开始找其他话题跟她聊: “无忧,你怎么在看机械技术的书。” 无忧目光还停留在书上,回她: “我打算再修一个专业。” 慕容灵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机械技术这门学科,囊括的范围很大,毕业后的就业范围也很广。 看来无忧真的有好好地打算计划未来呢。 但她却都没想好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不过,她圆溜溜的眼珠忽然一转,对无忧道: “如果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说‘哼,学机械,让她去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来慕容集团修车。’” 无忧无声地扬起嘴角,但还是纠正她道: “修车就算了,以后慕容集团或许从其他的方面需要合作。” 慕容灵没放在心上。 无忧却不是在开玩笑。 她研究过,本国地广人稀,各种资源都很丰富,国家的经济也十分发达。 却也因为人工昂贵,许多矿产资源都没法开采,要么荒废,极少数会卖给其他国家开采权。 她觉得,工业机器人如果能够代替人工,做一些比较危险而回报率高的事情……或许会被许多集团甚至是国家都趋之若鹜。 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研究项目。 而机械想要代替人工,最绕不开的就是ai智能的能力到达了何种地步。 可ai的研究,进度一直都很缓慢。 人类最宝贵的就是大脑,在各种意外情形下,大脑会促使人们做出种种选择。 或许这种选择不一定全然正确,却彰显着拥有主动的权利。 而ai根本无法灵活地处理太复杂的情况。 所以在这个世界中,机器人还只是小打小闹的玩具,ai只适用于帮居民们开关灯、放歌和拉上窗帘。 可无忧凭什么觉得,她能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或许……就凭她想要这么做。 经过这么多世界,经历太过漫长的时间,对她来说如同白驹过隙,每一段人生,好像只是出去旅了一次游。 见过许多风景,也见过许多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也好,风景也好,留在她心中的影子也越来越淡。 无忧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并没有为此伤感。 可她想留住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每一个世界中最宝贵的财富——知识。 于是她开始学着做一个普通人。 在有限的生命中,沉下心去学习、研究。 这或许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的主线任务了。 慕容灵坐在她旁边,埋头做了一会数学题,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无忧,我们晚上一块去吃饭。” 慕容灵眨巴眨巴眼,圆圆的杏眼露出期盼之色。 无忧还没说话,慕容灵怕她拒绝,又继续道: “我蹭了你那么多顿饭,也得让我请你一顿? “附近有个火锅挺好吃的,我刚刚来学校,都还没交到什么朋友,只有你了。” 无忧就也答应了。 两人一块儿走出图书馆,到了人来人往的校门口。 停着一辆气势远超其他豪车的黑色商务车,路过的人们基本上都要多看一眼。 今天来接慕容灵的竟然是慕容渊的车。 无忧扭头瞥了一眼慕容灵,慕容灵一脸惊讶和无辜。 小齐下了车,笑呵呵地道: “灵小姐,无忧小姐,你们在一块啊。 “正好总裁订了紫轩阁的位置,无忧小姐不是很喜欢吃他们家的菜吗?” 小齐话也说到这份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看在小齐和慕容灵的份上,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在她弯腰上车那瞬间,耳朵却动了动。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人行道边栽种着的一颗粗壮的大树后。 有什么光芒一闪而逝。 她眉心微拧,上了车。 慕容渊的目光自从她出现来,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无忧有些恍然地回过神。 她没有隐瞒,直接就道: “好像有人偷拍,是不是冲你来的?” “交给小齐就行。” 无忧也没放在心上,嗯了一声。 车厢里就陷入沉默之中。 慕容灵一上车就钻到了最后排。 而中间的两个位置,慕容渊坐在右边。 无忧本来也想坐到后排的,结果慕容灵不给她让地方! 她轻瞪了她一眼,只能坐到慕容渊的旁边。 两人中间还有一个小过道,不算太近。 但也不算太远。 在她上车后,慕容渊挪开了目光,淡声道: “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无忧也淡淡地道: “都挺好。” 于是,这个话题也就这样结束了。 但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太过于凝滞,毕竟慕容灵还在。 包括吃饭的时候,慕容灵和无忧聊得还挺好的。 顺利地吃完饭,车子将无忧送回学校。 下车的时候,无忧竟然又听到了咔嚓声。 她眉心微锁,回到宿舍后难得主动给慕容渊发去了短信。 她在短信里提到了下车后的被偷拍,并且希望如果调查出偷拍的人是谁,能够告知她。 无忧很快就收到了回复,一个简单的好字。 她之所以这么关注,是因为她敏锐的直觉,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以慕容渊的地位,谁敢冲着他来?要么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要么就是冲着其他人来。 而车上的慕容灵交际圈简单,更没有与人结仇。 那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怀揣着疑惑,她今天晚上睡得很早。 其实她一直都睡得很早。 而在慕容家,慕容渊却还没睡。 回复完无忧的消息后,他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的饭局上,他发觉无忧跟灵灵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得多。 无忧的性格也变了许多,变得内敛沉稳。 所以她为什么要执意跟慕容家切割? 难道是……叛逆期到了? 慕容渊最终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可能性。 算了,既然是叛逆期……他也该多包容。 平常让灵灵在学校多多照顾无忧一下。 次日。 无忧起床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宿舍的气氛不对。 往日刘艳她们和她就处于一个大道朝天,各走半边的状态。 倒也不是她们不想做得更过分,而是根本不敢。 所以被迫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形。 但今天,刘艳好像忽然得到了什么支持一样。 这样说有些奇怪,但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她明目张胆地对着无忧大声地嘲笑,手里拿着手机,低头看一眼后,就又继续将嘲讽、轻蔑的笑容更加扩大。 无忧并未因此动怒,而是将看向刘桂花和王熙身上。 王熙的嘲讽并没有刘艳那样明显,但也是一副“你惨了”的幸灾乐祸模样。 而刘桂花的目光中则满是挣扎和不敢置信,一半落到刘艳的手机上,一半落到无忧身上。 无忧没有因此事困惑太久,她在去上早课的路上,碰到了慕容灵。 她是特意来找她的,不惜一大早就蹲在了她的宿舍楼下。 她眼底下都带着淡淡的乌青,显然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无忧淡声问: “怎么了?” 慕容灵举起自己的手机:“你看!” 无忧接过来,一边往食堂走: “吃早饭了吗?” “没有,这谁还能吃得下啊,我都快气死了! “昨天晚上我熬夜逛论坛就看到这帖子了,气得我一晚上没睡,在上面跟人舌战群儒呢!” 她脸都气红了:“结果他们人太多了,我根本骂不过。” 无忧大致扫了一眼,心里有了个数,将手机还给她,笑着道: “你通宵了,真不饿?” 慕容灵不敢置信地望向她,可她的肚子也恰当地响了起来。 “走,先去吃早饭,一边吃一边聊。” 慕容灵脸颊鼓了鼓,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无忧,还是先投降了: “okok,听你的。” 她嘀嘀咕咕地道: “明明我还比你大呢,怎么你跟我姐似的。” 两人买了早点,在食堂一处偏僻的角落处坐下,无忧掏出手机,饶有兴致地翻起了刚刚没看完的帖子。 这篇帖子是发布在京都大学的论坛里,基本上参与讨论的都是京都大学的学生。 此刻它已经被顶到了热帖第一,帖子标题就很炸裂。 《京都校花私底下竟然校园霸凌、敲诈勒索样样都来?》 视频内容一开始先是刘艳眼含热泪冲无忧喊道要报警。 而无忧双手抱胸,目光淡然。 下一个画面则是无忧警察证明了这是一个误会,而无忧开出天价的赔偿。 再下一秒呢,就是刘艳哭着给自己父亲打电话要钱的场景。 视频内容就这些,底下还晒了几张图和写明了所谓的事情经过。 刘艳自从入学之时,就被慕容无忧霸凌,先是抢了她的床位。 随即她想拉拢其他两人来孤立刘艳,却被另外两名室友拒绝后。 慕容无忧彻底地恨上了宿舍的其他三人。 于是,她在得知刘艳为了晚礼服准备了一条白裙子并且遗失时, 将一条价值昂贵的裙子让刘艳发现,导致刘艳误会。 而其他两名室友因为不明白真相,也就站在了刘艳这边。 但这并不影响故意慕容无忧当着警察的面,敲诈勒索刘艳。 这件事之所以被发酵到这么大的热度。 主要还是视频里,无忧的脸太过于吸睛。 而跟这张完美的脸形成反差的是,她的行为又是那么的霸道和恶劣。 在视频中,刘艳所展现出的形象,很显然情绪已然近乎崩溃。 天然就让人产生了代入感与同情。 而无忧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匿名贴主还称,慕容无忧背后有关系,所以警察也是向着她的。 所以,警察站在无忧身边,附和她说话的情形,则更是激起了众人的愤怒。 年轻的学子骨子里总是有一种不畏强权的愤慨。 慕容灵很坚决地支持无忧: “这帖子里一个字都不是真的!” 她一边咬着包子,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无忧还没说话,另一个小小的惊呼声又响了起来。 “慕容同学,你在这!” 三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就好像看见了什么一般,双眼放光地凑了过来。 她们三人因为有急事找慕容同学,所以也没了平日里那股想跟她多些交往却又不敢的心理,直接就坐在了她们身边。 最先说话的叫谷小满,正好就是那天喊她回宿舍的女孩子。 “慕容同学,你看论坛了吗?” 无忧点点头: “我正在看呢。” 谷小满愤怒地道: “是谁这么不要脸地扭曲事实,刘艳吗?” 无忧想了想,道: “刘艳应该参与其中了。” 另一个女孩惊呼道: “刘艳本人也发帖了!” 第157章 金主??(24) 众人赶紧凑过去看,帖子很简单。 论坛都是匿名的,所以刘艳先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发出了自己的学生卡。 再然后就又是一张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 她在帖子中表示。 一切事情已经过去了,或许她跟慕容同学曾经有一些误会,但情况也没有那么地严重。 而且她病得很严重,没有多余的心力再来处理,希望大家不要再关注此事了。 她并没有回应此事是真是假,只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而她的帖子底下,自然有其他人帮她回应。 王熙同样晒出了自己的学生证,以刘艳室友的身份,讲述了这半个学期以来慕容无忧是怎样在宿舍针对刘艳同学,导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的。 在王熙的回复之下,还有一些自称是慕容无忧同班同学的发言。 谷小满下巴都快掉了: “她?抑郁症?” 她是目睹了无忧被污蔑盗窃的全过程的,当时刘艳的嘴脸还历历在目呢! “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随着刘艳的帖子发出,本来对此事半信半疑,或者只是看个热闹的围观群众们,更加被调动起了情绪。 无忧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刷新,就能看到许多骂她的话。 “我去,蛇蝎美人啊?” “长得这么漂亮,结果这么恶毒,把那个女孩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我也遭到过校园霸凌……真的很能体会这种感受……” “天呐,再这样下去,刘同学不会出什么意外。” “学校应该开除这样的校园黑恶势力。” “开除+1” “坚决要开除!” “学校不会包庇她!” 无忧没说话,只是眉毛挑了挑。 慕容灵见无忧没有向她解释,就扭头好奇地问谷小满她们: “事发当天,你们也在场吗?” 谷小满给她简单地讲了一下,随即垂头丧气地道: “可是,我没有拍视频。 “很明显,当时的情形不仅仅被其他人拍下来了,还被恶意剪辑了。” 慕容灵就问: “那就没有其他人能证明无忧的清白了?” 谷小满咬咬牙: “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剩下围观的那几个人,早就看无忧不爽了。” “刘艳既然敢发这种帖子,一定是搞定了她们。” 另一名女生道: “我现在也去发帖!” “可能没什么用。”无忧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 “她们有视频,哪怕是经过剪辑的。 “而我们没有,所以真相到底是怎样,也不重要了。” “因为,当谎言被重复一千次,就会变成真理。” 慕容灵的目光落到了群情激愤的两个帖子底下,显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判决慕容无忧的罪名。 无忧又道: “刘艳一个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甚至……这招应该都不是她想出来的。” 除了无忧的其他几个人正在发愁时,论坛上的帖子竟然又一次更新了。 这次,是几张照片。 慕容无忧在晚会上,跟顾斯年跳舞。 慕容无忧在晚会上,泼了李芷柔一头的红酒。 慕容无忧在放学后,上了一辆低调而奢华的商务车。 这个帖子的标题叫: 慕容无忧背后到底有几个金主。 慕容灵睁大了眼睛,嘴里的豆浆差点没全喷出来: “不是?啊??? “我也成金主之一了???” 她表达完自己的震惊后,再仔细一看照片。 她认识顾斯年,他去慕容家拜访过。 慕容灵擦了擦嘴,掏出手机: “这帖子倒是简单,我给顾斯年打个电话,让他本人出来澄清。” 结果等了许久,都没人接。 “奇怪,不会是为了避嫌,把我给拉黑了…… “无忧,我用你手机打一下试试。” 结果无忧的手机也打不通顾斯年的电话。 谷小满眨巴眨巴眼,问: “你们在给顾学长打电话吗?” “是啊。” “但是,他不是已经出国了吗?” 无忧挑了挑眉: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要一年后才回来呢。” 慕容灵嘀咕道: “出国了电话也不至于打不通? “反正现在联系不上他了,这可怎么办。 “这学校谁都知道,顾斯年是个有钱的富二代,这下可误会大了。” 她望向无忧: “可是,无忧,你也是慕容家的人。 “只要这条消息放出去,我保证,这些帖子不出半个小时,就会被校方删得干干净净。” 无忧却摇摇头: “删帖没有用。” 她笑着道:“所以,你希望我的罪证里又多一条仗着家世霸凌室友吗?” 慕容灵趴在桌子上,一时有些丧气。 而谷小满她们三人听见无忧和慕容灵的聊天内容,眼中露出了震惊: “慕容同学,是那个……慕容集团的慕容?” 无忧摇摇头,慕容灵却抢先答道:“没错,就是。” “我叫慕容灵。很高兴认识你们,无忧是我的妹妹!” 无忧只能补充了一句:“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谷小满才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 在她们的心中,慕容家的女孩,地位几乎等同于这个国家的公主。 优雅、高贵,用金钱和最名贵的珠宝、钻石浇灌,长成最美丽的那朵花儿,天生就享受一切美好而奢华的东西。 可,她们很难将眼前这个在食堂吃饭,穿着简单朴素,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件首饰。 素面朝天,眼睛透亮,神情淡然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无忧拿起手机,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几人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 “喂,谢警官,我是慕容无忧。” “哦,慕容同学,我正好想打电话给你。” “我昨天收到一个奇怪的消息,说是让我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 “然后还给我打了十万块钱。” “然后呢?” “然后我把钱收了,今天就交给我领导了,我们这边还在查呢。 “这是个匿名账户。” 无忧跟她讲了今天早上论坛的帖子,谢警官恍然大悟: “所以是让我在这件事情上闭嘴?” “我想应该是,警官,能否将当日你的执法记录仪上的视频传给我一份呢?” 谢警官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你可以过来报个案。” 无忧笑笑:“案也是要报的,只是再等一会,我再看看她们有什么招数。” “好,我等会传到你手机上,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再见。” “再见。” 她挂掉电话,迎接了四张瞠目结舌的脸。 谷小满又是惊讶又是恍然:“天呐,我们怎么没想到。 “就算当时在宿舍内不可能有录像,但警察那里会有执法记录仪!” 慕容灵双眼放光: “那无忧,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完整的视频发出去?” 无忧站起身:“不着急,上课了。” 慕容灵依依不舍地跟她们分开,回了自己的系去了。 而无忧抱着书,侧头对谷小满道: “我手里有视频的事情先保密,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公开。” 她微微一笑,晨早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光。 就连发丝也透着耀人的光芒,美极了。 或许是有意为之,无忧吃完饭没有带帽子,也没有带口罩。 近距离的美颜冲击,谷小满那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 “好,好的!” 她下意识点点头,脑子里忽地又浮现出了她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些言论。 或许是因为匿名,每个人的发言都十分的极端和激烈。 好像慕容同学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杀人放火的事情一样。 谷小满都不是当事人,看到那些话都感觉一阵阵地窒息。 包括她们这一路往教室走去,甚至都有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 异样的目光已经成了常态。 就在谷小满心底有些不舒服,背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之时。 她们几人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生。 这位男生个子不高,满脸泛着油光,头发好似很多天没洗过,一缕一缕地耷拉着。 衣服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穿的是名牌,大大的log摆在最明显的地方。 谷小满道: “张威?” 这位就是当初天天给无忧送早餐的富二代。 张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还是止不住地在无忧身上流连,他对谷小满道: “你怎么还跟她混在一起? “你没上论坛?” 谷小满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她皱了皱眉: “那又关你什么事?” 张威不再理她,转而对无忧道: “慕容无忧,既然包养你的人这么多,也不差多我一个。 “还是说,你看不上我这点儿钱?” 无忧没说话,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走上前两步。 张威神色愈发得意,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个装清高的女人,现在真实面目被戳破了。 还不是要过来求他、 可迎接他的,不是美人的笑语或者恳求,而是跨间剧烈的疼痛。 无忧飞起一脚,脚尖直接命中了他的双腿之间。 虽然,她没法修炼。 但这种虚得要死的臭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不过她还是留了点分寸的,没把他的命根子直接废掉。 但一定能给他留下很深刻的痛觉感受了。 张威惨嚎一声,捂着裆部,痛得在地上打滚。 无忧再一次伸腿,踩住了他的手,又把他疼得面目扭曲。 无忧笑了笑,轻声道: “凡事有一,有二,不能有三,明白吗?” 她脚下微微用力,张威就疼得再一次惨嚎出声,在剧烈的疼痛之中,对上了无忧冰冷的目光。 此刻张威的心底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惧,让他下意识连声道: “明白,明白,我再也不敢了。” 她转身进了教学楼,谷小满几人赶紧跟上。 “好帅……” “怎么就直接动手了……” “没事,我们到时候就说是张威先骚扰她的。” “也是,慕容同学只是自卫而已!” “不过刚刚那一脚,真的踢到我心巴上了。” “慕容同学一看就练过诶!” “还有那个警告,真的太帅了,呜呜呜……” 身后传来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无忧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而这一丝笑意在进了教室时,顿时消失全无。 她们在食堂耽搁了一些时间,班上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在无忧踏入教室的瞬间。 几乎就如同恐怖小说里的场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众人很快就各自将目光移开,但时不时的余光扫射,刻意压低但又几乎控制不住音量的议论声,都在告诉无忧。 她现在成了所有人谈论的焦点。 就仿佛开学第一次露脸的时候。 但这次不同,当时是夸赞和惊艳,如今就是贬低和排斥。 可相同的是无忧的表现,她精致的眉眼丝毫不为所动,走向自己座位的脚步也没有任何犹豫停顿。 对她来说,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早自习。 有人便悄悄咬耳朵道: “难道她还没看见?” “很有可能,大学霸怎么可能一大早起来就玩手机……” “那我们要不要说……” “说啥啊,她那副臭脸,你想上前惹晦气,我可不想。” “啧啧,就冲她这张脸,我相信她背后一定有人……” 这些议论的人中,也有那天出来主持公道的班长杜颖。 杜颖的眼底有一丝痛快。 她当然知道真相,但那重要吗? 有人给她打了五万块, 什么都不需要她做,她只需要保持沉默。 就这么简单。 甚至连良心都不需要受到谴责。 更何况……杜颖的脑子里闪过那天被无忧怼的那次,心里一直隐隐的不痛快,在今天早上全然消散。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如果不是背后有金主包养,慕容无忧平常穿得那么……衣柜里又怎么会有一条那么昂贵的裙子呢?” 众人眼底露出恍然。 然而,事情远不止简单的议论。 老王在第一节课结束后,破天荒地亲自来了教室。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点了无忧的名字。 “慕容同学,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第158章 开除(25) “论坛上的那些帖子,你看了吗?” 无忧点点头,在寂静的办公室中,老王的眉头也深深地锁了起来: “那帖子里说的……” 无忧道: “基本上都是假的。 “事实上,或许我才是受到排挤的那个?” 她笑了笑。 老王年近中年,看人也有一手,听到无忧的话,他脸上严肃的神情稍微松了许: “你一直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孩子。我相信其他方面也不会让我失望。” “但是,”他拿着手上的档案袋,皱了皱眉。 “你的入学档案上,写着你是……父母不详?” 无忧直接道: “我本来是京都福利院的一名孤儿,亲生父母的情况我不清楚,我很小就被人收养了。 “当我成年之后,就跟他们解除了收养关系。” 她说这些情况的时候,脸上一片坦然,完全没有任何因为自己家境或者出身的羞耻或者逃避。 老王暗暗点头。 他虽然管班级里的事务不多,却也将每个学生的表现都收入眼底。 慕容无忧可以说是班上最努力,最优秀的学生。 课程一次不落,作业一丝不苟,成绩次次排名第一。 在他这么多年的教学生涯中,确实见过有一些孩子,确实会因为经济上的困境或者需求,暂时走了捷径。 可有一些捷径,就如同上瘾的毒药一般,只要尝试过就很难再摆脱。 它还会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走过捷径的人,就很难再回到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学习,努力了。 而慕容无忧尽管有些出色的外表,容易经历更多的诱惑。 可她沉稳而踏实的性格,让老王很难相信论坛上说的那些话,她会为了金钱走上捷径。 老王心底的天平更加倒向了自己的学生,继续问道: “那经济方面,你有什么困难吗?” “我的养兄替我交了学费,暑假的时候我在外面打工,赚够了生活费。” 老王还想问些关于她们寝室的情况,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直接打开了。 门只是虚掩着,但来人没有任何示意,直接就闯了进来。 老王站起身,说道: “李主任,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这一届的教导主任。 挺着肚子,地中海发型,脸上的肉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 小眼睛里在看到无忧的那瞬间,迸出了凶光。 他没回答老王的话,反问道: “正好,你在处理慕容无忧?” 老王赶忙道: “不是处理,现在论坛上的事情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是叫她过来询问一下情况。” 李主任粗粗的眉毛一皱: “还询问情况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图有真相。” 老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但就算是真相,也有可能是片面的、不完整的。 “很多事情,只要稍微调换一下顺序,展现给其他人的就截然不同了。 “而且,不同的人看待同样的事情,就会有不同的结论。” 李主任挥挥手,打断了他: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件事情不一样! “你知道那几个帖子有多火吗?” 老王沉声道: “这种在学生内部蓄意拱火的信息,我已经叫人删帖了。” 李主任道: “删帖也没用,现在已经被人转载到公开平台了,都上威博热搜了!” 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无忧: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赶紧发声明,不能损害学校的形象!” “我们应该先调查这些事情的真伪,才能发声明啊。” 李主任冷哼一声: “等你调查清楚,学校的脸都丢光了。 “我们直接出一则,慕容同学已经被开除的声明,那一切就都解决了。” 老王嚯地拍了桌子,发出不大不小砰地一声,坚决地道: “我不同意! “就因为一些不知真假的帖子,直接开除一位优秀的学生? “李主任,你在开玩笑?” “我开没开玩笑,你等会就知道了!”李主任从鼻子里出了口气,眯眯眼转向慕容无忧,从腋下抽出一张纸: “你在这签个字,就先回去。” 无忧接过纸一看,竟然是她的“罪状书”。 上面写她由于长期霸凌室友,导致其精神出现问题。 同时还在男女关系上过于开放,败坏校风校纪。 经过京都校方的调查,皆为事实。 而她签了这个字呢,就等于她自己也承认了这些事是真的。 上面——竟然还盖了公章。 无忧忍不住笑了出声。 李主任见她没有动作,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地道: “你赶紧签字,认错态度好一点,校方还会酌情处理。” 无忧不仅没有签字,还直接掏出手机,拍了个清晰的照片。 李主任都愣住了,直到她拍完才反应过来。 无忧把纸递还给他,转脸对老王道: “那班主任,我先回去了。” “诶诶诶!把照片删了!你别走!” 无忧转头就把李主任扔在脑后,自己回了宿舍。 拿上笔记本后,她再带上帽子与口罩,换了一身更加不起眼的衣服,浑身的气势再一收。 往日挺拔的体态变得佝偻,弯腰驼背,目光躲躲闪闪,不再直视其他人。 整个人看上去直接就泯然于众人之中了,好似换了个人。 她不是要“畏罪潜逃”,而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宿舍做。 她在京都学校附近的网里开了个包厢,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熟练地操作着,手指在键盘上跳跃。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忽然开口: “看来,你有麻烦了。” 它的绿瞳里带着一丝笑意,跳上了无忧的肩膀。 在它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时,小乖又改了口: “哦,看来惹到你的人有麻烦了。” 屏幕上赫然是京都和谐私立医院的内部网站——也就是给刘艳开出重度抑郁症的那家医院。 无忧黑进了他们的网站,翻遍了所有的患者记录——都没有找到刘艳的。 她截了图,录了视频,就退了出来。 “所以,你室友的那张诊断单是伪造的?” 无忧:“这不是很明显吗?虽然我不知道是刘艳自己伪造的呢,还是这家医院的医生私底下给她开的,但——让他们自己去苦恼。” 下一刻,她黑进银行系统的手顿了顿,歪了歪,还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了谢警察。 她那边也有了进展,查到了刘艳账户里转进的一笔巨额资金——十万。 奇妙的是,这笔钱,跟无忧当时说的数额一样。 无忧嘴角勾了勾,说等会她就亲自去警局正式报案。 她刚挂断电话,慕容灵的电话又拨了过来。 “无忧,哥哥知道这件事了。 “不是我主动说的,我中午回家的时候他看出来我脸色不对,我瞒不过他……不好意思啊…… “不过哥哥说,他会解决的。” 无忧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小乖疑惑地问: “既然你哥会给你撑腰,你还在这费什么劲?又是报警又是黑人家网站的。” 无忧瞥了它一眼: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小乖:“嘿,说话就说话,你咋人身攻击我捏?” 无忧:“准确来说,你不是人。” 小乖:“……” “我不是叛逆。”在无忧的心中,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阶段性的解决,自然也就话多了一些:“在慕容渊的眼里,这真的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尽管我知道,背后一定离不了李芷柔的动作。 “可是,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最多也就能洗清在我身上的谣言,给刘艳一个小小的惩罚。 “这些手段如此的低劣,可就算被查出来,李芷柔也没有半点损伤——除了那些微不足道的金钱外。” “而通过慕容渊,通过慕容集团来处理,我甚至可以让李家狠狠地栽个跟头。” “让李芷柔绝对后悔来招惹我,就如同我几年前做的那样。” “让她——再一次灰溜溜地滚出国,永远也别想再回来。” 小乖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对啊,所以这就是——金钱与权力的重要性。” 它晃了晃尾巴: “尽管你的灵魂再厉害,一旦失去了你最骄傲,最大的底牌。 “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受了伤会疼,会流血,会死的普通人。 “终究还是要被困于世俗的这具躯壳里,顺应世界运作的规则,不是吗?” 小乖继续道:“慕容渊对你没有恶意,甚至说,只要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讨好他,这真的是最轻松的一个世界了。 “你也不必觉得有羞耻心,真正和他度过了十八年,收获了他的感情的人,其实也是你。 “所以,你享受慕容渊的庇护,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何如此执着地跟慕容渊他们划清关系。 它的话,不仅仅是在给无忧指出一条捷径。 更深的含义则是,它怀疑无忧的能力。 无忧没有半点愤怒,亦没有颓然,眼中反而更燃起光彩,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在这儿讨论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就用事实说话,看看我是不是离了男人就一无是处呢?” 她起身离去,还悠哉悠哉地坐着公交车来到了警察局。 进了警察局,她就又卸去了伪装。 跟谢警官报了案,再跟她商量了一些其他的细节后,出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回到学校,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微微一愣。 约有几十个社会人士将京都大学的校门围了起来。 这群人挥舞着手臂,对着维持秩序的保安在大喊着什么。 小乖钻到了她的书包里,探出个猫头,小声道: “我猜,这动静八成跟你离不了干系。” 无忧眨眨眼,没避开他们,把帽檐压了压,混到了这群人的身后。 她拍拍最后一个人的肩膀,将原本清冽的声音压低: “嘿,哥们,这是在干嘛呢?” 那男子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因为持续性的大喊大叫,他的脸都变得通红: “我就是来看看,京都大学是怎么包庇人渣的!” “你是京都大学的学生吗?” 无忧摇摇头:“我哪考得上京都大学,我就路过这,好奇。” 男人见她不是学生,防备已经全无,反而更像是找到了一个能够诉说的人: “京都大学有个学生霸凌室友,还……” “害得人家得了抑郁症。”他咬牙切齿:“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得了抑郁症后自杀了……” “京都大学还不赶紧开除这种人渣。” “那女的长得可好看了,背后有金主在保她!”另一个人帮腔道。 “学校不向来就是这样吗?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他人也都说道。 “不管,反正学校一天不处理,我们就一天不走。” 无忧观察了一会,这群人是以一名外表很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为首。 而那名男子也是最冷静的人之一。 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在气氛一旦冷下去,人群想散去的时候,负责继续吆喝。 无忧潜伏在人群中,时不时喊两句:“支持开除!” 趁机把那男人的照片清晰地拍了下来,发给了谢警官。 小乖看愣了: “那姓李的也有点聪明,不仅想到了用社会舆论这一招,还直接唆使他们来学校闹事,给校方极大的压力。 “这下,就算有证据证明你并未霸凌刘艳,学校也会为了息事宁人,给你一个处理。” 无忧拍下照片,进了学校,直接就被再一次被请到了一间办公室。 这下,等着“审判”无忧的,就不只是李主任了。 京都大学的德育处主任、副校长都在。 老王则忧心忡忡地站着。 除了李主任和老王外,另外两人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不悦落到了推进门的无忧身上。 副校长和德育处主任都算是久居高位,跟李主任不同,他们的周围环绕着一股“权威”的气息。 特别是老师对学生的天然压迫感,所以,副校长还没有见过,在他面前不害怕的学生。 除了眼前这一位。 她穿得非常低调,扔进人群中再也找不出来。 完全不像那张晚会的照片里,美得热烈而张扬。 可就她取下帽子和口罩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气场就以她为中心,逐渐蔓延。 第159章 谁敢(26) 在这一刻, 副校长和德育处的刘主任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想靠老师或者学校领导的身份压住她的气焰,让她老老实实地配合学校的一切安排,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也转变了策略,没有着急开口。 李主任却没想那么多,率先就说话了: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无忧的五官都很放松,眼中更是带着一丝笑意: “我去报警了。” 轻轻柔柔的语气,却仿佛在会议室中扔下了一颗雷。 炸得所有人鸦雀无声。 副校长的眉头皱起,神情严肃。 一片沉默中,德育处主任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去报警了?” 无忧无辜地反问: “我被造谣了,不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吗?” 德育处主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怎么不跟老师们先商量一下?” 无忧微微低头,话中露出一丝委屈: “李主任说,学校的意思是开除我,我不想被开除,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学校没有说过要开除你啊。”德育处主任一脸懵。 老王这个时候说话了: “下午,李主任亲自来我办公室,当着慕容同学的面说的。” 副校长闻言狠狠地瞪了李主任一眼,德育处主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 他赶忙解释道: “不,一切还没有落实的话,学校不会这么草率地做出决定的。” 副校长几乎能想到警方介入后,原本可以压下去的事情也会被闹得锣鼓喧天。 不管结果如何,双方有哪一方是被冤枉了,京都大学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更冷,凉凉地扫过了李主任。 李主任擦了擦额上的汗,企图将功补过,严厉地道: “你霸凌室友,还先去报案?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副校长心中也很不满。 从视频里看,慕容无忧确实是对她的室友有不好的行为,行为语气都很咄咄逼人。 他今天也询问了慕容无忧班级的同学。 得到的反馈大多数都不正面,说她孤僻不合群。 特别是一名叫张威的同学,说慕容无忧竟然还存在打人的情况,他的手被她都踩破皮红肿了! 可见,这名学生确实是个刺头啊。 在他的眼神中,无忧不急不缓地拿出手机: “要不,您先看看警察给我的视频。” 老王接过她的手机,又将它投到了办公室的电脑上——这是为了方便几人都能看到。 伴随着谢警官的“是谁报的案”声音响起。 视频接下来的走向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老王看得都目瞪口呆。 画面中,情绪激动、歇斯底里的确实是刘艳。 但那嚣张跋扈,斩钉截铁地叫嚣着无忧偷了她东西的也是刘艳。 还有是非不分的室友,强行和稀泥的班长…… 似乎,无忧才应该是那个“受害者”。 李主任看完,结结巴巴地来了一句: “那你怎么……怎么找她要这么多钱……” “我就是想出口气嘛,谁平白无故被冤枉了,心理会好受呢?”她道。 虽然从视频里看不出她有半点心理不好受的模样,但这也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 老王很生气,怒声道: “不仅仅不能处分慕容同学,刘艳同学颠倒黑白,抹黑他人名誉,才是最应该受到处分的那个!” 但副校长却又说话了: “尽管事情并不如论坛上的那样,但考虑到刘艳同学的病,我觉得……” 李主任就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对对对,现在校内的帖子也都删了。 “如果我们公开真相,发布声明,甚至对刘艳同学进行处分。 “那她万一想不开,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德育处主任笑着道: “那个帖子是匿名的,都不一定是刘艳同学发的。 “要不这样,双方互相道个歉,然后呢,慕容同学,你将那笔钱退还给刘艳同学。” “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到时候对外学校也好公关。” 老王的眉头皱了起来,但他没说话。 副校长见德育处主任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神情舒展了许多,笑呵呵地道: “慕容同学,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是父母不详,出生于福利院是? “以你在第一学期的表现,奖学金这个肯定没什么争议,它应该能够缓解一下你的学费和生活压力? “其实学校还有贫困生助学金金额,不知道你了解过没有,你的情况是很符合申请要求的。 “如果你能配合学校的工作,以后如果还有想继续深造的想法呢,学校肯定也会大力支持的……” 威胁。 无忧垂下眼睫。 先是点明她背后无人撑腰的事实,然后再抛出各种令人心动的饵…… 配合学校工作,以后奖学金、助学金、考研考博就都轻轻松松,如果不配合呢? 那她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无忧继续垂着头,不说话,办公室里也就陷入一片沉寂。 在沉寂之中,无忧仿佛听到了小乖在她的书包里窃笑的声音。 好像在说: “你看,这就是金钱和权力的威力。” 老王微微叹了口气,也劝她: “无忧,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没有做错。 “但是……” 他的但是还没有说出口,办公室忽然又闯进来一个人。 “我看谁敢胁迫我的爱徒!” 第160章 互相道歉(27) 说话的女子一头银发,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小了。 但精神矍铄,双目神采盎然,步伐矫健。 那股精气神跟年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手上的机油还没洗干净,散发出不算好闻的机油味,衣服虽然还算整洁,但也比较破旧了。 除了老王外,看到她都不自觉皱了皱眉,捂住了鼻子。 许越,机械技术系的教授,也是三名副校长之一。 老王疑惑地问: “这是我们历史系的学生,跟你们机械技术有什么关系?” 许越豪放地把无忧拉了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她没什么事后,才回他: “无忧下学期就转修机械技术。 “不仅如此,她还是我新收的关门弟子,你们想对她干什么?” 无忧忍不住纠正她,对老王道:“不是转修,我打算修两个学位。” 许越白了她一眼: “说了多少次了,别在历史系浪费你的天赋行不行?” 无忧无奈地笑笑,老王急了: “慕容同学是我历史系的学生!什么时候成你的关门弟子了?” 许越本来都懒得理他,闻言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就让他们这么欺负你们系的学生?” 她转眼看向副校长:“这事我在门外都听到了,老张,你要不要脸?” 她直白的喝骂让张副校长脸一下涨得通红: “你怎么说话的,老许,注意影响。” 许越呸了一声:“你自己不要脸,威胁我的学生,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副校长脸色铁青: “这是对学校损失最低的处理办法。” 许越淡声道: “那你们也找错人了。 “无忧开学没多久就找到了我,说她自学了机械技术这一门课程。 “我当时都听笑了,自学,没动过手,没实践过,就在图书馆找了几本书。 “我当时还以为这小姑娘来涮我呢?她却不顾我的臭脸色,死皮赖脸地让我给她机会上手试一试。 “没想到,还真让我挖掘到了一个天才!” 她说得眉飞色舞:“无忧的数学也特别好,如果我没记错,她是京都市的状元? “只要她加入我的项目,不出五年,人工ai一定会有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所以,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别说无忧根本没有欺负她室友。 “就算是她欺负了别人,也只有别人给她道歉的份!” 许越霸气十足地撂了话,无忧的眼中浮现一抹感动。 她本意只是想借许越来制衡其他人而已,只需要她表态,站在她这一方就行。 没想到她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管是出于爱才也好,还是她性格嫉恶如仇,但无忧还是把这份情记下了。 张副校长脸色很难看。 许越虽然也是副校长之一,但平常根本不管任何事,一门心思只在她的实验室里。 可没想到……只是一个成绩好一点儿的新生而已。 她执意要维护慕容无忧,那他也要好好考虑一下。 可那名叫刘艳的学生情况更加特殊…… 算了,先把人叫过来。 德育处主任出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刘艳就被带过来了。 一道过来的还有刘桂花和王熙。 刘艳一进来,面对这多人话还没说呢,眼圈儿先红了。 德育处主任赶紧安抚道: “你先别哭,我们就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情况,处理好这件事情。” 许越凉凉地来了一句: “哭什么,视频里不是很嚣张吗?” 这电脑上的视频还没关呢,刘艳一眼就看到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道: “我……视频也不是我恶意剪辑的……” 许越道: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澄清真相,而是发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帖子,更加引起网友的情绪呢?” 刘艳哑口无言,只能呐呐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叫他们别再关注了……” 没说两句,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德育处主任道: “许教授,你别说了,抑郁症患者受不得刺激,情绪很容易就不稳定的。” 许越不说话了,只是探究的目光还是留在刘艳身上。 整的她压力好大。 张副校长道: “这样,那十万块就不用还了,慕容同学和刘同学互相道个歉,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学校再给你们换个宿舍。” 刘艳立马答应下来了,可怜兮兮地对无忧道: “对不起,慕容同学,我不该在网上乱发帖。” 所有人的目光就又转到无忧脸上,无忧张了张嘴。 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道歉: “嗯?真的只是乱发帖吗?” 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刘艳背后不知道怎么冒出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她心虚地躲避了她的眼神,回道: “是、是啊。” 无忧不问了,她只道: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张副校长恼了: “慕容同学,别再无理取闹了!”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除了许越之外,其他人都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 明明这起事件的另一名受害者都已经道歉了。 你又凭什么这么高贵?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就算帖子里说的霸凌是无中生有,而刘艳同学误会她时的举动过分了一点。 但她也道歉了,也赔偿了,还要她怎样呢? 德育处主任和张副校长对她的不满越来越盛,就在他们忍不住要不顾许越,说些重话的时候。 德育处主任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 “光明区警察局?” “哦哦哦,这件事情我们正在处理。 “警方会发通告?没必要……诶诶诶!” 那边很快就挂断了电话,无忧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也快到了。 德育处主任脸色很不好看,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副校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那边一个声音说让他看论坛,又有人发帖了。 本来,老王让人删帖后,时间也就才过去一天。 这件事情的热度远远没有消退,既然发相关帖会被删,那就隐晦谈呗。 可随着网友们的讨论,论坛中忽然又冒出一个帖子。 这个帖子甚至没有标题。 就只有一段视频。 但只要看过这段视频,底下的评论都很激烈。 “啊???” “到底是谁在霸凌谁?” “所以放那种剪辑过的视频上来是故意引导我们网暴美女的?” “我吐了,我还为刘艳说过话。这即将成了我的赛博黑历史。” “唉我就说,长得好看的人心灵怎么可能这么丑恶。” “但是这事也不一定就是刘艳发的啊,而且人家本来就有抑郁症,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发到网上来。” “也是哦,但不管怎样,看视频里她有病应该是真的。” “噗,楼上你也太会说话了。” “哇,你们说话也太刻薄了,嘴下留情!” “就是就是,谁会拿抑郁症开玩笑?到时候说得人家要跳楼,你们就都是刽子手!” 这讨论还没结束呢。 随着准时走到七点的时钟,论坛里又出现了一个帖子。 这篇帖子简直枯燥无聊极了。 是一家医院最近这段时间所有的病人的诊断记录。 但按理说,这不应该是人家的隐私吗? 一开始,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去,我要是这家医院的病人,我就直接告他们了!” “啧啧啧,感觉底裤都被扒光了。” “不过除了名字外,其他的身份信息倒是都打码了hhh” “那也很丢人好不好,我刚刚就看到一个跟我同名的人去治羊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一个朋友是?” “滚粗!” 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忽然有人来了一句: “不对啊,这不是刘艳去看病的那家医院吗? “怎么……没看到她的名字啊?” 第161章 处理结果(28) 就在论坛上看热闹的京都学子们终于发现了重点之时。 一篇光明区警方发布的威博帖子,也被转载到了论坛内。 帖子内容大致为,关于昨日晚在京都大学论坛发布的帖子,当事人之一已经报案。 经过警方的查证,帖子内容均为不实信息。 受害者现已经保留诉讼追责的权力。 当然,警察很简单就挖出了匿名发帖的人是谁。 三个帖子,一个是发布经过剪辑过的视频,一个是公布照片,还有一个就是刘艳自称晒出得病的诊断证明。 其实全是刘艳用不同的号发布的。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如同沸腾的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论坛甚至开始肉眼可见地卡顿、崩溃了。 许多人想发言却又发不出去,于是更加疯狂地刷新,结果就更加加重了服务器的运行。 终于,在京都大学学子们的不懈努力下,论坛全面崩溃,已经没法登入了。 与疯狂、崩溃的论坛相比,同样将帖子内容尽收眼底的办公室的老师教授们,却一片寂静。 副校长常年稳重而威严的面孔上,也难免流露出一丝尴尬。 但最先打破寂静的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人。 是无忧的室友——刘桂花。 她用那一双微黑的双手捂住了脸,底下发出呜咽声: “对不起,对不起……” 老王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无声的安慰。 这让她情绪也稳定了些,她放下手,眼圈通红。 有些粗鲁地擦掉眼泪后,她深深地朝无忧鞠了一躬。 “真的很抱歉,慕容同学 “我没有早一点站出来,向大家说明真相。” 刘艳瞪大了嘴,眼珠子木然地在眼眶转了转,待看清说话的人是刘桂花后。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从原地弹射而起,扑向了刘桂花。 “闭嘴!”她尖利地喊道。 这让在场的人都深深地皱起了眉。 刘桂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但她盯着被拉开的刘艳,又冷静了下来: “刘艳同学,我早就对你的所作所为难以忍受了。 “在开学的时候,明明是你抢了慕容同学的床位。 “在慕容同学强硬地拿回来后,就拉着我和王熙孤立她。 “看到她根本不在乎你的孤立,又在裙子丢的时候,直接趁着慕容同学不在翻乱她的衣柜,才有了那个误会的产生。 “但凡你等到慕容同学回宿舍,跟她核实一下,她一定会帮你找的。” 她双目泛出泪光: “慕容同学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只是不理她,你也不算做错了什么。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发那种帖子去污蔑她…… “一开始我根本没想到帖子是你发的, “但我清楚,你不可能有抑郁症。 “你私底下说过,抑郁症就是矫情病。 “我不相信你如果也有这样的病——还是重度,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把刘艳都说的愣在了原地: “你故意装病,伤害的不仅仅是慕容同学,还有那些真正得了抑郁症的人。 “你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不择手段,下作,无耻! “自从看到那帖子起,我的良知就一直在折磨我。 “终于,你被揭穿了,我也终于有勇气说出这些话。 “刘艳,你贪慕虚荣,自私自利就算了,为了自己出口气,不惜伤害无辜的人。 “你才是京都大学真正应该开除的人!” 伴随着她有力、宏亮的话语落下,刘艳的脸色彻底地黯淡了下来。 她知道,她这次真的完了。 —— 刘艳被开除的时候没敢宣扬,灰溜溜地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据说,她妈得知这个消息,直接从国外飞回来。 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后,当着学校领导的面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又差点跪下求她们收回这个决定,但这一切都无果。 最终她只能领着自己的女儿回家去了。 曾经,刘艳考上了京都大学,成为了他们家的骄傲。 可当她被开除后,还是因为造谣而被开除,别说骄傲,刘家夫妻以她为耻! 刘父甚至都不想再认这个女儿。 而学校也在媒体上公开了这个消息,以及最终的处理结果。 这很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就算是一方蓄意诬陷另一方,学校总会希望能够有一种“和平”的处理方式、 他们认为只有受害者和加害者握手言和,民众们就会对此感到满意,不会再加以关注,更不会影响到学校的声誉。 但……无忧摆出了她拍下的那张照片。 如果让其他人得知,学校竟然企图在真相不明的时候,为了省事直接开除受害者。 那他们的声誉才是真的毁了。 无忧不仅仅要求学校开除刘艳,公开此事。 并且,对于李主任,她也需要得到一个公正的处理。 如果她当初心志不坚定,签下了那份“罪状书”,这其中会不会涉及到学校故意以权威的身份压人呢? 副校长想到她说的这种可能性,背后都发凉。 他打电话请示校长后,当场撸掉了李主任教导主任的位子。 众人离开办公室时,无忧故意落后一步,微微靠近了面色灰暗的李主任。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李主任……哦不,李老师。 “不知道你侄女,对这个结果,满不满意呢?” 李老师骇然地望向她,却只看到了她加快脚步离去的背影。 他心中也是悔不当初。 爬到教导主任的位置,真的很不容易,他付出了多少?欠了多少人情? 李家在商界确实有人脉,但他也不是只靠李家的资源。 如果这次不是他大哥的女儿开口,他犯得着去对付一个新生?又怎么会弄掉了教导主任的位置? 李老师魂不守舍地在同事们异样的目光中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也结束了教导主任位置的交接。 下班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自己的大哥。 于是,事情结束的当天晚上,学校的声明还未发布之时。 李芷柔满心欢喜地回味着,她之前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些攻击、辱骂慕容无忧的话,并正为此兴奋不已的时候。 迎接她的是自己父亲的一杯冷水。 第162章 不受控制(29) 这个冷水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冷水。 李国锋如今正当壮年,平常对李芷柔这个小女儿也是很疼爱的。 但现在,李家的气场凝滞无比,所有的佣人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有李国锋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 杯子落到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 把李芷柔的魂叫了回来。 冷水顺着头发流到脖颈里,冷得她一激灵。 “爸!”她下意识想发脾气——毕竟在晚会事情后,她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泼她水。 但李国锋不过是一个冷冷的眼神,她就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缩了缩脖子。 她茫然中又带着一丝可怜的眼神并没有让李国锋的怒火下降分毫。 他沉声道: “怎么?被泼了不开心?” 李芷柔不敢说话。 李国锋盯了她一会,忽然感慨道: “你怎么这么蠢?” “如果你对付的那个人,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李芷柔知道他在说谁了: “什么?爸?你怎么了?” “你叔叔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教导主任被弄掉了。” 李芷柔愣住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是你干的好事吗? “要害人,手脚不干净就算了,还连累了你叔叔。” 李芷柔明白了,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我只是……只是给刘艳和其他人打了一笔钱……” 李国锋冷哼一声:“他也确实是蠢,居然能够让一个黄毛丫头抓到把柄。”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又落到李芷柔身上: “你没有蠢到自己下场——这也是我还站着这里跟你说话的原因。 “不然,迎接你的只有一张机票。 “如果这种事情再有下次……你应该知道后果。” 他说完直接就走了,李芷柔浑身绷着的弦才松了些。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神色阴郁又不解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没多久,李家的仆人就听到她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 “这怎么可能?!” —— “这怎么可能?” 慕容家的老宅,慕容渊翻看着小齐发给他的这件事情的经过,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喃喃。 中午的时候,他听说了无忧在学校被人造谣霸凌、包养等等。 但他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脱不开身,只能叫慕容灵给她递话,叫她先不要着急。 他会处理的。 而等他忙完会议和相关事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立刻就让小齐去查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 没多久,小齐就脸色有些奇怪地回报。 他说: “无忧小姐……已经解决了。” 什么叫她已经解决? 随后,小齐过了一阵子又将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摆到了他面前。 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李芷柔。 起因是她在迎新晚会上,因为顾斯年与无忧跳舞而心生嫉恨。 她从无忧的身边人入手,得知了她与室友的关系不好,还闹到了警察那。 李芷柔高价从当时围观的人群中买到了视频。 又花钱堵住她们的嘴。 自己找人将视频剪辑后,匿名发给刘艳。 问她,想不想报复慕容无忧,想不想让这个讨厌的女人从此消失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 刘艳心动了,但还是有些犹豫,但在收到钱后,这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刘艳匿名发了三个帖子。 同时,李芷柔还联系了自己在京都大学任教的叔叔。 叫他暗中引导学校方面,将处理结果引导为开除慕容无忧。 谁料她叔叔操之过急,直接将把柄送到无忧的手里。 反而借此机会,无忧不仅仅通过报警,在警方的协助和调查下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还趁机把她叔叔教导主任的位置都弄没了。 整件事情中,除了医院的消息不知道被谁曝出来的,其他……都是慕容无忧自己解决的。 为自己找了另一个副教授做靠山。 机灵地拍下学校不公的证据。 好像,整件事情中,遭受那些流言蜚语甚至辱骂攻击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她一直以一种极其冷静、高效的速度解决此事。 甚至都没有给它发酵生长的机会,直接击溃粉碎了所有的谣言。 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是真的让慕容渊……刮目相看了。 他当然知道无忧是聪明的,但以前的她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都只是一些可爱而狡黠的小聪明。 只能让人付之一笑。 而现在,她离开了他们之后,好像才真正地散发出她的光彩。 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何必报警,何必需要找到许越教授? 只需要让他出手,或者只需要公开她与顾斯年的婚约…… 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刘艳自己就会先吓到主动为慕容无忧澄清。 而她选择了最难、最复杂的方式。 慕容渊目光深沉,落到外面乌黑的夜空中。 他仿佛能看到,无忧独自一人面对各方的压力,四面八方而来的恶意。 而她始终如坚韧的青竹,不折不弯。 甚至……还能给予有力的反击。 昨天他还认为她或许只是叛逆期到了,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竟然跟他们都没有血缘关系,才想着暂时离开他们。 而从这件事开始,慕容渊忽地有种不可遏制的恐慌。 他一直不自觉地关注着、留意着的女孩,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羽翼,飞向自己的天空了。 而他根本留不住她。 她根本不需要他。 慕容渊第一次感受到,有什么事情是不由自己控制的。 —— 而此刻,远在国外的顾斯年,也在事情结束后。 终于通过自己好友星朗之口,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出国后,在顾江的示意下。 顾斯年直接换掉了自己的号码。 这也就是慕容灵和无忧都联系不上他的原因。 而当他好不容易沉浸在繁重的学业中,将无忧的身影压在心底深处时。 星朗费尽办法联系上了他。 当然也是顾江认为,星朗没必要防着。 如果想联系上顾斯年的人是无忧,那她一定会怎么也找不到他。 而星朗在电话中给顾斯年带来的消息以及传送过来的截图。 几乎差点让一向温文儒雅的顾斯年当场骂出声。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阴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当晚整整一夜没睡,来来回回,仿佛自虐似的翻看着——那些帖子。 待到次日清晨,天光破晓。 他熬得眼尾都微微发红,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而在国内,由于时差的问题,此刻已然是晚上。 李芷柔才刚刚睡下,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号码的来电。 她不耐地直接挂掉,可那电话竟然锲而不舍地打了一个又一个。 李芷柔就怕是谁有急事找自己,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刚刚说话,她便惊喜地喊了起来: “顾哥哥?!” 第163章 她的能力(30) 顾斯年的声音不急不缓,是李芷柔最沉醉的温柔海。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听到顾斯年用这样的声音跟她说话。 直到挂断电话后,她还久久回不过神。 这天晚上,她甚至都梦见了自己跟顾斯年的婚礼,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 而慕容无忧那个女人,则失魂落魄地坐在底下,看着顾斯年单膝跪地,为她戴上戒指。 好友难得地看到这几日一直阴着脸,脾气一点就着的李芷柔居然露出了笑容。 还是那种甜蜜的、幸福的微笑,时不时就从唇边冒出。 “你怎么了?” 李芷柔压了压嘴角,道: “昨天晚上,顾哥哥给我打电话了?” 好友愣了一下: “顾主席不是出国当交换生了吗?连星朗都联系不上,他怎么会主动给你打电话?” 李芷柔听到这话,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 好友自觉失言,闭上了嘴。 过了没多久,李芷柔忍不住又开口了: “星朗算什么东西?我又是谁?我跟顾哥哥一块儿长大,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我。” 好友心想,其实顾斯年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好。 她作为旁观者很清楚,顾斯年唯独对慕容家的那个养女不同。 她甚至能隐隐察觉到,而这份不同,不是出于婚约,而仅仅就是出于她本人。 并不是李芷柔一门心思想的,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婚约,如果婚约取消了那她就有机会了。 但她这次学乖了,不说话。 李芷柔也不需要她说话,自顾自地道: “顾哥哥说,会解除跟慕容无忧的婚约,然后……再娶我。” 好友这下不得不说话了,她的眼中闪过震惊: “芷柔,你……昨天是不是……把做梦和现实混淆了?” 李芷柔怒道: “你什么意思?” 好友赶紧住嘴:“没什么……我就是太震惊了。” “哼!” 而次日,李芷柔再次找到了好友,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得意。 “昨天晚上,顾哥哥又给我打电话了。 “而且他还说,以后每天晚上都会跟我打电话。 “这下,你相信了?” 好友看着她炫耀出的通话记录,再看看她眉飞色舞的表情,迎合地点点头。 而此后的每一天,好友都能被迫收到李芷柔的“恋爱分享”。 期间,她们也遇到过慕容无忧。 巧合的是,慕容无忧当时正去数学系找系主任请教题目。 经过造谣风波后,班级的同学对无忧的态度再一次转变。 从无视和隐隐的排挤变成了畏惧。 不仅仅只是因为刘艳的退学。 还有张威的遭遇。 他有次去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一报复社会的精神病往嘴里灌了浓硫酸。 喉咙彻底烫坏了,成了哑巴。 还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命,也不来学校了。 有人就传,这是因为张威总是骚扰无忧,管不住自己的嘴。 所以才被人整了。 而班长杜颖和其他几名收了钱的人,都被警方查了出来。 不仅仅收到的钱要吐出来,学校还给了每个人一个处分,班长的职位自然也被撤下来了。 老王想让无忧当班长,从成绩上来看,她没有任何问题。 同时也是想打着让她的关系跟班上的同学处好一点。 却被无忧婉拒了。 那纯粹是浪费她的时间。 许越每隔几天就要叫她去实验室做实验。 她还要学习数学、计算机课程。 这两门课都算是机械技术的基石之一。 数学系和计算机系的老教授都对她相见恨晚,恨不得让她转修来自己的系。 他们都一致认为,慕容无忧是他见过的数学逻辑思维能力最好的女学生,哦不,应该是学生。 最好的学生。 无忧倒是觉得有些作弊的心虚。 就跟计算机核心的升级一样,如果说普通人的脑子是一代版本。 而她就至少也是五代版本了。 每经过一个世界,对她来说就等同于一个升级。 在数学上、机械技术的天赋,准确来说,并不是真的她拥有这份天赋。 而是她的大脑硬件远超旁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她不管学什么,一定都会比其他人更快、更好。 小乖则觉得她的心虚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无忧早就看破了它的心思: “你之前根本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故意在激我。” 小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这份独特之处呢? 可如果她一直依靠武力,或者依靠其他人,这份能力开发不出来,也就等同于没有了。 如果不是——她的这份心气。 换个词,自信。 那还真有可能浪费掉她的能力。 可它要保持最基础的公正,并不能直接提醒她。 便故意说那些话刺激她。 它不想看到她畏难而退缩。 可是,无忧再一次超过了它的想象。 她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特殊,甚至在这个世界更早之前。 无忧少见地调皮一笑,笑容里带着狡黠: “在宁无忧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然,我是怎么考到那么高的分数的呢?” “呵!”一声冷笑打断了无忧和小乖的对话。 小乖瞬间把头缩到了背包里,李芷柔倒也没注意到。 她不屑地扫了一眼无忧的穿着,摆弄着手上长长的美甲: “没了顾哥哥,野鸡就只是野鸡,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 无忧扫了她一眼,诚恳地发问: “李小姐有钱,毕竟……随手就能拿出十万块,已经能够证明你的实力了,对吗?” 李芷柔立马就想到了她指使刘艳干的事……偷鸡不成蚀把米,钱搭进去就算了。 她爸对她的容忍限度也快到极限了。 她瞬间一口气堵在胸口,伸出手指着无忧。 而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神情严肃的数学系主任走了出来,目光落到无忧身上。 随即扬起了一抹难得的笑意。 李芷柔微微瞪着眼睛,一下子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她在数学系上了两年的课——因为顾斯年就是数学系的。 从来没见过老师这么笑。 特别是面对她这种没什么兴致学习,天天逃课的学生。 如果不是李家打了招呼,数学系主任一定让她没法毕业。 他们私底下都叫他数学狂魔。 而一直遭受着数学狂魔的冷脸和白眼的李芷柔,就算她根本不在意。 心理也难免不平衡。 “数学狂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 “回去,这次算你过了。” 李芷柔扭头就走,眼角余光扫到“数学狂魔”重新扬起的欣赏笑意,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不舒服。 当晚,她跟顾斯年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起了此事。 第164章 生日惊喜(31) 她的语气平常,像是在说起一件在学校的趣事: “顾哥哥,你说慕容无忧给那个老头子下什么药了? “她根本就不是数学系的。 “不会是……付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咯咯笑着,声音甜美,说出的话却无比刻薄: “也是,那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慕容无忧别的不说,那脸蛋身材怕是正对了他胃口。” 她刚说完,顾斯年那边忽地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李芷柔心中一突,开口: “顾哥哥,怎么了?” 那边过了一下子才回复她,声调平稳,语气没什么起伏,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没事,东西忽然掉了。” “我也不清楚。”这句话是针对她之前说慕容无忧的话。 他没有为此生气,李芷柔也就无意继续讨论。 只要试探出来顾哥哥对慕容无忧的心思淡了就行。 她才不要把宝贵的通话时间浪费在那个女人身上。 “还有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顾哥哥,你会有时间回来吗?” 顾斯年那边笑了一声,道: “有空的话。 “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期待惊喜。” 李芷柔的眼中都闪烁着光芒。 往年顾斯年也会送她生日礼物。 也都被她好好珍藏着。 可是,今年的礼物,一定会不一样的。 她怀揣着甜蜜的心思入睡了。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 关于能不能参加她的生日派对,顾斯年一直没有给出一个准话。 李芷柔却在无意间看到了他发过来的机票。 正是她生日前一天的。 虽然他很快就撤回了,李芷柔几乎是每一刻都守着他的对话框, 怎么可能没看见呢? 当她也就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私底下对自己每一个来参加派对的好友炫耀: “顾哥哥会特意为了我,从国外飞回来,参加我的派对哦。”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芷柔的好友每天都要听她明里暗里提到顾斯年。 实在是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她的心也被撕成两半,一半觉得李芷柔终于“媳妇熬成婆”,替她开心。 可一半却惴惴不安。 她算是李芷柔的密友,这么多年从她的嘴中,也算间接地了解顾斯年是一个怎样的人。 过去十几年中,他没有对一直飞蛾扑火般追逐着他的李芷柔心动。 而他出国短短一个月不到,瞬间就变得不爱慕容无忧,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李芷柔。 这正常吗? 当然,在李芷柔的心中,她可以找到很多理由。 比如说,顾家和李家的合作关系十分密切。 再比如慕容无忧只是一个养女,她与顾斯年之间本来就没有婚约,而顾斯年以前只是因为婚约跟她显得比较亲密。 但,她的好友难免为她担忧。 特别是——顾斯年的态度转变出自李芷柔私底下对慕容无忧的针对之后…… 不过,好友又难免苦中作乐地想到: 就算顾斯年是想狠狠地玩弄李芷柔的感情,先假装爱上她再将其抛弃。 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能够把李芷柔从这么多年的单方面痴恋中解脱出来。 于是,就在李芷柔的期待和好友的担忧之中,半夜十二点一过。 她的派对准时开始了! 音乐开始躁动,人与人开始舞动。 而星朗蹲在派对的大门口外面,跟人打着电话。 “斯年,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这会让她疯狂的……” 顾斯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天气已经转凉,但他的声音比天气更冷峻: “我很冷静。 “星朗,如果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请你务必要帮我。” “好好。”星朗知道他是劝不动他了,嘟囔了一句:“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也不怕得罪李家……” “再说,这件事以后,李家还不知道会怎么对李芷柔呢。” 他挂断了电话,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按响了门铃。 他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喧闹为之一静,一个迫不及待的脚步声响起。 李芷柔期待、欢欣的面容,在看清楚星朗时,全都化为乌有。 星朗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递给她一个盒子: “这是斯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听到顾斯年的名字,李芷柔脸上的喜悦又升了起来,她矜持地接过礼物,对他点头: “谢谢。” “你需要拆开吗?这是一盘录像带。” 星朗补充道:“他或许……给你录了一些东西。” 本来李芷柔是想私底下慢慢看的,但既然星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那她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放出来。 让这些不敢相信或者是想看她笑话的人好好看看。 屏幕亮起,顾斯年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带着令人心醉的温柔笑意: “芷柔,祝你生日快乐,我会让你度过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李芷柔的脸唰地红透了,她像喝了酒一般,头有些晕乎乎的。 然而,接下来的视频,却并不是她预想中的深情告白。 画面一晃,她竟然在视频中,看到了她自己——几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头发染成了金色,打了唇钉,穿着暴露,说话嚣张—— 在视频里,她伙同其他人,正在殴打一名华人女子。 甚至,扒光她的衣服,脏话如流水一般,从她的嘴里一刻不停地倾泻而出。 顾斯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旁白贴心地开始解说: “可是,芷柔,我来这边没多久,就听说了你曾经的‘丰功伟绩’。 “我一开始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直到他们将视频送了过来…… “我了解了一下背后的故事,这名可怜的、正在遭遇你霸凌的女孩,还是我们的同胞。 “仅仅因为她不愿意帮你完成小组作业,不与你们一起放学、逛街…… “就被你反复多次的挑衅、殴打,甚至造谣她被学校的老师包养…… “直到将她逼到患上抑郁症,割腕自杀。 “你才索然无味地回了国……”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可随着他一句又一句话,李芷柔却感觉自己置身于寒九腊月的严冬之中,牙关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第165章 还满意吗?(32) 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在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音乐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整个空间里,只有视频中的声音传出,它显得有些突兀。 众人不自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是李芷柔上下牙碰撞的声音。 那么地轻微,但又那么地响亮。 有人看向了她的脸,才发现那上面几乎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白得像扑了一层面粉,她一动,脸上的粉就簌簌地落下。 而视频中,顾斯年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些招数是那么地熟悉。 “就如同你对无忧做的那样。” 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秒。 在场的所有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包含着的无限缱绻温柔。 所以他们也在这一刻恍然——这是一场报复。 他们的目光在震惊、厌恶中,又夹杂了一丝丝怜悯。 “这个视频,我不仅仅只是寄给了你。 “同时,也寄给了京都大学、以及国内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上。 “你,还满意这个生日礼物吗?”伴随着他的一声轻笑,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画面重归于黑暗。 场面不过是安静了一秒钟,就被一声巨响所打断。 李芷柔将她那个足足有一米多的生日蛋糕直接踹翻在了地上。 这一声巨响好像打破了某种约束,她开始发疯似的乱砸、大骂起来。 除了蛋糕外,首先收到攻击的就是投影仪和屏幕了,直接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有人想上去拉住她,但她太过于歇斯底里,几人被误伤后,就再也没有人试图去阻止她了。 大多数人都默默地离开了现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星朗。 他走出去没多久,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不似人声的嚎哭声。 同时,还有走在他身边的,李芷柔的朋友们的窃窃私语也落入他的耳朵。 “天呐,顾斯年也太狠了。” “她真是个蠢女人。” “那么丑恶的嘴脸,跟小太妹没两样。 “我要是顾斯年,我也绝对不会看上她。” “你说得对,我还以为她只是脾气大一点,没想到竟然这么……恶毒。逼死过自己的同学。” “啧,以后离她远点,跟这种人来往……我妈会打断我的腿!” 他垂下眼睛,尽管他算是毁了李芷柔生日的帮凶。 但一想到视频里那位无辜的同胞,他一点也可怜不起来她。 他比这些人要了解得更多一点,视频里说的全是事实。 而且,更是因为那名姑娘是自杀。 谁也拿李芷柔没办法。 跟李芷柔一起“作案”的女孩们,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此事。 有的顺顺利利地去了大学进修,有的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有的拥有一位深情的未婚夫。 李芷柔也以国外学子的身份,在李家的运作下,进入到了第一学府之中。 每天最苦恼的事情,就是顾斯年怎么又不理她了。 而那位女孩,包含着家人期望,出国求学的女孩子,尸体冰冷地躺在地底下。 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尚未绽放的十六岁。 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不与李芷柔她们合群。 而李芷柔也将这一招用到了慕容无忧身上。 这一次她学乖了。 没有自己出手,唆使买动怨恨慕容无忧的室友,为她伪造抑郁症的病例——这个恶毒且浅薄的女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精神上的疾病的呢? 再然后,泼脏水的招数倒是依旧没变。 如果不是慕容无忧,如果是其他人,结局会不会又变得跟那名女孩一样呢? 这股伸张正义的使命感,让星朗不仅仅只是将东西亲自送来生日派对上。 并且亲眼看着李芷柔当众播放。 还让他还非常地期待后续的一切反应。 李芷柔好友们对她的排挤、厌恶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次日一早,京都大学自然也收到了那封匿名举报。 就在他们举棋不定的时候——李芷柔的身份有些敏感,她是以国外学籍入学的。 德育处主任的电话再一次被打爆了,他们看到了正热度飙升的视频。 发这些视频的营销号丝毫不顾及京都大学的声誉,而是什么标题有爆点怎么写—— 《京都大学学子逼死海外同胞?》 说得好像是在京都大学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样。 张副校长的脸比煤炭还黑,短短的时间内,京都大学因为校园霸凌的事情上了两次热搜。 这一次,容不得他们再含含糊糊,优柔寡断了。 几乎是很快,李芷柔被开除的公告就下来了。 原因是思想道德品质不行。 同时,京都大学在预防、防范校园霸凌上,做了许多举措。 开展讲座、严抓严打等等…… 当然,这一举动也影响到了教育界对校园霸凌、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再一次重视,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张副校长在开除李芷柔的公告发出去之前,还是给李国锋打去了一个电话。 当李国锋开完会,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乱糟糟的、宛如二战轰炸后的派对现场。 以及浑身酒气,躺倒在自己吐出的秽物之中的女儿,他也不算太意外。 他只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将毛巾甩到了她的脸上。 然后扔下一句: “机票我已经让助理给你买好了。” “以后,永远不要回来了。” 这话让李芷柔木然的瞳孔动了动,无意识地勾动了嘴角,旋即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她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底下挤了出来: “我最爱的人,不惜忍着恶心与我周旋,也要为他最爱的女人报仇。 “而我最亲近的人,永远只会在乎我能为李家带来什么利益。 “如果不是我到了适合结婚的年龄,爸爸,您为什么会让我从国外回来呢? “现在我声名狼藉,自然就要滚得远远的。 “不能碍了您的眼,不能对哥哥和李氏集团造成半点儿影响。” 李国锋丝毫不为她所动,沉声道: “别发疯了。为了一个男人疯成这样,你真是一点也不像李家人。” “怎么不像?”她大笑道:“我的恶毒,跟李家一脉相承。” “确实。但,过于愚蠢的恶毒,只会害人害己。” 第166章 推下去!(33) 李芷柔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没有再发火,没有继续癫狂下去,反而声音冷冷地道: “是的,爸爸,你说的对。 “看在我是李家唯一的女儿身上,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我不会再去学校,一个月后,我会滚出国,永远也不回来。” 李国锋盯了她一会:“好。” —— 无忧在繁重的学习中,通过学校的公告得知了李芷柔被开除的消息。 然后就上网找到了原因。 看视频的过程中,她的眉心一直深深地拢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那是针对视频中那位无辜的女孩。 但还有更多别的情绪。 小乖躺在宿舍的床上——无忧被调到了另一间宿舍,而其他的三名室友都是大四的学姐。 已经在外面找了实习,不住在学校里了。 所以,无忧目前相当于独自一人住四人寝,小乖也就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以为你会乐得笑出声。” 显然,小乖是一位非常好的室友。 它永远不会跟你有任何作息上的矛盾,更不会在宿舍制造任何垃圾和脏污,一根毛都不会掉。 但得忍受它的那张嘴。 如果它真是一只猫就好了,不会说话的那种——无忧再一次在心中感叹。 她道:“李家估计要把她送出国了。 “几年前,我用了点办法,逼她出国的时候就发现了。 “李家的家风很冷漠,利益至上。” “比你们家,慕容家还冷漠?” “慕容家中虽然家庭成员之间聚少离多,但大家的关系都很好。” “而李家……之前把她接回国,估计是想卖个好价钱。 “现在一切都被搞砸了,李芷柔应该很快就要出国了,不然继续在国内惹祸,会影响到李家的公司。” 小乖道:“那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对你来说,少了一条在暗处伺机待发的毒蛇,生活都令人更安心了。” “哦!你不会害怕她去国外勾搭你的顾斯年~~” 无忧面无表情地把它从床上薅了下来,一顿狠狠揉捏,在它的求饶下才放过它。 随即,她解释道: “你都说了她是毒蛇,会不会在濒死之际,狠狠地咬我一口呢?” “毕竟,她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我被她咬一口,付出的代价就很大了。” 小乖觉得她的推断很合理,但它一点儿也不担心: “但你总能解决。” 无忧笑了: “是的,我总能解决,但不意味着我总是要等到她来咬我的时候再反击。 “正好,”她摊摊手,弯了弯眼睛,笑得无害而纯真:“上次的账还没算呢。” —— “慕容无忧最近总是一个人往海边跑?” “就是那片未开发的海域?” “听说是,学业方面遇到挫折,同时……也跟顾斯年有关。”好友小心翼翼地停了口。 李芷柔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地道: “没必要再避讳他,继续说。” 好友观察着她的神色,确实没看出什么来,她只能继续往下说: “据我父亲说,顾斯年的父亲顾江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 “这个也跟你父亲离不了干系,他当时跟顾江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顾斯年再也没办法跟外界联系了,听说还断了他的生活费。” “就这样,情感和学业的双重压力,慕容无忧就经常撇开所有人跑出去。 “我用了点手段,才查到她爱去那片没开发的海域。 “那片海域上有一片很高的悬崖,约有五六十米,底下都是礁石。” “我的私家侦探说,慕容无忧经常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吹海风看书。” “哈。”李芷柔的嘴里冒出一个冷冷的笑声:“她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学业、爱情双重压力……”她仰头笑了起来,笑到眼泪流了出来,旋即又低下头,将手上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碾灭,旋即在离开之前扔给好友一句话: “地址发给我。” 好友急急追上去: “你别做傻事……” —— “你每个周末都把时间花在这,真够无聊的。” 无忧吹着腥咸的海风,手上的书页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你看,风景多好。” 湛蓝的天空与湛蓝的海,几乎分不出边界,落日悬在海平面上,渲染出一片金黄色波光粼粼。 “怎么不带个钓鱼竿来?你还能钓钓鱼。” 无忧的笑容也被落日染成了灿烂的金色:“姜太公钓鱼,你听说过吗?” “听过——”它说到一半,耳朵动了动:“无忧太公,你的鱼好像真来了。” 它扔下这句话,就转身消失在了礁石之间。 一阵细微又有些凌乱的脚步离无忧越来越近了。 无忧没有转头,直到李芷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慕容无忧。” 她才收了书,笑着转身跟她打招呼: “李小姐。” 她的模样倒是让她有些微微吃惊,原本精致到每天都要花许多时间打扮的富家千金,穿着随意,像是随手在衣柜抓了两件套上的。 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看上去很久没睡了,手上还夹着支烟。 整个人落魄中又透着一种亢奋的癫狂。 她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嘴上自顾自说着话,也不需要无忧回应: “你真该死,慕容无忧,如果你死了,我再出国直接去找顾哥哥,他一定会收留我。 “我跟他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碍我们。 “你知道吗?他为了给你报仇,每天都跟我打电话, “如果你失踪了,他会不会为了想知道你的踪迹,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呢?”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沉醉的微笑,仿佛是想象到了这美妙的未来: “他会为了你的下落,逼着自己跟我结婚,跟我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 无忧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她的精神状况,似乎都有些不正常了。 顾斯年又对她做了什么?那个视频是顾斯年放出来的吗?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没几步就冲到了无忧面前。 而无忧坐得离悬崖边很近,不出一步的距离,就能跌下这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离得近了,她也更能看清李芷柔的表情——狰狞、扭曲,还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意。 她朝无忧伸出手, 她要将无忧推下去! 第167章 第三位男主(34) “救……救我!……” 越靠近夜晚,海边的风就越猛烈。 在落日的余晖之中,李芷柔的双手迸出青筋,死死地扒着悬崖的边缘。 风卷起长发,模糊住了无忧的脸。 李芷柔得不到回应,更加慌张害怕,语无伦次: “慕容无忧!你把我拉上去,我发誓,我一定再也不跟你抢顾斯年了!” 无忧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芷柔的体力也渐渐不支了,她往下望了一眼。 底下是深蓝的海,潮水起伏之间露出礁石。 她掉下去,就算运气好没有撞到礁石上,这么高的高度,落到水面也跟直接从十几层的楼上跳下去没有任何区别。 她没有当初摔死,也会被砸晕,然后被潮水卷走,被大海吞没,连尸体都找不到——这本来是她给慕容无忧想好的死法。 而她早就为此,打点好了一切。 这附近无人居住,她也没有开车过来,而是步行了几公里。 如今,却成了她葬身的坟墓。 一刻钟之前,当她被兴奋冲昏了大脑,冲上去想把慕容无忧推下去之时。 明明慕容无忧没有任何防备,明明她只差一点就碰到她了。 却在下一秒,慕容无忧轻而易举躲开了。 而她自己反而因为惯性,掉了下去。 但她还是抓住了悬崖边上的石头,整个人都晃荡在半空中。 而慕容无忧,在整个过程中,甚至都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 徘徊在死亡边缘,她终于彻彻底底地冷静了下来。 她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往外滚出,甚至鼻涕都一块流了下来,那张往日总是颐指气使的面孔看上去好不狼狈。 她还年轻,她真的不想死。 “慕容无忧,求求你,救救我,你难道真的会忍心看到我活生生死在你面前吗? “你从小就那么善良,你喜欢动物,建立慈善基金会。 “而我是你的同胞啊,我是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去弥补我犯过的错,我也去做慈善,求求你了,拉我上去!” 无忧随手拨开眼前的头发,让自己的眼睛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对上李芷柔的视线。 那双眼是那么的古井无波。 李芷柔发誓,就算是一只猫即将死在她面前,她也不应该这么平静。 她的心底终于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对死亡的恐惧止不住地蔓延,手指一点点地脱力,眼中已经染上了绝望之色。 “那名被你逼到自杀的女孩,她也很年轻。” 慕容无忧看着她,声音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散在海边。 —— 李芷柔的好友找到了慕容无忧: “你杀了她?” 慕容无忧甚至都没有从书中抬起眼,只淡淡地扔了一个字: “哦?” 好友冷冷地盯着她,却从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破绽。 片刻后,她苦笑一声: “她咎由自取。 “她想杀你,你就算杀了她,也是她活该。 “可是,她过得太苦了……”也许是慕容无忧的气质太过于安宁自在,也许是根本没处诉说。 在种种情绪冲撞之下的好友,竟然对着这个疑似“凶手”的女人诉说起了李芷柔的过往: “她的家庭那么的不幸福,所以才会在遇上顾斯年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不能自拔。 “他总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强大又坚定,最关键的时刻,他总是能够给李芷柔一个依靠。 “对我们来说,他或许是滥情的花花公子,而对缺爱的芷柔来说,他就是她的光。 “就像飞蛾向往明亮的火光,哪怕自己化作燃料,也在所不惜。” 无忧终于抬起了眼皮,她看上去是那么地冷漠,连总是挂在嘴角的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消失不见: “哈哈,”她笑得没有丝毫温度:“还真是不幸。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女孩,跟她恰恰相反。 “她从小就品学兼优,是家里的独生女。 “父母虽然没什么学历,但经商眼光却不差,开着一家小小的公司,家庭富裕且安定。 “她想好好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成为父母眼中的骄傲。 “为此,她十五岁就在父母的依依不舍中,出国留学。 “各科成绩全a,教过她的教授都很喜欢她,评价她是那么的乖巧可爱,又勤奋努力。 “十六岁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国外的公寓自杀,血流了满地。 “她的父母一夜白头,没法出国为女儿讨一个公道,甚至连最基本的真相,她女儿真正的死因,他们都不知道。 “更是无心经营公司,没几年就破产了,两人穷困潦倒…… “本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痛已经渐渐掩埋了起来。 “直到前几天,他们再一次意外看到了视频——主角是他们日思夜想的女儿。” 无忧紧紧地盯视着她: “我在说谁,你应该很清楚。” 好友猛地站起身,几乎不敢与无忧的眼神对视,仓皇转身离去。 从此,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无忧的身边。 无忧的生活也恢复了彻底的平静——才怪。 她只不过平静地学习、生活、研发项目了三年。 在她二十二岁,即将迎来毕业的这一年。 第三位男主角,出现了! 傅宴之。 他跟愿主慕容无忧之间的故事,那叫一个曲折复杂。 当初,愿主被慕容渊彻底地赶出了慕容家,以及整个上流圈子之后。 “所以其实慕容渊也没对愿主下杀手嘛,甚至还给了她一笔钱。” 无忧插了句嘴。 愿主拿着这笔钱,失魂落魄地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定居下来。 生活都已经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傅宴之却又意外闯入了她的生活中。 傅宴之是混血儿,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瞳孔。 但他是从小在华国长大的,除了五官更深邃外,其他地方,包括思维习惯这些都跟本国人一样。 他受了伤,又被愿主救了。 傅宴之因为是被家族背叛,只能暂时在愿主这里养伤。 在照顾他的过程中,愿主对他很有好感。 感觉自己的人生又重新找到了依靠。 而傅宴之一直对她不冷不淡的,回去的时候,却把她也带回去了。 为了迷惑家族里的敌人,他就娶了愿主。 可是他的心底一直有喜欢的人,他要为她守身如玉。 傅宴之的妈妈也很不喜欢她,觉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停停停。”无忧打断了小乖没有一丝感情的念白。 “这种版本的故事,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就说怎么办?” “现在我是不可能去救傅宴之的——他不会死了?”无忧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那可真是太让人遗憾了,太让人伤心了。” 小乖:“……呵呵。”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它面无表情地告诉她: “一,傅宴之在本世界的故事线中反复出现,在命运的强大推动力下,他会不停地与你、慕容灵产生纠葛。 “直到你彻底解决傅宴之。” “二,你单独去到世界支线,彻底解决傅宴之。” 无忧眼睛一亮:“我选二!” 不就是解决傅宴之吗? 她不知道解决了多少个看她不顺眼、或者她看不顺眼的人了。 第168章 画风不太对(35) “哦,你说的解决——不是这个解决?” 眼睛一闭一睁,无忧就直接无痛来到了世界支线:与傅宴之结婚三年后的某一天中。 她瞬间从华国机械技术领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无缝衔接成了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妇,傅太太。 无忧遗憾地放下手里的菜刀,再看看自己这柔弱,没有一丝肌肉的身体,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好,主世界的时间会暂停。” 她深深地忧虑着:“不然,我的项目被人顶了可怎么办?” 小乖翻了个大白眼,道: “别想着你的破项目了,你就不关心一下,到底是得怎么解决傅宴之?” “怎么解决?”无忧状似乖巧地问。 “在尽量不破坏愿主人设的情况下,让傅宴之从无视、厌恶、排斥你,到注意你、留意你,最终——要达到永世难忘的程度。 “这样,愿主残存的怨气才会彻底化解。” 无忧从厨房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扭头回去就又拿起了菜刀: “我觉得还是这个‘解决’更适合我。” 磨得反射出森森寒光的刀刃一闪。 “不打麻药,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保管他这辈子、下辈子都忘不了我。” 伴随着她森然的笑声。 意外发生了。 别墅的厨师王妈恰好就在此刻,走了进来。 迎面直直地撞上自己家那个总是忧郁而悲伤的太太,笑得无比扭曲疯狂。 手里举着一把才被磨过的菜刀。 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砍人。 她要砍谁? 王妈坚信,太太就算疯了,也舍不得砍傅先生的。 那就是砍她们这些无辜打工人了。 她发出一声尖叫,年近五十的肥硕身体无比灵活地逃出了厨房。 见王妈被吓走,无忧只能遗憾地放下了手里的菜刀。 小乖又冒了出来,哼了一声:“你选择性只听见你想听见的话呗。” “行行行。” 她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完整的傅太太人设。 愿主本来的性格呢,其实并不是柔弱白莲,反而是有些嚣张跋扈的千金大小姐。 不过,在遭遇了慕容渊的打压和一系列事情后。 她就变得极其没有安全感,毕竟,一夕之间忽然发觉自己的家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家人。 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却只得到了越来越冰冷甚至是仇视的态度。 愿主就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像一株柔弱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傅宴之,将他缠得喘不过气。 一天要发十几条消息给他,哪怕他根本就不回。 就算傅宴之几乎不回这栋别墅,她也会每天坚持亲自下厨。 然后一直等傅宴之回家吃饭。 等到饭菜冰冷,她才自己对付两口。 久而久之,她就落下了严重的胃病。 无忧对此的评价是:“神经。” 怎么?有傅宴之下饭能吃得更香? 还不如去买瓶老干妈。 “王妈!”此刻正是饭点,无忧的胃部也好似传来了隐隐的痛楚。 “王妈?你在哪?我想喝海鲜粥!” 无忧一边找着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的王妈,一边在别墅里大喊。 这栋别墅挺大的,日常的维护就需要五六个人同时进行。 算上园艺和司机,有十来个佣人伺候她——应该是伺候这栋房子。 众人看到她,纷纷露出诧异的目光。 平常太太为了保持优雅和礼仪,别说大喊大叫了,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因为——老太太曾经说过,太太来历不明,行为举止也太粗俗了,根本配不上宴之。 于是,太太就慢慢地变成这样了。 面对太太(雇主)的呼唤,王妈迫不得已、战战兢兢地出现了。 在看到她手上的菜刀,她的身躯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一步一步,面带笑意朝她接近的太太,她的腿却软得不行。 根本跑不动。 傅先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在心中悲呼一声,毅然地闭上了眼。 直到一个还带着体温的刀把塞进了她的手里。 王妈睁开眼,惊恐的眼神对上了太太温和而渴望的眼神: “王妈,我饿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刀。 无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道: “刚刚去厨房看见刀正好有点钝了,就顺手磨了一下,又顺手把它给拿出来了。” “我好饿,王妈,我想吃你做的海鲜粥。” 王妈此刻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不过她又迟疑地道: “太太,您不自己做吗?呃我的意思是,可能先生会想吃到您亲自做的饭菜……” 这就是愿主天天亲自下厨的原因。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说,就是因为她天天亲自下厨——傅宴之才不想回来的? 愿主的厨艺就算再好,那也不可能跟拿了华国烹饪大赛金奖的王妈比啊? 况且,傅宴之不可能回来的。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 “别管他,我奶养的鸡天黑了知道回栏,他也不知道回家的。” “吱呀——” 别墅厚重的大门忽然自动推开了。 第169章 胃癌(36) 在深沉的夜幕中,足足一米九的男人迈着大长腿,一身纯黑色的正装,领带一丝不苟,皮鞋锃亮——当然亮了,难道会有人敢踩傅总裁的鞋子吗? 无忧的目光从下至上,落到他的脸上。 不出意外地在五官上停顿住了。 他的面孔仿佛是雕塑家最得意的艺术品,五官深刻而立体,却又不失精致。 那双嵌着深蓝色瞳孔的眼睛狭长,在浓密的眉下格外摄人心魄。 他扫了怔怔望着自己的女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轻的厌恶。 却被无忧捕捉到了,她也顺势收回了视线。 内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下她更加理解愿主为什么紧紧抓着傅宴之不放了。 不过她刚刚的表现很不错,跟愿主应该很贴合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傅宴之随口问了一句。 王妈立刻答道: “太太以为您今天晚上不会回家,就不亲自下厨了,打算随便吃点东西。” 无忧瞬间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啊! 在这一刻,在她的心中,王妈的形象是那么的高大! 她要给她涨工资。 傅宴之深沉的目光落到了无忧身上,他想起自己这次回家的打算,又是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里。 对她也确实太过残忍。 于是他忽地主动道: “我想吃你做的菜。” 无忧拳头一紧。 内心忍不住咒骂一句,爹的,我都快饿死了!还要给你做饭? 拳头又一松。算了,他是任务目标。 又一紧。这具身体刚刚查出来得了胃癌!你他爹的吃胃癌病人做的饭,吃得下去吗? 又一松。算了,他是任务目标。 又一……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刚刚松开的手上被塞了一把菜刀,正是慈眉善目的王妈。 无忧:……紧不起来了。 她一定从王妈的脸上看出了欣喜。 世界上一定没有比愿主和傅家更好应付的主家了。 拿着巨额工资。 每天早上做早餐: 哦先生要赶去公司,不吃了。 哦太太心情不好,不吃了。 中午到饭点了: 哦太太不饿,吃两个水果。 晚上到饭点了: 哦太太亲自下厨,什么?先生不回来了? 太太,我帮您热下饭? 不用,太太就喜欢吃冷饭。 劝都劝不住。 就照这样再干两年,王妈的退休金都攒够了,身体也养得倍儿棒,她就直接回农村老家养老了。 但谁料事情有变。 无忧振声道: “王妈,我想吃海鲜粥!你亲手做的。我先上楼去睡觉了,好了叫我。” 她坚定地将辗转多手的菜刀塞回去,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一旁有些意外的傅宴之。 但傅宴之也只不过是意外了一瞬,他解下领带,脱去西装,机灵的老管家已经给他放水去了。 淡声对王妈道: “给我也做一份。” 王妈:“……好的太太,好的先生。” 无忧上了楼,在镜子前静静坐了一会,望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女人,忽然道: “我怎么感觉,身处这个世界支线,我的情绪有点不太稳定。” “正常情况。”神出鬼没的小乖,又趴在了她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 “世界支线是被愿主怨气影响扭曲的世界,每个人身处其中都会被影响。” “你是外来的灵魂,还算受到影响最浅的了。” 哦,就是每个人都很癫。 她悟了。 不然怎么解释愿主竟然硬生生把自己作出了胃癌。 又怎么解释愿主隐瞒胃癌,跟傅宴之签了离婚协议书。 却给傅宴之下药,故意跟他发生关系。 (问就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彻底把自己奉献给傅宴之。) 随即,傅宴之大怒,狠狠地折辱愿主。 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因白月光而起的误会。 却又在愿主终于死了之后,傅宴之抱着她的尸体三天三夜不撒手。 随即又因为觉得是白月光慕容灵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开始对慕容灵虐身虐心。 而慕容灵也脑子抽抽,真的认为自己需要为慕容无忧的死负责任,又夹杂着对傅的感情。 就任他虐。 而慕容渊看不出去,给妹妹出气,跟傅宴之对上了。 于是傅和慕容的矛盾更进一步加深。 直到慕容灵为傅挡枪落海失踪,慕容渊和傅两人打捞了十天,只捞上来了最新鲜的扇贝和生蚝。 傅以为慕容灵死了,此刻才发觉他已经深深地离不开慕容灵。 一阵颓废消极之后,慕容灵又意外出现了, 然后……失忆了…… 于是,傅宴之开启了漫漫追妻路…… 无忧:“ok,很好,完全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能倒着背十个不同版本的类似虐文。” 小乖:“好,你背。” 无忧:“滚。” 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无忧也就放下了心。 镜子里的女人,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跟主世界的没有差别。 年龄也只大了一两岁。 却显得要憔悴许多。 双眼无神,嘴角永远紧紧地抿着,脊背有些过度紧张地挺着,时间久了,腰背都隐隐传来疼痛。 胃部更是时不时一阵痉挛,疼得她脸色过分的白。 无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调整了呼吸。 当镜子中的女人再次睁开眼时,好像被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又好像是灵魂的脱胎换骨。 她的气质宁静温柔,一举一动不再是刻板的规矩,随意中又自成一股典雅的氛围。 但实际上,胃癌是没法改变的,那份诊断书就在她的手包里。 最多还剩下半年左右的时间。 半年内,要“解决”掉傅宴之,回到主世界。 那她就只能用一些不常规的手段了。 她站起身,推门出了卧室。 第170章 净身出户(37) 在愿主的坚持下,她和傅宴之并没有分房睡。 在一张床上同床异梦,两个人中间隔着马里亚纳海沟。 但是,卫生间是分开用的,傅宴之一直用书房的。 而她在愿主的记忆中,发现傅宴之回家后有先洗澡的习惯。 无忧脚步极轻地踮起脚尖,走到了书房门外。 耳朵附在门上,里面果然隐隐传来水声。 应该是已经泡完澡在淋浴了。 无忧勾唇一笑,动作极轻地扭开门把手,侧着身子猫进了书房。 “夫……” 刚刚做好饭来叫夫人和先生吃饭的王妈,费劲地爬着楼梯,刚刚在楼梯上冒出个头,就把这一幕收入了眼底。 她立刻把还未喊出声的话吞了下去,扭头转身轻轻下了楼梯。 老管家立在餐桌旁,疑惑地问: “先生和夫人呢?” 王妈对老管家扔去一个你懂的表情: “在办事。” “夫人也在?” “夫人当然在。” “……好的。” …… 无忧慢慢地挪到了浴室的门口。 门关着,但应该没有反锁。 她把手搭上浴室门,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甜腻一点: “宴之,你在洗澡吗?我来帮你。” 她一边说,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了浴室门。 傅宴之的一句“你……”卡在了嗓子眼,眼中迅速爬满了震惊。 往日总是深沉,情绪不外露的他,在此刻甚至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一步,迅速扯过了浴巾裹上了自己的身体。 无忧站在门口,倒是没有更进一步。 傅宴之是冷白皮,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清晰可见的腹肌,和勾人的有力窄腰…… 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赤裸裸和具有侵略性,几乎凝成实质,被她扫过的肌肤,热度无故上升了许多。 却又意外地纯澈,完全无法将她与猥琐下流这几个字联系到一起。 傅宴之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好像有蚂蚁爬过。 或许是浴室里空气太闷的缘故。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他的耳根泛起一片红色,沉声道: “滚出去。” 无忧见好就收,哦了一声,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你在干嘛?! “我差点以为你要冲进浴室强了傅宴之??” 出了书房,小乖立刻冲到她肩膀上,在她耳朵边吼道。 无忧啧了一声,一副你懂什么的表情: “傅宴之此刻还是个纯情小男生? “你说,哪个男人完全无视一个看光了他身体的女人?” 小乖:“………………” “牛。” “有本事他去告我性骚扰,而我,只要掏出免死金牌——结婚证。 “谁也拿我没办法。” 小乖:“你赢了。” 甚至连傅宴之告你怎么应对都想好了。 任务往前推进了一步,无忧心情很好地踩着旋转楼梯下了楼,享用起了王妈的手艺。 老管家还多问了一句: “夫人,先生呢?” 无忧随口道: “还在洗澡,可能……要重新洗了。” 她促狭地笑了笑。 老管家的眼神瞬间复杂了起来,心中对夫人升起了一股由然的敬佩之心。 王妈是厨师,不太清楚这些事,但他可是很清楚的。 先生和夫人应该是……相敬如宾。 如今可算是更进一步了。 估计,傅家很快就要有后了。 这样,一直对夫人有微词的老夫人,应该也会更看重夫人一点。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王妈和老管家其实对自己家夫人印象不算坏。 甚至对她的痴情有一丝怜悯。 如今总算是看到夫人和先生的感情要升温了, 老管家银白色的头发底下,和蔼的面孔都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又过了一会儿,傅宴之终于下来了。 让老管家奇怪的是,先生的脸色实在是……太冷了。 今天可是特殊的日子,刚刚又跟夫人温存过,怎么……怎么穿这么多? 别墅里有空调,平常傅宴之洗完澡就穿宽松舒适的真丝睡衣了。 今天却穿得板板正正,衬衫都扣到了最上面,脸色和衣服一样紧紧绷着。 傅宴之径直走到无忧面前,扔下了轻飘飘地一张纸。 “你看一下。有什么异议现在就提。” 说完,他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心中才感到微微通畅了一点。 脑子里闪过了慕容无忧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发闹?撕纸?大喊大叫? 没想到,无忧根本没停下手里嘴上的动作。 头都没抬一下,埋头苦吃。 傅宴之忽然就不舒服了,他眉心皱起,轻咳了一声。 还是没任何反应。 “慕容无忧。” “啊?”无忧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哦,你是说这个,我吃完饭再看,好吗?” 傅宴之的眉心褶皱加深了些,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恼怒毫无理由,就又恢复了平静。 他也开始吃饭,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纯银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唔……”无忧满足地放下勺子,眼睛里都散发着光。 她抬起眼,对老管家低声问: “王妈呢?休息了吗?” 老管家微微弯腰,答道: “还未,太太有什么吩咐给她吗?” “你能帮我转达一下,今天晚上的粥真的太好喝了,她的厨艺真的太好了。我特别喜欢。” 老管家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了下来,转身去了厨房。 傅宴之不出所料地看了她一眼。 又故意支开管家,是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吗? 果然,他看到在老管家走后,慕容无忧才拿起那张纸。 也不出无忧所料,纸上五个鲜明的大字——离婚协议书。 但她还是认真地看了一遍。 协议书上倒是给她分了点财产。 傅宴之不算小气,一个亿的现金,三处房产,包括她现在正在住的这套价值五千万的别墅。 结婚三年换这点东西,简直赚麻了。 但想到愿主的胃病,无忧觉得她亏大了。 更别说慕容无忧还救过傅宴之一条命。 哈?他不会觉得跟她结婚三年,就算作是补偿? 又不是让她睡了他三年。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她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大蛋糕,上头还插着一个阿拉伯数字三的蜡烛。 她的反应有些他的出乎意料,跟刚刚闯进浴室的装疯卖傻不同。 声音格外地冷清,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寂寥。 傅宴之心中忽地有些愧疚。 虽然他不是出于自愿娶了她,但她也确实是浪费了生命中宝贵的三年。 他的声音温和了少许: “如果你觉得财产有哪儿还不妥的,可以再商量……” 她嚯地站起身,打断了他。 眼眶微微发红,露出难得的脆弱神态。 以往,慕容无忧从来不会在傅宴之面前哭。 “不必了,我愿意净身出户。” 第171章 送饭(38) “但是,等半年之后再离。” 她说完了剩下的半截话头,就看到傅宴之的眼神从疑惑到不耐。 他一定以为,是无忧想缠着他。 缓兵之计罢了。 半年之后如果她还是不签呢?谁知道她会想拖到什么时候? 他不允许。 他已经找到了那个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了。 傅宴之轻启薄唇,修长的大长腿交叠,骨节分明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谈判坐姿,眼底更是公事公办的冷漠: “不行。” 无忧没说话,嘴角勾了勾,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傅宴之冰冷的眼神跟她对视后,瞬间破功。 因为……她的眼神跟闯进浴室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有一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他的脸再次紧紧绷了起来,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行。” 重复一句话,有时候会增强气势。 有时候,却是让他原本的气场被打破。 见气氛对自己有利,无忧才继续往下说: “我可以现在跟你签署协议,一份有法律效益的协议。 “你可以叫律师公证,半年后我们自动离婚。” 傅宴之微愣。 她……这不像要拖延时间的模样。 他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松了口气。 无忧又微微垂下了眼睫,轻声道: “好歹夫妻一场,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就真的连半年时间都不愿意忍耐了吗?” 傅宴之抿了抿唇,片刻后。 “好。” “不过,”他站起身,道: “财产的划分还是按照这上面的来。 “既然我们暂时不离婚,那过几天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傅家。” 无忧应了一声。 随即,傅宴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往日里低眉顺目、姿态很低的女人,也抬眼望向他。 双目相对之时,抛开先前的尴尬,傅宴之此刻才恍然惊觉。 他的妻子……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停留在他脑子一瞬, 他就迈开长腿,毫不停留地又出了门。 次日。 无忧一觉睡到大中午,被王妈喊醒了。 “太太,您要起床了。” 无忧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享用完自己精致的早餐,就出门逛街去了。 傅宴之有张副卡给她,但愿主从来没有用过。 之前慕容渊给她的钱,她并没有花完。 她自己如果有什么开销,都是用这笔钱。 包括给老太太送礼。 几乎花掉了全部存款的大头。 但还是被老太太嫌弃寒酸,转头就扔进了垃圾桶。 无忧就不一样了,她可不会给傅宴之省钱。 上午逛街逛得尽兴之后,她将大包小包让司机先送回别墅里。 在外面的餐厅吃完后,她忽然想起来。 还得去傅宴之那儿刷存在感。 空手去,不太礼貌。 于是无忧刷了傅宴之的卡,给他打包了一碗路边摊炒饭。 饭盒也是刷他的卡新买的。 没洗过。 就这样,吃不死人。 她拎着饭盒到了傅氏的楼下。 此刻正是午休时间,前台的小姐姐也正在吃饭。 见到她过来,赶忙擦了擦嘴,站起身,声音甜美: “您好,有什么事么?” 无忧把饭盒一放:“我来给傅宴之送饭。” “什么?”前台小姐姐的笑容标准又客套,显然没听清她的话。 也可能是听清了但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忧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傅宴之的妻子,我来给他送饭。” 前台小姐姐的笑容不变: “好的。” 她按下前台的内线电话: “——保安,这里有人闹事。” 无忧:“……” “啪——” 赶在保安冲上来把她扔出公司之前,无忧霸气地拍出一本红色的小本本。 前台小姐姐瞟了一眼。 结婚证。 她甚至都没翻开,冷笑一声,从自己的兜里也翻出一本结婚证,拍到了无忧面前。 无忧好奇地拿过来打开。 一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毫无ps痕迹的结婚照片。 女主角是前台小姐姐,男主角是吴彦祖。 无忧:“……呵呵。” 她拿出手机,给傅宴之打去了电话。 没人接。 前台小姐姐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保安在她身后蓄势待发。 无忧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了傅宴之的助理正好下来吃饭。 —— 在助理的带领下,无忧总算是在前台小姐姐震惊的目光下上了顶楼。 可能是上次推浴室的门养成了坏习惯。 她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了傅宴之的办公室。 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装——高跟鞋,黑色丝袜,包臀裙,紧紧扎进裙子里的衬衫,和解开两颗扣子的领口的女人。 正弯着腰,凑在傅宴之身边,手里拿着文件正在讲什么东西。 两人的姿态很亲密,齐齐朝忽然闯进来的无忧投来目光。 无忧反应极快,后撤一步,笑呵呵道: “你们继续。” 还不忘顺手带上门。 而她刚刚出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喝: “慕容无忧!” 无忧就又重新推开门,伸进去一个脑袋: “咋啦?” “给我进来!” 他脸色沉沉。 女秘书站直了身子,得意地瞟了她一眼。 “你来干什么?” 傅宴之不耐地道。 无忧把饭盒放到他桌子上,声音很平静: “我怕你忙于工作,顾不上吃饭,来给你送饭吃。” 傅宴之一下子愣住了。 每次慕容无忧一出现,又正好撞上女秘书汇报工作的时候。 他还以为她又要大吵大闹,逼得他开除了秘书才算完事。 所以他语气极差,算得上是质问。 但是她什么也不说,话里的意思只是关心。 无忧继续道: “既然饭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潇洒而干脆的离去。 傅宴之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直到秘书甜腻的女声唤醒了他: “傅总,夫人做的饭忘记带走了,我帮您还回去?” 傅宴之忽然道: “不用,饭放下,你出去。” 第172章 失职(29) 又过了几日。 傅宴之忽然想起今天是回老宅吃饭的日子。 他拿出手机,打开跟自己妻子的对话框。 赫然又发现了一个事实。 上一次对话,还是停留在几天前。 就是——三周年那天。 此后的几天,她再也没主动问过他一次:晚上要不要回去吃饭。 傅宴之心里隐隐有些怅然,但这感觉也不过是一闪而逝。 他接通了电话,那边先是有些嘈杂。 隐隐有几道声音,都是男人的声音,在大声地喝彩。 “喂,先生?太太跟人在骑马呢。”竟然是王妈接的。 问了地址,他就挂了电话。 骑马? 傅宴之眉心紧锁。 慕容无忧几乎不怎么出门——因为她担心他忽然回家的时候,她不在家。 更别说骑马这种运动了。 正好他今天下午没事,他直接去庄园里接她,然后再去老宅。 他倒要去看看,她骑的是什么马? 不会是外面的野马? —— 傅宴之到庄园的时候,也没给无忧打电话,直接就开始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找人。 但也不难找,人最多的地方,他看见了无忧。 他的妻子。 好消息,骑的不是野马,而是一匹高大雄壮的黑马。 那马的外观极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柔顺的黑毛像一匹缎子,在太阳底下甚至隐隐有些反光。 但马再俊,也比不过马背上的人更加夺目。 奇怪的是,五官明明还是原样,可从她的身上找不到一丝原来阴郁的影子。 她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脸上洋溢着比太阳还要灿烂的笑意。 一身骑装,在马背上挪腾的身姿矫健而飒爽。 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无忧也看到了傅宴之。 她操控着缰绳,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来到他面前,对他微微低头。 粲然一笑: “你来了?” 这一刻,傅宴之的呼吸停止了。 许久,他别过眼,不再看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喜欢骑马?以前怎么从未见你骑过。” 无忧翻身下马,一边摘手套一边随口敷衍道: “感觉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过,也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尝试一下而已。” 她的语调轻松,傅宴之也被她影响,自在了许多。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群用惊奇、欣赏目光看着无忧、议论着她的男人们——因为她做到了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不仅仅驯服了这庄园里最烈的马,还展示了绝妙的骑术。 傅宴之感觉如果不是他来了,估计现在应该有人上来想跟她交个朋友? 他忽然转过身,挡住了那些人看她的视线。 低声道: “走,今天晚上回老宅吃饭。” 无忧哦了一声,换了身衣服,叫王妈自己回去,自己则上了傅宴之的车。 傅宴之自己开车,她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到了老宅,雕花铁门自动打开,他将车停好,率先走进了傅家的别墅中。 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先是一喜。 又对着他身后的无忧冷了脸。 这变脸速度,令无忧大开眼界。 无忧不惯着她,也不忍着。 她当着傅宴之的面,大声说: “老夫人,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不想看见我吗?” 老夫人:“……” 傅宴之:“……” 他只好出来打圆场: “没有。” 无忧开心地笑了: “没有就好。 “不然,宴之夹在中间,多难过啊。” 老夫人:“……” 她生气了,傅宴之是老来得子,又极有出息, 她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娶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都看在他坚持的份上让步了。 她竟然还敢用宴之威胁她。 老夫人沉了脸,祭出杀招: “慕容无忧,你跟宴之结婚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无忧又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更大: “这不怪我。” 老夫人眼睛一瞪,她肚子不争气,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儿子还是个童子鸡,你怎么可能有孙子。” 老夫人:“???” 傅父:“?????” 傅宴之:“……………………” 傅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半个小时后,傅宴之的脸色比傅老夫人难看多了,自顾自地上了车,把无忧远远地落在身后。 毕竟,无论是谁接受了足足半个小时的盘问。 其中包括他的性取向,他的性\/功能…… 心情都不会好的。 他感觉这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光了。 他一上车,就锁上了车门。 无忧敲敲他的车窗,两人僵持片刻,还是他先降下了车窗,眼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干什么!” 无忧笑吟吟地: “开门。” 傅宴之不理她。 无忧无奈: “你是小孩子吗?让我上车,我们好好聊一聊。” 可能是那句小孩子又刺痛了他哪处,傅宴之还是让她上车了。 他开出去一段时间,在路边停了车。 等了许久,无忧都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他就只能冷着脸问她: “你为什么在我爸妈面前这么说话?” 无忧转过脸,看着他: “我说的有错吗?” 傅宴之顿了一秒: “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无忧道: “对,但如果不是你妈每次都爱拿这点说话,我也不会这么说。 “不然,我还真以为我能单性繁殖呢。” 她眼中讽刺浓浓: “每次我被你妈挑刺、冷眼、嘲讽、奚落、贬低的时候。 “傅宴之,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管?” 傅宴之彻底愣住,他精致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茫然。 也有一丝委屈,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公司里的事情太多了。” “我……不知道。” “不是,”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不要自欺欺人了,傅宴之。 “在商场上,你对你的竞争对手洞若观火,预判他的操作,揣摩他的心思,为你的公司更进一步而绞尽脑汁。” “在家里,你的妻子每次去老宅吃饭前的忐忑不安,吃完饭后的低落沮丧,你的脑子就选择性过滤,你的眼睛就选择性地瞎了。”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选择了对你最有利的一种方式。 “不然,你站谁哪边呢? “是给了你生命的母亲,还是救了你一命的妻子? “坦白说,你真的不是一个尽职的丈夫。 “也不是一个尽职的儿子。” 傅宴之瞳孔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第173章 两条腿都砍下来(30) 一片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我确实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妈她会能接受你……”但很快,他想到了他们最多也就半年的时间了。 他咽下了剩余的话。 所以,她是因为只剩下半年的时间,才在家里这么——口无遮拦? 一想到这,他的怒火忽然就消了大半。 剩下一小半,也在终于意识到她这些年在傅家受到的委屈而消失殆尽。 于是,他主动转开了话题: “我送你回去,今天晚上就不去公司了。” 无忧虽然不想给他当妈,但是从她的视角,他实在是慕容无忧悲剧的来源之一。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娶了慕容无忧,却又不好好待她。 他以为给了她傅太太的名分,却又对忽视、无视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是一种恩赐? 但对慕容无忧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本来没有。 而是曾经得到,却又失去。 而是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 在慕容家的时候是如此。 到了傅宴之这儿,竟然又是如此。 —— 这一场谈话过后,慕容无忧“失踪”了几天。 王妈是这样说——太太出门旅游散心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比傅宴之要更失落:因为这就意味着,这几天没有人会充满兴奋和欣赏地夸赞她做的美食。 在老宅的那晚,傅宴之和无忧回家后,傅宴之赫然发现他的东西已经被搬出了主卧室。 全部放到了书房。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乖乖地去书房睡了。 次日,他竟然破天荒地回家吃晚饭。 但迎接他的不再是慕容无忧惊喜的表情和一桌子不算极度美味,却极度用心的食物。 而是冰冷冷的家,甚至连灯都没开。 听了王妈的话后,傅宴之脸色如常,回到书房继续工作去了。 随后的几天,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家。 而无忧,也就一直没有回来。 终于,第二天晚上他就忍耐不住,主动给无忧拨去了电话。 幸好,还是有人接。 “你在哪?” 无忧很快地答道: “京都。” 听到京都,傅宴之第一反应就想到了……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语气沉了三分,或许还带着些她这些天为什么不回家的怨气: “你去哪儿干什么?” 无忧轻笑了一声: “见一个朋友——不说了,我现在正跟她在吃饭。” 她说完这句话,傅宴之忽然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声: “——无忧。” 但还没等他想起来声音的主人,电话就被挂断了。 无忧放下手机,不好意思地看向餐桌对面的女孩: “抱歉。” 慕容灵嫣然一笑,大方地道: “没关系,你和你先生感情真好。” —— 时间再次回到几天前,无忧离开傅家的时候。 天气很好,适合外出。 她拖着一个旅行箱,打算去赶上午飞往京都的飞机。 小乖很不理解她的行为: “你去京都干什么? “通过傅宴之的反应来看,你的任务进展还挺不错的。 “为什么不趁热打铁,继续加强攻势,直接拿下他呢? “毕竟,你的时间并不宽裕。” 墨镜遮住了她的双眼,只有精致小巧的鼻子和略微苍白的嘴唇露在外面,让人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但她也没有卖关子,回答了它: “我去找慕容灵。” 小乖已经有些适应了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处事,毕竟每次结果都出奇的好。 它只是担忧地道: “你别忘了。 “这里的慕容渊不是跟你朝夕相处十八年的那个慕容渊。 “他当时把愿主赶出京都的时候可是说过——如果他再看到你。 “就会把你的两条腿,都砍下来。” 无忧笑了笑,漫不经心: “我找慕容灵有很重要的事情,不会因为他而停下脚步。” “再说半年后,随他怎么砍。” 至于怎么找到慕容灵,这不是难事,无忧只需要一台电脑。 当无忧降落在京都之后,还休整了一晚,也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当电脑上显示慕容灵离开家里,独自外出后,她打了车来到地图上的位置。 那是一间咖啡厅。 透过透明的玻璃,无忧看到她的窈窕身影。 她一个人坐着,桌子上一杯没动过的拿铁,精致的眉宇间隐隐有些忧愁。 快四年的时间过去,慕容灵比以前看上去成熟内敛了许多。 只是偶尔那双杏眼盼顾之间,流露出的一丝俏皮和搞怪,还让人觉得熟悉。 就在无忧看着她的时候,她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她先是眉心微微皱起,转过脸来,想看看是谁一直在盯着她。 可当她看清店外之人的面孔时,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眼中爬满浓浓的震惊。 无忧推开店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响起,唤回了慕容灵的理智。 先是纯粹而剧烈的欢喜,再又化为担忧与更复杂的情绪。 可最终,种种情绪又归为那股纯粹的欢喜,面对无忧走过来的身影,她扬起一个开心的笑。 …… “你当年还为了我跟慕容渊吵架?” 慕容灵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误会哥哥了,你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以为是他对你……” 无忧笑着摇摇头: “你知道的,慕容渊不是这样的人,看上去冷硬,实际上对家人很容易心软。” “当年,我只是想通了。 “发觉再留在京都,只会让所有人都受到伤害。” 无忧的脸上带着一丝怅然:“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 她的目光真挚而诚恳: “也伤害到了你,其实……我特意来京都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句。 “对不起。” 慕容灵先是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她咬了咬唇,坚决不愿意接受她的道歉。 “是我欠你的。” 无忧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撒娇似的摇了摇,明媚的眼中带着笑意: “我也欠你的,那你接受我的道歉,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她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甚至都不敢再看无忧的眼睛。 “好。” 而在她的声音落下之后,这具身体忽然一松,仿佛少了某些灵魂上的桎梏。 跟慕容灵分别后,小乖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 “慕容无忧的怨气直接消散了一大半!” 无忧微微歪着头,笑道: “你忘了吗? “你是跟我说,她一直欠慕容灵一句道歉。” 小乖的瞳孔紧缩,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确实是这样……但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个世界因为你的选择,并不会再次伤害到慕容灵。 “而慕容无忧真正想要道歉的,其实是这个已经被她伤害过的女孩啊。 “不过,有一个坏消息——慕容无忧的怨气既然已经消解大半,那你的时间就更少了。” “更少——是多少?”无忧问, 可当她话刚刚说出口,喉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她下意识地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旋即整个人头晕目眩,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就是一片温柔的白。 和一双深沉的眼。 她眨眨眼,脑子比身体要醒得慢,思绪还没回笼,下意识地扬起一个极浅的笑,哑着声音喊道: “哥哥。” 闻言,那双眼底闪过极其复杂又极淡的一缕波动,又很快地压了下去。 无忧刚说完就反应了过来,轻声道: “抱歉,刚刚还没清醒。” 慕容渊嘴唇抿得更紧了,眉心也紧紧地锁着。 她顿了顿,试探地道: “我回京都没有别的意思,明天的机票已经定好了,或者如果您实在是想砍断我两条腿的话,”她笑笑,洒脱的很:“再等一等,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可以吗?” 慕容渊猛地站起身,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而慕容灵抱着几张纸,眼眶红得像兔子,冲进了病房。 “化验结果出来了……胃癌,医生说,最多还剩下……一个月。” 说到最后三个字,她已经语调破碎。 “所以,无忧,是因为你的病,所以你才回京都的吗?” 她捂着脸哭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年能,能把你留下,或者当你失踪后就去找你……你在慕容家一定不会…… “而且,慕容家有最先进的医疗团队,你一定能治好的。” “哥哥,给无忧转院!或者去国外,一定还有办法的。” 可整个病房内,只有她一个人逐渐绝望的声音,病床上的人面带微笑,而另一个人面沉如水,浑身的气势冰冷。 “不必了。”无忧道:“给我办出院手续。” 如此艰难的支线任务,小乖自然也给了她一些特权。 那就是这具身体再差,她都不会真正地感到疼痛。 吐血和忽如其来的晕厥,其实也是身体发出的另一种信号——按照正确的顺序,应该先是腹部产生剧痛,放任不管,才会由剧痛发展到吐血和晕厥。 所以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 在无忧的强烈坚持下,她出了院,想坐飞机回h省。 不过,在慕容灵的强烈坚持和慕容渊的默许下,她还是乘坐了慕容家的私人飞机回去的。 并且……慕容灵还要坚持跟她回家。 她担心无忧照顾不好自己。 无忧再一次为她的善良而打动,也就遂了她的意思,只是她请求她,胃癌的事情一定要对其他人保密。 慕容灵也答应了。 而当这晚,傅宴之回家吃饭的时候,赫然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 活泼轻灵的嗓音,俏皮可爱的眉眼——这不是灵灵吗? 他直接愣在了门口,手上提着的蛋糕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傅宴之和慕容灵其实也是青梅竹马。 慕容灵在养父母家住的时候,傅宴之因为小时候性格阴郁,被人欺负。 慕容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个小孩从此就展开了一段纯洁的友谊。 直到傅宴之的父母离婚,他跟着国人的母亲出了国,两个人就断了联系。 傅宴之却一直也忘不了,那个小小的扎着双马尾挡在她面前的身影。 后来,他的父母又再次复合,也就顺理成章地回国,继承了父亲家族的产业。 傅宴之一直在找她。 直到前一段时间,也就是慕容无忧和傅宴之结婚三周年的时候。 傅宴之得到了慕容灵的消息,他还没有跟她相认,他决定先跟妻子结束这段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关系,处理好了再去找慕容灵。 再然后就是无忧替代了愿主,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了。 所以,可想而知在傅宴之看见慕容灵的这一刻,他会有多震惊。 而更出乎傅宴之意料的是: “你是无忧的姐姐?” 慕容灵对他的反应很奇怪:“对啊,我叫慕容灵,你好。 “你是无忧的丈夫?这几年多亏你照顾她了。” 话是这样说,但她的眼神并不是多友好——这男人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事业也还算有成,但……会不会是他克妻啊? 不然怎么解释无忧好好的一个人……在慕容家都好好的。 跟他结了婚就这样了。 要不,他俩离婚呢? 说不定无忧的病就好了。 这么一想,她看傅宴之的眼神就更不友善了。 而傅宴之更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谁知道慕容灵和慕容无忧竟然会是姐妹? 但是……但是他记得慕容灵明明是独生女啊?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慕容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是独生女?” 傅宴之不敢再说话了,他紧紧地抿着嘴角,目光投向了无忧。 无忧仿佛此刻才看见他似,面对他的询问也完全不搭腔: “咦,好好的蛋糕,怎么掉地上了?” 王妈及时出场:“夫人,我来收拾。 “哎呀,这是夫人您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 “先生真是有心了。” 无忧笑了笑:“那谢谢宴之了。” 傅宴之只能闷闷地扯了扯领带,坐到了饭桌了。 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下吃完了饭。 晚上。 无忧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她打开门,傅宴之气势汹汹: “你不是跟我说,你没有任何家人了?” 第174章 她的过往(31) 无忧眨眨眼,让开门,示意他进来说话。 傅宴之在门框处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进了屋内。 他才搬出几天,房间就好像有点不同了。 床上的四件套由本来他喜欢的灰蓝和黑色换成了温暖明媚的浅色。 甚至床头还放着好几个丑萌丑萌的玩偶。 见他的目光落到上面,无忧主动介绍道: “是我抓娃娃机抓到的哦,百发百中~” 她的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自豪。 面对跟孩子似的她,傅宴之一开始那质问的气焰瞬间消弭了许多。 她甚至还主动跟他说起了她过去的一些事情。 “其实慕容灵只比我大两个月,而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当傅宴之得知慕容无忧竟然曾经是慕容家的养女时,却又被慕容家赶出门时,房里的气氛无故地凝滞了许多。 无忧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可平日总是微微上挑的眼尾不知什么时候垂了下来,露出傅宴之这段日子很少见到的忧郁之色。 她也有一丝自嘲地道: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明明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你只是为了利用我们的婚姻,去迷惑你在家族里的敌人。 “而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家了。” 她的话极轻,却重重地击中了傅宴之的心里。 他几乎是掩面落荒而逃地出了无忧的房间。 自然也没有看到,他走后,她脸上狡黠的笑。 眼底更是毫无伤感。 他今天晚上过来,是有一丝气愤的。 如果他早知道,慕容无忧是他真正想要娶的人的妹妹,他一定不会跟他结婚。 他怕到时候跟慕容无忧离婚后,再求娶慕容灵,那会让慕容灵遭受多少非议? 但是……无忧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的过往那么的曲折,不愿意对人提起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他可也从来没跟她说过,他真正的心悦之人是谁。 她……也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那……灵灵又该怎么办呢? 傅宴之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扯成了两半,反复煎熬着。 随后的日子里,傅宴之每天回家吃饭的时候总是非常地心不在焉。 食不知味,食不下咽。 再好吃的东西,在他的嘴里都仿佛味同嚼蜡。 而就算如此,他也要坚持每天晚上回家吃饭。 是为了谁呢? 无忧不知道,也懒得猜。 只是他那纠结挣扎的模样,无忧看了都能多吃两顿饭。 她敢打赌,傅宴之再这样下去,下一个得胃癌的就是他。 哼,不尊重食物,不尊重王妈的劳动成果,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喂?” 这次晚餐上,无忧却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来自傅老夫人的。 出乎无忧意料,她的语气竟然意外地温和: “什么时候有时间,回老宅一块吃饭?” 虽然温和,但还是很僵硬。 估计她也很不习惯用这种语气跟无忧说话。 无忧没忍住,笑着答道: “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看宴之什么时候不忙。 “哦哦,那就明天可以吗? “好的,明天见。” 她挂断电话,傅宴之投来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 “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傅宴之:“……” 慕容灵:“噗!” 她忽然来了兴致:“那就是……无忧的婆婆?” 无忧点点头。 她积极地举起手:“我也去!” “噗——”傅宴之差点没把喝进嘴的汤喷出来。 他擦了擦嘴,又不方便问。 傅宴之这个人分寸感和边界感有时候还是很强的。 现在他跟无忧的婚姻关系没有解除,所以他几乎不跟慕容灵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他都尽量避免。 这倒是让不知情的慕容灵对他的印象又回升了几分。 无忧怕他憋死了,主动问道: “为什么?” 慕容灵理直气壮:“拜托,我是你的娘家人诶! “而你结婚三年,我甚至连你婆婆人怎么样。” 无忧无可无不可地将目光投向了傅宴之: “那宴之你觉得呢?” 傅宴之还能说不吗?慕容灵的眼神都能杀死他了。 —— 于是,奇怪的组合出现了。 当他们三人从车上下来,傅老夫人自然也是提前得知了慕容无忧的姐姐也会一起来吃饭的事情。 而当她的视线落到了慕容灵脸上时,一瞬间先是从疑惑再到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但当着几人的面,傅老夫人还是把这些都压了下去,难得对无忧露出了笑意。 “进来。 “无忧胃不好,我早给你熬了粥。” 傅宴之下意识疑惑: “嗯?你胃不好吗?”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傅老夫人皱起了眉,慕容灵也眼底也窜出一缕火。 无忧却只是淡淡地道: “还好,没什么大事。” 慕容灵深吸了一口气,把火压了下去。 这些天她观察下来,傅宴之虽然话少了一些,平常也对无忧没什么交流和互动。 两个人根本不像夫妻。 可是,她自己不仅仅没结过婚,连恋爱也没谈过。 她只能代入了一下自己哥哥谈恋爱的场景——毕竟傅宴之跟他是同一个职业。 总裁嘛,跟自己的爱人相处可能跟常人不一样。 傅宴之甚至还每天回家吃饭呢。 她哥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她都不敢想要是家里有嫂子了,那跟守寡有什么区别。 于是,慕容灵也没有深究。 可她竟然才知道, 无忧的枕边人,对她竟然是如此的漠不关心。 但好在,无忧的婆婆虽然看上去严肃了一点,却还是挺关心她的。 几人各怀心思,吃过饭。 无忧一个人在客厅休息,傅宴之被父母叫去了后厅。 而慕容灵,也是个憋不住的性子,陪着无忧坐了一会,就说要出去透口气。 无忧自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笑着道: “后花园的院子里还有个池子,里面养了不少鱼。” 慕容灵也没多想,就往后花园去了。 她刚刚看到无忧说的池子,就听到了一阵争执。 第175章 真看不惯恋爱脑(32) 偷听很不礼貌,但是,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疑惑地拧起眉头,放轻脚步,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窗户没有关紧,所以屋内的声音很顺利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你疯了?无忧这些年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要离婚?” “你要娶慕容灵?” 傅宴之清润的声音响起: “嗯,我真正想娶的人,一直是她,也一直只有她。”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宴之,当年你要结婚我们拦不住,如今你要离婚我们也拦不住。 “但你要是想娶你的大姨姐,除非我们两个老东西死了!” “她和无忧不是亲姐妹。”傅宴之道。 老人的声音从盛怒转换成了疲惫: “我知道,她就是你从小的那个青梅竹马,对? “你一直在怪我们那时候的分别,一声不吭地带你去了国外,导致你跟她分别至今。” “但……但你真的就没有考虑过无忧的感受吗? “这几年,她在你的心底,就这么的毫无存在感吗?那你当初又为何要娶她?” 随即,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 过了一会,无忧就见到慕容灵从后花园回来了。 她问道: “怎么不多逛一会。” 慕容灵极为勉强地笑了笑,神色有些恍惚: “没什么好逛的。” “那我去叫宴之,咱们回家。” “好。” —— 晚上,三人各自回房后。 无忧特意没有关紧门。 果然,没多久她就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随后就是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无忧又等了片刻,就放轻了脚步,也出了门。 来到傅宴之的书房外,她又一次将耳朵贴了上去。 里面传来了一声极其清脆的耳光声。 无忧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慕容灵身上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她怒道: “傅宴之,你是真卑鄙啊!” 傅宴之被她打得有些懵。 “怎么了?” “你不爱无忧,为什么要娶她?” 傅宴之抿了抿嘴,道: “当时,情势所迫。” 他别过脸,声音清冷: “我也提前跟她说好了,我永远不会爱上她。” 慕容灵气笑了:“是吗?这就是你的‘免责声明’?” “你难道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婚姻意味着什么? “她愿意跟你结婚,又意味着什么? 傅宴之不说话了。 慕容灵也无话可说,狠狠地盯视着他: “你真让人恶心。” 说罢,她扭头想离去,傅宴之见她这样生气,也急了,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灵灵,你听我解释! “其实我是傅之,我出国后改名了!” 慕容灵反手甩开他的手,眼底没有一丝意外: “我知道。” 她的眼神冷静而冷漠: “但我心目中的傅书呆子,就算外表再怎么冷漠,骨子里却是一个善良的人。 “而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什么都可以成为你算计的筹码。” 她猛地打开了书房的门,却愣在了门口。 原本的怒火只剩下无措,随着她喊道: “无忧。” 傅宴之的心也直直地坠到了谷底。 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好像比平常要苍白了许多。 慕容灵有些着急地向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道: “无忧,你听我解释……” 无忧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我都听到了。” 慕容灵脸色一白: “我、我……”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冲她眨了眨眼,确实不见任何责怪或者负面的情绪: “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她低声道: “命运无常,又爱戏弄我罢了。” 她低低地咳嗽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咳嗽,却咳着咳着,愈发剧烈起来。 仿佛要把肺都咳掉,伴随着慕容灵惊慌的眼神,她再一次吐出一大口血,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昏迷之前,她看到了焦急着冲过来的傅宴之。 …… 这一次当无忧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熟悉的白色。 和那双熟悉的眼。 她这次没有再叫错: “慕容先生。” 可慕容渊的脸色比上次还难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你想怎么整傅宴之?” “噗。”无忧笑了出来,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染上嫣红。 “我希望……把离婚协议书寄给他,并且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就说……我可能撑不到半年以后了。” 她说完,休息了一会。 慕容渊也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等着。 她果然还有话没有说完: “还有,我有一个遗愿。” 她郑重地看着慕容渊,说出的内容却完全出乎慕容渊的意料: “我不希望灵儿和傅宴之在一起。” 她的嘴角紧紧地抿着:“虽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但你是灵儿的哥哥。”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要说——傅宴之算不上良配。” 她苦笑一下: “我看人的眼光太差,慕容先生,你虽然外表冷漠,可骨子里却很护短。 “而傅宴之,却恰恰跟你相反,外表看上去和善,骨子里却很冷漠。 “他说什么最爱灵儿,实际上,最爱的不过是他自己罢了。”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说累了,想要休息了一会。 又过了许久许久,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低沉的一声: “好。” 慕容渊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此刻里面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乖从床底钻了出来,毫不客气地跳到了床上。 无忧也不复之前的柔弱,而是瞪了它一眼: “小心点,别踩着我了,等会我一口血吐你身上。” 小乖哈哈一笑,她越说,它就越想挑衅她,故意在她身上走来走去,一边又好奇地问她: “无忧啊,这个世界的慕容灵不过就是一个路人罢了,她会不会跟傅宴之在一起,会不会被傅宴之虐身虐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费尽心思把她弄到你家,再让她听到真相——这下好了,傅宴之这辈子绝对不可能打动慕容灵了。” “没别的原因。”无忧的脸上闪过一抹明晃晃的嫌弃:“我真看不惯恋爱脑。” 她认真地分析到: “论外貌,两人差不多。” “但论身份,慕容灵是慕容家唯一的女儿,而傅宴之……只是一个小小傅家的接班人罢了。” “更更重要的是,他一个二婚男,根本配不上她啊!” 就因为这? 这也值得她走一步看三步,把他们几个人设计得团团转? 小乖彻底服了: “你说得对。” 第176章 一个梦(33) 京都。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晚上凌晨十二点。 大雨倾盆而下,乌黑的天空中时不时掠过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声。 傅宴之狼狈地出现在了这家顶尖私立医院、只服务于慕容家和极少数人的大门口。 他没撑伞,一身西装也皱皱巴巴。 但终究是天选之子之一,就算如此,他也并不显得丑陋或者潦倒。 反而多了一股破碎的反差感,雨水把他的碎发淋湿贴在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上,深蓝色的瞳孔里闪着希冀的光。 他大步朝里面走去,却被保安拦下。 “我的妻子在里面!” 没有慕容家的指示,保安一只苍蝇也不会放进去。 然而,傅宴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一番搏斗后,几名保安纷纷倒在地上,而傅宴之的脸上也挂了彩、 进了医院,还没上楼,就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前台大厅阴影处的椅子上。 两个男人的眼光交汇之间,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敌意。 “傅宴之。”慕容渊率先开口。 “无忧呢?”他并不应声,只问道。 瞳孔中只剩下一种情绪,那就是执念。 慕容渊脸色冰冷,也不回答他,扬手扔出一张纸到他脚下: “无忧给你的。” 傅宴之后槽牙一紧,毫不犹豫地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却在看清上面的字时,直接将其撕成了两半。 慕容渊冷声道: “她带给你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撑不到半年以后了。” 傅宴之的手死死地抓着那半张纸,隐隐可见两字:离婚。 他的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我要跟她见面,我是她的丈夫。” 慕容渊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你算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傅宴之一字一顿: “我、是、她、的、丈、夫!” 慕容渊拍了拍手,原本四下无人的大厅外忽然涌出十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 众人一拥而上,傅宴之就算再能耐,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放倒几人后,一阵拳脚相加声,他还是被人控制得死死的,给摁在了地上。 慕容渊动作优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还想祸害我几个妹妹,嗯?” 傅宴之呸地吐出一口血,双目猩红,奈何身体被人死死地制住。 他再次愤然挣扎了两下,却只换来更紧的束缚,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恳求道: “之前,是我做错了,在过去的三年中,我早就习惯无忧在我的身边。 “我不能离开她,她也不能离开我。 “特别是她现在还……”他说到后面,齿间又沁出血。 无忧晕倒后,胃癌这两个字仿佛子弹一样击穿了他的心脏。 他当场呆愣在原地,任由慕容灵带走了她。 待他回过神,已经找不到她们了,他去了无忧去过的医院,因为他有着无忧丈夫身份,医生告诉了他。 就在他们结婚的三周年当天,就在他给她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当天。 她也才刚刚诊断出。 所以,她说——再给她半年。 不是因为她要欲擒故纵,而是,她的生命只剩下半年。 她想以他的妻子身份跟这个世界告别。 所以后来,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给他送饭看到秘书也不再大吵大闹,还去了她从未去过的马场。 就连一向不喜欢她的母亲,都知道她胃不好。 而他,却从未将目光真正落到她身上。 直到——他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他将会永远失去她。 “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慕容渊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已经离开了。” 什么? 傅宴之直接僵在原地,浑身瘫软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对抗的力气。 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的瞳孔里还满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呢? 她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啊。 她穿着睡衣,笑吟吟地炫耀她的玩偶; 她骑在马背上,对他粲然一笑; 她坐在车里,眼底满是倔强地控诉她的委屈; 回家后她的温声细语,她亲手做的饭菜; 持续了三年的,她的细细叮嘱,下雨了担心他被淋湿,天冷了担心他穿太少——太可笑了,这种事情有助理提醒不就足够了吗? 真的是——太可笑了。 他被保安们扔到了外面,他就维持着被扔出来的姿势,躺倒在地上,在倾盆般的大雨中狂笑出声,任由冰冷的雨水灌进喉咙。 —— 一个星期后。 京都墓园。 慕容灵捧着一束花,穿过一片墓碑,将花放在其中一个后。 她身后的保镖问道: “小姐,那个人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再跪下去恐怕要…… “要让他进来祭拜无忧小姐吗?” 慕容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看到墓碑上巧笑嫣然的脸庞时,她又深深地叹口气: “要是他在这里出事,别惹得无忧不得安宁。 “等我走后,让他进来。” 慕容灵离开后,一个踉踉跄跄的高大身影来到了她刚刚待的位置,抱着墓碑痛哭了起来。 此后的每个月,守墓人都能在这个墓碑前看到他。 —— 慕容渊猛地睁开了眼。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在无忧身上,他做出了跟现在完全不同的选择。 他将她赶出了家门,而当她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在三年多之后。 她得了胃癌。 没多久,她就离开了人世。 慕容渊一贯较之常人跳动地更加缓慢的心脏,在此刻,前所未有地在胸腔之中剧烈噪鼓着。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但也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把无忧赶出家门? 在他将她福利院时带回来的时候,他有想过,日后怎样安排。 当初他想的是给她一大笔钱,送她远远地离开。 这样也不会让灵灵感到尴尬。 可,那是在没有跟她相处之前。 一旦跟无忧成为真正的家人,朝夕相处后,没有人能拒绝她。 就连顾斯年那个看上去体贴温和,实际上冷心冷情的性子,也没有办法抗拒无忧。 他甚至都怀疑在灵灵的心中,慕容无忧的重要性更胜于他自己。 想到慕容灵,慕容灵就正好冲进来了。 他眉头微皱,下了床去洗漱: “进来也不敲门。” 而慕容灵却神色有些慌张,连声道: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无忧的梦。” 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第177章 结尾(34) “醒醒。” 一个毛茸茸的触感和冷冰冰的熟悉声音同时唤醒了无忧。 她茫然地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 拿开手机一看,时间跟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无忧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在扑面的冷水中迅速调整好了状态。 她问道: “所以,任务完成了吗?” 小乖点点头: “当然,恭喜你,再也不会在这儿受到傅宴之的骚扰了。” “哈。”她短促地一笑:“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恭喜的事实。” 一人一猫才说了一句话,她的手机忽然响起。 “诶,是慕容灵打来的。” 这三年中,无忧和慕容灵的交流还是挺多的。 那个小丫头已经彻底被无忧折服了——各方面。 一旦遇到了什么难题,她甚至不会一开始就去找慕容渊。 而是喜欢来问问她。 哪怕无忧不能直接帮她解决,可只要对着她诉说一通,事情就好像已经被解决了大半似的。 “喂,怎么了?” 出乎无忧的意料,慕容灵的声音很急促。 “无忧,你现在马上来一趟医院,哥哥也在。” 说完,她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无忧有些担忧,放下手机就朝医院赶了过去,自然也就错过了小乖略有些心虚的表情。 所以,当她在慕容灵焦急的目光、慕容渊无声的凝视之下,做完一套全身体检——特别是着重查了胃部有没有问题。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忧举起双手,无奈地道: “好了,我一点也没事,很健康不是吗?” 得益于她对于寿终正寝的任务追求,这几年来,她生活规律、饮食清淡、常常运动……简直把养生贯穿成她的人生目标了。 就连医生都说,她的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别说大病了,是真的一点小病都没有。 慕容灵此刻才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做梦就算了,问题是就连哥哥都梦到了…… “你知道的,做梦这种事情,一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冲她眨眨眼睛,窃笑道。 无忧微微一笑,正好跟投来目光的慕容渊对上。 他的眉心还是微微锁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 “等会你们俩跟我签个股份转让书。” “什么?” 在两人的一脸茫然下,就这样签下了慕容集团5股份的转让书。 当然,她们是获得的那一方。 每人5意味着什么?靠吃分红,她们就可以过上十辈子富足的生活。 无忧本想拒绝,可慕容渊明显是有备而来。 一副不签就不可能让她离开医院的模样。 又在慕容灵的软磨硬泡之下,她只能暂时签了。 慕容渊的思路是这样的——在梦中,他将无忧赶出了家门,所以无忧得了胃癌,如果不是她主动找到慕容灵。 那她甚至就会孤零零地客死异乡了。 他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真正在现实中发生,那他就要从根本上切断这种可能。 所以,先用股份将无忧和慕容家的捆绑变得更加紧密些。 以后再每三个月叫她来做一次全身体检——这个无忧倒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而此刻的慕容渊没想到的是。 这5的股份,并不是他单方面的赠予。 而是一笔买下无忧研发出的全新人工ai技术的费用。 当她在两年后,笑吟吟地递给他这项足以改变世界的科技,给了将慕容集团从本国走向世界的资本时。 慕容渊几乎无法言说自己的心情。 她明媚的脸颊上带着俏皮的笑意: “慕容先生,看在这项技术的份上,以后就算在京都看见我了,也不要打断我的腿呗?” 他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眸光沉沉,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着。 可片刻之后,他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声音低沉: “好。” “合作愉快。” 他以前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待他真的明白之后,却又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再到后来,慕容渊也逐渐明白了,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她, 她幸福了,他祝福她,并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同样的幸福。 这样就很好了。 —— 顾斯年回国已经是几年后了。 很不巧,无忧已经出国进修,同时洽谈业务去了。 他也不可能追出国去,因为他现在需要慢慢地接手顾氏的许多事宜了。 而当他再一次跟无忧见面,竟然——是在一个酒会上。 无忧穿着很低调,却在一入场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顾斯年身边的人指了指她,语带艳羡: “知道她是谁吗?” “未来科技公司的ceo,以技术入股各大公司,不到三十岁,身家已经愈千亿了。” “她手里的ai技术,真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别羡慕了,她可是有靠山的,小道消息传闻,她可是慕容家的人。” “慕容家——又怎样?我是说,她的脑子,才是最值钱的。” “别忘了,她才二十多岁,就能研发出超越目前几乎一个时代的科技,谁知道,她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能弄出什么来?” “嚯,下一个爱因斯坦?” “快去打个招呼,等会‘爱因斯坦’的电灯,照不到你,就该哭了。” “哈哈,有道理。” 顾斯年被落到了人群之外,落寞地看着被团团包围住,在人群之中闪闪发光的她。 他恍惚之中还记得,大约是五六年前,她第一次在晚会上,跟他跳的那一支舞。 那时候,在华服和妆容的加成下,灯光的点缀之下,她美得惊心动魄,所有人都忍不住被她所吸引。 而这一刻,褪去华服,素面朝天,没有刻意的灯光,她依旧成为所有人追逐的目标,因为她的智慧同样那么夺目璀璨。 顾斯年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他永远也忘不了她。 第178章 娘亲(1) “无忧,你怎么这么调皮?你又不是个男儿,女子当娴静温和。” “无忧,你怎么这么聪慧,若是个男儿,你爹爹也就有后了。” …… 屋内,沉香木椅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的双目乌黑明亮,脸蛋红扑扑的,双丫髻随着她的脚丫一块儿晃动,看上去可爱极了。 胖乎乎、白嫩嫩如藕节的手臂上却有一块刺眼的淤青。 面对娘亲陆氏下意识的唠叨,长孙无忧没有同往日一样黯然垂下头去,觉得自己没能托生成男胎,缓解娘亲的忧愁。 “你若是更喜欢男孩,我也不喜欢你了。” 陆氏给她揉药酒的手直接顿住,她愕然地抬起眼。 无忧的神情天真懵懂,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陆氏便也笑了,手上的动作继续。 成亲七年,六年前生下无忧。 她对这唯一的女儿视作心肝一般,手把手带大,几乎疼到了骨子里。 女儿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世子回来了。” 外头丫鬟的声音响起,陆氏的脸上顿时迸发出一股极大的欢喜,如同怒放的花儿一般。 刚刚隐隐还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就被抚平,她的语调不自觉地像染了蜜。 “你爹爹回来了。” “走。”她自然地伸出手,要抱她。 无忧却极其灵活地避开了她的手,自己跳下了椅子。 率先迈开小腿噔噔噔地出了门。 陆氏失笑。 世子这次出京已有一月,想必女儿也想爹想得紧了。 她想要跟出去,却又脚步一停,伸手调整着头上的发钗,又偏头对贴身大丫鬟道: “我的发髻可有凌乱?妆容可还得体?要不要换件衣裳?” 大丫鬟笑道: “夫人要不要沐浴焚香,斋戒三天?” 另一名大丫鬟道: “在世子心中,夫人无论怎样都是美的!” 众人齐齐发出笑声,帘子一打,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就迈进了室内。 男子身材高大,仪表堂堂。 剑眉星目,眉眼开合间精光四射,通身散发着一股文人的温润气质,却又没有普通书生的羸弱。 完全称得上一句文武双全、龙章凤姿。 一进门,男子丝毫不顾屋内还有其他丫鬟婆子在,将陆氏拥入了怀中,耳鬓厮磨,好不情深。 其他人也对这副场景不感到意外,刚来没多久的小丫头还会露出些许艳羡之色。 成亲七年,膝下只有一女,可世子还是坚决不纳妾、不收通房。 羡慕陆氏的可不仅仅只是丫鬟,还有整个上京的夫人们。 两人温存了片刻,无忧就站在门口看着。 还是长孙策先发现了她。 他伸出长臂,蹲了下来: “来,无忧,给爹爹抱抱。” 无忧对父母一视同仁,不理他,一扭头直接跑开了。 如果长孙策没回来,陆氏一定会亲自去追她回来。 但现在世子回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叮嘱丫鬟: “看紧小姐,别再让她上树了。” 丫鬟应声是,行礼后几步就追上了无忧。 长孙策见一直很喜欢爹爹的女儿竟然第一回在他面前跑开了,奇怪地问妻子: “无忧怎么了?” 陆氏无奈又宠溺地笑: “许是手上还有点疼。 “她一个姑娘家,实在是太调皮了,今天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手上还擦破了皮。 “我多说了两句,她就不开心了。 “若是个小子,我肯定不说她了。” 长孙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 “我的女儿,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调皮一点又怎样呢?” “至于儿子,实在没有缘分,我去旁支里过继一个也好。” 陆氏目光黯然了下来,垂头坐在榻上: “都怪我,你是世子,怎么能……” 长孙策用手指抵住她的嘴唇,附到她耳边: “怪为夫,为夫没有好好努力……” 陆氏明艳的脸颊上飞出一抹红霞。 其他丫鬟婆子也不知何时退下了,屋内泛起一片春色盎然。 —— 无忧只不过跑出去两步,就停了下来,慢慢地走着。 回头看到追出来的是丫鬟,心中对自己这个娘亲的性格更加有了了解。 爱女如命,以夫为天。 也难怪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 襄王,当今圣上的亲哥哥,也是无忧的亲祖父。 长孙策,襄王的嫡长子,继承世子之位,无忧的父亲。 陆氏,战神陆家的嫡次女,七年前嫁与长孙策。 这门亲事说不好是谁高攀了谁。 当今圣上对兄弟十分防范,襄王虽然也有封地,却不能前往。 但身份必然是一等一的高贵。 可就算是襄王,在手握兵权的陆家面前,也还是略逊一筹。 按理说,有这么强大的娘家,陆氏在王府也不必卑躬屈膝,活得战战兢兢。 可一个女人,娘家再有力又怎样呢? 若是膝下无子,那腰板是再怎么也硬不起来的。 特别是长孙策还是世子,若是他无子,会不会影响到他王位的继承? 况且,长孙策也有兄弟! 他还有一个小一岁的亲弟弟,王府的二房。 其他的庶弟更是有三个。 二房的夫人,成亲半年就有了喜讯,生下了这王府第三代的长孙。 过了两年,又怀上了,竟然还是个儿子。 这下更是衬得陆氏无能。 在公婆、妯娌面前,这几年她都已经习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了。 王妃婆婆更是极为看她不顺眼,认为她无子还善妒。 长孙策也无法,毕竟那是自己的母亲,他只能私底下多多劝慰自己的妻子。 陆氏也有一股傲气。 她并没有为了什么贤淑的名声、什么正室的大度,主动给长孙策纳妾。 只要长孙策愿意,她绝不会自己主动做破坏夫妻情分的事情! 不管怎样,大人的烦恼是大人的事情。 长孙无忧的幼时很幸福,作为唯一的孩子,她自然就占有了爹娘全部的关注与疼爱。 如果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那也算是不错。 可是,往往常常有意外发生。 长孙策死了。 第179章 疼爱(2) 长孙策死了。 死在了皇帝派他去巡察的路上,尸骨无存。 暗杀?意外?天灾?人祸? 但死因并不重要。 二房继承了世子之位,将陆氏和无忧排挤到了王府最偏僻的小院子里。 若是大房有个男孩,可能还能与二房争上一争。 但无忧是个女孩,所以约等于大房已经绝后。 可能待她出嫁之时,大房的财产能分她些许,就算是厚道了。 陆氏的背后有陆家撑着,日子不好过,却也不算过不下去。 就这么一晃,过去了五年,无忧也长到了十岁。 长孙策回来了。 若是只有他回来了,那便是天大的喜事,算是陆氏的苦尽甘来。 但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四岁的男孩。 眉眼跟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女子。 —— “无忧。” 无忧轻松就甩掉了丫鬟,坐在高高的假山上。 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以前她遇到的愿主都是没爹没娘的。 要么就是有还不如没有。 而这个世界的陆氏,到六岁为止,对她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一身藕色长裙的温柔妇人站在假山下,抬眼半是无奈,半是包容地看着她。 “快下来。” 她知道女儿喜欢去的地方,一处一处地找过来。 可就算是让她找了这么久,九月的天气里,额间都出了微汗。 见到她的一瞬间,她也没有半句责怪,而是张开了双手,想叫她跳进怀里。 无忧垂眸,却没有跳入她的怀抱,而是跳到了地上。 陆氏自从下午就产生的疑虑更加深了。 可是此刻要去福禄堂跟公公婆婆用膳,她没法跟女儿谈谈心。 她只得伸手去牵女儿的手,却又一次落了空。 小小的人儿迈着小短腿,不需要人牵,也走得很稳当。 陆氏笑了笑,眼睛一刻不错地看着女儿,没多久就到了福禄堂。 用膳的时候,几个小孩子都坐在一块儿。 二房家的长子今年九岁,这时候的孩子都早熟,坐在那儿的时候已经有点小大人的样子了。 而次子比无忧大半岁,跟安安静静吃饭的无忧不同,可能是他吃过不少点心,还不饿。 他没什么心思用饭,就伸手来扯无忧的头发。 无忧自然没让他扯到,头一歪就躲过去了。 那小子却还不罢休,朝着无忧做鬼脸。 无忧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着他。 这下从小被二房惯着的小少爷就很生气了,他甩开了筷子,直接用手抓起自己碗里的米饭,朝无忧扔了过去。 一把米饭是无差别范围攻击,无忧此刻又正坐在椅子上,再怎么躲也会被沾到。 无忧扭过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没成想,这一眼,二少爷直接就被吓哭了。 小孩的眼睛格外地大,又格外乌黑,面无表情地盯着你,就算是大人都会觉得有些渗人。 其实二少爷这哭,也一部分是对于自己之前行为的心虚。 快七岁的孩子,多多少少已经教导过一些基本礼仪了。 知道自己不对,此刻只有哭得更大声些,才能免于责罚。 小孩的喧闹自然就传到了大人的耳朵里。 老王妃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我的心肝,怎么哭了?快到祖母这儿来。” 二房的大少爷站起身,清脆地答道: “三妹妹把弟弟吓哭了。” 无忧扭过头,乌黑的眼珠看了这个大哥一眼。 哭嘛,她也会。 她比二少爷年纪更小,也能保证让自己哭得更可怜,更惹人怜爱。 但她哭没用,因为她是个女孩。 而老王妃最看重的是府中的男孩。 陆氏忍不住道: “小孩子玩闹而已。” 二房的奶奶讥诮地看了陆氏一眼,话里有话: “这丫头性格倒是挺霸道的,也难怪霸占着大嫂,不许弟弟来投胎。”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老王妃更是面色难看,陆氏则是难堪,但她还是为女儿辩解: “弟妹,无忧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啊!” 但陆氏的声音被丫鬟的尖叫打断了。 顺着她的目光——一盘饭被扣在了二少爷的脸上。 而罪魁祸首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小手砰地一声把碗放下。 随即,她冷眼看向二奶奶,清脆的童声,说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在咒我死? “我死了,好给弟弟让路,是吗?” 陆氏骤闻此话,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而二奶奶上一秒眼睁睁看着自己宝贝小儿子的脸被扣满了一碗饭,下一秒,就迎接到了大房夫妻俩要杀人的目光。 她嘴巴一张一合地,干巴地辩解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王妃看不下去了,怒道: “陆氏,你养的好女儿,对哥哥直接动起手来了? “还有刘氏,管不好你的嘴就别说话!” 刘氏恹恹地行礼,受训。 陆氏眼中含着泪,可是在泪眼朦胧中,竟然发现无忧已经跑掉了。 —— 陆氏回了院子里就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是这样,无忧一定是在怪我,一定是在生我的气。 “二房的兄弟俩,一块儿欺负我的无忧。 “都怪我,没给她生个哥哥或者弟弟,以后她也没人撑腰。 “那些闲言碎语,都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她才六岁,一口一个死,我听得心都要碎了。 “要是她、要是她出点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哭了许久,长孙策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陆氏才又想起什么似的。 止住了眼泪,唤来丫鬟,道: “小姐今天晚上没吃什么,叫厨房做碗鸡汤馄饨送过去。” 吩咐完之后,陆氏还是觉得不放心,对长孙策道: “我去看看无忧。” 当陆氏到无忧的房内时,她刚好把一碗小馄饨用完。 可往日里会亲亲热热扑到她怀里,叫她娘亲的小丫头,从这几日开始,竟然就一直不让她碰,也不叫她了。 陆氏眼眶微微发红,还是按捺下心底的酸涩,柔声问她: “无忧,吃饱了吗?” “嗯。” 屋内就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陆氏只得起身打算离去。 却在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清脆的童声再一次响起: “娘,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弟弟?” 陆氏转过身,不假思索地答道: “无忧,娘只有你一个孩子,娘最喜欢你。” 无忧本就乌黑的瞳孔眸色更深了些许。 骗子。 第180章 都不喜欢(3) 愿主的情绪残存浓烈,导致无忧对陆氏的感情也十分复杂。 甚至哪怕过去几天了,她还是没能处理好。 毕竟,只要是人,有心,就无法阻挡心与心之间的共鸣与共情。 不过也快了,再给她一段时间。 送走陆氏后,无忧躺在床上,思绪回到了她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她在湖中见到的那个女孩。 瘦弱,干瘪的脸颊和没有一丝光彩的眼睛。 而她的愿望竟然是: “我想变成男孩。”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娘亲就不会被小娘欺负了。”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父亲也不会在外面生弟弟了。”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就好了。” 她的目光闪烁着希冀,像是看到了救赎的光, 可无忧却摇摇头,第一次拒绝了她的任务对象。 无忧说: “我做不到,因为我生而为女。” 或许是愿主在她短暂的人生中习惯了被拒绝,习惯了不被满足。 她也没有太过失落,她歪了歪头,又想到一个,嘴角弯了起来: “那,我的愿望是娘亲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无忧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 “你自己没有想要的东西?想做却没有完成的事?” 女孩微微愣住,认真地想了想,笑道: “没有,或许是我死得太早了。” 无忧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这次,她答应了。 陆氏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在陆氏眼中,她的幸福,或许当长孙策死而复生,回到府中的那一刻就彻底破灭了。 失踪五年的夫君回来了,可是他还带回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 他满脸歉疚和愧悔,跪在爱妻前,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他失忆了,被医女所救。 她的贴心照料让他心动,两人顺理成章地结为了夫妻。 两人隐居在山中,日子平淡而宁静,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直到几月前,他又意外撞到了脑袋,才想起来 自己竟然是王府的世子。 有妻有女。 他将此事与医女说明,医女虽然也痛苦无比,但还是不愿意与他分别,决定跟着他上京。 老王爷和老王妃更是喜不自胜。 他们最重视的大儿子回来了,还一下子有了后! 长孙策明白自己对不起陆氏,于是并未给医女名分,只是将她安置在府内。 可那医女所生的男孩却天份非凡,小小年纪聪颖无比,出口成章,七步能作诗,十步能成文。 他一天天地扬了名,谁都知道世子有一个聪慧的儿子——非正室所出。 前七年众夫人对陆氏的羡滟,都变成了幸灾乐祸。 也有人劝她想开些。 一个外室子,再出息又怎样?不还是要叫她一声母亲?不还是要孝敬孝顺她? 可陆氏实在是想不通,过不去。 如果一开始世子就是一个花心滥情的人,陆氏无话可说,她会尽到主母的本分。 可他不是啊! 曾经多少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她庆幸自己嫁的是他,满足于自己遇到的良人。 而那些庆幸和满足,都在后面孤枕难眠的夜晚中,化作了入骨的毒药,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她。 她恨那个男孩,恨那个医女。 那个男孩抢走了自己女儿的父亲,那个医女抢走了自己的丈夫。 唯独不恨长孙策。 他也情有可原,他失忆了,他不是故意的,不是吗? 这股恨意吞噬了她,在冲动之下,她针对那母子俩下了许多次手。 次次要命。 可又因为那男孩的聪颖,次次都落了空。 最终,男孩将她每次下手的证据收集起来,抖到了长孙策面前。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长孙策还是不愿意废掉陆氏。 他只是再也没踏进过陆氏的屋子。 而在这个时候,愿主病了,病得很重。 医女甚至不计前嫌地给她把脉,但救不了。 长孙策进宫求了御医来诊治,却也救不了。 最终不治身亡。 她夭折的当晚,陆氏也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长孙策悲痛无比,为此,守足了三年的孝。 三年后,医女被扶正,成了世子夫人。 —— 小乖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只要你阻止长孙策接下那桩公事,他就不会出意外,就不会失忆,更不会带回来一个男孩。” 无忧却笑了,她偏了偏头,问它: “你觉得陆氏现在幸福吗?” 小乖道: “女儿聪颖,丈夫情深,有什么不幸福的?” “那你知道愿主是得了什么病吗?” “什么?” “心病。” 她淡淡地道: “小孩是一张白纸,大人在她身上描绘什么,她就会变成什么样。” “十岁的孩子,抑郁至死。她都遭遇了些什么?” “她为什么会想变成一个男孩?是谁在她的耳边,灌输的观念?” 小乖不敢置信,它也知道事情的始末: “可是,陆氏很爱她啊。” “不够纯粹的爱比纯粹的恨还要可怕,叫人软弱,叫人留恋,就像挥刀斩进水里,做无用功,最后失去挣脱的力量。” 她眉眼冷峭,丝毫不复小孩的天真。 “我会让陆氏明白,该怎样来爱我。” 她从来没真正给人当过女儿。 但她这么好,自然会成为这世间最好的女儿。 自然只有这个世间最好的娘亲才配得上她。 她会让她明白,有她这样的女儿,就是她陆氏最大的幸福。 —— “你要读书?” 陆氏放下手中的刺绣,认真地跟女儿说话: “读书认字很辛苦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了。” 她眉眼柔和:“你还小呢,你三叔、四叔家的姐姐们,都是八岁才去学堂的。” 无忧冷着小脸,认真地道: “前院是六岁开蒙。” 陆氏吃惊地道: “前院都是你哥哥们在上学,学的都是圣人之言,女子……” 她清凌凌的眼睛望向她,说: “女子如何?” 陆氏顿了顿,在她的目光下忽然有些压力,但长期以来的观念让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地道: “女子该学琴棋书画、管家理事、侍奉夫君与长辈。 “若你喜欢读书,学些诗歌也可以。” 无忧毫不犹豫: “这些我都不喜欢。” 第181章 谁能做主?(4) 面对女儿的要求,陆氏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她只能说: “我做不了主,让你爹做主。” 无忧就再次跳下凳子,决定去找爹。 但她临走前扔下了一句话: “你是生我的人,为什么你做不了我的主,而他却能做主呢?” 无忧的话像风一样,吹过陆氏的耳边。 小孩子总是有那么多的疑问,她嘴角牵起一抹笑。 但手上再次拿起的针却忽然有些落不下去,片刻后,她重新抬起眼,惘然地看着无忧跑走的方向。 无忧扑了个空,长孙策除了世子这个身份外,还在朝中任大理寺少卿,从四品。 除了每月一旬一日的沐休外,无忧很难找到他。 她耐心等到了沐休日,起了个大早,跑到了她娘的院子里。 正好碰上了长孙策在院子里舞枪,陆氏在檐下观看,隔着一整个院子,无忧也能看清她眼中的爱慕。 陆氏住的院子很大,景致也极好。 难怪二房上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她娘俩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为借口,让她们迁居。 院子还种了几棵桂花树,如今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 长孙策在树下花香中,一身劲装,手中的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破空的锐利之声让人背后一凛。 无忧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站在院门口安静地看完了一整套枪法。 这次还是长孙策先发现了她。 舞完一整套枪,他甚至一点儿都不气喘,大步朝她走来,又要抱她。 无忧一个猫腰,竟然躲过了他,跑到了陆氏身边。 陆氏对女儿难得的偏爱很受用,温柔地问道: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刚刚看见你爹爹舞枪了?” 长孙策笑道: “哈哈,无忧不知道,爹爹的枪法,可还是你娘亲教的。” 这是无忧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面对诧异的女儿,陆氏竟然生出一丝爽快的情绪。 往常都是教女儿要崇敬爹爹,没想到她自己也有让女儿吃惊的时候。 长孙策看着惊讶的女儿和羞涩的妻子,谈兴更浓,于是无忧终于搞清楚了。 陆氏是陆家的嫡次女,也是最小的女儿。 从小就爱舞刀弄枪,陆家的陆战神也宠女儿,她要学什么都教。 陆家家传的枪法,也教给了她。 而两人夫妻情趣之中,你教我舞枪,我教你作画,也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陆氏话里有一丝怀念: “我爹说,虽然我力气不足,却在控力、敏捷上比哥哥们强多了,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可惜,当初有孕的时候不宜见大凶之物,就把那柄枪放到库房去了。 “如今,别说舞枪了,怕是拿都拿不动了。” 她说着,也失笑地摇了摇头。 长孙策揽住妻子的肩头: “你如今也不需要舞枪了。” 陆氏甜蜜地靠着他: “是啊。” 两人相视一笑,然而,甜蜜的气氛却被无忧打破了。 “爹,我也会枪法。” 女孩仰着头,圆润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长孙策弯下腰,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敷衍地道: “是吗?那无忧舞给爹爹看?” 无忧却道: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舞。” 长孙策宠溺地笑:“好,无忧说什么爹爹都答应你。” 无忧便迈着小腿,在地上捡了个树枝,开始一招一式地展示起来。 一开始,长孙策和陆氏还是用那种“宝贝女儿好可爱,好乖巧,可别摔倒了”的心态看着。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表情慢慢地越来越郑重。 当无忧舞完一整套枪法时,长孙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同样从妻子的惊愕中得到确认。 “一招没错?” “一招没错。” “无忧,你就只看了一遍?” “以前你也没在她面前舞过这套枪法啊。” “嘶——”长孙策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的情绪从震惊再又到一丝遗憾和轻松: “可惜,无忧是个女……”但他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陆氏没听清,但她的想法跟长孙策却是一致的。 她提着裙子小步上前,拿出手绢擦着无忧头上的汗,眼中满是自豪,笑着道: “无忧若是个男子,长大了就可以随你外祖父上阵杀敌了。” 无忧抿了抿唇,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显然是不开心了。 陆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几天在女儿身上被拒绝了无数次,她大概也摸清楚了。 女儿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那她以后要多注意点,可不能再说了。 陆氏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说要你爹爹答应你什么?” 无忧看向长孙策: “我要去前院读书。” 长孙策只感觉今天从女儿身上被震惊到的次数,比过去六年还要多。 而陆氏则恍然道: “原来……你还记得这事?” 她还以为小孩子忘性大,读书什么的,过几天肯定忘记了。 而无忧不仅仅没忘,还耐着性子等到了今天。 长孙策每天处理完公务,也会回家的。 但是结束了一天疲惫的事务后,还有多少可能会答应这小儿胡闹般的要求? 而沐休日就不同了。 况且,她甚至还会先故意跟她爹爹说好条件,再说具体什么事。 如果是个大人,这样的做法不算什么。 可无忧今年才六岁啊。 陆氏掩住了嘴,眼底的吃惊之色却怎么也遮不住。 长孙策听妻子说,女儿曾经提到过,并不是一时兴起。 再加上有约定在前,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好,爹爹下午就带你去前院的学堂。” 他笑呵呵地又要来抱她,结果又被无忧给躲过去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六岁小孩肯定很希望跟爹娘亲热……可惜她不是。 至于爹娘会不会伤心,那他们应该先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了。 陆氏已经开始反思了,而长孙策就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反而还没从无忧带给他的震撼中走出来: “无忧倒是继承了我的武学天赋啊。” 陆氏笑着没说什么,无忧就又说话了。 第182章 蠢笨如猪(5) “娘,”她开口唤她。 明明也就几天,但陆氏感觉有一辈子没听到女儿这么喊自己了,顿时受宠若惊应道: “怎么了?” 可接下来,她天真的话语,让陆氏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迅速低落了下去: “为什么女儿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祖父祖母就骂你。” “女儿有什么做得好的地方,就是继承了爹爹的天赋,而不是你的呢?” 陆氏茫然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又跑了。 长孙策则没在意小儿的稚言,有些担忧地握住妻子的手: “爹娘又为难你了?” 陆氏收回目光,下意识牵起一抹笑: “没有。” 长孙策也懂得妻子的为难,当今圣上膝下无子,十分赏识他,爹娘也越重视他,如此便越对陆氏不满,再加上二房的虎视眈眈,陆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子女的缘分有或者无,他不强求,他真心只愿与陆氏长长久久地相守。 但此刻,他也只能低声道: “辛苦你了。” 陆氏有些空洞的心顿时被填满了,她的付出一直是被他看见的,那她就无怨无悔了。 —— 下午,无忧被长孙策牵着到了学堂。 透过窗子,里面坐了十几个年龄、个子都不一样的男孩,正摇头晃脑地在夫子的带领下读书。 二房的两位少爷自然也在其中,其他的便是剩下三房庶子的子嗣和其他旁支。 台上站着一名青衫夫子,头发花白,是教经义的。 长孙策带着她上前说明了来意,白头发夫子摸了摸长长的胡子,第一反应是拒绝。 女子学经义,成何体统? 听闻世子对妻子情根深种,对其所出的女儿视若珍宝,果然名不虚传。 但未免也太胡闹了,学问的事情,岂能儿戏? 目光落到长孙策身上,他话说得很委婉: “千金还未开蒙,恐怕跟不上进度。” 学堂里也传来一阵低低的嘲笑声。 长孙策还没说话,无忧先开口了,她道: “那他怎么跟上的?一看就蠢笨如猪。” 她小小的手指精准地指中了二房的二少爷,长孙泽。 底下一静,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但随着另一名男孩站起身,笑声又慢慢地消失了。 二房的长子,长孙逸。 他眉目锐利,一言一行颇为沉稳: “妹妹已经六岁,虽说没有开蒙,但莫非没有学过基本的礼仪?” 看得夫子连连点头。 无忧道: “你也好不到哪去。” 她怕他误会,补了一句: “跟你的弟弟相比。” 长孙逸大怒,清俊的脸都红了,还没等他说话,无忧扬起下巴,问: “你如今学到哪儿了?” 长孙逸下意识答道: “《论语·为政》” 无忧张嘴,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把这一篇背完了。 不仅如此,她还把下一篇都顺口背了。 她走到夫子面前,伸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后,还把释义也说了。 释义太长太多,她就算喝了水,还是说着说着累了,没说完就停了嘴。 夫子最先回过神,下意识问: “然后呢?” 这篇释义的内容之深刻、角度之远大,乃他生平前所未见! 听到一半就没了,他的心底就像被钩住了一样,意犹未尽呐!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朝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讨教? 上一刻,他还说她没开蒙,赶不上进度。 这一刻,夫子摸胡子的手颤颤巍巍,语气也结结巴巴地,试探着问长孙策: “贵千金,有名师教导?” 长孙策蹲了下来,抓住她的小臂,直视着无忧的眼睛,问: “告诉爹爹,你从哪学到的这些?” 无忧张嘴就来: “娘亲的房间里有书。” “那你怎么认识字的?” 无忧继续编: “娘亲会给我念话本子。” “只是听一遍——就能全记住?” “看一遍,也能记住。” 长孙策的呼吸顿时无比急促,面前这个看上去无比乖巧、惹人怜爱的姑娘——是个姑娘。 可惜。 今天,无忧第二次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浓浓的遗憾。 遗憾什么? 旁人若有她这样的女儿,该欣喜地成什么样子。 真是,不知好歹。 为了验证她说的话,夫子又随机拿了一篇他私底下写的文章。 无忧仅仅看过一遍,就能一字不错地背下来。 夫子深深地叹口气,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莫非,世间真有生而知之? 竟然、竟然是个女子。 惋惜归惋惜,夫子还是不愿意教她,他对长孙策道: “老夫怕误人子弟呐。” 然而,出乎长孙策意料的是,无忧却格外坚持要在这里上学。 她一丝不苟地行了弟子礼,对夫子道: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这话一出,夫子身体一震,感动地热泪盈眶,连声道: “好,好,好。” 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注意着的无忧,偏偏于人群之中,将目光投向了长孙逸。 恰恰好将他眼底的阴狠看了个清清楚楚。 —— “你弟弟在学堂被长房的丫头骂了?” 长孙逸垂下头去,不说话。 他觉着很丢人,不想说。 贴身小厮是不允许进学堂的,但刘氏可以问他的同窗。 隐瞒没有意义,可能还会让他丢第二次人,权衡利弊之下,长孙逸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二房的刘氏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大喊出声: “什么?那丫头把你都比了下去? “怎么可能?” 二房的野心,最大的来源就是长孙逸。 平心而论,长孙逸优秀吗? 优秀的,每天上学准时到,也不逃课。 夫子安排的课业,都认认真真地完成。 成绩呢,在十几个人的学堂里,排名也一直是第一。 但也没到天才的地步。 起码比不过长孙策后来的那个儿子。 但谁叫,现在长孙策没有子嗣,又那么地对陆氏情根深种呢? 如今老王爷身体还算健硕,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 若是再过了十年八年,老王爷弥留之际,考虑到王府的传承,他真的会坚持把王位传给一个膝下无子的世子吗? 至于嗣子,入族谱,记在陆氏名下,跟亲子无差,说得再好听。 能跟老王爷真正的亲孙子比吗? 第183章 逐出学堂(6) 陆氏听说了女儿在学堂的壮举,手上端着的瓷碗啪地一下摔碎了。 丫鬟赶紧上前来清扫,长孙策捏了捏她的手指尖,叫她回过神来,他笑着道: “咱们的女儿天赋极高,文武双全。 “不愧是咱们的女儿。 “皎皎,你给我生了个好女儿。” —— “陆氏,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转眼一旬过去,今天晨起照例去侍奉公婆的陆氏,也从他们的口中听见了这句话。 老王妃还有些阴阳怪气的,但老王爷是真心的,他平日不苟言笑,学问做得很不错,自然也喜欢会读书的孩子。 哪怕是个女娃,那也是他们王府的孩子。 他难得和颜悦色地对儿媳,倒是让陆氏有些手足无措。 老王妃哼哼了两声,在陆氏退下之前,照旧例提起了说过无数次的话。 只是这次语气好了些许: “我儿天生就不凡,所以无忧这丫头天赋也好,你若是生个男孩,肯定比她更强,你可得抓紧了。” 陆氏低声应道: “是。” 明明是听惯了的话,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涌出一丝极淡的不适。 她很关心女儿,自然也知道,在学堂中,她一直就是第一。 她才六岁,却稳稳压过了那些十几岁的少爷公子。 她很自豪,为她而骄傲。 谁能比她更强,更好? 她的女儿就是最好的。 —— “你再厉害,也不能随便动手打人?” 而此刻一片混乱的学堂中, 长孙逸怒道。 伴随着哇哇大哭的长孙泽和其他人的喧闹, 安静看书的长孙无忧格外地突出。 起因很简单。 就从长孙泽的视角说起。 二房除了两个嫡子外,还有几个庶女,他自然也相处过。 包括扯头发的习惯,他私底下随便扯自己姐姐妹妹的头发,娘都从来不会说她一句。 结果那次在饭桌上,头发没扯到就算了,还被扣了一脸的饭…… 第二次,他又被这个看上去好看,实际上极为可恶的妹妹当众辱骂。 哥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哥哥又说,要讲究策略。 长孙无忧是长房的,又是女子,若是他们主动欺负她,非君子所为,还会被长辈狠狠教训。 所以在最开始的一旬,他联合学堂的其他少爷,使用了排挤大法。 不带她玩。 本来她一个小姑娘,也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但他发现,一点儿用都没有。 长孙无忧以极快的速度俘获了所有的先生——哪怕是再迂腐的老学究,也抵挡不住一个极其聪慧学生的吸引力。 如此,在先生的偏心下,无忧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更因为她的出彩,衬得其他人更加差劲、愚蠢。 孺子不可教也。 让众人挨骂、挨训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变多了。 这下好了,无忧真正地成了公敌。 这天,长孙泽又挨骂了, 夫子十分恨铁不成钢,他跟无忧同岁,如今别说完整地背下《论语》。 就连大字都写不好几个。 而无忧连字都写得那么好,就好像……真的是生而知之,文曲星转世似的。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冲到无忧面前,张嘴就来了一句: “女子不能读书!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孽。” 无忧抬起头:“?” 他以为无忧被他吓住了,出气的感觉太好了,他得寸进尺,洋洋得意又恶狠狠地朝她伸出手: “我们都戴玉冠,就你戴珠花!” 他要硬生生把她头上的珠花扯下来。 看她哭不哭! 这些珠花为了稳固不掉,都弯弯绕绕地插进头发里,婢女取下来要有巧劲,小心翼翼地,才不至于弄痛主子。 若是让长孙泽来扯,扯下来的一定不止珠花,还有她的头发。 于是无忧抬起手,在他的手碰到她之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响亮。 长孙泽彻底愣住了,过于肥胖的手捂着了自己的脸,片刻后——哇哇大哭起来。 局面就成了现在这样。 无忧不管他们,面对长孙逸的质问置若罔闻,开开心心地放学,回院子。 果然没多久,老王妃那儿的人就来喊陆氏了。 有人告状了,要兴师问罪了。 陆氏却不明所以,无忧主动拉着她的手: “走。” 陆氏的开心只持续到了福禄堂外,她掀了帘子进去,迎接她的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怎么管教女儿的? “一点女子的贤淑德行都没有,整日与一群男儿在学堂厮混。 “如今竟然还对哥哥动手?” 长孙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挤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的脸蛋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真真切切抵赖不得的。 陆氏完全没听过无忧说过此事, 她回来后还用了一碟子核桃酥,看上去半点不像在学堂跟人打了架的模样啊。 但陆氏坚信自己的女儿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无忧是个讲道理的好孩子。 她破天荒地没先回婆母的话,而是柔声问无忧: “发生什么了?你没受伤?” 刘氏实在是忍不了陆氏这副眼底只有女儿的鬼样子了,一个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好宝贝的! 她尖利地道: “她?她能有什么事?我儿子都要毁容了!” 无忧如实地道来: “他骂我是个不男不女的妖孽,还想扯我的珠花,我就打了他一巴掌。” 陆氏赶忙检查起女儿的头发,乌黑浓密,没乱。 她才松了一口气,朝婆母道: “也是泽哥儿辱骂无忧在先。” “泽哥儿说错了吗?老大家的,你们未免也太惯女儿了! “我们二房的女孩们,在后院读书读得好好的,从来不敢跟哥哥弟弟大声说话!更别说动手打人了。” 无忧笑道: “我知道了,你们二房的女孩都当下人养的。” 刘氏瞬间气了个倒仰。 长孙泽见娘败下阵来,适时地哇哇大喊: “我不要再看见她!我再也不去学堂了!呜呜呜呜呜!” 刘氏慌了: “这可不行!” 她求助地看着老王妃,哭诉道: “母亲,泽儿怎么能不读书呢?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自从无忧去了前院,他就越来越不愿意去学堂了!” 老王妃沉吟了片刻,最终下了决定: “既然如此,无忧以后就不要去学堂了,老老实实地在院子中思过!” 第184章 出京、执枪(7、8二合一) “不可。” 谁料,老王妃话音刚落,刘氏脸上刚刚露出喜意,陆氏还未来得及为女儿求情。 帘子外就传来一道苍劲雄浑的声音。 丫鬟掀了帘子,老王爷背着双手,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 直到被无忧牵着从福禄堂出去的时候,陆氏还没回过神。 老王爷一进门,不仅仅呵斥了长孙泽,更是直接下了老王妃的面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的处罚简直荒谬。 他在外面听到了事情的全过程,明明是长孙泽不修口德,辱骂妹妹在先。 无忧不过是反击罢了,何错之有? 他训完老王妃,更是训起了儿媳。 要知道,老王爷向来是不管后宅之事的,得了公爹的一句“惯子如杀子”的评价,当场刘氏的脸色就惨白如纸。 而他面对陆氏之时,神情就和蔼了许多,叫她和无忧先回去,日后的学堂还是照常去上。 至于长孙泽,要是不想上就别上了。 男子汉大丈夫,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胸狭隘,没法经受挫折。 陆氏不知道老王爷如此回护无忧的原因、 无忧自己却知道。 前院学堂一旬一次的小考昨儿就出了成绩, 无论是经义还是史学、文学,甚至偏门的术数,无忧都是第一。 她才学了十日,就超过了在学堂几年的学生们。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目光不要太短浅,也不要拘泥于男儿女儿的区别。” 见老妻神情郁郁,老王爷主动道: “无忧学识出众,以后在上京扬名,得个才女的名号。 “王府孩子们的婚嫁之事,岂不是也能乘此东风?” 老王妃的思绪才绕过了这个弯,可还是嘟囔了两句: “女孩读书有什么用?把心思都读大了。 “若是泽儿跟她一样,王府说不定还能出个状元。” 老王爷目光沉沉: “泽儿如此这般正好,老二……也太不知收敛了些。” …… “无忧,以后在学堂,要不收敛些?” 陆氏忧心忡忡。 无忧抬起眼睫,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反而问她: “娘亲,若是我在学堂处处不如人,泽哥儿就会不欺负我吗?” 陆氏愣了愣,她并不傻。 二房和他们的矛盾……难道就真的只是无忧太过于锋芒毕露? 说到底,还是因为二房的野心,对世子之位的觊觎。 无忧又问: “娘亲,若是我没有考到第一,祖父还会公正处理此事吗?” 陆氏彻底愣住,当了王府七年的儿媳,她更清楚。 若不是无忧的表现太出众,公公怕是不会插手后宅之事。 所以…… 陆氏忽然脸有些红。 她的本意是怕女儿又遇到今天的事,却显得……好蠢。 无忧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蹲下来,与她直视。 她张了张嘴: “无忧说得对,是娘……” 她却打断了她: “娘,女儿不怕事。” 她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女儿不会主动惹事,但更不怕任何故意惹事、找事的人,女儿相信自己能够解决。 “若是女儿自己做不到,还有娘在,娘会保护我的,对吗?” 她说完,扬起一个灿烂且充满依赖与信任的笑。 陆氏的心都要化了,又被注入了一股无由来的勇气,她坚定地道: “对,爹娘永远会保护好你的。” 可惜……陆氏的“豪言”说出去还没有半天,就被长孙策给破坏了。 “啊?此次出京要半年?” 此刻已经是晚上的夫妻夜话时间。 陆氏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至少半年,至多,还不确定……”长孙策的声音低沉。 南边出了点事。 天子耳目到达不了的地方,就需要天子信任的人亲自前往巡察。 丈夫得圣上信赖是好事,可是他们夫妻成亲七年,还未分开过三月以上。 陆氏咬了咬嘴唇,眼中满是不舍。 长孙策自然是将妻子好一番安慰,两人就又聊到了女儿身上: “无忧可不要因此生我的气。”长孙策笑道。 陆氏莫名有些心虚,她更了解女儿一点。 无忧现在每天的事情可多了,要读书,要习武…… 她几乎没从她嘴中听过想爹爹之类的话。 次日,一家人在一块儿用膳之时。 两人就跟她说了此事。 无忧吃饭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长孙策。 长孙策今年也就三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 棱角分明的五官,通身久居高位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不凡。 难怪,将那医女迷得不轻。 愿意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成家、为他生子。 “爹马上就要走了,无忧还有什么想跟爹说的吗?” 她感觉自己的腿上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到了小乖的绿瞳。 它的眼底好像在说: 快啊,想办法拦住你爹。 这样,你娘就不会被你爹背刺,你的任务很简单就能完成了。 无忧微微一笑,抬起眼对长孙策道: “爹爹早日回京,记得给我带礼物。” —— 长孙策出京的第一个月,府中一切跟往常没有区别。 无忧还是照常去学堂,经过长孙泽的事情后,众人都安分了许多。 长孙泽出京的第二个月,陆氏捏针看账本时,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无忧看在眼底,在一天傍晚时练枪时,故意使劲将左手扭了。 陆氏特意为无忧打造的那把适合小孩的枪,哐当一下落到了地上。 坐在檐下看着她练枪的陆氏慌了神,迈着小步冲上去将她一把抱起,急急忙忙地叫丫鬟唤来了大夫。 “夫人放心,小姐只是有轻微的扭伤,静养日即可恢复,期间不可再练武。” 陆氏把大夫的叮嘱牢牢记下,叫人送了大夫出去。 回身对无忧道: “无忧,听娘的话,这两天不要碰枪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往日无论是刮风下雨都不停歇下的无忧,这次竟然乖顺地点了点头。 她眨巴着大眼睛,乖乖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可怜可爱极了。 “娘亲,无忧不知道那一招该怎么练才会扭到的,娘亲教教我。” 对女儿百依百顺的陆氏此刻却迟疑了。 无忧继续说: “娘亲能教爹爹,一定也可以教我的。” “但是,都过去七年了……娘都快忘记该怎么拿枪了。”陆氏道。 无忧眨眨眼: “那可以重新再练呀。” 陆氏顿了顿,沉默了一下,又道: “娘已经不年轻了,恐怕……” 无忧忽然话锋一转: “娘亲,看账本、刺绣比练枪更有意思么?” 陆氏没来得及比较,无忧又继续说: “账房也会看账本,绣娘比您更精通刺绣,可陆氏的家传枪法,只有您会呀。” 陆氏眼神震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知道无忧早熟、聪颖,可这次她说的话,再一次让她这个当娘的感到了不可思议。 她确实被她说服了,可还是犹豫着。 有很多无形的东西,牵绊着她的脚步,奇怪的是,她甚至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在阻挠着她。 看账本、刺绣比练枪更有意思? 不,而是她只有这些事情可做罢了。 王府未来的主母,舞刀弄枪的,算什么样子? 因为此事,她被婆母训斥过一次,再加之忽然有孕。 当她生了无忧后,又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完全也就抽不出空来了。 “娘,我以后嫁人了,是不是也不能读书,不能习武了。” 女儿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陆氏的鼻尖莫名一酸。 她伸出早已被养得柔软而细腻的双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不是的。”她顿了顿,再次强调了一遍:“不会的。” —— 三日后的清晨。 天气更加转凉了,秋风呼呼地刮了一夜。 洒扫的小丫头正在梧桐苑的大院子里扫着积攒着一夜的落叶。 陆氏的贴身丫鬟自屋内出来,拍了拍手,引起丫鬟们的注目后,随即大声道: “可得扫仔细了,一片叶子也别放过。” 有机灵的小丫鬟连忙应和道: “放心翠微姐姐,一定扫得干干净净,好方便小姐练枪用。” 翠微笑笑,道: “从今日开始,可不止是小姐了。” 什么? 夫人要练枪? 前几天,自小姐受伤的当晚,夫人就让翠微去库房取出了她的枪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柄枪没有任何腐朽的模样。 锐利的枪头反射着寒光,笔直的枪身触手生温,韧性十足。 陆氏伸出手,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下,把它拿到了手里。 无忧笑了: “所以,娘还能拿得起。” 陆氏哑然,随即也笑了。 根本……没有那么重嘛。 ……不,还是很重的。 养尊处优七年的贵夫人陆氏,此刻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才堪堪舞完一遍,动作处处不对就罢了,她的额间汗如雨下,竟然在十月的天气里汗湿了衣裳。 若不是无忧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说不定在第一招、第二招的时候,就放弃了。 但……她可真做不到当着女儿的面,轻易就放弃,那得给无忧带来多不好的影响啊。 况且,女儿这么小的孩子,每天都能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练上足足一个时辰的枪,再去学堂学习。 她有什么做不到的。 所以,她才坚持着,歪歪扭扭地练完了一遍。 可女儿也并没有夸奖她,而是有些失落地道: “娘,你练得还没我好呢。” 陆氏脸一红,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全跑光了, 举着手对女儿保证道: “给娘一点时间,一定让无忧满意,好不好。” 无忧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学堂了。 陆氏把枪一放,再去沐浴更衣,随便看了一眼账本,竟然就到了晌午。 无忧也从学堂回来用午膳了。 两人竟然将席上的饭菜全扫了个干净。 要知道,往常可是还能剩下小半赏给丫鬟的。 陆氏有些吃惊,无忧歪了歪头: “娘,您今天用得比平日要多。” 陆氏下意识道:“那娘晚上少用些。” 无忧不解地道: “为何?娘说我要多吃些,才能快快长大、长高。 “娘也要多吃些,才有力气,也长大长高。” 陆氏: “吃太多女子会发胖,不美。” 无忧不反驳她,漱了漱口,忽然道: “娘,下午也别忘记了练枪哦。” 陆氏:“……” …… 于是,今天的晚膳,陆氏用得比中午更多了。 无忧看破不说破,只叫丫鬟以后多准备些膳食。 “嘶——啊——疼——” 陆氏伏在榻上,丫鬟用药酒正在推拿。 她太久没练武,若是不这样做,次日起来怕是要浑身疼得不行。 翠微是她从陆家带来的,比起其他的丫鬟要亲近许多。 她笑着主动拣了话道: “上次给夫人这样疏通经络,还是在陆家的时候了。” 此刻提起陆家,又四下无人,陆氏的眉眼间竟然露出一丝低落。 翠微也察觉了。 “小姐,”她换回陆氏还未出闺的称呼:“若不是小小姐,奴婢可能再也看不到您舞枪的模样了。” 提到无忧,陆氏的眉眼又重新生动了起来: “那个丫头,真的是太机灵了,也不知道像谁。” 翠微道: “像您啊,以前老爷可头疼您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主意了。” “老爷和夫人若是见到小小姐,一定会很喜欢的。” 陆氏垂下头,叹了口气: “我真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 “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呢?您就想想,您舍得生小小姐的气吗?” 陆氏心弦触动,但忆起她出嫁时,父母的勃然大怒。 她还是不敢主动去打破这个僵局。 “罢了,日后再说。” 翠微见主子坚持,也不劝了,专心手上的动作。 又过了没多久,她忽然感到底下的人呼吸变得规律了起来。 她便刻意地放轻了动作,将被子拉上,又挑灭了灯,只留两盏,退到外间。 “娘。” 她竟然是被无忧喊醒的。 一个小小的人儿凑到了她的眼前,五官放大了也没有一处是不可爱的,陆氏下意识弯了弯眼,眼中似有一片温柔的海。 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脸蛋。 却又一次被这丫头给灵活地躲开了。 她站在床前,双手叉腰: “别赖床,起床练武了。” 陆氏失笑,道: “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我。” “回夫人,已经马上辰时了。” 她微微吃惊,往日她一到卯时就醒了,今儿竟然一觉睡到了辰时。 浑身虽然还有些昨日练武的酸痛,但却感觉格外地神清气爽。 似乎已经好久没睡得这样好了。 既然是要练武,也免了繁复的头饰和衣裳,一身利落干脆的劲装,勾勒出窈窕曲线。 陆氏站在院子里,手中执枪,微微冷意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带来清醒的草木香气,她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以前的感觉,回到了还在闺中,一杆长枪舞得猎猎作响的时候。 她拿枪对着无忧,眼神格外明亮,轻喝道: “来。” 第185章 噩耗(9) “嘶……” “我的乖女啊,你也不知道手下留情,竟然把娘都给打趴下了。” 陆氏用早膳的时候还感觉自己的……身后隐隐作痛。 好在她院子里只留下了几个贴身的丫鬟,不然她的脸都丢光了。 无忧从早膳中抬起眼,赏给自己娘亲一个不屑的眼神: “您自己说要跟我对练的。” “娘真是老了。”陆氏笑笑,摇摇头。 无忧撇撇嘴: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陆氏噗嗤一笑,伸手来捏她的脸蛋: “好哇你,去学堂读书,就是为了气你娘的?” 无忧敏捷地跳下椅子,窜出了房间,远远地扔下一句: “我去学堂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陆氏忽然又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这几日明明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夫君也还远在南边。 她怎么……这么开心。 …… 就这样,无忧和陆氏的练武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陆氏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忽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以前她晚上向来睡得不好,入睡前要点些安息香。 可就算点了香,次日醒来后,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如今一到晚间,她沾床就睡,也不做些奇怪的梦了,一睁眼就天亮了,神清气爽。 以前的冬季,她也格外地怕冷,屋子里的炉子不能熄,一出门就更要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揣着汤婆子,生怕受了寒。 可如今呢,除了晚上的时候还会燃着炉子外,白日她一点儿都不怕冷了,竟然还能在室外练枪。 汤婆子什么的更是用不上了,手脚也不再冰凉。 这日坐在镜子前,陆氏还忽然惊觉,自己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双颊红润,眉目明亮,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极好,身体十分康健。 她正在吃惊之时,帘子却忽然被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夫人,老太太唤您去福禄堂。” 自从上次当着众人的面,老王妃被老王爷下了面子后,许是觉得丢人,原本时不时就要把陆氏叫过去敲打一番的老王妃,竟然消停到了现在。 陆氏的心态倒也平和了许多,不再似往日那般忐忑,她示意翠微给她装扮,随口问道: “母亲有什么事么?” “好似……是跟世子有关。” 陆氏的心中咯噔一声,匆匆地起身,去了福禄堂。 掀了帘子进去,老王妃歪着身子,手扶着额,脸上一片惨然。 见着陆氏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甚至反而闭上了眼。 而刘氏早就到了,在老王妃身边,面露担忧与悲伤之色。 但陆氏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她眼底的一丝窃喜。 这一幕,让陆氏的心底愈发惴惴不安了起来。 她上前行了礼,离婆母更近了,才发觉她不仅仅是脸色惨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无端地老了好几岁,眉目间是深深的悲戚。 老王妃还没说话,刘氏先开口了: “嫂子,你别担心,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氏猛然抬起头,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不自觉地放大了: “你在说什么?策哥他怎么了?” 刘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老王妃苍老的声音响起: “王爷今儿上朝的时候,圣上把他留了下来,说是策儿在三日前……失踪了。” 陆氏身形一软,丫鬟赶忙伸出手来搀扶她。 也可能是这段日子的习武,她身形最终只是晃了两晃,还是靠自己站稳了。 …… 无忧的课上到了一半,就被丫鬟叫回去了。 一进梧桐苑的内屋,陆氏已经在榻上哭成了泪人。 见到女儿进来,就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没多久,眼泪就濡湿了无忧的衣裳。 并不喜欢跟人太过亲密的无忧此刻倒是没有推开她。 任凭她哭了一会儿,她才道: “娘,爹只是失踪。” 她的语气比平常冷了三分,让陆氏从悲痛中清醒了些许。 也是哭过之后,她冷静了些,她胡乱地擦去眼泪,道: “是,你说得对,你爹他只是失踪了。” 陆氏随即跟她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三日前,长孙策查到了南边一桩案子的背后隐情,正打算继续深入去查的时候,就被人追杀。 长孙策带的人手不足,一路追逃之下,他中了一剑,跌入了江中。 此刻正是寒冬腊月之中,江水冰冷刺骨,就算是没受伤落入江中,也…… 更何况长孙策他身受重伤,怕真是凶多吉少。 不过,圣上已经派人前去增援了,下达了死令。 长孙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忧不说那些空话,安慰了一句之后,她就照常去用膳、习武。 陆氏却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晚上也没心情用。 透过窗户,看到女儿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的一招一式,她忽然有些走神。 无忧练完一套,跟她对上了目光,又扬了扬手中的枪。 那意思不言而喻。 …… 待到她精疲力尽之后,神奇的是,原本沉郁而纷乱的思绪,因为悲伤而沉甸甸的心口,好像一下子全都疏通了。 她看着正在用夜宵的无忧,喃喃自语道: “你说得对,如今只是失踪而已,我们不能先自己垮了,不然你爹也不放心。” “给我也来一碗鸡汤面!” 无忧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脑海中浮现了上一世,陆氏得知此事的模样。 她几乎是三天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 将身体几乎掏空,原本健健康康的人儿变成了一个汤药不离手的药罐子。 愿主也一日日地从小时候的活泼开朗,古灵精怪,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没了爹,娘又撑不起来的孩子,被困在这一片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每日跟姐妹们相处的时候,明里暗里,要受多少委屈? 可她太过懂事,受了委屈从来不说。 陆氏则一直沉湎于丈夫去世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有发现。 而如今,先不说无忧就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 陆氏似乎根本也病不了了。 无忧的嘴角勾起丝极浅的笑。 常常都说,男子汉要目光长远,不可过于沉溺于小情小爱,更不能为了情爱伤了自己的身子,会被人批评为软弱、成不了大事。 可女子更应如此,她们天生就更加地情绪丰富,擅长于共情,更容易被影响。 于是,就更应该叫她们坚硬起来,振作起来,而不是将女子殉情大肆地宣扬与吹捧,盛赞她们的有情有义。 同样也应该批评才对,批评她们竟然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中,批评她们成不了大事,竟然为了一个男子,为了所谓的什么爱情,而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 她偏偏要陆氏做一个快活的“寡妇”。 她可跟她那无用的爹不一样,她不会让陆氏因为他的死而郁郁伤身。 更不会允许王府中有谁再给陆氏没完没了的气受。 只是,她忽然有些好奇了起来。 若是四年后,长孙策回府时看到了一个比之前要更加明朗、更加耀眼而夺目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第186章 陆家(10) 元立二十三年的除夕,襄王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距离世子失踪已有半月,圣上派去的人已经回禀了一波。 他们沿着江走了数十里,都没看到世子的身影。 虽然还未放弃寻找,但大家都知道如今再找到的机会不大了。 老王妃也不出所料地病了,福禄堂里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 陆氏本想去侍疾,可却被无忧拦住了。 她的理由是: “祖母本就因为爹爹的事情而伤心,您若整日在她面前出现,岂不是叫她日日回忆而伤神?” 陆氏觉得无忧说的话有道理,可她是儿媳,侍疾是应该的。 无忧就对外放出消息,说陆氏也病了。 王府都知晓他们夫妻情深,对这个消息没有丝毫的起疑。 但其实在无忧的监督下,陆氏一日三餐再加夜宵,是一顿没少吃的。 睡也是睡得极好的。 她还是免不了在想到长孙策之时而落泪,可女儿说了。 此刻,想致长孙策于死地的那帮人也一定在找他。 他无法分辨出谁是圣上的人,谁想杀他,一定就会先躲起来。 待到风声过去,他才会敢回京。 她说得极有道理,陆氏知晓丈夫的水性极好,又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她的心里一直还有着一丝牵挂,不至于完全绝望。 再加之她如今每天实在是太忙了,除了王府主母该做的那些事外,还要抽时间练武。 无忧竟然还要她读书练字! 真是要了陆氏的命了! 她从闺中就不喜欢那些书啊字啊,勉勉强强识了字,读了几本《女则》《女训》外,就再也不想碰书了。 但在女儿的目光下,她是半点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翠微忍不住笑道: “小小姐可是做到了连老爷都做不到的事情。” 无忧问道: “娘,外祖父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将军呢。” 陆氏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想到丈夫的消息一定传到了陆家去了。 却不见他们有任何音讯传来王府。 这更加是让陆氏觉得她已经被娘家彻底地抛弃,再也得不到父亲和母亲的原谅, 她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眶又红了。 无忧无奈地出了屋,顺便把翠微也叫了出来。 面对小小姐的目光和疑问,翠微原本是想着应付一下就好了,长辈之间的事情,小小姐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还平白让她担心。 可不知为何,一个不留神,她恍恍惚惚地,竟然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出乎了无忧意料的始末。 当年,陆家与王府的亲事,陆家老夫妇是坚决不允许的。 原因无他,他们不愿意高嫁女,更不愿意嫁女进皇室。 陆战神,陆铭是上京人士,而他的妻子宋惊鸿,乃是西北一处土匪窝的……老大。 陆铭当年第一次率军出征剿匪,就被俘虏了。 宋惊鸿虽然是土匪,却极有原则,她的手下都是那些被西北外面的异族逼得无路可去的苦命人。 两人在土匪窝中慢慢地相处出了感情,于是宋惊鸿也上了西北的战场。 她一手刀法极其凶悍,而陆铭足智多谋,两人在战场上,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翠微道: “这战神的称号,应该给老夫人才对。” 原本夫妻二人常年驻守西北,膝下有二子一女。 如今他们年纪大了,同时也是为了让天子安心,军权上交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掌握在如今同样身处西北的大儿子手上。 二儿子和小女儿,就也待在上京。 西北的民风跟上京不同,女子的规矩少,地位高,宋惊鸿当年是想将女儿嫁回西北去的。 可女儿不仅仅不愿意,竟然还挑了个她最看不上的人家——王府。 宋惊鸿当场就甩了女儿一巴掌,问她是不是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从此困在宅院之中,寸步不出,看他左拥右抱,而她在背后任劳任怨地打理一切,安排他小妾的衣食住行。 那是王府,就算是陆家,也不能在明面上挑战皇室威严。 陆氏从小就惧怕亲娘,更亲近温柔的爹爹,于是面对同样温柔和煦的世子,她完全没有抵抗地就沦陷了。 她道: “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宋惊鸿道: “我没有你这样蠢的女儿,若是你嫁去王府,就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宋惊鸿这话一半是气话,可陆氏毫不犹豫,宁愿忤逆母亲也要嫁。 两人也就将这话当了真,成亲七年,两家的距离不过几里。 陆家从没有主动过来探望过女儿,陆氏一年偶尔回去一次,也就跟父亲见见面。 她已经足足七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陆氏几乎都要快忘记母亲的音容笑貌了,其实,就算陆老爷子更加温和,她和哥哥们的衣食住行,也是宋惊鸿在照料。 如今无忧一天一天地长大,不知道为何,陆氏也越发地想念母亲,对母亲的歉疚,一日日地更加深了。 无忧则问道: “爹爹的消息传来之后,可有往陆家递过去?” 翠微一愣,摇了摇头。 无忧就道: “那我去给外祖母写封信。” 翠微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187章 交出管家权(11) 无忧的信顺利地寄了出去,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但她也不急不缓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翻过年来,立春之后,她就又长大了一岁。 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无忧不能再去前院读书了?为何?” 陆氏眉心一皱,话里半是疑惑、半是不满。 端坐在上首,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的老王妃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皮一跳。 这个大儿媳虽然出身不差,性格却跟个面团似的,她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不过小半年没叫她立规矩,现在如今都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了? 老王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心中又有些哀戚。 若不是策儿没了,她才懒得管老大家的事情! 她语气沉沉,道: “老大家的,以前是她年纪小。 “如今也七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定下人家了。 “她整日与男子厮混在一起,如何为她说婚事?” “若是策儿还在,这事我也懒得操心!” 陆氏顿了顿,婆母说的却也不无道理,但她知道女儿对读书一事的热情,还是想再为她争取一下: “母亲,我明白您的苦心,但无忧实在是很喜欢读书认字,她不喜欢刺绣和琴棋书画…… “要不然,读完今年再……” 老王妃眼睛一瞪,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厉声道: “王府的名声、体面比她喜欢什么重要得多! “陆氏,若你还想我为她说一门好婚事,最好管管你的女儿!” …… 晚上,无忧放学后得知了此事,出乎陆氏意料的是,她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那我明日就不去学堂了。” 看着女儿有些褪去婴儿肥,逐渐显出精致的脸庞,又抚摸着她小小的手上,布满的因为习武练字的茧子。 跟其他女孩娇嫩而柔软的手半点不相似。 陆氏却没有了以前的担忧,不再担忧她这样嫁不出去,担忧她这样不讨丈夫喜欢。 她更多的是自豪和心疼。 才六岁的孩子,不怕苦不怕累,将两件枯燥、无味的事,大人都难以坚持的事情,雷打不动地坚持了足足一年。 陆氏的心底又涌上一股酸涩。 她忽然回忆起了女儿曾经说过,她相信她会保护好她。 可如今,她连让女儿继续读书都做不到。 若是丈夫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坚持说服婆母的,婆母也一定不会完全不听他的意见。 她悲从中来,又红了眼眶。 无忧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 “娘,您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 陆氏:“……” 她的眼泪就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不去也没有关系,夫子已经没什么可教我的了。” 陆氏惊讶,但却完全不信。 学堂的夫子们可是个个有状元之才,一年就全学会……那她女儿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个状元了? 估计是为了安慰自己故意这么说的。 “以后就能花更多的时间来习武了。” “娘,你也一样哦。” 陆氏咬牙:“……行。” 无忧听完翠微转达了福禄堂的对话,原来,老王妃用她婚事要挟呢。 丧父的女子,要找一门好婚事,确实只能依靠王府了。 甚至是……依靠二房。 又过了没几日。 陆氏再一次被叫去了福禄堂,这次不是冲无忧,而是冲着她来的。 她一进去,就看见刘氏亲热地坐在老王妃旁边,端茶倒水、揉肩捏背,好不周到。 陆氏垂了眼睫,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讽笑。 过去七年,她对婆母算是尽心尽力,她一病,她就整日整日地在床前侍疾,一夜一夜硬熬着。 什么脏活累活她都亲力亲为,不假手与丫鬟。 而刘氏,不是装病就是做做样子,事后再到婆母面前讨巧卖乖。 偏偏,婆母就吃这一套,而她笨嘴拙舌,不喜欢夸口自己做了什么,更不会说些好话讨婆母开心。 况且陆氏后来也明白了。 她福薄,没有为世子诞下子嗣,这就是婆母看她不顺眼的根本缘由。 所以她再怎么孝顺、侍奉婆母都没用。 如今,策哥渺无音讯。 她倒是再也不必为了让策哥欢喜,而去讨好婆母了。 竟然也隐隐松了一口气,身上的重担卸下了一部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而面对婆母要求她交出管家权,和刘氏隐隐得意的面孔时,她没有任何推拒地就答应了。 无忧说得对,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王府谁想管谁就去管。 账本可以给账房看,管家可以交给其他人管,而无忧只剩下她这个娘了。 小孩见风就长,到她出嫁之前,也没有几年了。 她能多些时间陪伴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笑了笑,交出了对牌与账本,行了礼就退下了。 留下一脸错愕的刘氏和老王妃,呆愣在原地。 回来之后,她已经习惯什么事都跟女儿讲了。 无忧并没有表达任何意见,都没有从书中抬起头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既然娘不想管家,那就不管了。” 她完全尊重、支持她的想法和选择。 陆氏眼眶一热,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中陡然一松,露出了真正满足的笑。 在感动之余,她莫名地还想到几年前。 她也跟长孙策抱怨过管家的难处。 王府公中的银钱并不宽裕,各房花钱却都大手大脚,有什么事情都要由公中出。 铺子也并没有好好经营,明明都是地段极佳的地方。 要么掌柜的中饱私囊,贪得无厌, 要么适合开米铺的地方开着书铺,适合开布店的地方开着饭店。 陆氏花了好多心血与时间精力,一步步从根本不懂,到慢慢上手,再到熟能生巧,把数十个铺子管得竟然都有了盈利,王府的日子才一日日地富裕了起来。 前几年,她几乎每晚都要点着灯看账本,对账目到深夜。 丈夫也心疼她,陪着她。 可是……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要是不喜欢,就不做了。 第188章 搬出梧桐苑(12) 那是她主母的职责,不得不做。 她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女儿却跟她说,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原来她是可以不做这些,她不喜欢做的事情的吗? 那她过去七年苦苦地煎熬又算什么? 陆氏恍然地感觉脸颊上一片冰凉,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泪。 看着女儿安静读书的身影,陆氏连忙擦去泪,起身挑亮了几盏灯,自己也拿着书坐到了她的身边。 …… 可是陆氏没想到的是,大房的退步,换来的不是安宁,而是得寸进尺的欺辱。 距离长孙策的消失已经快半年了。 众人都觉得他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只是暂时还没找到遗骸。 也是为了顾及未亡人的心情,留了一个小小的念想而已。 但死了就是死了,大房连个传承血脉的子嗣都没有。 等长孙无忧嫁出去了,陆氏说不定就直接找个佛堂了却残生。 这娘俩凭什么住在王府最大、最宽敞、景致最好的院子里? 二房有两个嫡子、一堆小妾,和好几个庶子。 十几个人挤在比梧桐苑小了一半的地方。 以前,刘氏还能忍,如今,她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管家权也落到了她的手中。 公公虽然对她家男人处处不满意,认为他比不上大哥。 可是就剩下这么一个嫡子,再怎么不满,公公也还是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了一些过去根本没教过的事情。 再加上婆母近日的种种偏袒举动,和大房的避世不出。 刘氏的野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膨胀了起来。 于是,她精心选了一个好日子,天气晴朗,微风和煦。 直接带着好几个婆子,硬生生闯入了梧桐苑。 守门的丫头要去通传,却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给直接撞翻在地。 可刘氏气势汹汹地一进门,还未往前一步,就被一柄呼啸而来的什么东西直击面门。 她瞳孔紧缩,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枪头便钉入了木门之中,悬在刘氏的头顶上,木质的枪杆还在颤动,发出沉闷嗡鸣声。 一个女童站在偌大的院子正中央,抬了抬手, 那钉入木门极深的枪杆,竟然就又飞回她手中。 刘氏惊骇恐慌之余,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寒潭似冰冷深邃的眼,完全不像七岁女童的眼睛。 仅仅只是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竟然令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她能够感觉到,长孙无忧那一枪并没有半点留手,若不是她腿软了,她就真的会被捅了个透心凉。 她伸出手: “你、你……” 无忧勾了勾嘴角,却没什么笑意,更没有半点歉意: “是二叔母啊,怎么也不通传一声,还伤了我们的丫鬟, “我还以为,是什么贼子呢。” 刘氏被人搀扶着,才勉强站起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长孙无忧没有再次出手的意思,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陆氏从室内端着一碗花茶递给无忧,待她喝完,她才好似刚刚发现了门口的刘氏似的。 “弟妹怎么突然来了?” 陆氏不冷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就没有了后文。 这母女俩! 刘氏心中恼恨无比。 当家的男人死了,她们好似半点影响都没有,竟然还这么嚣张! 她扭头就走,决定去找婆母来说此事。 这样也轮不到她们抗议了。 刘氏才不会承认,她其实是怕了。 她知道自己讨不着好,才想着用老王妃来压她们。 “娘,我也跟你一起去。”无忧擦了擦枪,将其放到一边,起身道。 前来传话的婆子面无表情: “王妃只传了大夫人,没有传您。” 无忧笑了笑,看了翠微一眼。 翠微明了,大步上前,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到了婆子的脸上。 “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况且我们小姐许久未见祖母,想祖母了,要去给祖母请安,明白吗?” 婆子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看着冷脸的大夫人和带着笑意的小姐,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她捂着脸,忍气吞声地回道: “是。” 便回去通传了。 而福禄堂内,听到她派去的婆子都挨了一巴掌,老王妃勃然大怒。 “她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一边煽风点火,一边隐隐却有些不安。 怎么回事,大房的作风竟然比起长孙策在之时,强硬了不止一点半点。 没多久,下人就前来通传,大夫人和大小姐到了。 老王妃在怒火之中,自然没这么好说话。 “让她们等着!” 虽然天气在逐渐转热,此刻却是清晨,外面还是有些凉意的。 下人从内堂出来,对陆氏和无忧道: “老夫人还未起身,还请大夫人稍等片刻。” 陆氏没说话,无忧又笑了,站起身: “那我和娘亲去服侍祖母。” 见女儿往里走,陆氏自然也不会落下,淡然地起身。 这一招陆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但平常让她等就算了,今天对着她女儿也这样。 她冷着脸,心情不是很好。 福禄堂的下人见此情景,都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要说拦,谁敢去拦? 大小姐一个眼神过来,就算有人敢上前的,脚步竟然丝毫不敢动弹了。 于是,无忧和陆氏畅通无阻地进了内院,自己动手掀了帘子钻进屋子里。 里头热热闹闹的说话声顿时一静,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几个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施施然走进来的无忧和陆氏。 无忧上前行礼,笑道: “祖母刚刚不是说还未起身?怎么在跟二叔母和姐姐妹妹们聊天呢?” 老王妃的脸青了,显然生气了。 刘氏赶忙呵斥道: “长辈没叫你,竟然自己就进来了,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其他的女子们也都朝无忧投去鄙夷的目光。 无忧道: “怎么没叫我?刚刚那个不懂规矩的挨了打的婆子,不就是来叫我的? “叫我和娘过来,却又叫我们在外头等着,长辈的规矩又在哪儿呢?” 刘氏哑口无言,老王妃脸更青了。 她知道论嘴皮子,十个她也比不过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王妃。 老王妃缓过了那股气,眼神冷了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然道: “老大家的,叫你们来就一件事情。 “回去收拾一下家当,你们母女俩住到青竹阁去。” 青竹阁,名字好听淡雅,住处有一片竹林。 却十分偏僻荒凉,不仅仅只有梧桐苑的十分之一大小,而且也已经许久没住人了。 陆氏直接气笑了。 第189章 主持公道(13)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氏心底自然也明白,丈夫已然是凶多吉少。 可她没办法接受,他的尸骨未寒,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院子身上。 她和他共同生活过七年的地方! 陆氏猛然站了起来,将无忧护在身后,坚决地道: “不搬!” 老王妃知道老大家的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此事。 她本是想好好地跟她们讲道理,只是事情有变,她们强行闯进了福禄堂,她十分生气,便省去了前面的部分,直接地命令她们搬走。 此刻,见到陆氏如此激烈的反应,老王妃下意识隐隐有些后悔。 这下似乎是没有商量、讲道理的余地,没法和和气气地解决了。 但,更多的是怒火,她是整个王府的女主人,更是她们的婆母! 虽然如今精力不足不管杂事,但后宅之事,她下了决断,轮得到陆氏来说不? 她猛地一拍桌子: “陆氏!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难怪你女儿这么没礼貌,都是你教的好哇!” 陆氏被气得眼前都一阵阵发黑,正想继续跟婆母据理力争之时,袖子忽然微微一动。 端坐在椅子上的无忧扯了扯她,那一双清凌凌的目光投来,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让被愤怒冲昏了脑子的陆氏,重新地冷静了许多。 在这个时代,一顶“孝”的帽子,就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陆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地行了个礼: “是儿媳无礼。” 老王妃这才脸色稍稍好转。 刘氏则不放过任何一个拱火的机会,大房越惹恼婆母,局面则越有利于她们。 她起身主动道: “大嫂,别生气,弟妹也没办法,我们二房的人口一天比一天多,姨娘刚刚又诊出来有孕。 “听说,肚子里是个男孩呢,我们那实在是住不下了。 “你看,大房就两个主子,梧桐苑也实在太空旷了,我听风水先生说,这怕是……镇不住啊。” 刘氏这话,一语多关,炫耀自己人丁兴旺,而大房不仅人丁单薄,更是没有男嗣。 哪是镇不住梧桐苑?是“不配”! 策哥的尸骨都尚未寻到,就有人如此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陆氏的心中无比地悲凉。 可她不能就这样将梧桐苑拱手让人! 管家权的事情她让了,那是因为她想让,而不是她被逼的! 而这院子,她不想让! 她牙关咬得发紧,指甲都深深地掐进掌心。 可转头面对老王妃,却放轻了语调,放柔了身段: “母亲的安排,儿媳不得不从。 “可如今策哥并未找到……尸骨,他若是哪天回来了……会怪我没守好梧桐苑吗?” 她说着,眼中落下泪,拿手帕拭去,却还是止不住嘴中的呜咽声。 跟二房这边乌泱泱的人群相比,大房这边仅仅两个女子身影,显得那么的单薄。 屋里伺候的下人,脸上都露出了同情怜悯之色。 是啊,世子的尸骨都还没寻到,二房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老王妃也愣住了,面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 虽然旁人都说策儿没了,但她当娘的,谁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平安安归来呢! 若是策儿真的没事……那她今天逼着大房搬出梧桐苑…… 以儿子护着那娘俩的性子,怕是会跟她就此生分了。 刘氏见状不妙,心底冷哼一声。 半年没有消息,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骨头都沉到江底去了! 不然,若是没死,怎么不回王府? 她是决计不相信长孙策没死的,只是这两个蠢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母亲。 才会信罢了! 刘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她大声地附和道: “大嫂说得对。” 陆氏垂头哭泣的声音顿了顿。 刘氏赞同完之后,就马上话锋一转,道: “可是我们二房的清心阁实在是住不下了。 “况且,这院子长久地不住人,哪怕打理得再好,也会逐渐荒废了去。 “不如这样,二房就先搬进去帮大哥镇镇宅,养养人气,待到大哥回来之后,再将院子还给大哥。 “母亲,您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老王妃的眼中露出赞同之色,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极好。”这下她也不必两头为难了,策儿回来了她也有个交代。 她一锤定音: “就这样办,陆氏,你回去收拾一下。” 陆氏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迎上老王妃不耐的目光,却又感觉当头一棍,把她要说的话都敲了回去。 在她心底逐渐灰暗之时,屋外忽然来了通传声。 老王爷来了。 她眼中猛然一亮。 她还记得上一次婆母想罚无忧在屋子里思过,还是老王爷为她们说了话。 老王爷虽然不插手后宅之事,可为人一向公正,又十分偏爱、器重长子。 一定会为她们主持公道的! 陆氏满怀期待地看着老王爷踱着步子,进了屋子,在最上首的地方坐下。 襄王如今年纪不大,步伐稳健,头发甚至都乌黑发亮,脸上也没太多的沟壑。 身躯微微有些佝偻,却还是算上去高大,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清了清嗓子,道: “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吵嚷嚷的。” 老王妃亲自将茶递给他手中,回道: “一些小事罢了,已经解决了。 “再过会就用膳了。” 底下的小辈们都行过了礼起来了,刘氏也笑道: “儿媳吩咐他们做了您最喜欢的清蒸鲤鱼。” 老王爷笑了笑,还未说话,底下忽然扑通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正中央,陆氏此刻正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见到老王爷看过来,她声音有些颤抖,但却不算小: “求您为儿媳主持公道。” 第190章 陆老夫人(14) 老王爷皱了皱眉,道: “你先起来。” 陆氏却犟的很,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老王爷没法,问道: “陆氏,你有什么事?” 陆氏就如实地将院子的事情说来。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老王爷听到此事,眉头反而松开了。 他笑道: “屋子太久没人住确实不好。 “待策儿回来了,你们再搬回去也是一样的。” 陆氏愕然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她自然是希望策哥能回来,可不管他能不能回来,她们娘俩,凭什么要搬出自己的院子? 她希望公公能为她主持公道,可她此刻才注意到,往日里很欣赏无忧才学的公公,进来之后看都没看无忧一眼。 而老王爷说完那两句话,也不再理陆氏。 老王妃用鼻子里哼了一声,更是看也不看陆氏一眼。 自然没人叫她从地上起来。 二房的孙子孙女们团团围住了祖父祖母,说些讨巧卖乖的话。 整个福禄堂里热热闹闹的,好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 而陆氏则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久久回不过神。 跪久了,膝盖上隐隐的刺痛把陆氏的神智拉了回来。 无忧走上前,递给她一杯茶。 她下意识地接过,但到手才发现,那茶是最开始她们坐下的时候沏的。 已经凉了许久了,一直也没有丫鬟换新茶。 人走,茶凉。 陆氏看着手上的茶碗,忽然明白了这一切根本的缘由在何处。 她仰头将冷茶一饮而尽。 冷掉的茶水格外的苦,涩意从舌尖蔓延到了心底。 一直隐隐留意着她们的刘氏,看着陆氏失魂落魄的身影, 眼底露出不加掩饰的得意之色。 公公和婆婆就只有她们二房一个嫡子了。 年轻的时候抚育子嗣,年老了,就更多地要依靠子嗣养老送终了! 所以,她真是蠢得可笑。 以为靠情分,靠怜悯,还可以让她们继续维持着长孙策在时的日子吗? 以为被夺走管家权和院子就到此为止了吗? 她们二房好不容易翻身了,可不会让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骑在她头顶上的大房好过! 待陆氏喝完茶,无忧就又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按理说,长辈没叫,她是不能起来的。 可刻在陆氏骨子里的礼仪,此刻她却半点也不想遵守了! 一股浓烈的恨意,随着那杯冷茶下肚,正慢慢地充盈着她的胸腔! 恨的不是旁人,不是二房,正是那最顶上的两人,她孝顺、孝敬了七年,喊了七年父亲、母亲的人! 长孙策对父亲母亲极为孝顺,有什么珍稀的东西,总是先送到福禄堂这儿,才轮到他自己和她。 她也自问七年时间,处处谨慎妥帖。 可如今,她不仅仅失去了丈夫,还连最后一处安身的地方都要被夺走? 如此凉薄的亲情,如此凉薄的王府! 陆氏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她是不是嫁错了人家的想法! 以前,她只觉得有情郎在,有情爱在,一切就都满足了。 为此,她不惜收敛锋芒,忍受婆母刁难。 而此刻,出嫁前母亲愤怒的话在她的脑子再一次响起。 “我没有你这样蠢的女儿!” 是啊,她真是太蠢了! 想到母亲,陆氏泪如雨下,倚着女儿哭得不能自已。 她太蠢了,她愧对自己的母亲,她为了嫁给长孙策, 足足七年,连面都没见过。 她真正应该孝顺的是自己的母亲才对。 她真不孝, 她真的好想母亲。 “陆老夫人到——” 什么? 这一声通传,令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 还未等他们有下一步的反应,正室的帘子就猛然地被掀开了。 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闯进了福禄堂。 说是闯,是半点没错的。 她气势汹汹,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紧紧梳在脑后,仅仅插了一根木发簪以做固定。 身上的穿着也十分地简朴,别说绣样了,就连衣服的布料甚至都不是丝绸,只是棉布而已! 她的双目格外明亮有神,虽然能从发色和脸上的皱纹看出她并不年轻了。 可她的身躯依然十分挺拔,身材甚至比老王爷还要高大一些。 整个人往福禄堂中间一站,那气势,几乎无人能够匹敌。 老王妃眼睛一眯,左右环顾,连忙喝道: “看门的丫鬟怎么搞得,什么人都放进来?!” 老王爷则是微愣了愣,在看清她的面孔后,却忽然站起身来相迎。 “您……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用了敬语, 老王爷在战场上见过宋惊鸿,还被她顺手救过一命。 两家结亲,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惊鸿并不搭理他,也不上坐,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挺立在屋子正中央。 她扫视了一圈,很快地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自己那没出息的女儿。 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眼底浮现出明晃晃的嫌弃,目光一转,又落到了她身边笔直站立着的小女孩身上。 一老一少,两双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锐利的眼睛碰撞。 宋惊鸿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虽然女儿从生下来就不像自己,好在她这孙女……倒是挺不错的。 不过这丝笑容也就稍纵即逝,她收回视线,冷然地劈头就冲着老襄王问道: “若是你们王府住不下我女儿,我就把她领回陆家去。” 老王爷脸色一变,道: “陆老——” 宋惊鸿打断他: “你知道,我姓宋。” 老王爷改口:“宋老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宋惊鸿在上京待了十几年,但说话却还是西北那股直白劲儿,丝毫不顾旁人会不会难堪: “前几天,你们逼着明月交出了管家权,今天,又要逼她把院子让出来,明天,是不是就要把她逼死了?” 老王妃愕然,不是,你一个姓陆……哦姓宋的,怎么对他们王府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陆氏不是平常跟娘家来往得极少吗? 她什么时候去告状了? 老王妃暗暗地瞪了陆氏一眼,只是陆氏此刻正处在极大的震撼之中,根本没注意到。 她的脸上挂上虚伪的笑,主动道: “老姐姐,您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我们怎么可能逼……逼明月呢?” 宋惊鸿道: “别废话了。 “我女儿还年轻,不可能给你儿子守一辈子的。 “你们儿子死了没关系,你们代儿子写下和离书也一样的。” 襄王夫妇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宋惊鸿的脸上,半点不似开玩笑的模样。 根本就不是什么……为女儿讨个说法。 而是真的想把陆氏带走! 老王妃尖刻地怒道: “不可能!我儿子刚死,她就想改嫁?” 第191章 不能扔下她(15) 老王妃尖利的声音回荡着室内,宋惊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气势在福禄堂内扩散开, 宋惊鸿是真正上过战场,踏过尸山血海的。 她杀过的人,可能比这些女眷们这辈子见过的人还多。 有胆小的已经控制不住,害怕得在发抖。 就连见过世面的老王爷也呼吸有些紊乱。 气氛逐渐冷凝之下,无忧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伸手拣了一块核桃酥,往嘴里扔去,牙齿碎裂酥皮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格外突出。 陆氏吓得捂她的嘴,却被无忧抓住了手没有成功, 宋惊鸿朝她投来目光,在这个间隙,老王爷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他迂回一步。 说,让陆氏与宋老夫人先叙叙旧。 其实他打的什么算盘一目了然,无非就是让陆明月劝劝她娘。 而老王妃也就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怒,待老襄王的话一出来。 她的神情也平静了下来,甚至还隐隐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宋惊鸿。 因为,众人都知道陆氏不会愿意和离。 她对世子是那么地一往情深,以及…… “娘,我不能和离。” 此刻,梧桐苑的正堂里,陆明月鼓足勇气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宋惊鸿在太师椅上坐得板正,闻言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明月从小就怕她,只是一眼,就吓得她心肝一颤。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宋惊鸿却不听,而是挥手对站在陆明月身后的无忧道: “过来。” 无忧上前两步,宋惊鸿拿起她的手捏了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是个好苗子,骨骼坚韧。 “看手上的茧子,平日读书习武也没有懈怠。” “祖母。” 无忧唤了一声。 陆明月赶忙道: “喊错了,无忧,这是你外祖母。” 无忧露出奇怪的表情,问她: “我的祖母要将我们赶出住的地方,而外祖母却在给我们撑腰。 “到底谁是‘外’人,谁是亲人?” 陆明月呼吸一顿,不说话了。 宋惊鸿听得这话,哈哈大笑出声,笑声十分的豪放,过了好一会儿才停。 “好孩子!说得对!我就是你亲祖母!” “真是奇了怪了。”她道:“你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好孩子?” “应该还是因为有我这样的祖母,无忧像我!哈哈!” 陆明月:“……” 无忧倒是为亲娘说话: “母亲她虽然性子软弱,但纯善坚韧。” 陆明月:“……” “好了,我跟你母亲说些话,你先出去。” 陆明月目送无忧小小的背影走了出去,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宋惊鸿忍不住又冷嗤一声: “出息,在家靠你爹跟我,长大了靠你丈夫,你丈夫死了又靠女儿。” 陆明月咬咬嘴唇,道: “娘,我错了。” 宋惊鸿不说话,陆明月破天荒地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但我不能和离,不是因为……策哥。” 她眼眶有些湿,却还是鼓着勇气说了出来: “我不能把无忧一个人丢在王府里。” 宋惊鸿默然,却也没有反驳她。 如今陆家的兵权都在大儿子手上,她虽然也有一些私兵,但那见不得光。 要和离,很简单,陆明月不是什么小官小富之女。 而是陆家的女儿。 就算闹到圣上面前,圣上也会判陆氏归家。 陆家更不需要她为了维系姻亲关系,继续留在王府内。 实际上,陆家跟王府结亲后,陆家处处都避着王府,完全没有沾半点光。 但要带走长孙无忧,王府的血脉,更是已经死去的世子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王爷哪怕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也不会让长孙无忧离开王府。 她忽然又道: “我看那孩子,比你更适合待在这里,没人能让她吃亏。” 软弱、懦弱了小半辈子的陆明月,上一次在宋惊鸿面前坚持自己的意见,是为了嫁给长孙策。 而这一次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她颤抖着声音道: “我知道,无忧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没人能让她吃亏。” “她可以没有我,但不代表不需要我,不代表着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扔下她,” “娘,我这辈子,只会有无忧一个女儿。” 她的声音虽然颤抖,话语却坚定无比。 以为又要挨到母亲的驳斥,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母亲的怒火甚至是巴掌,可陆明月等了许久,只等到了宋惊鸿复杂的眼神。 她招招手: “过来。” 陆明月走过去,蹲在她的膝前,宋惊鸿摸了摸她的头发,片刻后才叹息道: “这七年,其实我也在后悔。” “当年没有跟你好好讲明白道理,我态度越强硬,你就越要跟我对着干,越要嫁。” “如今……罢了,你也是当母亲的人了。 “当娘的,总是会为女儿妥协,退让。 “就这样,以后多回家看看。” 陆明月怔怔地抬起头,看到宋惊鸿在所有人面前挺直的脊背也微微有些弯曲了,她印象中顶天立地,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母亲……也老了。 她努力压下眼眶里的湿润,将头倚在她的腿上,轻声道: “对不起,娘。 “女儿不孝,又要让您操心了。” …… 在老王妃和老王爷解脱中还有隐隐有一丝得意、一丝庆幸的眼神中,王府终于送走了宋老夫人。 大房也迎来了安宁。 院子?什么院子? 二房再一次在老王妃面前提这事,直接就被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估计是把面对宋老夫人时受的气都发在刘氏身上了。 本来这事就是刘氏闹出来的。 宋老夫人走的时候说了。 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也不怕丢人,就把这事给闹出去,下到市井小民,上到官僚同事,皇室甚至是圣上。 让大家都看看襄王府是怎么欺负孤儿寡母,让大家都评评理! 而且,到时候她就算绑,也得把陆氏给绑回去! 襄王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声保证不会如此了,王府一定会善待陆氏母女两人,不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宋老夫人才冷哼一声,骑着马回去了。 其实论地位,老王妃的品级跟宋老夫人差不多,但气势和气场有时候跟地位没关系。 反正,他们是再也不想看到宋老夫人,被迫当孙子的感觉可憋屈死了! 而若论最憋屈的,那还是刘氏了。 搬院子这事被宋老夫人搅黄了,她实在是不死心,眼馋呐! 那么大、那么好的院子,难道就这么一直给大房占着? 她挨了婆母的骂,她又私底下跟丈夫长孙轩吹耳边风,撺掇着让丈夫从老王爷那儿入手。 长孙轩对后院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根本就没过脑子,直接跟老王爷说了此事。 结果……自然就又是一顿痛骂,而长孙轩平白无故地挨了顿骂,回来之后,也没有放过给他出馊主意的刘氏。 足足一个月,一步没踏进她的房里,把刘氏气得要呕血。 夫妻俩双双挨骂之后,刘氏终于是彻底歇了心思。 第192章 皇后与太子(16) 话说那天送走宋惊鸿后,陆明月就有些心不在焉。 跟母亲许久未见,才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又要分别。 她闷闷不乐了三天,无忧也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住提醒她。 “娘,你要是想祖母,就带着我去陆家啊。” 陆氏恍然大悟,眼睛里都冒出光来了。 “是啊! “翠微!快给我收拾行李,我要去陆家住几日。 “不,住半个月!” 翠微忍不住笑了: “小姐,你总算是开窍了,我看小小姐都要憋死了。” 陆明月嗔怪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这坏丫头,明明早就想到了,也不提醒娘。” 无忧面无表情: “记得带上书和枪。” “好好好,都依你!” “无忧还没去过陆家,娘跟你说,虽然我们家的宅子没有王府的大,但景致可是半点不输,甚至还要好看、精致多了。 “都是你外祖父……你祖父亲自布置的,我的院子外面就有个荷花池,夏天开满一池子的荷花,还有莲蓬,还能去池子里凫水! “可惜现在不是夏天,没关系,等夏天了娘再带你回去,娘教你凫水。” 无忧一边低头看书,一边应和着兴奋的话痨娘,嘴角不知道在何时也微微翘了起来。 不过,也不是她们想出门就出门,想去哪就去哪的。 王府的规矩很严苛,特别是对于女眷。 男主子要外出,要去哪,脚步一抬就走了。 但女眷要是想出门,就难了。 若是小姐们要出门,就得先经过自己母亲的同意,然后再去主母那儿领对牌。 去哪儿,出去多久,几时回来,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回来晚了,必然逃不过责骂甚至是更重的惩罚。 而儿媳们要出门,如果只是出去逛逛,也得跟老王妃那儿说一声。 如果是要回娘家,那可就得做好不被允许的可能了。 陆明月记得,刘氏刚刚嫁进来的时候,一年回了三次娘家,每次也就小住了两三天。 就被老王妃好好敲打了一番。 原因无他,你出嫁了,嫁到了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人了。 娘家就是外家,有夫之妇要守妇道,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往别人家跑算什么样子? 但如今在陆明月的心里,长孙策一死,她和女儿再被王府的人这般欺负。 她就算再没有脾气,也不可能再真正把王府当成自己的家。 她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陆家。 她回家还要经过别人的允许? 陆明月浑身裹挟着一股杀气去了福禄堂。 谁要是想阻止她回家看母亲,那她跟谁没完! 或许是宋老夫人的余威还在,也或许是陆明月气势汹汹的样子确实唬住了人。 她满脸得意地回来了。 战果斐然! 不仅仅这次她能回陆家小住,以后她再回去,也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允许。 想回去,直接就回去了。 无忧再一次高看了她一眼。 可见呢,女人往往拥有无限的潜力,只是没有开发出来罢了。 一转眼,母女两人就坐在了出府的马车上。 无忧直接将马车的帘子收起来,大大方方地往外瞧去。 陆明月心中正激动、忐忑得很,也没有出言制止女儿。 当然,王府的马车华贵,也有人敢过多地张望。 无忧将外景尽收眼底。 这是她经历的第二个古代世界。 第一个世界,她一开始是后妃的身份,后来又成了皇帝。 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机会走出皇城,感受外面的市井气息。 她下意识地用统治者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 马车驶过了王府的那一片,就慢慢地热闹起来了。 街道是青石板铺成的,整洁干净。 两边有商铺,挂着招牌,还有支出来的小摊,贩卖早点。 经济繁荣。 穿梭于街道上的人们,衣着虽然不是都很华贵,却都十分地干净、得体。 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也有孩童嬉闹。 无忧一路上几乎没看到乞丐,也没有看到什么泼皮无赖,反而倒是看到了穿着官服的差役,手里攥着刀,在四处巡逻。 民生幸福度也很高。 不过,也不能排除是王府与陆家居住的地方,地价房价不凡,能住在此处的,都是家有资产的百姓或是小官。 百姓不缺钱,仓廪足而知礼节,看上去自然素质很高。 但总的来说,结合无忧的记忆,当今圣上的统治的确英明,百姓富足,不会受战争、战乱之苦。 只是……当今圣上膝下并无子嗣。 到头来,却让她的便宜爹捡了便宜。 依无忧的眼光,她爹当个世子、王爷算是绰绰有余。 若是当皇帝,就远远不够了。 小乖从马车顶上伸出半个猫头,把同样在看着外面的翠微吓得尖叫出声。 随即,它跳到了无忧的怀里,无忧抬头对陆明月道: “没事。” 陆明月也就放心了,想来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野猫,不过她女儿真是可爱,不仅仅讨人喜欢,还讨动物的喜欢。 小乖可以做到只跟无忧说话,它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愿主和陆氏死后, “医女被扶正,又过了两年,皇帝终于选中了你爹。 “改了族谱,上了玉碟,正式立了你爹为太子。 “次年,皇帝驾崩,长孙策继承皇位。” “那害死你跟你娘的母子俩,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和太子。” 第193章 叔祖父(17) “所以你干嘛不拦着你爹?不然你娘的皇后之位妥妥的。 “到时候她再生个大胖小子继承皇位,有儿有女,身份也是无比尊贵。 “任务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小乖不理解她的做法,无忧又很少主动跟它解释。 只要长孙策不外出, 就算没儿子,她娘的地位也就稳稳当当, 距离任务完成,就只差一个儿子而已。 “现在你爹跟外面的女人孩子都有了。 “等他回来,到时候为了立谁当皇后,还得争。” 小乖深深地为她叹了口气。 无忧逆着摸它的毛,把它摸得龇牙咧嘴地,她才笑了笑。 随即,她的目光望向了东城这些精巧的亭台阁楼上,却又好像是越过了这些房屋,最终落到了最中央的高高尖角屋檐上。 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那一片被众星捧月般拱卫着的建筑的华贵与大气。 那是皇城。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那就代表着最顶尖权力的中心、施展政治智慧的舞台。 真是令人心生向往。 她努力地遏制住心底逐渐狂热起来的野心,轻声回答了小乖的疑问: 长孙策该由陆明月来亲自解决,她不会打着为了谁好的旗号,去擅自更改他人的命运轨迹。 小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也不再继续提这事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陆明月叫翠微下去排队买一家很好吃的点心,无忧漫不经心地继续看屋子、看人。 可很快,她就发现一道目光在暗处注视着她。 很隐蔽,但她还是察觉到了。 她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道目光的来源。 是在街对面的一家酒楼的二层上,从开着的窗户能看到包厢内有三人。 一个侍卫、一个太监,和一个……主子。 在看她的正是那名侍卫,壮年,身材高大,容貌却很不起眼。 底盘很稳,双目迸射出精光,此人武功极高。 侍卫也注意到无忧竟然看了过来。 他原先只是看这女童的容貌精致且有些眼熟,才多看了一眼。 没想到瞬间就被发现了。 一个女童,不仅能够察觉他的视线,还能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 这……是多少大内高手都做不到的。 他平平无奇的脸庞露出了少见的惊讶之色。 无忧略过他,看向了那位主子。 那人头发乌青,身姿挺拔,但眼角的几缕皱纹还是能看出,他年纪不小了。 可无论是谁,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是注意到他的外表,而是会被他身上那不怒自威、久居高位的气势所胆颤,甚至完全不敢直视。 而在无忧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那人也在同时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相撞,竟然……不分上下。 无忧的眼底毫无退缩之意,更没有好奇,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漠然。 不仅仅是不分上下,还十分地……相似。 “无忧,来尝尝这个点心。” 陆明月的呼唤打断了两人无形之中的对峙。 无忧眨眨眼,率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乌黑的眼中成熟褪去,瞬间披上了一层清澈的伪装。 长孙乾见她这变脸的速度之快,也忍不住泄出一丝笑意。 侍卫恭谨地道: “臣去查一下这女童。” 长孙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道: “谁家的小丫头,挺有胆气。” 侍卫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没过多久,侍卫就回来了。 “回禀皇上,那名女童是襄王世子之女。 “世子之妻携其回娘家探亲。” 长孙乾有些意外,但也不没那么意外。 是皇家人,那胆子大些是应该的: “原来是朕的侄孙女。” 说到襄王世子,长孙乾又有些感慨。 若是知道那一趟南下,会让他唯一看重的侄子就此丧命,可能……他会多派些人手给他罢。 冯忠察言观色,见皇帝对这女童印象还不错,心中又惦念着逝去的襄王世子,便弓着腰,小声提议道: “太后向来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女孩,不如,将她接进宫,放到太后膝下抚养。” 长孙乾面上看不出喜怒,片刻之后道: “人家母女相依为命,怎可叫她们骨肉分离?” 冯忠轻轻地扇了一下自己的脸: “皇上说的是,老奴瞎说了。 “还是皇上体恤子民。” “改日接到宫里来,认认人倒是可以。” “是,老奴记下了。” 冯忠退到一边,心底倒是感慨着这女童的好运气。 原本世子一死,襄王跟皇上关系也不太亲近,听闻襄王的二儿子没什么出息。 一直摇摇欲坠的襄王府,怕是从此就要露出颓势了。 结果谁能想到,皇上出宫散散心,竟然就恰好遇上了这丫头,还入了皇帝的眼。 这丫头若是机灵,能合了皇上、太后的眼缘。 到了适婚年龄,封个郡主甚至是公主,风光大嫁,倒也能让襄王府沾沾光了。 无忧虽然不知道,在冯忠的眼里,一场泼天的富贵就要落到她头上了。 但她知道那人是谁,他的长相跟襄王有三分相似,身边还跟着内侍和武功极其高强的侍卫,更加之那通身的气势,答案呼之欲出。 “无忧,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无忧随口道: “看见了叔祖父。” 第194章 好事(18) 陆明月拧起秀气的眉头,叔祖父是……公公的手足……公公有几个手足? 不对啊。 她手上拿着的点心掉到了地上: “你祖父就一个……” 无忧把点心捡起来放到一边,省得等会踩碎了车厢里全是碎屑,一边回陆氏的话: “嗯哼,就那一个。” 陆明月吓了一大跳, 她问无忧那人的具体模样,无忧就说了说。 越说,陆明月越心惊, 她以前也入宫面过圣。 无忧所描述的容貌……确实跟当今圣上一致。 她赶紧捂住了无忧的嘴,叫马车快点。 到了陆家,她这下没其他心思了,只顾着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宋惊鸿屋里,跟她说了无忧看到圣上的事情。 宋惊鸿听罢,丝毫不慌,想了想道: “是好事。” 陆明月拧着帕子,姣好的面容上愁云遍布。 生怕女儿不经意惹恼了贵人,没了丈夫,她该怎么办才能护住女儿周全? 宋惊鸿瞪了她一眼,将话说得直白: “现在正好趁着你丈夫的尸体还没冷,皇上能够想起无忧是好事。 “你就老实等着。” 陆明月第一次在被人提到丈夫的死时,没有伤感,反而松了口气。 是了,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策哥又是为圣上办差才出了事。 就算看在他的份上,应该……不会是坏事。 如此想罢,她一直紧紧抿着的嘴角也松懈了下来。 宋惊鸿看在眼底,也有些欣慰。 女儿能从长孙策的死中走出来,更是一件好事。 “看到你这蠢模样我就烦,出去,把无忧叫进来。” 陆明月留给母亲一个哀怨的目光,道: “您有了孙女就不疼女儿了?” 宋惊鸿哈哈一笑,道: “从前,你可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陆明月也笑了: “当然了,养了女儿才知道,您是我娘,当女儿的有什么不能跟娘说的?” 宋惊鸿笑骂道: “蠢话就不要说了,快滚。” “哼。” 陆明月出了屋子,宋惊鸿脸上笑意微敛。 大约一个月前,她收到无忧的信时,才知晓长孙策意外身亡的消息。 陆家众人怕她因为明月而生气伤身,所以把消息瞒住了。 宋惊鸿知道此事后,对家里人狠狠地发了一通火。 就算她再生明月的气,也不可能对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管不顾! 知晓此事后,她最担心的不是王府的磋磨。 而是明月自己。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过于重感情。 怕她就此一蹶不振。 她没着急回复孙女,而是启用了早早埋在王府中的探子。 却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开始她想,或许是为母则刚。 可在又观望了一段日子后,她才惊讶地发觉。 是她那好孙女太“刚”了,连带着一向软得不行的女儿也硬起来了。 就连那封信,也完完全全是孙女自己的主意。 有这么一个孙女,她也能彻底放心了。 陆家的人口很简单。 陆明月的二哥,见妹妹终于解开了跟母亲的心结,也十分开心。 又心疼她早早地没了丈夫。 整天变着法地往娘俩处送东西,什么新奇的、贵重的玩意,一定最先送到她们院子里。 至于陆老大人陆铭那更是轻松了。 每每妻子为了小女儿的事情发火或是生气的时候,她也不吵,也不闹。 就要跟他在演武场上对练。 他都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一手枪法还十分利落。 但如今,骑个马都勉勉强强了,完全招架不住她的刀法啊! 结果令陆老大人没想到的是, 妻子是不抓着他比试了,他的好女儿和孙女却没放过他。 练得陆老大人在床上躺了三天,把他的枪法榨得干干净净的。 才意犹未尽地转换了目标。 还有就是陆二哥的妻子,对于小姑子的归家也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如果谁能遇上一个像宋老夫人这样的婆婆,那别说一个小姑子回娘家小住了。 就算是十个,陆二嫂也能做到毫无怨言,尽心尽力。 宋老夫人对于陆二哥夫妻俩主打一个:不管不问。 陆二嫂嫁进来两年没能有孕,关她什么事? 陆二嫂管家出了点差错,没关系陆家有钱,交到她手里就全听她的,她才不管。 陆二嫂不许陆二纳妾,好哇,干得好,儿媳真是合我的眼缘。 陆二嫂从此对宋老夫人视若亲娘。 她亲娘还在家时管她管得令她窒息,两年没能有孕就催着她把丫鬟送给陆二。 而宋老夫人不仅什么也不管,要出钱出力的时候也一点不推辞。 她每天都有些受宠若惊,如今终于有了回报的机会,她可得好好跟小姑子相处。 在这样融洽的氛围下,陆明月可谓是乐不思蜀,几乎完全忘记了还有个王府。 直到过去了快一个月,王府终于忍不住来人了。 出乎陆明月的意料,来的婆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请大夫人和大小姐回府。 无事献殷勤,陆氏心底打了个突。 不过低头看到女儿淡定的小脸,她也镇定下来,道: “我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就回。” 婆子态度虽然好,却很坚持,希望她们能越快越好。 因为,宫里来人了。 陆明月看着女儿坐上进宫的马车,几乎是坐立不安,在王府门口来回徘徊。 刘氏见了,心里是又酸又妒。 她男人除了上朝的时候,私底下至今也就见过圣上一面。 今天一早,宫里来了人,原本要出门的老王爷恭恭敬敬地候在内室等着。 众人本还有些忐忑,甚至刘氏都想过——会不会是王爷重新请封了世子,旨意下来了? 结果,竟然是宣大房的那个丫头入宫面圣! 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没落到她儿子身上? 她忍不住开口讽刺: “一个小丫头单独去拜见太后,要是不懂礼仪冲撞了贵人,自己回不来就罢了,可别连累了咱们王府。” 话刚说完,她脸上就忽然一痛。 刘氏后知后觉地才察觉,自己挨了陆明月的一巴掌。 陆明月习武已有快半年,力气比原来大多了,这一巴掌下去,刘氏精心保养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她刚想哭嚎,却被陆明月恶狠狠的一个眼神吓到了。 陆明月整个人正处于焦急、慌张之中,骤然听到刘氏这么恶毒的话,她打完还觉得不解气,怒道: “你咒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喊完,她就冲到了刘氏面前,捏紧了拳头,一拳把人给打晕了过去。 这下,她才解了气,丢下一地凌乱的众人,回了自己院子等消息。 无忧坐在马车里晃啊晃,到了皇城的外城,经过了一番极其复杂的验查后,就没法坐马车了。 自然,她也是没有轿子的。 出宫来宣旨的老嬷嬷领着她往里走。 无忧目不斜视,走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别说抱怨了,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就在芳姑姑忍不住感叹她的礼仪极佳之时, “嬷嬷。” 一声清脆的童声忽然响起。 芳姑姑停下了脚步: “长孙姑娘,怎么了?” “我累了,前面有个亭子,可否歇息片刻?” 芳姑姑低头一看,容貌精致的女童脸上一滴汗都没出,走路的姿势也跟之前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疲累的样子。 反倒是她,近几年年纪大了,跑腿的活无需她来干,走了这半个时辰,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腿也有些打颤,竟然快支撑不住了。 咦。 芳姑姑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也露出一抹笑意: “是。” 【按照目前的进度,以及我什么事都想写得极其详细的习惯……这篇怕是会比之前长很多……毕竟无忧还没长大,她的便宜爹也还没回来,后面还有好多好多剧情。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篇的,目前就这样慢慢写啦~】 第195章 曾祖母(19) 无忧和芳姑姑在亭子里歇息了一小盏茶的时间,随即就继续前行,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终于看到了太后的寿康宫。 陆明月在她进宫前,把她知晓的皇宫秘事全说给无忧听了。 当今圣上出身卑微,太后当年只是一个宫女。 在先帝一次醉酒后宠幸了她,就这一次有了圣上,在皇子中排行第八。 先帝子嗣很多,光是皇子就有十一位。 在他晚年的时候,皇子们正身强力壮,便开展了夺嫡之争。 最终,谁也没想到,竟然是一直不起眼的八皇子胜出。 其他的皇子们下场凄惨,不是死了就是幽禁,或者被赶去了千里之外的封地上,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唯一幸存,留在上京安享晚年的襄王则是一开始就站对了队,被皇帝赐了“襄”字封号。 皇帝登基后,勤于政务,不好女色,因为在年轻的时候受了伤,膝下至今没有子嗣。 同时,由于年幼被冷落,和母妃相依为命的经历,皇帝十分尊敬、孝顺自己的生母,当今的太后。 每一年的圣寿节都办得十分隆重,甚至连皇帝自己的万寿节都比不上。 所以,陆明月让无忧在太后面前一定要小心,谨言慎行,不然冒犯了太后,皇帝一定会大怒。 “长孙姑娘,我们到了。” 推开寿康宫的大门,芳姑姑引着她继续往里走,穿过正厅也没有停留,随即,入目……是一片菜地。 绿汪汪的菜叶中,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妇正弯着腰在地间拔草。 无忧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扭头就只看到了芳姑姑离开的背影。 无忧:…… 她抬起脚,面无表情地朝老妇人走去。 你们皇室中人真是有个性。 一个皇帝大白天在街上喝茶,一个太后喜欢自己种菜。 走近了,无忧得以看清老妇人的容貌。 虽然头发花白,身躯也佝偻着,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清秀俊俏的模样。 她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笑纹,哪怕是没有表情的时候也很和蔼可亲。 或许是上了年纪,她拔草的动作慢吞吞的,但好在还算稳健有力。 老妇人抬头看见她过来,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呵呵地问: “你是哪家的孩子?” 无忧不假思索答道:“您家的。” 太后一愣,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来,帮哀家搭把手。” 今日为了进宫,无忧打扮的很精致繁复。 头上的珠花就罢了,身上也是一层又一层。 无忧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将袖子一挽,鹿皮靴子就踏进了泥土里。 她的动作十分利落,而且也分得清哪个是要拔掉的野草,哪个是能吃的菜。 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熟练起来,这一片地本来要拔小半天的,有了无忧的加入,没多久将野草清除干净了。 太后擦了擦额上的汗,目光露出意外。 她本来也没想让小姑娘真干活,这些养在闺中,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姑娘们,根本干不来这些话。 没想到,无忧太实在了,她说拔草,就真的埋着头拔光了草,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太后温声问: “好孩子,累了。” 无忧摇摇头。 “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这活干得一点儿都不马虎,小孩娇嫩的手心怕是被野草割破了,只是忍着没说而已。 结果,她却摸到了有些粗糙的茧子。 这下,她更意外了,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隐隐有些怒意。 她记得,襄王的世子才失踪半年,襄王府就这么对待他唯一的独女? 才七岁的孩子,手都成这样了? 无忧见她好像是误会了,主动澄清道: “我这是读书习字,练武练出的茧子。” 太后闻言就更意外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读什么书?习什么武?” 无忧道: “因为我喜欢。” 太后也不深究,随和地笑道: “难怪,你这孩子干了半天的活也不累。 “这下好了,草也拔完了,接下来就要施肥了。” 无忧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闪出了菜地。 脸上没忍住,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这个时候的施肥……是最天然的人肥…… 太后先是被她的动作吃了一惊,再一看她的表情就更是觉得好笑: “你这个小鬼头,怎么不来帮我忙了。” 无忧一丝不苟地答道: “先前帮您,不是因为您是太后,而是因为您是长辈。 “小辈理应孝顺长辈。 “如今不帮您,则是因为我是小辈。 “小辈在长辈面前,应该可以小小的任性一下?” 她说完,眨了眨眼,企图以乖巧蒙混过关。 太后原本也不会亲自干那事,没想到听了她一板一眼的长篇大论,试图以逃避施肥的命运,瞬间笑得极为欢快。 看来,这小姑娘不仅仅实在,还很机灵。 真是讨人喜欢。 “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曾祖母。” 无忧从善如流: “曾祖母。” “欸。走,曾祖母这儿的点心味道很不错。” 皇帝膝下没有子嗣,太后自然也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孙辈。 她一个人在深宫之中十分无趣,种菜是因为当年她和圣上被冷落到饭都没得吃,只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洒下一些菜种以充饥。 如今是苦尽甘来,太后却还是很喜欢种菜。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孩子了,太后留着无忧说了许久的话,又用了晚膳,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回家。 陆明月是等得无比焦灼,天都黑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一瞬间,陆明月就如同一阵风似的扑到了她面前。 芳姑姑面上带着笑容,道: “世子夫人,太后很喜欢长孙姑娘,以后可能会常常叫她入宫说说话。” 陆明月心里一跳,脸上却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笑: “太后厚爱,只是……无忧年纪不大,怕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芳姑姑听闻此言,意味深长地再次强调了一遍: “这么多年以来,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后这么喜欢一个小辈,世子夫人,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陆明月心下更加忐忑,但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奉上一笔丰厚的辛苦费,送走了芳姑姑。 可没等她细细地问一下无忧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老王妃就又来请人了。 第196章 皇家的学堂(20) 她要问无忧在宫里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太后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 无忧的态度十分敷衍,答:忘了、吃了点心用了晚膳、太后人很和气。 多了就再也没有了。 老王妃虽然知道她在敷衍,却又不能发火。 因为她也听到了芳姑姑说的,太后可能会常常叫无忧进宫的话。 有了太后的青睐,再加上一个陆家随时虎视眈眈盯着王府。 她明白,她再也不能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大房的母女俩了。 终归是自己的儿媳和孙辈。 老王妃只能强迫自己绕过这个弯,不能继续偏袒二房了。 就算她心底再恨——如果不是陆氏善妒,策儿岂会连一个继承血脉的男孩都没有? 在面上也不能再表露出来了。 于是,无忧破天荒地见到了一个和颜悦色的祖母。 老王妃的“委曲求全”是明智的。 又过了没几日,宫里果然又来人了。 这次还是芳姑姑领着她入宫,只是在寿康宫中,无忧看到了那天在茶楼里喝茶的人。 皇帝下了早朝来给太后请安。 黄袍还未换下,一派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无忧面色不变,行了礼。 这熟悉的模样,皇帝想起了那天的对视。 他随口问道: “听太后说,你平常在家常常读书、习武。 “六岁的时候还跟哥哥们一块在前院学堂读书?” 无忧道是。 皇帝忽然来了兴致: “如今学到哪儿了?” 无忧道: “都学完了。” “嗯?”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忧就补充道: “四书五经都学过了。” 皇帝眸色一闪,忽然念了一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无忧答道: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雄浑苍劲的声音和清脆稚嫩的声音你来我往。 长者的语速越来越快,可那稚嫩的声音始终能接上,没有丝毫停顿。 说了一会儿,长孙乾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喝了杯茶,感慨道。 “朕在你这个年龄,学问做得都没你好。” 看来,他那侍卫查到的长孙无忧的事迹,竟然有九成为真了。 可惜,若是个男儿,待他长成,就又是一名大周朝的肱股之臣了。 若是个男儿…… 长孙乾压下了心底那荒诞的想法。 “既然你祖母不让你在自家学堂里继续读书,不如,就来宫里读。” —— “什么?你要去宫里上学?” 福禄堂内,满头珠翠的老王妃失手摔了她最喜欢的茶盏,却完全顾不上心疼。 惊愕的表情在珠翠的映衬之下有些滑稽,却没人笑话她。 老王爷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将长孙无忧精致的脸蛋看了又看。 陆氏生的真是个丫头片子? 会不会长孙无忧其实是她儿子的嫡长子,但由于一些缘故,比如说容易夭折之类。 就对外说是孙女,然后连她也瞒过去了。 不然,一个丫头怎么可能这么有出息? 那可是皇室的学堂啊! 能够有资格在里面教学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都是文官之中跺跺脚,天下都要抖三抖啊! 而在里面上学的,则都是圣上十分亲近,并且手握重权的臣子的后辈。 在经历了夺嫡之争后,如今皇室的人口十分凋零,权力也被压缩到了极致。 仅仅维持着最后尊贵的体面罢了。 而与皇室正相反的是,大臣们则树根般纠缠交错,粗壮且蓬勃地生长着。 襄王唯一一个寄托重望的大儿子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而王府的第三代,二房的长子长孙逸也聪慧,但跟无忧比实在是…… 他们王府最有出息的,竟然是一个女娃。 老王爷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而刘氏听闻此事,手上的帕子更是要扯碎了。 这种天大的好事,凭什么又是大房的??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无忧一个丫头去皇家学堂有什么用?又不能考科举,学得再好也不能光耀门楣。 “不如把这个名额让给逸儿!” 她话刚刚说完,福禄堂的气氛就是一凝。 老王爷和老王妃听闻此话,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动摇之色。 是啊,无忧在学堂学得再好,一个女子,不仅仅没法科举,而且对她闺誉也很不好。 都已经七岁了,还跟一群男儿厮混,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子? 这件事情,对无忧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而若是将名额给逸儿,他不仅仅能得到更好的教导,还能跟其他大臣的子嗣们交好。 这是多么宝贵的人脉啊…… 对他的未来、对王府的未来,都大有裨益。 可,这是皇帝给无忧的恩典,并不是给王府的。 “让无忧亲自跟皇上说,自己想效仿孔融让梨,将此次名额让给哥哥。 “这样,无忧也可以得到圣上的夸赞,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么?” 刘氏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脑子十分的灵活,就跟钻进了襄王夫妇的肚子似的,无师自通给他们的犹豫之处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老王爷再次觉得甚是有理,微微点头,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道: “陆氏,你虽是妇人,但也应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罢!” “王府好了,你们娘俩才能好。” 陆明月眼睛微微瞪着,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她的心中只觉荒谬,甚至还感到有一丝好笑, 想抢就抢罢,竟然还如此故作冠冕堂皇,叫她们主动让出来,还要叫她们感恩戴德! 可她嘴笨舌拙,就算气红了脸,也只能扔出一句: “不可能,这是我们无忧的……” 无忧扯了扯她的衣角,站起身、 她的容貌跟陆氏有五分相似,剩下的五分,不像长孙策,反而有些像当今圣上。 特别是一双狭长而有神的丹凤眼,十分神似。 这也是那天出门遇到的侍卫为什么盯着她看的缘故。 她眯了眯眼睛,道: “祖父,太后想将我抚养于膝下。” 老王爷一愣,太后对她的喜爱,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无忧继续道: “娘亲也可以归家。” “所以,不是王府好了,我们才能好。” “而是若我们不好,王府就别想好了。” 老王爷瞬间面色愕然,瞳孔震颤。 第197章 郡主、礼物(21、22合一) 老王妃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伸着手指着无忧和陆氏,嘴中连道: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刘氏嘴角露出一丝窃喜。 陆明月起身,将无忧护到了自己的身上,刚想说话。 “圣旨到——”门外传来通传声。 众人皆是一惊,立刻整理好仪容,先后涌了出去接旨。 却先是被堆积在庭中的大大小小的华贵箱子吓了一跳。 芳姑姑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行了礼,道: “这是太后赏赐给长孙姑娘的东西。” 没等众人有其他的反应,一个小太监开始了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襄王府之孙,世子长孙策之女长孙无忧, “乃宗室之裔,品性端方,聪颖过人,深得朕心。 “特册封为郡主,以表朕之嘉许。” 册封为郡主! 郡主! 直到那道明黄的圣旨落到老王爷的手上时,他还没有回过神,完全不敢相信。 而向来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小太监,如今亦是笑容满面,拱手祝贺道: “老王爷,您这孙女养得真好,这份殊荣,还是如今的皇族里头一份的呢!” 芳姑姑笑意盈盈,显然是早就知道,一同与太监盛赞无忧。 说得陆明月都有些脸红了,但她的双眸却格外地闪亮,看那模样,似乎比自己被封了郡主还要开心。 老王妃也只能撑起笑脸迎合着,好不容易才送走宫里之人。 外人都走了,这一刻,场面就忽地有些难堪的寂静。 而打破这一场寂静的是陆明月,她正吆喝着丫鬟把太后的赏赐搬到梧桐苑去。 这可是以后无忧的嫁妆! 这一擅自的举动又把老王妃脸色铁青。 刘氏此刻胸口堵得也不行,但她眼睛一转,赶忙张口道: “郡主竟然这么讨皇上太后的喜欢,这下可好了,她去跟皇上提学堂的事,一定不会被拒绝了。” 无忧:…… 她朝刘氏投去了一眼。 刘氏其人容貌中上,下巴尖尖嘴唇薄,一双吊梢眼中永远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就连襄王夫妇被这圣旨惊到,拿不到主意该怎么对待她时。 刘氏却依旧见缝插针, 别的不说,就这百折不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行动力。 却只能被困住后宅之中,只能为自己不中用的丈夫和平庸的儿子挣前程。 要无忧说,让刘氏出门,长孙轩在后宅每天侍奉婆母, 老王爷也不用担忧王府颓败了。 老王妃比她的二儿子聪明不到哪儿去,也马上附和道: “对对对,无忧啊,明日你就去跟皇上阐明此事。 “待到逸儿有个好前程,咱们王府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和你娘。” 无忧不说话,转脸似笑非笑地看了老襄王一眼。 老襄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怒喝一声: “够了!” 老王妃和刘氏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眼睛瞪得格外突出,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皇上给郡主的东西,你们也敢抢?!” 刘氏眼底满是疑惑,缩了缩脖子,她明明看见了公公之前眼中的意动啊。 就因为长孙无忧被封为郡主,他就改主意了吗? 就算被封了郡主,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而已,她也还是王府的人啊! 而老襄王则完完全全地不敢置信, 他刚刚竟然在自己七岁的孙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皇弟的影子。 那双眼睛里的威压和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让他的心肝都颤了一颤。 是了,圣上极其忌惮皇室宗族,若是她在贵人面前多说了两句不利于王府的话。 看在陆家的面子上,陆氏不会出事。 而她自己堂堂一个郡主,自然也不会出事,而王府可就惨了! 而唯一能够以孝道和亲情压制住她的生身父亲,同时也跟王府荣辱一体的世子也没了。 如今,如今王府没有任何能够制约、管束住她的地方了! 无忧其实是有些不耐的。 希望此事之后,襄王能管束好他的家人。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人还总是想扯她后腿,给她挖坑。 在这个高度集权的世界,她受限于年龄,暂时成不了掌权者。 她还需要时间成长。 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忍受有人踩在她和她在乎的人头上。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在自己的身后织起一层令人心颤的网。 陆家、太后甚至是圣上……都成为了这张网的一部分。 谁若是敢动她的利益,那她将会毫不留情地将其绞杀。 “是祖父想岔了,你们说得对。 “无忧出去一天也累了,你们先回梧桐苑。” 无忧微微颔首。 刘氏和老王妃只能眼睁睁目送娘俩大摇大摆的背影离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只要趁热打铁就能…… 老王爷无暇照顾老妻和二儿媳的心情,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脊背都佝偻了几分。 “妖孽啊……” 七岁就有如此心智,无论她是男是女,都没有任何人能限制住她了。 他们王府出了这么个妖孽, 应是腾飞之兆啊! 可,跟她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 以后别说沾她的光了,不被她报复就不错了。 —— 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穿过景色宜人的御花园,再越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就来到了一大片空旷的土地上。 尽管只是一片赤裸的黄土地,却也和其他地方不同。 地上的黄土明显被重物细细地碾过,不会轻易扬起尘土,并且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物。 其上,十几个少年正在奔跑着争夺一个藤条做的圆球。 蹦跑跳跃之间,一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 而不认识的人一眼望去,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人群之中最高大的、不是速度最快的的人。 无论是谁,目光都只会先落到一名约莫十来岁的女子身上。 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于——惬意。 若是蹴鞠球到了她的脚下,必然没有不得分的,轻轻松松就能带着球绕过其他人,飞射向球门。 而若是她负责拦截,那也没有她夺不到的球,往往是身形一晃,其他人脚底下的球就到了她脚下。 对旁人来说,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而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孩过家家的碾压,只是陪其他人玩玩而已。 就这样,比赛在她的风卷残云下结束了,不出任何人所料,她所在的队伍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众人却都笑得十分尽兴,也有人笑着抱怨道: “输得也太难看啦——说了不要带郡主玩!” “是因为郡主没能跟你一队!” “郡主这次跟他们一队了,下次就该跟我们一队了!” “哈哈哈哈,不行,那下次不带郡主玩了。”这是胜者队伍说的话,结果就挨了其他人几拳。 “嘿,郡主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轮得到你来多嘴。” “就是!” 无忧把怀里的球扔向伺候的丫鬟,已经慢慢长开了的五官十分精致,一双狭长而明亮的丹凤眼不怒自威,颇有皇室的尊贵风范。 上午的课就是蹴鞠比赛,中午她要去太后宫中用膳,再去上下午的课,晚上就回王府。 这就是她这几年的日常安排, 太后对她十分喜爱,中午的膳食有一多半都是她爱吃的。 太后常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用膳,吃不了多少,可自从有郡主陪着,她都能多吃些许。 而人一旦能吃饭,身体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因此几年过去,太后跟几年前的模样也没什么分别。 “听说你们上午的课是蹴鞠,累不累?” 她就像一位普通人家关爱孙辈的慈爱祖母一样,甚至亲自上手来帮无忧擦汗。 尽管她额上并没出汗。 无忧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现在她已经跟太后差不多高了,于是她微微低头,好方便她的动作。 太后笑眯眯地给她擦完,又拉着她来到桌子前,亲自打了一碗汤给她, 无忧也很乖顺地喝了,整个吃饭过程中,太后一直在给她夹菜。 而她只是埋头吃。 不过芳姑姑和其他伺候的下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算在皇帝面前,太后也是这么宠着郡主的。 皇帝给太后夹菜,太后给无忧夹菜。 不过无忧倒是清楚,这不仅仅只是她老人家的慈爱,在她之前的世界,有一个词完美地解释这种行为——投喂。 一老一少吃得正开心的时候,一名太监脚步急促地进来了。 是兴庆宫的人。 也就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 太监行了礼,语速极快: “郡主,您快回王府。” 无忧抬了抬眼,在心中算了算日子——也确实差不多了。 “世子回来了!” 太后一惊,连忙问道: “哪个世子?郡主的父亲?” “是!”太监仔细道来: “今日上午,世子在王府外敲门,后被全府人迎了进去。 “刚刚,襄王就带着世子进了宫,来向皇上禀告此事。 “如今,襄王和世子已经回府了,皇上派奴才来跟郡主说一声,叫郡主先回家跟父亲团聚。” 无忧颔首,表明自己已经知晓,脸上却流露出一丝难以遏制的喜色。 太后看着,也替她开心,她知道小丫头的情绪向来不外露,能有一丝喜色,已经代表心底很开心了。 “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快回去跟你爹爹团聚,我让乾儿给你放几天假。 “用我的轿辇送郡主到宫门口。” 无忧也不推辞,谢过了太后,抬脚就预备往门口走。 可那太监说完事却没退下,还支支吾吾,眼珠子乱转,很明显是还有话没说完。 无忧脚步一顿,喜色转瞬即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太监只感觉背后一凉,扑通一声跪下了,道: “还有一事,世子……似乎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无忧站定在原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太监咽了咽口水,暗暗心惊郡主的气势真是越来越盛,道: “还有一名女子……和一个稚童。” 他顶着越来越冷凝的气氛,硬着头皮继续说: “据世子回禀,是此名医女救了他,但他失忆了,所以如今才回来。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医女成了亲,两人还……育有一子。 “皇上的意思是,您尽管回去,会给您撑腰。” 无忧抿了抿唇,良久没说话。 太后神情惊愕, 尽管长孙策四年渺无音讯,可他和世子夫人的鹣鲽情深却一直在上京之中传为美谈。 闺阁女儿都期盼着自己能遇到世子那样的儿郎。 成亲七年,从不去秦楼楚馆,身边干干净净,对妻女极尽宠爱。 得知他的死讯,甚至有那多愁善感的女儿,为他哭湿了帕子。 如今竟然……带了个外室和外室子回来?! 她带着怒火,忍不住道: “世子怎么如此不负责任? “既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妻女的情况下,怎可随意地跟人成亲生子?” 说完,她叹了口气,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无忧,走上前来,抬手摸了摸无忧的头: “好孩子,别伤心,就跟你叔祖父说的那样,要是你爹给你委屈受了,就回曾祖母这儿来,带上你娘一起。” 无忧扯出一个笑容,嗯了一声,才在她担忧的目光中走出福寿宫。 太后还不放心,对芳姑姑道: “打听着王府的动静。” “是。” 无忧的脚程怕是比那轿辇要快得多。 如果她真的着急回去的话…… 可惜,她一点儿都不急,于是就舒舒服服地坐着轿辇,丹凤眼微微闭上,甚至小憩了一会。 脸上哪里还看得出一丝伤心难过。 —— 轿辇晃晃悠悠地出了宫门,无忧又上了同样晃晃悠悠的马车。 同样,骑马要快很多,但她懒得自己骑马。 如果是回家见娘亲她会选择骑马,见便宜爹就算了。 旁人看了也只以为她受的打击太大,不想见人罢了。 在上京,哪有什么秘密? 世子携美人和幼子回了王府的事情,已经慢慢地传开来了。 但这个时间点,她娘应该在外面的铺子里。 不过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无忧刚刚回府,进了福禄堂里,就看到了让她很不开心的一幕。 陆明月孤零零地站在厅内一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另一边是更加成熟且迷人的长孙策,和一个娇娇弱弱的白衣女子,以及一个紧紧抓着长孙策衣角,两人动作亲昵的男童。 “郡主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无忧身上,长孙策也露出惊讶,意外和开心的神情。 笑道: “无忧,都长这么高了——” 他想走上去来仔细看看闺女,但闺女的面无表情,令他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无忧微微抬眉,扫过那女子和男童一眼,嘴中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 “这,就是你给我带的礼物?” 第198章 琅儿(23) “爹爹,记得给我带礼物。” 四年前,女孩稚嫩清脆的声音,怀着对父亲的崇敬。 四年后,见到了失踪的父亲,话里只剩下质问和冷漠。 陆明月僵硬的身躯动了动。 长孙策却微微愣在了原地。 脸上是一片茫然。 他忘了。 在陆明月与他成亲的那七年中,每次长孙策外出,都会给妻子带回礼物。 一份点心也好,一个木雕也好,一根糖葫芦也好, 而当女儿出生后,他要带的东西就变成了两份, 长孙策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每次看到女儿和妻子开心满足的笑脸,他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而四年前的南下也是一样, 如果他在半年后如期回来了,那无忧一定会收到许多的、充满爱意的礼物。 如果他失去了记忆,却没有发生后面的一切,那无忧也一定会收到许多的,充满愧疚和弥补的礼物。 可是,他不仅仅失去了记忆,还有了另一个妻子和孩子。 陆明月和长孙无忧不再是他唯一的妻子和孩子 带着医女和儿子上京的时候,长孙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他们和她们能好好相处吗?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双方。 所以,无忧说这就是他给她们带回来的礼物。 也完全没有问题。 长孙策脸上的茫然也被陆明月全部收入眼中, 自从得知消息以来,在大喜和大悲冲击之后,就仿佛木头人一样的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站到了无忧面前,站在了长孙策和无忧的中间。 再一次地将无忧护在了她的身后。 长孙策茫然过后,也回忆起来了女儿为何这样说。 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愧疚,那一双深情的眼里满是歉意。 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让妻子知晓其中的为难,能够不要那么生气: “皎皎,我落入河中失去了记忆,是小怜将我救起,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半个月。 “她一个女子,闺誉都被毁了,我要对她负责……” 陆明月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眉眼锐利,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你要对她负责任,但你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就敢跟人结婚生子,对我和无忧负责任了吗?” 长孙策再次露出痛苦之色,浓密的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想拉她: “你说得对,我错了,皎皎,你想怎样罚我都可以……” 陆明月尖利地打断了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紧紧盯着她曾经在心底描绘过无数次的眼眸和脸庞,斩钉截铁地道: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她说完,还未等长孙策来得及开心: “你把他们送走,送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长孙策的喜悦浮上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僵在了脸上,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那男童好似能听懂他们在争执什么,就在此刻,一下子扑到了长孙策的腿上。 哇哇大哭地起来: “爹爹,爹爹,不要扔掉琅儿!” “琅儿?” 陆明月喃喃自语着,她的身形又摇晃了一下, 无忧恰时伸出了手,她搀着女儿的手才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晕厥过去。 琅,本义为似玉的美石,也被形容读书的声音。 寄托着他们对儿子的期望,内心拥有美好的品德,同时又才华出众。 是她曾经跟长孙策商议好的,如果他们有儿子了,就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哈,所以他虽然失忆了,却还记得这个吗? 那她宁愿他全部忘光,也不要在这里恶心她! 在遭遇着莫大的痛苦,陆明月下意识在保护自己,让自己变得迟钝而麻木。 所以她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跟长孙策说话、提条件。 可这一个琅字,仿佛刺破血肉的利刃,彻底地撕开了她刻意忽略的事实, 那就是在她心中完美的,她深深爱着的丈夫,已经背叛了她! 陆明月双眼猩红,大步上前,扬起右手, 在除了无忧的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狠狠地甩了长孙策一个巴掌。 “啪——” 声音清脆响亮,这一巴掌打得很重,长孙策俊朗的脸颊迅速浮现出一个红印,随即慢慢地肿了起来。 “放肆!” 老王妃早就想开口了,在陆明月说出送走孩子的时候。 那可是她的孙子! 结果,这个善妒的女人,不仅仅要送走她的孙子,竟然还对她儿子动手! 忍了她们四年,她如今是忍不下去了! 可她刚刚想责罚陆氏之时,只见陆氏打完人后,忽然捂着了胸口,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红的血。 随即,就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好在无忧一直在她的身边,接住了她。 长孙策顾不得自己被打,冲上去来想接过妻子,却被无忧一个冷冷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她伸手在陆明月的胸口处点了几处穴道,随即抬起眼皮对长孙策道: “若是娘亲出了半点事,我绝饶不了你!” 长孙策满脸痛苦,心中既担忧妻子的身体,又心痛于乖巧的女儿以如此的态度对他。 可无忧就跟没看到似的,带着昏迷的陆明月回了梧桐苑。 她叫了大夫,但她知道其实陆明月没什么大事。 让她吐出胸口处这股郁血,反而比一直憋着要好。 大夫把脉后也得出类似的结论,情绪太过激荡所导致的气血逆冲, 好好地休养,按时喝药,不要再让情绪大起大伏即可。 翠微送走了大夫,满脸担忧地又折返回来,望着榻上昏睡着的主子,和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小主子,道: “小小姐,需要向陆家……” 无忧道:“当然,你就把长孙策回来之后的种种,如实跟祖母说就好。” 翠微应了声好,无忧又补了一句: “以后没有我和娘的允许,不能让长孙策进院子。” 第199章 怎么处理?(24) 翠微顿了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毕竟…… 长孙策是王府世子,而她们是他的妻女,天然就该依附他生存。 之前是没有办法,只能靠陆家和宫中主子的垂怜, 但那些终究都是外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丈夫和父亲靠得住呢? 如今正应该趁着世子愧疚之时,多为主子要些好处,才是实在的。 若是闹得太僵,让世子下不来台,对所有人都不好。 翠微也知晓,世子的所作所为,对主子和小主子是极大的伤害, 可恼怒归恼怒,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啊。 她本来想着小小姐面对此事会更清醒一点,到时候能够好好地劝劝主子,开解开解主子。 没想到……小小姐更加决绝…… 连院子都不让世子进了。 可话刚到嘴边,她就对上了无忧清凌凌的双眼, 她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眼底有着淡淡的不悦。 翠微浑身一个激灵,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小小姐的主意向来不容任何人置喙。 哪怕是主子也不行。 她一个奴婢,做好自己的本分,怎敢对主子指手画脚的? 还真是往日她们太宽和了。 翠微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地退了下去。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加警醒,在主子面前管好自己的嘴,她们怎么做,一定都是有道理的。 翠微走后没多久,陆明月也悠悠醒转了。 面对守候在边上的女儿,她第一反应永远是露出笑容,柔声道: “娘没事,无忧别担心。” 无忧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她没说话,陆明月也没说话,母女俩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又过了一会,无忧淡淡的声音传来: “想哭就哭。” 陆明月此刻的声线有微微的颤抖,但还是硬撑着道: “怎么能在你面前哭,娘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丈夫回来了,却不再是你的丈夫,我的父亲回来了,也不再是我的父亲。 “我们遭遇了同样的不幸,不是吗?” 她说完,室内又重新回归到寂静之中。 直到——微微的哽咽声从小变大,再到嚎啕大哭。 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抱着无忧,哭得撕心裂肺。 无忧面无表情,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安慰失恋的娘,这可能是她穿越再多世界,也很难遇到第二次的情形了。 陆明月哭着哭着,忽然停了下来, 她咬牙切齿地,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在这四年中,我有多少次期盼,他还活着, “但是当他真的回来了, “我却宁愿,他是死在了外面。” 无忧闻言,垂下眼睫,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嘴角。 看啊,她这几年没有白忙活。 她的娘亲终于明白,真正该憎恨、厌恶的人是谁了。 上一世的陆明月恨医女、恨外室子, 是因为她只能恨他们, 翠微的想法就是这个时代残酷的现实,女人只能依附男人所存在。 就算长孙策伤了她,背弃了他们的爱情, 她也没法恨他,因为她还需要他。 甚至不仅仅只是这个时代,就连无忧经历过的现代,每个人都可以独立的时代, 男人出轨了,正室第一反应是要“打小三”。 是小三破坏了他们的婚姻吗? 别开玩笑了,婚姻是两个人缔结的契约,如果它出了问题,那其根源必然在这两人的其中一个上。 而不是什么小三小四, 在无忧过去四年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 她终于弄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元凶。 上一世的陆明月选择了原谅长孙策,选择了继续当她的世子夫人, 如今,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 陆明月在伤心的时候,福禄堂内更是一片混乱。 长孙策挨的那一巴掌极重,陆明月练武这几年,臂力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男人,她没有半点留手。 于是他的脸不仅仅只是肿起来了,口腔内也泛起一丝丝血腥味。 怕是好几天不能见人。 白怜满脸都是心疼,一刻不停地给他换凉帕子敷着,甚至不让他自己动手,而是她一直用手轻轻地固定在他脸侧,待帕子不凉了,就又重新换一张。 老王妃看到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儿子惨样,更是被陆明月气得胸口一阵阵地疼,她跌坐在椅子上,对长孙策道: “你看到了,她如今都敢对你动手了, “这些年,她们娘俩可是要把王府的天都翻了! “对府里的事情不管不顾,除了往陆家跑就是往外面跑。 “还有你那个好女儿,仗着自己有皇上和太后撑腰,在家里……” 长孙策脸疼得厉害,又要夹杂妻子和母亲中间,他不想说话。 老王爷瞪了妻子一眼: “行了!郡主是你能非议的?” 老王妃讪讪地闭了嘴,继续数落起陆明月: “家里的许多铺子,都因为经营不善关了, “陆明月自己在外面,用陆家的名义开酒楼茶馆,赚得盆满钵满,却不肯给王府搭把手。 她假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找了这么一个儿媳——” 长孙策却不是任她糊弄的,舌尖抵了抵脸颊,刺痛让他很清醒。 他沉声问: “当初明月管铺子管得好好的,怎么会经营不善呢?” 妻子当年熬着夜点着灯看账本的模样他还记得, 怎么他一走,铺子就不行了? 又不是因为他,明月才能开好铺子。 而且明月更不是那种自己搞砸了铺子,再把手一甩,不管不顾的人。 除非—— 他眼眸一沉: “母亲,你把明月的管家权拿走了。” 老王妃不说话了。 长孙策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冷。 刘氏忍不住道: “她自己也不想管了——” 长孙策冷冷地道: “既如此,铺子的好与坏,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刘氏不敢说话,心底却很理直气壮: 那些铺子里都是陆明月的人,掌柜都只服她,她肯定得全换掉啊—— 谁知道换了掌柜之后,就慢慢地成这副鬼样子了。 怪不得她,得怪陆明月把铺子捏得这么死,完完全全把王府的产业当成她自己的了, 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这几年,王府的支出可紧张了,她这家管得还不如不管。 长孙策看着心虚的母亲和目光躲闪的弟妹,心中烦闷, 可毕竟是王府,毕竟是自己的亲人, 他道: “我会劝劝明月的。” 老王爷忽然说话了: “铺子的事情不重要,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沉沉的目光落到了依偎在长孙策脚边的男童,和正细致照料他的女子身上。 第200章 风起于微末之中(25) 长孙策有些为难,低声道: “小怜她自幼父母双亡,也无其他亲人,除了王府,她亦无处可去。 “而琅儿…… “可明月的态度……” 老王妃急了,匆匆地走过来,一把搂过长孙琅: “这是我宝贝孙子,我绝不允许你听那个女人的话把他送走。” 襄王也点点头: “其他的我不管,王府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面。” 长孙策低低地叹口气,道: “可明月的性子我了解,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一定是要看到一个处置结果的。 “不然,她真的永远不会再理我了。 “这样罢,我在外面租个院子,小怜你带着琅儿先在那住一段时间。 “待我……再将你们接回来。” 他语带歉疚,却没什么回旋的余地。 白怜只能低低地垂下头去,声如蚊呐: “都听你的。” 长孙琅从老王妃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伸出了手,要长孙策抱。 长孙策默然,不管他们大人做错了什么,有什么是非,孩子总是无辜的。 再者,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他了,他狠不下心。 长孙策将他抱在了怀里,长孙琅的小脸紧紧贴着在他没受伤的那边脸,在他的耳边细细地道: “爹爹,你不要琅儿了吗?” 长孙策安抚道: “不是的,爹爹会常常去看琅儿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孙琅却没有再哭闹,而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嗯……我和娘亲等爹爹,一直等爹爹。” 长孙策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心中弥漫起一股酸涩。 老王妃还是不愿意,女人送到哪去她不管,孙子得给她留下。 她想说话,却在长孙策的一个眼神下就又憋回去了。 儿子失忆的这几年,回来后更显得成熟,好似是经过了历练,更加地稳重。 罢了,等过一段日子再接回来。 次日。 无忧也没有打算不去学堂的打算,早早地就出了门。 却发现陆明月醒得更早,打算跟她一起出门进宫去看望太后。 “不用去铺子了吗?” “从宫中出来后就去。” 陆明月在经商也有天赋,她开了个茶楼,如今已经是上京有名的茶楼之一了。 两人救了一些被父母或是兄弟、亲戚卖掉的女孩子,请老师教导她们,又挑选其中聪慧且有野心的孩子为她们办事。 同时,在宋惊鸿和陆家心照不宣的支持下,这茶楼背地里有着极其强大的搜集情报的功能。 陆明月还经营了一支商队, 她要做的事情挺多的,今天的拜访太后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或许是长孙策早就不是她人生中的唯一,她也早就不是那个只能每日在后宅之中等着他回来,等着他给她带来惊喜和礼物的女人。 陆明月今日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神情已经跟往日没什么两样。 出门时,就遇到了长孙策。 也不是巧合,而是长孙策听说她们要出门,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他真的很在乎陆明月,昨日一旦下了决定,连夜就匆匆地将白怜和长孙琅送了出去。 送得还不算近,并没有在上京内找个屋子养着, 而是送到了上京郊外的一处宅子里。 经过一夜,长孙策的脸更肿了。 他这一夜也几乎没睡,显得有些憔悴。 明明一路奔波上京已经很累了,可他丝毫没有睡意。 脑子里满是对陆明月的担忧。 她吐着血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长孙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反应太激烈了,可能长孙策也不会如此地果断。 大夫从梧桐苑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去问了他。 好在她没出什么大事。 长孙策不敢再去找她,刺激她。 而府里的下人知道世子对世子夫人的深情。 甚至不惜为了她,送走自己的儿子。 就为了讨好他,主动地递去消息,告诉长孙策她们要出门了。 于是,长孙策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母女俩骑着马打算出发。 他第一反应有些愣,道: “皎皎,无忧,你们要去哪?怎么不坐马车,而是自己骑上马了?” 无忧垂下眼睫, 她们是要去做正事,而不是坐着马车出去春游。 自然是选择更快、更便捷的方法。 而陆明月也是眉眼丝毫未动,坐在马背上,穿着一身由无忧改良过后的骑装, 舍去了繁复无用的装饰,穿着很方便的同时,有一种简洁大气的美。 看得长孙策愣在原地,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这种服饰郡主和世子夫人天天穿,还被太后亲口夸赞过,上京的其他女子也纷纷效仿。 不仅仅如此,陆明月独自出门做生意的事情,也在无忧的刻意宣传下,在上京流传开来。 虽然官家千金多数是不以为然,却对上京的平民们有所启发, 世子夫人都能出门做生意了,我们这些妇人总比不过世子夫人高贵?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那——她们能做些什么呢? 首先,陆家的生意和陆明月的生意,在招收男女伙计上就有要求——只收女性。 不仅仅只是跑腿的伙计,女掌柜,女账房更是十分受她们的青睐——就连陆明月都发觉了,女性更忠诚、更细心、更谨慎稳妥。 她们知晓机会难得,就往往更加珍惜。 在她们的带领下,其他的店家也逐渐发现了招工女性的好处——价格便宜,还好用。 甚至就连体力活,也不一定就是男人更强,那些整日劳作的女人,也有十分强壮的。 而这些女人的丈夫或者家人,也没有太多反对的理由,毕竟,对于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 妻子如果也能有一份收入,能够为家里减轻负担, 说不定还能存下一笔钱,把儿子送去学堂读书,一旦孩子有出息,那改换门庭指日可待了。 而许许多多的妻子有了收入,带来的就是权力, 在家里说话的时候,腰板都直起来了。 宋惊鸿在一开始得知她们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很惊讶, 西北的女性地位比上京的高,那是因为民生艰苦。 无论男女,首先要做的是努力的活下去。 而富裕的上京,对女子也就更加的严苛, 无忧却说: “哪怕再富裕的地方,都会有贫穷的角落。” 没有那些角落,富裕又是怎么衬托出来的呢? 宋惊鸿被她说服,也尝试着配合她们的做法。 几年过去,看到街上许多挑着担子做小买卖的女人 看到米店、布店、酒楼饭店里的女伙计, 宋老夫人还有些恍然,她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就算改变再微弱,影响的范围再小,也不能否认,她们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撬动了这一丝丝顽固的压迫女人的大山。 宋惊鸿骄傲地看着女儿和孙女。 风起于微末之中,她们还这么年轻,以后一定还能大有所为。 第201章 孰能无过?(26) 但长孙策的思想还停留在几年前的上京。 女子妇人出门,应该坐马车,再不然,骑马也要带好帷帽。 可她们两人竟然…… 但他对上陆明月漠然的眼神之后,他就没空纠结这些了, 他的皎皎,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长孙策心都要碎了。 陆明月眼皮一掀,道: “世子莫要忘了我昨天晚上说的话。” 长孙策急道: “我已经把他们送走了。” 陆明月冷哼一声: “送到京郊的院子也叫送走?” 说罢,她不顾长孙策惊愕的表情,一抽马鞭走了。 她怎么知道他将他们送到了京郊的宅子里? 陆明月知道他八成会这么想,但她只想说,他未免也太轻视她们了。 男人都死了四年了,她一个人在王府,又要护着女儿…… (呃其实是不能拖女儿的后腿。) 她感觉这四年学到的东西,比她过去二十多年学到的都要多得多。 人也飞快地成长了起来。 所以,就算她没有管家权, 王府是她和无忧住的地方, 其他人又是一窝豺狼虎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就算是为了女儿的安全,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关上院子过自己的日子。 王府的各处,都有她安插的探子, 今天一早,小丫鬟就给她递了消息。 她连那宅子具体的位置,里头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一清二楚! 她又回头看了失魂落魄的长孙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马上的她,从上面俯视以前觉得很高大的丈夫, 竟然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高大了。 两人一路策马,到了皇宫外,递了牌子进了宫, 太后有意跟陆明月聊聊,开解一下她。 无忧就先独自出了寿康宫。 今日也正好是学堂休息的日子,她只是陪陆明月进来而已, 她就随意地在御花园里逛,结果正巧遇上了同样在御花园的皇帝。 她行了礼: “参见皇上。” 皇帝特许她可以唤他叔祖父,但每次无忧都会先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再重新唤他: “叔祖父,您怎么在这?” 皇帝这几年老了许多,头发比之前更白了。 或许是政事繁多,又呕心沥血,乍一看竟然跟皇太后的年龄差不了多少了。 但他身上的帝王威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加,就连一些朝臣单独见他,都可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无忧却一直不怕他,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 皇帝是天子,是寡人,更可悲的是,他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子嗣, 于是,就因为长孙无忧的这份“不怕”, 他也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孙女一样,丝毫没有威严气势,笑道: “怎么,这御花园是你家的啊。” 无忧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道: “可不就是我家的吗。” “哈哈哈。”皇帝大笑出声,对她的这份毫不见外的劲很受用, “那我可得代替你祖父,好好教训一下你爹了。” 说起此事,无忧忽然跪下了,她道: “求叔祖父赐孙儿一件东西。” “哦?”皇帝收敛了神色。 —— 长孙策没法,顶着那张脸去了陆家。 结果……门都没进得去。 宋老夫人给他递了句话, 她说,陆家随时准备好了迎女归家。 长孙策感觉心脏又中了一箭。 该怎么办? 皎皎一向性子刚硬…… 如果她真的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失去她! 长孙策的脸上掠过一抹狠色。 他叫来贴身的小厮,低声交代了几句。 直到七天后,在王府消失了七天的小厮回来了。 同时消失,却没有回来的是京郊院子里的那对母子。 长孙策的脸也好了许多,如今只能看出些红印子了,不损他的容貌。 沐浴后,他换上了陆明月往常最喜欢的衣裳,刮去了胡茬。 满怀忐忑地敲了梧桐苑的门。 陆明月知道他来了,亲自来开了门。 她不端着,不使任何小性子,她的态度很平静。 她不准备让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判断,打算好好地跟长孙策谈谈。 这七天,她自然知道他干嘛去了。 那一对母子被他送回了他们之前居住的地方。 长孙策几乎是表功似的跟她说了此事。 陆明月的眼睛偏圆,在屋里的灯光下微微眯着,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而是问他: “如果你不将人带回来,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此事。” 长孙策沉默了。 他其实后悔了。 如陆明月所说的一样,他不是后悔把人送走。 而是后悔将他们带回来。 如果就这样瞒着明月,或许对双方都好。 但他的想法刚刚冒出来,陆明月就残忍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你应该庆幸你的坦诚,不然,待我发现之后,你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离别了四年的妻子,重逢后,除了动手,语气也冷漠地就像没有丝毫感情的陌生人。 长孙策的眼眶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声音都哽咽了: “皎皎,我真的只是失忆了,我的心意从未改变,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我也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做错了事情,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皎皎,求你了。 “过去的七年夫妻感情,皎皎,你这么轻易地就抛下了吗?” 陆明月闭上了眼睛。 她抛下了吗? 她闭上眼睛,新婚那一夜的场景还仿佛历历在目。 在那一对龙凤红烛忽明忽暗的烛光下, 他轻轻地掀开她的盖头,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温柔, 怕她害怕,怕她紧张,他就坐在床边与她聊天, 他问她有没有小字,他说,他给她起一个。 他是她的丈夫,他说,她如天上的皎皎明月,照进了他的心里。 陆明月的眼角亦缓缓地淌下一滴泪。 第202章 打赢了吗?(27) 可是,要原谅他吗? 她看着长孙策通红的眼眶,认真地道: “我提出那个条件的时候,其实是以为你不会选择送走他们。 “这样的话,我也正好逼自己一把。 “可是……就算你送走了他们,我却还是不满足、不满意。” 陆明月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迷茫,喃喃自语道: “我到底在不满意什么呢? “在整个上京城,谁的丈夫没养几个小妾,没收几个通房? “就连最普通的百姓,稍微有些余钱,也要纳个美妾。 “而你是世子,在过去的七年都做得那么好,那对母子也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可……为什么呢?女子往往被要求从一而终,做不到就是荡妇,该浸猪笼, “你们却可以想有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 “就算在过去的七年里,你只是做到了这上京几乎每一个夫人都做到的事情, “却成为了她们最想要的夫君模样。” 这份困惑死死地缠绕着她,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到长孙策根本没听清。 但他听到了她的挣扎、纠结和犹豫, 他以为,她是想通了,脸上浮现出喜意,情难自禁地来握她的手, 可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 陆明月恍然回过神来,无法遏制地露出了厌恶之色,她的眉心紧紧地锁了起来,嘴唇抿着,把手猛地缩了回去。 她站起身,再一次俯视着长孙策,由心底发出的声音在说: “这不公平!” 长孙策愕然,也站起身: “什么?” 陆明月语气变得有些激动: “如果我被人奸污,生下了他人的孩子,你还会让我当你的世子夫人吗?” 长孙策愣了一瞬。 怒声道: “有我在,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姣姣你不要胡思乱想!” 可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瞬,她知道了他的答案。 于是,她目光变得坚定,言语重新平静了下来: “待无忧出嫁后,我们便和离!” 她要尽好娘的责任。 她知道女儿厉害,但婚事终究还是需要长辈掌眼。 若是……若是女儿也遇不到一个好儿郎,那她便养她一辈子! 陆明月下定了决心,整个人都松快了, 长孙策却不可置信,他伸出手来想抓陆明月,却被她皱着眉头避了过去。 “皎皎,你不是说,只要我送走他们就……” 陆明月灿然一笑: “我反悔了,就如同你也背弃了我们曾经的诺言一样。” 长孙策有些恼怒: “可是,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陆明月忽然问: “如果无忧和你儿子同时落水,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长孙策这次沉默了三息的时间,才道: “救无忧。” 可陆明月却道: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你不会犹豫。” 长孙策有些茫然,他不理解,他不是已经选择了她们母女俩吗? 在他的心中,她们就是最重要的啊。 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呢?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如果没有所谓的“意外”。 她们母女俩根本不需要放到被“选择”的境地上。 陆明月又道: “你可能不知道,小孩子都很脆弱,需要细心照料, “无忧两岁的时候就因为吹了点风,发了一天一夜的热,差点没撑过来。 “而你的儿子也才三岁,他娘虽然是医女,但她一个人终究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你的儿子出了意外,你会怪我和无忧吗? “怪我逼你送走他们,怪我容不得人。” 没等长孙策说话,她用眼神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有一天,你的儿子远在江南想你想到抑郁成疾,马上要病死了,你会去找他吗?” 那是他的儿子,长孙策说不出不会。 可他觉得很委屈,她为什么要用这些没发生的事情来为难他? 她不给他反驳、辩解的机会: “就这样,长孙策,就算你没做错什么,但我们之间隔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就是回不到曾经了。” 迎着长孙策震惊、愤怒又委屈的眼神,她重复了一遍: “长孙策,你给我一纸和离书,待无忧出嫁后就放我归家。 “辛苦你的儿子和白姑娘再奔波一趟,你把她们接回王府。 “当时是我没想明白,代我替她们说句抱歉。” 她说完,精致的眉目都舒展开来,整个人好像解脱了什么似的,散发出一股闲适自得的圆融气息。 也让长孙策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说的那些话,越说越让他气血上涌,整个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 他明明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 为什么她还是要离开他?! 他气极了,伸出手来抓她,却又落了空,被她敏捷地躲了过去。 他站定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防备他如防备洪水猛兽的妻子,怒吼一声: “不可能!”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胸腔都在震动,整个梧桐苑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陆明月,这辈子你都别想跟我和离! “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 陆明月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神情冷了冷: “长孙策,你冷静一点。” 长孙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正常,说: “不冷静的是你。” “我?” 长孙策指责她: “对,旁人都是有我这样的丈夫都求之不得, “你竟然就为了一次,我无法控制的意外,就要与我和离! “世间哪有你这样的女子?” 陆明月彻底冷下脸。 —— 无忧跟陆明月并未住在一起,梧桐苑很大,她住在另一侧。 当翠微慌慌张张冲过来,嘴里喊着: “大小姐,世子和夫人打起来了,您快去劝劝!” 无忧放下手里的书,抬脚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忽然神情有些凝重,停在了原地,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她。 翠微也慌神了,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大小姐?” “娘亲她……打赢了吗?” 翠微:…… 第203章 不堪(28) “没输就行。” 得到翠微肯定的回答,无忧就不急了,到了陆明月住的主屋外,正好看到了在对峙的两人。 长孙策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而陆明月则整整齐齐,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显然,他是单方面挨打了。 看到她,陆明月皱了皱眉,道: “无忧,你回去休息,这儿跟你无关。” 长孙策却双眼放光, 谁家的孩子会希望父母和离呢?无忧一定也不希望从此失去娘亲! 他惊喜地喊道: “无忧,你快帮我劝劝你娘,” 无忧漫不经心地问: “劝什么?” “你娘要与我和离!” 陆明月很不齿他把孩子牵扯进来的行为。 “哦。”无忧应了一声,却没开口,而是有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从无忧的衣袖里滑落出来,随即被她扔向了陆明月。 陆明月抬手接过,打开一看,脸上布满了惊异之色,随即便勾起嘴角, 明明很开心,却又忍不住责怪道: “你这孩子,怎么把家事闹到皇上面前了?” “可别惹得皇上不开心。” “我有分寸,”无忧转身便走,朝后挥了挥手: “东西给你了,你自己解决。” 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长孙策一眼。 长孙策见女儿不理他,心里有些失落,又扭头问陆明月: “这是什么?” 看着她的神情,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陆明月笑着把卷轴收起,道: “皇上赐我的义绝书。” 恩断,义绝。 长孙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陆明月重复了一遍: “义绝书。” 长孙策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 陆明月让他看清了上面的印章。 他还是不相信: “皇上怎么会管我们家的家事?!” 陆明月微微一笑: “因为我有一个好女儿。” —— 长孙策心如死灰地从梧桐苑离开了。 陆明月的手里拿着圣上的义绝书,根本不需要问过他同意不同意。 她如今还留在王府,不过是因为无忧罢了。 只要她想,随时可以一走了之。 长孙策就决定请求进宫面见圣上,想叫他收回旨意。 结果……冯忠来报的时候,皇帝连手里的奏折都没放下,头也不抬。 冯忠低头弓腰等了一会,就知道皇上的意思了。 他悄声退了出去,整理了一下衣裳,满脸堆笑道: “世子,这不巧了,皇上今儿还要跟内阁大臣们商议事宜……” 长孙策失踪以前,也颇受盛宠,没被圣上冷落过。 倒也没听出这是托词,对冯忠拱了拱手: “麻烦冯公公了,那我改日再给皇上递折子。” 冯忠心下一叹,看他根本没领悟到潜台词。 皇上今儿跟大臣有没有约,长孙策也是朝臣,难道不清楚吗?就算不清楚,难道不知道去查一下吗? 既然根本没约,那就是不想见,既然不想见,那就不应该再继续求见了。 但冯忠也没多余提醒,他知道钻了牛角尖的人提醒也无用,就如实地去回了皇帝。 皇帝轻轻摔了折子,呵笑一声,听不出喜怒。 冯忠试探着道: “世子办差辛苦,如今苦苦求见,也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语气如常: “年纪也不小了,却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既然平安回来了,不去户部销假回来当差,反而为了女人的事在这里纠缠不清。” 冯忠能听出来皇帝的失望,他隐隐知道皇帝原本的打算,就道: “上京都传闻世子对夫人情根深种,倒也至情至性……” 皇帝冷哼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陆氏无意与他,两人好聚好散也就罢了, “也省得无忧再到我这儿跪来跪去的。” 冯忠忍不住笑了: “奴才妄言,不过皇上,您真是对郡主另眼相看。” 提到无忧,皇帝反而沉默了下来。 他膝下无子,精力一日不如一日, 很久之前,他就有了过继长孙策为太子的想法。 他觉得他办事稳妥,为人忠敏敦厚,同时对发妻也不离不弃,并不花心好色。 他原本是较为满意的。 但为了好好考察世子,除了冯忠,无人察觉到皇帝的心思。 而南下的差事,结果不尽如人意就罢了,人能活着回来就好, 可太后更说得对,一个男人该对自己的妻子和子嗣负责,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欲望, 沉溺于情情爱爱,在两个女人之间纠缠不清, 又怎么能成大事? 再加之他今日的求见,就更显得他易冲动,做不到当断则断, 若是真的对发妻情深,在恢复记忆之时,将那医女杀之,孩子弃之,他倒还高看他一眼! 做帝王,手段冷血无情,不是坏事! 如今,他原本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若是真立了长孙策为太子,到时候别把大夏朝毁在了女人身上! 可除了长孙策,他竟然满宗室挑不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唉,也不是挑不出。 只是…… 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若是个男子…… 他还有什么可苦恼的呢? “罢了,罢了,太后的圣寿节安排得怎么样了?” 还有不到一月就是太后的诞辰了,皇帝十分上心。 务必要让太后舒心满意。 冯忠汇报了一下进度,皇上又亲自改动了一些地方, 忽然外面有探子来报。 “回皇上,西北的蛮夷最近似乎有些异动, “据陆家的消息,大军虽然还算安分守己,但已经有探子潜入了国土之内。” 皇帝面色一沉: “这个时候,怕是冲着太后来的。” 西北的蛮夷,地土辽阔,以畜牧为生,觊觎大夏朝南边肥沃的土地、宜居的气候和环境…… 他们的大军虽然人数比不过大夏朝,却几乎全是骑兵,而一个骑兵能抵得过十个步兵。 再加之他们打不过就直接跑回草原上,不熟悉地形的大夏朝军队,追也追不上,贸然追击还可能全军覆没。 实在是一个毒瘤,一把悬在大夏朝头顶上的利刃。 而在皇帝登基之后,大力支持任用陆家军, 宋惊鸿和陆铭也没让他失望,带着大军,狠狠地杀了他们的锐气,再也不敢来骚扰大夏朝的国土和百姓。 龟缩回了草原上数十年。 可如今,随着宋惊鸿逐渐老去,她的儿子在领军上并无太多天赋。 皇帝更是膝下空虚,后继无人, 他们就又蠢蠢欲动了,像一只伺机而动的恶狼 一旦大夏朝露出颓势,就会恶狠狠地扑上来,咬掉好几块肉,甚至吞吃地连骨头都不剩! 还是需要一个继承人啊,还必须要是无比优秀的、甚至是能够超越他的继承人。 偌大一个皇朝的继承人……实在是能够动摇国本的大事。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了…… 皇帝威严的脸上又平白地多出了一根细纹,可空想也无用,再多的思量都放到了一边,继续看起了堆积如山的折子。 让皇帝没想到的是, 这群异族的胆子,竟然已经大到了在圣寿节上直接刺杀! 第204章 丢人(29) 圣寿节在即,皇宫内,宫婢穿梭间,尽皆面露喜色,行色匆匆。 太后不喜奢靡,可在圣上的坚持下,也没一切从简, 整个皇宫的装点在精巧繁复中,处处透着巧妙的心思,又不显得奢靡无度。 在这段日子里,陆明月为了让长孙策冷静冷静,住到了陆府。 无忧自然也跟着一块去。 长孙策在陆府门外求见几次,都被赶了出去。 老王妃原本以为自己儿子回来了,能好好管管儿媳。 却没想,儿媳比以前更加胆大妄为,儿子却竟然一副萎靡不振、大受打击的模样。 襄王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他一顿,才叫他去户部销了假,每日去大理寺点卯当值。 却又因为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出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差错。 大理寺的人看在他是襄王世子的份上不敢说什么,默默给他收拾了烂摊子,皇帝却把一切都收入眼底。 期间,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江南那对母子俩,快马传来了消息——长孙琅病了。 病得很重,而且哪怕在病中,也哭着喊着要爹爹。 长孙策收到消息的时候除了担忧,还有就是恍惚, 陆明月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当时以为那只是她故意为难他,故意编造出来的。 可当事实摆在了眼前, 他才明白,她说的一切都不是虚言。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又一次请了假,还是去了一趟江南。 回来的时候,母子俩就被他带在了身边, 陆明月关注着府里头的动向,毕竟,那王府也有她女儿的一份不是? 她之所以要等无忧嫁人后再和离,除了帮她掌眼夫婿之外,不就是为了保障她的财产吗? 听到那女子和孩子回了王府,陆明月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出所料地笑了笑,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已经决定与长孙策和离,就算心里还偶尔会有隐隐的钝痛,她也不会再表现出来,更不会让跟长孙策有关的事情影响到自己了。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随着圣寿节的临近,上京城混进了许多人, 鱼龙混杂。 并且,无忧在这个时候,对茶楼的情报格外地关注, 下了学堂从皇宫出来就往那儿跑,虽然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但她总得盯着点,到时候好为女儿兜底。 就这么来到了圣寿节当天。 但凡三品以上官员,以及皇室宗族,都能够得以参加这场宫宴, 太后喜欢热闹,喜欢小辈,也没什么架子,夫人们也都带着在家里的小孩子在太后面前过过眼,说说吉祥话。 而老王妃,竟然带着那男孩进了宫。 领到了太后面前。 长孙策在没南下之前,很得圣上宠爱,太后也会常常宣他进宫。 老王妃一直坚定地认为,她那孙女能入了圣上的眼,都是沾了长孙策的光。 如今,长孙策回来了,他也有了儿子。 这份恩宠,原本就是属于她孙子的! 况且,琅儿如此乖巧听话,又天生聪颖。 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人带到了本宫面前来?” 太后眼皮垂了垂,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老王妃却没察觉到,对太后这样宽和的人来说,这样已经是很不喜了, 她以为是琅儿从未出现过在太后面前的缘故。 “太后,这是我家策儿的长子,长孙琅。 “虽然才三岁多,却十分聪颖,已经会背诗了。 “来,琅儿给太后娘娘背一首。” 长孙琅撒开老王妃的手,小小的身子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刚要说话。 太后的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手边桌上。 久居高位,养尊处优的雍容气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原本热热闹闹围着太后的命妇们顿时一静,心中一紧。 老王妃一愣,神情讷讷, “太后……” 太后掀起眼皮: “我记得,世子夫人只有郡主一个子嗣?” 老王妃顿住,随即尴尬地道: “这是……世子南下时,一名医女所生。” 夫人们看长孙琅的眼光瞬间变了。 有资格出现在太后面前的,不说身份有多么尊贵,有一点不消说,必然是正室嫡妻。 对庶子庶女的观感,不说有多坏,但一定不会好。 而且,老王妃在提及此子生母用的词是……医女? 其母……没有名分? 所以……这甚至都算不上庶子,而是个外室子? 众夫人有些淡淡的恼怒——一个外室子带到这种场合,顺带着辱没了她们的身份! 同时,也有许多不露声色的怜悯目光投向了端坐在太后身边,宋惊鸿下首的陆明月。 陆明月这次是跟着宋老夫人来的。 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听说世子在失踪的这几年里,另有所爱。 如今,婆母带着外室子出现在这里,更是表明了王府的态度。 倒也真是可怜,好在,女儿被封为了郡主,还有娘家撑腰,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 夫人们如此想到。 小孩子很敏感,长孙琅自然察觉到了骤变的气氛。 周围又都不是他熟悉的人,老王妃也跟他相处没几天。 况且,过去的时候,他也没受过什么勋贵人家子弟的礼仪教导。 于是——他嘴一瘪,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个场合——太后的圣诞上,哇哇大哭。 刺耳的哭声威力极大,魔音贯耳。 不仅仅吵闹,还十分地晦气。 众人一愣,芳姑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 “王妃,我带您和小公子去偏殿?” 说是征询,实际上她也没等老王妃回答,直接就一把抱起了长孙琅,往偏殿走去。 在众人反应过来后,隐隐鄙夷的目光下,老王妃脸色阴沉地走了。 走的时候还正好看到了太后一脸慈祥,把陆明月叫过去说话——这是为她做面子。 她心中对陆明月的恼恨又多添了一笔。 若不是她把策儿迷成这样,琅儿的生母她虽然也看不上,但也不至于现在还无名无分地住在王府里。 让她唯一的大孙子出身如此不堪,也连累了她丢人。 可老王妃就不会去想,如果不是她带着长孙琅硬往太后面前凑, 太后难道会特意给她们难堪吗? 第205章 刺杀(30) 男女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圣上宴饮朝臣的地方在另外的宫中。 但无忧身为女眷,却被皇帝叫到了这里, 传闻皇帝非常看重这位郡主,果然是真的。 有许多心思敏捷的臣子,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子孙中扒拉, 看看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出众的子弟,能配得上郡主的, 本朝并没有驸马爷或者郡马爷不能从政的限制, 毕竟,圣恩难得。 并且,最让人惊讶的是,郡主面对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时,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进退合宜。 既显露出了皇室子弟的高贵气度,又不失年轻人的谦逊有礼,不骄不躁。 众人下意识就会忽略掉她的女子和郡主身份 而将她视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后辈。 有大人随口考察了几句,她竟然每一个问题都能答得上来。 众人虽然知道这位郡主在读书,却不知道她读得这样好。 不仅仅是好,还丝毫不死板,有自己的深刻见解。 而自己家中的子弟,别说跟她年纪一样的,就算是比她大了十几岁的,跟她相比,都宛如萤火之如皓月。 刚刚升起的心思,又被摁了回去,毕竟太优秀的人很容易给人压力。 更何况娶妻娶贤,郡主这样的,娶回家那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祖宗,得小心翼翼地供着,糊弄都糊弄不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无忧的欣赏,若是自家的子弟能出一个这样的。 那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圈交谈下来,算是无忧初次亮相,在众人心里都取得了十分不错的印象。 皇帝坐在至高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眼底晦暗不明,透着淡淡的考量。 宫宴进行到了一半,一个卫兵忽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禀告皇上,太后遇刺!” 皇帝猛然站起,带倒了面前桌上杯盏,酒水流了一桌: “怎么回事?太后怎么样了?!” 卫兵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长相,道: “贼子数量众多,那儿又全是女眷,侍卫已经赶了过去,但恐怕不敌! “待到皇城军到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届时刺客很可能……” “说!” “很可能挟持太后,甚至是威胁到太后的安危!” 大臣们一片哗然,气氛逐渐变得焦灼不安…… 皇帝面沉如水,毫不犹豫: “将这里的侍卫调去寿康宫!” 冯忠一下子跪了,直呼道: “皇上,万万不可啊!” “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扑上来要抱住皇帝的腿,却被他一脚踹开。 皇帝怒道: “刺客人手有限,去了太后那儿怎么可能还来朕这里! “快去,要是太后出了什么事,朕绝不轻饶了你们!” 冯忠只能连滚带爬地去指挥卫兵赶往寿康宫,仅仅留下几人在此。 大臣们也都有些惶惶。 竟然出了刺客,而那刺客的目标是太后。 太后那儿……可也有他们的妻女! 如今,只能待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不过也有那胆子小的,对如今这儿的安危十分担忧,毕竟侍卫都被调走了…… 若是刺客来了这里……岂不是一锅端了? 况且,是谁组织的刺杀?又为什么要刺杀太后? 朝臣疑惑之时,皇帝也觉察了端倪。 是啊,假使根据之前查到的消息,这次刺杀,蛮夷为幕后主使, 刺杀目标在太后和皇帝之中选一个,那必然是选会皇帝的 但,皇帝所在之处,守卫森严。 太后的守卫就相对薄弱一些。 皇帝原本以为他们是想挟持太后以威胁他。 如今,放眼望去,这周遭没剩下几个护卫的宫殿。 皇帝额头青筋一跳,面上慢慢地冰冷无比。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他是想太多了。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侍卫被调走还不到一刻钟。 殿外忽然传来了隐约的刀剑相交声。 殿内大多数是文臣,脸色也骤然惨白。 就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刻, 殿门忽然被打开了 众人皆惊,可仔细一看,竟然是不知道何时到了外边的郡主进来了。 大家便又放松了些许。 可有那眼尖地看到郡主的手上拎着什么东西, 貌似是一个圆圆的东西…… 无忧通身气势冷如冰霜,抬手将那东西往殿中央一扔。 那东西慢慢地滚到了灯火通明之处,众人便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何物, 那是一个……人头! 朝臣俱骇,殿内一阵骚乱。 还未待皇帝说话,无忧冷声道: “通报的侍卫是奸细。” 有人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无忧就拿手中染血的长剑——宫中不准带刀,这是侍卫的佩剑。 将那人头正面朝上。 只见那人死不瞑目,浓眉大眼,胡须格外浓密。 长相跟中原人并不相同。 有见识多的大臣惊呼:“是蛮夷人的相貌!” 无忧道: “此人身上之甲并不合身,真正的侍卫已经被他杀了。” 皇帝并未追问她是怎么知晓的,又追了出去将人杀了,而是问了最重要的事情: “外面贼子有多少人?” 无忧答:“数百,皆持兵械。” 她声音淡淡,却惹得殿内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正殿的侍卫总共就剩下十几人了! 冯忠急道:“皇上,先离开这儿。” 皇帝的目光扫过了底下惴惴不安的臣子们,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道: “不可。” 大夏三品以上的臣子都在此处。 他走了,定然会带走剩下的侍卫,他们怎么办? 他又能往哪里走? 他原本以为这数十年间,蛮夷暂且安分了下来。 没想到,他们从未有一刻放弃蚕食大夏朝的野心。 此次行动,怕是从数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罢! 他的目光落到了屹然站立于殿中央,手持长剑,面无表情的无忧身上。 而此刻无忧亦正好抬眼,两人目光相接。 正如四年前的第一次目光相接。 皇帝又一次看见了她的眼底绝对的自信与淡漠。 仿佛没人,没任何情况能让她惊慌、恐惧。 皇帝忽然生出了一丝希冀, 她能做到哪种地步? “无忧,可有把握?” 可有把握……守住整个大殿? 无忧面色不变,双手抱拳行了个武将礼: “有。” 第206章 守住殿门(31) 无忧转身,手中长剑横亘在身前,斩钉截铁地道: “打开殿门!” 丞相立刻制止: “绝对不行!我们要借着此门来拖延时间,等到援军的到来!” 无忧看了他一眼,道: “贼子已经到了殿外,皇城军如今还没有动静,怕是也被他们拖住了。 “攻破殿门,更不需要多久时间。 “若是冲进来大开杀戒,我也只能护住皇上一人。 “如果有人能守住门口,那么此人只需要坚持到援军到来,就不会有任何一人受伤。” 她忽然笑了笑,把剑一收: “不开就不开,我无所谓。” 丞相:“……” 他虽然一把年纪了,可不代表他就活够了。 郡主的话说得是没错,但问题是她得要能守得住门口啊! 她才多大?十岁! 就算她从小习武,也不可能……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陆铭在此刻站了出来,他道: “无忧,将剑给祖父,让祖父来守!” 又有一名年青的二品威武将军站了出来,对皇帝道: “臣赞同郡主的意见,殿门一定要开,但,让微臣来守!” 皇帝的目光落到他们三人身上。 剑只有一把,殿门处也只能容得下一人身影, 一位是久经沙场,威名远扬却如今英雄迟暮的大将军, 一位是锐气十足,武功高强却缺乏实战经验的青年将军, 还有一位……年仅十岁,女子之身,从未上过战场的郡主。 该选谁,不能确定,可不该选谁,却轻而易举就能判断出来。 可皇帝的目光落到地上那死不瞑目的人头上。 在所有人都没察觉有异的情况下,她追了出去,杀掉了奸细,将人头带到他们面前, 让他们有了准备的时间。 皇帝一锤定音: “无忧,叔祖父和大臣们的命,就托付予你了。 “开门!” 在众人凝重、恐慌担忧的表情下,殿门缓缓地被打开了。 “啊——” 有人已经震惊到了失语。 门外,竟然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人都身穿黑衣,蒙面,寂静无声,手持兵刃, 体型比起中原人来说,都要高大了许多。 露出来的眉毛浓密,双目之中闪着凶光。 门被打开,显然也让他们微愣, 原本是预备着想彻底围住宫殿再动手,防止有人逃脱, 没成想,殿门先自己开了,走出来一个女子,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随即,门就又一次被关上了,独留此名女子在殿外, 黑衣人面面相觑,倒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而不敢轻易地动手。 一阵骚动后,黑衣人群朝两边分开,走出来一个领头人。 他的目光落到了女子身上,像一条毒蛇盯上了目标,阴冷潮湿。 声音也十分难听: “怎么?大夏朝的皇帝与臣子们,竟然让一个女人挡在最前面?” 说女人有些不恰当,女童还差不多。 他从鼻孔中嗤笑一声,大步朝无忧走近来,离她只差几步远才停下 显然,他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莫非,是想要跟我们谈条件? “回去转告你们皇帝,让他自己束手就擒,我们说不定会考虑少杀几个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他顿时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化,最终落到了地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和脖颈之上的血柱。 哦,他死了。 被这他瞧不上的女童,一剑斩首。 底下的黑衣人瞬间呆愣在原地,无忧也不傻,趁此机会又解决了好几个离她近的家伙。 杀了几个后,终于有人开始大喊: “她杀了首领!——” “首领死了——怎么办?!——” 也不怪他们没有秩序,论武功,他们都是以一敌十的一把好手, 可谁也不会料到,仅仅一个照面,自己家首领就折在了一个女娃娃身上。 “杀了他,再冲进殿内,杀大夏皇帝!——” 于是,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涌而上。 —— 宫殿的门被关上之后,陆铭的脸色比死了三天还要难看。 要是无忧出了什么事,他简直无法想象老妻的怒火会有多旺盛。 到时候,她要是想领军出征踏平蛮夷……他是该拦着点呢?还是一起上?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也为了无忧的性命,陆铭这一辈子不信神佛的人,竟然也在心底暗暗地求神拜佛。 保佑皇城军尽快到来。 其他的大臣们更是脸色灰暗, 与其相信郡主能守住殿门, 不如好好想一想待殿门破了之后,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皇帝依旧端坐在最高位,神色晦暗不明,眼底却有一丝淡淡的伤心一闪而过。 是他对不起这个孩子。 显然,皇帝选择了无忧,却也不认为她能够……活下来。 武功再强,却总也有力竭的时候。 此次守门,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对无忧的信任,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选择了损失最小的一条路。 陆铭和威武将军,对江山社稷都有更大的用处,都不能死。 皇帝闭上了眼。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叫门。 却不是郡主的声音。 而是一个雄浑的男声。 有人听出了这是皇城司将领,激动喊道: “皇城军来了!” “快,快开门!” 厚重的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陆铭看到外面横七竖八躺满了身着黑衣的尸体,还有皇城军将领担忧的面孔,独独没看到无忧的身影。 心下顿时一沉。 “臣救驾来迟!” “免礼!” 皇帝少见地迟疑了一瞬,问道: “你可有……看见郡主?” 将领顿时面露钦佩之色,双手抱拳: “回皇上,郡主她见我们到来,就…… “找娘亲去了。” 陆铭:“……” 皇帝一愣,旋即大笑出声,又追问道: “她可有受伤?” 将领脸上的钦佩之色更浓,将情况如实道来: “似乎并未!臣赶到之时,刺客已经尽皆伏诛,乃郡主一人所为!” 丞相抓紧了扶手,俯身前倾,忍不住插话道: “什么?刺客不是有数百人吗?” 难道是郡主说错了人数? 可将领却道: “约有三百之数。” “一个不留?” “哦,也不是,郡主留了些活口给我们拷问。” 丞相手一抖,把自己的胡子扯下来好几根,看着皇帝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敬佩: “圣上,郡主武力超绝,您真是用人如神。” 皇帝心下有些暗暗的得意,起身往下走,对将领道: “护送朕去寿康宫!” 第207章 幸不辱命(32) 按照皇帝的推测,既然刺杀真正的目标是他,太后那边又有侍卫的增援,应该只是有惊无险。 更何况,无忧也往寿康宫去了。 但等他到了寿康宫外,还是看到了凌乱的现场和零星尸体。 皇帝刚刚恢复轻松的表情又重新凝重了起来,往里大步走去。 进了正殿,看到聚拢在一起,神色惊慌却都完好无损的女眷们时,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真正露出了喜色。 纷纷上前与自己的妻女团聚。 皇帝也问起了太后情况,太后一脸劫后余生,道: “这还真是多亏了明月和宋老夫人。” 皇帝眉头皱了皱:“明月是谁?” “无忧她娘。” 原来,太后这儿遇刺的时间远比那假卫兵来报时更早,刺客虽然只有十来人。 侍卫却都被迷晕了。 十来个刺客,能把这群女眷杀十次了! 关键时刻,还是陆明月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 不知道是哪位夫人送太后的寿礼…… 用拐杖使枪法,虽然说不那么顺手,但总比空手要好太多。 陆明月挥舞着拐杖,和宋惊鸿宋老夫人一起,两人拖了刺客许久,直到皇帝派去的侍卫到来,刺客才落荒而逃。 见有侍卫保护女眷,陆明月竟然勇猛地追了出去。 没多久,无忧也出现了,安抚了一下太后,告知皇帝无事的情况,又问陆明月往哪儿追的,她也就毫不停留地追上去了。 太后心有余悸,紧紧地抓着皇帝的手道: “这次,你可要好好嘉奖明月和陆家,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真交代在这里了。” 皇帝笑道: “母后放心,立功的可不仅仅是陆家和陆明月,朕一定重重地赏。” —— 无忧从寿康宫追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陆明月的身影, 她正在与一名黑衣刺客搏斗,无忧扔出手上被用得卷了刃的长剑,正中刺客大腿。 刺客疼得在地上打滚,没多久就没了声息,应该是疼晕过去了。 陆明月扭头,看见是她,惊喜地喊道: “无忧!” 待无忧走近一看,她的心就又紧紧地揪了起来,一叠声问: “你怎么了?怎么身上全是血?是不是皇上那边也有危险?你没受伤?” 无忧只道: “都是别人的血。” 陆明月知道女儿不会撒谎,顿时安心了许多,一直砰砰乱跳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天知道她这个只在家里练枪的人,一下子对上这么多刺客的时候,有多紧张,有多忐忑, 但她不上也得上啊! 因为她娘一定会上! 万一,宋老夫人当着陆明月的面出了什么事,而她明明不是无能为力,却因为懦弱、退缩而止步。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于是,她就上了! 没想到,真正的实战,也没她想象中那么难,那些刺客,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厉害。 一开始她还有些手忙脚乱,结果越战越勇,宋老夫人终究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最后竟然成了陆明月一个人的战场。 她越战越上头,刺客慌忙逃窜的时候,她也没想太多,拎着拐杖直接就追了上去。 待她从这股战斗的热血中冷却下来,陆明月看着面前血人似的女儿和淡然的面孔, 她低头从腰间抽出手帕,轻轻地给她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 无忧也不说话,任她动作, 母女俩寂静的范围持续了一段时间,被陆明月率先打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无忧抬起眼皮,反问道: “你指的是?” “今日之事。” 陆明月手上的动作没停: “你特意交代我今日要穿方便的衣裳。 “又提前告诉我众夫人送的寿礼里,有一根拐杖。 “无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要在今天刺杀皇上。” 这句话她说的极轻,极轻。 哪怕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无忧也几乎只能从口型中辨认出她在说什么。 随即,她点了点头。 陆明月瞳孔一缩,整个人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是通过茶楼知晓的?” “可我也每日都会看茶楼的消息……” 无忧道: “推测,蛛丝马迹,总会留下线索。” 陆明月不知道该再一次震惊于她的聪敏,还是斥责她的胆大包天。 既然已经得知有人想要刺杀,为何不上报给圣上? 她用眼神询问着。 无忧轻声道: “推测而已,我没有证据。 “我不想暴露茶楼,只能做好两手准备。” 陆明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没有责怪女儿,只道: “好在,有惊无险。” 无忧勾了勾嘴角,道: “是啊。” 可不仅仅只是有惊无险。 —— 要说完全没有伤亡,也不全是。 当时在偏殿休息的老王妃和长孙琅就倒了大霉。 刚开始的时候刺客还没发觉他们,刺客逃窜的时候,却意外闯到了偏殿。 顺手,就把他们抓着当了人质。 虽然最后还是被陆明月救了下来,一老一少都受了极大的惊吓。 老王妃还好一点,长孙琅直接就发起了高热。 御医看完皇帝、太后就来了长孙琅这儿。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喝药,就只能外用, 能不能退热,要看天命。 只是一个王府的外室子而已,除了老王妃外,并没有太多人关心,能看上御医也是因为皇帝太后仁慈。 就在众人都看过御医,确认身体无大恙之时, 无忧也回来了。 原本重重守卫着皇帝的卫兵们下意识地让出了一条路,喧闹的人群也都自发地安静了。 原本不知晓此事的女眷们,也都从大臣们那儿听到了事情的始末。 她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多臣子,竟然最后让才满十岁的郡主给救了? 而她们,竟然也是被郡主的母亲救了。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愧是陆家出来的女儿! 她们也才看清,郡主原本穿着一身清俊的白衣,如今几乎已经全染成了红色, 浑身散发着骇人的血腥味和煞气, 与狰狞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素白如玉的小脸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没什么表情,更无居功的自傲。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缓缓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地,淡声道: “幸不辱命。” 第208章 不好了(33) “好!好!”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一边笑着,竟然亲自下来将她扶了起来。 这一幕更是让大臣们震惊的同时, 原本压下去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这样能耐的祖宗,要是能娶回家,供着也心甘情愿啊! 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道: “长孙策虽然只有一个女儿,还真是一个抵十个啊。” 他的夫人压低声音,凑到了他耳边: “可不止一个,还有一个外室子,之前被老王妃领到了太后面前,结果半点礼仪都没学过,遭了驳斥呢。” 这位大人面露不屑: “外室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吗? “不过,长孙大人呢?” “开宴的时候我看到过他,似乎……喝醉了?” “这种场合,竟然喝醉了?” “我看他自从江南回来之后,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圣上也对他没了从前的恩宠。” “但人家有个好女儿,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随意在圣上面前提他几句,还怕少了圣宠?” “也是。” 既然遭了刺客,圣寿节也没法进行下去了。 但太后也不预备重新再办,就让众人归家, 留下无忧和陆明月,以及王府众人,和皇帝一块儿吃个家宴就好。 皇帝自然依太后的。 于是,皇帝也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长孙策呢?” 冯忠低声地说了几句,皇帝脸上的笑意顿时微敛。 冯忠立即领会,叫来了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 长孙策是被抬过来的。 这个时候,他酒也醒了大半了, 不仅仅只是陆明月的事情影响,在官场上,因为他心不在焉地不停犯错, 惹得同僚怨声载道, 又因为忌惮他世子的身份不敢声张, 都只是跟他疏远了许多, 一向是众星捧月的长孙策处处失意,一时间还没能适应过来, 在宫宴上,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地耀眼,被圣上另眼相待, 而自己却连求见皇上都不成。 一时郁闷,多喝了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再被侍卫用冷水泼醒的时候,刺客都已经被解决了,甚至大殿都被收拾好了。 长孙策也就懵然不知, 他看着换了衣裳,重新梳洗过的女儿和妻子站在太后身边。 母女俩长得有五分相似,明眸善睐, 陆明月在逗得太后开怀大笑的同时,自己的杏眼也弯弯地,像一汪皎洁的明月。 长孙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她也是笑得这样美。 明明,他们曾经是那样地幸福美满,夫妻和睦,女儿乖巧可爱,又那么地出众。 如果她不坚持要跟她和离,无忧也一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他说说话的, 只要能让明月回心转意,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长孙策什么也不管不顾,就啪地一下跪倒在了皇帝面前。 “臣深爱臣妻,求皇上收回义绝的旨意。”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 皇帝凝视着他皱皱巴巴的衣服,脸上的潮红, 很明显,酒还未完全醒。 心下更加失望。 亏他还曾经对他寄托重望……竟然如此不堪! 这么大的岁数,都活到哪儿去了? 跟无忧完全没法比! 皇帝冷声道: “传朕口谕,世子殿前失仪,回家反省一月。” 长孙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呆愣在原地,瞳孔中倒映出皇帝冷漠的表情。 怎么可能?每次皇伯伯见他都是面带笑意,态度和缓的啊? 长孙策正在茫然之中,老王妃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喊道: “策儿,琅儿他…… “他——不好了!” 长孙策更茫然了, 什么叫不好了? 第209章 奖赏(34) 长孙琅高热一直不退,整个人滚烫的像个火炉子,出气又十分微弱。 他年纪实在太小,御医也没有办法。 正在老王妃急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陆明月忽然道: “他娘是医女,不如让她进宫来给儿子看看,母子连心,或许能有所帮助。” 老王妃一听,立刻尖利地反驳道: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医女,医术能比御医高超?” 陆明月开口说话只是因为不忍心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她面前消逝, 她要是没想到就罢了,既然她觉得这法子能一试,就也说了。 “我听说,他是受了惊吓,生母来看望安抚,或许会有利于病情?” 老王妃扫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怀疑: “你怕是巴不得琅儿出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陆明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随便你,他死了正好让无忧继承王府。” 说完扭头就走了。 老王妃:“……” 长孙策在此刻斩钉截铁地开了口: “我去求太后!” 儿子生命垂危,他一直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他的选择很明智,太后心软,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而也正如陆明月所说的那样,白怜进宫后,贴身照料着长孙琅,他的发热果然逐渐退下来了。 既然病好些了,宫中不能久留,几人也就都回了王府。 陆明月和无忧去了梧桐苑,长孙策却又一次叫住了她们。 他的目光却不再是之前那样的疯狂。 反而变得沉着了许多。 他叫住她,什么也没说,只行了个大礼, “多谢你,救了琅儿。” 陆明月却不领他的情,道: “是他的母亲,衣不解带地照料,才救了他,我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 她说完,就跟着无忧的背影离去了。 长孙策愣愣地站在原地,空气里仿佛还留存着她身上的幽香。 他的心又钝痛了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压到眼底, 今日,圣上的口谕,琅儿的险死还生,仿佛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兜头浇下, 终于把他浇醒了。 来日方长,他想要的一切,都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如此想着,他的面容逐渐变得沉静,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却又多了一丝的成熟内敛。 —— 遇刺的次日,皇帝又将无忧叫进了宫。 交给了她一件事情。 这就很不合情理。 皇帝要办事,有的是人想办抢着办, 再难的事,咬紧了牙关也得办了。 怎么轮得到一位尚未出阁的郡主? 而这事,说难也不难。 那就是——查清圣寿节当天刺客的来历,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看似简单,实则另有玄机。 皇帝在次日的早朝上勃然大怒, 打算严厉处罚守卫皇城的侍卫和将领。 若不是他们玩忽职守,怎么可能让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守卫森严的皇宫里来? 皇城的安全还有任何保障吗? 所以查这事,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 要知道,皇城的侍卫,可都不是普通人能当上的。 多数都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在这儿谋了个闲差,镀镀金。 皇帝要处置谁,放过谁,嘉奖谁, 可都看此次的调查结果了。 能在官场上混的,都是成了精的老油条。 此事办得好,不一定有什么好处,顶多得了圣上一句夸。 可若是办得不好,上京的官儿,要得罪一大半。 以后仕途可就艰难了。 但郡主就不一样了,她没有丝毫推辞。 在御书房里直接就领了命。 皇帝见她答应得这样快,心底还有最后一丝祖孙情在作祟,好心地提醒道: “无忧啊,你可知道这活不是这么好干的。” 无忧抬起眼,没经过皇帝的同意就站了起来,皇帝也没有丝毫要怪罪的意思。 她少见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若是我办得好了,叔祖父打算怎么嘉奖我?” 皇帝愣了愣,以无忧的聪慧,定然是听懂了他的暗示。 可她竟然还是这般信心满满,甚至先问起了奖赏。 皇帝一直就很欣赏她这副胆大、自信的少年冲劲,如今更是笑着道: “一定能让你这个小丫头满意,可好?” 无忧笑得更加肆意: “孙女胃口很大,想让孙女满意,可没这么容易。” 皇帝却不明说,只道: “快去,到时候办得不好,别怪叔祖父罚你!” —— 不过短短七日,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卷,就送到了御书房内。 皇帝看完后,笑声都传出了御书房,连外头伺候的小太监都暗暗惊异。 每次跟郡主有关的事情,总是能惹得皇上龙颜大悦。 也难怪皇上如此喜爱郡主。 再等到次日,一道早就拟好的圣旨,在次日的早朝上就宣布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地之恩,今有长孙无忧,文武双全,忠厚敦敏,端庄惠和, 特封尔为公主,赐封号镇国,锡之金册,永为潘屏。钦此!” 宣旨太监的话音一落,哪怕是在规矩繁多,不能有任何嘈杂的早朝上, 这一封圣旨,依旧激起了大臣们的一片哗然。 镇国公主?! 册封公主便罢了。 这封号——是怎么回事? 镇国? 这封号确实存在,前朝的大将军就被赐过。 问题是,这能用来封一个公主吗? 皇帝真是——太太太宠溺长孙无忧了! 丞相可怜的白胡子又被扯下来两根,环顾四周, 有异议的人很多,但没人敢说话。 丞相作为百官之首,自然就站了出来,第一个开始发言。 “臣认为,这不妥。” 皇帝坐在龙椅上,底下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哦?丞相何出此言?” 也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郡主有功,自当赏之,封为公主也无不可。 “只是……臣以为,郡主对家国社稷有何贡献? “如何能担当得起这个封号?” 皇帝没说话,兵部尚书迫不及待地举手了。 “臣以为,郡主完全当得此封号!” 他语气很坚决,丝毫不顾吹胡子瞪眼的丞相,振声道: “那日遇刺,蛮夷精心筹划了数十年 “就只为在圣寿节,给予我们大夏朝重重一击! “丞相,不妨设想一下、 “若是没有郡主挡在那殿门外,我们这些文弱书生,如何抵挡得住三百刺客?如何保护得了皇上?” 丞相立即反驳道: “既然如此,封为公主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镇国二字,是封为安定国家,保卫社稷的有功之臣的。 “郡主一个女子,如何当得?” 兵部尚书眼睛一瞪: “你这般瞧不起女子,你不是从女子胯下被生出来的?” 丞相:“…………” 老头脸都被气红了。 兵部尚书扭头,面朝皇帝,拱手道: “臣实在是庆幸,大夏朝能有郡主这样的女子! “那日,三品以上官员都在宫宴之上, “若是让刺客屠杀,大夏还有官可用? “皇上的龙体安危,更是重中之重, “臣斗胆说一句, “皇上如今没有立太子,若是遭遇不测, “群龙无首,是多大的动荡和不安? “下一刻,蛮夷的铁骑就要踏破国土了! “郡主怎么算不上为国有功?为社稷有功?” 兵部尚书冷哼一声: “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辩论,应该先谢过郡主才是!” 丞相哑口无言。 兵部尚书的一番话,说得不少臣子都点头。 是啊,若不是郡主诛杀了刺客。 他们还能站在这儿开早朝吗? 怕是直接轮流开始办丧仪了! 陆铭率先跪下: “臣无异议。” 有了这么一个领头羊和附和他的捧哏,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臣亦无异议。” “郡主当得此封号!”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又点了一个人。 “大理寺少卿,你可有异议?” 众人的目光有些变了,特别是陆铭,很是担忧, 他女儿正在跟世子闹和离。 而无忧会站哪一方显而易见。 世子如今又有了儿子,对无忧自然是不会如从前那般宠爱。 不会在这儿给她使绊子? 长孙策迈步而出,声音清朗: “臣无异议。” 皇帝哦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 “为何?长孙无忧是你的女儿,你也认为她能配得上此封号?” 这话问得刁钻,答是,则有不公正之嫌。 答不是,则又跟自己的前言相悖。 长孙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沉声道: “臣乃皇上之臣子,以皇上的安危为己任。 “让圣上处于危机之中,乃臣的失职。 “郡主做到了臣没能履行之责,实该嘉奖。” 这话说得,满殿一静。 【啊哈哈哈,当皇太女没这么容易哒,皇帝没有子嗣,谁不想争皇位呢?自然也包括本就不是傻子的长孙策。 无忧又凭什么能干掉他们呢?这就要静待后续发展了~】 第210章 痴傻(35) 丞相可怜的胡子又被扯下来几根。 长孙策这话说得,好似他们这些反对的人不仅仅自己没能保护好皇上,还不允许皇上嘉奖其他人…… 这、这、这。 长孙策以前有如此圆滑? 还真是长进了! 他的言论,结束了关于此事的争辩。 皇帝显然很满意,心中对他的印象又有少许的回升。 他道: “既然如此,有功之人既已赏过,接下来就该罚了。” 兵部尚书闻言,悄悄地捏了一把冷汗。 提心吊胆地过完整个早朝,待听到自家儿子的惩戒只是罚俸三年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世界上可能会有无由来的恶,却很难有无缘无故的好。 还好……还好他站了出来,为郡主说了话。 他和早逝发妻唯一的孩子,没什么大出息,就在皇城里当了个侍卫首领。 刺杀之时,正巧儿媳生产。 为了陪儿媳,他那平日都兢兢业业,一天不落地去当值的儿子,竟然破天荒地溜了。 当然,宫中侍卫懈怠不是一日两日了。 其他人,去吃花酒,去赌坊里而不去当值,是常事。 而他儿子偏偏运气这般差, 竟然在刺杀的当晚溜走了, 听说圣上派郡主追查,他当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若是郡主将此事禀告皇上,他儿子这条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他急得团团转,跑去王府和陆家送礼,想求见郡主,让郡主手下留情。 却通通都被拒绝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事情又突然有了转机。 郡主调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认为,他虽然有过,却不是他一人之过。 侍卫也是人,有人就有空子可以钻。 应该设立更加完善和周全的管理方法,而不是靠每个人的自觉来保障皇上、太后的安全。 她也是如此上报皇帝的,皇帝认为郡主说的有理, 从轻处理了他儿子——当然那些喝花酒而失职的,就没这么好运了。 除了受了郡主的恩惠,兵部尚书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发自真心的。 下了朝,兵部尚书慢悠悠地往家赶,想着回家看自己的宝贝孙女,一边又想着。 这下可好了, 陛下如今没有子嗣,蛮夷又虎视眈眈。 一次刺杀失败,可不至于让他们放弃。 皇太子却还不知道在哪,倒是先有了一位镇国公主。 听说……皇上有意立长孙策为太子。 这位公主跟她父亲的关系,貌似并不很好? 又听说……宣王、南阳王、靖王都在把自己家机灵的孩子,在往上京送呢, 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 其他人的子嗣与长孙策无关,他自己的子嗣却又出了问题。 今天是他被下令思过后的第一次上值。 过了早朝,他又努力地弥补了同僚之间的关系,把他们手上的活接不来不少, 直到傍晚,才拖着满身疲惫回了家。 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唤来小厮,问: “无忧和夫人在哪呢?” 小厮道: “公主和夫人接了旨,就去陆家了。” 长孙策闻言,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叫他出去了。 书房里的人都走光了,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疲态。 刚想休息一会,门被粗暴地推开,白怜就闯了进来。 长孙策皱了皱眉,刚想呵斥她,却就看到她哭得伤心欲绝。 “夫君。”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白怜就是这么唤他的。 她道: “琅儿,琅儿他……”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以前,长孙策可能还会心疼她, 可在他如此疲倦之时,他只希望能有个如皎皎那般的女子,陪伴在他的身边,给予他一些力量。 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分辨她要说什么。 片刻后,他就又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那天的发热虽然保住了长孙琅的性命,却因为烧得太久,他痴傻了。 原先口齿伶俐,乖巧可爱的孩子, 如今不仅仅连话都不会说了,吃饭和如厕都需要人帮助才行。 长孙策又急又怒: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白怜眼眶已然哭得红肿: “我怎么找得到你,我连出院子都需要经过王妃的允许。 “我真后悔了,夫君,我真的后悔了。 “我不该带着琅儿来王府的,琅儿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长孙策闭了闭眼: “我去求御医。” 白怜无助地摇摇头: “没用的,没办法了,已经成了这样了…… “夫君,不如你放我和琅儿回江南。 “我不愿意在王府里待下去了,我只求琅儿好好地活着。” 她扑过来,抱住了长孙策的大腿,泪水濡湿了一大片衣裳。 长孙策听闻此言,目光骤然冷了下去,掐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 “不可能,琅儿是王府的血脉,绝对不可能流落在外。” 他冷冷地道: “琅儿留在王府还有治愈的可能,就算治不好了,有人能伺候他一辈子。 “跟着你,他能活几年?” 白怜脸色惨白,他说的没错, 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长孙策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却在将要出去的时候停了下来。 白怜的心中又浮现起一缕希望。 却听见他的声音冰寒无比: “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夫君。” 他永远只是皎皎一个人的夫君。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白怜伏在地上,却哭不出来了, 这些天,她的泪都已经流干了。 在这一刻,她真的无比后悔。 她在将长孙策救回家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他身上的布料尽管残破,却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料子,光滑地如稚嫩婴孩的肌肤一般。 她都不敢碰,怕手上的茧子割破了那料子。 她原本只想着,救了这贵人,得了一笔钱财或者些什么贵重的物品, 也能让娘亲安心地去了,不再叫她在天上担忧她。 可他是这么地高大威武,英俊,又有担当。 只是因为听说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就主动提出来要娶她。 难道在她的心里,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有妻子,有孩子吗? 可她没法拒绝他。 因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心甘情愿跟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成亲。 婚后,长孙策是一个极好的夫君。 村子里的有些男人,打女人是常有的事情。 而长孙策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还处处体贴、细致、温柔。 简直是仿佛天上来的男人。 白怜感觉自己活在了一场美梦里。 待生下琅儿后,她的心更是落到了实处,那几乎是她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候。 她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地幸福下去的。 第211章 三年后(36) 可当他某天出去打猎,结果满头是血的回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担忧他的伤势,他就又满脸歉意地说: 他名为长孙策,是王府的世子…… 王府的世子? 他问她,要跟他一起上京吗? 她顿了顿,先反问道: 如果她不上京,琅儿呢? 他却道,琅儿是他的孩子,更是王府的血脉,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白怜如今回想才明白,长孙策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人——凉薄,自私自利。 她不可能抛下琅儿。 可她也听长孙策说了, 他已经有妻有女。 她暗暗地还有些自得——还好只是一个女儿。 可到了王府,一切都跟她想的好不一样。 那位夫人——那么地美。 不是容貌上的美丽,而是浑身的气势, 她,一点也不怕长孙策。 第一面,就扇了他一巴掌。 长孙策也丝毫没有发怒,甚至当晚就将她和儿子送走了。 先是送到了上京外,再是又送回了江南。 结果没多久,就又要接他们回去。 王府——这就是王府? 想送走他们就送走,想接回来就接回来? 她是跟长孙策正正经经拜过堂,成过亲的。 如今却成了个玩意似的! 白怜感觉心底有股怒火,无由来的怒火。 这股怒火,却不是冲着那位高贵的夫人和小姐去的。 若不是她心地善良,说了一句话,叫她得以进宫,她的儿子,可能已经死在了宫中! 她恨的是襄王妃,她既然看不上她,又为什么要将她生的儿子擅自带进宫里? 不然,琅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没有办法从长孙策的手里抢走琅儿。 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他是王府的世子,她无权无势,根本无法反抗他的任何决定。 可为什么, 她的儿子都成了这副模样, 凭什么那个害了她儿的老不死,还能活得好好的? —— 陆府。 陆明月已经来来回回地把那封圣旨看了数十遍了,脸上的笑是怎么收也收不住。 陆二哥笑道: “哥哥去帮你裱起来?” 陆明月瞪了他一眼,把圣旨珍重地收回,道: “不必,哥哥帮我去买两本书就好了。 “正好上次的兵书我已经看完了。” 陆二又笑了: “咱家妹妹真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爹的聪明才智和娘的武功,都被你继承了。” 陆明月愣了愣,下意识道: “怎么可能,无忧才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再不济大哥也很厉害啊。” 陆二道: “之前为了个男人跟娘闹矛盾,我们也都觉得你不懂事。 “可自从世子失踪之后,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仅仅把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枪法又捡起来了,还敢跟婆婆对着干,直接跑回了陆家。 “这次更是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太后和娘,咱娘虽然没当面夸你,背地里可为你自豪骄傲了! “哎呀,别人家妹妹都是出嫁的时候忽然长大了,你却是孩子都生了七年了,才忽然醒悟过来。 “有个词特别适合你,什么来着,哦……大器晚成! “妹妹,你这叫大器晚成!” 陆明月忍不住笑了,杏眼弯弯, 只有她心里清楚,她的变化是因为谁。 她是上天赐予她的珍宝,也是她最重要的人。 为了她,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的脑子比不上无忧,武功虽然也比不上,但却不算太差。 于是,原本就有天赋的她比以前更加努力了,除了练武外,还会额外搜集许多兵书来看。 常常跟宋惊鸿在沙盘上演练兵法。 而陆铭呢,他早就不喜欢干这些事了,他得让脑子歇一歇,他宁愿在家养养花,逗逗鸟。 他这老妻和小女,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更别说他那出息得不得了的孙女了。 如今圣上隔三差五总是有一两件差事给她。 她没有一次是出了差错的。 她越办得好,圣上就越喜欢让她干活。 就这么过了三年, 前朝之上,镇国公主不再只是一个尊贵的名号和封号。 而是变成了,让人闻之就心生敬佩与畏惧的尊称。 又是一日早朝。 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官员们,多数都头发花白,胡须飘飘。 而在最前方的右侧,却站了一位女子。 身形高挑挺拔,从外表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没有年轻人的那股稚气,更是因为气势太过迫人,让人不敢直视。 她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裙子。 而是一身黑色的劲装,系着一根红色的腰带,腰间还别了一把剑。 长发如男子一般束成了马尾,却又没有带发冠,而是插了一根长而尖利的银簪。 众人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那银簪……可是杀过人染过血的。 一双丹凤眼睥睨之间,皇家的尊贵气质显露无疑。 三年过去,无忧如雨后的春笋一般,长成了坚硬的竹。 而皇帝的老态却比之前更重了,甚至就连身躯都不再那么地笔直。 一场大朝下来,他已经有些精力不济了, 无忧视力极好,能看到皇帝脸上的疲态,和微微发白的脸色。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退朝——” 可朝字还未说完,皇帝的身子就不自然地晃了晃。 无忧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剑上。 下一刻,皇帝忽然吐出了一口血,刺目的红,染上了黄袍。 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无忧率先有了动作,她两步并作一步,冲到了皇帝面前。 “唰——” 长剑出鞘,她挡在了皇帝面前,以防有人在这种时刻发难。 旋即,她又对彻底呆愣住的太监冷喝一声: “叫太医!” 冯忠才醒过神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跑走去喊太医。 第212章 重病、逼宫(37) 皇帝这一口血,吐得满朝激荡。 而丞相等重臣散朝之后,也在宫门外苦苦等候,不肯离去。 他们在等太医的诊断结果。 太后匆忙从福寿宫赶到了皇帝住的兴庆宫,身上种地穿的棉布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见到守在殿门的无忧,她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皇帝,皇帝他……” 无忧上前一步,用力地握住了太后湿润中还带着泥土的手,目光坚定: “曾祖母,别担心,叔祖父得上天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太后连声道: “你说的对,好孩子,陪我进去。” 无忧应了一声,搀扶着她走进了兴庆宫。 殿内就有三名太医,还有冯忠和若干小太监、小丫鬟。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担忧之色。 太医院首领更是愁眉苦脸,见太后进来,主动就上前来低声道: “皇上这是过于劳累,心力交瘁所导致的病症。 “微臣已经扎过了针,但若是七日内没能醒过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话说得,太后的身形晃了晃,借着无忧的手才稳住。 无忧抿了抿唇,旋即,压低了声音道: “此事不可宣扬。” 太后从悲痛中清醒过来,道: “无忧说得对。” 太医院首领亦明白轻重,低低地道: “除了我们太医院的人,就只有冯公公知晓了。” 对于冯忠,无忧还是放心的。 伺候了皇帝几十年,就连皇帝还未登基前,最落魄的时候也忠心耿耿。 如今更是不可能做出对皇帝不利的事情。 冯忠一直守在皇帝床前,见太后跟太医交谈完,他才过来行礼。 一向面对所有人都带着笑脸的冯公公,此刻眼眶也红了,叫人心里难受的紧。 但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无忧叫他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冯公公连声应道: “公主想得周到,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去,我和太后在这里陪皇上。” 冯忠一路小跑,快到了宫门前就将脚步放慢了下来,平复了气息,整理好了衣袍。 脸上的悲痛之色也被极好地收敛起来,换上了平常的笑脸。 “冯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大臣们涌了上来,冯忠笑着道: “皇上无事,各位大人放心。 “只是近日劳累过度,一时气血攻心。 “如今皇上已经醒了,只是近日的早朝就先取消了,待皇上休养好之后才能处理。 “政事上,也烦请各位大人多多费心。” 丞相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公公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这些臣子的职责。 “请公公转达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好的,好的。” 好不容易把这群人精似的朝臣们糊弄过去,冯公公扯过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随即,又一刻不停地,依着公主的吩咐去了皇城司。 ——七日后。 兴庆宫内,气氛格外凝滞。 太后坐在床边,脸上的悲痛之色几乎浓到要满溢出来。 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皇帝的脸,嘴中喃喃道: “乾儿,你怎么看上去比额娘还要老了?” “怎么……怎么要走在娘前头了呢?” 她说着,泪水滚落下来,而旁边,一条帕子静静地递了过来。 太后接过,擦去眼角的泪,抬头面对无忧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无忧,你也熬了七日了,去歇歇。” 在这七日里,无忧几乎没休息过,就守在兴庆宫里。 她说,怕有意外。 几年前的刺杀,太后还记得,是无忧和她娘站了出来,挡在所有人面前。 如今皇帝重病,这个在官场上沉浮了几年的孩子,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却依旧初心不改,站到了他们娘俩面前。 太后眼眶又是一热,拉过她的手,忍不住道: “你若是乾儿的亲孙女,那该有多好。” 她若真的是乾儿唯一的子嗣,那她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谁说女子不能当皇帝? 她自己就是女子,可不会自贬。 更何况,她看无忧比那些歪瓜裂枣出息多了。 南阳王、宣王、靖王的后辈,早就进宫来拜访过了, 依她看,没一个能比过无忧的。 若是皇帝能有无忧这样的继承人,那一定也能安心地去了。 这七日,太后的希望一日比一日小,也不得不思考起了现实。 无论是谁登基,她都能安稳地当她的太皇太后。 可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并不在乎皇位。 皇帝这一生最在乎的是,本朝的子民能否安居乐业,本朝能否延续下去,直至千秋万代, 大夏朝会不会有……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若是交给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怕是,去都去得不能安稳啊! 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无忧的手。 无忧眉目沉静,轻声道: “在无忧的心里,早就将叔祖父视为亲祖父。” 哪怕她已经领悟到了太后的潜意思,眼底也没有丝毫的波澜。 太后更是满意,却又更是遗憾。 而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南阳王之孙,长孙文。 靖王的幼子,长孙仁。 求见皇上。 宣王之孙没来,估计现在正躺在哪家酒馆里酩酊大醉。 太后一听就冷了脸,道: “不见,让他们回去。” 冯忠诶了一声,可没多久后就又回来了,脸上带着惊慌和为难: “太后,恐怕……不得不见了……” “嗯?” 因为,皇城司……统领也在。 皇城司,负责保卫整个皇城安危,可直接调动所有侍卫。 太后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敢?” 小太监将佩剑双手奉上,无忧的声音清冽: “敢不敢,去会一会就知道了。” 第213章 她怎么敢?(38) 长孙文,名字起得文雅,人却跟这个字完全不沾边。 身躯无比肥胖,一个人有常人三个那么宽。 长孙家的基因挺不错的,但哪怕再好看的五官,也都被肉挤得不成样子。 长孙仁站在他身边,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貌,都显得英俊了三分。 他瘦瘦高高的,手里挥着一把扇子,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看上去有些城府。 皇城司的将领面目老实憨厚,姓刘。 跟长孙仁和长孙文的志得意满不同,刘统领的表情很复杂。 忐忑中带着一丝狂热。 毕竟,他跟这些宗室们不同, 宗室血统尊贵,不管干了什么事,最终都能保得下一条命。 就连皇帝再厌恶他的兄弟,也没有直接下过杀手。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统领,虽然所处的位置很重要,可……油水实在是太少了。 自从三年前,刺杀事件发生后,镇国公主提议变革。 皇城司的纪律一天比一天的严明,可他能捞到的好处也一天比一天少。 虽然日子并不清苦,却相比以前过得有些紧巴巴的了。 所以,当长孙仁几天前找到他的时候,刘统领没犹豫多久就同意了, 皇帝如今重病,他得抓紧机会,搏一搏从龙之功,争取一下那泼天富贵啊! 长孙文见出来的是镇国公主和太后,直接一点也不客气地问: “皇叔祖父呢?” 太后道: “皇上需要休养。” 长孙仁将扇子一收: “这休养是不是也休养得太久了?” 他将矛头转向了安静站在太后身后的无忧: “怎么我们这些嫡亲的侄子,侄孙都不能贴身侍疾,公主却可以呢?” 长孙文也笑了笑,跟他一唱一和,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听闻堂妹在朝上凶名赫赫,至今快十四了,还未定下人家。 “不如我就委屈一下,把堂妹娶回家,这侍疾的差事也正好代替堂妹做了。” 太后一愣,眼底浮上浓浓的厌恶之色。 刚想发怒,却被无忧拦下,她上前一步,淡声道: “你们是来逼宫的?” 长孙仁哈哈一笑: “公主真是直接。” 他收敛了笑意,一脸郑重: “当然不敢, “可皇上整整七日,没有任何音讯传出,能够进出这兴庆宫的,只有你和太后。”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挟持了皇上呢?” 太后怒道: “胡言乱语!哀家乃是皇帝的生母!” 长孙仁却道: “我们二人,实在是担忧皇上安危。 “不如,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 凡事讲究师出有名, 若是直接大喊:我要逼宫,我要趁皇上重病之时抢皇位! 那不仅刘统领不敢跟着这样的蠢人干,刘统领底下的士兵们,别说听他们的了,反过来把他们拿下还差不多! 但一旦为自己找到一个借口,就像要吃羊的狼披上了羊皮一样, 众人都心知肚明他的狼子野心,却起码从外壳来说,无可挑剔。 于是,无忧只是笑笑,旋即颔首道: “可以,但只能你们二人进去。” 长孙仁不上她的当,道: “公主若是想害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长孙文嚷嚷道: “你跟这个小娘皮废话什么劲?皇上在她手里多一刻就多一丝危险。 “刘统领,先把她拿下,然后就直接带人冲进去营救皇上!” 刘统领抱拳应是,他一动,他们身后跟着的数百名卫士也就跟着动了。 如今是正午,天却突兀地阴沉了下来,显得格外地压抑。 几百名穿着铠甲包围上来,皆手执长剑或长枪的侍卫,步伐整齐划一,行走进退间几乎毫无声音。 越是没有声音,越是让人心惊。 太后捂着胸口,颤声道: “你们可知道,逼宫是什么罪名?!” 刘统领大声道: “太后说错了!我们是来保卫皇上的! “皇城司有令,不可伤害太后,将公主拿下!” 说罢,他率先踏前一步,却见阴沉的乌云之下,女子抬起了眼,拔出了她的剑。 剑光凌冽,如同惊雷,却比不过她眼底的寒冽。 刘统领忽然停住了脚步。 好熟悉的目光…… “轰隆——” 雷声忽然炸响,让他想了起来。 是了……就是这个目光…… 同样的位置,三年前,他也是率领兵士赶到这儿, 满地的尸体,流了满地的血, 唯一站着的一个人,朝他投来了目光,就如此刻一模一样, 他的牙关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直面她之后,他才发觉,原来……是这么可怕的目光…… 见他久久不动,长孙文不耐地推了一把: “上啊!” 刘统领在他的催促下,下意识地迈进了一步。 可下一秒,她扬起了手中的剑,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 刘统领的眼前毫无征兆地扬起一阵剧烈的风。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待一阵砂石飞舞过后,他睁开看,看到在自己脚尖前的位置, 无比坚硬的汉白玉石地面上,出现了一道约丈长,深深的剑痕。 是……剑气所致。 这样的剑气……起码要对剑道极有天赋者,苦练数十年才能达到。 刘统领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在震惊之中, 一个淡淡的女声格外清晰: “越过此线者,死。” 说着如此骇人的话,可刘统领竟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怜悯。 几百兵卫,和几年前的几百刺客,有什么区别呢? 而几年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只会变得更强了啊! 而她至今还没有出手,不是因为不行,只是不愿, 只是因为她……仁善。 她不愿意伤及只是听从上级命令的兵士。 事到如今,想到此处,刘统领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战意。 有镇国公主在,逼宫之事,必败! 他的头深深地垂了下来,手一松,他的剑也跌落在地上。 再然后,他跪了下去,额头结实地磕在了地上,声音颤抖: “求……公主饶命。” “啊?” 长孙仁和长孙文的武功只是花架子,看不出无忧那一剑有多恐怖。 自然也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不是?事到临头了,成功就在眼前了,你突然投降了? 长孙文气得一脚把刘统领踹翻在地,捡起他的剑,拽着长孙仁大步朝前走去。 一边走,他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 “嘿,她一个黄毛丫头,还真给你唬着了? “她武功再厉害,一个人能打几个? “再说我就不信了,我乃宗室之裔,她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他的话说完,整个人就大步迈过了地上的剑痕, 就在他踏过的一瞬间,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长孙文肥硕的人头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下,正好滚到了落后一步的长孙仁脚边。 长孙仁恍恍惚惚地,一低头,看到长孙文的眼睛都还惊愕地睁着。 他瞬间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长孙无忧。 那可是宗室啊,他们可是宗室啊! 他们流淌着与当今皇上一样的血脉啊! 谁敢对他们动手?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第214章 引蛇出洞(39) “她怎么不敢?” 一个虚弱却充满威严的声音自殿内响起。 长孙仁看清那道声音的主人后,瞬间瘫软在地,心中绝望。 完了,这下全完了。 —— “所以,叔祖父您是自己用了药才昏迷的?” 太后也操心了多日,皇帝好不容易才让她回了寿康宫。 兴庆宫里就只剩下无忧、皇帝和伺候的冯忠。 原来,皇帝的吐血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为之。 早年间有海外高人献上一粒药丸,言道, 此药丸用尽世间珍稀宝物制成,世间仅此一粒。 待人油尽灯枯后服下,吐血昏迷七日,期间与死无异,诊脉也看不出异常。 待七日后,身体完全吸收了药力,顽疾尽消,且能增寿。 皇帝得到他的时候正值壮年,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这几年,一日比一日地精神不济,皇帝才又重新想起了此事。 服下此药,也有赌的成分罢了,这若是一粒毒丸呢? 但他已经时日无多,是毒又怎样呢? 无忧斜睨了冯忠一眼: “冯公公早就知道?” 冯忠一脸为难: “公主莫生气,皇上连太后都没说,实在是怕此事泄密,不能引蛇出洞。” 这引蛇出洞,指的不仅仅是长孙文和长孙仁。 还有蛮夷。 —— 五日前,西北。 此处是临近边境的一个小村落,村子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的背后不到两里之处就是雁落关。 雁落关很小,但位置易守难攻,处于一个山崖之上,三面都是峭壁。 这剩下的一面仅有唯一的通道,就是通往中原的路径。 也就是说,只要能攻下雁落关,就等于是将一只脚踏入了中原上。 不说畅通无阻,但也差不多了。 当年,先帝昏庸无能,将雁落关割了出去, 导致边境丧失了主动权,其后的六个城都岌岌可危。 还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后,陆铭和宋惊鸿主帅,在一场场战争后,夺回了雁落关。 从此,蛮夷被拦在了雁落关外,也守住了中原十几年的平安。 十几年过去,雁落关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百姓说不上多富裕,但也能安居乐业。 守城的士兵也不过是例行巡逻,没什么值得警惕的地方。 但今日似乎格外不同些。 这一支小队的队长老黄,家里养的狗一向温顺,此刻却格外的暴烈。 差点咬了熟悉的邻居,这让来上值的老黄就有些郁闷和不安。 他站在哨岗上,朝远处望去。 一片茫茫的、黄绿色的平坦地面,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跟以往的每一天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可老黄心中的不安没有任何消减,他死死地盯着草原蛮夷人所在的方向,面色凝重。 同他一起执勤的同伴笑着锤了他一拳: “干什么?” “瞧你这紧张的样子,难道蛮人会攻过来?” 年轻的兵士说完自己都笑了: “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蛮人,你们说得那么可怕,是有三头六臂不?” “闭嘴!”老黄忽然猛然怒喝一声,吓了他一大跳:“有人来了!” 那一片黄绿色的土地上,突然掀起了一阵尘土,漫天的风沙扬起,兵士吓得一抖,但看清尽头之处出现了什么人之后,又放松了下来: “这不是村民吗?……”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吞进了肚子里。 是村民,但不仅仅只有村民。 是离雁落关外不远处的村子里的村民,老黄甚至都跟他们其中一些人打过交道。 此刻,他看到他熟悉的那些面孔上,露出莫大的恐惧。 而且,这漫天的风沙,是几十个村民就能做到的吗? 老黄和年轻同伴呆愣愣地看到了村民们的背后——那是一大群马! 数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匹,到底有多少人,老黄只知道,那漫天风沙,是马蹄扬起的! 而马上的人,不紧不慢地驱赶着村民往雁落关这边过来。 年轻的同伴顿时慌了。 他们在哨岗上,视线很高,提前能看见蛮族的入侵,而关内的人,此刻还都是毫无所觉。 “怎么办?”他的声音都在抖。 老黄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猛然吹响了哨笛。 尖锐的哨声瞬间传遍整个雁落关。 年轻的孩子们不知所措,可但凡年纪大一点的,都面露慌张,把自己家的孩子都迅速带回家。 隐隐能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用尽全力在喊: “敌袭——” —— “啊——” 蛮人的利刃落下,一个村民被推了出来,当众砍下了头颅。 城门紧紧关闭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黄站在城墙上,另一边年轻的同伴面露不忍,而他的脸上却只有淡漠和冰冷。 年轻的同伴忍不住指责他: “城主不愿意开关口就算了,你竟然也这么冷血,那外面被杀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胞啊!” 老黄冰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明明他身上的铠甲都已经生锈,老刀也只剩下半截。 可这一眼却吓得同伴不敢再说话,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战场上的刀剑凛然的杀气。 他说话了: “蛮族马好,蛮族人都极其擅长骑术,在平原作战,他们几乎能以一当十。” “可若是遇上雁落关这样的天险关隘,哪怕守城的只有一百个人,他们几千人也难以攻进来。” “而一旦越过雁落关,里面就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到时候,他们烧杀抢掠所造成的大夏同胞的死。” “会是外面这些人万倍之多!” 老黄的声音平淡地像一阵凌冽的刀风,割掉了同伴心中滋长的怜悯和软弱。 他握着枪的手紧了紧,道: “你……说得对,我一定要守住雁落关!” “但是……如果没有支援的话,要守到什么时候呢?” 老黄毅然道: “守到我死!” —— 落雁关第一时间就点燃了烽烟,也送出去了信使,将敌情尽数告知。 又过了三日,距离雁落关最近的城内, “主帅,千万不可冒险啊!” 军师苦口婆心劝道。 但陆家的大儿子,也是西北军的主帅——陆星决心已定。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雁落关要守不住了!” “一旦雁落关被破,那我大夏岌岌可危!” 军师继续劝: “但雁落关还能再撑一些时日,您不妨再等一些时日,写信去问下宋主帅,再做决定?” “若是您亲自前往雁落关支援,却出了什么事的话……” 提到自己的母亲,陆星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影。 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差,半点也比不过母亲的威名? 但陆星坚信,因为这十几年间没有战役,所以他才没有时机展现自己。 如今雁落关被围,关内死守。 甚至眼睁睁看着大夏的几十个子民在外面被屠杀,也绝不打开关口。 而蛮人为了节省兵力,也没有硬攻,而是将其团团围住,打算将雁落关的几千名兵士和百姓活活困死在里面! 他若是不赶紧去,多延误一天,就多耽误一天,要多死一些人啊! 军师继续劝: “但雁落关还能守,如今城内兵力不过数万,不如我们也等增援再去?” 陆星不同意: “据消息,此番进攻雁落关的蛮族军队,也就不到一万人?” 军师说: “但蛮族在平原作战,可以一当十……” “雁落关地势狭隘,想要救援并击退蛮族,定然要将其驱赶至平原之上。” “以属下之见,还是等筹集到五万左右的兵力再去救援比较妥当……” “行了!”陆星的脸上露出不耐:“以一当十这个词我都听倦了!我就不相信大夏的儿郎们,真就这么差?比蛮人差这么多?” “我率领一支千人军队先去,你带剩下的人后来,等到了雁落关外再会合!” 军师见劝不住他,暗叹一声,只得私底下拟了封信,塞到了信鸽里。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往了上京的方向。 —— “援军来了!——” 欢呼声瞬间传遍了小小的雁落关,而蛮人果然有退去的趋势。 老黄看着军队疾驰而来,而没有露出和旁人一样的欢欣。 同伴问: “你怎么了?” 老黄再仔细看了一眼,忽然道: “人……太少了。” 同伴看不出所以然,道: “这怕是有上万人了?还少?” “太少了!” 老黄的面色变得凝重:“围住我们的蛮族骑兵足足有五千!” 同伴嘀咕着:“一万打五千,还不够?” 老黄怒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打仗是比人数?谁人多谁就赢,人少直接投降?” 同伴不敢说话了。 而陆星却见蛮族军队隐隐有退去的势头,心中更加兴奋,率领自己的那一千人就追了出去。 军师遥遥一看,心中顿时更觉不妙, 果然,那一小支脱节的一千人,追不去还没多远,迅速就被蛮族的军队给全部吞噬了。 就连他们的主帅,也完完全全没了踪影! 军师当机立断,怒喝道: “退回雁落关!” 好在,蛮族佯装撤退的场景,让其对雁落关的围势出现了一丝缝隙。 有人怒吼道: “主帅呢?” 军师吼回去: “管不了!慢一步我们将会全军覆没!” 最终,这一支大部队付出了约两千人的代价,全部退回到了落雁关内。 随即,蛮族军队卷土重来,继续将落雁关团团围住。 好在,他们这一支部队带了很多物资,同时又为落雁关带来了新的兵力。 但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的主帅,落入了蛮族之手。 就在他们撤入关内没多久,一个看上去像是首领的人,就绑着陆星过来了。 扬言,若是打开关门放他们进去,他们就不杀陆星。 军师坚决不让开关门,对他们的叫喊理都不理。 外面的蛮人喊了一会,发现没发现后,也没直接一刀砍了陆星。 或许是因为留在主帅还能有其他的用处。 落雁关的城主忧心忡忡,朝军师道: “这下可糟了。” 军师叹了口气: “我已经通过信鸽朝上京送了消息,也派了信使赶去求援,如今,只能等了。” —— 如今,皇帝刚醒,发生在边境的战役还没有这么快传进来。 此次战役的起因,也是因为皇帝根本没有刻意遮掩他重病的消息。 打仗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蛮族人大概是想着,夏朝皇帝这样的身体,随时可能驾崩, 一旦皇帝崩逝,又一时半会没有继承人,大夏朝势必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内乱,而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而边境打得火热,朝堂之上也并不安宁。 “镇国公主怎可当众斩首宗室?” 乍然得知此事,丞相脸都被气红了,不仅仅写了十页的奏折骂她,更是在早朝之上公然发难, 兵部尚书初心不改,已然成为镇国公主的铁粉头子,闻言嗤道: “谋逆之人,斩就斩了。” 丞相怒: “她这样做,视皇室威严、皇家脸面如何物?” 无忧凉凉地来了一句: “本宫视皇家威严如同本宫的威严,皇家脸面如同本宫的脸面。” 丞相一噎。 差点忘了,她也是皇室中人。 但当丞相的,脑子不可能转得慢,他又道: “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兵部尚书立即道: “公主犯什么法了?可有什么律法是不允许斩杀谋逆的?” 丞相道……丞相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二对一啊这是! 其他人碍于公主威严不敢说话,就他一个人不惧强权,维护法纪与礼法? 那按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大夏朝是不是要出一位摄政长公主了? 丞相越想越气,竟然脱了官帽,猛地朝殿内柱子上撞去。 一边撞一边大喊: “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如今牝鸡司晨,我朝危矣!” 结果还没等人来得及拦,无忧脚尖轻点,飞身上前,拎着丞相的衣服,把他拦下了。 无忧叹了口气: “撞就撞,就瞄准我站的这根柱子底下是怎么回事? “娘刚做的新衣裳,可不能弄脏了。” 丞相想要挣脱,却发觉挟持住他的力气巨大,根本无法反抗。 底下众人看着丞相的滑稽模样,忍不住泄出几声笑。 “好了。”皇帝威严的声音传遍大殿,他忽然又点了长孙策的名: “世子,你怎么看此事?” 第215章 巾帼(40) 丞相更怒了,又叫他, 那是公主她亲爹! 难道还能说她不好? 可长孙策清了清嗓子,却一脸秉公地道: “公主虽是为了威慑反贼,可在现场明明可以斩杀刘统领的情况下,还是选择杀了南阳王之孙。 “手段太过凶残血腥,以臣之见,需得小惩大诫,以彰显皇家威严不可冒犯。” 朝臣安静了下来,而皇帝的面色晦暗。 众人又偷偷看镇国公主,发现她的脸色亦很平静,眼神都没多余给她爹一个。 片刻之后,皇帝终于开口: “世子说的有理,公主功过相抵,但终究是下手太没分寸, “罚俸三年,且,从即日起在家思过反省。” 无忧谢了恩。 皇帝随即又宣布了长孙仁的处置结果,派他去守皇陵,永世不得出。 刘统领,斩首示众。 原本谋反要株连九族,但在无忧的求情之下,皇帝赦免了他家中的女人和孩子,未将女眷没入教坊司。 回了陆家,陆明月听说了此事,就炸了。 气皇帝竟然敢给自己女儿委屈受! 更气长孙策竟然背刺自己女儿!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自家无忧救了皇帝,斩了反贼,没有奖赏还落得个被处罚的结果? 她咬着牙,碎碎念: “气死我了,明日我就去与长孙策和离!” 无忧:“……” 和离之事拖了一段时间,原本,陆明月是想在王府守着属于无忧的那份东西。 但谁叫,女儿是越来越争气,有了公主的头衔,王府没人能拿捏住她。 就连她的婚事,也应该由太后和皇上点头才行。 所以,如今她和不和离对无忧没有半点影响了。 她风风火火,说干就干,次日直接去找长孙策拿了一纸和离书。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长孙策并未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他清俊的眉目低垂,能看出悲痛和不舍, 听说她的来意,在良久沉默过后,只是抿了抿唇,亲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和离书。 陆明月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此也没有发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也知道了他的儿子痴傻之事。 命运弄人,她叹了口气,道: “珍重。” 长孙策没看她,只嗯了一声。 忽然语气有些艰涩地道: “我并不是故意不为无忧说话。” 陆明月见他还敢主动提这事,就双手抱胸,哦了一声: “那是为何?” 长孙策抬起那一双深情的眼眸,眼中满是真挚: “我这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女儿。” “哈?” 长孙策低低道: “你不在朝中,并不知道,无忧这几年为圣上办事。 “桩桩件件,没有她办不好的,自然也得罪了许多人。 “已经有人私底下称呼她为皇帝的爪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皎皎,你真的认为,朝中众人,除了丞相之外竟无一人敢说公主的不是。 “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 “怎么不是一件好事?” 无忧练完一套剑法,额上一滴汗都没出,气也不喘,反问陆明月。 陆明月递上一碗糖水,有些茫然地道 “我觉得他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无忧看了她一眼,接过糖水一饮而尽,旋即笑了: “你且等着看,我在家思过,是谁最得了好处。” 不出一月,陆明月就反应过来了。 经过她这些日子的仔细观察,以及结合陆铭的意见。 无忧过去几年在朝中打下的基石,竟然全让长孙策摘了桃子。 谁谁家大人,受了公主的恩惠。 如今公主在家思过,面对公主的父亲,那岂不是会多照料一二? 去年恩科的状元,被诬陷舞弊,还是公主查出了真相,还了他清白。 结果他现在竟然就跟在长孙策身后屁颠屁颠地为他办事。 可陆明月还没来得及生气,另有一件事,就让大夏朝上上下下都震动起来。 陆家的长子,如今镇守西北的主将陆星大败于蛮夷,被生俘。 如今蛮夷连下三城,势不可挡!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怕是真如丞相所说——大夏危矣! 虽然此次危机,与在家思过的镇国公主没什么关系。 但兵部尚书却在朝上推荐了她。 当主将。 大夏朝并不重文轻武,却在宋惊鸿和陆铭退隐之后,始终没有出色的将领。 好在,这些年间也没有什么战事。 目光短视些的,竟然认为会一直这么相安无事下去,当武将也没什么出息,不让家里的孩子从军。 如今到了紧急关头,主将被俘虏后,竟然再也无人可用! 兵部尚书振振有词: “公主聪慧,有武力过人,向来一定能力挽狂澜,保住我大夏江山!” 皇帝沉默不语,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丞相不愿意,可兵部尚书就道: “那你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丞相说了个名字,却又被他给驳了。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吵了好一会。 直到殿外传来一声苍劲却不失有力的声音: “让老身去!” 宋惊鸿来了。 披着一身铠甲,寒光闪烁,丝毫不减当年风采。 本来是不能披甲入殿内的,可侍卫竟然一时间都愣怔在原地,没有拦下她。 皇帝也并未怪罪,而是亲自从龙椅上下来,走到了宋惊鸿面前。 “宋老夫人。” 宋惊鸿豪爽地一笑: “皇上,你当年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皇帝也笑了: “宋将军!” “微臣在!”哐地一声,近百斤的铠甲砸在地上,宋惊鸿单膝跪地,振声道: “请皇上派本将军出征!救回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日不破蛮夷,臣便一日不还!” 皇帝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瞳孔却不见丝毫浑浊,反而一如多年前的坚韧与豪气冲天。 他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哇! “宋将军听令!” 朝臣深深地被震撼住了,看着那花白头发的老将立下军令状,再也无任何人有任何异议。 —— “娘,能不能不去?” 陆明月眼泪汪汪地抱着从宋惊鸿身上褪下的铠甲, 脱了铠甲,在这四下无人的房间内,宋惊鸿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疲态, 她道: “到底是不如当年了,才穿了一会就不行了。” 陆明月赶紧道: “既然如此,那您还怎么上战场?” 宋惊鸿破天荒地没直接骂她,而是和声细语地跟她解释: “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没打仗了,你哥哥和其他将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没有经验,太嫩了。 “不然,我朝士兵虽然战力略差,却人数众多,他怎么会落得被俘虏的地步? “我不一定要亲自上战场,但军中很需要我这个经验丰富的主将来带领。 “明白吗?” 陆明月就道: “但战场危险,您又不复当年了……女儿实在担心……” 她看着面前强硬了一辈子的娘,心中隐隐有些预感,似乎她知道她这一去,真的可能就回不来了。 她满是抗拒,却又想不到办法改变这一切。 她太笨了,如果是无忧,她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无忧…… “那我跟你一起去!” 她忽然跳了起来,大声喊道。 宋惊鸿下意识地皱皱眉: “你怎么能去?战场可不是儿戏!” 在她的心底,女儿就算成亲生子了,也跟以前那个找她要糖吃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我怎么不能去?你都能去! “你忘了几年前,当时可是我勇敢地保护了太后娘娘和您老人家!” 宋惊鸿眉毛一竖,站起身扬起巴掌: “我看你是皮痒了!” “咯吱——” 门被推开了,无忧正巧走了进来。 看着正在挨打的娘,她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还顺手关上了门: “你们继续。” “诶——” “别走啊!无忧,救救娘!” …… 三人闹了一会,宋惊鸿才精力不支地收了手,脸上却带上了笑意, 她瞪了躲在无忧身上的陆明月一眼,对无忧道: “把你娘带走,这么大的人了,比你女儿还幼稚!战场是想上就能上的吗? “无忧,你说是不是?” 无忧扭头看了垂头丧气的陆明月一眼,慢悠悠地道: “既然想上……就上呗。” 第216章 出征前的准备(41) 无忧慢吞吞地道: “既然大舅能去,娘怎么不能去?” 宋惊鸿自然地道: “你大舅他习武多年,又一直驻守西北,你娘怎么能比?” 无忧道: “大舅从襁褓里爬出来就一直驻守西北、习武多年吗?” 陆明月赶紧拽了拽她, 虽然知道自己女儿说话向来直白,没想到她不仅仅对自己亲娘敢于直言,对亲娘的亲娘也这样…… 不过看到宋惊鸿被噎到的样子,陆明月又有一点点暗爽。 但宋惊鸿也没因为无忧的话发火,只是皱了皱眉,还是不赞同。 她垂下眼睫,端起茶杯开始喝茶,不再看她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明显: 这事,没得谈。 就在屋内的气氛有些无端的凝重之时。 却听得扑通一声,陆明月眼中决心一闪,结结实实地跪在她面前。 “娘,让我去!不仅仅是因为您!” “我不怕杀人,我不怕见血,不怕上战场!” 她语气坚定,声音激昂,语速很快, 显然这些话,一直藏在她的心里,只是借这个机会一吐而快,而不是临时的胡编乱造: “我也想保护好大夏朝的江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而不是躲在您的身后。 “哪怕有一天我死在了战场之上,我也必然死而瞑目。 “因为我是为了我的选择而死!我不后悔!” 她顿了顿,膝行两步,跪到了宋惊鸿面前,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娘,您知道吗? “女儿做了七年的世子夫人,被婆母揉捏,被丈夫牵动全部的情绪和心神, “身处其中的时候还不觉有什么问题,可当一旦醒悟过来, “女儿只吃到了一个教训, “那就是我的命一定要由自己做主,如果交给他人任意揉搓,那我还不如死了!” 宋惊鸿双眸震动,手中端着青瓷茶杯的手仿佛凝滞在了原地。 她偏过头去,语气艰涩终于开了口: “在战场上,生死有命,哪怕你是我的女儿,也不会受到半分优待。” “若是你犯了军法,我更不会包庇,你可明白?” 陆明月没有丝毫迟疑: “女儿明白!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唉……”宋惊鸿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忽然道: “我原以为,这三个孩子中,你最不像我。 “原来,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那您是同意了?” “你也是大人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定!” “啊——您真好!” 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退了出来。 不打扰她们母女的温馨时刻。 在听见陆明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就知道,宋惊鸿不会再拒绝她了。 时间紧迫,陆星落在蛮夷手中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宋惊鸿赶往前线的时间就在三日后。 那她也要做一些准备了。 —— 三日后, 清晨,当公鸡破晓之时,陆明月就要随宋惊鸿出发了。 她却半夜站在了无忧的房门徘徊,好几次想抬手敲门,却又放了下来。 在她第三次抬起手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陆明月有些讪讪地放下手: “无忧,你怎么还没睡?” 今夜的月光特别亮,无忧抬起眼,陆明月看到了她向来素净的小脸上,眼下竟然有了淡淡的乌青, 这让她的心中更闷了。 无忧却对她的奇怪视若无睹,而是直接道: “你来得正好,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说罢,她便往屋内走去,陆明月只得跟上。 却见无忧的房间显得有些乱,桌上、地上都散落着一些黄纸和朱砂。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约手臂长宽的木盒子,无忧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造型很简朴的护身符。 她目光专注地将这枚护身符亲手系在了她的腰间, 陆明月本就有些愧疚的心,更是一颤。 她轻轻地握住那枚护身符,问道: “无忧,你不怪我吗?”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怪你什么?” “怪我一个人去了西北,而把你留在京城。”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愿意你祖母上战场,我想,你会不会也不愿意我去呢? “毕竟,那里确实很危险,万一……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我……” 无忧愣了愣,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想。 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即便由于世界的任务会有一些羁绊,可她却总会选择刻意与他们疏远, 毕竟,她早就习惯了自由且孤独的滋味。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陆明月并不以她和她的羁绊束缚住她,而是宁愿自己选择被她绊住脚步,不再前行。 她的目光软了三分,笑着道: “没有万一,你和祖母都不会出任何事。” 陆明月呆住: “为什么?” “你上战场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将我给你的护身符贴身携带。” 上一次制作它,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了。 没想到这次,她也有了真正想要给予的人。 无忧想了想,又从箱子中拿出一个: “感觉一个有些不够……要不再带一个……要不,一次带十个?” 陆明月下意识问: “这、这带多了有什么用吗?” 无忧神秘地低声道: “这是我特意给你求来的。” “你这几天都没出门呀?你求的谁。” “我求的我自己。 “相信我,镇国公主会保佑你的, “它可以为你抵挡一次致命的攻击,如果它变成了灰色,那就是没用了。你再换一个带上去。” 陆明月已经彻底呆滞住了。 完了,她就说女儿根本不愿意让她去西北, 不然她一个好好的女儿,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第217章 火药(42) 无忧很艰难地证明了自己真的没有口是心非。 陆明月将信将疑。 但不管怎样,由女儿不眠不休制作了三天的心意,她只会视若珍宝地贴身收好,一定不会随意放置或者不带着的。 这点无忧也还算放心。 这些年来,无忧从未有一日松懈过修炼灵气,这具身体的根骨不好不坏,修炼到现在,制作些护身符却不是难事。 也确实如她所说,这些护身符上面蕴含了她亲手刻下的阵法和输送的灵气,能够自动护主。 平日里贴身携带,还有强健身体的作用。 解决了和女儿之间的问题,陆明月的脸颊上又没忍住泄出了一丝忧虑。 “无忧,你觉得这场战,能打赢吗?” 此刻无忧正好在凌乱的桌案上翻找着什么,头也不抬地答道: “能。” 说罢,她找到了她的目标,是一张纸。 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哪怕是随手写就,也让人眼前一亮。 陆明月有些疑惑地念道: “取硝石、硫磺、木炭……” “这是什么?配方?” 无忧随口答道,好像只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火药配方。” 陆明月也完全不懂,茫然地问道: “用来干什么的?” “杀敌。 “制作和使用的办法我都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至于威力,我以前没做过,也不是很清楚。” 陆明月也没放在心上,女儿喜欢看书,说不定是在某本书里找到的方子。 虽然,女儿送的东西没什么大的用处,可是都代表着她对她的祝愿,她默默的支持。 她知道女儿一直是面冷心热的性格,但如今她真的好感动。 陆明月眼眶一热,不过她快三十的人,再当着女儿面前哭多少有点丢人,她又努力把眼泪憋下去了。 她大步上前,用力地抱住了无忧。 “等娘回来!等娘宰了俘虏你大舅的将军把人头带回来!” 有洁癖的无忧脸色顿时一冷: “谢谢,不需要。” “听说西北草原上很多狼,那娘杀几只狼,给你做一条狼牙项链。” “可以,你把狼牙刷干净。” “……行。” 陆明月又开始交代她一些琐事, 无非是天冷了,要记得添衣。 过年时节,要注意人情往来,往日都是她在安排,如果无忧不懂,就去问陆二嫂。 她这个年节肯定是没法在上京过了,只能无忧自己一个人在陆家。 又叮嘱她要多交些同龄的手帕交,或者自己物色一下有什么喜欢的人,等她回来后就上门去提亲。 后来又聊到了长孙策,陆明月叫她多多提防着他,她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不要因为是她的父亲就心软不设防。 这些琐碎的小事,无忧自己都明白,也会做的很好。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头,重复说了很多次好。 两母女就这样说了整整半宿的话,很多话她都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凌晨分别的时候,陆明月坐在马上,最后再看了独自站在城墙下的女儿的背影一眼。 狠狠心回过了头,忍住眼眶的泪花,扬起马鞭抽了下去,激起一片灰尘。 无忧的视力再好,也逐渐看不见她了。 —— 一月后,已经到了寒冬时节。 越靠近北方就越冷。 寒风呼啸,刮得人脸颊生疼。 按照惯例来说,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大军也不会停止行进。 毕竟战事吃紧,大约还要半个月,才能赶到如今的主战场上。 而今天,却破天荒地停了下来。 大军驻扎在山脚下以抵御寒风,军士们得以休整。 而军中的将领和军师却没带随从,登上了山。 就算不包括宋惊鸿,其他几人也都在军中资历颇深,威严极重。 但他们此刻,表情却出奇的一致,全部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一片碎石。 气氛也诡异地沉默着, 披着一件虎皮披风的宋惊鸿,率先开口了, 她扭头看着同样一脸震惊加懵懂的陆明月。 劈头就问: “这是无忧给你的?” 陆明月呆呆地回答: “是、是啊。” 旁边的军师也回过神来,他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东西代表着什么。 整个人都激动到浑身震颤,一把狠狠地抓住了副将的手臂: “天降神威!天降神威啊!!” 副将咽了咽口水,脑子更是出现了把这玩意扔进人群之中可能会出现的画面。 碎的不再是石头,而是人的身体了…… 一个人头大的极不起眼的东西,连上引线后点燃, 竟然,竟然……炸平了一座山。 它叫什么? 火药?火药! 这就是火药?! 副将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因为心情的剧烈波动,引得脸上的横肉都一颤一颤的,忍不住大喊出声: “此次西征……必胜!!” 没人笑话他的失态,因为众人跟他的心情一致,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宋惊鸿深深地看了陆明月一眼,忽然道: “陆下士此次立有大功。” 陆明月愣了愣,想说: 这是无忧给我的,不是她的功劳。 不过再接触到自己老母亲警告的眼神后,还是闭上了嘴。 其他人也明白她的意思。 抬举自己女儿算什么,宋统帅已经是做得最公正的那一个了。 副将想,要是他儿子能拿出这种大杀器,直接奠定胜局, 那统帅的位置都让给她做的。 副将道: “不如就升为校尉?” 宋惊鸿微微颔首:“可。” 于是陆明月还没正式上战场。 就从下士跨越了好几级,直接来到了校尉上。 况且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有意见,反而态度和善地不得了,此后每次在军中一见她就笑呵呵的。 “火药的事情,不可外泄! “违者军令处置!” 宋惊鸿冷了眉眼,凛然道。 众人一震,立即齐声应是。 “军师,回去研究一下怎样在战场上使用此物能够造成最大的杀伤力,且同时一定不能伤到我们的兵士。” “是。” “陆校尉,我秘密派给你一队人手,剩下的半个月里,你负责制作火药。” “是。” 陆明月领了命,回到了军营之中时,心还在砰砰乱跳。 可没等她冷静下来,又被宋惊鸿叫去了她的营帐。 除了守着帐门口的两名兵士外,里面并无其他人。 宋惊鸿脱去了外袍,脸上还有喜意,她问道: “当时无忧是怎么跟你说的?” 陆明月回想了一下: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一定要按照她的配方来做,并且她也不清楚威力。” 但宋惊鸿总觉得她那孙女,不会真的完全不清楚。 这是一个能改变战局的东西。 这一点,无忧一定早就知晓。 不然,也不会特意将它交给陆明月。 她这个孙女……真是了不得啊。 第218章 屠村(43) 陆明月想了想,又从腰间拿出一枚护身符: “无忧还给了我很多这个。前些日子我不是送您一些了吗? “无忧叮嘱我一定要让您贴身携带好。” 宋惊鸿向来不信神佛,但既然是无忧给的,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她有心了,去哪里求的?” 陆明月沉默了。 片刻后,她扭开脸,心虚地道: “这您就别管了。” 宋惊鸿也就不问了,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就这样,大军又沉默地行进了半个月。 可沉默却不代表着沉闷。 这支军队其实是沿途一路在各州府调兵、招兵募兵过来的。 人数乍一看不少,但质素十分良莠不齐。 更没有经过实战的磨合。 宋惊鸿心里清楚。 这样的军队,哪怕面对数量十分之一,但却个人兵力极其强大、又配合默契的蛮夷骑兵。 也几乎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于是,在军队整个行进的过程中,高级的将领们几乎都是面色凝重,脚步匆匆,煞气外露。 面对兵士的训练,十分的严苛,恨不得一晚上就拔苗助长。 直接从新兵进化成老兵。 一边要赶路,一边要训练,天气还如此恶劣。 士兵们的士气自然也就很萎靡,甚至已经出现了逃兵的现象。 然而,事情却在某一天有了转机。 虽然不知道是因何缘故,但一向板着脸,最凶悍的王副将都变得宽容了起来。 军师的脸上更是时时刻刻地洋溢着笑容。 统帅的女儿,莫名其妙被升为了校尉,还整日带着一支小队往外跑。 避着所有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跑走的方向,有耳力好的能隐隐听到“轰——”“轰——”的声音。 于是,军中就有了传言:主帅的女儿献上了一个秘密武器——此秘密武器能够让他们必胜。 这其实是陆明月出的主意, 她早就察觉到了军中低沉的情绪,有了火药之后,虽然宋惊鸿说要保密。 但……为了能提高士气,也为了火药的第一次亮相有足够的震撼。 提前铺垫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啊。 于是,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一传十、十传百,再结合统领们的表现,兵士们都信了。 这下,有了必胜的信心,就有了士气。 整支军队的面貌都随之焕然一新。 宋惊鸿看在眼底,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个想法——或许,这次真的是“必胜”呢? —— “停——前方扎营——” 宋惊鸿展开地图,指了指前方五里处的位置: “陆校尉,前方有个百人村落,你带领一支骑兵前去探探路,快去快回。” 陆明月还不理解她此举的深意。 不就是探路么?简单。 她利落地领了命。 待她走后,军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哨兵早就传来消息,前几日,蛮人已经从这儿经过。 “根据他们的作风,那村子怕是已经…… “您为何还要让路校尉前去探路?” 宋惊鸿面色冷凝: “让她也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战场。” 往北疾驰了一会,还未到村口,她的鼻尖动了动,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传了过来。 她勒住了缰绳,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 随即,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如今正好是午间,怎么没有一家升起炊烟? 她点了一个人的名字,叫他先去探探路。 没过多久,那个人回来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回校尉,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陆明月没多想,点了点头,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 到了村口处,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惹得她皱了皱鼻子。 再到进了村子里,陆明月就直接僵在了村子中央。 这是怎样的一幅人间炼狱景象啊! 遍地都是残肢断臂,死不瞑目的人头散落在各处,鲜血多到整片地都被染红了。 最令陆明月心颤的是,村子里还处处留存着生活气息,她几乎能够想象出。 一户人家的老奶奶正在打水,却被忽然从背后一刀抹了脖子,水桶跌落在地上,她死前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户人家的汉子似乎是发觉了异族的入侵,拿着家里唯一的武器,一杆锄头想要反抗,却是先被削断了手臂,再被砍去全部的四肢,最后才砍下他的头颅。 陆明月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惨白,几乎是生理性地想吐,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握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脑子更是感到一阵阵眩晕。 她的部下在此刻也都跟了过来。 宋惊鸿给她挑的都是老兵,见到此情此景,只是脸色难看了些,并没有陆明月这样大的反应。 又过了一阵子,陆明月终于说话了。 她的喉间像刚刚生生咽下一口西北的风沙,声音沙哑极了: “我怎么只看见了男人和老人的尸体?” 可这个问题,让其他人更是面露不忍,沉默之后才有人回答她。 “女人……可以带回去当奴隶。 “孩子…………孩子……肉嫩……可以……当做储备粮。” 另一个人老兵低声道: “蛮人土地贫瘠,哪怕不打仗也缺衣少食,一打起仗来就更加……” 陆明月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不忍直视这悲催的景象,不敢去想象她的同胞们,受到了多么可怕的待遇。 可她又睁开了,好像要把这一幕刻在她的心里, 成为她每一次挥枪向蛮人的力量。 她沉声道: “你们留下来,好生安葬他们,我出去走走。” 老兵迟疑道: “校尉,这恐怕不妥……” “好了。”她的声音冷了冷: “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完,她一抽马鞭便走了。 老兵对视一眼,下了马,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怪陆校尉这样……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时候,整整三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是啊,蛮人,该死的蛮人!” “这一次,有了那秘密武器的相助,一定能将他们全部躺着回老家!” “嗯!” 第219章 孤身(44、45) 陆明月驱着马,漫无目的地走出去几里地就停了下来。 寒冷彻骨的北风刮得她的脸颊生疼,也让她想明白了宋惊鸿的用意。 这一招,确实有用。 如果说,刚开始的她踏上征途是因为一腔热血。 行军途中,她见识到了军中的艰苦,却也仅仅只是感叹和默默咬牙忍受。 而直到见到那村子的惨状,她才真正明白了,战争的意义。 那些年龄还没她大的新兵,主动来投军,在军中吃尽了苦头到底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这四个字化为了实质,将她的原本的杂念都摒除干净。 可就在她要调转马头回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呼救声。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就毫不犹豫地驱马朝那方向赶去, 因为呼救的是个孩子。 马儿才走了几步,她就在雪中看到了一个躺着的瘦小身影。 因为衣服也是白的,又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马忽然停在了这人面前,陆明月一开始都没看见她。 她把小女孩从雪中拉出来,解开自己的披风将人抱到自己怀里,温暖了好一会儿, 小女孩才睁开眼,她的第一句话是: “救救爸爸……救救妈妈……蛮人……” 陆明月瞳孔一缩,问: “你家在哪?” 女孩指了个方向,陆明月一把带着她翻身上马,朝她指的方向赶去。 又疾驰了五六里,女孩忽然激动了起来,陆明月也看到了她说的地方。 竟然也是一个村子! 此刻,隐隐可见村子有人影,但那粗壮的体型,一定不是她的同胞! 甚至,她还能听见惨叫声。 小女孩哭了,她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的力量,挣扎着从马上下来,跪在了地上: “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救救村民。” 陆明月抿紧了唇,问她: “里面有多少蛮人。” 片刻之后,她搞清楚了状况。 这些蛮人一共约有三十个出头,是在前些天的时候,村民们还在梦境中的时候冲进来的。 为首的那人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在他们村子治疗,并且直接毫不犹豫地杀了好几个男人以示震慑。 村民一共也就不到百人,青壮年也就三十多个,还一开始就死了几个。 没办法,只能放弃了反抗。 他们立即就控制了整个村子,将村里的孩子都聚集到一起看管起来,以用来威胁村民。 随着时间推移,首领的伤也稳定了下来。 村长觉得,待首领伤好之后,一定是他们灭村之时。 于是,昨天晚上众人齐心协力,将小草这姑娘偷偷送了出来,让她来找人救援。 没成想,天黑,又下起暴雪,小草迷路了,在村子附近绕了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等到白天的时候,她就没力气了。 按理说,陆明月现在要做的是返回去带上自己的那十几名下属,再跟着下属回到军营。 禀告宋惊鸿,等待主帅的指示。 可是,陆明月闭了闭眼。 一场血淋淋的屠杀,就正在她面前上演。 等她回去再带着大军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他们,女侠,求求你了……” 见她面露沉吟犹豫之色,这位叫小草的女孩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开始磕头。 她的额前正好是一块石板,她丝毫没有避开,就一下一下磕在那石头上。 没两下,她的额前就一片血红。 陆明月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拽起甩到了马背上。 又取下背后的红缨枪紧紧握在手中,冷声道: “够了!” “在这里等我!” 看着那个笔挺的背影一往无前地离她渐行渐远,小草的脸上也不知不觉布满了泪水。 她知道这个女子是一个将军,因为她身上的轻甲,她曾经见过的。 所以,她才会用这样的方法逼迫她。 逼着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去为她的家人拼命,小草知道自己不该怎么做。 可她没得选。 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陆明月的马身上,她试探着拿起了马鞭。 小草狠狠地抱紧了这匹马,又抽了一鞭子下去。 马儿果然动了。 朝这位女将军来时的方向奔去。 小草心中一喜,果然,老马识途。 她并不会骑马,只能死死地抓住马鬃,回头看向了自己的村子一眼, 心中默默想道: 将军、爸爸妈妈,我去找人来救你们…… 你们一定不要死……不要死啊…… —— 陆明月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冲到门口去叫阵,把人全都引过来。 她只能逐个击破。 并且,一定不能出村,在外面一旦蛮人上了马,她将会没有任何机会。 这村子挺大,村门口守了两个蛮人。 她走近的时候,蛮人也提防地喝了一声: “谁——” 可陆明月连根本不给他说完这个字的时间。 长枪掷出,一枪穿喉。 另一名蛮人反应过来,提刀要跟她对拼, 可他们太放松警惕了,刀还没拿到手上,就被陆明月迅速接近,用短刃抹了脖子。 这么近的距离,血不可避免地冲到了陆明月脸上, 她扯过蛮人身上的一块衣服,将脸上的血擦去大半,再将枪拔了出来,往里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压下胃里翻涌的呕吐感,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面色更冷。 枪是真正的战场兵器之王,以一对多,并比其他的武器要更有优势。 于是,她一路走,就这样杀掉了第八个人。 也终于见到了蛮人的首领。 他的身材比其他的蛮人壮了足足一圈,满脸胡子,只露出一双似鹰的眼眸。 腰腹处被白色的纱布缠绕,隐隐还能看到血色。 看到她孤身一人闯入了村中,首领很是意外。 他竟然会说中原话: “你杀了我们几个人。” 陆明月冷声: “八个。” 首领却脸上兴味之色更浓: “真是一个强大的女人,不过,你们中原人是没有人上战场了吗? “竟然让女人来参军。” 其他蛮人虽然不会说中原话,但能听懂,顿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周围的村民瑟缩成一团,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体让他们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陆明月形单影只,却丝毫不惧,她笑了笑: “你们的记性跟你们的脑子一样不好。 “三十六年前的宋将军,打得你们夹着尾巴逃跑。 “不也是个女人吗?” 首领的脸色顿时一沉,旋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被轻甲包裹着显出身段的陆明月,眼中露出一丝猥亵,又笑了: “我的第三任妻子刚死不久,我很欣赏你,不如嫁给我。 “你可以拥有一整片草原。” 陆明月弯了弯眉眼: “巧了,我的第一任丈夫也刚死不久……” 她的话没说完,一阵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铛——” 却又马上被挡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臂上添了一道刀口,反手杀了两个人。 她又站回了一开始的位置。 眼中有着淡淡的遗憾。 他们的反应很快,并且非常、非常注重对这名首领的保护。 甚至完全不惜自己的性命。 她原本想趁着说话的时候先把这个为首的杀了,剩下的会更好解决。 一对一,陆明月比这些人强很多。 尽管他们的实战经验更丰富,可天才就是天才。 哪怕陆明月荒废了七年的时光。 可她再强,也杀不了三十个人。 如今还剩下二十个。 其中包括那个最棘手的首领。 局面又陷入了僵持。 只是这次,在亲眼见证两个兄弟的死之后, 再也没人能对着陆明月这种看上去无害的脸笑出声了。 他们拱卫首领的站姿更加紧密了许多。 首领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就有蛮人一把抓过一个村民。 是个胆小瑟缩的妇女,浑身都在颤抖着。 首领道: “如果你再杀我们的一个人,我们就杀死一个村民。” 陆明月却一脸冷漠: “请便,如果你们在面对我的时候还能分心去杀人,那么你们一定会全部下去为我的同胞陪葬。” 首领并没有被她威胁到,扭头给了一个眼神。 那蛮人手起刀落,妇人的头颅也同时斩落了下来。 而同样在此刻,一声沉闷的“噗”声响起。 又有一个蛮人被她刺穿了喉咙。 陆明月还是站在原地,好像从未动过。 首领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女人身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支援,此刻是在夏朝境内,反正他们是不会有支援的。 再拖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到时候一个都别想走了。 他笑着道: “别生气,我们现在就离去。 “村子里的人,我们一个也不杀了,可好?” 陆明月眉眼没有任何波澜,道: “我不关心他人的死活。” 首领此刻才真正地放弃了以村民为人质的想法。 他暗暗咬了牙,打了一个手势,被人抬着往后倒退。 而他们越退,越快, 陆明月只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跟着他们身后。 就这样,没一会儿就到了村口。 蛮人的马也都拴在这里。 但此刻,首领的脸色剧变——马全死了。 “你敢?!” 陆明月看他们的身边再也没了村民,一句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从她孤身踏进这个村子开始,就没打算让任何一个蛮人活着出去! 除非她死了! 她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浑身上下受伤无数, 可也战果斐然,她竟然拼着命,在围攻之下还杀掉了十个人。 她也已经力竭了。 偏偏就在此刻,她的背后竟然传来了一阵破空之声。 她用尽力气,旋身一拧,躲掉了 可紧接着,又是一阵破空之声。 陆明月心中顿时明了。 弓箭手。 而且,在她的背后,在村中。 一直藏着一名弓箭手。 此刻,她已经被第一支箭逼到了死角位置,并且再也没有力气躲避。 第二支箭必中。 她无法,只能暗暗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让箭不要入肉太深。 可却在箭刺破衣服,接触到她肌肤之时。 一股神秘而柔和的力量瞬间遍布她的全身。 箭仿佛遇到了什么阻挡一般,跌落到了地上。 这股力量,也没有消失,而是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让她原本疲惫而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感觉浑身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陆明月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这是难得的战机! 首领以为此箭必中,周遭的防卫放松了警惕, 她爆发出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直接攻破了他们的防御,冲到了首领的面前。 一枪……直中心脏。 这一刻,周遭仿佛都安静下来了。 那村子隐藏的弓箭手连弓箭都掉下来了,大喊了一句: “三王子!” 陆明月的确是一个天生的将军。 她趁着蛮人震惊、恐慌的时间,一鼓作气将所有人都杀了。 他们好像也根本就失去了战意,任她宰割。 陆明月杀完面前的人,又如同一个杀神一般,走到了那个弓箭手面前。 但她这次没杀他,只是打断了他的腿。 留了个活口。 此刻,她身上那神秘的力量也消失了。 她脱了力,跟尸体躺在一起, 枪也握不住了,她只是用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摸向了腰间。 将那个已经变成灰色的护身符拿了出来,珍重地贴在了胸口。 无忧,无忧,你又救了娘亲一次。 她身上的轻甲残破,插在雪中的枪杆上也多了许多刀痕。 那原本轻飘飘的红缨,此刻早就吸满了血液,变得沉坠坠的,彰显着主人的英勇战绩。 宋惊鸿带着千人部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染红了一大批雪。 唯一立着的只有那柄枪。 宋惊鸿从马上下来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下。 还是副将扶住了她。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一堆蛮人尸体中、毫无动静的女儿。 她的心好像被揪成了一团,痛到无法呼吸。 她错了,她就不该让明月出这个任务。 要锻炼她什么机会不行呢? 明明知道她那么冲动…… 可宋惊鸿还没来得及继续反省自己,就见陆明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满脸都是血,要多惊悚有多惊悚,要多丑有多丑,还硬要扯出一个讨好的笑: “娘——” 宋惊鸿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陆校尉违反军令,罚十军棍。” “啊? “不要啊——” 陆明月这时候发出的声音,比挨了十几刀的时候叫得惨多了…… “等她伤好了再打。” “也不要——” “再多说一个字,多打一军棍。” “我错了——” 第220章 中风?(46) 【先把今天的发了,昨天的我现在正化身为八爪鱼疯狂补上……哭死,下次再也不敢欠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三年。 这三年,镇国公主长孙无忧并未再次回到朝堂之中。 她在陆家深居简出,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有人在其他千金开的宴会上看到她,那时候的长孙无忧,神态腼腆内向,寡言少语,更是看不出以前那嚣张跋扈的影子。 消息传到朝臣的耳中,许多人面上露出这是应该的,私底下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仿佛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镇国公主,只是一个幻梦罢了。 而与她的沉寂相比,襄王世子就十分地炙手可热了。 皇帝这三年身子骨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十天半月不上朝是常事, 于是,请奏太子的折子简直像雪花一样,要压垮了御书房的案桌。 可皇帝还是丝毫不为所动,朝臣一提,他就淡淡地说, 他早已经立好圣旨,如果哪天他死了,他们就知道太子是谁了。 朝臣被他这张口死闭口死的,吓得全跪了下来。 这下起码是没人敢当着皇帝面提了。 那皇帝到底立了谁做太子呢? 有大半的朝臣都认为是——长孙策。 很明显,宗室子弟中,如今也就剩这一个独苗苗了。 南阳王的孙子被杀后,他本人上折子问镇国公主的罪。 结果皇帝一顿痛骂,直言,他孙子的造反是不是出于他的示意? 还直接削封地削爵,警告他再闹下去就也去守皇陵。 杀鸡儆猴之下, 靖王、宣王也消停了,不过这次真不敢再送后代们上京了。 那不是送来抢皇位,是送来当质子的,还可能随时闯下大祸。 于是,才三十出头,身体强壮,文武双全,在朝中差事干得很不错。 待人谦逊,礼贤下士的长孙策,自然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有人开始巴结、逢迎长孙策,在差事上,也是对他十分地宽容优待。 可众人再仔细一扒拉,发现长孙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他竟然也……子嗣不丰! 一个正室所出的闺女,是有出息,但未免出息过头了。 等于没有。 另一个府内通房生的儿子……是个傻子。 等于没有。 更离谱的是,这人还是个痴情种,与妻子和离之后,三年都未曾娶妻。 朝臣们顿时感觉自己的前途、大夏的前途一片灰暗啊。 而老襄王妃虽然不上朝,但在这件事情上,竟然也是同样的感同身受。 只有老天爷知道,这三年里,她用了多少办法想逼儿子娶妻。 “啪——” 福禄堂中,响起了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杯子碎在长孙策的面前,他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十分平静地道: “母亲,既然已经请过安了,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回去了。” “站住!——咳咳咳!” 三年过去,老王妃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原本还算保养得宜的面孔,脸颊两侧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骨头挂不住肉,眼窝也极深,一双眼睛十分浑浊,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猛一看,还显得有些骇人。 白怜柔顺地站在老王妃的身后,姿态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背,劝慰道: “您别生气,世子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老王妃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道: “你到底为何不愿娶妻? “你就当陆氏死了,三年孝也守够了!” 长孙策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母亲!慎言!” 老王妃见一直没什么波动的儿子,一提到陆氏就成了这样,更生气了: “我知道你在忙活些什么,不就是打着等陆氏从西北回来,你再去上门求复合吗?” 她冷笑一声,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代表着她的怒气: “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个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我家的门!” 长孙策不说话了,甩袖便走。 老王妃怒道: “站住!”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性格,认定的事情软硬不吃,她就放软了语调,开始讲道理: “母亲知道你真正想要的什么,如今陛下这个情景……其实你是有希望的。 “可是,你父亲前几日还跟我说,要是你能再有其他的孩子就好了。 “他们要求不高,只需要一个健康的男孩就行。” 长孙策转过脸来,手背在身上,长身玉立,沉声道: “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 老王妃就紧接着道: “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是个好孩子,我……”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甩袖子给打断了: “我说了,此事我心里有数!” 老王妃一噎,不可置信地看着如今儿子冰冷的眉眼,不耐的背影。 再想想跟陆氏和离之前,孝顺又体贴的模样。 她一口气没上得来,白眼一翻,身体一软,竟然晕了过去。 白怜一惊,赶忙扶住了她,将她挪到榻上。 可借着老王妃的身子遮掩,并无任何人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缕灰暗的光芒。 长孙策刚欲离开的身影顿时愣住了,他连忙回身,把老王妃一同扶到榻上。 旋即,白怜把脉之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许多,涩声道: “怕是……有中风之兆。” 第221章 复仇(47) 中风? 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长孙策头上, 他抿紧了唇,问: “是什么缘故导致的?” 白怜不敢看他,低着头道: “老人家本来就不应该大喜大悲,心神过于激动,就会导致如此了…… “好在,如今是第一次发作,我扎几针,再服下一贴药,就无事了。 “不过,若是再犯……可就危险了……” 长孙策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床上不省人事,无比苍老的母亲。 心中的愧悔之意也达到了顶峰。 他当然知道,这都是被他不肯再娶给气的。 但他也有他的苦衷,不能跟任何人说。 白怜恰当地柔声道: “世子,您何不就如了老夫人的意呢?” 长孙策皱了皱眉。 她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道: “其实,老夫人也并不是一定要您娶妻。” 长孙策凝目。 “不管是外面的朝臣们也好,还是最关心王府传承、子嗣绵延的老王爷和老夫人也好。 “您如今,只要有一个健康的儿子,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困扰了。” 长孙策不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不娶妻,哪来的儿子? 她轻声道: “您不如多纳几个姨娘,到时候谁先生下男孩,就将他记在以后的正室名下。 “这下,那孩子既成了嫡出,身份不俗,又给足了正妻的面子。” 长孙策心中一动, 他一直不愿意娶妻,确实是心中还始终抱着一丝期望。 期望着有一天……他能够站上那至尊之位,他的皎皎一定就会回心转意了。 如果他娶了妻,那他跟她之间就真的再无任何可能了。 可皎皎也一定不愿意让他纳妾……她那么小心眼…… 白怜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意动,但却还是因为陆氏女而犹豫。 她又添了一把火。 她走近长孙策身边,柔声道: “您都已经有过我了,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呢? “只要您以后好好地跟夫人解释,她一定能理解您的。” 长孙策凝视着她,久久不语。 久到白怜的心中都忐忑不安了起来。 他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你很聪明,而且用对了地方。” 白怜这才微松口气,笑道: “我是您的人,能为您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嗯,我先走了,你给母亲熬药。” “是。” 待长孙策走后,白怜就亲自绕到了药房抓药,给老夫人熬药。 等待熬药的时间无聊,她枯坐在药房的最角落,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她。 此刻又进来了三个取药的小丫鬟,正好在议论她。 “那位白姑娘还真是好性子,老夫人那样的磋磨,她都能忍这么久。” “还真的讨了老夫人的欢心,现在可算是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她也算苦尽甘来了,唉。” “若是世子夫人没有和离就好了。以她的仁善,白姑娘肯定不会过得这么惨……” “那谁知道呢?不就是她和她的儿子才导致世子夫人和离的吗?” “可她儿子都成傻子了……啧,还是被老夫人害的……本来怎么轮得到一个外室子进宫啊。” “儿子被害成这样,她还要在凶手底下讨巧卖乖,亲手伺候,样样不假手于人……” “她真是能忍……要我就……” “嘘……你们不要命了?这也敢说?” “不说了,不说了,干活去。” 白怜安静地在角落里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她长相不差,是独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和。 可这三年下来,眼中的温婉早就成了麻木。 她很能忍吗? 确实,为了给儿子报仇。 不过是三年,她有什么不能忍的。 她的目光落到面前慢慢散发出苦涩味道的她亲手抓的药上,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 毁了她儿子的老太婆,毁了她儿子的整个襄王府。 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 王府纳姨娘这事,做得十分低调。 因为是在老王妃的病还没好的时候,就开始操办着。 这其实也是出自白怜的主意。 “如今,王妃的心结便是您的子嗣,若是她在病中能看到您开枝散叶,岂不是好得更快?” 长孙策虽然心中隐隐感觉不妥,毕竟母亲重病,他还纳妾,是不是有悖孝道? 可白怜说得更有道理,反正,把这事做得隐秘些,没外人知道也可。 于是长孙策也答应了。 姨娘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清白人家的女儿。 有家里父亲是个穷秀才,揭不开锅,要卖女儿的。 有家里原本是个小官,却被流放,女儿原本是个千金小姐,却被牵连了。 容貌、才情样样都十分出彩。 可长孙策看了看,只觉得过于柔顺无趣,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更遑论与他心中的皎皎相比。 他意兴阑珊地随手指了那个官家女儿和一个扬州的瘦马,此次纳妾就算结束。 随即,主子们又打发了人去官府,立了纳妾的文书。 白怜还带着这两位姨娘去了老王妃面前, 老王妃当天晚上就多用了半碗粥。 听白怜如此说,长孙策心中也算好过了一些。 她趁热打铁,又道: “不如就早些收用了她们?” 长孙策想,既然纳都纳了,用不用也没必要再矫情了。 谁料,这一收用,长孙策就有些收不住了。 在女人方面,长孙策一向洁身自好,只有过白怜和陆明月两个女人。 他也不认为美色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那瘦马……实在真是个缠人的妖精。 长孙策有些顶不住,一连去了三日。 白怜把此事告知老王妃,老王妃心情通畅了,中风也好得很快。 如今说话、行动已经与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将两个妾室叫来,一人赏了一个金镯子。 那瘦马姓杨,官家千金姓李,她还给杨姨娘多赏了一对耳饰。 直言,谁能先怀上孩子,那她更是重重有赏。 从老太太那儿出来的时候,李姨娘就看着杨姨娘扭着腰和屁股,姿态极高地斜睨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了。 她的丫鬟替她打抱不平:“什么东西?一个瘦马,小姐以前可是……” 李姨娘止住了她的话, 心中原还有些清高,做不来那逢迎的事。 但此刻却很不好受,长孙策到现在可都没来过她院子里。 到时候真让杨姨娘先有孕,王府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处吗? 当晚,李姨娘就拿着自己做的一首诗,去了长孙策的书房。 长孙策晚上就直接在书房歇下了,当然,李姨娘也没出书房。 杨姨娘就更是不服,又使出百般心思,想要勾住长孙策的魂。 于是……在两个姨娘的争宠之下,长孙策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甚至在上朝当值的时候,被迫离开姨娘们的被窝时,心中会隐隐有些烦闷。 差事上,自然也有更多不尽心的地方。 但谁叫他是襄王世子,是如今唯一的太子备选之人呢? 总是有人会为他兜底的。 也没人敢说他半点儿不好。 久而久之,长孙策还以为是自己能力了得,就算沉迷女色,也丝毫不会耽误公务。 第222章 凯旋(48、49) 陆家。 “我听信鸽传回消息,主公即将回京,现在到哪了?” 陆家那位尊贵的外孙女的大丫鬟若水,急匆匆地推开房门,后又小心地掩上,才急切地发问。 美人榻上躺着一名衣着不凡的女子,脸上盖着一本书。 没任何动静。 大丫鬟冲上去,把她的书拿下来,果然就见着一双丹凤眼缓缓睁开: “我怎知道?” 女子慢吞吞地道。 若水瞪了她一眼: “那些人真的眼瞎,就算你易容成了主公的长相,也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连主公的气势一点儿都没学到。 “他们怎么把你错认为主公的?” 上善看上去脾气极好,闻言只是笑了笑,道: “未必不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怕是也不敢说。” 若水若有所思,点点头: “你说得也对。” “等主公回来后。”上善又把书盖了回去,难得话多:“我终于能解脱了。 “这三年在陆家的日子简直无聊透顶。 “我无法想象在上京竟然有那么多的女子,每日就只能做这些事情。” “还是咱们清凤阁好。” “那当然,你不知道,现在江湖上已经称咱们阁为第一阁呢。” 清凤阁,是无忧在这三年间一手建立起的集情报、武力、刺杀以及后续人才培养的组织。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江湖上,清凤阁已经隐隐成了影响力和实力最强的组织。 对于一个刚刚崛起三年的新兴组织,这简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谁叫阁主太强了呢? 原本的第一山庄,玲珑山庄被她一夜灭门, 关键是她灭得还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她翻出了玲珑山庄这些年在各地拐走孩童, 没有武功根骨的就贩卖出去,挣一大笔钱。 有武功根骨的被他们留下,经过秘密残酷的训练,成为玲珑山庄的死士。 更可恶的是,他们还跟皇室中人,也就是靖王暗中勾结。 官府根本不管哪家小孩丢没丢,惹得当地人心惶惶。 连同那些证据一块儿被扔出来的,还有靖王的人头。 众人没有任何反对的想法,清凤阁阁主自然继承了玲珑山庄庞大的财产——关键是人家还真就不是白拿。 而是有很大的一笔花在了无家可归的孤女身上。 清凤阁可跟玲珑山庄不一样,他们花金钱养育这些女孩,却不求任何回报。 他们长大之后,想走就走,只需要还清一笔很少的花费即可。 但有心人统计过,从清凤阁出来的女孩,基本上都会选择回到清凤阁。 “叩叩——” 窗户忽然被敲响。 若水起身去开了门,嘴中忍不住抱怨: “谁啊,有门不走就走窗户。” 一打开却愣在了原地。 上善察觉到不对,上前来看清来人,笑吟吟地行礼: “见过主公。” “免了。” 女子声音清冷之中还带着一丝磁性。 果然如若水所说,她跟上善的脸是一模一样的,可两人站在一起,没人会把她们当做是一个人。 只因她的气势实在是太过于独特,让人见之不忘。 女子几乎是一眨眼就从到人胸口处的窗户边落了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穿着一身白衣,头发束起,浑身上下没有妆点,腰间别着一把剑。 她一边解衣服,一边往里走,吩咐道: “我要洗个澡。” 十六岁的长孙无忧,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了,纤长笔直的腿在行走间隐隐可见健美的肌肉轮廓。 上善和若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三年前被她从一个贪官的后院里救出来的。 她们不愿意离去,而是一定要报答她,她也就把人留在身边了。 两人都很聪颖,上善学了医术,若水武功极好。 等她泡到了温暖的水中,就算是无忧也忍不住舒展了眉眼。 一路千里未曾停歇,就算她会清洁术,也比不过热水澡给人的治愈感…… 此刻她才有心情问道: “学堂里的进度,你们都盯着的?” 若水点点头: “嗯,她们都学得挺不错的,毕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苗子。” 善水此刻已经卸下了易容,好奇地问: “主公,女子什么时候才能科举啊?” 若水的脸上也满是好奇和期待。 在清凤阁内,有一个学堂。 里面什么也不教,就只教四书五经。 主公自己常常会给她们上课,也会请其他的女夫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后路,她一定会给这些女子安排其他的更好的谋生方式。 而不是学一些,现在看上去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上善这么问也有一点点试探,如果主公没这个想法,肯定就会否认了。 可是,她不仅仅没否认,反而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快了。” —— 陆铭发现自家孙女回来了。 他一边摆弄檐下的花草,话里还带着一丝羡慕: “还是你们年轻人好,说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 “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走不动路了。” 自家孙女换了个人,别人看不出来,人精似的陆铭能不知道? 况且无忧也没瞒陆家人。 留下易容的上善是为了应付王府那边。 无忧在帮他喂鹦鹉,淡淡地道: “真想出去的人可不会就说说,比如祖母,现在不是就在外面?” 用她上一个世界的话来说,陆铭这样的叫——宅。 陆铭挑了挑眉,忽然明了孙女今天怎么会到他这儿来,除了报个到之外,原来是为了说这事: “哦? “你祖母也要回来了?” 无忧点点头,把鸟食交给身边的若水: “带着兵权回来了,皇上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弱,有些事情是该摆在明面上了。” 整个陆府,或许只有陆铭这个曾经调度几十万大军击退蛮族的首席军师。 猜到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陆铭弯腰浇水的动作一顿,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直起腰,嘴中喃喃自语: “哎呀,这花怎么有点枯了……” 无忧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祖父,我姓长孙,不姓陆,您放心,事败也跟陆家无关。” 陆铭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她: “无忧,祖父也不瞒你,若你是个男子。 “现在就轮不到你父亲了。” 他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示意无忧也坐到对面,慢慢地道: “古往今来,女子称帝是从未有过之事。 “待你祖母回来后交出兵权,恐怕我也要辞官,回乡下去了。 “一旦我退下来,你祖母也挂不动帅了, “陆家的能量,没你想的那么大,给不了你太多的助力。” 无忧却忽然抬起眉眼,道: “您误会了。” 陆铭愣了愣: “怎么?” 无忧轻声道: “我不需要陆家的任何支持,只是跟您说一声。 “到时候,您也好有个准备。”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不自觉地染上一抹自信,没有锋芒也并不锐利,却……有种一切尽在她手中掌握的风轻云淡。 陆铭心中一颤,忽然感觉自己……看走了眼。 可她到底要怎么完成她的野心呢? 陆铭升起了一丝期待。 —— 陆家军凯旋了。 消息用快马飞奔着送进了宫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出来。 蛮族,一共有八大部落。 为了方便称呼,按照规模依次排序。 其中,第一部落和第二部落人数最多, 也是好战之心最强的。 联合着第三到第五部落,对夏朝发动了战争。 而在三年前,第二部落最钟爱的三王子,偷偷率领一批人潜入我朝境内, 烧杀抢掠,屠了一整个村子。 在屠杀第二个村子之时,陆将军赶到,单枪匹马,将在场的所有蛮人斩于马下! 自然也包括这位尊贵的三王子。 虽然……事后因为冒进挨了军棍…… 但陆将军的威名,经此一战,也传扬开来。 第二部落的王大怒,亲自上了战场。 带着陆星。 叫他们将陆明月交出来,换陆星回去。 宋惊鸿自然不肯,她可干不出拿女儿换儿子的事情。 还在战场上放言: 陆星被俘是他自己无能,死了就算向他率领的死在战役中的军士们谢罪! 蛮夷人自然不会轻易地杀了陆星,就又道: 让陆明月和他们的王单挑。 生死有命,不管输赢,他们都会将陆星还回去。 就在众人以为宋主帅还是不会同意的时候。 陆明月自己站了出来。 当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陆星,看到自己的妹妹竟然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彻底崩溃了,他宁愿去死,也不想因为自己害死妹妹。 因为,西北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第二部落的王以骁勇善战闻名,三十多年前曾连斩他朝十二名将军。 最终,输在了宋惊鸿的刀下,可宋惊鸿也没能杀掉他。 过去三十多年,他或许没以前那么强了。 可陆明月才只是一个刚刚上战场的新兵,怎么能跟他比呢? 结果,就在陆星崩溃绝望后悔种种情绪交杂之下,他一抬眼,就看见他的妹妹,一枪贯穿了王的胸腔。 随即,在激昂的战鼓声中,隐退三十多年的宋惊鸿再次亲自挂帅,带女出征的第一场仗,大胜。 第二场仗,是第二部落的残部、第三部落、第四部落的联合。 人数众多,只比夏朝军队略少一些。 结果还没开始叫阵,夏朝这边扔出去几个黑色的“石块。” 落入了蛮族军队之中。 最初,他们还不以为意。 可数十秒后,就见几声如惊雷的响声—— 还未开战,蛮人已经损失惨重,战意全无,有人在用蛮语大喊: “是神罚!” “我们惹怒了神!” “夏朝有天助!!” 就这样,第二场仗,大胜。 并且损失极小。 第三场……大胜。 第四场……大胜。 第五场……第六场……几乎每一场。 未尝一败。 打到后面,第一部落到第五部落已经被彻底消灭了,蛮族再无丝毫抵挡之力。 而第六、七、八部落从未参与过战争,并且他们的内心其实对中原更多的是好奇和向往。 宋惊鸿原本斩草除根,却被陆明月阻止了。 她收到了无忧的信。 信上说,蛮族地处草原,如今打也打服了,不如就将这一块也划入大夏朝的国土内。 将蛮人视作自己的子民, 让他们与中原建立友好的贸易关系,互通有无。 就比如,蛮族的马,那简直是令每一个骑兵都垂涎欲滴的梦中情马。 可中原养不出这样的马。 更何况,不是每一个蛮人的手里都沾染了中原人的血。 特别是后面的三个部落,在蛮族之中,也一直是处于被欺负和排挤的状态。 反而还导致他们对中原人很友好。 宋惊鸿上了折子,皇帝也应允了,从此,这一片肥沃的草地,也被盖上了大夏朝的印记。 军队留下一部分人驻守、看管。 皇帝会派其他的人来处理后续事宜,包括在这儿设立军队、军官和官府等等…… 虽然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但宋惊鸿也收到了无忧的信。 信上说,让他们带领大军直接上京面见天颜,接受赏赐。 无忧写信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一丝笑意。 虽然她说,她不需要陆家的任何支持。 可,在外人眼中,这一支大军。 就是陆家的啊。 而她,也是陆家的人。 不知道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在想什么? 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呢? 而无忧,要的就是他这么觉得。 有了大军在,回京的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 陆明月心里着急,一别三年,虽然常常与女儿通信。 可她实在是太想她了。 她给她带了狼牙的项链,也都刷得干干净净的。 人头她不喜欢,她还给她带了一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以及装满了一整个箱子的礼物。 不知道无忧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就在陆明月翘首以盼中,终于看到了上京那宏伟的外城墙。 宋惊鸿让大军在城外休整,带领了一小支队伍和陆明月进了城。 城门大开,门口的将士们目光钦佩,目送他们的背影。 城内更是热闹至极,百姓们都知道消灭异族,保家卫国的将军们要回来了! 纷纷挤在了道路两侧,路边的茶馆,酒楼上,全部都是人。 当看见他们的一瞬间,众人先是沉默,被这支浑身气势凶悍的军队震慑。 旋即,就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一开始大家还在各自喊各自的,不知道怎么地就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恭迎将军回家!!” 第223章 面圣、皇帝的决定(50、51) 陆明月骑在马上,看着底下一张张盛满喜悦的笑脸,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热。 她扭过头,看到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兵士们,也都悄悄地在抹眼泪。 陆明月就又笑了,再将头转回来,她就跟在宋惊鸿的身后,看到了母亲的背影。 跟三年前相比,这一次她的脊背是真的有些弯曲了。 甚至,她都没有办法再穿戴铠甲,而是一身简单的轻甲。 她的头发也全部都白了,一丝不苟地梳着。 “娘……” 她轻声喊道。 宋惊鸿转过头,哪怕是在这样普天同庆的场合,她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笑意,而是她一贯非常熟悉的冷硬,像一座沉默而又坚硬的山。 挡在所有人面前的山,守护着所有人的山。 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还是个闺中少女的时候,她很怕她。 为什么上京城其他人家的母亲,都是那样的温柔, 而她的母亲,甚至都吝啬于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可现在,陆明月已经全然释怀了。 “谢谢您。” “谢我什么?” 陆明月笑得灿然: “谢谢您不仅仅成为了我的母亲,还是我的老师,我的英雄,和我心中最钦佩的人。” “我也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宋惊鸿苍老的面孔一僵,僵硬地将头扭了回去,许久之后,才飘回她的声音。 “哼,那你可还有得学。” —— “明月!”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穿过人群,落到了陆明月耳中。 她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旋即就有些惊讶。 竟然是长孙策。 他堂堂一个世子,竟然挤在了一堆普通的百姓之中,朝她大喊。 看着他身上的锦衣华服被挤得皱巴巴的,还有些狼狈,陆明月忍不住笑了。 看在他是无忧父亲的面子上,她收了笑意,略一点点头,算作示意。 长孙策却彻底僵住了。 她太……让他挪不开目光了。 三年的战场,她变了好多。 明明变黑了,皮肤肯定也粗糙了,比不过以前养在宅子里那样细嫩柔软。 可长孙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 他的皎皎真的好美,她坐在马上,一身铠甲,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笑容也变了,比起以前多了一丝叫人琢磨不透的味道。 率性,自然。 长孙策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后院里的那些姨娘,简直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他的皎皎。 看着人群之中也有人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长孙策甚至想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真想让她跟以前一样,藏在王府里,让别人没法看到她。 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皇上最近待他十分亲近,如果他这个时候再去求一纸赐婚圣旨,一定会得到应允的。 长孙策如此一想,就感觉心痒难耐,立刻从人群之中挤了出去,收拾一番打算入宫面圣了。 与此同时,皇帝也站在了内城之上。 丞相和其他文臣也都在他身后。 丞相忍不住道: “宋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竟然要带军上京。” 兵部尚书现在已经成了他的死对头,不论丞相说什么,他都要呛他一句。 “你要是把上百年都如鲠在喉的蛮族灭了,皇上一定也会允许你带兵入京的~” 丞相:“……”他是文官! 为首的皇帝却面色平静,与逐渐靠近的,坐在马背上的宋惊鸿目光相接。 两人遥遥相望,最终,宋惊鸿率先低头。 下马,单膝跪地。 “臣,参见皇上!” 皇帝下了城墙,再次如三年前那般亲自将她扶起。 “将军,这三年……辛苦了。” 不管她带兵上京的行为有多么挑战皇帝的权威,他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 三十多年前,宋将军率领大军击退蛮族,如今,她又彻彻底底地为大夏朝覆灭了这一威胁。 皇帝觉得,就此一功,他死后,也能有脸去见他的父皇了。 这都是宋惊鸿的功劳。 他至少做不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皇帝还身强体壮的时候,他会忌惮她的功高震主,晚上甚至睡不着觉,想她到底带兵回京是要干什么? 但现在……算了。 他们还能活几年呢? 以后的事情,就该交给他们的后代了。 于是,出乎宋惊鸿的意料,皇帝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宋将军,要是不着急回家,就先随朕入宫。 “朕有要事想同你商议。” 宋惊鸿点点头,随即回身对陆明月道: “你先回家去,我要随皇上入宫。” 陆明月早就想走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皇帝就叫住了她。 “这是你的女儿?你的折子上可是夸了又夸。” 陆明月瞪大了眼睛,她娘还在给皇上的折子上夸她?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宋惊鸿也没否认: “这孩子最像我,有我当年之勇。” 皇帝更是满意: “我看着也是,那就一块儿入宫来。” 皇帝到了兴庆宫,就屏退了其他伺候的人,只留下冯忠。 他示意冯忠从密格里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又让他递给宋惊鸿和陆明月。 宋惊鸿展开一看……这竟然是一道立太子的圣旨。 而这个太子则是……长孙策。 陆明月一下子有些没控制住表情,宋惊鸿却不意外。 她将圣旨交还给冯忠,淡淡地道: “皇上,您已经决定好了?” 皇帝已经坐下了,年纪大了连站久一会儿都累,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他示意冯忠给她们赐座,待两人也都坐下后,皇帝才道: “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你觉得如何?” 皇帝的语气,平静地好像只是在问明天吃什么。 而不是一国的储君之位。 问的人,好像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 而不是手握虎符,八十万大军盘踞城外,只要她一声令下。 别说该立谁做储君,立谁做皇帝都她说了算。 宋惊鸿抬起眼,嘴角朝下撇了撇,眉头也皱起。 她不满: “怎么?又试探我。” 皇帝呵呵一笑,装傻。 宋惊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是君,我是臣,我现在只想回老家养老了。 “皇帝你爱让谁做,就让谁做,跟我无关。” 两个老狐狸的交锋。 要是真跟她无关,她为什么要带着那八十万大军上京。 但皇帝也信她的话,对他选的人,她至少没有异议,不会阻拦。 他就又示意冯忠拿出了另外两道圣旨。 宋惊鸿依次看完,然后眉心就没展开过。 陆明月这次就更看不懂了。 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在看,因为这其中有一道是关于无忧的。 一道是立长孙策目前的痴傻儿子为皇太孙。 而另一道关于无忧的是,封她为镇国长公主,她的凤印将拥有仅次于玉玺的权力。 有了这道旨意,只要她手中拥有凤印,就等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参与政事。 宋惊鸿给她解释,也是把皇帝的全部心思道破。 “你想让无忧给你们白干。” 陆明月:? 宋惊鸿继续道: “立那个痴儿为皇太孙,长孙策被迫传位给他,无忧在朝中的地位一定已经无比稳固。 “这个时候,她几乎就跟皇帝没有任何区别,大权在握。 “你还挺看得起我们家无忧。” 皇帝笑了: “你不清楚那个孩子的能耐?” 宋惊鸿无比自然地点头: “远超长孙策。所以,如果长孙策登基之后,她被长孙策压制了,证明她还是有女子的心慈手软,并不适合参与政事, “到时候长孙策自然也会另立太子。 “如果,她处在如此不利的地位上,竟然还能够胜过长孙策,扶持那痴儿上位。 “证明她就是真正适合把持朝政,大夏朝在她的手中,只会越来越昌盛。 “皇上还真是想得够远,够深。” 最后的一句话,淡淡的,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什么。 但皇帝就权当是夸奖了。 这就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万全之策。 陆明月这次终于听懂了。 她脱口而出: “凭什么?” 见两人都看向她,陆明月丝毫不惧: “你要把我们无忧当棋子一样摆布,我不愿意,她肯定也不会愿意的。” 皇帝这个时候终于展现了属于九五之尊的威严,淡声道: “为了大夏朝的昌盛,容不得她。 “况且,若是她不愿意,就将镇国公主的凤印交还也可。” 陆明月在宋惊鸿的目光下住了嘴,心里却十分忿忿不平。 凭什么想用她家无忧,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既然无忧比长孙策强,那就立无忧为太子不就好了! 这个想法就这么从她的心底毫无任何预兆地冒了出来,把陆明月吓了一跳。 她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啊…… 可是……既然有女将军,为什么不能有女皇帝呢? “你和长孙策曾为夫妻?” 陆明月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当初还是朕赐下的义绝书,这么久过去了,你的气也该消了。 “长孙策一直不肯娶妻,就是为了等你,不如朕再当一次媒人。” 在已经得知长孙策即将被立为太子后,此刻她只要说一句好。 那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可陆明月甚至没有花任何思考的时间,断然道: “不,我跟他已经恩断义绝。” 皇帝一愣,陆明月反问: “皇上,我立了功,您不赏我就罢了,怎么还想罚我呢?” 皇帝大笑: “好好好,是朕错了,朕赏你,你回去等着! “这三份圣旨,朕会在三日之后的早朝上宣读。” 最后,他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宋惊鸿和陆明月就也出宫了。 陆明月一路都忧心忡忡,到了陆府,得知无忧就在府中的时候,她反而有些犹豫。 宋惊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直接道: “皇上既然告诉了我们,就没想着瞒着无忧了。” 她话音刚落,陆明月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府里。 见到许久没见的女儿,陆明月第一时间就来了一个熊抱。 一路上有多少灰,她的衣服上就有多脏。 轻甲还有些硌人,陆明月抱得极紧。 无忧的双手张开,头也有些嫌弃地扭到了一边。 可尽管如此,以她的力气,要挣脱或者躲避陆明月简直轻而易举。 但她还是让她抱着了。 虽然她的眉心锁得紧紧的。 但感受到一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她脖子上的时候, 无忧拧起的眉心缓缓松开,张开的双手也慢慢地合拢,极轻地回抱了一下。 陆明月没抱多久撒开了,又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无忧,娘知道你爱干净,等娘洗个澡换身衣服。” 无忧无奈地笑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若水看着也笑了: “主公,您跟夫人感情真好。” 无忧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竟然拍出一层灰: “我也要换件衣服。” 折腾过后的两人又看过了礼物,终于能坐下来说说话。 陆明月第一句话就是: “你叔祖父想让你给他们家白干几十年,无忧,你干吗?” 无忧的脑子硬是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在宫里,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陆明月就将这事全部都跟她说了个清楚。 越说,无忧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陆明月也为女儿不平。 “长孙策当皇帝我忍了,凭什么他那个痴傻儿子也能当皇帝,而你就要辅佐他?” 无忧听完全部,原本外露的危险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此刻还笑了: “皇上的意思是,只要我有能力,就可以扶持傀儡上位,然后自己当权。” 陆明月还是不能接受: “在军中,就是谁有能力谁就上,没能力的就在下面。 “以我的眼光,他们长孙家的人,没一个比你强的,你在朝廷的那三年,什么差事办不好? “凭什么你还要屈居他们之下?” “在军中也是一样,那些臭男人,就是看不起女人。 “我给他们全打趴下了,你以为他们就服了? “没有,还有人不服的,说,我是宋主帅的女儿,武器比他好。 “我赤手空拳跟他打,也赢了,结果,不管怎样,就是有人不服,就是看不起我。 “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第224章 不配(52) 陆明月已经三十出头了,比之前成熟许多,可面对最亲近的人,心中的憋屈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皇帝都是个男人,传的位置也要传给男人,长孙策和那个痴儿,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你却要用尽办法,去抢,去夺,去证明自己!” “无忧,我真的很生气!凭什么这个世道,对女人如此的不公! “我们身份尊贵,还有去抢去夺的机会, “而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比我们还要惨得多! “更遑论那些一出生就被溺死的女婴,她们甚至连睁开眼,看看这个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如今不公……” 一路上京,她也是累了,说着说着竟然就睡了过去。 无忧将她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就趁着夜色出了陆府。 三日时间,是皇帝故意说给她听的。 若是不愿意听从他的安排,就将镇国公主的凤印奉还。 当然,她的身份不会变,还会是那个尊贵的公主。 但,凭什么呢? 无忧垂下眼睫。 如果到了现在,她还需要任人摆布,那她这十年就是白活了。 “天黑了。” 若水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话,无忧平静的声音隐入了夜色之中: “通知王府那边的人,可以下手了。” 上善顿时明了,不自觉地也冷了语调: “是。” 看今夜的天色,往后几日,风雨欲来。 “主公,该起了。” 若水掀开帘子进了屋,却发现无忧早就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去库房取一支雪莲包好。” “是。” 待两人出了府,才发觉今儿果然是个格外阴沉的天气。 走在街上,若水发觉人竟然不少,特别是马车多,而且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 原来是前段日子病情有所好转的襄王妃再一次倒下了。 听说,这次病得格外重,嘴歪眼斜。 话都没法说了。 上门探望的夫人络绎不绝,王府门庭若市,门房都应付不过来。 而当她和主公顺应着人流,骑着马到门口的时候,竟然被拦下了。 “你是哪家的?没有拜帖?” 门房昂起下巴,上上下下地将无忧和身后丫鬟的衣着收入眼底。 并不奢侈华贵,看来不是什么大家族。 “想探望我们家王妃的人从这儿排到了西城门,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得去的。” 若水的火气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怎么,我们公主回自己家还要拜帖?” 门房一愣,下意识嚷道: “什么公主郡主的,我们王府根本没有你……” 另一个门房却想起来了,瞬间腿一软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问: “镇国公主,您……您不是平日在陆府久住……今天怎么来了?” 无忧眼风都没分给他们一个,抬脚下了马。 若水怒道: “怎么,你一个门房还想打听公主的行踪?!” “好了。”无忧淡淡地制止了她,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在王府门前: “听闻祖母生病,我前来看望,一时情急没有带拜帖。 “是我的不周,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 “麻烦二位将我带来的雪莲转交给祖母,多谢。”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两名门房的脸色刷得一下惨白,想留下她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这下好了,世子的长女,当今陛下亲封的镇国公主,前来探望生病的祖母。 竟然被他们拦在了外面。 门房几乎都能想到自己的悲惨下场了…… 这一幕,也被其他人都收进了眼底。 众人议论纷纷,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王府的门房,派头还真是比三品官还大。 连镇国公主都拦。 又有人说,也不看看长孙策以后的际遇……就算是镇国公主又怎样? 公主的母亲都已经和长孙策和离,待长孙策……之后,再广纳后宫,生下龙子凤女,哪里还有这位公主的事? 有人却道,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说公主也是一片孝心。 其他人倒是赞同这一点。 听说,当时王府对公主很苛待,于是公主才住到陆府去的。 如今祖母病重,她还是能第一时间前来探望,确实是至情至性之人。 但不管怎样,对于王府的富贵,众人都是十分向往的。 第二日。 一家路边的酒馆里。 “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听说了!” “没有想到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常完全看不出来啊!” “竟然为了女色,把自己的亲生母亲硬生生气病两次!” “这样的不孝子,皇上怎可……” “在自己的母亲重病期间,他竟然还一口气纳了五六个姨娘!夜夜晚上都在不同的姨娘处!” “天呐,那些大人们也真是趋炎附势!竟然丝毫不顾此人的人品品行就上赶着给人送礼!” 街头巷尾,昨日众人还在感叹王府的荣华富贵。 一个老王妃病了,竟然丞相家的老夫人、礼部尚书的夫人、二品威武将军家的夫人等等都争相前去探望。 今日,却就有了反转。 这事还是王府里贴身伺候老王妃的丫鬟传出来的,绝对是真的。 长孙策此刻已经焦头烂额了。 上朝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朝臣看他的眼光变了。 昨日还一个个的都热切地询问他母亲病情如何,慰问十分到位。 今日就恨不得跟他拉开距离,仿佛一个个都不认识他似的。 可他还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因为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第二次老王妃发病,也是因为他面见圣上,求圣上为他和明月赐婚的事情。 老王妃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此事,不停地跟他闹,甚至叫他发毒誓,这辈子不许再娶陆明月为妻。 长孙策自然不肯发这什么毒誓,两人僵持之下,老王妃一口血吐了出来,又晕了过去。 白怜告诉他。 老王妃的中风,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长孙策正在打算进宫求御医来诊治的时候,他就又知道了外面的这些流言蜚语。 他顿时头疼无比,可他也没任何法子,只能想着或许再过几日,流言就会慢慢消失了。 第三日, 王府。 “世子,世子,不好了!” 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长孙策的书房外。 长孙策揉着眉心,放下手里的笔,不耐地问: “又出什么事了,这么咋咋呼呼的。” 管家来不及待呼吸平静,就急促地道: “有国子监的学生在静坐抗议……” 长孙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抗议?抗什么议?” “说、说、他们说——” “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配为太子——” 第225章 摊牌(53) “什么?!” 长孙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皇帝要立他为太子,这是一件在所有人心中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他们怎么能直接将此事拿到台面上讲?! 况且,他哪里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管家结结巴巴地继续往下说: “他们说,您为朝廷办事,看似尽忠职守,实则为一己私利,是为不忠; 忤逆家母,将其气病两次,甚至还在家母生病期沉溺女色,是为不孝; 原配苦等四年,侍奉婆母,教育子女,而您……在外却又重新成家甚至又携外室子归京,逼迫原配和离,是为不仁不义……” “砰!——” 听完他说的内容,长孙策直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书架! 他脸色无比阴沉,沉声道: “这是有人在害我!我要入宫跟皇伯父解释!” “是!” 结果在宫内几乎畅通无阻的长孙策,这次又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都多看了他几眼,眼中仿佛都隐隐可见鄙夷之色。 长孙策只能憋了一肚子气。 出宫的时候,却竟然看到了无忧。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女儿了。 她似乎很喜欢穿白衣,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白。 白色在其他的女子身上穿着显的素净,温婉。 在她身上,竟然穿出了锋芒和锐利,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 他竟然都不太敢直视她太久,只扫了她一眼就低下了头。 但很快他就逼着自己抬起头,心中还有一丝极淡的恼怒。 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竟然……怕她? 他问: “无忧,你入宫来陪太后?” 无忧抬起眼睛,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是,我来见皇上。” 长孙策下意识道: “那你可以要改日了,皇上今天没空。” 他话音刚落,冯忠就迎了出来,态度殷勤: “公主,您来了?皇上可等您好久了。” 无忧无声地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只对着冯忠颔首,抬脚越过了长孙策。 长孙策愕然地看着她挺拔的背影,眼前又闪过她那双跟皇帝有三分相似的丹凤眼…… 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恐慌。 好像有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要被夺走了似的。 无忧进了御书房,皇帝正在赏画,招呼她过来。 “你觉得这画怎样?” 无忧没评价,而是先问他: “叔祖父觉得呢?” “画是好画,可杀伐之气太重,不好。” 无忧却道: “我觉得这点倒是画龙点睛之笔。” 她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放到了桌案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她的凤印。 他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你想好了?” 无忧嗯了一声,没说话。 皇帝屏退了书房里的其他人,只剩下无忧和他。 皇帝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轻松。 似乎,他是盼望着无忧将这一方凤印交回的。 无忧却打破了他的轻松,淡声道: “我要用这凤印换点其他的东西。” “什么?”皇帝以为她会说什么金银财宝,或者是宅子封地,赏赐。 却听见熟悉的两个字从她的嘴中吐了出来。 “玉玺。” “……” 御书房的空气在瞬间凝滞了,无形的压力蔓延开,冯忠的额头上瞬间就见了汗,低头掩盖着自己眼中的震惊。 虽然他早就知道公主非池中之物……但这也……太……太…… 皇帝浑浊的眼中骤然清明,甚至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话语间,威严尽显。 “如果朕不跟你换呢?” 无忧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将其轻轻地放到桌上。 皇帝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仙丹?” 一粒丹药就想让他改变主意? 无忧笑了: “毒丸。 “服下之后,三息之内毙命,不会有任何痛苦。” 皇帝的瞳孔一缩,而冯忠心肝一颤,想张嘴大喊刺客,却被皇帝给拦了下来。 皇帝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旋即饶有兴致地问: “你准备了几颗?” 无忧淡声道: “三颗。” 皇帝主动拿起了瓷瓶,道: “朕一颗,你的父亲一颗,你的弟弟一颗,对么?” 无忧脸上的笑意不变,坦诚地点头。 她平静的面孔底下,竟然是藏着预备杀光所有人的意图, 冯忠已经开始双腿发软了。 皇帝沉吟了片刻,又问: “你可有想过后续怎么处理?” 无忧道: “您暴病而亡,长孙策因不堪流言,在家自尽,至于他那痴傻的儿子,在您的圣旨宣布之前,没有人会留意到他。” “可你要怎样登基?朝中大臣不会服你。” 无忧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是轻蔑和不屑: “一群酒囊饭袋,我不需要他们服我,有城外的八十万大军之下,他们自会怕我。” “虽然是酒囊饭袋,可没了他们,谁来给你治理国家呢?”皇帝又问。 无忧笑:“我自然也培养了一些人。” 皇帝这就想不明白了: “你是女子,没有人会打心底接受一个女人骑在他们的头上。” 无忧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有,因为她们也是女子。” 皇帝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长孙无忧,你不能把治国当做过家家,想用谁就用谁。 “天底下的女子,你能找出几个学过四书五经的?” 无忧反问: “她们是不想学,还是不能学?” 皇帝一顿。 “科举,是选拔人才的考试,不是选拔男人的考试。 “以前只有男人,以后可以有女人,也可以只有女人,这就要看我是怎么想的了。” 无忧说完这句话,看到皇帝脸上满脸的不解,忽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跟一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社会的高度集权者谈男女平等,这简直就是地狱笑话。 皇帝虽然不能理解她,可听得出她话语间的势在必得,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她了。 他便放软了语气,道: “无忧,叔祖父这些年对你还不够好吗?” 听闻此言,无忧的眉眼间闪过回忆。 确实是好的,他待她亲近又信任,她是他最喜爱的小辈。 可无忧却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真的对我好,怎么会让我屈居于一个痴傻儿之下呢?” 她淡淡地反问,再一次让皇帝哑口无言。 第226章 太子(54) 从某种角度来说,皇帝跟以前的陆明月一样。 他们对她都很好。 皇帝封她郡主,封她为镇国公主,甚至愿意允她以女子之身参政议政。 陆明月在养育她的过程中,从不假手于人,长孙无忧甚至没有奶娘。 可是,这一切的好都是有条件的。 如果她跟长孙策又生了一个儿子,绝对会分去她大半的心神。 如果只能二选一的情况,陆明月会选择儿子还是无忧呢? 皇帝则更是如此,他甚至宁愿将皇位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痴傻儿,也不会给她。 无忧只觉得荒谬,女人凭什么不能当皇帝。 她又不是第一次当了。 皇帝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淡淡的怒意,他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无忧,你也跟在朕身边多年了,朕知道你向来耐心很好,不喜欢赌,不喜欢有事情超过你的预料,你喜欢谋定而后动。 “可今日你却有些冲动了,是因为叔祖父的做法让你生气了,对吗?” 皇帝问道。 无忧点头,并未否认。 她的眼中瞳孔黑白分明,在这一刻,她不再将他视为皇帝,而是视作她的长辈的老人面前,她并未继续隐藏。 他能够看出她真实的想法。 除了野心,除了势在必得, 还有一丝显得很多余,很不应该出现在她眼中的……委屈和不公。 她的声音很平静: “叔祖父,这么多年,我比他们差在哪里呢? “我不是也同样流淌着长孙家的血脉吗? “为什么这皇位,您就从来没有考虑过给我呢?” 她是真的很疑惑,若说世人对女子有偏见,可她的表现,难道还不足以打破这些偏见吗? 又过了良久,皇帝忽然露出一个非常老狐狸的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错了。” 皇帝示意冯忠把早就准备好的圣旨递给她。 “你看看。” 无忧缓缓展开,旋即有些发愣。 这是一封……册封她为皇太子的圣旨。 皇帝笑眯眯地道: “谁说,朕没有考虑过呢?” —— 次日,早朝。 朝臣赫然发现,阔别三日的镇国公主又站到了早朝之上。 早朝还没正式开始,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站成一团在交谈着。 无忧身边自然是没有人敢凑上来的,不过兵部尚书是个例外。 “公主。” 无忧微微颔首。 “公主上次送给我家孙女的剑谱,她很喜欢,她说以后想当将军呢,还想跟着您学武功。” “本宫没有时间。”她顿了顿,又道:“或许陆将军会有。” “会不会打扰陆将军了?” “不会,你尽管把女儿送过来。” 说陆将军,陆将军就到了。 她穿着一身轻甲,英姿飒爽,眉眼间自信张扬,跟几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很显然,在武将那边没人愿意搭理她。 当然,明月更看不上那些人。 连战场都没上过,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她可巴不得来找女儿呢。 正好听到兵部尚书想送孙女学武,她如今也没事,教个娃娃还是没问题的。 兵部尚书自然忙不迭应下,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长孙策又过来了。 他的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眼睛就没离开过陆明月。 兵部尚书都没眼看了。 既然如此钟情,当初又何必在外面弄出那些破事呢? 现在又何必纳那么多个姨娘,还把自己的母亲气病了呢? 熊掌与鲍鱼不可兼得。 陆将军这么厉害的女子,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人能配得上的。 就在陆明月快被他烦死了的时候,皇帝终于来了。 每个人瞬间站到该站的地方,而无忧,一直就是站在最前面。 长孙策跟以前可不同了,现在的他,也站在了前面。 当然,还是落后于无忧一个背影。 长孙策看着女儿挺拔而冷漠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眼尖的人看到冯忠手上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皇帝也没卖关子,直接就让他开始宣读。 “朕承天命,治平天下,今国泰民安,百业兴旺。 皇储之选,关乎社稷安危,百姓福祉。” 有朝臣听了个开头,基本上就确认这是一封什么圣旨了。 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在前面恭恭敬敬低着头的长孙策身上。 世子的流言满天飞,国子监的学生还静坐抗议,直言他不配为太子——这也就那群还未入朝为官的学生做得出来这么冒失的事情了。 没想到,皇帝不仅仅并未改变主意,反而直接下了册封的圣旨。 这下可好了,谁还敢静坐啊, 怕是如今该回去想想,怎么在太子那儿挽回印象了。 这封圣旨一出,流言都将不攻自破。 谁还敢说他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这就等于得罪了两任天子。 原本那些昨日跟长孙策拉开距离的,此刻都后悔不迭。 怎么就不能再多等等呢?这下可好,只希望太子不要太记仇了。 而一直跟王府和世子交好的丞相、礼部尚书,此刻嘴角的上扬是真的压不住了。 只是借着低头的掩护让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礼部尚书心里还盘算着,赶紧把女儿嫁过去,这可是……太子妃的位置,今后的母仪天下啊! 长孙策的心中却是莫大的惊喜,身躯都有些微微颤抖, 眼眶中甚至有些热泪。 昨日他感觉自己被全天下都抛弃了,没想到,皇伯父竟然如此…… 他一定会好好孝顺皇伯父的…… 每个人的想法虽然各不相同,却都是在同一时间冒出来的。 而冯忠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继续往下念。 “朕深思熟虑,特册封长孙无忧为太子,以承天命。” “长孙无忧自幼聪颖过人,德才兼备,受朕教诲,仁爱厚德,敬老慈幼。 望其能继承先祖遗志,守土有责,护佑天下苍生。 钦此。” 长孙策向前膝行一步,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儿臣谢恩。” 场面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227章 反对(55) “为何?” 无忧合上圣旨,将其又抛回了冯忠手里,却不见她的眼中有激动。 也是,她自己都能亲自拿到的东西,也不稀罕别人再给她了。 之前的她只是真的很疑惑,但她向来是个不会被负面情绪困扰的人,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皇帝也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果你不带着这瓶毒药来找朕,朕是不会拿出这圣旨的。” 无忧挑了挑眉。 “你与你母亲的感情很好?” 她点头。 “作为帝王,最不应该的就是被情所扰,陆家手握兵权,在你没有上位之时是助力,在你上位之后,焉知不会变成威胁? “到时候你若是舍不得对自己的母亲出手,朕的大夏朝岂不是要改姓陆了?朕又如何对得起长孙家的列祖列宗? “长孙策是处处不如你,可他唯有一点胜于你,那就是他的骨子里冷血、自私自利,只看重自己。 “而你过于重感情了。” 他笑了起来,笑容有欣慰: “这并不是一个缺点,无忧,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对真正对你好的人,你恨不得用十倍还报。就像你皇曾祖母那样。 “可这并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情感。” 他顿了顿,似是说得有些累了,冯忠适时地奉上一盏茶。 现在他也看明白了,公主和皇上之间的气氛没开始那样紧张……应该没事了。 “不过,你能狠下心对皇叔祖父出手,甚至对你的父亲和弟弟也毫不犹豫,我也就放心了。” “明日的早朝,朕就宣读圣旨,待你熟悉朝中事务后,就传位于你。” 无忧抬起眼: “好。” 她说完扭头就走,却在走出没多远又回来,将那毒丸揣进了自己的袖子。 皇帝忍不住笑了: “这药丸,不让我吃了?” 无忧面无表情: “既然您想通了,我有了更省事的方法,为什么还要选麻烦的呢?” “嘿,什么叫我想通了,都说了是考验你。” “您是不是闲得无聊?”她冷冷地道。 皇帝吹了吹胡子,脸上还有一丝得意: “那不至于,不过等你能批折子后,就轮到我清闲享福了。 “快点学无忧,哈哈,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皇曾祖父当初可是在太子十二岁的时候,就让他处理政事,自己撒开手不管了。” “呵。”无忧冷笑一声。 “毒丸真要拿走,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无忧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看您还能活十来年,用不上,况且。”她顿了顿:“皇曾祖母会伤心的。” “行行行,还没当上太子呢,威风倒是不小。” —— 无忧的思绪又回到了死寂的朝堂之上,因为她的走神,所以动作慢了一拍。 而冯忠话音刚刚落下就迫不及待出来谢恩的长孙策更显得那么地突出。 朝臣面面相觑,纷纷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那圣旨里提到的名字是……四个字,不是三个字? 朝臣可以装傻充愣,静待事情发展,冯忠却不行。 冯忠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提醒他: “世子,你弄错了。” 说罢,他赶紧用求救的目光投向“救星”。 无忧原本还想很坏心眼地多看会戏,不过冯忠都这样了,还是算了。 她向前一步,越过了懵在原地的长孙策,接过了圣旨。 “谢父皇。” 既然她是太子了 长孙策彻底地愣住,先抛开其他的一切问题, 他的太子之位,怎么……怎么落到他女儿手上去了??? 这辈分就不对??? 皇帝才不管辈分不辈分, 他生不出没关系,反正别人的子嗣再优秀,玉碟上也写到了他的名下。 谁叫他是皇帝呢。 他得意地胡子都抖了抖,脸上对长孙无忧的满意每一个臣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许多人还是没从震惊中苏醒。 皇帝对镇国公主的宠爱有目共睹,但宠爱到了立她为太子? 简直……简直让人惊掉了下巴。 兵部尚书却再一次率先跪下,大声喊道: “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被他这么一喊,其他人心中是有再多的想法,此刻也不能公然地反对皇帝和未来的太子,只能跟着他一起跪拜行礼喊道: “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又一声,形成了声浪,把呆愣在原地的长孙策淹没了下去。 见此,皇帝心情很好,摸了摸胡子,刚准备让他们赶紧去办册封大典的事情。 而丞相终于在此刻回过神来了。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 皇帝刚刚带着喜意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但丞相就选择无视,坚持自己的观点。 “太子之位乃国本,怎可如此草率?” 皇帝沉着声音: “爱卿们每隔几日都要上折子请立太子,如今朕立了太子,你们又不满意。 “不如这太子立谁,你们说了算,皇位上坐谁,也你们说了算,可好。” 其他人再一次跪下请罪: “臣等不敢。” 丞相却不退让,他乃文臣之首,更要维护这天下的礼法,就算今日皇帝砍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屈服的。 他十分刚硬,顶着一头白发,语气激动: “男阳女阴,男尊女卑,乃亘古不变的道理,岂有让女人当太子甚至做皇帝的道理?! “臣恐怕阴阳颠倒,伦理不分,礼乐崩坏,国将亡矣!” 皇帝面沉如水,无忧恰在此刻开口。 “按照丞相的意思,宋主帅和陆将军都不应该去打仗,让蛮人直接攻进来。 “如此,就满足了丞相的男尊女卑的道理了。” 丞相气得脸红脖子粗,道: “宋主帅是临危受命,岂可混为一谈?” 无忧淡淡地道: “那丞相的意思是,危险的事情可以让女人上,该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就轮不到女人沾半点边了,是吗?” 丞相噎住了,停顿了一会,又道: “公主不必再此胡搅蛮缠,我绝不会同意。” 无忧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 “丞相执意如此?” 丞相昂起脖子: “臣不会改主意,若公主容不得臣,臣明日就递折子乞骸骨!” 无忧笑了笑: “您想乞骸骨,不如先问问您的儿媳妇愿不愿意?”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被带到了大殿之上。 女人脱下披风,是一张柔弱的,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可看向丞相的眼中,却带着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剐的恨意! 第228章 人面兽心(56) 巧合的是, 丞相最小的儿子是老来得子,小儿媳是礼部尚书的孙女。 但见着自己的孙女,形容凄惨地出现在朝堂之上, 礼部尚书的张大人脸上只有明晃晃的嫌恶,低声地跟旁边的同僚道: “她一年前就因为失心疯被送进佛堂里了…… “公主这是要干什么?让一个疯女人来打倒丞相?” 唯独只有无忧注意到了丞相眼中的慌乱。 无忧淡声道: “张姝,你说。” “是。” 张姝重重地给她磕了一个头,才继续往下说: “臣妇来此是为状告我公爹……当朝的丞相。 “奸……奸辱……” 她说到这里,牙齿都在上下打颤,似乎接下去要说的话,哪怕只是说出来,都让她有一种极致的悲痛,甚至悲痛到了几乎失语的程度。 可最终她还是说完了: “我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嫡亲孙女……逼她……跳湖而死……” 登时,满朝再次陷入了死寂…… 片刻之后,又激起一片喧闹,像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一盆水,几乎要将这大殿的屋顶都掀了。 丞相面白如纸,伸出手指着张姝: “满口……满口胡言!” 张姝双目通红,五官扭曲,一字一句地说: “十年前,我嫁入丞相府,次年,我就生下了我的女儿。” “她从小就长得格外水灵,可爱,讨人喜欢……” 她说到这里,又一度哽咽。 “待她七岁的时候,那个老贼就特别喜欢她,经常从我这里带走,叫她住到他们的屋子里去。” “我一开始还觉得,女儿能讨祖父喜欢……是件好事……可是…… “我活泼开朗的女儿,越来越一日日地沉默……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问了好几次她都不说。” “直到……直到她偶尔撞见了我们夫妻敦伦……她跟我说……祖父也常常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双眼泛出了泪花,可还是硬逼着自己继续往下: “我检查了她的身子……发现身上有好多伤痕……她说的没错……” “我疯了,我拿着簪子想跟老贼拼命,我要杀了他,却被婆子关进了柴房……” “几日后,我就听到了…………我的女儿……跳湖的消息……” “她给我留下了话,说……都是她害得娘疯了,害得祖父和娘不睦,她死了就好了……她说都是她的错……” 她说到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嚎出声: “我的女儿!!!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那是你的亲孙女啊!!!” “你怎么对她下得去手!!!” 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没有人会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因为张姝的悲痛如果是能够演出来的,那这个世间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的话可以相信了。 丞相此刻也无法站稳,跌坐了地上,哐哐哐地朝皇帝磕头。 “皇上……皇上明鉴……这都是这妇人胡编乱造……” “臣……臣绝对做不出此等……” 无忧淡淡道: “你房里的丫鬟全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是不是要我将她们一一全部带来,你才认罪?” 丞相哑然,可他不愧是三朝老臣, 事已至此,他竟然又镇定了下来: “既然如此……老臣无话可说, “只是臣不知道,哪项律法是不许官员纳妾?” “至于臣的孙女之事,实在只是一个意外, “是儿媳误会了,公主不可偏听偏信,不妨问一下我的小儿子?” “为老不尊的老东西!!” 无忧还没说话,陆明月大吼一声,双目正往外冒着火星子。 作为一个有女儿的母亲,在这满堂的大臣之中,只有她是最能切身体会到张姝的悲痛,甚至眼泪都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结果她刚把眼泪擦去,扭头就听到了丞相此言。 她气势汹汹,龙行虎步地走到了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丞相, “你要干什么?”丞相慌张地倒退两步。 陆明月一言不发,抬起脚……一脚直踹他的两腿之间。 “啊——” 丞相一声惨嚎……当场疼晕了过去。 陆明月踹完人,一甩袍子,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臣实在忍不住,请皇上降罪。” 皇帝:……踹得那么狠,认罪倒是认挺快。 不过这一脚踹得挺不错…… 看在无忧的份上,皇帝也并未为难她。 “那罚你三个月俸禄。” “臣领旨。” 无忧让人带着张姝下去,还顺带着扫了一眼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眼皮一抖,目光躲闪。 他看着被抬下去的丞相的惨状,心尖都颤了颤。 他知道……丞相完了。 天底下的读书人,容不得一个自身伦理不端,立身不正的人来当文官之首。 今天发生的事只有流传出去,甚至等不到明天,弹劾丞相的折子就会堆满皇帝的御书房。 谁家没几个糟污事呢?就算他没有,也不能保证他的后辈都没有啊。 公主……哦不,太子难道已经盯上他了吗? 他现在站队还来得及吗? 礼部尚书在心底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么一个插曲过去,也没有人关注跟丢了魂似的长孙策了。 皇帝退朝之后,他回了府, 看到白怜正在给老王妃熬药。 一个柔弱地只能依附着他生存,一个躺在床上不能自理。 当他面对这两个最最弱小的女人。 心中积攒着的种种,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 他一脚踹翻了熬药的炉子,把白怜吓得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到了一边。 炭火被药汁浇灭了,倒也没有其他的危险,动静却很吓人。 他一边踹一边吼道: “就是因为你——” 白怜对外面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茫然地抬起头: “我?” “对!就是因为你!!” 他喘着粗气,伸手来掐她的脖子。 白怜想躲,却怎么也躲不过,被他掐住了。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明月不会离开我……” 白怜费劲地用手掰他的手,却没什么用。 “如果明月没有离开我,我怎么会纳姨娘?” “母亲怎么会生病?外面的学子们,怎么可能这么骂我??” “我又怎么会失去皇位?!” 白怜的瞳孔猛地瞪大了。 第229章 医女(57) 见她真的快要被掐死了,长孙策不知道是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还是什么原因, 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让她跌落在地上。 白怜的小脸都被掐红了,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长孙策如同一只困兽,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丫鬟没一个敢出来,全都躲得远远的。。 白怜坐在地上,冷眼瞧着,忽然出声: “皇位——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很冷,但长孙策没察觉到,或许是现在能说话的人只剩下她了, 于是长孙策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白天他所受到的羞辱,全都说了出来。 包括之前老王妃的中风,国子监学生的抗议,和他忽然坏掉的名声。 长孙策是真的认为,一切都是白怜的错。 如果不是他在那四年里遇到了白怜,然后跟她成家,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如果陆明月没有跟他和离,无忧也一定十分地崇敬、信赖他这个父亲。 怎么可能会抢走他的皇位? 白怜听明白了一切,眼中闪过震惊、恍然和释然,最终忍不住笑了。 “那……确实是要怪我。” 长孙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一停,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穿着一袭湖水蓝的裙子,整个人散发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气息。 显得那么地无害。 一张柔和的瓜子脸,眼睛似一汪湖水,含情脉脉。 她笑着的时候,就更是醉人,有着让人沉溺的温柔: “如果不是我,老王妃怎么会中风呢?” 这话配上她的轻声细语,长孙策的脑子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给她下了药啊……” 她笑得温婉: “我也是故意叫你纳姨娘,你在母亲重病的时候和姨娘风流的事情,也是我散布出去的。” 长孙策死死盯着她,确认她说的是真的之后,目眦欲裂! 他再次掐住了她的脖子,疯狂地摇晃她,质问她: “为什么???” “我哪里对你不好?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如果不是我,你永远离不开那个破村子,你一辈子也穿不上这样的衣服,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吃不上这样的山珍海味!”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如此害我???” 白怜这次没有再挣扎,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眼神看着他。 长孙策又一次松开了手。 他要听她说! 白怜咳嗽了两声,随即忍着喉咙间的刺痛,哑着声音道: “如果我可以选,我宁愿选择一辈子都不要碰见你。” 长孙策震住了。 他自诩为人风趣,儒雅随和,是整个上京女子的闺中情郎。 可不仅仅明月不要他,如今,一个小小的村妇,竟然也嫌弃他? 白怜继续道: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为什么不呢?你的母亲害惨了我儿子。” “我儿子只是一个外室子,他有什么资格去参加皇宫的宫宴?” “如果不是她,我的儿子今年也该读书识字了啊……”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也滑落下一滴泪。 长孙策更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道: “母亲她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难道她是要故意害琅儿吗?” 白怜冷笑一声: “她是真的疼爱孙子,还是想用琅儿去气陆将军和当今太子殿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她的话刺耳极了,长孙策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憋得他快要疯了,他又质问: “那我呢?你为什么要害我?” 白怜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他: “你凭什么怪我呢?是我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跟我成亲的吗?” 她笑了: “是你自己懦弱无能,才失去了皇位。 “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长孙策终于忍不住了,他再也不想听见她说话了。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喊着: “来人!来人!” 管家跑了过来,他指着白怜道: “给我打死她!!!” 管家愣在原地,长孙策更生气了: “她谋害老王妃,给我打死她!!” 管家一个激灵,马上招呼婆子过来绑住白怜往外拖。 白怜丝毫不反抗,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没想着要活了。 能在死前把她憋了这么多年的这口气吐出去,她真舒坦啊。 她甚至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把旁边的婆子都吓到了。 可才刚刚把人绑上了凳子,就又有丫鬟来报。 “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无忧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好就撞见这一地的狼藉。 长孙策强行堆出一个笑: “无忧,你怎么来了?” 她睨了他一眼,眼底有淡淡的不悦。 旁边跟着的若水道: “什么人,也敢直呼太子姓名?” 长孙策脸一僵,淡淡的怒意升起。 他什么人? 他是她的父亲! 可是他看着她,到底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脸上沉了下去,重新喊了一声: “太子殿下。” 无忧微微颔首,随即挥了挥手。 若水立刻领会,快步上前,动作利落地把白怜从行刑的凳子上解救了下来。 没人敢拦她们。 长孙策皱了皱眉,问: “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 无忧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笑意,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本宫听闻王府有人滥用私刑,特意前来主持公道。” 长孙策:……那你听说的范围真广啊。 他有些生气,沉声: “这是我的侍妾。” 无忧挑了挑眉,问: “哦?侍妾文书呢?可有去官府备过案?” 长孙策心底一个咯噔,脸更僵了。 无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问: “若是丫鬟,也应该有卖身契?” 长孙策闻言,更憋屈了。 当初,因为他心中还存着一丝挽回陆明月的希望,所以一直没有正式地给白怜一个名分。 也就是说……白怜现在确实与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可叫他就这么让无忧把人带走,他是觉得不允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笑了: “那太子殿下可有问过,她是我儿子的娘亲,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呢?” 第230章 军医(58) 若水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声音那么大,我们都听见了。 “你要活生生打死她,她还会选择留在王府?她疯了?” 长孙策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哼了一声,说: “白怜,若是你留下来,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他挑眉,得意地看向无忧: “想必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强行拐带人口?” 无忧微微笑道,示意若水松开扶住白怜的手,让她自己选择。 而长孙策的眼中满是得意和信心。 哪个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儿子呢? 白怜的眼中确实流露出了挣扎与犹豫。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闭了闭眼、 她也知道,长孙策不让她走,不是真的有多么离不开她,舍不得她。 只是她被带走,就代表着狠狠打了他的脸。 她苦命的琅儿啊。 白怜眼中再一次流出了泪,她轻声道: “我跟你走。” 长孙策:“哼,这还……什么?” 他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后,惊愕地问道: “你不管琅儿了?” 白怜擦去眼泪,笑了: “你说过的,他跟着我活不了多久,而在王府里,你会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照料。” “还是说,你因为我的缘故,要迁怒他?迁怒你的亲生儿子,迁怒一个被自己的亲祖母害成这样的可怜孩子?” 长孙策被她这一连串的反问说得哑口无言,可他还是不死心: “丫鬟婆子的照料,再怎么也比不过娘亲,你就这般狠心?” 白怜摇摇头,眼中的不舍尽数化为坚韧: “我为了他,跟你上京,无名无分,受尽羞辱。” “我生育、养育了他,我不欠他什么……这几年,也全了这一场母子情分。 “至少,我问心无愧。” 长孙策被她气得胸口起伏,放下狠话: “白怜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踏出王府一步,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琅儿了。” 白怜却不再理他,转身认认真真地给无忧行了一个大礼: “谢太子救我。” “走。” 只是白怜平常吃得少,身子虚弱,又遭受了连番的折腾下来,竟然有些走不动了。 若水见状,直接将人背在背上,三人就这样出了王府。 回到陆府,将人安置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上善对于无忧的行为有些不解,她问道: “殿下,虽然白怜给老王妃下的药确实是我们给她的。” “但您若是不去这一趟,襄王世子怎么也怀疑不到您头上来。” “可现在……他怕是已经记恨上您了。” 上善说的并没错。 以白怜的手段,就算想对老王妃出手,怎么才能不留下痕迹? 长孙策不是傻子,别说王府里就有大夫,他更是为了表孝心,亲自去宫中求了御医来看过的。 结果没人能看出来,老王妃的中风是药物所致。 其实,也确实不完全是药物所致。 那个方子,更多地是从饮食和日常下手。 无忧虽然在前面几个世界没有研究过医术,但她也知道中风本就是老年人的多发病。 特别是暴躁、易怒的老人,中风的概率更高。 所以,她们只是悄悄地将这些法子塞到了白怜的床底下。 而白怜发现以后,毫不犹豫地就拿来用了。 而这次无忧的及时出现,就是听王府的探子说,白怜恐怕要被长孙策打死了,她才匆匆赶去。 无忧救人只是顺手,她们利用了她,如今也救了她一命。 她淡淡地道: “算我们承了她的情,如今也还了。” 若水则道: “况且,若不是她自己要走,我们也带不走她。 “殿下常常说,人要自救,是不是就如白怜一样?” 无忧笑了笑,对她点点头: “对的,若水真聪明。” 若水立刻扬起了下巴,身上好像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得意地高高竖了起来。 殿下夸她了呢! —— 陆明月从外面回来后,听说白怜差点在王府被打死,又被无忧救了。 她就亲自去了白怜的院子一趟。 白怜显得有些局促,身后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裹。 还没等她行礼,陆明月就挥挥手免了,她看到那包裹好奇地问: “你要去哪?” 白怜细声细气地: “回夫人的话,我想……这么打扰您和殿下也不好……今日是打算跟您请辞……” 陆明月皱了皱眉: “你打算去哪?” 白怜垂着头: “回我之前待着的村子里……虽然房屋可能年久失修,但总还有个住所……” “我这儿倒是有个去处,不知你是否愿意。” 白怜震惊地抬起头,陆明月也不卖关子,继续说: “我打算建一支女子军,军中缺军医,你会医术,不知可愿意参军?” 白怜这下是真被吓到了: “女子……也能参军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陆明月大笑: “那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呢?” 白怜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可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如今也就二十岁出头,比陆明月小许多, 陆明月也不催她,放柔了语气,道: “不如,你随我去军中看看,再做决定?” 白怜鼓足勇气,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呢! 白怜的生活经历很单纯,十四岁前,在山村中,十四后,遇到了长孙策。 十八岁的时候,来了王府,在王府里又是几年。 当她坐上马的时候,感受着风在耳边掠过,身边的树木都迅速地倒退,一直压抑着的胸口处,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可这份轻松却在进了伤兵营的时候被打破了。 战争已经结束小半年了,可战争给人带来的伤痛却被永远地留存了下来。 有士兵失去了一只腿,有的失去了一只手,甚至更有的,连双腿、双手都没有了。 这还是因为宋惊鸿下令,妥善安置伤兵,她才能看到这些人出现在后勤的位置。 若是按照之前的惯例,这些受伤的士兵,已经不具备上战场的能力,那就是拖累。 要么被遣散回去,要么……送到前线当炮灰。 第231章 加冕(59) 陆明月表情沉痛地道: “其实很多人当时只是手上、腿上被砍了一刀。 “但军中的军医实在是太少了,药草也不足,伤口很快就恶化……只能砍去手和腿保命。” “不过……”她忽然又笑了: “无忧教了我一种办法,可以用酒来消毒,她酿出来的酒不能喝,她称之为酒精。” “酒精用在伤口处,真的就大大地缓解了伤口恶化的情况,如果再有更多的军医,我想,伤兵营的人数会减少许多。” 白怜是学医的,自然明白伤口恶化多么可怕的一种情况。 听闻是太子殿下想的办法,她不由得点点头: “太子殿下真了不起。” “所以你想好了吗?”陆明月问。 白怜看到那些受伤的人,心中确实很难受,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特别是,她确实有这个能力,她可以做点什么,为他们减轻痛苦,或者甚至是治好他们。 可她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要组建女子军呢?陆将军,我看您在军中颇有威望。 “就算是想要自己的亲卫,也大可招收男子,女子身体柔弱,又胆小……” 陆明月叹了口气,神情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她轻声道: “我不是为了自己…… “无忧告诉我,以后,女子也会能科举。 “我忽然就有了这个想法,既然女子能当太子,也能科举,为什么不能参军?” 她的眉眼间神采飞舞: “我相信以后总有那么一天,女子可以读书认字,入朝为官,可以上阵提枪杀敌,也可以开酒楼,还可以当游侠。” 她的眼中满是对于未来的向往,耀眼地让白怜不敢直视。 “我相信以后总有一天,所有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也能做,男子做不了的事情,女子更能做!” “比如生养一个孩子。”她眨眨眼,俏皮地笑道:“我们都是当母亲的人,孩子从我们的身上诞下,一定是我们的血脉,但就不一定是男人的了……对?” 白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旋即收敛了笑意, 在这一瞬间,她眼中的忐忑、犹豫、踟蹰全部都化为了坚定: “我愿意参军,陆将军。” 她重复了一遍:“无论当兵多苦多累,我都会坚持下来,为了治病救人,更为了那些跟我一样苦命的女人。” 她笑着道:“如果我早一点遇到您就好了,或许我不会做出那些错事了。” “很抱歉,是我破坏了你与世子的感情……可您还如此大度……我真的……” 她深深地行了个大礼,却被陆明月拦下。 “行了,还是我得感谢你,不然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既然决定当我的军医,那你可得好好干,医术不能懈怠,你才能救更多的人。 “我现在还在征兵,你呢,就正好去跟着师傅精进医术, “至于你跟着谁学,这些我都会安排,你要做的就是争取早日出师,早日为我办事,好不好?” “嗯!”白怜重重地点头,眼里第一次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她忍不住眼眶红了,曾几何时,她以为长孙策就是她的良人,她一辈子的依靠。 可经历了这么多后,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人想要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首先要努力自救,只有自己靠得住,才会有贵人相助。 若是她在王府真的为了琅儿再一次留下,她还能看到这外面美丽的风景吗? 白怜不知道,但无论怎样,她一定不会后悔自己这一刻的选择。 —— 加冕仪式。 时辰到了,古朴雄浑的钟声敲响后,太子出现在了远处。 身着朱明衣,其上绣有山、龙等图形,十分大气磅礴。 头戴九贵冠,冠顶上是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金凤。 衣着再华贵,也比不过衣着主人无形之中弥漫开的威严,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让人不敢直视。 两边的朝臣跪了一地,眼角的余光扫过太子,也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一刻,不管他们心中有再多的异议,都被镇压地丝毫不敢冒头。 皇帝……确实没选错人。 她仿佛就是天生拥有着皇室尊贵的气质,凤眼开合间尊严尽显。 就这样,在群臣朝拜,万民跪伏之中。 无忧完成了加冕仪式。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终于,她一只脚站上这最高之处。 而民间的反应,其实并没有群臣想象的那样激烈。 一是镇国公主原本的名声就挺好的。 二呢,比起太子是谁,是不是女人,百姓们还是更关心今日挣了多少钱,今日又花了多少钱,肉铺怎么涨了一文钱。 就这样,随着皇帝的鼎力支持和放手让她参与朝政, 加之她的铁血手腕之下,众人是都服了。 可无忧也并未被权力与地位冲昏了头脑。 她依旧是那么地沉着、冷静,并不因为自己是太子就变得猖狂。 而当她真正接触到本朝核心的政事后,老皇帝再一次深深地被她震撼住了。 她仿佛就是天生的帝王! 做事果决,不拖泥带水。 又能够极好地平衡朝臣与朝臣之间的争端,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想到他之前竟然还担心她会为情感牵绊……还真是他想太多。 老皇帝越看她越觉得满意,甚至开始后悔。 早知道就早点立太子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年,皇帝宣读了退位诏书。 长孙无忧正式登基为帝了。 当皇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了女子科举。 文人自然是不允的,又开始在京兆府外、宫门口处开始静坐抗议。 谁说文人只知道读书? 他们心底最清楚,一个女子当皇帝算不了什么。 若是一群女子能够读书,那就出了大事了! 能够读书考科举,自己为自己的前程博一博, 长期这样下来,哪个女子还会愿意在后宅操持家事,教养孩子? 女子不愿意生育、教养孩子,那整个大夏朝还有人可用吗? 甚至有谏官为了反对此事,当场撞柱自尽的! 第232章 科举(60) 【那个啥,我写古代位面都是纯架空,没有半点参考的历史朝代……甚至现代的一些诡异的现象,我也直接改一改化用了。 另外这个世界估计还有1~2章左右就写完了,有人想看陆明月(我暂时的设想是现在这个世界的陆明月回到了原本的故事线中,去拯救自己真正的女儿)的番外吗?想看在这儿留个言,有人要看我就写两章 下一个世界,可能会跟灵异、恐怖、无限流闯关解密有关,你们看过这类的文吗?要是没看过……没看过我就换一个题材……其实我还没确定下来……(今天的没写完,嘿嘿,明天补)】 那言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头砰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柱子上。 当场头破了个大洞,血哗哗地流,眼看着人就不行了。 底下的大臣都被吓得脸色苍白,而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眼瞧着。 待那言官彻底没气后,侍卫就进来了,把尸体给抬了出去。 而皇帝凤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宫女喊了一声: “退朝。” 于是今天就这么散了。 可还没等其余的言官和臣子们为这位不惜以死进谏的“同事”悲哀和激愤之时。 就又惊异地发现。 这位撞死的言官。 他家中竟然无人为他收殓尸骨! 他家老父早死,有一老母辛苦拉扯他长大,供他读书考科举当官, 有一糟糠之妻,和一女儿。 听闻他是为了反对女子科举,反对女帝之事而触柱自尽。 她们十分愤怒。 当今陛下的所作所为,难道是为了她自己的权柄吗? 不,是为了大夏朝所有的女子! 而她们最亲近的儿子、丈夫和父亲,竟然反对陛下,实在是令她们十分心寒。 尸体被侍卫送到她们家中,竟然又被她们一口薄棺材扔去了义庄。 义庄就是收留枉死之人,家中无人收殓的尸首之处。 另一位言官听闻此事,回来悄悄地跟妻子说了。 他妻子凉凉地说: 他若是也因为此事去死谏,那她也不会管他的尸首。 毕竟,谁的家中没有女性亲眷呢? 毕竟,皇帝可不仅仅只是要开女子科举。 她还修改了律法。 原先,丈夫杀妻最重、最恶劣的情况也就是打三十杖。 缘由是——丈夫力气大,很容易错手就杀死妻子,并不是有意为之。 而妻子若杀夫,最轻的判处是流放,基本上大部分都是要偿命的。 缘由是——妻子力气小,若是真能解决掉丈夫,那就是蓄意谋杀,极为恶劣。 如今,皇帝改成了妻杀夫酌情轻判,夫杀妻需重判。 这又是为何?朝臣还没来得及愤怒不满。 皇帝把“数据”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大夏朝过去十年间,夫杀妻的案件为三千七百五十一件。而妻杀夫的案子为,三十一件。 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并未上报,随意将妻子草草一埋,给予妻子娘家一些补偿就了结此事的数量。 皇帝道: 夫杀妻,案子数量太多,需重判,以此警示,让人不敢再轻易地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妻杀夫,仅有极少的个例,定是妻子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下了杀手,所以酌情轻判。 若是丈夫殴打重伤妻子在先,妻子反杀,可免于处罚,且判丈夫家人需补偿妻子。 大臣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不多。 反正就算没道理他们也只能憋着。 还有其他几条修改的律法如下: 女子与男子同样享有家中财产继承权。 女子可立户。 立了户,她的财产可以转到自己名下,受到律法的保护,不得随意侵占。 …… 等等,皆是保障女子权益的律法。 当然,一项律法从颁布到实施,一定会遇到很多阻碍。 特别是执行这些保护女子的律法的人,都是男人的时候。 谁会把它当真呢? 可无忧并不着急,因为……新帝登基,开恩科。 第一届男女共考的科举,即将来临。 —— 南直隶,庐江县。 县令今日要和谢家的大人一起出去赏花踏青。 却在路上就被人扰了兴致。 一个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身量矮小的乞儿,拦下了县令的马车。 衙役立刻上前驱赶: “干什么的,快走开!” 乞儿嘶哑着声音,大喊: “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还我娘一个公道!” 张县令不耐地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肥头大耳的脸,对旁边的县丞道: “去问问,怎么回事。”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装也得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 县丞问了缘由,那乞儿大声答道: “我爹杀了我娘,我来状告我爹!” 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百姓们都倒吸一口冷气,议论纷纷。 但张县令丝毫没放在心上,皱着眉问县丞: “这种事情,两家人私了不就行了,有必要闹到公堂上来?” “你去问他,子告父要先挨五大板子,看他还敢不敢告。” 县丞迟疑了一瞬,才低声道: “这个……前些日子不是下来了文书,说这条律法取缔了吗……” 县令瞪了他一眼:“蠢东西!那些百姓怎么知道取缔没取缔?” 县丞赶忙应了一声,把这话告诉了那乞儿。 可那乞儿听了此话,竟然丝毫没有退缩,大声道: “我愿意挨板子,只求能给我娘求一个公道!” 旁边的百姓听得是感动不已,直赞这乞儿有孝心。 县令没法,只能将人带回了公堂。 原本与谢大人的出游被打断,张县令心中憋着一股气,脸色很不好看。 衙役们都是极有眼力见的,打板子的时候毫不留情,丝毫不顾及这只是一个小孩子,下手极重。 按照这个打法,若是再多五板子,甚至能直接活生生将人打死。 可那孩子竟然十分倔强的,咬着牙,一声痛也没呼。 打完五板子,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忍着痛,诉说自己为何要状告亲爹。 事情不算很复杂,她是庐江县底下附近村子里的一户人家的长女。 没个正经名字,家里人都叫她刘大丫。 刘大丫今年十二,她娘因为生了三个女儿,一直生不出儿子,长期遭到她爹刘柱的殴打,常常把她打得在床上躺好几天。 刘柱还好赌成性,一家人日子十分清苦,就靠她娘在地里从早忙到晚,才不至于饿死。 前些天粮食卖了几十个大钱,刘柱找她娘要钱去赌,却被她娘以要给刘大丫攒嫁妆的理由拒绝了。 自然,又挨了好一顿毒打。 又过了几天,刘柱再一次从赌坊里回来了,这次不是要钱,而是要人! 她娘说的嫁妆,倒是真提醒了刘柱,家里虽然没几个钱,但丫头片子养这么大了,也能给他换点钱了啊! 所以,他就把刘大丫卖到了明月楼——也就是县中最大的妓院里去了。 这次回去,就是来带走她的。 刘大丫她娘死也不愿意让他真的带走女儿,于是——她就真的被刘柱打死了。 刘大丫亲眼看着自己娘被爹活生生打死,那一瞬间,甚至想冲上去跟刘柱同归于尽。 但她娘最后说的一句话是: 大丫,快跑!!! 刘大丫眼中含着泪,跑了。 她很聪明,知道一个女孩独身在外十分危险,于是故意把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的,衣服也扯得稀烂,装成一个乞儿,在庐江县中乞讨。 直到昨天,她在乞讨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贵人的贴身丫鬟们的闲聊。 她们说——皇位上坐着的人换了,换成了一个女子。 她们说——这位皇帝修改了许许多多有利于女子的律法,其中包括夫杀妻,现在需要偿命了。 刘大丫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决定,她要状告亲爹,她一定要让她爹刘柱为娘偿命。 当她诉说完之后,县令就去底下传唤了刘柱来。 巧的是,刘柱今日正好就在县里的赌坊里头,还正因为欠了赌债还不上,被扣着呢。 衙役来要人,赌坊自然不敢不给,刘柱跟着衙役来到公堂,看到刘大丫,第一眼还没认出来。 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只知道有人要状告他。 刘柱先是朝县令磕头: “青天大老爷明鉴,草民什么也没干啊!” 随即又朝刘大丫磕头: “这位小兄弟,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身上的伤不是我打的啊!” 在门口围观百姓看着他这副模样,顿时发出一阵阵嗤笑。 张县令一拍惊堂木,道: “刘柱,此人说是你女儿刘大丫,你可认识?” 刘柱一愣,惊疑地仔仔细细看了刘大丫一眼,确实是越看越眼熟。 原先怯懦畏缩的模样瞬间消失,腰板都挺直了, “回大人,这确实是我女儿。” 说完,他就伸手去拖刘大丫,大骂: “你这死丫头跑哪去了??没良心的东西,养你这么多年,说跑就跑了!还敢告老子?!你告老子什么?!” “肃静!”张县令脸色阴沉,只觉得这市井泼民实在是令人嫌恶, 赶紧解决,说不定还能赶上谢家的宴会。 “此女要状告你打死了她娘,你的妻子杨三娘,可有此事?” 这话一出,刘柱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也不拽刘大丫了,再次跪在地上: “大人明鉴,她娘是自己想不开撞死的,跟草民无关啊!” 刘大丫闻言激动无比: “你瞎说!我亲眼看见你拿水瓢打的娘!” 两人各执一词,张县令此刻已经十分不耐。 如果现在外面没有百姓围观,他一定会选择信那刘柱所说,直接把其放走,并且还能让刘柱把刘大丫这个麻烦给带走。 可是,外面那些看戏看热闹看得起劲的老百姓,已经把给他架起来了, 在外面炙热的视线的目睹之下,他只能去叫仵作验尸。 就又过了许久,仵作的消息来了。 杨三娘头上的伤是被人殴打所致,并不是撞死。 刘柱彻底慌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人,大人我错了,我是一时失手,没控制住自己,求大人轻饶啊!” 张县令板着脸,道: “既然如此,就判你打五大板。” “退堂!” 刘大丫瞪大了眼睛,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她嘶哑着声音大喊: “大人,不该偿命吗?皇上修改了律法——他不是应该偿命吗?” 张县令重重地拍下惊堂木: “按住她!” 衙役们顿时冲上来,给了刘大丫背后一棍,打得她爬也爬不动了。 身子疼得蜷成了一团,恍惚间听到那堂上的青天大老爷威严的声音: “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你比我更懂律法?” “我说五大板就是五大板!你若是不服,就继续往上去告本县令!” 刘大丫脏兮兮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冲出两道痕迹。 在外面乞讨饿得吃土的时候她没哭,挨板子的时候她没哭。 但她听说,那律法是假的,她娘真的就这么死了的时候,她哭了。 五大板?跟她为了告刘柱挨的板子一样? 她还能去找谁告?她马上就会被刘柱卖到明月楼去。 她还不如就死在这里算了! 绝望之中,她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儿涌出一股力量,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猛地朝着那县衙的公堂桌案狠狠地撞了过去。 张县令脸色一变,场外的百姓下意识地惊呼,衙役们也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得过来, 就在刘大丫距离那桌角仅一厘之差的时候,众人只感觉一阵轻柔的风吹过,刘大丫撞到了一个坚硬又柔软的地方。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撞见了一双温柔而又隐含凌厉的眼睛里。 “你没事?” 刘大丫鼻子忽然一酸,摇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得更加凶猛了。 女人温柔地一笑,拿出一方手帕,又蹲下来细心地擦去她脸上的灰和眼泪。 张县令脸色阴沉: “来者何人?” 女人看都不屑看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而此刻堂外又走进来一个人,身着一袭青色学子长袍,面目清秀,眉眼沉静,气质温润如玉, 做男子装扮,张嘴却是充满磁性的女声: “我听说,张大人很懂律法?” 第233章 斩!(61) “你是谁?” 那青衫女子笑了笑,反问: “我记着,文书在七日前,已经到了庐江县?” 什么文书?平日里极少处理公务的张大人眉头一皱,旁边的县丞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就是通知各县令,关于此次律法修改的文书……” 张县令心里打了个突,可看到这女子穿着普通——还是个女子。 他的那一丝忐忑瞬间就消失了,再次一拍惊堂木: “你可知,窥探朝廷公文乃死罪?!”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刘大丫有些慌了,她赶紧拽了拽身边救下她的女子,道: “你们不要被我牵连了,你们快走。” 陆明月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 “哈哈,我们可不会被你牵连。” 她的话音一落,外面瞬间涌出几十名身穿铠甲,手持利刃的兵士。 要知道,铠甲和武器,都是需要铁铸的。 而铁,一向是官府把控的。 更别说,正大光明地让兵士直接冲进县衙里……这是什么人才敢这么做? 所以只是突然出来几十个人,张县令可能还没那么慌。 可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就算这些兵士,其实都是女子。 张县令也真的有些慌了。 他赶忙从堂上下来,面对陆明月和另一个女子深深地行了个礼: “二位夫人……” 陆明月脸色冷峭制止了他: “什么夫人夫人的,我乃当今圣上亲封的二品威武将军陆明月!” 张县令腿有些软了。 二品威武将军…………而且姓陆…… 这、这是当今圣上的亲娘啊!! 张县令颤抖着手,又对着另一位女子问: “您、您是……” 那位温润女子微微一笑: “林清。” 她贴心地补充道: “在下只是区区今年的状元,皇上亲封的三品钦差。” 张县令彻底跌坐在了地上。 他完了。 几天前,他就收到了消息。 今年恩科的状元与探花,都是女子,并且深受陛下看重。 往常的状元,都是要入翰林当个几年官,才能一步一步往上升。 但陛下直接派林清为三品钦差……就是让她来查各府衙、县衙有没有贪赃枉法! 他以为庐江县只是一个小县,怎么也轮不到他这儿。 况且,那钦差一出上京就没了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没想到……她竟然来了这一个小小的庐江县,还……还带着陆将军! 两人一文一武,哪怕有谁敢不服……也拿她们没任何办法! 至于他有没有贪赃枉法……这还用说吗? 谁当官不贪? 他哆哆嗦嗦地,忽然从袖子里掏出好几张银票: “大人,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能不能高抬贵手,小的还有孝敬,还有孝敬。” 陆明月嗤笑一声,把他塞过来的银票反手撕碎了,扔到了他的脸上。 “孝敬?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孝敬我?” 林清笑了笑,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张县令一开始坐的位置。 “其下要状告何人?” 陆明月轻轻一推刘大丫,刘大丫跪在了堂中,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和要告的人。 “刘柱何在?” 林清的声音并没有之前的张县令大,也并未拍惊堂木,可就是淡淡的询问,却让之前大声喧闹的刘柱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求饶,老老实实地回道: “草民在,草民只是失手,求大人明鉴……” “哦,那确是你杀死了扬三娘?” “草民……草民……” “你只说,是与不是。” “是……是。” “既如此,按律法,杀妻者偿命,来人,将刘柱拖下去,即刻问斩。” 第234章 你幸福吗?(结局·62) “啊——大人——不是只要打五个板子吗?——” 衙役没动,自然有人动,陆明月带来的兵士如虎狼一般冲了上来,把刘柱捆得结结实实的。 甚至堵住了他的嘴。 然后,就带到了县里行刑的地方。 陆明月和林清也去了。 刘大丫也去了。 甚至兵士们还把张县令也“请”过去了。 在外面,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陆明月叫人大声宣读了刘柱的行为,旋即,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将其脑袋斩落。 刘大丫怔怔地看着她爹的头颅在地上滚啊滚,眼睛都没闭上。 他——真的死了? 不是五大板,而是——偿命?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争先恐后滚出眼眶,张了张嘴,爆发出一声嚎哭,跪倒在地上, 她喊了一声,娘。 陆明月心下一酸,将晕过去的刘大丫抱了回去,对林清打了个招呼。 林清表示这儿交给她就行,她带这丫头去找大夫。 张县令此刻额上的汗是擦都擦不过来了,手更是抖得不成样子,林清淡声道: “张县令,我记得,子告父需先打五大板这条律法,文书上也有说明的。” 张县令结结巴巴: “有、有的。” “既然如此,你枉打了刘大丫五大板,我也不多打你,就十大板,如何?” 张县令一呆,什么五大板十大板,他可是朝廷命官! “你怎么敢打我。” 林清笑笑: “我不仅要打你,打完还要慢慢跟你算账。” “来人,给我打!” 众兵士顿时一拥而上,把张县令捆在了凳子上。 这次特意没堵他的嘴。 张县令还在大喊: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 一板子下去,他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三板子下去,他已经没有力气叫骂,都变成了求饶。 五板子下去,他被打昏了,林清面无表情,叫人把他泼醒继续打完了剩下的五板。 围观的百姓们嘴张得能塞下鸡蛋,双目瞪得极大,显然是完全不可置信。 这可是——县令啊! 他们的父母官,县中权势最大的人! 被人绑在凳子上,打得跟死猪一样!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大喝: “打得好!” 一开始还只是一声,随后就掀起了声浪,每一棍子下去,都有人大喊: “打得好!” “打得好!” “打死这个贪官!” 百姓们苦张县令久矣! 林清见状露出微笑,在打完之后,她清清嗓子,扬声道: “明日,府衙门口会贴上朝廷的律法,有人会为大家宣读和讲解,各位可以抽空前来旁听。” “作为大夏朝的子民,诸位应当遵纪守法,了解本朝律法。 “否则一旦触犯律法,轻则如张县令一般挨板子,重则人头落地。” 百姓们见她气质平易近人,有后来的人不知道刘柱为什么被砍头,鼓起了勇气大声问: “那个杀头的——是为什么啊?” 林清脸色郑重: “他杀了自己的妻子,所以按律,当斩!” “什么?!” “杀了自己的妻子要被砍头啊?” “杀人偿命啊!” “这也太……” “天呐……那我以后可不能再对我家那婆娘动手了……不然万一她不禁揍……” “是啊是啊……” “以前可不这样啊……” “那是以前,现在啊,换皇帝咯!” …… 张县令挨了板子,又被革了职,送进了监狱。 刘大丫在陆明月的帮助下,立了户,在县里找了份工,也能养活妹妹们。 处理完庐江县的事情后,两人再次出发,前往下一个府衙或者县衙。 这些因为贪赃枉法而空出的职位——正好也有的是能干的女人补上。 一路上也不是没有过惊险,可有陆明月在,再结合林清的智慧,总是能化险为夷。 一晃就过去了三年,这一趟才算成功结束。 林清入了内阁,只等再熬些资历,就能拜相了。 而陆明月回上京后,满心欢喜等着女儿可能会再赏她些什么呢,结果被无忧喊进宫,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一句。 “你幸福吗?” 陆明月眼睛一瞪: “我姓陆!” 无忧:“……” 陆明月挥挥手,见她桌子上的折子都堆得比她还要高,也不准备打扰她了。 她大步往外走,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和风一起传了进来: “有个当皇帝的女儿,我有什么不幸福的?” 无忧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当了这个皇帝之后,她可谓是忙得要命,要不是她是修真之人,铁人都扛不住。 毕竟,她要做的比之前的皇帝要做的太多太多了。 小乖再一次出现,这次是坐在了龙椅上。 “恭喜你,任务完成了。” 无忧头也没抬,手中朱笔不停,抽空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这个世界的愿主对于陆明月的结局非常非常开心,所以她愿意奉献自己的灵魂,用来治愈你的魂体损伤。 “当然,我已经替你拒了哈,我说你没有吸人精魄的爱好,然后送她去投胎了。” 无忧:“……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小乖的尾巴高高竖起,拂过她的脑袋, 无忧有些疲累的脑子瞬间清醒,疲惫感都消失殆尽。 “你的魂体损伤快完全治愈了,大概再完成一到两个任务,就可以回去了。” “好。” 小乖哼哼了两声,又问她: “那你什么时候走?” 无忧放下笔,摸了摸下巴: “我现在这具身体是筑基的修为,以后还能涨。” “那两百岁的时候再走。” 小乖大惊失色: “你干嘛,在这儿白打工啊,任务都完成了。” 无忧问: “任务世界的流速跟坤元界时间流速不一样,多待一会儿也没事。” “没事是没事,问题是……早点完成,你也能早点回去呀。” 无忧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要做的事情太多,活一百年,根本不够啊。” “纵观历史,极度的开放过后,往往会迎来反弹。” 她淡淡地道: “我不指望一百年的一朝君主,就能把根深蒂固几千年的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拔除。” 她忽然挑了挑眉,拿笔敲了敲奏折: “这些人表面上恭谨,实际上又有多少人在盼着我死呢?” “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活得比他们久太多了。” “久到……将这个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重若千钧的力量。 没有人怀疑,她会做不到。 小乖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此刻也只能默默地为她的对手感到悲哀…… 比他们强就算了……还比他们活得久…… 真可怜。 —— 陆明月活到了一百零九岁。 在感情方面,自从和长孙策和离之后,她没什么时间和心思。 也遇到过几个感觉还不错的人,有过一段情缘,但很快就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 她的子女就只有无忧一个,可在她老年再也很难执枪上马杀敌的时候,却有很多人日日来探望、陪伴她。 这些人大多数是女孩,都是那些她曾经帮过的孩子。 还有她的弟子,她弟子的弟子,她朋友的学生们。 丞相林清跟她成了一辈子的挚友,或许是因为用脑过度的人容易短命,林清比她还小几岁,几年前就走了。 而在事业方面,陆明月在四十岁那年,组建了一支足有上万人的女子军队。 以极快的速度镇压了南方的起义,从此,再也无人敢质疑女子是否能当兵。 在她五十岁那年,皇帝想要开拓海上航线,她想出海,皇帝竟然也允了。 八年间,她出海三次,带回来许许多多珍贵的东西,遇到了许多珍贵的经历和人。 六十岁以后,她也就闲下来,教教学生,陪陪女儿。 她很心疼无忧,她如今还能休息,可无忧却是在登基之后,就一日没休息过。 她劝女儿,不如广纳后宫,选些可心的人儿,累了还能在各处美人那歇一歇。 无忧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甚至反过来问她要不要美男子,陆明月表示老了,算了,要是年纪轻的时候她就不拒绝了。 她就只能跟小时候一样,给女儿做点吃的,吩咐女儿添衣。 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尽管皇帝不可能缺人照顾,但陆明月却坚持亲力亲为。 好像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有什么预感一样。 陆明月活到一百零九岁也没生过病,可就在这天晚上入睡前,她心里很不踏实。 她叫来服侍自己的丫鬟,让她去叫皇帝过来。 可还没等丫鬟出去,皇帝就忽然进来了。 陆明月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手上也全是皱纹。 她现在得仰头才能看清自己女儿的模样了。 她这一生没有任何遗憾,可在这一刻还是舍不得。 如果她走了,这个世间,就再也没人能心疼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尊了。 可帝王却为她低下了头,像她小时候哄睡她一样,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唤道: “娘,睡。” 陆明月不想睡,她还要跟女儿仔细地叮嘱好多事情啊,她的无忧就算长大成人了,成皇帝了,那也还是她最最宝贝的女儿啊。 可终究还是扛不住,她缓缓阖上了眼睛。 第235章 番外1 陆明月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头疼欲裂,不得不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无忧?” 她下意识喊道。 守在外面的是她的贴身大丫鬟翠微,听见她的声音赶忙应道: “大夫人,您醒了?您找大小姐吗?” 大夫人? 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陆明月下意识皱了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动作就感觉胸口闷闷的,脑袋的疼痛愈发剧烈。 身体也感觉非常、非常虚弱, 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是陆明月活到了一百岁以后,都没现在这么虚。 她急促地喘了口气,胸口更加不舒服, 忽然听到了外头有丫头冲了进来,翠微呵斥道: “干什么?这么着急忙慌的?” 小丫鬟急声道: “姐姐,快去禀告夫人,大小姐落水了!” “什么?” 陆明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猛地从床上下来,却又因为动作太大,眼前一黑,身子一软,重新倒回了床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翠微焦急的大喊: “大夫人!大夫人!快去叫府医,大夫人晕过去了!” …… “娘……” 陆明月再一次醒过来,是被一声声轻柔地低声呼唤喊醒的。 她睁开眼,终于看到了自己最牵挂担忧的女儿。 可明明是一样的眉眼,那双永远充满自信与智慧的丹凤眼,在此刻却布满了怯弱和小心翼翼。 见到她醒,长孙无忧的眼中泛上欣喜。 陆明月却眼眶酸涩,这次的昏迷,让她知道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如今正是长孙策携幼子和白怜回来后的第一年, 无忧今年十一岁。 所以,之前的事情……都是黄粱一梦? 是她在梦中的妄想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陆明月就猛地摇了摇头。 不,那些都是真的。 她走过的路,交过的好友,做过的事情,都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只是黄粱一梦呢? 可现在,她看着女儿朦胧的泪眼和小声: “娘,都怪我把事情弄砸了……您不要伤心,您打我骂我……” 她实在是忍不住想痛骂过去的自己。 她朝长孙无忧的脸颊伸出手,长孙无忧闭上了眼,脸上满是惶惶不安。 她以为她要打她。 陆明月的心又是一揪,动作更放轻了许多,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低声道: “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长孙无忧瞳孔猛然一缩,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不,不是……我、我按照您说的……去……推弟弟……不是……” “我是想推长孙琅,但是一时脚滑,被他躲开了,我自己还跌入了水中,是女儿无能……” 陆明月要被气死了。 不是被女儿,也不是被其他任何人。 而是要被自己气死了! 曾经恩爱的丈夫背叛了自己,她自怨自艾也就罢了。 竟然还利用女儿去害那外室子! 她教女儿支使开丫鬟,再将长孙琅推入水中。 那孩子现在才五岁,不可能会凫水,若是没有人施救,必死无疑。 而她善良的女儿做不到对弟弟下手,又不愿违抗母亲的命令而让母亲伤心。 竟然想到了自己跌入水中的自伤的法子。 第236章 番外2 陆明月越想越气,气得她胸口处一阵一阵地抽痛,脸色也变得煞白。 长孙无忧被吓坏了,连声道: “母亲,您不要生气,是我自己跳入水中的,您别生气,都是女儿的错……” 陆明月忍着疼,勉强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不是无忧的错,是娘做错了。” 这破身子,竟然还是个病秧子。 她坚决不想承认,干出那么多蠢事的人是她自己。 嗯,一定是同名同姓罢了! 既然她占据了她的身子,那她也一定会代她好好活着,好好抚养女儿的! 就在她下定了决心,外面忽然又有了动静,也没人通报,就直接进来了一个人。 是长孙策。 他脸色很不好看,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但在看到母女两人脸上的泪水时,这架势就又缓了缓。 “无忧,你先出去,爹有话要和你娘说。” 但语气还是很生硬。 “是,爹爹。” 长孙无忧行了礼就出去了,没了女儿在身前,陆明月单独面对长孙策的神情简直冷得能凝出冰来。 而长孙策也习惯了,自从一年前他回来后,身边却带着小怜和琅儿。 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妻子的一个好脸色。 他对她心中也有愧,平日里总是能忍就忍。 但今天不一样。 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质问道: “你是怎么管教的女儿?” 陆明月:“?” 长孙策继续说: “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狠毒?” 陆明月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冷笑一声: “怎么,你以为无忧是想推琅儿落水,结果不小心自己跌下去了?” 长孙策一愣,显然没想到她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陆明月不屑于他辩解什么,厌恶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将他扫了个遍,心中对他的嫌恶达到了顶峰: “不必再说了,我们和离。” 长孙策这下彻底愣住了,伸出手来拉她,语气软了下来: “皎皎,你别生气,是我失言。” “我们的女儿年纪还小,还可以慢慢教。” 陆明月点点头: “嗯,我会好好教女儿的,只是,恐怕跟你无关。” 长孙策一脸愕然,陆明月已经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扬声喊道: “翠微,请世子出去。” 翠微是她从陆家带过来的丫鬟,自然只听她的,于是哪怕脸上再为难,她还是道: “世子,请。” 长孙策好久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并且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哪里又得罪她了! 明明是她的好女儿对亲弟弟手段毒辣,她竟然反过来跟他提和离,以此威胁她? 还真是这些年太惯着她了! 长孙策一甩衣袍,走了。 迎上翠微担忧的目光,陆明月将她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翠微满脸震惊,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眼中的威严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夫人不是就睡了个午觉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翠微不敢把这话说出口,而是领了命令,带着陆明月亲笔的书信出府去了。 次日,宋惊鸿就来了。 —— 老王妃的福禄堂中,站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宋惊鸿的身后站着脸色苍白的陆明月,还有虽然仪态得体,眼神里却透露出紧张不安的长孙无忧。 长孙策努力遏制着怒火,但还是脸色铁青。 这模样,看得陆明月又是嗤笑一声。 当着她母亲的面都敢给她脸色看,之前的她为什么会觉得长孙策是个还不错的夫君? 老王妃则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若不是儿子极力反对,老王妃其实是支持和离的。 她看陆明月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占着男人不撒手。 让陆家领回去也好,她正好重新给儿子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他们家再怎么落魄,也是皇亲国戚,不怕找不到。 而老王爷则是脸色凝重,他是有意与陆家交好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现在看宋惊鸿的模样,若是坚持不允和离,岂不是更与陆家交恶了? 于是,他深深地叹口气,露出遗憾的模样: “既然如此,就好聚好散。” 可陆明月竟然还提出来一个要求: “我要带走无忧。” 老王爷断然道:“决不可能。” “王府的血脉,怎么能沦落在外?” 宋惊鸿奇异地看了女儿一眼。 她这个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女儿,竟然敢当着公爹的面大声说话。 陆明月丝毫不慌,她对这种情景早有预料。 冷笑一声道: “王府血脉?难道就不是我陆家的血脉?” 宋惊鸿瞪大了眼,这话说得霸气,她也爱听。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支持女儿:“明月说得没错,难道王府血脉高贵,我陆氏血脉就轻贱了?” 老王妃心里想:当然了,一介草民土匪出家,不过是靠着会打仗才有如今的地位,凭什么跟他们高贵的王室血脉比? 陆明月朝母亲投去崇拜的眼神,随即又回到正题上,她拍拍手,一直伺候无忧的丫鬟进来了。 “说说,二房家的姑娘平常在学堂里都是这么欺负我们家无忧的。” 丫鬟吐字清晰,娓娓道来。 当初长孙策死后,陆明月无比消沉,且一直病魔缠身。 二房夺走了管家权和院子,没见着大房有什么反抗的手段,自然愈发嚣张。 人都是拜高踩低,特别是那些小姑娘眼里也就只有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只有首饰、衣裳、和学堂之中师傅又夸奖了谁。 最严重的一次,在学堂中,长孙无忧的琴学得极好,可二房的嫡出姑娘不乐意了。 叫人故意推她在地上,又意外踩了她的手,长孙无忧那次的手休养了许久才好, 虽然侥幸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和疤,还能照常弹琴。 可长孙无忧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从这次以后,在学堂之中再也不敢有任何出挑的地方。 什么首饰衣裳,都是等二房的姑娘们先选完,才轮得到她。 哪怕是二房的庶女,也排在她的前头。 越听,陆明月就算听过了一遍,也忍不住心酸。 宋惊鸿更是一把将长孙无忧抱进了怀里,以示安慰。 长孙策脸色难看至极,这些事,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锐利的目光投向了他的弟弟和弟媳,吓得他弟脖子一缩,摆手道: “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啊,跟我没关系。” 路明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道: “行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在的时候,就这么欺负我女儿,等我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践她。” “无忧必须得跟着我走。” 这下子,王府的气势弱了许多,但还是不允,老王妃道: “老姐姐,以后我肯定管教好,一定不会再有此次事件出现。” 长孙策也道:“有我这个爹在,定然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无忧。” 陆明月嗤笑一声: “昨天晚上你怎么来质问我的,忘了?” 长孙策顿时尴尬住了。 一番僵持下,宋惊鸿打破了僵局: “不如,我进宫去请皇上评评理。” 皇上会判长孙无忧跟去陆家,还是留在王府。 老王爷不知道,或许可能性是一半,一半。 但一旦让宋惊鸿进宫,他们王府丢脸是丢定了。 反正,现在大儿子也回来了,也有其他的子嗣了,以后定然还能有孩子出世。 “罢了,你们把无忧带去陆家,不过,王府永远也是无忧的家。” 陆明月对他的虚伪嗤之以鼻,但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她也利落地摆上和离书,按了自己的手印。 长孙策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按,可所有人都逼着他。 由不得他不按。 他最终还是按了,只是又用那他自以为深情的表情深深地凝望着陆明月, 陆明月的早膳差点没吐出来。 这个男人,她早就看透了,最爱装深情,实际上他最在乎的人只有他自己。 而长孙无忧还没反应过来。 她就改姓了。 成了陆无忧。 当然,陆明月还是很“民主”的。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意思意思地问了女儿一句: “你要跟着我回陆家,还是留在王府。” 长孙无忧毫不犹豫:“我要跟着娘。” 陆明月毫不意外。 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此以后,你跟娘姓陆。” 陆……无忧? 她歪着头想了想,又重重地点点头。 反正,娘不会害她。 到了陆家,陆明月和陆无忧受到了一家人的热烈欢迎,看到陆二哥和二嫂和善且重视的神情,让小心翼翼活到十多岁的女孩非常受宠若惊。 原来,家人之间是这样的吗? 陆明月也趁机捏了捏女儿的细胳膊,不满地道: “以后多吃点,再跟着娘习武。” 陆无忧懵懂地抬头:“啊?” 什么习武,娘还会习武? 陆明月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意,眼中有怀念又有浓浓的感慨: “之前是你带着娘习武、读书,如今可算轮到娘了。” “什么?”她的声音极低,陆无忧没听清。 “没什么。” 陆明月又摸了摸女儿的头,或许,这不是一场梦。 而是一次机会,让她终于可以重新以一个合格的娘亲的姿态,来爱她的女儿。 第237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1) 男人飞起重重的一脚,落到了苏念的腹部,她整个人疼得蜷缩了起来,像一只被活生生烫熟的虾。 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咬到嘴唇发白出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七岁的儿子在屋子里睡觉。 她不能吓到孩子。 好在,徐明踹完这一脚,就精疲力尽地躺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苏念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收拾小小的客厅里一地的狼藉。 她的脸上是令人绝望的麻木,甚至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早就习惯了。 好在,徐明也就只有喝了酒之后才会对她动手,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苏念是想过离婚的。 在第一次挨打之后。 当时是结婚第二年,她因为带娃带到情绪崩溃,又跟婆婆起了很严重的冲突。 徐明每天六点就下班了,但为了不想回来面对家里两个女人的大战,经常谎称加班,跑业务,跟他的朋友们出去喝酒、吃烧烤、去网打游戏。 直到苏念那天再也受不了婆婆又一次絮絮叨叨地不停念叨, 说她为什么要给孩子用纸尿裤,那么费钱,他们以前都是用尿布的,什么不是她挣的钱不知道心疼,她儿子一天天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她就只知道在家里享清福,连块尿布都懒得洗…… 苏念之前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尿布不卫生并且她儿子的肌肤特别敏感,尿布捂着容易红屁屁甚至起疹子。 而这次她已经不想再说了,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会从楼上直接跳下去,好在最终她还只是选择冲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之后,她却不知道要去哪,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旁边便利店的橱窗。 她恍然之中一抬头,橱窗里面有位衣着整洁,妆容精致,发尾打着卷儿的都市职场女性,纤纤十指随手拿起一个三明治,一盒牛奶就算是晚餐,因为她们要保持苗条的身材。 而橱窗之外的她,头发就算束着也能看出好多天没洗了,很油,脸上更是因为熬夜起来喂奶而蜡黄,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眼袋,脊背也因为抱娃的疼痛而微微弯曲,更不用说腰上一圈又一圈的游泳圈和可怖的妊娠纹。 看上去不像是才二十七岁的人,倒是快三十七了。 苏念狼狈地撇开眼,继续往前走,走到日落西山,路灯纷纷亮起,夜色拉开序幕。 走到她看到了一家ktv门口,她的丈夫和一个女孩子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 哪怕是隔着一条街,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身上的酒气,那个女孩子似乎也是喝醉了,两个人搂搂抱抱,还亲了一口。 苏念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 在这一刻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看着徐明和那个女孩分别坐上一辆滴滴,她也过了马路,站到了那家ktv门口,同时ktv里又走出几个女孩子,看到她惊讶地喊了一声: “嫂子?你怎么在这?” 徐明在公司算个小组长,苏念去他公司送过几次饭,所以她们这些组员会认识她。 于是,苏念就从在几个女孩子怜悯的眼光之下,得知了一些她从来不知道事情。 她迈着麻木的双腿又走了回去,走到了半夜才到家。 她舍不得叫车,或许也是想吹吹夜风让自己的脑子清醒清醒点。 回家之后,徐明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婆婆倒是还没睡,一见到她就眼睛一瞪,从屋里抱着孩子扔到了她身上。 “你跑哪里去了?孩子饿得哇哇大哭!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 苏念看着怀里儿子白嫩的小脸,或许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瞬间一瘪嘴,哭了起来。 她忍不住一阵心疼,道: “家里不是有奶粉吗?” 婆婆大声喊着: “奶粉不要钱啊?你有奶干什么要给孩子喝奶粉?” 苏念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就让他这样饿着?如果我永远不回来了呢?”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不同于往常,婆婆也察觉到了什么,气势稍稍弱了点,不过还是极其地不耐: “行了行了你回来就赶紧喂孩子,喂完把奶瓶洗了,主卧里徐明已经在睡觉了,你带着孩子去次卧睡别吵着他。” 苏念喂完奶,把孩子放回摇篮里,打开了次卧的房门。 徐明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 她站在床边上,沉默地盯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高高地扬起手,一个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啪——” 徐明被打醒了,捂着脸,先是懵懂,随即感受着脸上的刺痛,大喊了一声: “你有病?打我干嘛?” 苏念的声音不大: “娜娜是谁?” 却一下子让他哑了火。 —— 生活不是爽文,在徐明百般的保证之下,再加上他确实从来没在外面过过夜。 她也没有抓到他们睡在一起的证据。 还有双方父母的劝和,以及……孩子。 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甚至没有存款。 离婚的话,她能带走孩子吗?她带走了孩子她怎么养? 她甚至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家里的屋子早就住了弟弟弟媳和父母,再加上小侄子,两室一厅住了五口人。 难道离婚之后,她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去睡沙发吗? 她没有提出离婚,只是在经过了此事后,她再也不信任徐明,要求他在没有应酬的情况下必须七点到家,不能再私底下和同事朋友去吃喝玩乐。 可徐明坚持了不过短短半年,就又在那天的周五晚,十二点之后才浑身酒气的回了家。 她坐在沙发上,问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徐明突然就爆发,先是甩了她一个巴掌,把猝不及防的苏念打倒在沙发上,然后再给了她背上、肩上重重的几拳。 打完她,他就直接回了卧室,把门一关还上了锁。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她婆婆卧室的门也打开了一条缝。 苏念没注意到,她只是疼得快晕厥过去,在这种莫大的耻辱和疼痛之下,她拿出手机毅然报了警。 第238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2) “喂,110吗?我被人打了,嗯,是我老公,地址在……” 婆婆就在此刻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边抢她的手机,一边大喊: “你干什么?要把你男人送进局子里去?” 苏念疼得实在是没有力气,手机被婆婆抢走,啪地一下挂断了。 婆婆又拿着她手机去敲卧室的门: “徐明,快出来管管你女人,她要报警抓你啊!造孽啊!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媳妇!” 徐明在里头听到这话,立马打开了门,夺过苏念的手机看到了通话记录。 大步地走到她面前,面目狰狞地可怕,还伸手想继续打她。 到了这个时候,苏念反而不怕了,她昂着脖子,怒道: “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把你送进去!” 徐明的手终究还是没落下来,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动手打你,我真的只是喝多了……” 苏念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他和她是校园情侣,高中同桌,大学同学,甚至没毕业她就因为未婚先孕跟他领了证结婚。 甚至还放弃了自己的保研资格,为了好好地生下孩子,为了与他洗手作羹汤。 那个恋爱期间老实淳朴,对她好得不得了的男人,婚后就好似露出了真面目,一步一步地将她的爱意消磨殆尽。 她说: “我们离婚。” 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她补了一句: “只要你答应离婚,我就不报警了。” 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房子是你的婚前财产,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装修是我攒的十万块,把这笔钱给我,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 “儿子呢?” “两岁内,孩子得跟着母亲。” 有那十万块,她能撑一段时间,等孩子大了她再出去找工作。 她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 徐明沉默了许久: “你决定好了?” “嗯,我决定好了。” “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明天。” “……好。” 苏念几乎是通宵没睡,次日,她和徐明相对无言了一路到了民政局。 两人领了离婚的号,然后就被告知,还有一个月的冷静期。 于是她又只能回去,默默地等一个月之后。 苏念感觉一个月很长,又很短。 可就在快满一个月的时候,徐明突然说: “我不想离了。老婆,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苏念崩溃,她哭着大喊: “我跟你过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跟你离婚!!” 徐明道: “你冷静一点,我后天再来跟你说。” 第二天,苏念还是执着地一个人坐在了民政局,从早上坐到了晚上。 办理离婚业务的小姐姐遗憾地告诉她——如果徐明今天不来办离婚证,那下一次就要重新约号,重新等三十天的冷静期。 如果是起诉离婚,一般第一次不会判离,而第二次起诉要等半年以后。 苏念最终回了家,徐明坐在沙发上。 脸上有担忧,更有隐隐的得意。 苏念在这一刻终于悟了。 什么是婚姻? 婚姻就是名正言顺让她给徐明当奴隶。 奴隶主不想放人,那她就永远也摆脱不了他。 苏念从徐明的手机中得知了徐明忽然反悔的原因。 她婆婆说:十万块也太多了,装修会贬值,现在早就不值十万了,给这么多给她,太亏了。 她婆婆说:而且你真的就这么让她带走我们徐家的孙子?她以后再找一个,指不定会虐待轩轩。 她婆婆说:你要是真的跟她没感情了,就再拖两年,我一个人带孩子也带不过来,让她再带两年孩子,等孩子大了,她没工作没钱,孩子不可能给她的。 她婆婆说:到时候十万块也不用给了,装修更不值钱了。 徐明说:嗯。 再到后来,苏念就装作家里没这个人,一心一意带轩轩,每个月一千块的生活费,她必须要精打细算才能不花超支。 徐明也忽然有了一个毛病,喝多了回家心情不好就会打她, 她也报过警,伤得太轻,擦破皮和几处淤青,警察说:家务事,他们不好插手。 伤得太重,她肋骨被打断两根,警察说:可以将他拘留,但会留案底,可能影响孩子。 苏念打落了牙,和着血往自己肚子吞。再也不指望任何人能来拯救她。 她如今就只想着,熬到轩轩上大学,熬到轩轩能独立了,她也就不需要为了轩轩跟他伸手,不需要继续忍受他了。 —— “苏念。”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脑子里响起,苏念弯腰收拾垃圾的动作一顿。 怎么有人在叫她? 她在原地发了一会愣,然后又继续动作。 “苏念。” “啪——” 手里的啤酒瓶碎在了地上。 她神色慌张:“谁?!” “你好。” 苏念咽了咽口水:“你是人是鬼?” “我是来救你的。” “什么?” “你怎么不打他?” “谁?” “你老公。” 苏念沉默了一瞬,那个听不出年龄的女声很平静,继续问: “你看他现在没有任何防备,他怎么打你,你可以怎么打回去。” 苏念的思绪已经被她带着跑了,不再纠结她到底是谁,而是摇摇头: “他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一定会找机会再打回来的。” 无忧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帮你。” 苏念摇摇头:“谢谢你……但不必……”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不受她自己控制了! 她惊慌失措地在脑子里尖叫: “你干什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无忧能听见她的话,但她此刻装作没听见。 苏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忽然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常年微微弯曲的脊柱变得笔挺,沉重的步伐变得轻盈。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轻巧地绕开地上的垃圾——这是徐明和朋友们在家里聚会喝酒时留下的东西,往往她要收拾到后半夜。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到了躺在地上睡着的徐明面前——往往她收拾完垃圾之后,还要费尽力气把他搬到床上去睡。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揉了揉手腕,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声,随即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十分标准、美观的直拳。 一拳,正中徐明的突出的啤酒肚上。 “哇——” 这一拳看上去轻飘飘的,但应该不轻。 因为她看见徐明吃下的东西,全被打得吐出了出来。 苏念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第239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3) 好在,苏念提着的心又放下了。 徐明吐归吐,吐完又呻\/吟了两声,翻了个身,没醒。 无忧操纵着苏念的身体站起来,环视一圈。 此刻,徐家这套搬空全家导致欠债的房子的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客餐厅是相通的,餐厅的桌子上、客厅的茶几上,全是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和酒水瓶子。 地上,更是瓜子皮、纸巾、桌子上掉下来的饭菜汇集。 而徐明,作为一家之主,自然躺在了正正中间的位置——茶几与电视机的夹道之中。 他吐出的秽物,再夹杂着他的嘴臭,还有剩饭剩菜的气味, 空气中的味道,用又酸又臭这个词来形容都算是太轻了。 简直就像是被投放了生化武器。 她的眉头越锁越紧,本想着再多来两下,但实在是太臭了,无忧暂时放下了手,而是到了窗边打开窗户。 苏念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恼了她。 却又听见那个淡淡的女声响起: “我可以让你老公在今晚当场暴毙。 “任何人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她说话的时候,从夜色之中收回目光,落到了徐明身上。 苏念自然也被迫跟随着她的视线而移动着,看着地上那个脏得令人作呕的男人,睡在自己的秽物之中而不自知,苏念的第一反应是: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 女声从始至终都十分淡然冷漠,却有种天然的信服度和威严,仿佛她说出的话就是一言九鼎。 于是苏念信了。 明明现在操控着身体的人不是她,可是她竟然感觉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兴奋、激动、恐惧种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被困在围城之中这么久,求救无门,逃生无路,她难道就没有想过跟他同归于尽,或者是一了百了吗? 可是,她的儿子怎么办? 徐明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吗? 周末他们一家三口也会一起去游乐园、郊游。 儿子也会骑在他的父亲的肩头上,背上。 也会在儿子生病的时候,飙车送他去医院并且整夜整夜地守着而无怨言。 徐轩是个男孩,他的成长过程中,怎么能缺少父亲呢? 孩子刚刚出生那两年,她比现在要更有勇气,敢提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孩子还不认人,不知道父亲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可现在,她要做那个让他们父子硬生生分离的人吗?孩子长大了会恨她吗? 一想到这点,苏念剧烈跳动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样,呼吸变得艰难: “不……” 无忧淡淡地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苏念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 “你打算怎么做?”才能让他暴毙。 无忧指了指徐明逐渐变得青白的脸色: “我什么也不做,他马上要死了。” 苏念骇然之中,却忽然感觉身体能够受自己控制了。 她连忙将徐明的头板过来朝下,清理掉他嘴中堵塞气管的秽物,才看到他的神色逐渐恢复了红润。 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精疲力尽地靠着沙发坐在了地上。 这天晚上经受的东西实在太多,此刻她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 精神上,更是十分萎靡不振,就精气神被什么抽走了一样。 好不容易用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次卧,她倒头就睡。 在她陷入沉睡的时候,无忧也从她的身上飘了出来,对着窗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猫三连问: “怎么回事?这是愿主?她还没死?” 小乖的绿瞳中幽光一闪,仿佛看见了既定的未来,它的声音缥缈而空幻: “如果你不帮她,十一年后,她就会被丈夫打死,然后她的儿子会出具谅解书。 “于是,徐明在监狱里待了几年就被放了出来,儿子徐轩更是对她怨恨——是她的死害得自己的父亲去坐牢,背上了案底,甚至不能考公考编。 “苏念因此怨气未消,化为厉鬼,屠杀了一整座城市的人。” 无忧:“……厉鬼?” “这个世界存在鬼怪。” 无忧:“所以我要做什么?” 小乖:“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帮助苏念从泥潭中逃出,改变她的结局,也就间接地救下了一城的人。” 无忧沉默了一瞬,看着就算睡着了也满脸疲态的苏念,中肯地道: “这是什么绝世窝里横。” 活着的时候面对一个男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不敢反抗,处处委屈求全,死了倒是狂兴大发…… 但无忧更明白的是,苏念走到那一步,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背后的推手。 为什么结婚容易离婚难,为什么孩子总是母亲的责任,为什么女孩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可她在这个“别人家”,也照样是不被接纳的。 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又怎么能指望她自己就长成参天的大树呢。 没关系,她自己做不到的,无忧会帮她。 正当她壮志踌躇地准备开干,计划着直接上身帮苏念今天拳打徐明,明天脚踢婆婆,后天好好“教育”她儿子的时候。 小乖顿时给她泼了盆冷水: “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状态跟鬼差不多,鬼不能上活人身,会造成你的魂体损伤。 “还好昨天你下来得快,倒是没什么事。” “不过,”小乖贱兮兮地笑道:“要是苏念同意的话,上身时间就没有限制了。” 所以难怪徐明要死的时候,苏念一时情急,就强行夺回了她的身体。 无忧:……。 也就是说,她想要帮愿主,还得让愿主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身体? 小乖又补充了一句:“鉴于任务难度的上升,所以任务失败也没有惩罚哦。” 这倒是让无忧多看了它一眼,旋即不屑地冷笑一声: “任务失败?” 第240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4) 次日,苏念是被她婆婆张红霞刺耳的尖叫声吵醒的。 “哎哟,儿子!快起来!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天爷啊,这地上是一点都没收拾啊,我们老徐家真的是造了孽,娶了个懒婆娘……” 苏念双目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真希望自己此刻是个聋子。 原本徐轩三岁上幼儿园之后,婆婆就回老家去了。 在她走后,苏念勉强还能喘口气,应付徐明和带好徐轩。 但是公公在两年前去世了,徐明以婆婆一个人住他不放心为理由又把人接了过来,苏念的日子就又回到了地狱之中。 婆婆这人不仅仅是自私自利,对苏念这个“外人”处处排挤提防。 在徐轩的教育上,两人的分歧更是极大。 导致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徐明要么装和稀泥,要么就无脑站亲娘那边: 我妈她就是性子直爽一点,难道有什么坏心吗? 你当儿媳妇的,就不能孝顺一点,让让她? 她能对轩轩不好吗?就算有什么不科学的地方,你好好跟她说啊,吵什么吵,一天天的不得安宁。 要是吵得太频繁,徐明就又跑出去喝酒,然后回来寻个理由发火,对她动手。 久而久之,苏念学乖了,面对婆婆的所有说教、指桑骂槐都装听不见,尽量跟她避免产生冲突。 但此刻容不得她装听不见,因为怒气冲冲的徐明一脚踹开了次卧的门。 “你还在睡呢?昨天晚上你偷男人去了???都不晓得给老子洗一下?” 看到徐明凶神恶煞的眼神,苏念已经被打怕了,下意识露出真真切切的惶恐,辩解道: “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睡着了……” 她可不敢把昨天的事情讲出来。 徐明很乐于看到她的恐惧和服从,又因为时间上来不及,只是恶狠狠地扬了扬拳头: “白天好好收拾干净。” “嗯嗯。” “靠……”结果也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太大还是怎么,腹部忽然抽痛了一下,徐明掀开衣服,苏念的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啤酒肚上一大团淤青,约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跟旁边白嫩的皮肤一比格外显眼。 徐明后知后觉地骂了一句: “谁打的?” 苏念赶紧摇摇头。 徐明想破脑袋也不会觉得是苏念打的,她要是有这个本事,那他这几年就白调教了。 估计是昨天那几个跟他一起喝酒的鳖孙干的。 徐明气冲冲地打算去公司找他们算账。 又因为这个耽误了点时间,徐明没空再重新洗漱收拾一下,只能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赶紧出门了,身上那股发酵了一夜的酸臭味格外明显。 不过徐明可能已经闻习惯了,没察觉什么异样,但苏念却觉得特别明显。 这个样子去公司……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有些忐忑。 不是因为真的担心徐明,而是徐明一旦不顺心了,喝酒打她的概率的会大大增加。 但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苏念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白天先是起床弄了三人的早餐,把徐轩送去小学。 回来的路上顺带去菜市场买了菜。 上午把凌乱的客厅全部重新归整、打扫。 马上就到了午饭的点,她做好饭又去接徐轩回来,三人一起吃饭。 吃完饭,她送徐轩去学校,然后洗碗,洗衣服,晒衣服,整理打扫其他的房间。 马上就要到放学的时候,她去接徐轩。 每天的这个时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只有她和儿子的独处时间。 她听着儿子坐在电动车后座兴奋地说着一天里学校的趣事, 苏念只感觉自己就算再累再苦,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接回徐轩之后,她进了厨房做饭。 至于张红霞在干什么,无忧也很好奇。 她是魂体的姿态,虽然苏念是愿主,无忧却不被她所限制,十分自由。 这倒是比之前的世界方便了许多,于是无忧也摸清楚了张红霞一天的轨迹。 上午看电视剧,下午打麻将,晚上跳广场舞。 简简单单,好不惬意。 徐明倒是真没说错,确实是把老娘接进城里享福。 毕竟,苏念这个保姆伺候两个是伺候,伺候三个人也是伺候嘛。 “砰——”重重的摔门声响起。 无忧探头一看,发现是徐明回来了。 脸色阴沉的可怕,仿佛有一场积蓄已久的风暴。 而埋着头切菜的苏念完全没有察觉,喊了一声: “马上吃饭。” 徐明就爆发了。 他冲进了厨房,一把揪住了苏念的头发。 苏念手上的菜刀一松,赶忙去捂头。 “啊——痛——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蠢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连卫生都搞不好!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他边骂,边在狭小的厨房里对苏念拳打脚踢。 厨房门被他堵住,苏念逃也逃不掉,她哀哀哭求: “别打了别打了,轩轩还在外面啊——” 事实上,无忧却看到了。 在徐明气势汹汹冲进厨房的时候,张红霞就直接带着轩轩出门去楼下玩了。 至于无忧,她虽然是第一次当鬼,但却是个很懂得分寸的“鬼”。 之前强行上苏念的身,是因为她还没搞清楚前因后果,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容不得有女人挨打。 但此刻,既然苏念不需要她,那无忧也不会勉强。 她从厨房出去问了小乖,徐明是怎么回事。 小乖说,徐明今天匆匆忙忙赶去公司,结果还是晚了一分钟。 一个月六百块的全勤就没了。 更是因为身上的臭味,让组员避之不及,在背后窃窃私语吐槽他,结果还正好被他听见了。 还有肚子上挨打的那块淤青,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产生持续性的疼痛,他去找昨天喝酒那几个人,却没一个承认打了他的。 这几件事累积起来,让徐明暴躁的很,他把这一切都归咎在了苏念身上。 就是因为苏念昨天偷懒,没有收拾屋子,也没有给他善后。 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的窘境。 他认为苏念是又皮痒了,需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他是“教训”,而苏念是感觉自己要被打死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一场暴力才结束。 这一次比昨天打得重得多,苏念躺在厨房的地上缓了好几个小时。 而徐明早就跟张红霞、徐轩一起去外面吃饭了。 死寂的家中,只有苏念偶尔发出的一些动静。 待她稍微缓过来一点,她在浴室熟练地拍下了自己这次挨打的照片。 自己给自己上药,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给徐轩讲睡前故事。 徐轩长相随徐明,眼睛小单眼皮,嘴唇厚鼻子塌,不算帅气的长相,还因为张红霞的娇惯,体重比同龄人重了不少。 但在苏念的眼里,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自己儿子更帅的小男孩了。 徐轩看到了她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破皮,忽然用稚嫩的童声问: “妈妈,你为什么要惹爸爸生气呢?” 第241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5) 苏念的脑子懵了一秒。 然而,就听见她最重视在意的儿子又忽然嘿嘿一笑: “今天奶奶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妈妈,你多惹爸爸生气,这样我就能一直吃肯德基了。” 苏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儿子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次卧里。 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躺了半天,身上的伤疼得睡不着,心里更堵得发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最后她憋不住了,喊了一声: “女鬼,你还在吗?” 无忧清凌凌的声音凭空响起: “我的名字是无忧,你可以这么叫我。” 苏念很顺从地重新喊了一声: “无忧。” “你……” 她支支吾吾的,无忧不说话,就等着。 最终她还是说了: “你昨天晚上说,你是来救我。” “嗯。” “你怎么救我呢?我已经没救了。 “婚姻失败,更是毫无事业可言,就连轩轩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应该根本不是好奇无忧为何而存在,而是想找个人诉说发泄。 无忧愿意当一个听众的时候,就会做的很好,因为她的身上仿佛一直散发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哪怕她现在的存在应该让人很害怕,苏念跟她说完之后,哪怕她也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淡淡地嗯一声,她却感觉好了很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致歉: “让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 无忧平静地道: “我可以救你,前提是你愿意让出你的身体。” 苏念闻言缩了缩脖子: “就像那天晚上那样。” “是的。” “那……那你还会把身体还给我吗?” “会的,但是什么时候还给你,时间由我来决定。” 苏念尬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心中刚刚因为诉苦而卸下的心防又重新武装了起来。 所以这只是一个想占据她身体的女鬼而已。 她可不能让出去,她儿子还这么小,谁知道她会对她儿子做什么! 她还要看到她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那她的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她的付出和牺牲,也就有了价值和意义。 无忧也没说什么,而是重新沉默了下去。 之后的一连好几天,苏念怎么喊她,她都不回应了。 苏念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可没曾想,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这天下午她忽然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说徐轩在学校用剪刀把女同桌的麻花辫整根剪了下来。 苏念心里一个咯噔,生怕徐轩闯祸,伤到了同学。 急匆匆地骑上了电瓶车赶去学校。 结果这天正好下着大雨,路上泥泞湿滑,她车速太快车轮打滑,摔了。 好在摔得不重,只是膝盖和手擦破了皮,身上沾满了泥水,看上去很狼狈。 到了学校,女生的家长和老师都在办公室,看到她这样也吓了一跳。 苏念尴尬地笑笑解释:“路上骑车不小心摔了……” 班主任递给她一块毛巾和热水,她感激地接过,目光又扫到了女同桌的母亲。 她来不及喝水,站起来深深地朝她鞠躬道歉: “对不住,我家轩轩闯祸了,是我这个做家长的没尽到责任。” 这位母亲穿着得体,画着恰到好处的妆容,脖子上围着丝巾,见到苏念的惨状和道歉的真挚,她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剪到头发还是小事,要是戳到了我家岚岚……” 可怜的小女孩躲在母亲的身后,苏念看了一眼,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的。 苏念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一把拽过徐轩,问: “你哪来的剪刀?” 家里的剪刀她怕孩子玩伤着自己,都特意收起来了,学校也不可能提供这种危险物品。 徐轩大声道: “爸爸给我买的!” 苏念的怒火更甚: “你为什么要剪同桌的头发?” 徐轩半点也不怕她,说出的答案更是差点让苏念气晕过去: “因为我喜欢她!奶奶说,喜欢她就要多逗逗她,她不是很喜欢她的头发吗?那我就偏偏要给她剪了!” 最终,苏念压着他给女孩和家长道了歉,班主任也说会把他们分开不再当同桌。 苏念很想赔偿点什么,但是拿出手机才发现,这个月已经到了尾声,她余额只剩下一百多块了。 好在,那位母亲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十分大度地让他们走了。 苏念感激她,心里又不是那么地舒服。 一定只有不缺钱的人,才能做到这么大度。 至少她就不行。 回去的路上,徐轩在后座用沉默表达他的不满。 到家后,苏念跟徐明提了剪刀的事,只换来极其敷衍的一句: “行了行了,知道了。” 还有张红霞在一边的冷嘲热讽: “剪了点头发而已,一个女娃养这么娇贵干什么?” “我们轩轩是男孩,调皮些不是正常的啦?” 苏念不想爆发争吵,只能选择沉默。 然而,晚上的时候,却还是逃不过战争。 徐轩一直在怪母亲在老师面前逼着自己道歉,让自己没面子。 七岁的小孩其实已经懂不少事了,对自尊、面子是有一定的概念的。 于是,在晚上苏念辅导他写作业的时候,徐轩就故意写错和不写,以此来报复苏念。 苏念气得火冒三丈,此刻她深深地意识到,儿子再不教就废了。 万一今天那把剪刀伤到了徐轩自己或者是其他的无辜孩子,苏念简直不敢想象! 她以前舍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现在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拖了出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扬手啪啪地给了他屁股上两巴掌。 徐轩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就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 “呜呜呜呜呜爸爸,妈妈打我,爸爸,你快打妈妈,你打死妈妈!!!你打死妈妈!!” 苏念整个人身子一僵,像是被一棍子敲在了天灵盖。 然后她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彻底被停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无忧,你还在吗?” “在。” 消失了好几天的女声清冽,不带感情,在此刻响起。 在苏念的耳中,却像是她求了多年的菩萨的回应。 “我把我的身体给你了。” 她麻木地道。 第242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6) 当张红霞和徐明听到了小书房里传来的动静赶过来的时候, 无忧已经成功地占据了苏念的身体,重新睁开了眼。 张红霞冲进小书房,看到孙子在地上捂着屁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又扒下了裤子一看,红了一片。 她恶狠狠地盯着无忧,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徐明,快过来!” 徐明慢吞吞地踱着步子过来了,眼睛还没离开手上的游戏。 “干嘛?” 语气很不耐烦。 徐轩见有人撑腰,底气更足,哭着指着无忧喊: “爸爸打死妈妈!打死妈妈!!” 徐明被他的尖叫吵得耳朵疼,应付地道: “好好好,爸爸这就打妈妈。” 说完,他就抽出一只手朝无忧的脸上扇来。 结果还没挥到她脸,就先被她抓住了。 徐明一愣,从手机里抬起眼,就看到自己老婆往日里总是怯懦而畏缩的眼神变了。 平静到了极致,又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看他像是在看一只胆大包天冒犯的蝼蚁。 徐明立马被这样的眼神激怒了,手上一用力,却还是没挥动。 像是铁钳一样掐住了他的手。 徐明放下了手机,嘴上也开始不干不净了起来,另一只手也朝无忧的头发抓来,显然是要认真动手了。 苏念让出了身体,但还是能看到外面的一切。 就算她此刻心如死灰,还是会下意识地恐惧。 她也很担忧她。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徐明在一秒钟之后,就倒在了地上。 无忧照着他的脚踹了一脚,他就瞬间失去了平衡。 徐明想要爬起来,但无忧又捏紧了拳头,对着他之前肚子淤青的地方,还是漂亮的一记直拳。 这一下,疼得他像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 疼痛之中,徐明忽然明白了: “那一拳,是你打的?” 无忧笑了笑:“是啊。” “,你这个贱女人!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 “啪——” 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一巴掌。 接二连三的攻击,让他眼神变得有些呆滞,一张嘴,还吐出来两颗带着血迹的牙。 苏念已经看呆了: “你——我——怎么力气变得这么大?” 无忧反问: “爽吗?” 苏念看着徐明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孔,还有捧着那两颗牙跟死了亲妈一样的表情, 心中充满了一个字: “爽!” 无忧勾了勾嘴角: “以后会更爽。” 张红霞见儿子被打掉了牙,也气疯了,冲过来就要撕扯无忧。 结果不仅没碰到无忧一根头发, 反而还被无忧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硬生生扯下一大撮,发根处还带着血丝。 六十多的人,头发还没黑,她可把这当宝贝了。 “啊——” 顿时,心疼和头疼之下,张红霞叫得像被宰的猪。 无忧笑了笑,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双目无神的徐轩: “下一个到你咯~” 徐轩哇地嚎啕大哭。 不过无忧没动手。 唉,小孩子太脆弱,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难道她要让苏念的身体去坐牢吗…… “叩叩——叩叩——” 敲门声带着暴躁,打断了书房里的单方面施暴。 是楼底下的邻居。 无忧开门前故意弄乱了头发,又收敛了浑身的杀气,还故意把裤腿撩起,露出腿上还未褪去的淤青。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不会再吵了……” 在底下女主人怒气冲冲又迅速转化为怜悯同情的眼神中,无忧满脸歉意地关上门,收起了表情。 徐明此刻也缓了过来,从书房冲出来,又对无忧扬起了拳头。 结果却被她的一个眼神吓得停在了半空。 刚刚她就是用着这种表情,打掉了他两颗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忽然力气这么大,但人是智慧生物,下意识就会规避危机,避免重复踩坑。 所以,徐明收回了拳头。 可他收回拳头又怎样? 无忧扬起手,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 徐明捂着脸,满脸的不敢置信,又吐出来一口血和一颗牙。 她什么也没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扭头回了次卧,门都不带锁的。 她可不怕他们晚上来报复。 而且无忧是个很养生的人,虽然这具身体只是暂时的借用,但她也不喜欢糟糕的状态。 虽然魂体力量很强壮,但明天还是开始锻炼, 再给苏念去找个工作。 —— 待无忧回去之后,被打懵了的母子俩才敢说话。 张红霞心疼自己的那一撮头发,但更心疼儿子,从冰箱里拿了冰袋给他敷着。 冻得他龇牙咧嘴的。 张红霞哀声道: “天爷啊,她怎么敢动手打人啊——” 喊得徐明心里烦: “别吵了!” 张红霞吓得一抖,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 “儿啊,要不……要不我们报警?” 徐明断然否决: “报警?我一个大老爷们被娘们扇了两耳光?丢不丢人? “而且苏念以前挨打的时候没报过警?警察管吗?” “那怎么办,这……难道就白白挨打了?” 张红霞捧着头发,心疼到在滴血。 徐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烦躁地说: “行了,先去睡觉,明天再说!” 他目光阴狠地看了次卧一眼: “她又跑不了,等着!” 谁跑不了? “是他跑不了。” 无忧闭着眼,淡淡地在脑中回苏念。 苏念忐忑地道: “你会弄死他吗?” “随你。” “什么?” “我说,随你。 “如果你想要他死,那我就让他死,如果你想要他生不如死,那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地沉静,像一汪古井无波的深潭。 苏念沉默了。 沉默的背后,是深深的无措。 从小到大,她从未听过类似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魂体状态没法哭,苏念此刻流出的泪水能直接淹没掉无忧。 她没说话,无忧就问得更加直接一点: “你想离婚吗?” 苏念此刻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留念和眷念了。 儿子也让她伤透了心。 可叫她就这么离婚,她又心有不甘。 无忧于是道: “明白了。” 第243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7) 次日一早,无忧不需要闹钟,五点就准时睁开了眼。 魂体状态不需要休息,苏念基本上就是无聊了一个晚上,又不敢说话吵到她休息。 见到她醒了,话里还带着一丝开心: “你起得真早。” “因为要出去跑步。” 无忧一边洗漱一边回答她。 苏念诧异,看她开始在衣柜里找方便运动的衣服,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这腿粗的,要不别穿瑜伽裤了,太丑了。 “还有肚子那么大……” 无忧换上了衣服,坦白说,苏念不算很胖,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三十斤出头。 起码比徐明的啤酒肚好看得多,没到有碍观瞻的地步。 她跑步也不是为了减肥,而是锻炼身体,增强心肺功能,提高身体素质。 出了门,两人共同呼吸着早晨未经污染、新鲜清冽的空气。 苏念一开始还担忧自己的身材太丑会被人耻笑,实际上跑了一会她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反而还有一样出门晨跑的陌生人在相遇时,冲她点头微笑示意。 莫名地,明明在跑的是无忧,可她却也感到放松了许多,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压抑绝望。 跑完也才六点,无忧回了家,洗澡前先给自己煮了一个鸡蛋,一根玉米和热了杯牛奶。 洗完澡出来,却正好看到刚刚起床的徐明顶着一头鸡窝头,进了厨房。 将魔爪伸向了她的早餐。 无忧眼神一冷,疾走两步,追上徐明,将其一个过肩摔摔出了厨房。 徐明原本还有些没睡醒,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他肉多,也没摔出什么事,就是疼。 他爬起来,问: “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疯?” 无忧不理他,进了厨房端走自己的早餐,徐明跟着她身后,扬了扬拳头,结果她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扭头一个冷眼,徐明不得不把手放了下去,憋着气问: “我的早餐呢?” 无忧坐在饭桌上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道: “你的早餐,关我什么事?” 徐明呼吸急促了两秒,但昨天晚上那两巴掌的威力还在——他现在脸还是肿着的呢。 他环视一圈,也没打算自己弄,而是扭头去砸另一间次卧的门: “妈!妈!别睡了,起来给我弄早餐吃。” 张红霞骂骂咧咧地起了床——当然这骂骂咧咧是对着无忧的。 而对着儿子肯定是麻溜地弄好早餐了。 她不仅仅要弄早餐,还得去送徐轩上学,她自己的早餐都没时间吃,就先出去了。 而在徐明出门前,却又被无忧叫住了: “给我转点钱。” 徐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又像拿捏住了她什么把柄一样,整个人都挺拔了,双手抱胸,看着她冷笑一声: “怎么,生活费花完了? “一个月一千还不够?你这么败家,也就是我不嫌弃你。 “昨天晚上竟然还敢跟我动手?你现在跪下来好好跟我道歉认错,我就转你二百块。” 无忧皱了皱眉,不跟他废话,把他手里的手机夺了过来。 然后问: “密码?” 徐明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抢走了手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面对她的问询,他继续冷笑: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啪——”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下去,徐明的冷笑变成了惊愕,又化成了愤怒。 “密码。” “你这个臭女人!——” “啪——” 又是一巴掌。 “密码。” “,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啪——” “啊啊啊……疼死了!!别打了别打了!” “密码。” “。” …… 在苏念的记忆中,她并不知道徐明存了多少钱,但无忧知道他的工资是多少,扣除掉开支,她大致算了一下,应该不少。 她先试着朝苏念的卡上转账一百万,显示余额不足。 无忧失望地啧了一声。 这么没用的男人,也能够享有苏念这样的一个私人奴隶。 她真不知道现代的世界,进步在哪儿呢? 起码苏念如果是活在她统治的世界中, 就不会遇到被家暴而求救无门的情况了。 她一边想,又再试了试五十万,还是余额不足。 又试了试三十万,这次成功了。 然后她又试了下转账十万,这次也成功了。 剩下的她就不要了,她把手机扔回给地上躺着、脸颊高高肿起的徐明。 徐明的脸颊肿得,把眼睛都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了,但还是坚持看清楚了自己的转账记录。 这下又是惨嚎一声: “啊——你抢钱啊?我要报警——” 无忧淡淡笑道: “报。” 她倒是看警察管不管老婆转走老公的钱。 就像之前他对苏念拳打脚踢没人管一样, 她只是打了他几巴掌,把家里的共同存款转到自己卡上,谁会管呢? 夫妻关系就像一道保护,以前保护的是徐明,现在也该轮到苏念了。 —— “警察真的不管?你转走了他四十万!” 苏念简直没见过这么多钱! 无忧淡淡地道: “什么叫他四十万?这四十万本来就有你一份。” 苏念很懵懂,无忧叹了口气: “你自己算笔账。” “代孕多少钱?” “请一个育儿嫂一个月多少钱?” “请一个保姆一个月多少钱?” 苏念低声道: “这不是我该做的吗?” 无忧: “就算如此,那徐明为这个家付出金钱,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那他为什么多次以这个家是他在养为理由,践踏你的尊严,凌驾于你之上呢?” 苏念又不说话了。 她觉得无忧说得对,她以前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可每次掌心朝上,伸手找徐明要钱的时候,总是会被羞辱。 之前她还跟他争吵、算账,以此证明根本不是自己花得多,而是物价高, 并且她为这个家也是有贡献的。 但要么换来的就是徐明的冷暴力,要么就是一顿殴打。 久而久之,她也就认为自己没有工作,没有收入,而徐明在外面为这个家努力赚钱,这个家都靠他。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个工作,她也不是没尝试过,而是根本找不到。 她一毕业就结婚生孩子,待到三岁上幼儿园了,她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企业还防着她生二胎,面试根本就过不了。 就算有少数工作愿意要她,早九晚六也是最正常不过的工作时间。 而幼儿园下午四点就放学了,谁去接孩子?谁给孩子做饭? 无忧则拿着还热乎的四十万,在网上买了教辅资料。 “先考个研,然后再考个编,再考个教师资格证,我觉得你适合当老师。” 苏念有点讨好型人格,而且很有耐心、很细心。 并且老师的工作也很稳定,体面。 “哈?” 上一秒还在说钱的事,怎么一下子又跳到了她要去考研考编了。” 苏念连连拒绝: “我考不上的。” 无忧说: “你考不上,我考得上。” 苏念:“……” 苏念的大学专业学的是专业英语,她也没准备跨专业考研,就考英语,到时候可以当英语老师。 “或者你想学点别的?” 学点别的? 学? 这个词离苏念真的很陌生了,她还是在十年前上大学的时候,天天抱怨这科好难,那科怎么这么多要学的。 而十年后,她最精通的……是怎样做家务做得又快又好…… “你想当保洁阿姨?也不是不行。” 第244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8) “算是少走几十年弯路。” 她感知到了她的想法,认真地为她盘算起来: “不过年轻的保姆或者保洁比较难找活干。” “许多雇主会不放心。” “或许你可以考虑做收纳师?这个收入也比较高,服务的是有钱人。” “但是要先培训、考证。我去看看有什么机构。” 苏念:“……” 见她一个又一个的规划,苏念赶忙拒绝: “别别,还是英语,我其实不喜欢做家务。” 说完,她就又沉寂了下去,心情很复杂,有些感动。 连她自己都没有认真地想过自己的未来,只是想着日子能过一天就是一天。 可一个陌生的女鬼,却真的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随即她又安慰自己道: 那是因为女鬼能对付得了徐明,而她没办法反抗徐明,她只能一天熬着一天。 但不管怎样,无忧的这些话,好像真的让苏念心中一直灰暗着的天空裂开了一丝缝隙,洒下了一缕光。 可晚上,苏念妈妈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又让苏念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你又惹徐明生气了?” 母亲张口就是质问,接电话的是无忧,她也没惯着,回道: “什么意思?” “徐明给我打电话,说你居然打他,还把家里全部的存款都拿走了。 “唉,我们知道徐明脾气是爆了点,家和万事兴,你也多忍耐忍耐…… “就算看在轩轩的份上……事情不要做得太过……” “说完了吗?” “啊?你这孩子,什么语气?妈妈是为了你好啊。” “是为了我好,还是怕我离婚之后,赖上你、赖上你儿子?” 苏念说话一直是低低的,声音很小,气虚无力。 但内里的芯子换成无忧之后,明明声线是没变的,可是她说话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托着一样,底气十足,每一个字都坚硬、冰冷。 没人敢忽视她的声音。 这一句话就像穿心的利箭,那边立即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电话竟然直接被挂断了。 她说的话,太直白,把一直遮掩着的遮羞的布扯了下来。 苏念心里更不好受,低低地劝她: “那毕竟是我妈。” 无忧毫不留情: “你看,你和她都没有反驳。” 苏念没话说了。 无忧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声道: “竟然还敢打电话告状,看来还是打轻了。” 苏念凭空瑟缩了一下。 好可怕。 不愧是女鬼。 为了防止徐明晚上乱爬乱叫,给邻居添乱。 无忧去楼下买了根粗麻绳。 待徐明一到家,几乎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像头待宰的猪。 徐明简直要崩溃了: “你又发什么疯?我哪里又得罪你了?钱你不是也全拿去了吗??” 无忧问: “你打电话给我妈干什么?” 徐明一愣,心虚地移开目光。 他肯定要打电话告状啊! 苏念现在出息了,他制不住她了,也有能制得住她的人! 没想到,这一招怎么一点用都没,反而又要惹来一顿打? 徐明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恐惧。 还有后悔,早知道,他就不打那个电话了…… 他连忙告饶: “我错了,老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无忧冷笑一声,什么话没说,拿过厨房洗碗的抹布塞到了他的嘴里。 —— 张红霞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捆着躺在地上,双目涣散,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惨叫一声,扑上去把绳子解开,使劲摇晃: “儿子!儿子!” 徐明只感觉浑身上上下下到处都痛,痛得他想在地上打滚,痛得他眼泪鼻涕都一块流了出来。 她甚至为了更省事,没用手,而是拿衣架抽他。 徐明一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米七的大男人,此刻被硬生生打哭了: “妈,她用衣架抽我!我身上肯定被她打出血了。” 他这么一说,张红霞慌了: “在哪呢?她又打你哪了?” 徐明哆哆嗦嗦地把衣服脱了: “全身都打了!” 结果却久久没得到回应。 “妈?” 张红霞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目光看向了他的下半身。 “她打你腿?还是……打屁股了?” “你身上没痕迹啊。” 徐明跑到了厕所,往镜子前一看,真的没有任何痕迹。 他不敢置信把裤子一脱,下半身也没有痕迹。 但明明她打了他这么久啊!他差点痛死了! 这下,他的眼中是真的浮现出了切实的恐惧。 明明,他现在身上还在火辣辣的疼啊! 莫非……莫非,苏念是鬼上身了? 不然,她怎么敢这么做? 徐明肥硕的身躯狠狠地一抖,一股凉意窜上脊背。 但很快他就没时间纠结这事了,张红霞忽然又在客厅大喊一声: “儿子,轩轩呢?” 徐明从厕所跑出来,问: “你没去接他?” 小学是五点半放学,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张红霞支支吾吾,猛然拍着大腿: “我……我在打麻将啊…一下子忘记了,以前不都是苏念接的吗?!” 第245章 家暴男和白眼狼儿子(9) 两人着急往学校赶,无忧在屋子里刷题。 苏念自然也听完了全程,尽管因为儿子的言行她很失望,可到底还是亲儿子,她有些担忧。 但好在没事,一个小时不到,两人就带着徐轩回来了。 徐轩哭得很惨,一到家就跟个炮弹似的冲进了次卧。 对着无忧的背后伸手就是一拳。 无忧反手把他的手接住,没让拳头落到自己身上,问: “你干什么?” 徐轩的胖脸上满是泪痕,眼神中带着恨意: “你为什么不来接我?老师打你电话也不接,别的小孩都被接走了!就我没有人接!” 无忧淡淡地道: “我为什么要去接你?” 徐轩毫不思索地道: “你是我妈妈!” “从昨天开始就不是了。” 她说完,站起身把他拎了起来,直接扔出了房间。 是真的扔出去的,徐轩还在外面的客厅上滑行了一段。 她反手锁上了门。 徐轩坐起来,呆愣愣地看着被关上的门,又在家里嚎啕大哭。 张红霞一边哄他,一边催徐明: “你老婆要造反啊!对我们动手,孩子也不管!” 徐明眼神闪躲,一提到她就感觉身上还隐隐作痛。 “妈,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做得过分了点,她心里有气,这些天让让她。” “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好了。” “唉——那我去做饭了。” 苏念在里头有些不敢置信: “他怎么还敢对我动手?”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一直教他……我最怕他变成他爸那样的人……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对我没有一点尊重,还动手打人……” “打你又没什么后果,你看你儿子敢不敢对徐明动手。” 苏念本就受伤的心再一次被无忧狠狠扎伤了,对儿子更加失望。 此后的一个月内,徐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家务全落到了张红霞身上,做得不尽如人意,常常能听到徐轩和徐明的抱怨声。 而苏念则看着无忧用她的身体,完完全全开启了另一种新的活法。 每天规律的运动健身、自己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高效率的学习充电。 那四十万,她花起来更是毫不手软,把之前穿旧了都舍不得换的衣服全扔了。 才短短一个月,她就仿佛脱胎换骨,肤色亮了好几度,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根。 重新捡起学习,无忧也并不是真的自己考,而是让苏念学,她教。 苏念本以为她都把身体让出去了,能彻底解脱了……没想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备战高考的时候。 她知道好赖,不敢松懈。 可认认真真地学下来,她却并不觉得苦,反而十分地有成就感。 而至于徐明的身上没有伤口,则是因为无忧本就没有实体,她的力量也不是实体,而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精神上。 更可笑的事情是,徐明多挨了几次打之后,在家里就完全变了。 变得小心翼翼,处处看无忧的脸色行事,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了她,然后挨打。 至于徐轩的表现则更加出乎意料。 亲妈不理他之后,一开始,他也是故意不理她,故意不做作业,考低分。 平常妈妈最关心他的学习了。 这招对无忧没用,但却让苏念越来越生气。 她愤怒地跟无忧抱怨: “投资儿子不如投资自己。 “我这么久没学了,英语模拟考还有九十多,他小学一年级就不及格! “还真是遗传了他爹的学渣!” 无忧悠悠地总结: “可见找男人要慎重,哪怕是你自己不挑,自己未来孩子的爹得好好挑?” 苏念感觉自己膝盖又中了一箭。 到后来,徐轩又开始在无忧面前讨巧卖乖。 就像今天晚上,他就端着一大盆水,晃晃悠悠、脚步颇为艰难地进了无忧的房间。 “妈妈,洗脚。” 无忧:“……” 她想起了以前偶然看到的一个广告。 无忧控制了一下表情没笑出来,苏念却有些被打动了,无忧能感受到她心中复杂的情绪。 就是类似于孩子终于长大了,终于懂事了的老母亲的欣慰。 无忧什么也没做,就头也不抬问: “你爸爸让你端的,还是你奶奶让你端的?” 徐轩才七岁,当然听不出无忧这二选一的陷阱,犹豫了一下道: “奶奶。” “奶奶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 “你老老实实说出来,这一百块就是你的。” 她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红色纸币。 徐轩看直了眼。 “奶奶说,让我这几天讨好一下你,就说想吃妈妈做的饭了,想要妈妈接送我上学放学……” “这样她就带我去吃肯德基,而且妈妈你做的菜确实比奶奶的好吃。” 他努力睁大了小眼睛,嘻嘻一笑,一边笑还一边来拉无忧的手: “妈妈,我觉得奶奶说的没错,你不要生气了,都是爸爸的错。” “我想吃你做的饭,奶奶做的饭好难吃啊!” 苏念:“……” 无忧道: “可以啊,但是妈妈心情不好,你要天天给我倒水洗脚,行不行?” 徐轩立马变脸,甩了甩手,嘟起嘴不满地道: “不要。” “为什么?” “累啊。” “可是我每天给你做饭、接送你上学也很累。”无忧淡淡地道。 “那是你应该做的!” 无忧挑了挑眉,又把人给扔了出去,任他在外面哇哇大叫。 而苏念这次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忧。我想离婚了。” “孩子我也不要了。” “你能帮我离婚吗?” “抱歉,我知道你并不是想要我的身体,而我已经麻烦了你这么多事,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几年前的阴影还始终萦绕在苏念的心底。 如果让她自己提出离婚,又挨打怎么办? 就算徐明同意了,又在冷静期内反悔了怎么办? 一个月之前她说的想离婚又不甘心,她到现在才明白,其实那时候的她还是不想离。 因为还是舍不得……孩子。 在徐轩长大的过程中,虽然有张红霞的纵容、徐明的不管不问,可苏念已经尽了全部的心力去教育徐轩。 可就在这一个月中,她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个孩子。 她不得不承认,徐轩继承了徐明的自私和暴力,对生养他的母亲没有丝毫的尊重。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七岁已经不小了。 这样的孩子,值得她困住一生吗? 而无忧更是用一个月的时间向她证明了。 她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只要、只要她能够顺利离婚。 但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是很忐忑的。 她这么反复无常,懦弱而优柔寡断,无忧还会帮她吗? 可她听见那个清冽的女声还是一如既往地答道: “好。” 她还补了一句: “孩子不要,钱都是你的。” 苏念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听见女声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说: “从这个泥潭中挣脱出来后,如果以后你也有机会能对其他女孩伸出援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念重重地嗯了一声。 —— 想要让徐明同意离婚,其实很简单。 他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不同意离婚是因为在和苏念的婚姻之中,他是受益的一方。 而只要让他从受益变成受害,他自己就会迫不及待地想离婚了。 至于怎么迫害徐明……靠动手其实并不是长久之计,无忧总有走的那天。 她把人打得太狠,到时候苏念如果被发现了没有了力量,会不会遭到报复呢? 而且无忧也不是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她打开了某个短视频app现学了一个晚上。 然后连夜订下了徐家家规。 每月的工资全部如数上交,身上只能留一百块零花钱。 七点必须到家,否则家门反锁,谁敢给徐明开门就一起滚出去睡。 微信里的异性好友必须全部删光。 …… 等等,如此坚持了不到两个月,徐明终于喊出了: “够了!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了!苏念,我们离婚!” 每月的工资卡都被这个女人拿走,他想买包烟手里都没钱! 他也不敢不给,不给这个女人不仅仅打他,还直接上他公司去要! 怕她真的去,徐明更怕丢人,工资也上交了。 结果还没完,还要他删好友! 他是干销售的,怎么可能没有女性客户? 苏念甚至逼着他把他二大姨都给删了! 这下好了,他是妻管严的事传遍了亲戚朋友圈子,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而且家里的氛围更是鸡飞狗跳,张红霞带孩子只会纵容,越纵容徐轩就越肆无忌惮地闹。 但张红霞也苦,做饭带孩子,以前看苏念做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一些家务活?她有什么累的? 结果自己上手了才知道其中的琐碎,没几个月她就跟老了几岁似的。 她倒是不想干,可谁干呢?苏念不干了,徐明要上班挣钱。 张红霞日子过得不舒坦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惯着捧着徐明和徐轩。 经常在家里发火、摔摔打打。 徐明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深感憋屈。 他不再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了。 他认为一切的源头都是苏念,只要他跟苏念离婚,一切就都解决了。 可她不同意离婚。 徐明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怎么可能长期忍受得了屈居于一个女人身下。 但他打也打不过,要离婚,她不同意也没用。 他想来想去,最后试探着说: “那四十万……归你?” 无忧勉为其难点点头: “行。” 徐明松了口气,有些不甘又有些解脱。 算了算了,他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四十万还能挣回来。 现在他自己的工资都不属于自己, 还偏偏非常合情合理! 难道他要去报警,说自己老婆抢走了自己的工资? 警察怕是会告他报假警。 他去诉苦,别人都说:不就是上交工资吗?我也上交给我老婆啊! 他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再这样下去,损失的不止四十万。 还有他的青春啊!! 当无忧同意后,他满怀期待地拟好离婚协议,上了民政局去领离婚的号。 结果等了二十九天离婚冷静期,第三十天无忧跟他说: “唉,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我不太想离了。” “你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 然后她就消失了。 第三十二天,无忧打开徐家的大门,就看见徐明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地坐在沙发上。 一看见她,啪叽一下给跪下了。 他上来要抱无忧的大腿,被她踹开后还不死心。 “老婆,求求你了,离婚!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这话分外眼熟。 苏念冷眼旁观,心中一叹,又觉得有些讽刺。 上一次他这样说,是求她不要离婚。 而现在,却完全相反,他恨不得快点摆脱她。 无忧这些天的行为她都看在眼里。 这些难道她做不到吗? 她做得到。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徐明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她狠狠地反击了呢? 是不是徐明就不敢这么对她了。 可片刻后她又自嘲地笑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从这次离婚开始。 她将会有一个崭新的人生。 —— 走出民政局的门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竟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看着手里红彤彤的离婚证,苏念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将其郑而重之地抱在了怀里。 他不敢再对她动手了,没有了婚姻的“保护”。 她可以让他拘留甚至坐牢。 她也不怕他会不会留案底。 他自己做错了事情,祸及后代,跟她有什么关系? 徐轩遇到这样的父亲是他的不幸,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阳光真温暖啊……诶?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怎么忽然回到身体里了。 “无忧?” “你还在吗?” 在她砰砰乱跳的心中,清冽而平静的女声再一次响起: “怎么?真想让我给你去考研?” 苏念噗嗤一声笑了,先是笑得很小声,随即越想越好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么会,要是你去考的话,算不算替考啊?哈哈哈。” “我自己一定能考上的。” “谢谢你……” 最后一句话很小,却带着她满腔的真挚感激。 女声从此再也没有回复她。 但在苏念以后的人生中,每一次遇到低谷和困境时,她就会想到她,从她灵魂上汲取到的力量,足够她受用一生。 第246章 校霸和学霸丑女孩(1) “陈瞳瞳,听说,你喜欢我?” 男孩剃着极短的寸头,隐隐可见青色的头皮,五官棱角分明,再加上他瘦瘦高高的体型和永远不好好穿的校服。 嘴角永远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她知道他喜欢在学校里叼着一根野草或者棒棒糖,校外就会叼着烟。 一看见周野,陈瞳瞳的小心脏就小鹿乱撞个不停。 她一直默默暗恋着的人,竟然在放学后堵住了她。 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她的脸瞬间红透了,低着头支支吾吾,眼神左右乱转,就是不敢看他。 周野有些不耐,吐出嘴里的草,再用脚碾了一下。 他看到陈瞳瞳满脸红红的痘痘和痘印上,闪过一丝厌恶。 可当目光落到她的胸口处时,这一丝厌恶就又转化为赤裸裸的欲望。 陈瞳瞳一直低着头,并未察觉他的动作。 他眼睛转了转,朝她逼近了些,低声在她耳边道: “要是真喜欢我,这周日到云帆宾馆的3014号房来。” 他的气息扑在她耳边,陈瞳瞳感觉自己的耳朵要烧起来了! 待周野走远了,她脸上的温度下降,心脏也不乱撞了, 她才有些茫然地想着,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去房间干什么? 他是不是也……喜欢她。 要跟她告白? 一想到这种可能,陈瞳瞳刚刚冷下去的脸就又重新热了起来,恨不得马上飞到周日。 可今天才周一。 高中的作业很繁重,特别是她已经高三了,基本上每天都有好几张试卷要完成。 她虽然成绩很好,可今天心思浮躁,效率很慢。 就在她第三次摔了笔,趴在桌上走神的时候, 一个女声忽然凭空在陈瞳瞳的脑中响起: “我能帮你写作业。”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陈瞳瞳不仅仅没被无忧吓到,还对于此类事件接受能力非常好。 “无忧姐姐,你真能帮我写作业。” “嗯。” 她很开心:“那真是太好了!” 无忧于是上了她的身。 躲在暗处的小乖:“……?” 见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陈瞳瞳有些懵,无忧慢吞吞地道: “我不用你的身体,怎么帮你写作业呢?到时候字迹不像就穿帮了。” 陈瞳瞳想了想,也是。 她们的视线共享,无忧在旁边给她摆上一本言情小说,再时不时帮她翻个页。 陈瞳瞳看得很起劲。 而她这点作业对无忧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完了。 写完后,无忧就自顾自地整理好文具,作业都装进书包里,又去了卫生间洗漱,甚至顺口跟陈爸爸道了晚安。 直到她关上灯,安详地躺在了床上,陈瞳瞳才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你写完了就把身体还给我啊!” 无忧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一扬: “不给。” 在女孩的尖叫响起之前,她就屏蔽了陈瞳瞳的声音。 这还是她刚刚领悟出来的新能力。 这些愿主的魂体太弱,基本上就是任她揉捏。 小乖在此刻从门口走了进来, 无忧竟然从猫脸上看出了无语的表情。 “她就这么把身体给你了。” 无忧随口道: “小孩嘛。” “也是,太单纯了,那个周野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周野是二中的风云人物,虽然成绩差了点,但长得帅性格又酷,还有很多校外的朋友,怎么可能喜欢上陈瞳瞳? 她个子不高,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性格又腼腆内向。 除了成绩一直稳定保持在年级前十外,没有其他任何突出的地方了。 她就是周野闲来无事打的一个赌。 周野跟校外的混混吹牛,说二中的女孩,他想睡哪个就睡哪个。 混混们不信,学渣小太妹们确实很崇拜周野,难道学霸也会喜欢上他? 周野就说,他在一周内能搞定一个年级前十的学霸,输了混混给他两百块。 陈瞳瞳就是这个年级前十的学霸。 周野打听出来她暗恋他,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她身上。 陈瞳瞳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而且父母早就离婚,家境不差,但陈爸爸忙于工作,平常跟女儿的交流不多。 至于性教育……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陈爸爸对她的学业要求严苛,不允许陈瞳瞳使用电子产品,她自然也没法从网上了解这些。 于是就在这个周日,陈瞳瞳到了宾馆之后,就被周野半强迫半诱骗地发生了关系。 周野甚至还拍下了她的裸照发给了那些混混。 而这事还没完,周野为了炫耀,还将照片发到了网上,结果陈瞳瞳的后背有胎记。 意外被陈瞳瞳的亲妈看到了。 她冲到家里,不由分说把陈爸爸打了一顿,又把陈瞳瞳拽到医院去,说要让医生检查她的处女膜。 结果这一查……陈瞳瞳竟然已经怀孕了。 父母震惊之余,开始逼问陈瞳瞳那人是谁。 陈瞳瞳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周野的名字,她父母就报了案。 可周野却说,他们是自愿的。 监控也表示,是陈瞳瞳自愿进入宾馆的。 陈瞳瞳更是对当时的情景十分地恍惚,说不出自己有没有被强迫。 陈妈妈崩溃了,指责陈爸爸根本没有尽到责任,竟然让孩子遭遇了这种事情。 陈爸爸也不甘示弱,说当初如果不是她另有所爱,硬要离婚,瞳瞳也不至于失去了妈妈! 陈瞳瞳躲在门后,把两人的争吵全部收入耳底。 经过多番扯皮后,这事不仅仅没有一个结果,还被宣扬了出去。 有一个以前喜欢她的男生,愤怒地跑到了暂时休学的陈瞳瞳家,指责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陈瞳瞳才知道,这件事情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没法接受和面对现实,在一个清晨,给父母留下了一封简短的遗书,随即毫不犹豫地从十八层楼顶跳了下去。 第247章 校霸和学霸丑女孩(2)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周野,不是因为一个荒诞的赌约。 陈瞳瞳跟周野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以她的成绩,高考不失误的情况下,国内的一流大学她随便挑。 等到了更加包容和开放的大学后,她可以自己去了解自己的身体,了解爱情,了解性。 而不是在懵懂无知的年纪被蒙骗,又因为事后得不到及时的开解和疏导,轻易地结束自己花儿一般的生命。 一步踏错,她的人生就这样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 无忧的目光掠过台面上一连串的护肤品,把陈瞳瞳放了出来,道: “你是油痘皮,要精简护肤,早上用清水洗脸就行。” “还有,晚上要早点睡,多运动出汗。” “饮食清淡,不要再喝牛奶了,痘痘都会好的。” 陈瞳瞳崩溃了一个晚上,此刻整个人恹了。 但听到她说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真的吗?” 陈瞳瞳五官不差,但脸上的痘痘一直是她的心结,是她自卑的根源。 无忧:“嗯。” 陈瞳瞳心底有些雀跃,却又很快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尖叫道: “你别花言巧语迷惑我了!快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无忧背上书包,一个人出了门。 陈爸爸早就出去了,她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 “等你高考的时候,我就把身体还给你。” 现在是二月,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 “真的吗?” “我从不骗人。” 她的声线稳定,没有起伏,犹如困兽的陈瞳瞳竟然奇异地被安抚下来。 “好……好。” 她除了说好,还能说啥呢。 呜呜呜呜,大人都是骗子,鬼也是大人! 无忧又道: “你别吵,还能跟我说说话,不然我就把你嘴巴堵上。”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嗯。” “哦……好……我不吵你……” 陈瞳瞳心中再一次默默流泪了。 她确实是幻想过,要是有人能来代替她度过魔鬼高三就好了! 可是幻想成真的时候,她又接受不了了! 就这样,她眼睁睁地看着无忧走进教室,跟她的朋友,她的同桌打了招呼, 而她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她换了个芯子! 陈瞳瞳更伤心了。 无忧把作业交了上去,又认认真真地听课,做笔记。 陈瞳瞳只能被迫一起听课,做笔记,听着听着她就发现, 咦,她好像真的有点东西。 “无忧姐姐,这道题你是怎么得出x等于23的答案的?” “用这个公式……” 陈瞳瞳听着听着就入迷了,感觉比老师讲的还好。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 “你要不直接代替我去高考得了!” 全国状元唾手可得啊! 结果无忧冷冷地拒绝了她: “那是你自己的事。” 陈瞳瞳又蔫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她又崛起了,语气激昂。 “快,等下课铃一响就冲去食堂!今天中午有红烧排骨!猪肘子!去晚了就没了!” 无忧却不理她,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还拒绝了陈瞳瞳朋友乔俏的共餐邀请。 她避开了高峰期,到了食堂后,陈瞳瞳说的菜都没了,只剩下一些胡萝卜、大白菜。 她倒是不挑,什么都吃。 “我这是为你好,不然吃得太好,你又吃不到,岂不是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陈瞳瞳:“……姐,您真体贴。” “过奖了。” 剩下的几天,两人竟然意外地相处得不错。 无忧给她讲题,她给无忧讲笑话,以逗笑她为目的,不过至今为止还未达成目标。 不过也没好太久,因为, 周日到了, 而无忧不打算出门。 陈瞳瞳几乎闹翻了天: “什么?!不行!你必须出去!周野在等我!!” “不去。” “为什么?!” “好好说话。”她的声音不大,让被愤怒冲昏脑子的陈瞳瞳有些冷静了。 “为什么……我真的好喜欢他……”见撒泼打滚无用,陈瞳瞳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无忧就问: “喜欢他什么?”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支支吾吾,哪怕只是听声音,也能听出少女怀春的羞涩: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好酷……” 陈瞳瞳高一的时候,因为把作业忘家里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 周野是隔壁班的,正巧也被他们的老师从教室里赶了出来,看到低着头站在外面的陈瞳瞳,一时兴起,问她: “喂,那边的,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陈瞳瞳一愣,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野就拽着她跑了。 两人从学校后门翻了出去,周野给陈瞳瞳买了杯奶茶,自己的嘴上则叼了根烟。 烟味呛得她咳嗽了几下,周野看了她一眼,就把烟扔在地上,嘲笑了一声: “嫩丫头。” 陈瞳瞳偷看他的侧脸,他比她高好多啊,长长的睫毛垂落,竟然显得有一丝寂寥。 两人出来没多久,周野就让陈瞳瞳先回去了。 陈瞳瞳问: “你呢?” 周野说他去上网。 陈瞳瞳问: “你这样,你父母不管吗?” 周野自嘲地笑了笑,淡淡说:“我无父无母。” 陈瞳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攥紧了,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 她回去得快,倒是没被老师发现,但好学生唯一一次逃课的刺激感,让她久久不能忘记这次的经历。 她各方面小心翼翼地打听周野的事情,得知他刚刚出生就被母亲遗弃,父亲也因为喝酒跌到河里淹死了,从小由爷爷抚养长大。 她觉得他好可怜,对他越发的关注,而越关注,就越……上头。 感情上的事情,无忧不是很懂。 听完这个小故事,她没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堵住了她想继续哀求的嘴。 无忧也没法共情,在她的眼中,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对方的身上有某种打动自己的特质。 而对陈瞳瞳来说,周野最打动她的是什么呢? 叛逆?敢于反抗老师、反抗学校、反抗权威? 但无忧觉得,周野的叛逆何尝不也是一种更加幼稚的、引起周围人注意力的手段呢?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生于周野这样的家庭,如果能够做到踏实、努力、认真、勤恳、尊重师长,好好规划自己的将来,或许无忧还会高看他一眼。 叛逆,逃学,算什么优点? 她皱了皱眉,复又松开。 想要跟十七岁的、陷入暗恋之中的小女孩讲道理,太难了。 等她长大以后,吃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亏,她都会明白的,不需要她来教。 无忧只需要保证她在这段时间内,没有走错到那条会害死她的路上就好了。 第248章 校霸和学霸丑女孩(3) 周一清晨。 无忧把陈瞳瞳放了出来,却没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无忧叫她,她也不回应。 她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在闹脾气呢。 也是,站在她的视角,自己的身体被一个陌生人抢走,还导致她失去了唯一一次跟自己的暗恋对象坦诚心意的机会。 怕是要恨死她了。 无忧照常去了学校。 今天是周一,按照惯例一天都是考试,一周一次的周考。 陈瞳瞳选的是文科,数学是她的弱项,但不是无忧的。 不过她还是故意留了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一小问没做。 上午还要考英语。 中午随便吃了点什么,她就趴在桌子上午休,等待下午的考试。 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她抬起头,教室外面站了个瘦瘦高高的身影。 是周野。 他没出声,做了个让她出来的口型。 无忧很好奇他没得逞,怎么还敢来找她, 就起身出去了。 周野的脸色有些阴沉,懒洋洋地依靠在走廊上,双手抱胸,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过她全身,旋即痞痞地开口: “周日怎么没来?我等了你一天。” 无忧还没说话呢,陈瞳瞳先哭了: “呜呜呜,周野救救我,有坏女人抢走了我的身体!!” 周野救不了她,无忧抬起眼,也以同样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尾。 虽然没有他那样令人反感的凝视,而是高高在上的审视和评估。 周野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 无忧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你叫我去宾馆干什么呢?” 他迎上她平静的目光,心中无端地有些发虚。 她好像看透了他的目的。 周野撇开眼,不耐地道: “不去就不去。” 他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丢面,就又恶意地勾起嘴角: “你长那么丑,以后可别说喜欢我了,丢人。” 陈瞳瞳愣住了。 无忧就代替她问: “你叫我去宾馆,不是要跟我表白吗?” 周野嗤笑一声: “想什么呢?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陈瞳瞳哇地一声,哭得好大声。 无忧心里忍不住笑了,嘴上接了周野一句: “不是就好,我还担心你要表白呢。” 周野没如愿看到女孩被他羞辱后,露出脆弱、哭泣的表情。 反而是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不是就好。 他莫名地更不舒服了,问: “怎么?” 无忧幽幽地道: “你又配不上我,要是跟我表白,我还要苦恼怎么拒绝你呢。” 周野:“……”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道: “你?哈哈哈,我配不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无忧目光平静如一汪深潭,丝毫不为所动: “是啊,论现在的成绩,论将来的成就,论家境,你哪一点配得上我呢?” 她的话很轻,可落入周野的耳中,他顿时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笑声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女孩神情认真,不像是强行挽尊,更不是说笑。 一股愤怒从胸膛处迅速冲上大脑,他的双眼猩红,呼吸急促,鼻孔都一耸一耸的,显然是气急了。 他朝无忧逼近了两步,甚至扬起了拳头。 无忧一步不退,抬起眼,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的讥讽和蔑视。 她的声音很低,却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被他听见: “你亲妈都不要你,我肯定更看不上你啊。” 周野脑子里绷着的弦瞬间断了,拳头落了下来。 —— 办公室。 “唉,老刘,周野的情况你也知道的。” “他在校外怎么混我不管,现在竟然当着我的面,对我们班的女同学动手? “要不是我到的及时,真让他打了? “现在是什么时刻你不知道吗? “万一影响了她的高考,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是是是,你说得对,这样,反正他高考也没什么希望,我让他回去休学一个月,好好反省一下再来继续上学。” “这还差不多。” 待周野的班主任走后,陈瞳瞳尖子班的班主任老刘又把她叫住了。 老刘是数学老师兼任班主任,常年穿一件深蓝色衬衫配同色牛仔裤,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为人性情温和,教学方面很有手段和能力。 尖子班的学生们都信任、喜欢他。 “你怎么跟周野一块玩了?” 或许是照顾到女孩的面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 “你不会是喜欢他?” 无忧脸上带着一丝无辜,一丝懵懂,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没有啊…… “上周一的时候,他莫名其妙让我在周末去云帆宾馆找他,我有事就没去。 “然后他今天就来问我怎么没去,我解释了两句,他就不由分说要打我…… “还好您到了……” 老刘愣了愣,又重新确认了一遍: “他让你去宾馆?” “嗯,但是这事我也没有证据……老师您要是不相信,就当我没说。” “没事,老师肯定相信你,这样……你先回去考试。” “好。” 无忧转身,留下一脸凝重的老刘在办公室里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考完下午的数学和文综,跟好朋友乔俏分别后,无忧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 陈爸爸还没到家,晚饭她要自己解决。 如果是平常,陈瞳瞳就点她最爱的烧烤外卖了,不过自从这身体到了无忧身上,她就再也没吃过一次。 无忧放下书包,拿着家里的钱去菜市场买了菜。 回家自己动手炒了几个菜,一道蒜蓉空心菜,一道红烧排骨,一道丝瓜蛋汤。 很简单的家常菜,却震住了刚回家的陈爸爸。 “瞳瞳,这都是你做的?” 无忧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呢?” “看菜谱就会了。” “哇,女儿真厉害啊。” 陈爸爸满脸骄傲自豪,连身上的疲惫都消去了许多,拍了好几张照片和视频,美滋滋地发到家族群里。 还连发好几条语音。 “哎哟,瞳瞳都高三了,还抽空给爸爸做饭吃。” “是啊是啊,学习最重要,她上次也就考了全班第七,全年级第九,还行,没退步哈,其实我要求也不高。” “就做这一次,下次肯定不让她做了,带她去下馆子。” “哈哈哈,你们没这口福,要我说,女儿就是小棉袄呢,贴心!” 无忧淡定地拿起筷子吃饭, 而她身体里的陈瞳瞳被她爸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看呆了。 第249章 校霸和学霸丑女孩(4) 片刻后,她才道: “我爸他……怎么这么……” 陈爸爸是做建筑行业的,很忙很忙,父女俩交流很少。 陈瞳瞳头一次见到她爸这么地……开心。 特别还是这开心……是因为她。 无忧道: “他虽然从来没说过,但一直很为你骄傲。” 陈瞳瞳沉默了。 到了晚上,她才又冒出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周野,周野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又带上一丝哭腔。 “再敢哭我就睡觉了,你慢慢哭。” 陈瞳瞳委屈地撇撇嘴: “我不哭,他都不喜欢我,我哭什么啊,不值得。” “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呢……他还说我丑……” “呜呜呜呜呜。” 无忧:“……” 她哭了一会,又硬气起来: “哼,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了!” 无忧闭上眼:“真的?” “真的! “他说的话深深地伤害到了我的自尊! “我喜欢他,可我不是没有尊严地喜欢他!” 无忧笑了笑:“嗯,睡。” …… 第二天,周一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陈瞳瞳,全科第一,全班第一,全校第一。 这个结果瞬间引爆了尖子班。 所有人都围在了她的身边: “天呐,瞳瞳你这是开挂了?” “哎呀,瞳瞳平常成绩也不差,这次说不定是发挥好呢!” “这只是发挥好?发挥好考个全班第一我信,但每科都是第一,这就是实力了好!” “瞳瞳姐,有什么学习秘籍教教我呗!” 无忧笑道: “家传秘籍,不外传。” “什么,你难道没把我们班的人当家人吗?我好伤心哦~” “我就是你失散已久的好大儿啊!陈妈妈!” 班上同学瞬间笑做一团,刚走进来的老刘见到这欢快的气氛,也忍不住笑了。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么,就请我们这次的全能王——陈瞳瞳同学,分享一下她的‘家传秘籍’。” 班上顿时又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笑声,在笑声中,无忧大大方方地起身,上了台,跟大家分享了一些她学习的小技巧。 而真正的陈瞳瞳同学,此刻更是激动得不行。 “无忧姐!你太强了!啊啊啊,全科第一,全校第一,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你真的不能代替我去高考吗?我好心痛。” 无忧淡声道: “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你愿意把身体永远交给我,那我就去代替你考。” 陈瞳瞳深深地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瞳瞳……”无忧的同桌,也是她的好朋友乔俏忽然弱弱地喊了她一声。 乔俏是个很俏丽的姑娘,性格却比陈瞳瞳还内向腼腆, 她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足了勇气: “瞳瞳,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她递过来一张试卷,指了指一道数学题目,无忧帮她解答后,目光又落到了试卷的分数上。 九十六。 满分一百五,这个成绩在尖子班中排倒数了。 无忧顿了顿,主动问: “试卷上的错题,我都给你讲一遍?” 乔俏的眼中闪出一丝激动感激的光,却又不敢马上同意,而是小心翼翼地问: “这样不会耽误你学习吗?” 无忧道: “不会,就当温习了。” “好!” 陈瞳瞳也很开心,这张卷子无忧确实是能拿满分,但她不行啊。 给乔俏讲,她也能旁听,很不错。 高考她得自己去考,她这几个月一定不能松懈啊,到时候到了考场上做不出题她就惨了! 无忧讲题讲得很通俗易懂,又十分有耐心,不会因为她暂时没想明白露出半点不耐烦。 乔俏原先还有些忐忑,听着听着就听入了迷,一节自习课下来,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了许多。 她轻声道: “瞳瞳,我这次考试排名三十五。” 尖子班一共四十五个人,乔俏这排名倒数了。 陈瞳瞳有些不敢相信: “不会,乔乔的成绩一直在十名到二十名之间的啊。” 无忧就问: “怎么回事?成绩掉这么多,应该是有其他的原因。” 乔俏眼眶有些发红,在她温和包容的目光下,她说出了缘故。 原来乔俏一直有一个地下男朋友,结果一周前,这个男朋友忽然要跟她分手。 乔俏心神恍惚,这周就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跟她分手,没什么心思听课,一下子就考差了。 陈瞳瞳忍不住道: “天呐,谈恋爱真可怕!” 乔俏低声道: “我知道,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什么事情都要放到一边,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无忧看着她不知所措的小眼神,又想起了在陈瞳瞳原先的故事中。 乔俏是唯一一个给她写了信,安慰她,鼓励她的人。 在陈瞳瞳死后,乔俏更是伤心不已。 她得知陈瞳瞳的死跟那位上门来辱骂陈瞳瞳的男生有关,她毅然将将他的所作所为曝光在学校里,让他也因此被迫退学。 她的目光柔和了三分,道: “那以后你跟着我学,一定能学进去。 “好吗?” 乔俏看着她的目光,重重地点点头。 “嗯!” —— 高三的生活总是这样的平静枯燥而又充实繁忙。 直到一节普通的晚自习上,寂静被打破。 楼下的操场有人在表白,他的表白对象,竟然是陈瞳瞳。 而故事的男主角,名字叫杜子龙。 就是那位一直默默暗恋陈瞳瞳,又因为听说陈瞳瞳怀孕了,而跑到她家里去骂她的那位。 也是陈瞳瞳的死的原因之一。 无忧挑了挑眉,收好书,在众人起哄、暧昧的目光中去了操场。 第250章 校霸和学霸丑女孩(5、6) 高中跟大学不一样,杜子龙没胆子大到让老师都知道。 这天晚上正好是老师们都出去参加活动,不在学校,他才敢这么做。 他的阵仗也不大,无忧站在走廊上遥遥望去,漆黑的操场上亮起了一个爱心模样的小光圈——是一圈蜡烛。 旁边围满了人。 刚刚特意跑过来告诉她的女生一脸促狭,对她挤眉弄眼: “陈瞳瞳你真行啊,什么时候跟一班的班长好上了? “我记得你之前就是一班的?” 二中的尖子班是高三才出现的,就是将每个班的尖子生都集合在一起,配上最好的师资力量,力求在高考中出好成绩。 而陈瞳瞳在来尖子班之前,就是一班的。 但她跟杜子龙交集也不多。 她瞥了凑热闹的女同学一眼,声音淡淡的: “什么叫好上了?” 女同学一噎,又强辩道: “别装了……他都跟你表白了。” 无忧不再说话,转身直接下了楼。 表白的女主角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又惹来一群鬼哭狼嚎的叫声和起哄声。 杜子龙不高,看上去不到一米七,身材微胖。 是班上的“老好人”,成绩也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 他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脸上是羞涩的纯情。 他此刻脸涨得通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大喊道: “陈瞳瞳!我喜欢你很久了!” “从高一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们一起考同一个大学!” “哦哦哦哦哦哦——” “答应他!答应他!” 男孩羞涩的脸庞和另一个世界的狰狞面孔在这一刻重合了。 “叩叩——” 爸爸今天去咨询律师,准备起诉的事宜,妈妈回家了,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她家呢? 脸色苍白,虚弱的身体还没从之前的人流手术中恢复好,陈瞳瞳从猫眼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杜子龙,她以前的班长。 在这个时候忽然上门……陈瞳瞳还以为他是代表以前的同班同学们来探望她的, 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温暖,打开了门。 “班长……” 她的声音却被粗暴地打断了,杜子龙的脸上满是愤怒: “你跟周野睡了?” 陈瞳瞳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 “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瞳瞳的脸上一片茫然。 而杜子龙又问: “你是自愿的?” 陈瞳瞳露出痛苦的神情,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她伸出手想关上门,却被杜子龙挡住了。 他咄咄逼人: “你说啊!你说你不是自愿的,你是被强奸的。” 陈瞳瞳痛苦地摇摇头,她说不出来,她真的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天的场景。 明明没过去多久,那段可怕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却已经模糊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愿的! 难道,她真是自愿的? 见到她不否认,杜子龙眼中失望更深,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掷地有声扔下一句: “你真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 “你性格活泼可爱,乐于助人,是一位成绩优秀的好学生。” 杜子龙的声音把无忧从这个场面中拉了回来。 她微微一笑: “是吗?” 杜子龙见她没有直接拒绝,脸上潮红更甚: “以前我只敢把这份喜欢放在心底,但是最近的你实在是太过耀眼……我害怕这份心意一旦错过,就永远得不到坦诚的机会……于是选择在今天鼓足了勇气……”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是认真的!” 说罢,他递出了手上的玫瑰花。 男孩的表白真诚又动人,围观的男同学们激动地喊声变得更大,而更有许多女同学们眼中也都闪烁着动容。 但无忧冷淡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我不喜欢你。” 杜子龙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化为苍白和尴尬,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递过来的玫瑰花僵持在半空中。 周围的气氛也僵住了,众人看杜子龙的眼中已然带上了怜悯,又隐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无忧。 仿佛她干了什么坏事,辜负了一个多么好的人一样。 无忧看着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忽然问: “你喜欢我很久了?” “嗯……” “那为什么要在现在表白,而不是在高考后呢?” 杜子龙没想过她会这么问,结结巴巴地道: “我怕高考后会来不及……” “为什么会来不及?是你知道我现在的成绩可以去清北大学,而你却考不上,对吗?” 她的话像玫瑰上的尖刺,狠狠地扎进了杜子龙心里。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 “不,不是的。” 无忧继续道: “你明明知道我最近成绩进步了很多,你却偏偏要在这种紧要关头时候来跟我表白, “是想以此让我分心,甚至导致我的高考失利,你也好少一个竞争对手,是吗?” 杜子龙连连后退几步,看着无忧的表情里满是惊骇。 她……她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明明是一腔真心……她怎么能这样! 周围人在无忧这两句话说出之后,更是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是啊。 真的要表白,为什么不能等到高考之后呢? 还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了,还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学生大部分比较单纯,因为没经历过一些事情,但他们也不是傻子。 而至于杜子龙是不是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无忧并不关心。 她只看别人做了什么,最终导致了什么样的结果。 至于会不会冤枉他?就算冤枉了又怎样? 无忧扭头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扔下一句: “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会对班主任隐瞒,你自己想好怎么跟老师们解释。” 等到无忧回到班上的时候,众人看她的眼神变了。 有点敬畏的感觉。 乔俏刚刚没有下去凑热闹,但还是听说了此事,此刻她凑了过来,小声地跟她咬耳朵: “瞳瞳,你好清醒啊!” “我要是也跟你一样,之前就不会被那男的影响成绩了……” 陈瞳瞳明明是这次被表白的真正主人公,但到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嗷嗷大叫: “姐啊,你怎么直接就给我拒绝了?” “怎么?你要跟他谈恋爱?” 陈瞳瞳的魂体小人,此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了不了,我只是有点震惊而已, “之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不过你说的对啊!” “乔俏那男朋友还好前几天跟她分了,现在她还能调整一下,要是高考前一天分呢?” “高三诶!怎么能谈恋爱呢?什么恋爱一定得高三谈?” “以前我也没听说杜子龙喜欢我啊,他不会是装的,然后等高考前一天再跟我分……” “哇,没想到他这么坏啊……” “行了。”无忧敲了敲笔尖,止住了她的联想: “来做题。” 陈瞳瞳和乔俏顿时露出了痛并快乐着的神色。 “来!” 次日,老刘就把无忧叫去了办公室。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叫你来呢,是再跟你确认一下。” 无忧点点头,她知道,说是确认,其实还是了解一下她的想法,更是怕她被影响。 这几次的周考,她的成绩都是稳定在第一,只要高考的时候也能稳定发挥,那一定能破学校往年高考的记录。 甚至,他们学校出个市状元甚至是省状元也有可能啊! 她现在几乎就是学校的“大熊猫”,一向和颜悦色的老刘,此刻更是称得上温柔这个词了。 “学校会给杜子龙一个警告处分,然后下周一的升旗上,也会着重严令禁止校园恋情此类事件。” 无忧没什么异议。 走的时候,老刘忽然又问了一句: “周野最近回学校了,他没再来找你?” 无忧摇摇头。 老刘才让她走了。 —— 青春是一段很奇妙的时光,身处其中的想要逃离,可一旦失去就又只剩下无限的怀念。 而在陈瞳瞳的青春之中,占比最大的就是学习、学习、学习。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个月,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了。 跟着无忧一起学习的乔俏,成绩如今也稳定在了年级前十。 至于陈瞳瞳自己,她是感觉比乔俏会做的题目稍微多一些,但具体排行第几她也不知道。 可是成绩大有进步的乔俏,这周五却忽然变得心事重重。 “这道题你做过的……你在想什么?” 乔俏却移开了眼,没回答她。 放学的时候,他们教室的外面闪过去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无忧当时正好抬起眼,看清楚了那人——是周野。 再结合乔俏异样的表现,无忧却留了个心眼。 放学后,她借乔俏刚刚发下来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顺手给她的手机里装了个定位软件。 等两人各自分别回家后,陈瞳瞳没有手机,无忧只能给手表改装了一下,连上追踪的信号。 好在之前学到的东西都没有荒废,对于机械她还算精通。 她看到了代表乔俏的红点兜兜转转, 停在了距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但在陈瞳瞳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处位置的印象。 无忧便又撬开了书房的门,打开陈爸爸的电脑,上网查了一下。 网页上赫然的四个大字——云帆宾馆。 在陈瞳瞳看清那四个字的时候,无忧已经冲出了家门。 什么交通工具最快? 打车?一时半会,拦不下出租车,并且路上还可能堵车。 她的目光落到了路边刚刚停住的一辆摩托身上。 摩托的主人见她目光炙热,还笑呵呵地拍了拍坐垫: “帅?” 无忧笑了笑: “嗯,帅,我能试试吗?” 车主人从车上下来,看到她一身校服又有点迟疑: “你会开吗?” 无忧已经跨坐了上前,将头盔干脆地扣上,压低身子,一拧油门, 冲了出去。 车主呆愣在原地,无忧的声音从远处飘了回来: “借我用一下!谢谢!” 车主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机: “喂,我要报警……” —— 五公里的路程,无忧没花五分钟就到了。 这一片是一个偏僻的巷子,无忧将车停在路口有监控的地方。 她独自往里走去,周围的门面闪烁着廉价的灯光,店主们抽着烟,斜倚着门框,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穿着校服的女孩。 此刻是傍晚,陈瞳瞳就竟然感觉有些阴冷。 她不敢说话,怕影响到无忧。 心中也一直在担心着乔俏。 走到最里面,就看到了云帆宾馆的招牌,原本是红色的,但或许是年久积灰,成了油腻的暗红色。 她推开玻璃门,进入到了一个很狭小的前台空间里。 坐在前台里面的是一个肥胖而油腻的中年男人。 他先是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她一圈,随即语气轻浮,问: “住店呐?” 无忧摇摇头: “找人。” “谁?” “3014号,周野。” 老板恍然,露出猥琐的笑容: “周野啊,那他现在正在办好事呢,你要不在这等会?” 无忧摇摇头: “我现在就要上去,是在三楼吗?” 她一间一间找太浪费时间了,如果老板愿意告诉她位置最好。 但看这情形,他估计是认识周野,不会配合她。 没关系,她从他口中听出,乔俏确实跟周野在一起。 无忧不再耽搁,手在桌面上一撑,整个人轻盈地跃进了前台里,随后头也不回的一个肘击,老板就晕了过去。 她快速地在抽屉里翻了一下,没找到房卡,但在电脑上看到了房间的位置。 确实是在三楼。 她直奔楼梯,两步并做一步,才到三楼,她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尖叫声。 顺着声音,无忧跑到了紧紧锁上的3014号房门外。 她没有叫门,神色冷凝,稍稍后退两步,右脚对准门锁踹下—— 砰!—— 门被她硬生生踹开了。 里面的动静也是一停,无忧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乔俏衣衫凌乱,脸颊红肿。 周野更是一丝不挂,身上还有几道抓痕,脸上是浓浓的戾气。 两人看到无忧更是双双愣住,乔俏怒道: “瞳瞳!别进来!去报警!” 周野则浮现出一抹狞笑: “你来了正好,害得老子停课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第251章 校霸和学霸丑女孩(7、8) 陈瞳瞳都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 为什么她暗恋过的人,会对她的好友施暴? 这个地点……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大喊: “快跑啊姐姐!!!” 周野一米八出头的身高,身材虽然削瘦,但肯定比两个女高中生的力气要大。 可无忧不仅不退不跑,反而大步向前,利落地扯过床上被子把乔俏裹了起来——连着头一起。 然后反身一脚,周野被她踢飞了出去,整个人哐地一声,砸到了电视机上。 他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失去了意识。 无忧此刻才有空回陈瞳瞳: “你说什么?” 陈瞳瞳:“……没什么。” 她把乔俏的头放了出来,又问她: “你手机在哪?我报个警。” 乔俏呆愣愣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周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 最后,还是那位摩托车车主报警后,警察沿着监控一路找到了这里。 他们将所有人都带了回去,包括地上的周野和前台的老板。 又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关于摩托车的事情,车主是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知道了无忧抢摩托原来是为了救同学,大方地表示不计较此事了。 甚至还反过来给无忧和乔俏买了杯热乎乎的奶茶, “奖励给勇敢的女孩们。” 她笑着道。 惹得乔俏眼眶又是一红,连声道谢。 陈爸爸和乔俏的家人也都赶到了警察局。 向来乖巧的、成绩优越、从来不给大人添麻烦惹事的女儿竟然做出了抢夺他人摩托车……但是为了救同学,陈爸爸不知道该说些啥。 憋半天憋出来一句: “救人是好事,但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爸爸怎么不知道你会骑摩托车?” 无忧乖巧地敷衍道:“跟骑电动车没什么区别。” 陈爸爸:“……” 乔俏的妈妈抱着女儿哭,哭完了就又顶着红通通的眼圈来给无忧道谢,紧紧握着她的手。 乔俏也跟无忧讲了事情的经过。 周野在昨天忽然找到了乔俏,说让她在周五后来云帆宾馆。 乔俏当然不理他,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但他却说: 她不是陈瞳瞳的好朋友吗?难道要看着她的裸照流传出去? 作为陈瞳瞳的好朋友,乔俏是知道陈瞳瞳以前喜欢过周野的。 只是最近她没听她再提起过。 于是当周野这话一出,她瞬间傻了。 但她还是没信,但周野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乔俏就慌了。 那张脸确实是瞳瞳。 她问他,要怎样才肯删掉照片, 乔俏说她愿意给他钱,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好友的这种照片流传出去。 周野同意了,让她带着现金在周五放学后去云帆宾馆找他。 乔俏回家砸了自己的存钱罐,拿着以前存下来的压岁钱就去了…… 陈瞳瞳魂体化为的小人,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一边呜呜哭一边跟无忧说: “呜呜呜呜,乔乔怎么这样傻,那照片是ps的啊……叫她上电脑课的时候不好好听……被骗了……” “她要是真因为我被骗,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呜呜呜……还好……还好无忧姐你去救了她……” 无忧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尴尬。 按照她的猜想,周野之所以会盯上乔俏,恐怕除了她是陈瞳瞳好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而此刻,在警方的手段下,周野也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交代了。 包括这件事情的起因——那一百块的赌约。 因为他在陈瞳瞳身上的失利,还导致他被迫在家反省一个月。 他的那帮混混兄弟们更加落井下石,说他不行,什么二中男神,什么魅力都是在吹牛。 周野更加燃起了不服输的心思,没了陈瞳瞳,成绩好的女生还有别人啊! 而此刻,乔俏迅速上升的成绩,就让她落入了他的眼中。 特别是他仔细观察后,陈瞳瞳和乔俏竟然还是好朋友。 一个绝妙的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周野的双手被拷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再也没了在学校的那股痞气,整个人都萎了。 很不巧的是,他上学晚,对乔俏施暴的时候,已经满了十八岁。 而他的爷爷则在外面朝着陈瞳瞳和乔俏的家长下跪磕头…… 让他们饶了孩子,说周野也是不懂事…… 乔爸爸脸色如霜,丝毫没有动摇, 警察更是言明,涉及到强奸未遂,已经是刑事案件。 而乔妈妈她甚至都不敢想,如果不是女儿的好友及时赶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而且,这是在什么时候啊?这是在高考前夕啊! 乔妈妈越说越激动,质问周爷爷,周野是要毁掉她女儿的一生吗?! 周爷爷没有颜面再求下去,整个人的脊背都佝偻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 周野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学校。 学生们听闻此事都是一片哗然与震惊。 周野也是二中的风云人物,特别是高一高二的小姑娘,暗恋他的不在少数。 平日里对抗老师、对抗学校如果还能说得上一句酷的话。 那涉及到强奸,就令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们闻之色变了。 至于……暗恋?都成黑历史了。 经此事,学校也重视起了学生的安全教育和性教育。 开展了讲座,同时还邀请了家长到学校来一同听讲。 学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更要知法守法,不能伤害别人。 像周野这样的情况,至少要面临几年的刑期——从他的手机和供讳中可以发现,他诱奸甚至强迫未成年不是第一次。 至于牵涉其中的陈瞳瞳和乔俏两人,自然也免不了一些异样的目光。 虽然多数是关心,可有时候对于遭遇了不幸的人来说,这些目光并不好受。 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的悲惨遭遇。 但乔俏却发现,瞳瞳仿佛就跟没事人一样,每天照样该上学上学,到了点就去食堂吃饭,回来就继续做题。 她给她一种,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 乔俏紧绷着的身躯只有在跟着陈瞳瞳的时候会放松下来,两个女孩的关系也愈发紧密。 就这样,最后的一个月也飞速过去了。 “瞳瞳,瞳瞳,起床了!” “哎呀,无忧姐姐,你快把闹钟关了,我再睡会,等你到教室了再叫我……”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无忧姐姐的,今天高考,快起来!” “什么?” 陈瞳瞳猛地睁开了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拥有身体的感觉很好,可是无论她怎么喊那个女人的名字,她都再也没有回应过她。 陈瞳瞳有些怅然若失,但一想到今天就要上考场了,又立即紧迫起来,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了。 陈爸爸今天也请了假,特意送她去考场。 乔俏跟她碰巧也在同一个考场,两人在外面汇合后,脸上是同样的紧张。 可两双清澈的眼眸对视,又看见了彼此眼中的鼓励和信心。 检查文具的时候,保险起见,陈瞳瞳背了书包,把自己的文具盒也全带过来了。 她却在文具盒里翻出一张纸条。 展开后,纸条上的字迹锐利而又潦草洒脱,像是随手写就: “前程似锦,有缘再会。” 陈瞳瞳笑了,把纸条珍重地收好,进考场之前,陈爸爸忽然叫住了她。 “瞳瞳。” “怎么了爸爸?” “没什么……爸爸只是想说,不要紧张,无论你考得好不好,你都是爸爸最宝贝的女儿。” “……嗯!” —— 十年后。 “陈姐,这个案子你接吗?” 陈瞳瞳一身浅白色的西装,利落的短发,眉眼锐利,低高跟的鞋子在光滑的办公楼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音。 助理拿着咖啡和公文包急匆匆地跟在她的身后,语速极快地跟她说清楚了这起案子的基础资料。 原告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被男友强迫后怀孕,现在女方家长告到了法院。 这只是个小案子,其中模糊的点有很多,棘手的地方更多。 打不好,还容易惹一身腥。 比如被告也同样是未成年,比如原告和被告的情侣关系…… 原告的家长更不懂法,甚至都没什么钱请律师,不知道听了谁说的,到他们律所来找的法律援助。 平常这样的案子一般就全交给助理律师了, 而陈瞳瞳今年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律所的合伙人,这样的案子,更配不上她出马了。 因此助理也只是例行询问而已,然后再由她安排分配给自己或者其他人,如果能再得到她一两句指点就很不错了。 但陈瞳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助理差点撞到她身上。 她转身: “拿来。” “什么?” 助理懵懵懂懂。 她道: “这个案子的全部资料。” 助理一边从公文包里翻找,一边忍不住问: “您要接啊?前些日子有个经济案,被告开出了五十万的酬劳……您当时都拒了……” “这个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五千块……” 陈瞳瞳忍不住笑了: “我当律师,不是为了挣钱。” 助理呆愣愣地没说话,这个案子像是勾起了她一直深深隐藏着的记忆,眉目中带上了一丝怀念。 “有人曾经帮过我,不图回报。” “我想,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他人,就是我对她最好的回报了。” —— 某市三甲医院、妇产科。 “乔医生,这个病人情况有些特殊。” 乔俏接过病历,为了节省时间,她问: “怎么个特殊法?” “年纪……太小了。” 实习生吞吞吐吐,也没直说。 乔俏迅速翻到了最开始病人的基础信息那里,赫然出现两个大字:十四周岁。 她面色一凝, 这是流产手术。 十四岁? “把病人家属叫过来。” 病人家属很快就过来了,是一个面色蜡黄,身形弯曲,起码五十岁的老汉。 还有另外一个同样看上去年纪不小,操劳过度的女人。 “王妮的家属?” 老汉布满茧子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明亮光洁没有一丝污垢的问诊室和他身上灰扑扑甚至还有破洞的衣服格格不入。 他局促地回应,口音很重: “是、是俺。” “你是她的什么人?” “俺是她爹,这是她妈。” 乔俏示意实习生去把门关上,随即打开了手机录音。 “你女儿……是怎么回事?” 她不问还好,一问,两人的神情都变了。 特别是那女人,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实习生连忙递上纸巾。 在他们的诉说下,乔俏才明白了真相。 他们夫妻俩长年在外打工,闺女是留守儿童。 今年过年的时候回去,闺女老是闷闷不乐,吃东西也吃不下,带去医院一查……才发现出了这么个事。 问题是,连是谁做的,都不知道。 老汉抹着眼泪哭: “是俺们对不起闺女,医生,求求你好好给我闺女做手术,别影响到她以后。” 说着,他就要给乔俏跪下。 乔俏赶忙起身拦住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 “你不想找到这个人,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吗?” 王妮她妈恨得咬牙切齿,双目暴突: “怎么不想?俺恨不得剥了他的皮!这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的东西!俺好生生的一个闺女啊!……” 乔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你们愿意报警吗?” 说到报警,夫妻两个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 “这事闹大了……终归对孩子不好……” “警察?警察有啥子用?” “打官司要钱啊……” 乔俏道: “可以跟王妮肚子里的孩子做亲子鉴定,找到那个人不难。” “可以打官司,把这个人送去坐牢,至少十几年。” “打官司不需要很多钱,而且我可以帮你们。” “如果有经济上的补偿,等这件事情结束后,你们可以从农村带走你女儿,去城市里接受教育,重新开始人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或许是她的话语太掷地有声,她描述的未来太好了,说得两人都愣住。 又过了一会,老汉的眼中闪出了希冀的泪水: “医生啊,你说的……都是真的?” 乔俏重重地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们,我有一个朋友,是很有名的律师,我可以拜托她来帮你们打这个官司。” “一定能把那个人送进去坐牢!” 王妮她妈更是哭得瘫软在地,最后一下力气死死地抓住乔俏的白大褂,像是抓住了某种希望: “医生,你、你为什么要帮俺们?俺们没有钱,啥也没有……” 乔俏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 “因为我也被人欺负过,更被人帮过。” 第252章 他出轨了吗?(1) 所有人都在劝海棠不要分手。 她已经年近三十,再分手了上哪儿重新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对象? 更何况,谢辰算不上出轨。 只是跟同事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谢辰跟海棠是大学同学,二十一岁的时候两人互相喜欢,海棠先表了白。 在八年的爱情长跑中,他们一直是旁人眼中的模范情侣。 男帅女美,学历高,家庭条件也都很好。 海棠大学读完后继续读研读博,如今博士快要毕业。 而谢辰毕业后去了国外进修,回国后直接获得了海市某知名企业的中层管理职位,现在的晋升空间也很足,可以说是潜力无限。 谢辰的工作繁忙,但他记得和海棠的每一个节日和纪念日。 可以说一个男友应尽的责任,他都做到了,而且只比别人做得更好。 两人早就见过了双方父母,在一年前订了婚,谢辰家里在海市买好了婚房,而海棠家里也在海市为她准备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 只等海棠博士毕业,两人就约定举行婚礼。 但海棠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了发现这件事的那个晚上。 那晚,她睡不着,他的手机忽然亮了,两条消息弹了出来。 【呜呜,这次的方案好难啊,老大你指点我一下呗。】 【可爱小女孩撅嘴表情包】 海棠从不看谢辰的手机,因为她信任他。 但这两条消息在他手机屏幕亮了之后,她被迫一览无余。 如果说前面的那句话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紧接着的熟悉表情包却让海棠心里咯噔一声。 前些日子她还随口问过他:哪来这么多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谢辰手机上的可爱小女孩,小猫小狗的表情包,比她一个女生手机里存得还多,每次给她发都不带重样的。 谢辰当时很自然地回她: “哦,群里存的,看着可爱,你应该喜欢。” 海棠没多想,笑呵呵地点了保存。 所以,这个女生也是觉得他发的这个表情包很可爱,保存了? 可什么样的情况,谢辰才会对一个下属发这样的表情包? 还说……这些表情包,其实都是女孩发给他的呢? 海棠怎么也没想明白,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谢辰的手机,犹疑着输入了锁屏密码,点进去了对话框。 随后的两个小时,海棠看完了全部的聊天记录。 等她放下手机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僵住了。 不,不只是脖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听着谢辰的呼吸声在耳畔,却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直到谢辰翻了个身,要来抱她,却被她躲开了。 谢辰抱了个空,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她坐在床边,就问: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是她听了八年的熟悉嗓音。 此刻却感觉陌生得不行。 她说:“去上个厕所。” 谢辰说:“好,别摔了,看不清就开灯。” 你看,他是多么细心体贴的人,就连在没睡醒的情况下,还怕女友摸黑去厕所摔倒。 海棠没说话,也没开灯,走出了卧室,在客厅又坐了一会。 坐到天光微微发亮,她才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重要的证件和电子产品, 行李箱没拿,衣服也没拿,就背了个包。 关门的声音很轻。 她想去自己的房子,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了个酒店住下。 那个房子的地址谢辰也知道。 到了酒店,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大床里,才有了一丝被包裹着的安全感。 她拿出手机,无比冷静地把谢辰全部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 又吃了酒店送过来的早饭,给爸爸妈妈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才埋头昏睡了过去。 等到海棠再次醒来的时候,手机上的消息已经多到快要爆炸了。 谢辰早上起来后没看到她,想发信息问她是不是去实验室了。 却惊现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竟然被拉黑了? 海棠一直是个独立自强,情绪稳定的女孩。 这八年间,他们也吵过架,但海棠从来不会说分手,不会拉黑删除他,而是会冷静下来跟他好好地讲道理,两人一起解决问题。 谢辰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先是急忙跟公司请了假,又开车去了海棠父母家里。 海棠一家都是很传统老派的海市人。 原本是不太喜欢谢辰这个家在外地的准女婿的。 但谢辰做得无可挑剔,久而久之,海棠父母对他也越来越满意。 海妈妈一早就收到了女儿报平安的短信,还让他们不要理谢辰。 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她会处理。 而海妈妈也同样打不通海棠的电话。 谢辰换了手机号,也打不通。 她应该是把手机关机了。 谢辰还是不死心,继续打继续打,不停发信息道歉。 海棠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他的短信。 一开始态度很卑微,到后面也隐隐可见怒气。 “棠棠,你在哪里?” “棠棠,我错了。” “你别走,别离开我。” 到后面的: “海棠,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也应该把事情都说清楚,” “而不是这样一声不吭地玩消失,这简直不像你!” “死刑犯也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判死刑的?” “你到底去哪里了?棠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她翻看的时候,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她不用接都知道是谢辰。 她挂了,然后回了他一条短信。 【这次的方案,真的很难吗?】 第253章 他出轨了吗?(2) 谢辰给微信上的每一个人都备注了,就连海棠都备注了她的大名。 唯独那个女孩没有备注,她的微信名是一个兔子。 海棠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叫她兔子。 兔子跟谢辰是在两年前成为好友的。 那时候的兔子,刚刚毕业,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 被安排到了谢辰的组内。 海棠其实隐约记起。 谢辰曾经在两年前,跟她提起过兔子。 他说,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怎么这么笨?连表格都不会用? 海棠当时还笑着说,新人嘛,他多包容,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呢? 后来就很少听谢辰再提起过了。 从微信聊天上能看到,一开始,谢辰对她的语气很冷,公事公办。 但架不住兔子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热脸贴冷屁股,就算她发十几条消息,谢辰一条都不回,也打击不到她。 谢辰也不能完全不理兔子,他会回,回工作相关的。 每次他回完她,她就更热情了, “天呐,谢总你连这个都懂!太厉害了叭!” “哇咔咔,强,谢总你就是最强的!” “三生有幸遇见谢总你这样的领导,人长得帅工作能力还强,更重要的是对下属还非常非常好!” 海棠是把消息翻到最顶上,一条一条看下来。 一开始的时候看到这里,她的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嘴这么甜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 海棠想,要是她遇到这样的小姑娘,她也扛不住。 而谢辰却还是那么地冷漠,直到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方案落地后,谢辰和他属下组了个庆功局。 兔子喝多了,跟谢辰表白了。 谢辰当然没有接受,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说他有女朋友了。 兔子哭着跑走了,次日,办公室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但兔子却好像没有被影响到,她工作的时候还是那么地积极,面对谢辰的时候还是那么地热情, 虽然还是爱出错,需要谢辰反复提醒她。 谢辰或许是出于尴尬,也或许是出于愧疚,也开始回她一些私人相关的话。 比如兔子说,这家美式真难喝,但拿铁绝了。 谢辰会回:明天上班帮我带杯美式。 兔子就回了一个小女孩无语的表情包。 兔子会分享很多她吃过的店给谢辰,附上精美的图片和长长的点评, 海棠发现,有些店谢辰带她去吃过。 她还记得,她吃了之后很惊喜地问他: “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 谢辰擦了擦嘴,淡声说: “看评价还挺不错的。” 哦。原来这个评价,是指兔子的评价。 海棠继续往下翻,直到了一年前的九月二十六号, 这一天,是海棠和谢辰在一起的七周年纪念日。 但海棠的学业繁忙,这天非常不凑巧地很晚很晚才出实验室, 鸽掉了和谢辰约好的晚餐。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谢辰的愧疚,谢辰说,没关系,他也要加班。 当时海棠想,他真好啊,他确实工作很忙,但她也知道,他为了这次的晚餐,加班了一个星期。 但结果却因为她的原因,两人没能好好地过纪念日。 可她看了聊天记录才发现,这天谢辰下班后,去了兔子家。 原来兔子独居,这天下班到家后,听到自己家里有奇怪的动静。 她怕家里进贼,就哭着给谢辰打了电话。 毕竟关系到属下的生命安全,谢辰去了,他去了之后才发现,只是场乌龙。 等他从兔子家出来后,谢辰才回到家。 又过了一个小时,谢辰又从家里出发,去接海棠回家。 面对女友的愧疚,谢辰心里在想什么呢? 如果海棠没有耽误,那他会丢下海棠,冲到兔子家去吗? 海棠了解谢辰,她想,他应该不会的。 这件事情过后,兔子约谢辰晚上一起吃饭。 是她之前分享过的餐厅。 她说,要感谢他。 谢辰拒绝了。 但兔子被拒绝了好多次却始终不放弃,可能谢辰嫌是她烦,以为吃了顿饭,她就能消停了。 于是他去了。 海棠把这个时间同样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天下了大暴雨,她从学校里出来,打不到车。 她打电话给谢辰,问他: “有空吗?” 谢辰沉默了一瞬,说:“要加班。” 其实海棠原本也没抱着很大的希望,因为谢辰的工作确实很忙。 后来她等到雨停,才打到车回去。 她到家的时候,谢辰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上还捧着九十九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吃了一惊,问他,怎么突然给她送花。 谢辰说,弥补他今天没来接她。 海棠忍不住笑了,嗔道,在他的心中,她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她很开心地收下了玫瑰,还做成了干花。 谢辰送过她很多很多花,这些花都被海棠好好保存下来。 她说,他们的爱情就像这些花,就算花会枯萎,而她却相信,只要好好地经营,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永久地留存下来。 可终究还是她太天真。 最后一个在聊天记录中,令海棠印象深刻的时间点,是在她的生日。 兔子和谢辰一起吃了那顿饭之后,谢辰对她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 两人更是开始频繁地约饭,而海棠那个时候临近毕业,更忙了。 兔子也不再叫他谢总,而是换成了老大。 谢辰还问,怎么突然这样叫。 兔子发了一个小狗傻笑的表情包,说,他就是她的老大啊。 谢辰回了一个小猫无语的表情包。 她生日那天,礼物是他专门跑到国外买的一个她很喜欢的小众艺术家的首饰。 一条精美的项链和一个戒指。 她收到这份礼物真的很感动,不是因为价值有多么珍贵,而是他这份将她说过的话,她喜欢的东西都牢牢记在心中的情谊。 但谢辰给兔子也送了一条同品牌的手链。 兔子问: “这是什么牌子的手链啊?网上好像也买不到诶!” “真好看!老大你也太有品位了!” “不愧是你啊!一点也不像直男呢!” 谢辰回:“一个德国的小牌子,我女朋友喜欢,顺路给你带了一条。” 兔子回了三个句号。 过了一会,她又说: “嫂子品味真好哈哈哈,我收回上面的话,你就是直男!” 谢辰没回了。 因为这个时候海棠开始许愿了。 而她许的愿望是,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和谢辰一起过生日。 她收回思绪,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 谢辰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 “棠棠,你听我解释,我和她根本没什么,真的只是异性朋友而已。”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可以发誓!” “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就删除拉黑她,永远再也不跟她有任何来往!” 第254章 他出轨了吗?(3) 海棠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妈妈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 “妈妈。” “棠棠,你在哪呢?” “酒店。” “跟谢辰有什么矛盾,好好地摊开来说,一起解决啊。” “妈妈,他出轨了。” “什么?!” —— “我绝对没有出轨!” 谢辰跪在海家父母面前,举手发誓:“要是我跟其他任何女人有过任何亲密举动,我不得好死!” 海妈妈一脸责怪: “你这孩子别瞎说,先起来说话。” 海爸爸则板着脸,面色严肃。 谢辰不肯起来,他又拿出手机,当着海棠的面删除拉黑了那位兔子小姐。 “棠棠,一开始,我看她是新人,什么都不懂,就教了她一些东西, “这一来二去的,我跟她熟悉了,就多聊了几句,一起吃了几顿饭,那个时候正好你也在忙学业…… “是我做的不对,我做错了,我没有把握好跟异性同事的边界,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棠棠,求求你,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我们之间八年的感情啊……” 说到这里,他一度哽咽,一米八几的男人跪在地上,卑微地低着头,只为了挽回她。 海棠的眼眶也红了。 他的八年,何尝不是她的八年。 她撇开眼,不再说话。 海家父母看出了女儿的心痛。 他们也清楚她的性子,刚硬,要强,独立又清醒,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对于谢辰这个人,一开始他们都不同意,可她硬是每周带着谢辰回家,手把手地教他怎么讨他们的欢心, 海家父母的退让,何尝不是因为看到了海棠的执着呢? 而活了大半辈子的他们,更是清楚一个道理:人,没有完美的,事,也同样如此。 没有谁真的是圣人,都会犯错。 犯了一次错,就要把他判死刑,确实会不会太苛刻了? 但凡今天谢辰是真的睡了另外的女人,哪怕女儿愿意原谅,他们也绝不接受。 可……没有实质举动的越轨,也算不上真正的出轨。 他们怕女儿现在坚决要分手,以后又后悔。 于是,海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女儿叫到另一个房间,跟她讲了他们的想法。 “更何况,你明年就三十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三十岁的男人不算老,可三十岁的女人,就成了剩女了,再想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难啊。” “爸爸妈妈当然不介意养你一辈子,可是我们走了之后呢?难道就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这样叫我们怎么能安心地去?” “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不要冲动之下做决定。” “这件事情,我也跟谢辰的父母说了,他们听了很着急,连夜坐了飞机,明天就到了。” 谢辰的父母是一个三线城市的企业家,开着一间中等规模的公司。 海棠此刻心也乱得很。 在刚刚发现那些聊天记录的时候,她决意要分手的, 谢辰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她的底线。 难道她就没有异性的学长、学弟吗? 谢辰工作忙的时候,她会去找学长学弟单独吃饭吗? 她给谢辰买礼物的时候,会顺手给异性好朋友也带一件吗? 但她父母说的有错吗?也没错。 人的一生那么长,谁不会犯错呢? 她是不是对谢辰太苛求了,是不是不该直接判他死刑,她是不是该给他一次机会? 海棠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直到谢辰的父母赶来海市。 两家人一块约着吃了顿饭。 包间里气氛很凝重,谢辰的父母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穿着打扮很正式,看得出很重视此事。 “是我儿子做错了事情,对不住棠棠。” 谢父表情沉痛,他是个老烟枪,此刻也没抽烟。 谢母点头,紧接着道: “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商议好了,在海市再给棠棠买套小房子,算是我们的补偿。” “希望棠棠能够消消气,我那孩子心是正的,也很在乎棠棠,就是一时犯了错,他以后会改的。” “再有下次,棠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绝无二话。” 海棠父母的脸色也随着这几句话逐渐变得缓和。 海市的房价算是华国数一数二的高,虽然他们家也不缺这一两套房子的钱。 而是因为谢家父母让他们看到了诚意。 都是成年人了,犯错就要付出代价。而不是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就想把此事揭过去。 犯错不需要代价,那离下一次犯错也就不远了。 海父表情缓和,可还是没松口。 “这事,还是看孩子们怎么想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海棠身上。 她闭了闭眼,看着父母的模样,心中有弥漫的酸涩。 她长到了这个年纪,不仅仅没能赡养孝顺爸妈,还屡屡让他们操心。 罢了。 海棠哑着嗓子,终于不复之前的强硬: “我再好好想一想。” 谢辰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光,连声道: “好,好,棠棠,你想吃什么?你最爱吃海鲜了,他们家帝王蟹是活着空运来的,点一只。” 海棠抿了抿唇,点点头。 一顿饭就这样不好不坏的氛围中吃完了,吃完之后,谢辰还想送他们回去,被海棠拒绝了。 次日,海棠约了好友出去吃饭逛街。 她也将这事跟好友说了。 好友莉莉在三年前结婚,孩子刚刚一岁。 如果不是海棠要分手了,她今天都抽不出空来陪她。 听完了海棠诉说的来龙去脉,莉莉哂笑一声: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就只是跟一个女孩多聊了几句?” 第255章 他出轨了吗(4) 海棠强调: “不只是多聊了几句,而是很多很多次独处,很多次分享日常,很多次精神上的越轨。” 莉莉就再次确认: “都这样了,他们俩没睡?” 从聊天记录上来看,没有。 而且海棠也还算了解谢辰的为人,她摇摇头。 莉莉很不以为意,两人并肩走过以前常常去逛的服装店。 海棠对她使了个眼神,莉莉却摇摇头, “怀孕当时胖了二十多斤,现在也没减掉,哪里还穿得上这个码数的衣服。” 她接着说: “谢辰还算好的,我家那口子,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他去嫖了。” 海棠吓了一跳,随即又怒道: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莉莉看了眼哪怕经历感情风波,也依旧光彩照人的海棠,随即又很快扭开了目光,低声: “最后没去成,他回来后还跟我坦白,说都到酒店了,心里觉得对不住我,就回来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还是直接打胎离婚呢?” 海棠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跟莉莉的老公比起来,谢辰做的确实不算什么了。 海棠回来之后,比之前更沉闷了,明明周围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可她自己心底却仿佛隐隐有个声音一直在说: “分手。” 她不知道该听自己的声音,还是该听周围人的声音。 “不如,去你一直想去的学校看看。” 而这一道真真切切的声音,真的就从她的脑中响起。 海棠还以为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人都恍惚了,结果反复确认后她才敢确定。 真的有一个声音,凭空地在她脑子里出现。 超出现实逻辑的事情真的发生在她的身上,海棠度过了一开始的惊吓之后,也没太多的恐惧,迅速就接受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事情,她也不深究。 反而在这样的时刻,她更希望有一个人能倾听一下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还是算了。” 她很心动莫名女声提出来的提议。 海棠是学生物的,国外的那个学校,是全球前3级别,生物专业更是顶尖。 她的导师说,她一直表现很优异,她想给她一个推荐名额。 她可以去那个学校继续进修。 天知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开心。 那是她一直心仪的学校啊! 可是在诸多犹豫、挣扎、考量之后,她却拒绝了导师。 原因有很多,那个学校是出了名的毕业难,她至少需要抽出3~5年的时间。 她现在已经快三十了,再出国留学这么久,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推。 包括结婚和生子。 她等得起,谢辰等得起吗? 更何况,看到她早日成家,也是父母的想法,在这个年纪,还要漂洋过海离开父母,海棠也不忍心。 种种原因之下,海棠还是拒绝了这个推荐。 无忧却说: “既然不能去那儿读书,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 海棠不敢去看,她真怕看了之后,就不管不顾地去申请了。 她使劲地摇摇头,把这个疯狂的想法晃出了脑子。 无忧也没再说话。 随后的几天,海棠照常地去学校做了几个实验,写了几篇报告。 放学的时候,校门外一辆车停到了她眼前。 谢辰从车上下来,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棠棠,我送你回去?” 海棠不愿意在外面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此刻也有点心软,没说话,转身上了副驾。 谢辰松了口气,也上了车。 谢辰公司的事情太忙,已经很久没来接她了。 副驾她也很久很久没坐过了,一坐上去,就有一种局促感。 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而是座位被调了。 海棠的动作一滞,随即又面无表情地把座位调到了自己舒适的区域。 还没等她放松下来,又看到副驾驶面前贴了个萌萌的粉红色一句话:老婆大人专座。 海棠:…… 她不觉得这是谢辰贴的。 谢辰看见她的目光,顿时一慌,连忙开始撕。 一边尴尬地解释: “这……不知道谁贴的……” 海棠笑了笑: “是她贴的?” 谢辰道:“嗯……她没别的意思,就是看见其他有女友的车上都会贴这个,而我没贴,你可能会不开心,于是她就买了一个帮你贴上了……” 海棠气乐了:“帮我贴上了?” “那请问,她贴了之后,有坐到后座去吗?” 谢辰沉默。 海棠忽然感觉空荡荡的胃中泛起一阵阵恶心,她扭头道: “我要下车。” 谢辰眼中露出哀求和痛楚: “棠棠……” “让我下车!” 谢辰无奈,只能靠边停了车,让她下去了。 经过此事,海棠和谢辰原本还有缓和的趋势,又变得僵硬。 直到一周后,谢辰发来短信: “棠棠,一起吃个饭吗?我已经清理好了身边的一切东西,一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海棠去了, 没让谢辰来接,而是等他自己下班之后,两人去那儿会合。 这段时间,谢辰憔悴了许多,眼下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衣着也不再那么地一丝不苟,而是有些许的折痕。 他说,那个女孩已经离职了。 海棠嗯了一声。 谢辰问她,什么时候跟他一起去看房子? 提到房子,海棠就想到了父母已经发出去的那些请帖。 那不是请帖,是颜面。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我有空的时候。”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谢辰整个人好像如获新生。 他的语调都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连声道:“好,等你有空,等你有空。” 可他的高兴却没持续太久,一个女孩忽然突兀地坐到了他们的旁边。 女孩个子不高,长相清秀,一坐过来就眼眶红通通地看着谢辰,一句话不说。 谢辰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抓住了椅子扶手,手上的青筋都爆出,但在公共场合,特别是在海棠面前,他最终只是压着嗓子: “你干什么?” 女孩眼泪汪汪,扭头看了一眼海棠: “这就是你女朋友吗?” 谢辰压抑着怒火,反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能别再骚扰我了吗?” 女孩自顾自地道: “你女朋友真好看,我比不上她,你不喜欢我也正常。” “但我们就真的不能做朋友吗?” 在这种荒谬至极的时刻,海棠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却摆摆手: “没事,你们继续。” 谢辰慌了,起身拉着海棠就要走,女孩跟在他身后依依不舍,亦步亦趋。 大庭广众之下,谢辰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他们三人奇怪的行为,女孩要哭不哭的表情,已经有人在频频往这儿张望了。 谢辰沉着脸,带着海棠到了底下停车场,一直隐忍着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你到底想怎样?是不是要钱? “我可以给你钱,只要你永远也别出现在我和我女朋友面前!” 第256章 他出轨了吗?(5) 这话一出,兔子眼眶含着的泪瞬间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她哭诉道: “难道在你的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说完,又扭头来抓海棠的手: “姐姐,我不是要抢走他,我只想默默地在暗处喜欢他而已,我不会妨碍到你们的。” 海棠往后退了一小步,并不理她,而是转脸对谢辰道: “算了,你就当我之前的话都没说过。” 她说完这话,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却落荒而逃似的小步跑开了。 谢辰想来追她,兔子却直接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这让不经意回了头的海棠更是瞳孔一缩,抓紧脚步跑开了。 还没等海棠捋清楚思路,当晚莉莉就给她发了个短视频。 “你男朋友真没跟那女的睡?这都抱上了。” “而且这起的什么标题?!我已经帮你举报了!” 海棠心里一个咯噔,点进了视频。 开始是明显的偷拍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视角,画面很糊。 三个人的脸也都打了码,但只遮住了眼睛,熟悉海棠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从一开始他们三人拉拉扯扯进了车库,再到谢辰不耐地甩开兔子,兔子哀求她,被她躲开, 再到海棠的离去,和兔子抱住了谢辰,谢辰想追她,被绊住了一会,他就强行地把她的手掰开,甚至还推到在地上。 谢辰才得以脱身,也快步出了画面,独留兔子一个人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落泪。 更让海棠觉得愤怒的是,这个短视频为了噱头,标题叫做: “丈夫出轨小三,我苦苦哀求无果,反而还为了追小三对我动手。” 什么意思? 海棠下意识点进评论区,果然,评论区里都是在攻击她的—— 尽管几人的眼睛都被遮住,但也能看出海棠的穿衣有自己的风格,偏成熟个性,而兔子就是刚刚走入社会的大学生,穿着可爱的t恤和牛仔裤。 有的评论说:小三比正室好看啊,要我我也选小三。 有的评论说:小三就都该下地狱!破坏他人家庭有理! 有的评论说:这男的看上去也挺帅的,难怪能让两个女人为他着迷 有的评论说:这小三一看上去就很sao,勾引别人老公,真不要脸! 还有更脏、更恶毒的话,都是在攻击辱骂她。 海棠只感觉血涌上了脑子,眼前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明明想要关掉视频,但却忽然无法控制自己,一下又一下地往下翻看着评论区。 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她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 但这么强烈、盛大的恶意,却还是第一次直面。 像一个漩涡,将她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心去, “别看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她脑子响起,将摇摇欲坠的她拽回了悬崖之上。 海棠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激灵,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旋即,用双手捂住了脸。 “这件事情,让谢辰去处理。” 无忧说。 海棠闷闷的声音从手心中传来,她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不想让谢辰去处理: “我自己……能解决的。” 可无忧却说:“但凭什么让你去解决?” “如果不是谢辰,你也不至于被污蔑,损伤名誉,他不解决谁解决?” “而且你能保证不惊动你爸妈吗?” 海棠被她说服了,她爸妈平常不会刷这些视频, 但如果事情走到需要她起诉视频偷拍者和发布者的话,一定瞒不住。 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该有多着急上火。 她抿了抿唇,从床上重新捡起手机,把视频转发给了谢辰。 “然后,买一张去y国的机票。”无忧又道。 “啊?” “那条视频的热度已经快百万,你的朋友、老师们肯定都知道了。” “如果你不想应付他们的慰问和八卦,最好出国躲一段时间” 她说得……好有道理。 而且……为什么是y国呢? 是不是因为……她心仪的学校,就在y国。 而她一直有签证。 无忧的话太有蛊惑性了,海棠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购票软件,等她反应过来之后,机票就已经买好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她都来不及让网络上的负面评论淹没自己。 另一件更值得期待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心中满是期待,开始翻看着网上的攻略。 这一看攻略,就看到了晚上十二点。 谢辰在期间有给她发过消息和电话,大意就是他一定会处理好的。 海棠忙着出国的事情,没心思理他。 她还去跟导师请了个假,她马上就毕业了,该忙的都忙完了。 随即,又给爸妈发了消息,让他们别担心,她出国去散散心。 海家夫妇还以为女儿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情,也没多问。 就这样,一切顺利地出乎她的想象。 第257章 他出轨了吗?(6) 直到她坐上了飞机,从小小的舷窗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时,仿佛还在梦中一样。 但这一切都不是梦,她小声地喊了一句: “你在吗?” “在。” 无忧的声音如故,让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些。 她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出去旅游过,但一个人出国,还真是第一次。 但听见她的声音一直伴随着她,海棠莫名地生出了勇气。 —— 一个月后。 谢辰紧张地在镜子前捋了捋额上的头发,又理了理衣领,没看到什么瑕疵, 他才满意地放下手,拿起了身侧那一大束夺人眼球的玫瑰,走出了机场的洗手间。 今天是棠棠从国外回来的日子。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几乎与她彻底断了联系。 他知道,她肯定是在生气。 他没有处理好跟异性相处的边界,还导致了她被偷拍发到网上去。 他看到她发过来那个视频的时候,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谢辰直接保存了证据,甚至将评论区的高赞也都拍了下来。 随即他就报了警。 警察当时是想联系一下海棠的,但她出国了,并且既然海棠和谢辰还没正式分手,那谢辰代她处理这件事也可以。 警察也很快就找到了视频的发布者,是地下停车场的保安和他的朋友。 两个男人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很快就怂了,说自己只是拍着玩玩,标题也是瞎起的,就觉得有意思而已,没有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视频的热度太高,对海棠和谢辰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谢辰坚持不接受和解,开什么玩笑,他又不缺钱? 他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和海棠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 视频一出,平日里,他们都用看渣男的眼神看他,惹得谢辰憋屈得很。 谢辰不仅仅不要和解,还要起诉他们!要让他们留下案底,从此抬不起头做人! 后来还是谢家父母劝住了他,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把这两个人逼得太绝……到时候他拿刀捅谢辰甚至是海棠呢? 谢辰这才松口,警方判了两人拘留十五日, 谢辰的律师跟他们说,拘留不会留下案底,但如果谢辰真的去告他们,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两人战战兢兢,看那模样应该是再也不敢了。 处理完这两个造谣的,谢辰对兔子也没留情。 他直接联系上了兔子的父母,告知了她对他造成的困扰, 并且言明,这件事情中,他也有错,若是他们家需要经济补偿他可以给予,只希望兔子能不要再来打扰他和他的女友。 兔子的父母得知此事,差点气晕过去,连夜来海市把她带回了老家。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开始满心期待着海棠的回国。 他想,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他们尽管经历了诸多波折磨难,但最后一定能修成正果的。 在他的期盼中,终于看见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贴身长裙,修饰出姣好的身材, 皮肤比之前黑了些,可整个人却散发更耀眼的光彩,看上去美极了。 谢辰感觉自己再一次为她而心动了。 海棠也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挥挥手,走了过来。 她越近,谢辰的呼吸就越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但这份怦然心动也没持续太久的时间,他震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要去y国留学?” 手里的花束还没递给她,就砸在了地上,玫瑰花瓣支离破碎。 海棠像没看到他的色变,笑容依旧灿然: “是的,我已经跟学校那边说过了,大概花一两个月准备资料。” “那……你有跟你爸妈说过吗?” 海棠道: “我回去会跟他们商量的,先找个地方说说我们的事?” —— 两人来到了一家咖啡厅,海棠的行李放在了车上,坐过了这么久的飞机,她看上去依旧精神奕奕: “我们分手。” 从兔子的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对谢辰来说,竟然有一种悬在脑袋顶上的剑终于斩下的痛快。 但他绝对不会同意分手。 海棠是他的灵魂伴侣,和她在一起,他几乎可以预想到以后的人生有多么地幸福。 他们的三观相同、价值一致,以后会共同生育一个孩子,好好地抚养他长大。 等孩子长大之后,他们还要携手一起白头。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就此分别? 可他既然这么舍不得这段感情,又为什么会跟兔子联系好几年之久,一直保持着那种过界的友谊呢? 海棠一针见血指出了背后的原因: “我们在一起已经八年了。” “在这八年之中,我们的感情太顺利了,偶有小小波折,也很快就过去。” “就算我们吵架,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决。” 她的脸上一片释然和轻松,还有剩下一半的话,她没说。 但谢辰知道, 他精神出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在兔子身上,感受到了刺激和新鲜感。 海棠说: “那件事我不怪你,要求一颗心一直不游离是一件很困难、很违背天性的事情。” “我做到了,而你没有做到,这很令人遗憾。” “就算我不出国读书,我也会跟你分手,因为我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缝,我对你失去了信任。 “因为我不想跟你结婚以后,看到你的手机、你的微信就咯噔一下,看到有女人给你发信息就心里不舒服。” 谢辰的表情随着她的话变得越来越痛苦,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他又能有多少机会遇到海棠这样的灵魂伴侣? 就因为他踏错了一步,就要永远失去她吗? 在这一刻,谢辰的后悔到达了顶峰。 但海棠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通知。 她最后看着谢辰的眼睛,郑重地道: “八年的结尾,最好还是体面一点,不要闹得太难看,让我父母和你父母难做。” 说罢,她起身,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谢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从未想过要跟她分开,他和兔子的聊天记录一个字没删。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海棠发现了,会怎样呢? 她一定会很生气,但他没想过,她生气之后,不会再原谅她。 明明他只是跟她一起多吃了几顿饭,多聊了几句, 怎么就让他们走到了分手的地步呢? 谢辰始终想不明白。 但海棠这一次没有再给任何人劝她的机会, 她对父母说, “我想明白了,结婚对我来说,不是人生的必选项。以前之所以将这项列入计划之中,是因为遇到了谢辰。” “而既然他不合适,那就只能暂时将此事搁浅啦。” 海家夫妇尊重女儿的选择,却还是很担心她的将来, 但在她想出国读书的事情说了之后,他们思虑良久,还是选择了支持。 不结婚,那就继续读,就算一辈子不结婚,用半生学到的知识,总能支撑着她好好地度过晚年。 也确实如女儿所说的那样,或许,结婚真的不是人生的必选项。 海棠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最难的父母这一关,比她想的还要容易。 前二十多年,她的人生按部就班。 然而突如其来,男友精神越轨、紧接着又被造谣,这些事情堆积在一起, 在她差点坠落深渊的时候, 还好她的心底出现了一个声音,让她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第258章 抽签 “妮,你也别怪我和你娘。” “这都是命啊,要怪就怪,你没抽到那根长的。” 无忧感到手心微微刺痛,仿佛是有什么扎着自己的肌肤, 她低头一看,粗糙且布满茧子的手中躺着一根被折成两截的草。 在看到这根草的瞬间, 愿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中, 她是李无忧,但他们都叫她李大妮。 李家的长女,今年十七岁,刚刚初三毕业。 李家太穷,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上高中。 偏偏长女和次子都考上了。 虽然说是一个女娃和一个男娃,天经地义该让男娃去读书。 但如今,国家都提倡生男生女一个样, 所以,李家也十分民主、公平地来了一次抽签。 两根草,谁抽中长的,谁去读书。 但李大妮的父母李根生和王春花都知道,就算是大妮抽中了长的,也会让给元耀的。 就像现在这样,看那大妞手上的草,都短得不像样子了,不是吗? 表面上,李根生还是做出一副遗憾痛心的模样。 这事还得怪他,都怪他没出息,供不起两个娃去读书。 王春花却懒得施舍给女儿一丝多余的温情,不耐地挥挥手,吆喝着一贯又尖又大的嗓门: “行了,大妮抽完了就赶紧去做饭!” “服装厂缺个替补的临时女工,一个月能有三十块,明天就去啊!” 旁边木愣愣站着的人是李元耀,他脸上布满愧疚,还有一丝心虚。 看来,他也对姐姐的牺牲心知肚明。 这是一场既定了结局的“表演”, 从前的李大妮主动演了下去,牺牲自己的未来,为了付出后的那一丝满足感。 但无忧从来不演苦情戏。 她忽然笑了,黝黑的脸让这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也显得憨厚老实, 她摊开手: “我这抽到的,好像比元耀要长啊。” 主演毫无征兆地掀了戏台, 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就是我太激动,不小心掐断了。” 她慢吞吞地又补了一句,只是句末被淹在了王春花的喊声中: “这做不得数! “既然已经说好了元耀去,就这样定了!” 无忧诧异地道:“不是说好了,谁抽到长的,就谁去上高中吗? “怎么又做不得数了?” 她的目光投向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李家的当家男人,也是他们的父亲身上。 李根生脸色僵硬,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还显得有些青灰色,像是一个沉默的石雕, 他不说话。 无忧就只好扭头再看向李元耀。 他们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李大妮几乎是手把手带大他。 她说: “弟弟,姐姐也很想去上学啊。” “是姐姐抽到了长签,上学的机会是姐姐的,对吗?” 李元耀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眼神闪烁着躲开了她的目光。 王春花见女儿竟然敢对儿子发难,顿时冲到了她面前,顺带着挡住了她看李元耀的视线, 王春花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戳得她一个趔趄, 李元耀立即低下头去,掩饰着脸上的如释重负。 姐姐的眼神,让他压力好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她确实抽到了长签,可……这个家到底该让谁去读书,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啊。 她来问他干什么呢? 其他的几个弟弟妹妹更是冷眼旁观着,还有甚者来说风凉话的。 “姐,你那草都折断了,就证明你确实没那继续上学的福气。” 这是三妮。 “再说了,你成绩也没二哥好。继续上学不是浪费吗?” 无忧转眼盯了她一眼,把她看得脖子一缩。 随即三妮又很快反应过来,她怕什么? 大姐难道还会打她? 可刚刚大姐那个眼神太吓人了。 “我成绩为什么不好?我哪有时间学习,家里一天三顿饭全是我做的,杂事更全落我手里。” “二弟十五,三妮也十二了,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干过一点活吗?” “养得跟大户人家的少爷跟小姐似的,我就是那个伺候人的丫头?” 无忧的语气淡淡的,也没带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王春花眼神狐疑。 这丫头,以前向来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今天怎么这么牙尖嘴利? 但她这点功力,在王春花的战斗力面前算不上什么。 她眼睛一瞪,拔尖了原本就尖刻的声音,怒道: “老娘白养你这么大,给家里干点活怎么了?你要在这跟我算账是不是?好哇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说不过她,开始道德绑架了。 无忧闭上了嘴,到了这个时候,讲道理就变成吵架了,她懒得跟她吵。 她最后扭脸看向李根生: “爹,你说句话,是不是咱家就是得让二弟上学,这抽签就是走个形式。” “只要你说是,这事我就自己认了,你们爱供谁上供谁上。” 李家确实穷,只能供得起一个娃是事实,但为什么既要又要? 既要偏心老二,又要公平公正、不偏心的好名声。 好处让他们全占了。 眼见着一向性子温吞的大女儿忽然钻了牛角尖,不得到一个准话,今天这事就没得完。 李根生重重地叹口气,烟杆在床边磕了磕,说: “妮,是我们对不住你。” 无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扭头就走。 此刻已经到了晚上,她也没走太远,回了她们几个姐妹的屋子,倒头就睡。 紧跟着的三妮和四妮也进了屋。 三人睡一个大通铺,底下铺着干稻草,上床的人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妮阴阳怪气地道: “大姐,你脾气真大。” 四妮拉了下三妮。 无忧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没说话。 三妮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跟木头似的四妮,又想起大姐看她的那个眼神,也不再说其他的,闭上眼睡觉了。 无忧也没睡,她在想愿主,她的愿望是为自己活一世。 就这么简单,却让无忧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 人的一生或长或短,总有诸多遗憾。 但不管怎样,总归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 可回顾李大妮的一生, 她这一生,跟她自己没什么干系,而是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活。 她是李家的第一个孩子,父母从她小的时候就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她要懂事、听话,让着弟弟和妹妹们。 二弟李元耀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怕上学的时候受欺负,李家就让她晚了两年去学校。 就是为了跟弟弟上同一个年纪。 姐弟俩感情很好,初中毕业,两人都考上了县里的高中。 但读高中哪有这么简单,学费就要五十块。 李家家里存款也就五六十块,几乎要掏空家底。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李大妮出去打工,赚的钱寄回家里。 这样,不仅仅李元耀高中的学费有了,以后三年的生活费都不缺了。 而现实也正是如此,李大妮捏断了她抽到的那根草,在服装厂干了一年的替补工后。 成年了,又孤身一人去了南方打工,在一家饭店里端盘子。 服装厂的钱都给了家里,当服务员的钱也每月都寄了回去,就留下自己的生活费。 一分钱都没留。 她是长姐,对这个家有责任。 李元耀高考考了个专科,那个时候正处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经济开始腾飞,专科学校学费并不低。 一年两千元。 但经济的腾飞跟一辈子没出过村子,靠种地为生的李家人没什么关系。 种地是不可能种出来这个数字的。 李大妮这两年寄回去的钱,让李家有八百的存款。 还差一千二。 于是李大妮回了村,收拾收拾,嫁人了。 收了两千块的彩礼。 李元耀也坐上了绿皮火车。 又过了几年,李元耀毕业了,运气好赶上了包分配工作的尾巴,进了政府的工作单位,吃上了皇粮。 毕竟,九零年代初的大专毕业生还是很值钱的。 王春花的腰杆子都直了,李根生更是不必说,在村里走哪都有人奉承着。 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啊,家里出了个官,多了不得啊! 可李家人是春风得意了,李大妮却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李家着急嫁闺女收彩礼,让儿子去上学, 谁家彩礼出的高,只要人是个四肢健全的,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就也没考量其他的,直接便同意了。 可那男人上头有四个姐姐,就他一个独生子。 从小被家里人惯着,脾气大还爱动手, 李大妮嫁过去五年,一直没怀孕,挨打成了常事。 直到有一次,她差点被打死,就跑回了娘家。 李元耀见从小感情好的姐姐被打成这样,强硬地让她离了婚。 李大妮感激地不得了。 后来,李元耀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坐到了副厅长的位置,还将此事写进了自传中。 旁人都盛赞他是一个对家人好,有情有义的好人。 哪怕地位高了,也不忘提拔家里人。 可无忧想,若不是李大妮卖了自己,他有爬到那个位置上的机会吗? 他的发迹,不过是踩着李大妮的脊骨,吸着李大妮的血肉而已。 最后碍着自己的名声,怕有个家暴打人的姐夫说出去难听,就随手帮了她一把,结果却得到了莫大的夸奖和荣誉? 所有人都说,大妮啊,你真是有一个好弟弟! 李大妮也是这么想的,她跟那男人离婚之后,其实也说不上离婚,他们本来结婚的时候就没扯结婚证。 李大妮住回了李家,对娘家,她感激不尽。 但她嘴笨,就全都表现在手上,每天吃的不多,却一手包圆了家务不说,农忙时节下地,农收时节收谷,让李根生轻松了许多。 但李家人还是在琢磨着再给她找个男人。 没别的缘故,一个离了婚的大姑子待在家里,让老二都不好找对象了! 不过还没等找着合适的,三妮忽然发觉了大姐的新用处。 有个出息的弟弟,三妮也找了个县里的对象,结婚了,婚后第一年就生下个大胖小子。 可她婆婆要帮她的小儿子带娃,没空帮她。 三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大妮。 李大妮就去了,帮着她带了快两年孩子之后,就又有了她的新去处。 老二也结婚生子了,对象是城里姑娘,岳母要上班,也没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二正处于调动的关键时刻,若是请保姆,又难免让人抓到把柄。 而李大妮又有经验,还不用开工资,也不怕被人议论资本家做派, 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大妮就这样,任劳任怨地帮老二又带了几年娃。 等弟弟和妹妹都用不上她的时候,李根生和王春花也老了, 年轻的时候落下不少病根,此刻全爆发了。 这个时候李家倒是不缺钱,看得起病,可三天两头的,两个老人往医院跑多不方便啊! 还是需要子女伺候! 这活自不必说,是孝顺且没有个人生活的李大妮的。 期间还发生了不少事情, 四妮平常闷不吭声,总是被老五欺负,最后竟然是家里学历最高的,她考上了本科,去了南方工作。 除了每月打钱回来,几乎就再也见不着她人。 家里人甚至都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儿上班,住在哪儿。 李根生和王春花常常在家里骂她,是个不孝顺的白眼狼。 可出了屋里,就又满是自豪。 家里有两个大学生,多了不得! 王春花势必要把小儿子也供上大学, 但老五李元祖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连高中都没考上。 而且,老五是这个家里的小霸王,最讨厌李大妮。 因为李大妮整天管着他学习,晚上还盯着他做作业。 可李大妮管他,一半是真的觉得读书很重要,另一半是出于王春花和李根生,还有李元耀的嘱咐。 “大妮啊,元祖是男娃,要好好读书才有出息。” “你可一定得把你弟看牢了,抓紧你弟的学习啊。” “大姐,爹妈没读过书,字都不太认识,老五的学习就靠你了。” 李大妮好歹也是初中毕业,对着答案检查作业没什么问题。 但每次,李元祖被李大妮管烦了,对她口出恶言甚至动手的时候。 这三个人是根本管也不管的。 直到李元祖作业没写完就想出去玩,被李大妮拦下的时候, 对她动了手,把李大妮狠狠地推到桌角上。 血流了一地。 第259章 李大妮的一生 李大妮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头上抹了一把草木灰。 李根生和王春花惜命,十天半个月就跑一趟医院。 而女儿流了一地的血,医院都懒得送她去。 甚至都没把跑到外面去玩的李元祖叫回来。 李大妮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泥菩萨,经此一事,她就再也不管李元祖的学习了。 好在那个时候已经是高三,她兢兢业业管了两年,再加上中专考大专不算太难,李元祖继续去读大专了。 李元祖也离开家里后,王春花却突然得了胃癌。 胃癌多折磨人啊,吃不下东西加之剧烈的胃痛。 王春花被病痛折磨的怨气都发泄在伺候她的李大妮身上。 李大妮忍着,忍着,直到送走她。 李根生又过了几年,也走了。 李大妮一个人住在乡下的房子里。 乡下的房子修过一次,但也很破烂了。 李大妮又独自生活了七八年。 七八年后的一个中秋节,李大妮突发心梗。 死在了家里。 尸体飘出臭味,才被同村的人发现。 村里的人给李元耀递信。 但李元耀工作忙,没空回来。 就给村里人转了钱,让他们帮忙操办一下葬礼。 却偏偏不巧,这人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买棺材的钱被他昧了,李大妮最终裹了张草席,成了一捧黄土。 —— 李大妮死后,老二回过村一次。 带着记者,到父母和长姐的坟前哭了一通。 回去就上了报纸报道,这篇报道,让他顺利地打败了另一个候选人,获得了厅长的位置。 三妮上的中专,学的护理,如今也做到了护士长的位置。 老四则出国移民了。 老五也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 十几年后,四人难得聚在一起, 尽管是自家兄弟姐妹,可话里话外间,三妮和老五隐隐还是奉承着李元耀, 老四则是淡淡地吃着饭。 李元耀笑得不露声色,面对三妮拉自家侄儿一把的请求也欣然应允。 几人聊着聊着,李元耀忽然目露伤感,道: “若是大姐还在就好了。” 三妮一直就看不起大姐,哪怕当年让她来县里带孩子,也一边嫌弃着她是个乡下人,她下意识道: “大姐向来没福气。” 老五眼底有些心虚,他对大姐是有些愧疚的,现在他也长大了,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皮, 如果不是高中那两年大姐一刻不错地盯着他的学习,他一定会在连高中都读不完就被学校劝退的。 他道: “大姐这一生也知足了,有二哥这样的一个弟弟。” “噗。”四妮没忍住嗤笑出声,老五立刻对她瞪眼,但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和通身洋气的派头,气势又立即萎靡了下去。 李元祖小时候经常欺负她,但今时不同往日,老四已经是华侨了。 论出息,比他强。 老四这一声嗤笑,不单单是冲着她,而是冲着所有人的。 她淡淡地道: “大姐这一生给你们当牛做马,该知足的,是你们?” 三妮来了脾气,怒道: “说什么呢?” 老四冷笑一声,拿起包就要走,走之前还对着老二扔下一句: “如果不是看到你们要卖了大姐,供你去读大学,我也不会在毕业之后就跑得远远的。” “多少人考上了大学,却因为没有学费而不去读的?而你,多亏了有个好大姐啊。” “你出息了,大姐伺候爸妈老死后,一个人孤零零待在乡下,也没见你把她接到城里去伺候她养老啊?” “不愧是当官的,嘴上说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了。” 李元耀的脸青了。 —— “姐,姐。” 一连串低声把无忧从睡梦中叫醒,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李元耀,只是比梦中要稚嫩许多。 也没了那种油腻而虚伪的官场做派。 “吃鸡蛋。”他小声说,眼睛亮亮的。 她还在睡眼朦胧的时候,手上就被塞了一个温热的鸡蛋。 她能感受到手中那个被剥了壳的、白嫩嫩的鸡蛋,就像小孩子的肌肤一样嫩滑, 抬眼又对上那张容貌跟自己有三分相似,脸上还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年轻男孩。 李大妮被家人吸干了血,还感恩戴德。 难道就因为她傻吗? 愿主残留的情绪,让她的胸口弥漫开酸涩。 李家的蛋是要留着卖钱的,只有老二和老五两个男娃能每天早上吃一个香喷喷的水煮蛋。 偶尔,李元耀会把他的蛋分给李大妮一半, 这一次,倒是一整个都给了她。 她垂了眼睫,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把鸡蛋又塞回去。 而是直接把鸡蛋几口吃了个干干净净。 不吃白不吃。 李元耀都吃这么多年了,她吃一个又怎么了? 随即她就撇开他,去洗漱了。 李元耀心中有些失落,头也垂了下去。 平常都是她做饭,但今天她是不会做了,以后更不会做了。 左右肚子里垫了个鸡蛋,还不算饿。 李家太吵,如今是暑假,地里还有活要干。 李根生和王春花舍不得让老二帮忙,夫妻俩一整天都扎在地里头, 而李大妮就负责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的饭菜,以及家里的一些杂活。 老二……负责温习学业。 后面的小娃们就没人管了。 按理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三妮十四,在农村都算得上是个大姑娘了。 捡柴火、做饭、扫地、喂鸡……有什么不能干的? 但偏偏,她有个好姐姐, 李大妮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换来的就是他们到处去疯玩的自由和快乐。 “姐,我饿了!” 李三妮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这倒是提醒她了。 无忧闻言也没说别的,直接进了厨房。 李三妮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布满了畅快。 哼,她就说大姐怎么可能突然硬气起来了? 就那么昙花一现。 今天还不是跟往日一样,该做饭做饭,该干活干活。 要她说何必呢?自讨没脸。 她搬了个矮凳坐在了厨房门口,就等着吃。 而无忧在厨房里翻找了一通,遗憾地收回目光。 家里没什么存粮,就一点儿少得可怜的白米白面。 她揣了点东西,就出来了。 李三妮眉毛一竖,刚想质问她饭呢? 就又立马瞅见了她手上的……菜刀。 无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有事?” 李三妮结巴了: “没、没事。” 无忧收回目光,拿着菜刀出了门。 李三妮呆愣愣地目送她,随即就跟一阵风一样冲到了李元耀的屋子里。 “哥,姐拿着刀跑出去了!” “啥?!” 李元耀惊得站了起来,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姐不会想不开了!” 三妮一愣: “不会……” “你怎么不拦着点?” 李元耀眼睛一瞪。 李三妮缩了缩脖子:“那她手里还拿着刀呢……我才不敢……” “快出去找!我去找爸妈!” 无忧出了家门直奔后山。 她要去找吃的。 再有天大的心愿,前提是人得能吃饱。 十七岁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常极少见油水,脸色黢黑,头发都有些发黄。 村子依山而建,分前山和后山。 村民们活动范围都在前山,春天的时候,常常去山上采野菜,下雨之后采蘑菇木耳。 后山则有猛兽出没、老虎、熊……都是发生过伤人事件的。 所以,人迹罕至的后山,就成了无忧的猎场。 没费什么功夫,就仗着眼疾手快,她抓了一只野鸡和野兔。 又拿着厨房摸出来的打火石,生了堆火。 用菜刀处理了一下,再撒上盐,用树枝穿着烤了一会,就弥漫出一股原始霸道的肉香。 野生的动物油水不多,但肉精瘦,也十分好吃。 两只下肚,无忧才感觉自己的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吃饱了,她也没着急回去。 林子里凉快,哪怕此刻接近中午,太阳也穿不透树叶,只能洒下斑驳的光影, 偶然还有几缕微风。 她掩盖了吃的东西,又灭了火,爬上一个树杈,脑袋枕着双手,开始考虑正事。 书是肯定要继续读的,没别的原因。 李大妮想读书。 在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偶然在网络上看见了提升学历的种种办法,比如说成人本科之类的。 当时她正在李元耀家里照顾孩子,她期期艾艾地找了个时间,跟李元耀说了这事,却被他不耐地敷衍过去。 “大姐,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三十多岁,算老了? 李元耀比她小两岁,这个时候正积极地钻营,要往上爬。 “把莹莹照顾好,等你老了,我就让她孝顺您!” 结果不止是莹莹,她从小带大的三妮家的柱子,没来乡下看望过她一次。 在李大妮的心中,读书是一件极其神圣、美好的事情。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盯着老五的学习了。 可没钱,也是个问题。 家里的存款能供得起一个人读书,那无忧只要把自己的学费挣出来就行。 可又只是没钱而已, 对剑修无忧来说,她有一万种方法破局。 边想着,一个姿势保持久了身体麻了,她在仅有小臂粗的树枝上翻了个身,轻盈地简直像那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 可她现在不能是剑修无忧,而是要真正地成为她,这个穷困贫苦山里的村子里,李家的长女。 活出自我,指的不是无忧的自我。 所以,她不能随心所欲。 她想,或许李大妮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之中。 如果重新来过, 要怎样才能算得上活得好,为自己而活呢? 她想要看到的是,一个希望,一束光。 而不是无敌的她大杀四方…… 无忧轻轻吐出一口气, 既然想通了这点,面对此次的任务,如今终于也算是有了些眉目。 其他的后续再考虑,但无忧想,她一定不会愿意就这样离开李家。 因为……对曾经的她来说,一切的付出,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家人之间的尊重与回报, 而是被当成了一个血包,一块砖,哪儿需要她往哪儿搬,不需要的时候就又被远远地丢开,嫌她占地方,嫌她没文化上不得台面。 虽然她没说要报复家人,但顺手帮她讨回个公道。 无忧也乐意之至。 她跳下树杈,一边往村里走,一边在路上顺手割了些野菜。 还没出山,就遇见了一个皮肤同样黝黑,身材高挑苗条的姑娘。 她看到无忧,脸上绽放出花儿一样的笑意。 “大妮,你在这儿啊!” 她叫余雨,是李大妮的好朋友。 余雨跟李大妮不同,她家里承包了村里几个鱼塘,比起村里的其他人,家境很不错。 余雨有三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妹,从小就受尽哥哥们宠爱长大。 像是李大妮的对照组。 但她也没被宠坏,性格开朗活泼大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可……无忧却想起来了。 就算是有着如同小说锦鲤团宠女主一样的,余雨的结局却不算太好。 “你在找我啊?” 无忧问。 余雨娇俏地瞪她一眼,大热天的她也不嫌热,凑过来挽她的手臂。 “你那个好弟弟,到处说你要拿着刀要寻死了。” “我才不信呢,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你呀,就出来找你了。” “还是我了解你,一下子就找到了。” “走,咱们一块回村子。” 到了山下,余雨也要回家了,两人就此分别。 无忧往家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撞上了满头大汗的李元耀。 “姐……姐!” 无忧奇怪地看着他跑过来,弯着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像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 他目光落到她手上的菜刀和野菜上,脸上一怔,旋即又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你拿刀……去后山割野菜?” “怎么不拿镰刀?” 无忧随口道: “家里的镰刀不是爸拿走了吗?” 李元耀抿了抿唇: “啊……那我们回去。” 两人一块回了家,迎接无忧的却是一阵狂风暴雨。 李根生和王春花脸色阴沉地坐在堂屋,见无忧回来,直接脱了鞋,朝她扔了过来。 第260章 去打工 无忧眉头微皱,躲开了鞋子。 “干什么?” 王春花怒火更盛: “你还问我干什么?你拿刀去干什么?” 没等无忧说话,她就如连珠炮一般一通输出: “你真是越大翅膀越硬啊,家里有一点儿不如你意的地方,你就要用死威胁你爹你娘,你真是了不得啊!” “你有本事就去死了得了!永远也别回这个家,就当我没养过你这么个女儿!” 这要是真正的李大妮听见这话,指不定得有多伤心。 无忧思忖着,这估计是昨晚上她忤逆他们,导致那一通邪火没发出来。 如今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可往日的李大妮,听见这番话怕是会委屈得不行,眼圈都会红。 无忧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如同她的一顿输出是对着空气说的。 她把野菜放到桌子上,淡淡地道: “我去后山找了点野菜,又怎么是用死威胁你们了?” 王春花的气势一顿,扭脸看向来传话的二儿子。 李元耀脸臊得通红,他哪知道……他还以为……大姐因为读书的事情,一时半会想不开…… 无忧冷眼地看着这场闹剧,想回房睡个午觉,却被王春花一声尖利的喝声又喊住了。 “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娘得罪你了?” “有事?” 王春花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全家人都欠她的? 自己一声不吭拿着刀跑出去,让家里人找了一个上午,着急上火不说,回来还摆脸色? 她就全然没想到,明明是她在无忧一进门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这谁要是态度还能好,那说一声菩萨也不为过。 眼见着母女俩的气氛越来越激烈,李根生终于不再装哑巴。 还有正事要说呢。 “下午就隔壁张叔要去县里,你跟他一块儿去,然后自个去服装厂报到,晓得不?” 无忧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 “我说怎么着急找我一上午呢?” “原来是怕下午没人去服装厂干活,没人能给你们挣钱啊。” 王春花被她这刻薄的话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李根生也不可置信,他霍然站起身,怒道: “大妮,你就是这么想我和你妈的?” 她笑笑,却不说话,扭身便走。 走之前没忘记扔下一句: “我知道了。” 去打工,没问题。 但这钱,可就跟他们没半点干系了。 她走之后,李根生还是久久地僵在原地,跟王春花道: “在大妮的心中,竟然……竟然……”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自问,对家中几个儿女,他还算疼爱, 就因为家里实在困难,拿不出钱来供她读书。 在大妮的心中,他们就是这种只关心钱,只在乎钱的父母吗?! 这个认知,让李根生有些难受,又有些愤怒。 难受于他在孩子心中竟然如此不堪,愤怒于她的不懂事,不理解长辈的难处。 王春花的想法就简单得多。 儿子要上学,天经地义,女儿出去挣钱,回报家中,更是理所应当! 周围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难道她会有错? 她追着无忧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这个白眼狼,自私自利、六亲不认的狗东西!” “给你一口饭吃,安安生生地养你这么大,养出仇来了是不是?” “老娘当初就该听你奶奶的,把你淹死在粪池子里!” 第261章 邻居王叔 一股从脊背升起的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的整个身躯都变得僵硬。 这是愿主留下的情绪残念。 很难以想象,竟然有母亲会用这么恶毒的语言咒骂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这些对李大妮来说,却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话语。 当年李大妮刚刚出生,李根生的妈是个再重男轻女的,看到儿子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脸就拉下来了。 当即就要过来抱走孩子,扔到粪池里。 王春花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头发凌乱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却还是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不撒手。 最后还是他爷发话,说,第一个娃,留着。 第二个的时候,她就如愿生下了李元耀。 等到了三妮的时候,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不论男娃女娃,都能有口饭吃。 所以,王春花是自认为对李大妮很不错,很好了。 比起那些一出生就被扔到水沟,扔到山里,扔到粪坑,扔到河中的女孩们,她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 李大妮的这条命,都是她给的。 所以,她想要她做什么都行!都是她欠她的! 以前的李大妮也是这么想的。 娘一定也爱她的,不然,怎么当初执意不撒手呢? 在她故意掐断那根草,次日踏上了去县里的车时,王春花烙了她最爱吃的玉米饼,塞到她手里。 在她回家嫁人的时候,王春花也哭得不能自已,追出送嫁的骡子一里地, 在她差点被那人打死,拼命跑回娘家时,王春花也抄起扁担要去跟他拼命,被李根生和二弟拦下了。 她一定也是在乎她这个女儿的,她只是嘴巴狠了一点而已…… …… 无忧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待愿主激烈的情绪消退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把王春花的谩骂,李根生的叹息,李元耀的劝阻都甩在了脑后,留在李家之中。 她没走远,就在墙根底下等王叔。 她运气不错,不过两分钟,邻居王叔正好赶着牛车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大妮,来。” 王叔一边招呼着形单影只的小姑娘,一边心中暗叹一句可怜。 这时候讲究什么隔音不隔音? 两家人住得近,王叔早就全听见了。 在村子里,李大妮一直是个勤快、孝顺的好丫头, 而王春花的嘴巴刻薄也是出了名的。 可说什么不如当初淹死在粪坑里……真是也太伤孩子心了。 一向憨厚老实的王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一丝不知所措的安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大妮,你妈也就是话冲了点,对你们几个孩子的心是好的……” 无忧利利索索地一个人,什么也没拿,上了牛车。 她也没收拾衣服东西,到时候发工资了去买就行。 这两个月,她除了服装厂的工作外,肯定还要找点其他的收入, 要把第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挣出来。 她并不介意家里的事情被人听见,丢人的又不是她。 但她也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她眼珠子转了转,没接王叔这话,而是说: “王叔,你知道我妈为什么骂我吗?” “为啥?” 王叔一甩鞭子,老牛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边跟着她的思路问道。 也是,大妮一向是个听话孩子,怎么春花突然发这么大火? 无忧垂下眼睫,故作失落: “我和二弟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人。” “我是长姐,要让着弟弟,二弟去上学我没意见, “但爹娘都说,现在国家都提倡男女平等,为了公平起见,抽签决定。” “谁抽到长的,谁去上学,” 不知道为啥,才几天没见呢,大妮说话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那性子,太内向了,说话也支支吾吾,小小声地、 现在倒是大大方方的,口齿吐字也清晰,王叔也形容不出来,就但是让人想听她说话。 他听了这话就道: “那不挺好的?” 没想到,李家平日里虽然总是把那两个男娃看得跟宝贝似的,大事上倒也没含糊。 “结果是我抽到了……可娘又说……我要让着二弟。” “让我去县里打工,给二弟挣学费……” “我愿意让二弟去读书,也愿意给二弟去挣学费……可我就是心里头不舒服……” 女孩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王叔嘴巴一张,结果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嗨,这干的啥事啊! 还不如直接让老二去读书呢! 李家要是让老大读书,那叫长幼有序, 要是让老二读书,偏心男娃嘛,也是无可厚非。 怎么还干出让抽签,抽完签又反悔的事呢! 第261章 干活 (这个长篇大家攒攒,等完结再看,一是我最近工作超忙,又正好身体不太舒服,腰疼得厉害,更新方面不太稳定,二是内容有不少地方我还得改改,打磨打磨,唉,很抱歉。) 无忧把王叔的神色尽收眼底,点到为止闭上了嘴。 王叔两口子都是少有的淳朴老实人,但王婶子有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那就是嘴巴不牢。 等不到明天,李家这点破事,就会让全村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 李根生和王春花在外面都很要面子,想必得怄好一段时间的气。 王春花嘴里的污言秽语对无忧来说攻击性为零,但也不代表她就真的得受着。 —— “哥,家里没柴了,去山上捡点柴呗!” 自从大姐走后,家里的活都落到了李三妮头上。 让她苦不堪言, 往常不太喜欢读书的她,都恨不得明天就开学了。 越干,她心底还越不服。 老四老五还小就算了, 凭什么二哥就能一天到晚待在屋子里凉快,说是要温习功课。 听到妹妹的话,李元耀下意识应了。 正好他心烦意乱,看不进去书。 他刚刚走出屋子,却就又被炙热的热浪给逼了回去。 火辣辣的太阳悬挂在天空,没有一丝遮挡。 他站在门口,扬声问道: “怎么早上不去,现在太阳也太大了。” 李三妮听见这话,怒气冲冲地从厨房里跑出来: “我早上哪里有空?又要做饭,又要喂猪的!” 李元耀反驳她: “大姐以前都是早上去捡柴的。” 怎么大姐行,你就不行了。 李三妮见他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让他去捡柴火还反过来怪她干活效率低, 她瞪大了眼睛,积蓄了几天的火气一下子全窜了出来,大声道: “大姐就是一头老黄牛,我可不是!” “而且,你还比我大呢!凭什么我从早上睁眼就忙个不停,你什么事都不用做?” “你要是不去,那今天晚饭我也不做了!” 李元耀也不是个好性子的,直接冷冷地回屋摔了门: “你不做就不做,我不缺一顿饭!” 两人各自回了屋,躺在床上。 太阳逐渐落下,两人的火气还没消散的时候,在外面玩了一下午的四妮和李元祖先回来了。 “姐,我饿!” 七岁的男孩像一个炮弹一样冲进了房里,大声嚷嚷道。 李三妮没好气地道: “找你二哥去,我没吃的!”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李大妮一般都会把饭做好。 如果李根生和王春花还没回来,她就会先塞口菜或者是一粒糖到李元祖的嘴里, 当然,她也不会落下跟着李元祖屁股后面不敢说话的四妮。 李元祖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一下子没了饭前小零嘴,顿时不干了。 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嗷嗷大哭。 王春花一进屋,就猝不及防地被魔音贯耳的哭声震慑了耳膜。 再去厨房一看,冷锅冷灶,晚饭的影都没。 干了一天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死懒死懒的懒丫头,一天到晚在家里就等着吃?晚饭都不做?” 她尖声骂道,一边准备开始自己做。 三妮不是李大妮那种任她骂也不还口的性子,她喊道: “是二哥不愿意去捡柴!” 王春花护儿子是本能,毫不犹豫地回: “捡个柴也要叫你二哥?你大姐十几岁的时候,一个人把家里的活全干了!” 李三妮更来气了。 二哥也说她不如大姐,妈也这么说。 “那你把大姐叫回来干活!” 第262章 家教 提到最近跟换了个人,屡屡惹他们生气的老大, 王春花的脑子里突兀闪出李大妮在她的谩骂声中的冷然眼神。 她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她。 骂,她无所谓,她不在乎。 这个后知后觉的认知让王春花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对于不省心的老三,她更是觉得要好好地教训一下,免得以后跟老大一个样。 她拿起用作柴火的一根细细树枝冲出厨房,狠狠地朝李三妮抽去。 李三妮一边大叫一边躲,一片混乱之中,还有在地上哭闹的李元祖为这场景作伴奏。 家里知事的两个男人没想着拦一下,只在旁边看着。 李元耀嘴角朝下撇着,眉头紧紧锁起,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他跟李根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深的不耐和无奈。 以李三妮的性子,也不是第一次惹王春花生气。 但往常这个时候,大妮是一定会出来拦着的,甚至宁愿让王春花的抽打落到自己身上,也要护着弟弟妹妹。 再又想到这场鸡飞狗跳的起端,李根生和李元耀不约而同地暗叹一声。 似乎,大妮是真的做了不少事情。 —— 县里。 服装厂的话不累,流水线而已。 无忧有过很多体验,但这还是第一次做,她上手很快。 在上手之后,她也刻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保持跟其他人同样的产出。 余雨的家在县城,原本还想邀请无忧住在她家。 却被无忧拒绝了。 在好友家小住一两天是客人,住一两个月就是麻烦了。 更何况,服装厂是包住,不包吃的。 余雨的潜意识其实是想让无忧去她家吃饭。 从李家出来,家中没有给她一分钱。 发工资还要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要吃什么呢? 这个问题连余雨都想到了,可李家人却没有想到。 或许不是想不到,而是以此拿捏她。 叫她低头认错,再施舍地给几块钱,好叫她感恩戴德。 无忧没有接受余雨的同住邀请,只是找她借了五块钱。 拿着五块钱支撑着,她每天六点一下班就跑到那些看上去算高档的小区居民楼里,挨家挨户敲门。 问他们需不需要家教。 教外语。 就算被拒绝了无数次,甚至还遭遇了不少恶言恶语之后,她也一直未曾放弃。 直到一周后,有一位神情疲倦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 “家教?” 苏红听闻她的来意,再扫过她的穿着。 朴素,但却十分整洁,没有一丝脏污。 再加上她最近头疼的事情,苏红欲要关门的动作一顿,让她进了家内。 客厅里摆着冰箱、一台电视机。 从这就可以看出,这家人在经济上还算富裕。 苏红让无忧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她能进这张门,也是得益于李大妮的长相。 李大妮并不丑,五官端正,脸型偏圆,是很大气的长相。 以前总是畏畏缩缩,不敢用正眼瞧人,长得再好也没用,别人都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她就先把头低下去了。 如今换成了无忧,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庞,却因为习惯性地动作和姿态不同,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而且最熟悉她的家人也都不在,无忧不必再遮遮掩掩。 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显得友善,却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善良,隐隐透出坚定的力量感。 而苏红的家里有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姑娘,叫苏晗。 巧合的是,苏红也是一名老师,在县一中教学,教的科目正好就是英语。 她打量着无忧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了些老师的威严。 但无忧半点没有退缩,姿态端正地坐着。 她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用英语聊天。 无忧眼睛一眨,也没有丝毫停顿地切换到英语回答了她。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 苏红的眼中露出满意,她自然能听出,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英语口语十分流畅,词汇量很丰富,口音也很纯正。 初步来看,教她家姑娘绰绰有余。 她也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和找家教的缘故。 她平常工作太忙,没时间教苏晗,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对女儿报以很高的期待。 可苏晗其他的科目还好,偏偏就英语不行。 明明有机会上县一中,但就因为英语太差,沦落到了县二中。 县二中…… 无忧顿了顿。 正好就是她和李元耀考上的高中。 那,苏晗还是她的同学? “先试试,暑假期间一周来五次,每天晚上两个小时,工资我给你开一小时五元,怎么样?” 无忧没有异议,又主动提出今天晚上她先摸一下学生的底,制定一下教学的计划,不收费。 明天,她会带着资料和教学计划上门。 苏红当老师,一个月收入大好几百,她的爱人也是有编制的职工,倒是不差这几块。 但闻言,她眼中的满意更甚,暗暗点了点头。 原本她还对这个过于年轻的家教有些不放心,但如今这个行为倒是对她增添了一丝信心。 两人商量完,无忧就进了苏晗的房间。 苏晗长得很像她妈妈,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眼神纯澈, 她正趴在桌子上看书,看见她进来了,声如蚊呐地打了声招呼。 “老师。” “我比你大两岁,叫我姐姐就好。” “嗯。” 她乖巧地应下,无忧先看了一下她初中的英语作业和试卷、 一边看,一边跟她闲聊,拉拉家常,聊聊学校的趣事。 毕竟愿主也是正好是初中毕业,两人还算有共同语言。 无忧从种种细节中推测出来了一些情况, 苏晗英语不好,不是真的没这方面的天分,其实还是与苏红有关。 苏红本来就是英语老师,也就最关注女儿的英语成绩。 一旦她稍微考得不好,苏红就在家里大发雷霆,常常让她不背完英语单词就不准吃饭的规矩。 苏晗的心理压力特别大,对英语也产生了天然的排斥。 这样一来,自然就不可能学得好了。 无忧判断完,心里也有了底气。 这样的学生不难教,看来,她这份家教的工作稳妥了。 从苏家出来,天色也很晚了,她也回了服装厂的宿舍。 洗漱完上床,却意外听到了室友的闲聊。 “百货商店的羽绒服打折,只要一百二!” “夏天你买羽绒服干什么?” “你不懂,反季买才便宜,那羽绒服去年冬天的时候我见过,要两百块!现在只要一百二!” “一百二也不便宜了。” “跟咱们一个月工资差不多,咬咬牙还是能买得起的。” 无忧竖起耳朵,冷不丁从床上探出头,问道: “咱们一个月工资一百二?” 那个想买衣服的姑娘嘴快回了她: “一百三呀。” 另一个姑娘扯了扯她,她就没继续往下说。 无忧对她们笑了笑,把头收回去,并没有追问。 那个嘴快的姑娘明显松了口气,这样被一打岔,她们也不聊了,几人很快就睡下了。 黑暗之中,无忧睁着双眼,心中隐隐的疑惑终于被解开。 难怪呢。 在这个年代,工厂的工作可是个香饽饽。 哪怕是临时的替补工,只能在工厂最忙碌的时候干几个月的岗位,也应该十分抢手才对。 怎么轮得到李家,轮得到李大妮。 原来,是有人昧了一百块啊。 愿主在这个厂子里干了一年,这一年时间里,她的工资并不是从厂子里拿的。 而是私底下从介绍给她这份工作的朱姨手里。 知晓了此事,无忧却没着急发难,而是一声不吭地继续乖乖巧巧地在厂子里做事。 晚上就去苏家给苏晗补习。 次日,她得了日结的家教工资,有钱就还了余雨借的钱。 余雨原本不想要,她给硬塞了过去,还拉着她上街逛了一圈,买了一条小手链送她。 别人帮她是情分,不是她该的,更不是别人欠她的。 当她有能力的时候,自然也要跟好友分享。 余雨更是不差这条手链,但收到好友的礼物,又有人陪她逛街玩耍,更让她十分开心。 她笑着当场就带在手上,乐呵呵地道: “我平常也就暑假回村里,你要是能一直待在县里就好了,比在村子里好, “你看,你人都长高了,也变漂亮了。” 有了一份还算稳定的收入,在衣食住行上,其他还是其次,无忧不愿意在吃上面亏待自己。 每天都要吃点蛋白质,有肉就吃个肉菜,没肉就吃个鸡蛋。 十七岁的姑娘,还在长身体呢。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无忧确实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个子高了些,原本黢黑的皮肤也白回来了一点。 无忧回她: “等我来县里上学,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余雨跟她同岁,如今在县一中读书,已经高二了。 明年开学就高三。 不过以她的成绩,距离大学还有一点儿距离, 但她也不在意,高中毕业已经是很高很高的学历了,她自然不怕找不到一份工作。 听闻好友的话,余雨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看她: “你打算去上学啦?” 之前录取通知书刚刚下来的时候,李大妮就抱着她哭了一场。 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娃,她决定让弟弟去读书,自己出门打工,给家里减轻压力。 余雨当时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凭心而论,高中的学费并不贵,李家如果去借,是能借得出来的。 而且,村里的初中每个班也就几个人考上高中。 这要是不继续读书,不是可惜吗? 就连余雨的妈妈也说,村里的孩子,想要有出路,读书是唯一的路。 孩子读书是大事,这钱,余家都愿意借。 可是余雨妈妈又跟余雨说,如果李家没有张嘴,她不能先开口。 斗米恩升米仇,李家和余家的交情,没到那个地步。 如今眼见好友忽然想通了,余雨真心实意为她高兴,拉着她的手进了国营大饭店。 “今天有什么菜?” “行,那来一个红烧肉,一碗丝瓜汤,两碗饭。” 这时候的饭店菜单都是每天现出的,菜品新鲜,份量也十分扎实,两个菜足够了。 “不许拒绝我,等你发工资也请回来就行。” 无忧顿了顿,笑着道好。 时间一眨眼,剩下的半个月也过去了。 到了发工资的这天。 无忧没去找朱姨,而是跑到了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外。 已经有两三个人在排队了。 轮到无忧的时候,发工资的张主任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却多看了她一眼。 “你……是朱香介绍过来的?” 这事否认也没用,无忧点头。 “你的工资,在她那儿领。” 张主任拿信封的手一抽,扔下这一句就不再理她,而是招呼下一个人。 无忧眼神一闪。 朱香本事不小,看来张主任这儿她也打点过了。 也是,不然这钱怎么不发给正主,而是直接发给她呢。 但她才不管,他们私底下有再多的交易,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巍然不动,提高了嗓门,问: “为什么啊?” 张主任见她一点儿也不识趣,也有些恼了,不耐地挥挥手: “什么为什么?就是找她领!” 无忧问: “我看所有人都在这儿领,怎么就我不在?您不会不给我!” “是就不给我一个人发吗?还是其他人也不给发?” 听到跟工资有关,后面排队的人明显地骚动起来,都纷纷张望着往前面探头探脑。 生怕自己的钱出了点什么事。 无忧心底十分清楚,这钱,她想要拿到手,就得闹大了。 “我不是厂子里的正式员工,是替补的。” “是不是替补员工就没工资啊?” 她脆声道,黝黑的脸孔上一双清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惧张主任的冷脸。 “什么?替补员工没工资?” 后面的人听了个一知半解,已经开始胡乱传话,眼见着骚动越来越大,才这样下去,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 这事要是闹出来,他这个主任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稳! 张主任脸色铁青,唰地将一个信封拍在桌子上。 “拿走拿走!签字!” 无忧笑了笑,道: “哦,有我的份啊,误会,误会。” 刷刷两下,她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大名——李无忧。 第263章 工资 字体锋利凌然,跟他见过的书法家的笔迹都不遑多让。 原本怒气冲冲的张主任下意识一顿,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咦,朱香不是在乡下找的替补工人吗?怎么写这么一手好字。 不说这字,就这女孩看上去不起眼,做事倒是快准狠,还懂得见好就收,根本不像乡下的啊。 这朱香,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看来这事不能跟她继续干下去了! 万一再遇到个愣头青,闹大了可不行! 张主任心底默默下定了主意。 —— “李大妮!” 刚刚拿到工资,无忧的室友都出去消费了,也正方便了朱香找上门来。 朱香身材臃肿,一张大脸盘子,五官寡淡。 气势倒是汹汹。 无忧放下手里的英语书,脸上还带着笑意: “朱姨,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她说话,无忧继续往下说: “哦今天发工资,我听说去张主任办公室领,我就自己去领回来了。” “您都帮我介绍工作了,实在是不能还麻烦您帮我工资,这点儿小事,我自己就办好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朱香看着之前还木讷老实的姑娘,一脸笑意盈盈,还带着几分捉摸不定。 她原有的十分火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缓了缓,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着问: “那工资信封,你拆开了么?” 她跟李家说的是三十块。 要是李大妮拿到不止三十块,怎么也不应该还能对她露出笑脸。 怎料,她却听到李大妮脸上的笑意不变,回道: “当然拆开了,一百三十块,一分也不差,对吗?” 她脸色一僵。 无忧上门来亲亲热热地握手,又热情地给她倒了杯水。 “之前我爸妈跟我说,一个月有一百三十块的时候,我还怎么也不敢相信。” “这样高的工资,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轮得到咱们家来干呢?” “直到工资发到了我的手上,我才真的敢相信,朱姨您对我们家的恩情实在是太重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中甚至盛满了泪花,感动到不能自已。 “朱姨,您一定是知道我们家的难处,知道我连学都上不起。” “现在可好了,有了这笔钱,我就能回去上学了。” “谢谢您!” 她深深地朝朱香鞠了个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朱香的神情已经彻底僵住了,过了一会,她才抓住了重点: “你家人跟你说,一个月一百三十块?” 无忧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是啊。” 朱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明明跟李家人说的是三十块啊! 怎么就传成了一百三! 要不是因为她想从中间拿这笔钱,要不是因为她想欺负李家人一辈子在农村什么都不懂,又缺钱, 这个岗位,怎么可能轮得到李大妮! 她心痛不已,可此时此刻,她难道还能从李大妮手里把钱拿回来? 这丫头,把她架得高高地,根本下都下不来。 朱香磨了磨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意: “没……没事……” “那……那你好好干……” “我先走了,不送啊!” 第264章 回村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无忧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个时候她的室友也回来了: “咦,朱香是你亲戚啊。” “她好小气的……” 无忧笑笑: “是吗?朱姨人挺好的呀。” 一晃两个多月就过去了,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开学了。 “朱姨,等我放寒假的时候,还有活找我啊!” 朱香僵着脸,听见这话,实在忍不住腹诽 好不容易要把她送走,把这个萝卜坑腾出来。 寒假还找她?怎么可能。 白让这么个好工作给李家干两个月,已经让她心中气得不行,脸上却还要勉强露出笑意。 毕竟,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送出去了,好歹让李家也记着她点好,要是她还板着脸态度太差,到时候李家不领情,她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跟朱香告别后,无忧就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先坐过小巴车,再坐上早就等在那儿的顺路回村的王叔的牛车。 看到无忧过来,王叔一开始还先是局促地道: “妹儿,去哪?” 直到看清那张银盆脸上熟悉的五官,他才不敢置信地道: “大妮?” 无忧点点头: “王叔。” 王叔坐上车,一边赶牛一边惊叹道: “哎哟,还真是县城里的风水养人啊,我这都不敢认你了。” 两个多月后的李大妮,真真跟以前完全不相同了。 原本身上一层补丁撂补丁,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换成了一件整洁的蓝色衬衫,再搭配一条同色的裤子,脚上一双崭新的布鞋。 原本一头有些杂乱的长头发被剪掉了,齐肩的短发显得人干脆利落,透出一股爽快劲来。 原本黝黑的皮肤也变白了许多,五官和躯体仿佛也都伸展开来了, 王叔这才发现,似乎大妮长相还不错呢。 叫他说,大妮如今还真是跟城里人似的。 一路的颠簸之后,下了车,无忧塞给王叔一包点心。 王叔摆摆手,不要: “你这孩子,这么大点儿就出去挣钱,多不容易啊,” “有钱自个买点东西吃。” 无忧却不听他说话,把点心往车上一放, 道: “这是给我大侄儿的。” 说罢,就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叔只能带着无奈的笑意,把点心带回家里了,心底也不由得感叹。 以前还觉得大妮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却难免有些木讷,但这两次坐车却又刷新了他的看法。 县城还真是个好地方,在那儿待了几个月,人都变机灵大方了。 李家跟两个月前没什么两样,如果硬要说区别——那就是变得更脏、更乱了。 李家有三大一小四间黄泥糊就的土屋,最大的那间住了李根生王春花和李元祖。 第二大的则是李元耀一个人的屋子。 最小的两间,一间是大妮、三妮四妮的住所,一间是厨房。 四间屋子和栏杆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院子的左边,还有一口井。 院子里的地上堆满了鸡屎,几乎无处下脚。 此刻已经到了晚饭时刻,厨房却没冒出烟来。 “谁啊?” 第265章 钱呢! 听到外头的动静,屋子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 是王春花。 一别两个多月,是李大妮第一次离开李家这么久, 无忧站在门口,将生养这具躯体,生养李大妮的母亲容貌映入眼中。 她的身材不高,因为一直做重活,脊背微微弯曲。 浑身灰扑扑的,头发胡乱地梳了两下, 脸上满是疲态,眼中暗淡浑浊,嘴角永远紧紧地抿起,向下撇着,苦相浓重。 长年累月的日晒让她的皮肤粗糙,干巴巴地,好像是一个月没下雨的黄土地。 依稀能从眉眼间看出,跟她的女儿有几分相似。 可跟她不同的是,她的女儿站得笔直,一双眼睛明亮,整个人是一副坦然而放松的姿态。 她的变化太大,一身崭新的衣裳,完全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让王春花一开始同样没认出她。 在生人面前——还是一个打扮得体,看上去并不穷苦的生面孔前,王春花防备疏离的态度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讨好。 语气,也完全不似无忧见过的那尖利模样。 “你——是哪家的丫头?可是想讨水喝?” 她试探着问。 无忧没忍住笑了,恐怕,李大妮一辈子都未被她娘用这样的态度对过。 而李三妮在此刻也从屋内走出。 她惊疑不定地看了她几眼,随即忍不住失声: “大姐?” 这一声把屋子里剩下的人都喊出来了。 “什么,大妮回来了?” 李根生的态度欣喜中带着一丝埋怨。 两个多月时间,这大丫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因为惦记着她,晚上睡前,他总是会翻来覆去一段时间才能入睡。 “哎呀,真真是成了大姑娘,成了城里姑娘了! “这去县里打工还真是个好工作啊! “就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给家里递信,害得我跟你妈妈担心——” “一月前农忙就过去了,若真担心我,怎么也没见有人来县城探望我。” 她的语气平静,并无怨怪,却让李根生闭上了嘴,脸上浮现出尴尬。 这么热的天,去县里得走半天, 而且县里也没地方住,一大早出发,大晚上还得赶回来。 那么累,就为了看大妮一眼,也没什么必要…… 反正大妮一直就是个能干、懂事、让人省心的孩子。 看着他的神情,无忧不由得想到了,上一世李元耀去县里读高中——可是全家人齐齐上阵。 把人送到了县二中,细心地铺好宿舍的床,夫妻俩一步三回头地跟儿子分别。 而落到李大妮身上,一家人却完全不关心从未去过县城的女儿做的什么工,吃的什么饭,睡的什么床…… 连爹都被大姐刺了一下,李元耀更是讪讪地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 如今“大变样”的大姐, 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让他有些不敢亲近。 可这个时候,愣怔着的王春花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原来这个长相清秀,行走说话间一股范儿的姑娘,竟然是她家大妮? 在王春花的心中,哪怕是女儿从山鸡变成了凤凰,那也还是她的女儿。 她立刻切换回熟悉的刻薄姿态,原本不安地拧着衣角的手也叉着腰,另一只手则是几乎要直接怼到无忧的脸上来了。 “钱呢!” 第266章 撒泼 钱呢? 无忧在县城里待了七十天,按照李家人的消息,一个月三十块,她手上应该有七十块。 刨去她的吃喝,至少还能剩下六十。 高中的学费,第一个学年是五十三元。 正正好。 而无忧实际上手里远远不止这些钱。 单单服装厂的工钱,就一共是有三百零四元。 家教她一共去了五十个晚上,每天晚上两个小时,一共是五百。 现在她手里总共还剩下七百三。 六十块,对她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而李家人并不知道她赚了这么多,所以,她只需要付出一小部分。 就能够维系住家里的和平。 甚至还能得两句夸赞,和王春花的一个好表情,也能得到弟弟的感激和愧疚。 哪怕再退一步,她真的想去读书,只要把这六十块上交,用剩下的钱去读,家里人也无话可说,也没有理由阻拦。 但——无忧扬了扬眉,吐出两个字: “没有。”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王春花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你钱丢了?” 她眼睛一瞪,立刻就要开骂: “那厂子不给你发工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的钱都要不回来,走,跟老娘去县里找她!” 李元耀的声音在此刻恰好响起: “姐……你哪来的钱买新衣裳?” 不愧是读过书的,以后能当上厅长的人。 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无忧避开王春花来抓她的手,回道: “当然是我的工资了。” “钱在我这里,但这是我的学费,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 她一如既往的平静,话狠,却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在宣布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神情,也一下子让王春花没有来得及立刻做出对应的镇压。 李三妮吃惊过后,眼珠子转了转,落到她崭新的衣服上,闪过一丝嫉妒 她张了嘴: “姐,你怎么能这样?” “家里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吗?哪里供得起两个人读书。” “你怎么这么自私……”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就打断了她, 无忧收回了手,淡淡地道: “以前我尽到了长姐的责任,却从来没有用过长姐的权利。” “祸从口出,你如此缺乏管教,确实是我的问题。”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和她的话震住了, 李三妮更是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还有莫大的屈辱。 她平常很少挨打。 而大姐从来没动过底下的弟妹一个手指头。 她不敢还手,捂着脸扭头找李根生: “爸——大姐她打我——” 李根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只动嘴巴子,从来不真正插手这些事情, 向来懦弱、爱护弟妹的长女竟然被气到动手了,也是三妮那些话说得太过分。 他装模作样地劝了两句: “大妮,是三妮说话没过脑子,但是你也体谅一下家里的难处。” “家里存款一共就六七十块,也就交得起一个人的学费……” 无忧道: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挣到我自己的学费了。” 李根生哑口,王春花怒了,她直接上来撕扯无忧,嘴中骂着: “白养你这些年!你还是真是翅膀硬了!” 无忧躲开她,她却自己没站稳,摔出了门口。 隔壁的王婶子刚刚走到李家门口,一下子受了个大礼,惊愕不已: “哎哟,这是干什么?” 王春花感觉自己的老脸全丢光了。 索性她也就不要了! 她就地一坐,拍着大腿,对着王婶子嚎哭起来: “你不知道啊,我这闺女就是个白眼狼啊,家里锅都快揭不开了,托人给她找了个城里的活。” “她干两个月就吃不了苦回来了,把钱全揣自己兜里……自己穿着新衣服……全然不顾她老娘老子和弟弟妹妹的死活!” “回来还对家里大打出手,你看三妮脸上那个耳光,就是她扇的!” 第267章 值多少 这儿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他村民,现在正是晚上吃过晚饭,各家各户没事做出来溜达消食的时间。 村民们也把王春花的控诉听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人聚拢过来,王春花看着无忧的眼神中隐隐露出得意。 小姑娘脸皮薄,肯定被人说了两句,就得哭着把钱交到她手里。 看她不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可事情的发展并未同她的预料,王婶子脸上露出同情怜悯——可这神色并不是冲着她。 而是对着无忧的。 之前大妮带回来的糕点味道是真不错,她现在还感觉嘴里泛着丝丝甜味。 就算不冲这包糕点,她也得说句公道话。 她皱着眉头,道: “大嫂子,我说话直,不好听。” “你家里男人好吃懒做,除了农活其他什么也不干,平常也不去找些其他活,给家里攒些钱。” “你们才没钱供两个孩子去读书,只能供得起一个人。” “大妮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去了县城做了两个多月的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自己挣到了自己的学费。” “这样两个娃都能去学校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你还在闹什么?” 王婶子这话说得在理,再加上村民们原本对李大妮的印象就很不错。 更何况前些日子,托无忧的随口一句诉苦,和邻居王家的福。 李家抽签之后又反悔,一分钱、一样东西没给就把李大妮赶去县城打工的事情,也在村子里当做谈资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的村子里,虽然大家都没什么钱,却都秉持着十分朴素的思想。 那就是娃娃读书是大事,是要紧事,要是家里有个会读书的,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于是,村民看着王春花的眼中也全然是鄙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妮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六岁就踩着板凳给弟弟妹妹做饭,八岁就去前山摘野菜,十岁就下地干活。” “就是啊,我家那老大要是有大妮这样,我都不知道得有多省心。” “嘿,我家的小子能考上高中,我借钱也供他去读!” “大妮自己能挣自己的学费啊,真了不起。” “李嫂子在这闹什么?” “还能闹什么……想要娃娃辛辛苦苦两个月挣的学费交给家里呗……” “啧啧啧……我只见过那孩子不出息,爹妈养一辈子的,这孩子还在读书,就要养爹妈的,还真是稀奇……” 王春花把这话收入耳中,脸皮立时红得发烫,她强辩道: “学费——学费她是挣了——可她去读书,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要家里的钱!” 一片嘘声响起。 娃娃自己都解决学费了,当爹妈的,连生活费都不愿意出? 还没等王婶子说话,无忧先开口了: “生活费我也自己解决。” 王婶子见状,忍不住劝道: “你平常要上学,去哪儿挣生活费?” “不仅仅第一年的生活费,以后我也不会再花家里一分钱。”她却道。 王春花尖叫起来: “老娘养你到这么大,现在就说不花家里一分钱了?没有老娘哪来的你?你之前十几年都白吃白喝?” 无忧目光平静,道: “那你出个价,过去的十七年我花了你多少钱,而我又值多少钱,” “我想办法把钱凑齐给你。” 第268章 山中野兽 无忧这话是认真的,但上一刻还在为她说话的村民们,却纷纷调转了话头,来劝她。 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什么生恩大于天,什么她也是为了你好…… 这类的话不经过思考,只需要看见一个孩子预备与父母决裂的场景,就能毫不犹豫地吐出。 王春花见在人前讨不着好,借着这个台阶,她也下来了。 “好好好,你自己挣的钱,爱咋用咋用,我不管你,行了!” 于是,一家人回归到表面的相安无事,无忧的钱也完完整整地落到了她的手里。 但王春花开始刻意地在家中无视她。 或许是见硬的不行,就来点软刀子割肉。 而李三妮对那一巴掌怀恨在心,看见她更是没一个好脸色。 虽然每次都是被无忧直接无视。 无忧也并不在乎,她不给李家人做饭,也不吃李家的东西,每次自己就去后山打猎,或者自己去买吃的。 见无忧并不在乎家里人的漠视,李三妮更是暗中恼火, 由于姐妹三人都是睡同一个屋子里,所以她一直在暗处偷偷观察无忧,见她整天往后山跑,心里就留了个心眼。 这天又是如此,无忧一大早就进了山,李三妮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好李元祖闯进了她们的屋子里,扫视一圈,伸手拽着李四妮的头发就扯。 “起来!陪我玩!” 李四妮痛呼一声,看见是李元祖,清晨还未睡醒的茫然瞬间褪去,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自己的头发扯回来,道: “马上就起。” 说着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李三妮看见这一幕,忽然道: “元祖,过来,三姐跟你说个事。” “什么?” “你知道你大姐姐每天都去山里面干什么吗?” “不知道。” “三姐告诉你,你大姐每天都去山里偷吃。” “啊?大姐竟然敢背着我偷吃好吃的?” 李元祖一听,立刻就捏紧了拳头,脸上带了几丝戾气。 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是他的! “我现在就去逮她!” “快去,去晚了你大姐就一个人独吞了。” “四姐,快点陪我一起去!” 李四妮已经起床了,正在收拾床铺,闻言看了一眼李三妮,又看了一眼李元祖,犹豫着道: “山里面很危险的……” 李三妮道: “有什么危险的,你大姐能去,你们肯定也能去啊!” “……可是……我不想去……” “不去我就打死你!”才七岁的男孩子,因为在李家吃得好,身材比大了他一岁的李四妮要壮不少,力气更是大许多。 李四妮被他欺负惯了,闻言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好……” 李三妮看着两个小孩急冲冲地跑了出去,脸上不由得挂上一丝笑。 李元祖十分任性,就连李元耀也因为他年纪小让着他。 可以说是李家的小霸王了, 不管大姐在山里面干什么,有了李元祖的掺和,一定就都干不成。 她也能出了那一巴掌的气,也不用自己亲自出门。 她设想挺好,可眼见着天黑了,李家的老大、老四和老五, 竟然都一直没回家。 王春花做好了晚饭,见不着李元祖,骂了两句,刚要指使三妮出去找。 就见着王叔匆匆进了门,嘴中喊着: “李大哥,李婶子,不好了!你家元祖让狼给叼去了!” 王春花腿一软,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第269章 野猪 无忧早在李元祖和四妮偷偷摸摸跟着她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进了山后,她眨眼之间就摆脱了他们。 待到临近黄昏,她要出山之时,却隐隐听到了女孩的哭声,和什么野兽嘶吼的声音。 她侧耳听了一会,只有一个女孩的声音。 她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在密林之中穿梭,没多久无忧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在一棵粗壮的树木上,四妮正抱着树杈,神情惊恐,慌张地喊着救命。 而树下的一只野猪围着树急躁地绕圈。 倒也是她的幸运,这只野猪体型很小,并不是成年野猪,不然怕是根本没机会让她上树。 她看见无忧的瞬间,眼中迸发出惊喜,却又转化为其他的表情,她急忙大喊: “大姐,你快走!” 那小野猪也就村里的黄狗那般大,四妮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对付不了,但无忧一个快成年的女孩,应该应付得了。 但四妮并不叫她救她,反而还催着她赶紧跑,她虽然慌张,声音颤抖,却逻辑清晰地连声道: “长姐,可能很快就会有大野猪过来,你快去村子里去多叫些人!” 闻言,无忧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但她却没听她的,继续朝她扒着的那棵树下走过去。 四妮简直都快急死了,就算对无忧的举动是很感动,可这个时候了,她宁愿长姐别再担起什么长姐的风范了,这样下去,她们两姐妹今天都得喂野猪。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绝望地听到了一声更大、更加凶残的低沉、横冲直撞的声音。 那母野猪来了! 四妮听说过,野猪的皮,厚得不得了,力气特别大,抵得上几个成年男子。 眼见着那母野猪低下了头,发出低沉的喷气声,四肢也不耐地在地上刨动着,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这个时候,甚至长姐再上树也来不及了。 四妮心生绝望,下意识用手捂住了眼睛。 可……过了一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低头望去,底下一张冷淡而熟悉的脸孔,对她道: “野猪走了,下来,” 四妮环视一圈,果然再也没了野兽的影子。 她从树上爬了下来,因为手脚有些酸软,动作很慢,无忧也没催她。 待她落地后,才敢问无忧: “那野猪……去哪了?” “走了。” 无忧看了它们一眼,野猪就夹着尾巴,带着孩子走了。 毕竟她在后山待了这么多天,为了清静,她也跟邻居们都好好地打过“招呼”的。 她随口糊弄小孩: “它来找孩子的,找到孩子自然就走了。” 四妮虽然有点疑惑,可看着跟以前完全不相同,浑身气质沉静而威严的长姐,也不敢多问,哦了一声。 无忧抬脚往外走,她就紧紧地跟着她的脚步,甚至连脚步落在哪儿,她都要一步不差地模仿着她。 倒是个机灵的小孩。 无忧对聪明小孩比较有耐心,就主动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母野猪过来的?” 四妮小心地觑了她一眼,老实道出原委。 第270章 寻人 村尾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独腿老猎人,李元祖和村里其他几个皮惯了的小孩经常去他家捣乱。 作为李元祖的跟班,四妮自然也跟着去过好几次,她见那老人孤苦无依,悄悄地分过半个饼给他。 一来二去,一老一少也会说上两句话。 小的不嫌弃他独腿性子孤僻暴躁,没事就去跟他作伴,老的不嫌弃她是个女娃,常常跟她聊起他年轻时候进山里的事情。 她之所以不想进山,也是因为从猎人嘴里听多了野兽伤人的事件。 而硬逼着她进山的李元祖又去哪儿了呢? 当初两人是一起进来的,跟丢了长姐之后,四妮提议要回去。 可李元祖却被后山新奇的风景吸引住了,不肯回。 玩了大半天,就在准备回去的时候,遇到了那只小野猪。 李元祖一下就慌了,转头便跑。 可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跑之前还狠狠地推了四妮一下, 四妮没有防备,摔在地上。 等她爬起来的时候,李元祖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那小野猪也到了她眼前。 好在猎户教过她爬树,平常她也爬过,她爬上了旁边的树,才逃过被猪拱。 无忧听完之后,什么也没说,带着她往村子外走。 可在即将踏出后山的时候,李四妮忽然停在了原地,她迟疑着道: “大姐……” “嗯?” “我们就这样走吗?不管元祖吗?……” 无忧脚步一顿,歪了歪头,问她: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推你吗?” 四妮摇摇头。 “那个猎户没跟你说过? “遇到野兽的时候,如果做不到跑得比野兽快,那跑得比同伴快,也是一种逃生的方式。” 李四妮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颤抖着声音: “不……不会……” 无忧不接她这话,抬头看了眼天色,道: “先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跑回去了。” 李四妮才回过神: “对,大姐你说得对,说不定元祖已经回家了……” 这样一想,等两人到了家中,却见好似有一片愁云笼罩着李家。 刚刚要出门寻儿子的王春花,正好便撞见了回家的两人。 她看见李四妮就扑上来,掐着她的胳膊问: “元祖呢?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我的元祖呢?” 李四妮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孩,见弟弟没回家,打破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此刻也慌了。 “他……他没回来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元祖怎么会去后山?” 李四妮偷看了无忧一眼,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自己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 王春花听完大怒: “你们两个就这么回来了?” “我……我怕弟弟已经回来了……” 王春花掐着她胳膊的手狠狠地一甩,把小女孩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无忧伸了把手稳住了她。 她尖利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元祖没回来,你还敢回来?” “你带着元祖跑到山里去,把弟弟一个人丢在山上?” “你真是跟你姐一样的狼心狗肺!怎么落在山上的不是你?!” 李四妮眼睛瞬间红了: “明明是弟弟想去山上,我不想去。” “也是他自己扔下我跑了,现在他不见了,关我什么事?” 王春花扬起手,想甩她一个巴掌,却被空中被无忧拦了下来。 “你儿子再不去找,等会只能找到一堆骨头了。” 王春花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才冲出家门。 李四妮眼眶里的眼泪也落了出来。 只是没多久,她就用衣袖用力地擦去泪水,随即道: “大姐,我们也去找弟弟。” “不然,村里人要说我们的……” 无忧唇角忍不住泄出一丝笑意。 不是真的怕弟弟死了,不是怕娘生气,而是怕被村里人说…… 李大妮的四妹妹,从小就比她要清醒多了啊。 也难怪能从这个泥潭之中挣脱出去。 第271章 重生? 村子里的人平常虽然有些小摩擦,但在这种时刻却格外团结。 天色已晚,男人们好几人为一队,打着手电去山里搜寻,女人们则在村子里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无忧带着四妮,混在女人们之中,找了李元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人。 四妮的脸色越来越白。 无忧不用看便知道她为何如此。 一小半是出于对弟弟的担心,更多地是担忧她自己以后在李家的处境。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李四妮又分外早熟,更早地看清了这个家的真相。 在王春花如此的重男轻女之下,如果她真的害死了弟弟……那她以后就惨了。 可好在,最差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后半夜,进山的男人们在一处小山坡底下找到了昏迷不醒,满头是血的李元祖。 气息尚存,除了头上的伤、身上还有几处擦伤。 看样子他运气好,并未遭遇野兽,而是摔下了山坡。 男人们将李元祖抬回李家后,天色也将明了。 李根生和李元耀正打算把人带去医院看看,李元祖自己先醒了。 “元祖,元祖?” 王春花一叠声的呼唤喊得他头疼欲裂,忍不住怒吼一声: “别叫了,叫魂啊!” 李元祖睁开眼,入眼就是李根生疲倦但年轻了许多的面孔,吓得他一个激灵,忍不住脱口而出: “爸,你还活着?” 李根生脾气再好,听见这话也忍不住黑了脸。 王春花赶紧推开李根生,凑到小儿子面前: “儿啊,说什么胡话啊,头还疼不疼?” “孩子他爹,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无忧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看着李元祖的种种反应,心中竟然浮现出一个离奇的猜测。 李元祖也看到了她,和她旁边小心翼翼站着的四姐。 上一秒他才刚刚跟二哥三姐一块吃完饭,四姐嘲讽了他们一顿扬长而去。 喝多了之后摇摇晃晃地失去了意识,怎么一睁眼,就看见了他早死的爹娘和大姐。 还有小时候的三姐和四姐。 李元祖晃晃脑袋,感觉头疼得厉害,再一次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之后,他看着记忆之中已经逐渐陌生的黄土墙壁。 明明在二哥当官之后,家里人就搬到县城去住了。 乡下的屋子好久没住人。 竟然……比他记忆之中还要破旧这么多。 难道,他真的重生了? 李元祖又喜又惊,小时候的日子真不好过。 他真的不想再吃苦了。 可重生……也不全是坏事啊。 至少他后来就一直为自己当年没有好好读书而后悔,如果他能考得再好一点, 读个本科,说不定也能进体制内。 有了二哥的扶持,他的前途一定一片光明啊! 或者……为什么这个家里,最出息的人就不能是他呢?为什么一定要他依仗二哥,而不是他功成名就之后,给二哥搭一把手呢? 想到此刻,李元祖的心瞬间炙热。 还有老四,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结果长大了,就因为考了个好大学,找了个好工作,攒了钱就出国了。 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看他怎么治治她。 这辈子,还想出国?做梦! 第272章 冷清 “娘,娘,我饿了!” 听到屋子里头一叠声的喊,王春花赶忙把早就冲好的红糖鸡蛋端了过去,并且叫不情不愿的三妮来看着灶火。 喝完红糖鸡蛋,李元祖不耐地打断王春花的关切,反问: “昨天我是跟四姐一起进山的?” 在他的印象中,并没出现过这事啊? 所以他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王春花点点头:“那个死丫头,竟然把你一个人丢在山里!” 李元祖眼珠子一转,忽然捂着头: “娘,我的头好疼!” “哎哟,怎么了?让娘给你看看。” “呜呜,都怪四姐硬要叫我进山,我才摔到头了!” 王春花立马火来了,怒喝一声: “老四,给我滚进来!” 本来在后院子里把鸡赶进鸡笼子的李四妮自然听到了,还有刚刚回家正在院子里乘凉的无忧也听到了。 李四妮浑身一哆嗦,迈着沉重地步子进了屋。 迎面而来的就是王春花重重地一个巴掌。 打完,她还指着四妮的鼻子骂: “也就是元祖没出事,不然你就给老娘等着!” 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心理上的委屈让李四妮快要崩溃了。 她哭着喊道: “我都说了,是他非要进山,是他非要去找大姐!” “三姐说,大姐在山里偷吃,不能让大姐吃独食!” 这听着也像李元祖能干出来的时候。 王春花狐疑地看了四妮一眼,扬声把三妮叫了进来。 “是你撺掇着元祖去山里找大妮?” 三妮心底一紧,看着王春花不善的表情,自然不可能承认: “没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李四妮一下子瞪大了眼。 三妮又将目光转向李元祖: “五弟,你说。” 这被四妮带进山里玩,那五弟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都怪四妮。 可要是说是她叫他进山去找大姐,那他这受伤就全怪自己了。 她知道五弟会选啥。 果然,李元祖毫不犹豫地指向四妮: “就是她,我知道山上有野兽,不想去,结果她说村子里都玩腻了,就带着我进山玩了。” 就算李元祖没重生,他也毫不犹豫地把这锅推到四妮身上。 更别说他就是想整整四妮了。 王春花再一次扬起了手,李四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三个人。 明明是她的娘、姐姐和弟弟。 却这样一起欺负她。 她紧紧攥着拳头,喊道: “你再敢打我,我就也跑进山里,永远不回来了!” 王春花动作一顿,看着四女儿满脸委屈悲伤难过,竟然破天荒地拧开了脸,放下了手。 嘴上却没停下: “好啊,你跑啊!” 李四妮转身跑出了屋子。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家的饭桌上竟然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李元祖还在床上,也早就开过小灶了。 大妮自从县里回来之后,也从来没跟他们一起吃过饭。 这下又跑了四妮。 李根生暗叹一声,李元耀捏紧了筷子。 饭后,李根生端着两碗饭出了里屋,找到了无忧。 “大妮,看见四妮没?” 第273章 服软? “大妮,看见四妮没?” 无忧目光从那两碗饭中掠过,顿时明白这话只是一个开头。 果然她没说话,李根生也说了下去。 他先是把饭碗放到一边,随即又拿出了那根烟枪,刚想抽,却又注意到了无忧的目光。 “哦哦,爹不抽。” 他放下火柴,手指在烟枪上下意识摩挲,哪怕没抽也把它虚虚地放在嘴边。 沉默半晌后: “妮,别跟你娘斗气了。” “你娘她,唉,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对你们姊妹兄弟几个,其实都是一样的。” 无忧不接话,李根生微微有些尴尬,还是自顾自往下说: “她不理你这几天,晚上睡觉都在偷偷抹眼泪。” “她拉不下面子,你就主动去跟她服个软。” 无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问: “那服软之后呢?” 李根生看着大女儿澄澈平静的双眼,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有意图。 他无端地有些恼怒。 也就索性全说了出来: “老五撞破了头,买药又花了不少钱。” “你要去读书这个事情,家里不反对,但一年的学费不是只要三十块?你手里还剩下四五十块。” “你年纪不大,手里攥这么多钱也不好,不如放到你娘那儿。” 无忧没说话,只是简单地摇摇头。 李根生心底却一突。 他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大女儿安静地坐在破旧的凳子上, 拒绝的时候没有激烈的语气和动作,也没有意外,只是透出淡淡的不在意。 就好像……她对他们已经彻底失望,没有再抱一丝期望。 李根生的语气忽然结巴了起来: “好……好,那,那你就自己收着。” 说完,他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匆匆离去了。 无忧的目光落到那两碗饭上,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喊道: “四妮。” 旁边阴影的角落处,躲着的四妮挪到了她面前。 她对她示意道: “吃。” 四妮犹豫了一下,伸手端起其中份量较少的一碗,随即又把自己碗里的扒拉出一半到另一碗。 “大姐,你也吃。” 无忧道: “我吃过了。你中午没吃东西?” 四妮点点头,实在是饿得狠了,大口地狼吞虎咽着。 无忧抬眸看着夜空,繁星连成一片,每颗星星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可实际上却各自有各自的命运。 就像李大妮和李三妮、李四妮。 同样是李家的女孩,却因她们自己的性格不同,都走出了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姐,你的钱……” 无忧收回目光,淡淡地望向她。 四妮咬咬嘴唇,想到自家大姐在山林之中从天而降的神威情景,还是把话说完了。 “不要给爹娘……给了就没有了……” 她只听到了李根生的话,没有看到无忧的动作。 无忧没说她已经拒绝了,而是先问她: “你怎么知道?” 她瘪瘪嘴,有些蜡黄的小脸上,在这个时候才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的委屈: “我捡木棍儿,捡了好久好久才换到五毛, “李元祖找我要,我都没给。 “他去跟娘告状,娘说帮我收起来。 “再后来我去找她要的,她就不给我了。” 无忧眼底露出一丝笑。 吃过一次亏就能吸取教训,其实挺难得的。 唔,她真的很喜欢聪明的女孩。 第274章 溺水 距离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夏日的暑热还剩下尾巴。 贯穿村子的小河在整个夏日都极受欢迎,常常有人去玩水,水很浅,只到小孩子的膝盖处。 “不许去水深的地方!晓得不?” 二虎跑得飞快,把家长的叮嘱抛在脑后,随后砰砰砰地砸响了李家的门。 “李元祖!李元祖!走!去玩水。” 李元祖晃悠悠地从屋里出来,盯着面前这个黢黑的小矮胖子看了半晌,才想起来。 这是二虎,小时候跟他关系最好。 “不……”他话还没说完,二虎就探头探脑地往李家里头瞅:“你姐姐呢?” 李元祖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小子从小就喜欢他四姐。 他四姐初中毕业的时候,二虎就说要娶她,他家里人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看不上家里头好几个女儿,还穷得叮当响的李家。 四姐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大哥刚有了点出息,再加上四姐学历在村里头算顶尖的了,这次他家里人没再不同意。 反而真遣了媒人上门说合。 这下,轮到李家人挑三拣四了, 二虎家一看李家要拿乔,二虎又闹得厉害,就说拿五千彩礼。 在当年,这真是一笔巨款啊,当时还正好李元祖要上高中,家里经济有些窘迫。 李家人心动了,但他四姐却不同意,花言巧语哄了两家人。 说让她去上大学,大学生多稀缺啊,等她毕业了,挣五千块不是轻轻松松吗? 到时候她还能帮衬着五弟,给五弟在城里买房买车, 更何况,五弟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是大学生,不愁以后前途差。 李家夫妻被她说动了, 二虎家却还不死心,就说五千块就当定礼了。 等四妮读完大学,就回来跟二虎结婚。 他爹娘这下高兴了,钱也能拿,还能出一个大学生女娃,可谓是鲍鱼与熊掌兼得。 谁料,四姐那个奸猾的东西,拿着户口本去读了大学,不仅仅大学四年没回过家,一问就说车费贵。 等毕业,直接来了招人间蒸发。 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以前还知道她在哪里上大学,还能上学校去找人,毕业之后就真的彻底找不到了。 那段时间,家里真的是鸡飞狗跳。 二虎家闹着要他们家把那五千块吐出来,而他成绩又不好,也让爹娘很操心。 大姐被他推了一下,撞到头之后,也对他态度冷淡了很多, 想到大姐,李元祖摸了摸下巴,也感觉当年的自己实在是太皮了。 算了,这一次他就老老实实读书,不再对大姐动手了,不过大姐当年真的太烦了,什么都要管,又不是他妈。 想岔了,反正当时四妮消失之后,他娘天天家里骂人,说养了个白眼狼女儿, 那五千块早就用掉了,最后还是大哥拿了一部分工资,又东家西家借了一点还回去了。 但两家关系也闹崩了,他跟二虎也没了来往。 想想他四姐真是令人可恨,最可恶的是,她移民国外好几年之后,竟然又回来了。 回来干嘛?回来炫耀的! 炫耀她日子过得有多好! 他爹娘一听说女儿现在是外国人了,那个谄媚劲儿,他看都看不下去。 如今,或许是上天也觉得四姐做得过分,叫他重生好好地惩罚她的! 这个家养了她十多年,她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真是狼心狗肺! 李元祖越想越愤愤,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二虎道: “行,咱们去水边玩,我去叫四姐。” 前两天的事,四妮心底还有心理阴影,她现在特别讨厌李元祖。 可她一说不,李元祖就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她,还说要去跟爹娘告状。 她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望向了三姐,但李三妮可不会帮她,昨天这丫头跟大姐可亲密了。 她已经背叛了她,于是她道: “娘出门前不是说你要看好元祖吗?你要是不跟着元祖一起去玩,到时候他出点什么事,你可就惨咯。” 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 李四妮心底再不情愿,脑子里一闪过她娘骂人的架势,也不得不跟着去了。 —— 无忧在山上摘了几个果子解决了早饭,山里无聊,她就又出来打算拿几本书回去看, 下来却正好路过村里的河边,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不少人影聚在一起。 一个婶子看见她,一拍大腿,上前就来拽她。 “哎呀,大妮,不好了,你妹妹淹死了!” 无忧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朝河边走去,反手还没忘记拖着大婶一块走: “哪个妹妹?” 大婶被迫跟着她几乎是跑了起来: “诶慢点,慢点,你四妹妹!” 得到了答案,无忧松开了她,脚下速度更快,没多久就到了河边, 一个浑身湿透了女孩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嘴唇乌青,胸膛处没了起伏。 王春花正趴在边上哭,李根生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无忧大步往前两步,一把将王春花推到一边,摸了摸脉, 还好,窒息的时间不长。 她俯下身子,给李四妮做起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推王春花那下她可没留手,王春花痛呼一声摔在地上,看见是无忧推的她,冲上来就要打她, “好哇你,你这个当大姐的,一天天的不知道往哪儿跑,看不住你弟弟妹妹,现在好了,你四妹死了你就开心了?!” 无忧没空理她,她却还不依不饶: “你现在还折腾你妹妹做什么?!快放开她!让她入土为安!” 这村子里唯一的水源就是这条河,平常也很浅,如今也没什么普及急救知识的渠道。 村民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都纷纷劝无忧, “大妮,你妹妹没呼吸了,别折腾了!” “大妮也是太伤心了,这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唉,平常叫你们别来玩水!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来!” “四妮才这么点大,真可惜了……” 李根生也说话了: “妮啊,你妹妹她已经去了……” 谁料她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四妮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下,随即哇地吐出一口水。 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无忧,直接张嘴哭道: “大姐,李元祖推我,他把我推水里,他想淹死我!” 第275章 管教 这下,周围的人一下子安静了。 其他村民大眼瞪小眼,随即又共同将目光投向了躲在人群中的李元祖。 原本跟着他身边的二虎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 李元祖眼神躲闪,喊道: “我才没有,她自己跌下水的!” “才不是,我都看见了!” 他一说完,另一个跟四妮关系好,叫田田的小女孩就冲了出来。 刚刚的场面非常混乱,也就没人顾及四妮是怎样落水的,田田想说也没找到机会,而且她真以为自己小伙伴死了,大脑还一片茫然。 这下四妮醒了,小伙伴没事,田田也回过神了,她双手叉腰,瞪着李元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四妮不是第一次到河边玩,但她怕水,每次都是躲在岸上。 但这次李元祖就是要整她,便故意叫她先走到水边,然后再趁她不备,将她一把推进了水里。 才及小孩膝盖的水,难道能淹死人? 李元祖就是要整整她,吓吓她而已。 却没想,四妮迎面倒在水里,就呛了水,站也站不起来,就在水里扑腾。 二虎在边上看着,想去拉四妮,都被李元祖拦住了, 田田听到他说: “你急什么?知道什么叫英雄救美吗? “你不是喜欢她吗?等她快死了再去救她,她保管爱上你,以后对你言听计从。” 她还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记性好,一字不错把这两句话复述了一遍,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脊背上都窜上一股凉意。 四妮在水里挣扎了几分钟,直到逐渐失去力气,渐渐不动了。 二虎懵懵懂懂地把人从水里拖上来,却发现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原本想找小伙伴玩的田田目睹了全过程,把村子里的人全喊了过来。 随即紧接着无忧也到了,才把四妮救回来。 所有人呆愣在原地,王春花率先反应过来,驱赶着田田: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儿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害他姐姐?” 李四妮窒息了好几分钟,刚刚醒来,还很虚弱,可听到这句话泪水忍不住流得更凶了,她道: “田田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我不想去水里玩,李元祖直接从背后推我……” 王春花脸色一变,伸手来拽李四妮: “别胡说,你自己没站稳!” “现在人也没事,你坏了你弟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最后一句话,她是压着声音说的。 李四妮不敢说话了,只默默地哭。 李元祖脸上的心虚也消失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扭脸对二虎说: “算了算了,今天真是倒霉,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找你玩。” 二虎呆愣愣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好,忽然就看到自己眼前的小伙伴被“提”走了。 是的,是被提走的。 被他的大姐,一只手就提了起来。 像拎鸡仔一样轻松。 无忧提着他走到河边,再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上,随即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伸手直接把李元祖的头摁进了水里。 李元祖挣扎也没用,水面咕噜咕噜地冒起气泡,摁了大约半分钟,她就抓着李元祖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 让他换了口气,然后,又摁到了水里。 这个时候王春花终于反应过来,扑过来要从她的手里拯救儿子。 无忧看了一眼李根生,手上动作不停,说: “拦住她,不然我淹死李元祖。” 李根生被她那一眼吓得像触了电,莫名地相信她一定会说到做到,这时候烟也不抽了,一把抱住了王春花。 王春花跟疯了一样挣扎,但力气还是没李根生大, 她就开始骂她,无忧就当没听见,让李元祖洗了十几次头之后,才把他扔到了岸边。 她牵起了李四妮的手,对王春花扔下一句: “你急什么,他人不是没事吗?” 把刚才她对四妮说的话,又还了回去。 李元祖确实是没事,只是被迫喝了一肚子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奄奄一息, 实际上精神伤害可能大于肉体伤害。 王春花把儿子抱在怀里,气得嘴唇都在抖,而村民们见到李元祖的惨样,也有些不忍。 刚刚跑来告诉无忧,四妮溺水的大婶就道: “李家大丫头,你这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这么对自己亲弟弟。” 无忧把四妮脸上的头发捋到一边,听见此话,立即露出了难过痛心的表情,站起身,大声道: “婶子,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元祖已经快十岁了,今天就能害得他亲姐姐差点淹死,明天是不是就要推二虎,推你家孙子了?” 二虎的妈闻言一个激灵,赶紧把二虎拽到自己身边,低声呵斥道: “以后不许跟李元祖玩了!” 婶子有些尴尬,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无忧还没停嘴,顶着王春花怨毒的目光面不改色: “各位乡亲们都在,我也说句实在的,元祖他平常在家里仗着年纪小欺负姐姐们,我爹娘疼小儿子,也不管。” “我这个大姐要是再对他不管不顾,不把这种行为扼杀在摇篮里,他长大了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可不仅仅是害了李家自个,还连累旁人!” “好,大妮说得对!” 一个拿着拐杖,头发花白,但精神奕奕的老头大声喝了声彩。 “村支书,” “老李,你来了,” 李村支书走到人群中,拍了拍李根生的肩膀,道: “你家大妮说得对极了,孩子太调皮就得好好管教,不要一味偏袒。” “我看你家大妮明事理、讲道理,是个好女娃,” “伟人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啊,也别还搞什么重男轻女那一套……男娃女娃都是自家的娃啊。” 他看了一眼四妮,从兜里掏出几粒糖塞给她,语重心长地对李家夫妇道: “孩子落水了你不心疼,到时候寒了孩子们的心,可就来不及了。” 第276章 开学 李根生听得脸上一红,可王春花抱着李元祖,没任何反应,反而还是狠狠地瞪着无忧和四妮。 “行了行了,都回家去。” 四妮紧紧地抓着无忧的手,看也不看李根生和王春花一眼。 此刻李元祖也缓过来了,此刻的他倒是有了些小孩的模样,尖声哭道: “你不是大姐!你不是大姐!” “大姐怎么会这样对我!大姐对我可好了!” “你到底是谁?!” 无忧笑了笑,牵着四妮走了。 旁人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无忧那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虽然手段激烈了一些,但为了孩子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不是亲大姐,谁会这么费心教育呢? 而无忧话是那么说,心底却很清楚,李元祖身体里的魂魄已经不是小孩了。 她也问过小乖了,小乖说,被愿主怨气影响的世界,时空紊乱,出现穿越者和重生者的概率虽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原本不打算管重生后的李元祖干什么,可这才几天,差点连人命都闹出来了。 “你以后躲着点他。” 李四妮就算再聪明,那也年纪不大,而且没有太防备着亲弟弟。 “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说不定哪天你就丢了小命了。” 她的话冷冷的,没什么温情和关照,可李四妮一听,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地流了出来。 旋即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现在知道了,在她娘的心中,最重要的是大哥和五弟。 她和大姐,都是不被喜欢的孩子,就算死了也没人在乎。 没关系,她也不在乎他们! 小女孩的目光倔强,在这一瞬间仿佛更加成熟了许多。 “大姐,你什么时候开学?” “后天。” “哦……大姐,我以后也想上县高中。” “好好上学,以后你还可以去其他城市读大学。” “真的吗?” “真的。” 李四妮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大姐说她能,那她就一定能。 这次落水回去之后,李四妮彻底学精了。 在家里一直躲着李元祖,甚至李元祖来跟她道歉,她也完全不搭理。 甚至故意一看到他朝她走过来,就哭、大叫,扰得整个家不得安宁。 王春花受不了了,破天荒地骂了宝贝儿子一句: “她不理你,不跟你玩就算了啊!你找别人玩去!” 李元祖在四妮这儿吃瘪,目光又落到了无忧身上。 他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人,一定不是他大姐。 他跟他大姐相处几十年,最了解她的性子。 她怎么可能做出把他的头摁在水里的事来? 他要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赶出大姐的身体,让真正的大姐回来。 但他想得是挺好,却没有时间来得及实施行动。 因为县高中要开学了。 李元耀在家里闷了一个暑假,整日忍耐着家里的鸡飞狗跳,待到开学的日子,竟然有一丝丝解脱。 李根生一大早特意去借了牛车,王春花也换了新衣服。 李三妮凑了过来: “娘,我也要到县里去。” 第277章 交个朋友 王春花眼睛一瞪: “车票不要钱啊?在家里做好晚饭!” 到县里不仅仅要坐牛车,还要坐大巴。 李元祖倒是想去县里看看,时隔许久,他已经不记得九十年代的县城是什么样子的了。 “娘,带上我。” 王春花毫不犹豫: “好,坐上去。” 李三妮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愤愤地甩着手回了屋。 几人一路颠簸,又换了大巴,屁股都快颠麻了,下午的时候才到了县高中。 校门不大,挤满了学生和家长。 李根生和王春花带着两个儿子,找到了报道的地方,四人往人群里挤着挤着,李元耀才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句并没跟他们一起挤的无忧。 “诶,大姐,你也来排队啊。” 李根生这才想起来被落下的女儿,回过头也喊道: “大妮,快过来。” 王春花瞄了一眼女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别喊她,自从县里回来就傲得跟什么似的,反正她自己手里有钱交学费,叫她干什么?” 无忧站到了队伍末尾,她本来就不喜欢人群。 李根生诶了一声,也住了嘴,王春花却还没停。 她一直在为女儿坚持要上学的事情而生气,在这一刻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本来成绩也就那样,还比老二大了两岁,再过一年都可以嫁人了。” “读书,有什么好读的?女娃又不比男娃聪明,读书读多了还死脑筋!” “她以为我不让她读书是在害她?哼,我倒要看看她能读出什么名堂!” 周围人来人往的,她的嗓门又不小,已经引得不少家长往这儿看了。 其他家长,特别是女孩家长,纷纷撇嘴,甚至还有热心的家长直接就道: “哎哟,读书不是好事,那干嘛送你儿子来读书?” 李根生赶忙拽住了妻子,而李元耀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一番波折,总算是都报道了, 李根生夫妻也依依不舍地跟儿子告了别。 而无忧也坐到了宿舍里。 宿舍环境一般,但无忧觉得比起李家的大通铺来说,起码是有个单人床位了。 其他床位的姑娘第一印象人都还不错,几人互相打过招呼。 而另一边的男生宿舍里,李元耀整理好了床,忽然旁边的室友凑了过来。 “诶,你是叫李元耀?” “嗯。” 这个男生的衣服就跟他穿的不一样,像是在县里商场买的,特别干净特别新。 李元耀莫名地有些紧张。 但这男生倒是很不见外,大大方方地: “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李元耀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眼神躲闪了一下: “那……那是我堂姐。”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起大姐,但他就是下意识不敢直说。 男生闻言,神色更激动: “她好漂亮,好有气质啊,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改天,你能介绍我和她交个朋友吗?” 李元耀愣了一瞬,竟然是……对他大姐有好感? 他大姐很漂亮?很有气质? “你堂姐叫什么名字?” 室友还在追问,但这个问题让李元耀更是脑子空白了一会。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想起来。 “李……无忧。” 好像是叫这个,她户口本上的名字。 这个名字,还是当初户口登记处的人给起的。 但是他们都叫她大妮或者大姐。 她有自己的名字,但又好像没有。 “李无忧?无忧无虑的无忧?” “嗯。” “哇,好听。”室友知道了名字,也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话题。 一个月后,李元耀却再一次从室友的嘴里,听到了自家大姐的名字。 “李无忧,年级第一?” 每月一次的考试,也是高一入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 室友王林冲他挤挤眼: “对啊,我去给老师送作业本的时候,偷偷看到了成绩。” “应该是你堂姐?” 李元耀下意识摇摇头: “应该不是,同名,我姐……我堂姐成绩一般。” 王林啊了一声,又道: “这个名字也能同名?” 李元耀就道: “她成绩在初中的时候,还没我好。” 王林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哦,那可能是同名,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这样说,可李元耀的心底却始终留了个心眼。 今天下午就出成绩了。 年级前二十名,会用红纸写上名字,贴在教室的走廊处。 这榜单还有个很正式的名字,称作光荣榜。 李元耀先是知道了自己的成绩,整个高一年级大概有三百多人,他排在中流。 比初中的时候差了不少,但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的乡村初中,认真学习的人不多,而县高中就不一样,起码大家都是想要学习,才会来上这个学。 能够保持在中流,还是他这一个月以来并没有松懈的成果。 但比起自己的成绩,李元耀不知道为何,更关心大姐的成绩。 在初中的时候,大姐的成绩就比他差一些,那在县高中,大姐的成绩估计要排到末尾了? 这下期末回家之后,爹娘问起来,他该怎么给大姐掩饰一下呢? 若是成绩实在太差,大姐会不会没法再继续上学了? 李元耀出神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被王林拉着走到了张贴光荣榜的走廊处。 王林看了一眼,嘟囔着: “这名字……第一名,是李无忧啊。” 李元耀一下子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地朝他看的地方看去,一片夺目的红色,最顶上的三个黑字格外醒目。 李无忧。 这个学校难道真有同名的吗? 李元耀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恰好正在此刻,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 “无忧!你的名字上光荣榜了!” “哇,你也太厉害了!”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兴冲冲地喊道。 她的身边站在另一个比她高了半个头,头发梳成马尾,眉眼沉静的女孩。 正是他大姐。 他呆立在原地。 短发女生看了眼李元耀,又看了看无忧,好奇地问: “你认识他吗?” 无忧这个时候好像才注意到李元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挪开了眼。 “不认识。” 李元耀:“……” 他原本还因为对王林说无忧是他堂姐的事情而有点心虚, 结果他姐更狠,直接不认他了, 李元耀有些心塞,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她,他没跟她纠结这个。 “你……是年级第一?” 无忧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不带什么情绪。 “你不信?” 李元耀抿了抿唇。 无忧不再理他,带着苏晗走了。 王林这个时候才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李元耀这个堂姐气势好足。 他明明很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忽然没了那个勇气,只能继续缠着李元耀。 “你跟你堂姐怎么看上去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你不是说她成绩没你好吗?怎么她考了年级第一?” 李元耀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 待到第二天,他多方打听,终于弄明白了。 就是她。 三班的李无忧,他的亲姐姐,是这次的年级第一。 李元耀当然不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信又怎样? 他咬着牙,想着,或许只是他姐运气好。 有不少选择题,都蒙对了。 考的题目,又恰好都是她会的。 可第一次月考,是她的运气, 那期中呢? 期中……她还是第一! 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李元耀脸色惨白地站在光荣榜前,王林抬着头张望,也看清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忍不住啧啧出声: “你姐真强,总分甩出第二名好几十,都快满分了。” “听说你姐那个班的老师,都快把她供起来了。” “这要是后面的两年不退步,那真是稳清北的苗子!” 李元耀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名次。 一百二十一名。 比第一次月考进步了几十名,因此,他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但他却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满意 他辛辛苦苦学了一个月,结果,连他大姐的边都够不着? 那他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 苏晗苦恼地把试卷塞回抽屉里,又抽出来看了一眼,鲜红的分数没有半点变化,接着再一次用力地塞到了最深处。 “唉……无忧,把你的脑子分我一点,就一点点。” 当初家教的老师,如今竟然成了她的同桌。 从师生变成同学,苏晗的接受能力很良好,迅速地单方面跟无忧混成了最好的朋友。 “怎么成绩比上一次还退步了……我妈要骂死我了。” “也就你教过的英语还行……” “对了,要不,无忧你再继续给我补课!” “我让我妈给你发工资!”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无忧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似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的书包,道: “你自己没心思学,我教不了。” 苏晗心虚地捂紧了书包,迅速转移了话题。 “好好,不教就算了嘛。” 一转眼,就又到了高中第一个学期的期末。 这一次,无忧的名字,还是高高地挂在第一的位置,不可撼动。 而苏晗和李元耀的成绩,却统统都“沦陷”了。 第278章 笔友 第二百名。 比他第一次月考考得还差。 李元耀咬紧了后槽牙,感觉胸口一阵一阵地憋闷。 这两个月,他只要每次一想专心学习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走神。 他再努力学,能比大姐考得好吗? 而一想到爹娘如果知道了,会说些什么? 在爹娘的心中,他一直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 可只要这次寒假回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比不过大姐! “李元耀,你怎么退步了这么多?” 在班主任失望的目光中,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 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寒假。 但其他室友都收拾好了,已经离开了宿舍之后,李元耀还呆呆地坐在床上。 他该怎么面对爹娘? —— 而独生女的苏晗却比李元耀更惨, 因为她妈苏红非常、非常重视她的成绩。 而她,也就第一次月考考得好一点儿,期中的时候,已经挨了好一顿骂了。 期中之后,她妈甚至每一次做作业,都亲自在旁边盯着。 她压力好大,根本学不进去。 无忧也不愿意教她。 苏晗瘪瘪嘴,从书包里拿出一叠保管得十分妥当的信纸。 还好,有人能理解她。 她一一展开那些信纸,里面的字迹整齐, 内容有些是写着青春期少年的懵懂心事,忧愁烦恼。 也有一些内容比较的火热直白,信纸的主人说, 她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女孩。 苏晗每每看到这句话,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信纸的主人,是高二的一个男生。 也是她的笔友。 第一次来信,是在一次体育课后,她从自己的课桌里看到的。 信纸的主人说,想跟她交个朋友。 她竟然也有人想跟她交朋友吗? 她又不像无忧那么优秀,一直能考到年级第一。 苏晗有些紧张忐忑地回了信,按照信里说的,把她的回信放到了废弃的一间教室里。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回信。 信纸主人说,别人成绩好,可她也有她的长处,她长相甜美,乐于助人,活泼开朗…… 夸得苏晗整个人像泡在蜜罐里。 她再一次给他回信,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常常互相写信。 两人在信里什么都聊,那男生说,高二的压力很大,压得他喘不过气。 苏晗深有同感,她现在就算才高一,每次考试的时候也很紧张。 男生就说,她才高一,玩一会儿也没什么,他们班的女生都喜欢看小说,漫画。 苏晗从小被亲妈管得极严,小说、漫画是什么东西? 男生就告诉她哪里可以借阅,而苏晗这一看就上了瘾。 看了整整大半个学期,心思除了放在跟男生传信聊天,就是用自己的零花钱去借小说、漫画看。 抛开期末成绩,苏晗这大半个学期,过得倒是十分地快乐。 可……抛不开啊! 她苦着脸,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到了隐蔽的夹层里。 此刻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少看小说、漫画了…… 现在好了,准备回家迎接苏红女士的狂风暴雨,和一整个寒假的痛苦折磨。 “还没走?” 第279章 勾引?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忽然响起,苏晗扭头一看,是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无忧。 苏晗家就在县里,自然不需要住宿。 “啊,这就走了。” 苏晗把书包背上,刚想再找无忧问问家教的事情,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人却冲到了教室里。 “谁是苏晗?” 苏晗愣了愣,教室里还有大概一半的同学没走,也都看向了她。 那女人从其他人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随即扬起了手, 苏晗完全懵了,站在原地,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好在另一只手架住了女人的手,让这看上去就不轻的一巴掌没落到苏晗脸上。 “嘶——撒手!” 胖女人怒瞪着拦住她的无忧,无忧不仅没撒手,还顺手把苏晗护在自己身后。 “你确定要在这里撒泼?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你儿子以后还要不要在这儿上学了?” 胖女人的气势一滞,把手拽了回去,喊道: “你们班主任呢?!” 三人都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这个小贱人,才多大啊,就勾引我儿子!” “引得他茶不思饭不想,成绩都退步了!”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性子不急不缓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差点没把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 他再一次看了胖女人一眼,试探着问: “你儿子是?” “高二二班的,张伟!” 班主任皱了皱眉,看来这事,还得找高二二班班主任问一下了。 还有苏晗的家长,也得叫过来。 —— 一个小时之后。 人也都到齐了,包括这个故事的“男主角”。 无忧被挤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的角落里,没人注意她,她却没走。 苏晗在一听到高二二班的时候,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眼神也变得慌张躲闪。 这慌张在看到苏红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苏红接到班主任电话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女儿,早恋? 怎么可能! 她女儿都没开窍! 虽然她女儿确实容貌继承了她年轻的时候,可她才多大! 但她到了学校之后,看到女儿的表情,和对面家长那阵仗。 她却突然心里没底了。 那胖女人一见苏红来了,立即把刚刚对班主任说的话,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最后还补上一句: “把你女儿领回家去好好教育!别在这里耽误我儿子学习,他明年就要高考了!到时候要是考不好,我不会放过她的!” 苏红面色冰冷: “你口口声声说我女儿勾引你,你倒是说说哪里勾引,怎么勾引的?!” 胖女人丝毫不虚,冷笑一声,拿出一叠粉红色的信纸,全扔到了苏红的身上。 “你自己看!” 苏红憋着气,一张张捡起来看, 苏晗看见那一叠信纸,眼泪已经在眼眶积蓄,脸也臊得通红。 苏红越看越气血上涌,回头看着表面乖巧可爱的女儿,竟然……竟然…… 她这样,对得起她吗?! 苏红的手也高高地扬了起来。 却还是没打下来。 无忧再一次伸手拦下了她,挡在了苏晗面前。 一边护着苏晗,一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别人家的妈,出了事第一反应来学校找女孩的麻烦。 而女孩的妈,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也是找女孩的麻烦呢?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怎么没见这两巴掌往男孩身上甩? 她拦下苏红,紧接着就道: “苏姨,要不,你先看看那男生给苏晗写了些什么?” 苏红还认得她。 当初教了两个月英语,她女儿的成绩确实提高不少。 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有次就主动跟她说叫苏老师太见外了,以后就叫她苏姨就行。 苏晗之前也跟她提过,开学之后竟然跟她在同一个班。 而且一直考的是年级第一。 上次苏晗期中的时候成绩退步,她就想继续请她给苏晗辅导功课, 可苏晗却说她拒绝了。 苏红想,她或许自己也忙于学业,抽不出空。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形。 她有些尴尬。 无忧却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对苏晗伸出手。 苏晗眼里含着眼泪,虽然她觉得自己瞒得很好。 但无忧就是知道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她把书包夹层里厚厚的一叠信纸拿了出来,低着头递给了苏红。 苏红有些不明所以地从第一封信开始看, 细心的苏晗,这些信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 如果说,先前苏晗写给张伟的信,是让她看了气血上涌。 那张伟给自家女儿写的信,就是让她已经出离愤怒了,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手撕了引诱她女儿无心学习的东西! 苏红把那一叠信纸拍到桌子上,恶狠狠地瞪视着胖女人和张伟、 “我女儿勾引你儿子?!” “那怎么是你儿子先给我女儿写信,说,要跟她交个朋友?” “怎么是你儿子叫我女儿去看小说、漫画?如果你不是你儿子,我女儿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些东西!” “还有,我女儿没认识你儿子之前,第一次月考成绩在前一百名,结果期中、期末都考到两百名了。” “你儿子成绩倒是稳定在年级倒数五十,你倒是说说,我女儿怎么勾引,怎么影响你儿子学习了?!” 她越说声音越大,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张伟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也拿起那信纸粗粗看完了,看完之后就下了定论: “张伟妈妈,从信件上来看,确实是张伟先主动找苏晗交朋友的。” 苏晗的班主任也点头认同: “苏晗的性格我还算了解,平常很乖巧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最近成绩下降这么多……特别是她同桌还是年级第一……原来是因为……” 无忧也开口了: “一个高二的男生,主动给刚刚才上高一的小女生写信。” “不叫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反而怂恿她去看什么爱情小说,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同桌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她能有什么错,她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人。” 苏晗:“………………” 她原本满心的委屈、难堪在听到无忧的话之后,竟然奇妙地暂时全都消失了。 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更多地是温暖,暖流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让她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她也主动开了口,虽然声音还是很小,带着微微的哽咽,语气却很认真: “妈妈,我不该因为交朋友而影响学习,以后一定不会了。” 苏红的脸色此刻已经缓和了许多。 她也是年轻过的人,小孩子做错点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朝无忧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还好,还好她拦住了她生气之下的一巴掌。 “那既然这事已经弄清楚了,也不存在谁勾引谁,那就这样,你们两人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一直躲在妈妈后面的张伟终于嗯了一声。 无忧还注意到他看了苏晗一眼。 但苏晗看都不看他,用力地点点头。 她被他妈妈污蔑的时候,他一句都不说! 苏晗是单纯,但不是傻子,在这一刻,她早就单方面地宣布他们的友情结束了! 胖女人虽然还有些不满意,可事实摆在眼前。 她哼了一声,拉着张伟,扭着肥胖的身躯就要走。 “站住!” 苏红喝了一声,胖女人扭过脸,表情不耐: “你还想干什么?” “道歉!” “什么?!” “你不分青红皂白,侮辱了我女儿的名誉,给我女儿道歉!” 苏红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和低跟的高跟鞋,原本也是从课堂上赶过来的,此刻气势十足,威武极了。 苏晗的眼眶又红了。 胖女人虽然气虚,可嘴硬的很: “我有什么错,你女儿要是自己洁身自好,能闹出今天这事?我儿子写信,她干嘛要回?” 苏晗捏紧了拳头,苏红显然缺少跟这种无理之人打交道的经验,气势虽足,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无忧幽幽的声音响起: “那同桌,你把那些信捡起来,复印一下发到张伟班上去。” “让张伟的同学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伟一下子慌了,连忙拽着他妈的衣服,低声道: “妈,是我的错,我们就跟苏晗道个歉……” 胖女人嘴再硬,也架不住儿子的哀求,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之后就跟逃似地离开了学校。 她们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苏晗十分地沉默,苏红也有些尴尬,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无忧,你家不是县里的?” “嗯。” “学校也放学了,你今天晚上住哪?” 无忧歪了歪头,原本她寒假也没想待在家里的。 “先去找个招待所睡一晚,明天再去挣钱。” 她很坦然,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因家境贫穷的自卑。 苏晗听见这话,也从自己的事情中暂时抽离出来,问道: “啊,招待所?那里环境好差啊,而且你要去哪里挣钱?继续去工厂吗?” 无忧摇摇头: “还没定下来。” 苏红道: “要不,你跟我回家,在我家先住两天。” “别着急拒绝,就当是苏姨……谢谢你。” 第280章 成长 无忧去哪都行,听到这话,也就背着书包去了苏家。 苏红做了晚饭,三人吃过之后,无忧就借口出去散步出了门, 她知道她们母女俩应该有些话要说。 等她在外面瞎逛了一个小时,回来后,就看到母女俩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苏红让苏晗先去睡觉,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比较多,又或许平日里积攒了太多的话,想要倾诉。 两人坐在沙发上,她聊了许多。 苏晗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抚养苏晗长大。 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但她担心男方会对苏晗不好,就一直坚持不找。 对女儿深切的爱,和她本身的老师职业,却化成了对苏晗莫大的压力。 苏红在女儿写的信里看到, 她说每天晚上,妈妈坐在她旁边盯着她写作业,她就感觉喘不过气。 她说她真的很爱妈妈,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妈妈,可是她真的好累好累。 她害怕看到妈妈失望的眼神,她逼着自己学习,可越逼就越学不进去。 成绩越下降她就越焦虑、无措。 越焦虑,她成绩就越下降。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苏红捂着脸,双肩深深地垂下: “还好……还好那个女人闹到了学校里。” “让我早点发现这件事情。” “不然,我真怕晗晗一时想岔……做出她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无忧没说话,她知道她这个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但苏红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找她说话,而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她。 “你寒假要挣钱的话,可不可以请你……” 听完她的话,无忧思索之后,还是同意了。 晚上,苏家的小房间还没收拾好,无忧和苏晗睡一起。 关了灯,无忧就听到苏晗的位置飘出来低低的一句: “谢谢你,同桌。” 无忧翻了个身: “应该的,同桌。” “……噗。” 她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地说搞笑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办公室她说的那几句话, 现在想起来,还是好好笑。 笑过之后,压抑着的心情忽然有了一个出口,有些话也能自言自语似的说出来。 “我哪里就什么都不懂。” “我只是……想有人说说话而已……” “张伟也好,李伟也好,把烦恼写在纸上说给他人听,脑子里就感觉轻松了许多。” “我也不是怪我妈妈……就是觉得……我要是跟你一样就好了,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一名。” “妈妈一定会很开心,其实都怪我,怪我太笨,学习不好,让妈妈失望了。” 原本以为她自己低声的喃喃自语得不到回应,却听见她说: “不会。” 无忧说: “你考第一也好,倒数第一也好,你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妈妈,” “她说她以后再也不会要求你的成绩了。” “她只希望你能开心、健康地长大。” 苏晗沉默了许久,才冒出来一句: “你别安慰我了……” “你妈亲口跟我说的。” “还有,她说,她很抱歉今天差点对你动手。” 苏晗不说话了,黑暗之中,她的眼角闪烁着一丝莹莹的泪光。 第281章 弥补 这个寒假,苏晗不仅仅没有再继续看她喜欢的小说和漫画,反而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而苏红也变了,经常劝苏红和无忧出去玩,不要老憋在家里看书。 但苏晗不听她的, 经历了笔友事件,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直到这天晚上。 苏红从外面买菜回来的时候,手中还抱着厚厚的一叠书。 书的封面都花里胡哨的,跟她平常会看的书或者会用到的教辅书都不一样。 无忧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什么?苏红却神秘地一笑,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吃过了晚饭。苏晗想回屋继续学习,做寒假作业。 苏红却叫住了她。 她把那厚厚的一叠书搬到了饭桌上,迎着苏晗不可置信的目光笑道: “看你这几天的打算很好,但是妈妈也觉得你有点太辛苦了,所以妈妈想让你放松一下。” 苏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小心地试探着拿过一本书,却见苏红的眼里只有鼓励,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拿过书,她翻开了两页,发现内容也确实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是她一直在追的那一本连载的言情小说。 《霸道校草爱上我》 书名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想看。 但一番挣扎之后,她最终还是把书放回了原处。 她站在桌子前低着头,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妈妈对不起,我不想看,我之前也不该喜欢看这些杂书。” 苏红的心一抽抽地痛,直到这一刻看到女儿的神情,她才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什么。 她努力地撑起一个笑容,把书塞到了她的手里,用最温柔的话对她道: “晗晗,妈妈没有生气,妈妈是认真的。就当做是给你的奖励好吗?” 苏晗拿过书。 苏红徐徐诱导: “那这样,妈妈陪你一起看看看我女儿也喜欢什么样的小说?怎么样?” 苏晗瞪大了眼:“啊妈,这个不合适?这些内容都……” 苏红却道:“倒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我以前没有你们十几岁的时候吗?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吗?” 都说到这份上,不管苏晗相不相信她妈是真心的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她只能道好, 于是今天晚上。两个人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 苏晗和苏红两个人就都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的屋子,饭桌上,母女俩相视一笑。 彼此之间的隔阂,无意间竟也融化了许多。 往后的日子里,苏彤常常会跟女儿一起追那本连载的小说。 有时候还一起期待后续剧情的发展,一起吐槽坏人怎么总是欺负女主。 可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思来想去,他敲开了无忧暂住房间的房门。 “怎么了?” 无忧正在翻阅高二高三的课程。 苏红看上去有些为难, 她从自己的书橱里拿出了那本书,现在那本书已经连载到了第5册。 “无忧,你没看过这本小说,这本书的剧情……在前面还好, “就是女主是一个十五岁刚上高一,大部分篇幅都在讲女主如何受欺负,女主的家庭如何的破碎。嗯……家里人都对他不好。 “女主他遇到的那个男孩子两个人产生了一些羁绊”, 或许是开了个头,一开始他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但说到后面就顺畅了很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义愤填膺, “可是看到后面。女主跟男主竟然发生了关系”。 苏红脸上有一点红,但无忧始终很平静的态度,这也让她原本的不好意思减轻了许多。 苏红继续道: “他们两个才十六岁,都还没有满18岁,根本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对这方面也一点都不懂,怎么可以……发生……发生关系呢?” “这样的情节,晗晗要是看了,会不会也模仿……” 无忧笑了笑,从她的手中接过那本书,粗粗地翻看了几页。 确实如苏红所说那样,这本书尺度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竟然在这样的年代,会有这样的情节。 (ps,作者没看过九十年代末的言情小说,套用了一下,在零几年的时候,这样的言情小说是很多很多的,比咱们现在的小说要开放,那个时候审核不严,现在已经不允许写未成年人谈恋爱了……) 无忧坐在客厅沙发上,苏红也紧跟着坐在了旁边。 她忧心忡忡,心急如焚。 她感觉这样的情节就像毒药一样,正在腐蚀她女儿纯洁的心灵。 她想要制止,想要拯救她的女儿,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立马没收这些书,绝对不允许苏晗再多看一眼。 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 可她也从上次的早恋风波之中吃了教训。 女儿的信件里写到,妈妈只在乎她的成绩,只在乎她优不优秀、 世界上没有人爱她。 苏红看见那些话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她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这样想,明明她是因为在乎女儿,在乎女儿的未来,在乎女儿的一切,才逼着她好好学习。 可在女儿的心中,却反了过来。 她知道,一定是自己做错了。 她开始尝试着去接近女儿,她才买了这些书。 于是她哪怕再坐立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人商量一下,而不是跟以前一样,粗暴地毁掉源头。 无忧道: “正是因为不懂,所以才做了。” 苏红犹疑着道: “所以,我应该……告诉她,这意味着什么,会对她的人生、她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样,她就一定不会越界了。” 无忧笑笑: “或许,告诉她,以及……尊重她的选择。” 苏红一愣,旋即下意识就反驳: “怎么可能,万一她…… “她年纪还那么小。” 无忧慢悠悠地道: “那等她十八岁以后,就可以做了?” 苏红思考了一瞬,下意识摇摇头: “不行。” 无忧问: “为什么?” 苏红道: “她根本不懂这些,怎么能轻易就……” “十八岁以前,她年龄小,十八岁以后,她不懂这些。 “所以要等到什么时候,结婚以后吗?” 苏红哑口无言。 片刻后,她站起身,道: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我要尽到母亲的责任,但她的人生终究是她自己的。” “我会好好地跟她聊一聊这件事情的。” 无忧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提醒道: “书店里应该有关于这方面的书,可以先看了一下。” 苏红一拍脑袋: “你说的也对,真叫我自己去聊这下,我其实也不懂……就仗着自己是过来人而已……” 她笑笑,第二天就跑去书店,买了一些生理安全的书,每天晚上在台灯底下翻看,甚至还一边还在做笔记。 过了几天,她又对无忧道: “我打算开学以后,给我班上的孩子也上一堂生理安全课,你觉得怎么样?” 无忧笑道: “很好啊。” 苏红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无忧都说好了,那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是,她也决定先跟女儿聊一聊,算是第一次实战。 不仅仅解决女儿的问题,让女儿更加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让她积累一下经验。 她在晚上吃过晚饭,就拿着那本书,走到了苏晗门前。 站定在门口,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这也是她在这个寒假才学会的事情。 因为每次无忧在进苏晗房间前,都会敲门,她去找无忧的时候,也会敲门。 但为什么以前她进女儿房间前,她不仅不敲门,还会偷偷地开门,看看女儿在干什么呢。 有些举动,对陌生人来说很冒犯,为什么她可以随意地对女儿做出来呢? 门很快就被打开,苏红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妈妈,有什么事么?” 苏红拿出那本言情小说,笑着问她: “新出的第五册,你看了吗?” 苏晗目光瞬间有些躲闪: “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是看了。 “妈妈也看了,有些话想跟你聊聊,能让妈妈进去吗?” 苏晗还有些不适应她的温和,却也没拒绝,而是让开了身体。 两人聊到半夜,最后困了,直接睡在了一张床上。 从这天开始,母女的关系明显变得更亲密了,也多出了那种一看就是母女的氛围,旁人插不进去。 但是两人关系变得再亲密,当苏晗收到张伟的再一次来信时,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对妈妈讲,而是找到了无忧。 无忧接过信纸,展开,那信纸上写着几行字。 “苏晗,对不起,” “当初的事情是我太懦弱,暑假过半,我日日都感到十分后悔。 “我不想跟你断绝友情,希望你能够给我一次机会,我想邀请你去看电影赔罪,请你原谅我好吗?” 无忧看完了内容,又问苏晗: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苏晗微微垂了眼睛,有些低落地道: “其实我以前是真的喜欢过他的,就像小说里的女主喜欢男主一样。” 第282章 高考 “可是,他那天的行为真的有点伤到我了。” 在办公室里,他竟然那样说,指责是她主动给他写信,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而且这一个月的寒假里我也越来越很少想起他。” “感觉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跟小说里女主一旦跟男主闹矛盾,就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不一样,我好像也可以很正常的学习读书跟妈妈聊天。” 无忧笑着道:“小说嘛,总是会有一些夸大的部分,那你还要不要答应他的邀约呢?” 苏晗犹豫了一下: “其实是想的,我想跟他说清楚,我不想跟他继续当朋友了 “但我要感觉要去跟他见一面,然后让他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那这件事情你要告诉妈妈吗?” 苏晗点点头:“我想问一下妈妈的意见,也许她不赞同我去见张伟,那我就不去了。” 晚上的时候,苏晗举在饭桌上将此事跟苏红说了,苏红愣了愣。笑着。 “是吗?虽然妈妈很不喜欢那个男孩子,但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呀,妈妈给你拿10块钱路上买点好吃的,记得要早点回家好不好?” “妈妈相信你可以自己处理好的。” 苏晗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发愣又有些感动。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 到了苏晗跟张伟约定的那天,她把长长了的短发扎成了两个马尾辫,穿着普通的衣服,裹紧羽绒服,正了正衣襟就出门了。 她出去之后,苏红还是在家里有些坐立不安, 她对无忧道:“其实我知道,我应该尊重晗晗的想法,她只是想去把事情说清楚,叫他以后不要来找她了。 “但我不放心那个臭小子,他万一对涵涵做什么呢?” 无忧就提议:“那我们悄悄跟上去。” 苏红有些意外:“不是你说要尊重他的选择吗?” 无忧笑了:“尊重他的选择也不代表我们不可以暗中保护他呀,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出来,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们就假装从来没有出过门。 “其实我也不是很放心张伟那个家伙,他万一遭到了涵涵的拒绝,对涵涵做出一些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苏红一听,立即下定决心:“你说的对,咱们现在就走,” 因为他们得知了地点,再加上苏涵是走着去的,苏红却有小单车,两人竟然比他们先一步到达了电影院, 两人找到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很不起眼,处于视线的死角区,却又可以看到外面。 苏红明显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往电影院的门口张望 过了一会儿。 苏晗和张伟就来了,苏晗先到的,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张伟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张伟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洗过了,梳的板正。穿着也都是新衣, 看见苏晗愿意来,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旋即,想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却被苏晗给躲开了。 张伟虽然有些愣,但还是不以为意,自顾自道: “晗晗,谢谢你愿意原谅我,我们还是继续做好朋友。” 可没想到,苏晗却摇了摇头,把手上的电影票递给他 “不,我这次来不是原谅你的。” “曾经我们是朋友,但是我对你在办公室对行为还感到很失望。” “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你跟事情讲清楚,我不想跟你当朋友了,电影票也还给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发信件了。” 张伟有些不可置信,不肯接电影票 他摇摇头。 “晗晗,对不起,当初我妈妈她那么……我实在是不敢不听他的话。 “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晗却还是坚定的摇摇头。 “我要走了,再见。” “不,不用再见了。” 张伟上前一步,还想来纠缠。 苏晗却坚定地甩开了他的手,大声地道: “如果你再碰我,我就要叫人了,现在这么多人,你想对我做什么?到时候让公安把你抓进去。” 张伟后退一步,赶忙辩解: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晗扭头便走。 无忧和苏红对视一眼,苏红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欣慰, 两人又赶忙骑着自行车,先苏晗一步到了家。 回到家之后,苏红也没主动问,就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家里的氛围一天比一天的好,母女俩甚至可以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一起看新出的连载,一起吐槽男主。 “你看这个男主,他嘴上说着喜欢女主,可却老是强迫女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女主还因为他影响了高考。” “这样不好,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为对方着想。‘ 苏晗认可的点点头: “是呀,女主成绩本来那么好,结果就因为跟男主谈恋爱,最后连高考都没去考成。” “女主的家庭情况本来就不好,不像男主家里有钱。” “她以后该怎么办呢?她没有考成高考的话,没有学历,他要去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她每天就围着男主打转,她自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嘛,他没有事业嘛!” 她越说越气,没注意到苏红的眼底已经满是欣慰和满足, 她再也没有跟女儿讲大道理,可在不知不觉中,女儿已经明白了很多,成长了很多。 苏晗说着说着,又道: “妈妈你的事业是当老师,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我以后想做什么,但是我反正不会跟女主一样。 “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读一个好大学,嗯……最好是能跟无忧读一个大学。” 苏红笑了笑说: “那你可得加油啦,想要跟上无忧的步伐,你可还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呢。” 苏涵点点头:“我会的妈妈。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也没有关系,起码我努力过了!” “啊,现在就说结果不好吗?” “逗你玩的啦。” 两人顿时笑做一团。 — 假期的时光总是飞快的, 到了除夕前一天,无忧告别了两人,踏上了回村子里的路。 到村口的时候,她还正好碰巧遇到了隔壁王叔。 “大妮。” “王叔。” “听元耀说,你期末考得不好,没事啊,才一次考试而已。” 无忧:“?” “你妈说话不好听,你忍忍就过去了,下一次努力有进步就行……” 无忧打断了王叔的话,问: “李元耀,说我期末考得不好?” “那他自己考了多少?” “啊,你不知道你弟弟考了多少?”王叔惊叹道:“他是全年级第一啊!” 无忧眼底浮现一缕笑意,重复了一遍: “哦~他是年级第一啊。” 进了家门,迎接无忧的就是李三妮一个大大的白眼。 “娘,大姐回来了!” 王春花从厨房里钻出来,没好气地道: “你还知道回来,赶紧来帮忙!” 逢年过节,要忙的地方确实不少,光是准备年夜饭就是一项大工程。 无忧却不打算去,双手抱胸直接倚着门框,来了一句: “不帮。” 王春花顿时来气了,挥舞着铲子到了无忧面前: “你在学校考那么点分,比不上你弟弟的一半,还要在家里当大爷?!” “赶紧给我滚进来!” 说完,怕锅里的东西糊了,她又马上钻回了厨房。 无忧还是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扬声喊道: “李元耀!” 李元耀在屋子里,李三妮喊大姐回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 但他不敢出来。 无忧见他装死,又喊了一句: “李元耀,你成绩单落我这了。” 李元耀顿时跟兔子一样,飞速窜了出来。 他疯狂地朝无忧使眼色,眼神里满是恳求。 低声道: “姐,你听我解释……这是个意外,我……” 无忧懒得听,指了指厨房: “娘让我去帮忙。” 李元耀秒懂,立刻钻进了厨房: “娘,我来帮你!” “让你姐来啊。” “我来我来!” “你姐干习惯了,而且你是小的,干什么活?” “我也就比我姐小两岁,我能干,别喊我姐,让我干!” 听着厨房里的争论,无忧笑笑,转身也进了屋。 四妮扒在门框上,眼睛亮闪闪地,还带着一丝疑惑, 二哥怎么这么听大姐的话了。 无忧嘴角的笑意还没隐没: “因为他成绩单落我这里了。” 四妮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姐……所以是你考得好……” 无忧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递给她。 四妮不明所以地接过,这几本书的封面精美,还有彩色的插图。 “新年礼物。” 四妮愣住了,随即脸上弥漫开大大的笑意,大声道: “谢谢大姐!” 无忧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三妮在这时候也进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四妮手里抱着的书,也听到了她的话。 她把手掌对着无忧面前一伸: “我的呢?” “没你的份。” 李四妮把手叉在腰间,好似是无忧欠了她似的: “凭什么?” 无忧翻了个白眼,不理她了。 李四妮气呼呼地找李根生告状。 当晚吃饭的时候,李根生就提了一句: “大妮啊,你是老大,对弟弟妹妹要公平啊。” 无忧头也不抬: “你是当爹的,对儿子女儿都要公平,我的学费什么时候给我?” 李根生: “……” 王春花翻了个大白眼: “让你多管闲事,你那嘴能比得上她?” “她就算考个倒数第一,书也读得比你多啊。” 王春花现在是知道讲道理讲不过无忧,开始阴阳怪气了。 但一说到成绩这事,无忧就朝李元耀投去一个意味不明,还带着点戏谑的眼神。 李元耀感觉自己浑身的皮都绷紧了,赶忙道: “好了好了,娘,吃饭。” 吃完晚饭,李元耀终于找到了机会,单独来跟无忧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心不在焉地回家,李家夫妻自然是要关心他的成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年级第一,李根生他们还以为是他自己的成绩, 当时就刚刚恰好家里有亲戚,李元耀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 解释完,李元耀就眼神恳求,姿态低微地道: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 不要拆穿他。 无忧却没正面回答,只说: “我明天就回县城了。” 李元耀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无忧并不主动澄清此事,是因为澄清不澄清,又怎样呢? 难道家里会因为她能考第一,就对她另眼相看吗? 妒生恨,恨则生事。 李大妮是十二月份的生日,在明年的十二月,她才正式成年,在这个国家的律法之中,才算可以完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而在她成年之前,家里越消停越好。 李根生夫妇认为儿子考得比她好,就能让他们少作妖的话,那无忧很乐意隐瞒真相。 至于李元耀打算怎么一直瞒下去,最后又要怎么圆这个谎。 那又与她何干呢? 过完年,无忧回到县城里,经过苏红的推荐,还是去当家教了。 她也会辅导苏晗的学习,就当做房租。 开学之后,苏晗的成绩也确实提升不少。 而无忧则一直稳坐第一的位置。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高考。 苏晗和无忧都在本校考,苏红不是高三老师,也就暂时撇开了自己的学生,这几天全部心思都放在她们身上。 好在几天考下来,都没出什么意外。 苏晗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时候,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天气格外晴朗,天空格外辽阔,正如她的心情一样。 自从上了高中,也就第一个学期玩了一下,后面的两年半,她每天都沉浸在书包、试卷之中。 毕竟有个大学霸在旁边做表率,她也不想被甩得太远。 后来两年,她的成绩也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 虽然不一定能稳清北,但重点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几天的考试她发挥得也很不错,如今,终于是能够松一口气了。 她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无忧和苏红,顿时笑了起来,小跑着过去。 “无忧,你又提前出来了?” “嗯。” “啧啧,”她挤眉弄眼:“不愧是学霸。”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志愿打算填哪儿?” 第283章 志愿填报 这个时候,还是先填志愿再出分数,需要自己估分,对自己的成绩有个大概的估量。 以无忧的成绩,学校任她挑。 “清北大学的新闻系。” “啊?” “啊?” 这个回答完完全全地出乎苏红母女俩的意料。 苏晗满脸迷茫,她只知道清北大学有中文系、数学系等等。 新闻系……是学什么的? “记者?” 她试探着问。 无忧点点头。 苏红则是吃惊,她知道无忧向来有主意,但面对这样的人生大事,她还是一声不响地就决定了, 还真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她当年读的是中文系,跟新闻系沾了一点点边。 她感叹道: “新闻系啊,是个好专业。” 而苏晗虽然不能保证自己的成绩稳上清北,但确认了无忧会在燕京读大学后,就开始琢磨同在燕京的其他大学都有哪些。 苏红也很支持她报燕京的学校, 虽然离这儿远,但那是首都。 未来发展一定很好,孩子们也有天地可为。 而且还有无忧在,两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三人聊了一会儿,又等到填完志愿,约定出了录取通知书之后再见面,无忧就收拾好东西,回了村。 这三年她每年就回去两次,每次也就住几天,村里的人对她都有些陌生了。 但陌生归陌生,见面第一句话都是: “大妮啊,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无忧脸上带着浅笑,回道: “还可以。” “还行。” “跟平常差不多。” 村子里走街串巷的大姨大妈们听见她这不走心的回答,也就都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不提大学的事情,应和道: “大妮这下也是高中毕业生了啊!” “那是,这学历算是咱们村里女娃的头一份了。” “高中毕业生,那找个县里的也找得。” “大妮今年也二十了?我娘家侄子今年二十二,人高马大的,一个月挣不少,就是学历不高。” “他就喜欢学历高,会读书的女孩子,改天姨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无忧还没说话,忽然窜出来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子,一头齐耳短发,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上去怪机灵的。 “大姐,回家吃饭了!”她清脆地吆喝一声。 四妮——不,现在她的名字叫李繁星。 是她自己为自己取的,在无忧的陪同下,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改成了这个。 李繁星拽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甩掉了大妈们,她才问道。 “姐,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她还是这句话。 李繁星却狠狠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 她可是知道她姐真正实力的。 具体能考上什么大学她不知道,但肯定能考上! “成绩什么时候出啊?” “十几天后,具体不确定。” 她点点头,忽然又笑了: “那李元耀能考上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繁星对家里的几个哥哥姐姐弟弟都直呼大名,除了无忧这个大姐。 无忧回忆了一下他的成绩: “不挑学校的话,最差也有大专上的。” 李元耀第一次冒领无忧的成绩之后,他也不是蠢,自然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 第一学期的下半年,他就抛开了一切杂念,只专心读书。 成绩也上升了不少,可别说第一了,距离前二十都差得远。 他只能胆战心惊地在李根生和王春花面前继续撒谎。 好在呢,两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甚至整个村子里的消息都很闭塞。 他的谎言,持续了三年,一直没被戳破。 而他自己真正的成绩,尽管他再努力,却上限也就在年级一百名左右了。 这个成绩其实正常发挥,大学也是能上的。 只是大概率是专科。 在这个时代,只要能考上大学,别管是专科还是本科,那都是十分了不得的。 可……李元耀不想上专科。 他知道,以大姐的成绩,一定能上本科。 还是最好的那个学校。 他怎么能读专科呢? 至少……要上一个本科,哪怕是最差最差的本科…… 一定得是本科才行。 而且他的成绩,本科也不是全无希望啊…… 填志愿的那一天,李元耀的班主任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他从一叠志愿中抽出李元耀的那张,面色有些凝重。 “你这填的三所都是本科院校,但是看你平时的成绩,离本科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一旦三所学校都录不上,哪怕你的分数能上大学,你也没书读了,不管是大专还是本科。” 班主任是为他好,开门见山,李元耀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胸中也一阵阵憋屈。 他是成绩比不上大姐,但他怎么就连个本科都上不了呢? 他感觉自己考得还可以的啊。 运气好,选择题多对几道,本科也不是没有希望。 他爹娘没读过书,分不清清北大学和其他大学的差距。 只要都是本科,他就能糊弄过去。 “老师,我感觉我考得还不错。” 班主任想再劝,可看到他执拗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好,既然李元耀都说他超常发挥了。 他再劝也没用。 但不管怎样是自己的学生,看着他苦学了三年,班主任就又建议,至少保底学校填一所专科。 李元耀犹豫了一下。 还是拒绝了。 一共就三个志愿,填一个专科,那他上本科的概率就又变小了。 “老师,谢谢你,但我已经决定好了。” 班主任暗叹一口气: “好,你回去。” 李元耀走出学校,校门口接他回家的李根生和王春花,眼底满满的殷切。 “元耀啊,怎么样?志愿填得有没有把握?” 第284章 省状元 “应该……没问题。” 他是这样说的,但到了李根生嘴里,就成了儿子稳上大学。 毕竟,在李根生夫妇心中,自己的二儿子一直沉稳可靠,成绩优异。 回了村,就迫不及待地跟亲戚邻居们炫耀上了。 还提前定好了办酒席的厨师。 就准备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办个几桌。 至于自己家另一个高中生,他们大女儿的成绩,李根生和王春花并不关心。 唯一令他们意外的就是,这三年,大妮还真就没管家里要一分钱。 王春花对她也有了些好脸色。 毕竟,不花家里钱,还能出个高中毕业的娃,也算是给家里添光了。 至于她考大学?那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啊。 从小学起,大女儿就一直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明明比弟弟还大两岁呢,却一直成绩没弟弟好。 上高中之后,元耀成绩一直是第一,而每次问无忧成绩怎样,就都含含糊糊的。 李根生和王春花自然也就以为,肯定是拿不出手。 而元耀也是在为他大姐打掩护,就不肯直说。 既然呢,如今总算是圆了她读书的心愿。 也该收收心。 二十岁的老姑娘,该嫁人了。 “什么?” 饭桌上,王春花这话一出,无忧还没来得及说话,繁星先炸毛了。 “嫁什么人?是那个学历没我高,身高也没我高的?” “还是那个年纪比我姐大一轮的?” “还是那个死了老婆的?” 无忧惊讶地看看繁星,又看向李根生两人: “这就是你们给我物色的结婚对象?” 李根生不敢直视大女儿,扭头对小女儿道: “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什么?” 繁星大声道: “我都听到了,你们就为了赶紧把大姐嫁出去,还要收彩礼钱,给二哥办酒和读大学!” 王春花这下是真生气了。 “啪”地一声,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四妮!我那都是为了你姐好!” “你姐二十岁了。还不赶紧嫁人,在家里待着给全家人丢脸!” “我是你们亲娘,我会害你们吗?这几个人条件都是一顶一的好,你姐嫁过去就享福,要不是她读了三年高中,这好事可轮不到她!” 无忧笑道: “那娘您也去读三年高中然后改嫁,” “我相信再怎么样,这几个人比爹条件要好。” 什么鬼话! 李根生脸色铁青,王春花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无忧却跟没看见似的,转身出了屋子。 繁星毫不犹豫地也跟着她走了。 李根生两人当然不会因为无忧的一句话和繁星的反对就停止给她相看对象。 但这事总要慢慢来,排在前头,最最要紧的还是高考成绩。 距离出成绩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李元耀在家里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不安。 李根生和王春花为了开解他,也是因为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去外地读大学了。 家里的伙食都好了不少。 连早餐都能每个人有个鸡蛋, 这天早上,繁星正蹲在家门口,给无忧剥水煮蛋呢, 远远地就瞧着村支书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地就往这儿来了。 繁星一愣,嗖地一下就窜到了屋子里。 “姐,村支书来了!” “是不是成绩出了?” “你快出去!” 无忧接过她剥好的鸡蛋,慢吞吞地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她倒好的水,顺手往她的口袋里塞了一块钱小费,才道: “急什么?” 有人比她急得多了。 李根生和王春花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状元?” “俺们村里出了个省状元?” —— 村支书和那群人很快就到了李家门口, 头发花白的村支书脸上喜气洋洋,皱纹都展开了。 还有几个穿着很讲究,跟乡下的淳朴气息格格不入的中年男男女女。 甚至最后面,还跟着几个扛着摄像头的记者。 村支行笑得像朵花儿,拐杖都不拄了,整个人十分精神,对李根生道: “快,把你家娃儿叫出来。” “录取通知书到咯!” 他又凑近了,低声道: “你家娃儿考了个省状元。” “还有县里和省里的人要采访嘞。” 李根生知道自己儿子成绩好,但这也太……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小心地觑了一眼村支书身后那几个极为体面的中年人,每一个都端着十足的领导派头……这些人平常可跟他完全沾不着边。 可现在,他们还不是在大太阳底下,站在他李家屋外头,等着! 他的胸中生出莫大的骄傲,一时间还有些紧张和不可置信,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王春花也激动,但她还记得要叫儿子。 扭身一溜烟地跑进了屋子,把李元耀叫了出来。 李元耀鞋都被拽掉了一只,踩着一只布鞋,一脸茫然地看着屋外的阵仗。 村支行笑呵呵地拉过他的手: “哎呀,好孩子,你可真是为我们村争光啊。” “……什么?” “你还不知道,你的成绩出来了!考了省第一!” 什么? 李元耀脑子嗡嗡作响,村支书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动着,但他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他被麻木地带到了那几个中年男女面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狂喜的父母,眩晕感更重了。 省第一? 怎么可能? “不是他。” 为首的中年女人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浑身的书卷气息,眼中却不缺乏精明能干。 她是省教育局的人。 她瞄了一眼李元耀,眼皮都没抬一下: “弄错了。”她淡淡地道:“省状元是个女生。” “地址没弄错?” 她的助理道: “没错,确实就是这儿。” 村支行愣了愣: “女生?” “女生。” 村支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转身乐呵呵地对李根生和王春花道: “弄错了,是大妮,是无忧啊!” “什么?” 李根生和王春花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这一刻,时间像按下了暂停键。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李元耀从被拽出来后就一直狂跳不止的心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夏日聒噪的蝉鸣,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地叫,让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夏日炙热的阳光才一会儿就晒得他流了好多汗,汗水流进眼睛里,面前的情形都变得有些模糊。 僵住原地的李根生夫妇自然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的大女儿, 繁星一直瞧着门口的动静,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小脸红扑扑地,眼睛亮得惊人,看上去比自己考了省状元还兴奋。 她扒拉着门槛,问: “是我姐姐的成绩出来了吗?” 那名金丝框眼镜女人的视线落到她身后的无忧上,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主动地走上前伸出了手: “李无忧同学?” 第285章 学费 “我是。” 无忧伸出手回握,举止自然,尽管身上的衣服并不如他们那般光鲜亮丽,却丝毫不影响她身上自带的光环。 “恭喜你,今年的高考取得了如此之好的成绩。”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进去聊?” —— 本来应该有父母陪同的,但不管是省里的工作人员还是省状元本人,都没有在意这点。 无忧配合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接受了一些采访,让他们拍了一些照片。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这群人就走了。 村支书却留了下来,哪怕得知省状元并不是李元耀,他脸上的笑意也丝毫不减。 只要是他们村的不就行了? 所以他不理解李根生夫妇现在这表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要是你家娃不就行了,你管是哪个嘞?” “大妮也好,元耀也好,不都是你们的娃?” 王春花还是不敢置信,嘴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是大妮?元耀的成绩一直比她好啊!” “高考说不准的,有的人平时成绩很好,考试的时候却顶不住压力考得差, “有些娃就天生适合考试,每次考试都能超常发挥,说不定你家大妮就是这样呢?” 李根生反复确认了,省状元确实不是儿子,而是女儿。 一开始是有些失落的,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村支书说得没错,儿子也好,女儿也好,不都是他的子女?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喜意,附和道: “您老说得对,我大妮就是适合考试!” 他笑呵呵地送村支书回去,两人还聊了一会办酒的事。 说是等李元耀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一块儿办, 村支书也觉着是个不错的主意,村子里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还是同一家出的,确实是十分有排面。 到时候他还要请隔壁村的村支书也过来做客。 送走村支书,李根生再次回屋,就看着王春花还怔怔地在原地发呆。 多年夫妻,他也算了解她。 “今天晚上去做两个大妮喜欢的菜。” 王春花却忽然猛地抬起头,犹疑着问: “那大妮这个成绩……是有大学可以上了?” 李根生毫不犹豫: “状元都没书读,那岂不是整个省都没人能读大学了?” 王春花瞪了他一眼: “我是说,那学费怎么办?” “元耀肯定也能考上大学,我们家供得起两个大学生?” 李根生顿时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哑口无言。 —— 到了晚饭的时候,李元耀没有出来吃饭,王春花单独盛了饭菜送到他房里。 而桌子上,也确实多了两个李大妮爱吃的菜。 但无忧也没多夹,李根生见状,就主动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的碗里。 这还是无忧在李家三年以来,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她放下了饭碗,问: “有什么事吗?” 李根生和王春花对视一眼,低低地叹口气, “妮,你考得好是件好事,但……家里的条件你也清楚。” 这事无忧并不意外: “嗯,我知道。” 才十一岁的繁星眉头一皱,也放下了筷子: “那二哥读书怎么办?” 李根生没有直接回答: “你二哥读书……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繁星哦了一声: “所以你们会供二哥读大学,但不供大姐读。” 无忧摸了摸她的头,不让她再继续说,她自己主动道: “没关系,学费我会自己解决的。” 李根生松了一口气。 他何尝又不是在等无忧的这句话呢? 李根生眼角的皱纹都舒展来了,难得夸了女儿一句: “大妮从小就懂事。” 繁星气鼓鼓地,两颊鼓得像只松鼠。 却又被无忧摁着,不能说话。 等到两姐妹回到房间里,繁星才气呼呼地嘀咕道: “不公平!” 无忧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塞到她嘴里,企图让她停止念叨。 但她糖也要吃,抱怨的小嘴也没停。 “爹娘在小事上就处处偏心元耀和元祖,上高中这事,他们就也只供了李元耀一个人的学费。 “你能自己挣自己的学费,李元耀就不能自己挣?怎么他就金贵。 “那个时候还能说他成绩比你好,可现在呢? “现在他成绩还没出来,就算他考得好,能比得过你吗?” “爹娘为什么不偏心更好、更优秀的你?” 繁星再聪颖,可到底年纪还小。 尽管她已经能够认知到,自己的爹娘就是偏心哥哥和弟弟。 可她面对姐姐在这样的事情上遭遇不公,她还是会愤怒。 “姐姐,你不是已经证明了自己吗?可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公平的对待。” 无忧意味深长地道: “繁星,如果努力学习是为了向谁证明自己,那你以后会吃很多亏的。” 特别是在这样的家庭。 繁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并没有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无忧却不再多说,她以后会懂的。 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完成愿主的愿望,也是因为她自己想做。 学习、成长、交朋友、按部就班地过着一个普通女孩的生活。 当然,成绩略微有些不普通,但她已经很克制了。 她想,对于李大妮来说,能够读书是她的愿望,能够读得好,她也一定很开心,与有荣焉。 —— 李根生和王春花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李元耀考得不如无忧的事实。 可才等他们刚刚自己开解完自己,却有更让人操心的事情来了。 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无忧手上许久,可李元耀的录取通知书呢? 为此,李根生一天朝邮局打一个电话,问有没有李元耀的邮件。 但邮局每次的答复都是没有。 他还亲自去了一趟学校,找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当时看他的眼神有些深长,也有一些不忍。 但李根生没看懂,他很焦急, 班主任只能说,大部分同学的通知书都到了。 但也还有几位同学的还在路上。 再等等。 李根生只能怀揣着满心焦灼回村继续去等。 等到村支书都有些不耐了。 省状元的庆功宴,到底还办不办了?多好的长脸的机会。 县里教育局的领导听说都想来呢。 总不能就为了等元耀的成绩,一直没个消息。 “你确定元耀真的考上大学了?” 李根生抽着旱烟,烟雾笼罩着脸,看不清神色,话语间却也没了最初的坚信,而是带着犹疑和不确定。 “总不能没考上……老二成绩一直很好啊。” 村支书问: “一直很好,是多好?” “回回都考第一啊。” 村支书笑了,随口道: “我看大妮才像那个回回考第一的。” 他是随口一说,却让李根生上了心。 回来之后,他越想越不对。 儿子一直跟他们说,在学校里次次都是第一,上光荣榜。 但他们从来没见过一次他的成绩单或者试卷。 是,他是种地的,没读过书,也就认得几个大字。 但数字还是认得的? 李根生忽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 —— 李元耀自从无忧的成绩出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李根生进了他房里,便看见自己一向出息懂事的二儿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睡觉,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他扭头望了眼天色,这青天白日的…… 他心中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 “老二。” 李元耀睁开眼,却没起来,反而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李根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道: “你老实跟爹说,你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 这话一出,李元耀立即坐直了身子。 “爹,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李根生。 李根生一下子全明白了,但还是不敢相信。 他再次问: “你都跟爹坦白,爹去过你学校了。” 李根生肉眼可见地慌张,可这些天他心理压力也不小,既然已经瞒不住,索性也就全讲了。 听完,李根生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你姐才是那个年年第一的人,而你的成绩,也就勉强能上大学。” “你为了跟你姐比较,三个志愿都填了本科?” “所以你这是……一个都没录上?” 他一向省心的老二,怎么会这么……这么蠢? 明明自己的成绩根本没有把握,却还是要赌? 拿前途去赌? 李元耀恼羞成怒,语气很差: “是是是,没录上我能怎么办?我还不是为了家里能出两个大学生。” “专科大学不也是大学吗?”李根生快要气死了。 “大姐上的是最好的大学,我就上了个专科,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 “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面子重要还是读书重要? “老二,你真是疯了!你姐也就比你大两岁,不仅成绩好,还懂事,你确实跟你姐没法比!” 李元耀眼睛一下子红了,啪地一下再次躺下,把被子蒙过头,不想再理他。 李根生更是重重地摔门走了。 晚上,王春花刚刚把桌子上唯一的肉捡走一半,又夹了几筷子蔬菜,要给李元耀送去的时候,就被李根生喝住了。 “别送了!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吃饭!” “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还有脸闹脾气!” 王春花问: “怎么了?元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 李根生摔了筷子: “说了不给吃就不给!” 他少见发这么大火,吓得王春花一哆嗦。 她把那碗肉一放,嘀咕了一句: “不送就不送,老二也是,老憋在屋子里做什么?” “我明天去县里一趟。” “去做什么?” “明天回来你就知道了。” —— 次日,李根生傍晚才风尘仆仆地从县里回来,进门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可怕,直奔李元耀的屋子里去。 无忧正和繁星在院子里择菜,繁星眼睛转了转,主动喊了声: “爹。” 李根生才注意到她俩,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 “大妮、四妮。” 繁星好奇地目送李根生进了李元耀的屋子,耳朵就差没竖起来了。 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没多久,她就听到一声清脆地“啪”声。 貌似是耳光声。 还有她爹压抑着的怒吼: “复读?你想得美!” “你们班主任当时没劝你报专科?而且再复读一年,你能考得上本科吗?” “你知道你们高中复读的学费是多少吗?复读一年跟你读三年都没什么区别!” “你都十八了,没干过一天活,下过一次地,读了十八年的书,上不了大学还想复读? “你以为我们家是什么富贵人家?你上高中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和你娘整天整天在地里插秧换来的!你以为这钱挣得很轻松吗? “你娘上次买新衣服,是她出嫁的时候置办的, “你爹我晚上腰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为了你们几个子女,就为了你! “你想赌气就赌气,一个保底的学校都不填,想复读就复读,好啊,我不拦你,你有本事跟你大姐一样,自己挣钱复读去!” 王春花也听见了动静,急匆匆地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两个女儿在外面看热闹,还没忘记顺口骂她们一句: “你爹对元耀动手了?!你们俩死丫头,光在这里看戏,不知道去拦着点?” 然后她也就进了李元耀的屋子里。 随即繁星就又听到没多久,里头再一次传来一声清脆地“啪”声。 貌似也是耳光声。 繁星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她小大人似的摇摇头: “大姐,李元耀是自作自受。” “心比天高。” 无忧:“成语学得不错。” “嘿嘿。” 屋子里头的争执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就见李根生摔了门出来,对无忧道: “大妮,你的大学学费爹来出!” 无忧听见此话,表情不变,倒是繁星一脸意外,急忙问: “真的吗?” 李根生斩钉截铁: “真的!” 无忧还没说话,王春花就急匆匆地也出来了: “不行!那是元耀复读的钱!” 李根生显然气得不轻,怒道: “他复读,能读出个全省第一?” 王春花噎了一下,眼见着李根生是下定了决心,她就把目标放到了无忧身上。 “大妮啊,算娘求你了,把这钱给元耀复读!” “他明明也就差几分就能上大学了,再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的。” 无忧从小板凳上站起身,随手擦了擦手上的水: “钱我不要,明天,我就去燕京了。” “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第286章 偏心 这话,最慌张的是繁星。 她一把抱住了无忧的大腿,埋头在她腰间: “大姐,不要!” 无忧摸了摸她的头,说: “每年我会给你寄学费和礼物。” 挣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却能够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 她顿了顿,感受到了衣服上的湿润,又道: “我在燕京等你。” 李根生乍然听见这话,有些愣: “大妮,这才八月啊。” 怎么上一秒在谈学费的事情,下一秒她就要走了呢? 而且还说什么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话…… 什么意思? 无忧眼神微微有些冷,看着王春花道: “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不稀罕你们的钱,还不明白吗?” 她已经用三年的实际行动,来实践了这句话。 王春花头一次在女儿面前露出了怯意。 她讷讷地道: “嗯……嗯,娘知道,你一直是有本事的……” 李根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那庆功宴还没办,大妮,要不等……” 无忧摇摇头,径直回了屋里。 李根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一阵阵地心慌。 或者说,这种感觉从三年前就开始了,只是到了这一刻,终于强到了不能忽视的程度。 他感觉,大女儿怎么跟家里,越来越疏远了。 除了四妮之外,没有人能让她多看一眼, 明明她以前最心疼她娘了。 现在跟她娘之间……仿佛跟陌生人一样。 深夜。 李根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王春花被他扰得不耐烦了: “你干啥啊。” “我在想大妮的事情。” “那丫头,翅膀硬了,有什么好想的。” 李根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你平常躺着就睡,我怎么可能吵到你。” 王春花不说话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道: “那丫头,是真的翅膀硬了。” 她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情绪却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李根生叹了口气: “上初中那会,她每天都逃课,就为了早点回家做饭。 “为了让你晚上不用做饭,能多休息一会儿。 “说不定,就是因为少上两节课,她初中成绩才比不上老二的。” 王春花下意识道: “放屁,老二就是会读书。” 李根生呵呵了一声,转而说起了三妮: “三妮现在也初中都快毕业了,什么时候主动帮你做过一顿饭? “大妮以前……确实是个孝顺的孩子。” 王春花嘟囔了一句: “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气死个人。 “她是考得好……但她一个女娃,考得好又怎么样? “唉……”她叹口气,还是为儿子的落榜耿耿于怀,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要是没上高中就好了,元耀也不至于为了跟她比较,乱填志愿。” 李根生:“……” 他知道妻子偏心,他自己也偏心。 儿子是家里的继承,女儿虽然也是自己的孩子,但都是要嫁出去的。 但这话,真的听得他都忍不住了。 “当初,到底是谁抽到了那根长签。” 王春花彻底沉寂了,乡村的夜又重新归于寂静之中。 只是无论是谁,都没了睡意。 —— 去燕京,需要在县里坐大巴到省里,再到省里去坐火车。 火车要坐两天一夜。 这是她第一次到县里,李家人送了她。 就连不情不愿的李元祖,也被李根生强行拽过来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 只有繁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无忧说每个月都会给她打电话,才把她哄好。 李根生还想送她去省里坐火车,却被她拒绝了。 她跟苏晗约好了一起去燕京,如今,苏晗和她妈妈现在正在县里的大巴站等她。 李根生坚持要把她送到大巴站。 大巴站人群熙熙攘攘,十分拥挤。 苏红身材高挑,气质温婉,身上那股人民教师的温雅与威严并存的气质,在人群之中很显眼。 而苏晗像她妈妈,穿着一条红连衣裙,看见无忧过来,使劲地招招手。 隔了老远,都能看见她脸上的笑意。 无忧还没走到,她就夸张地喊了一句 “哇哦,今年高考的状元来啦!” 她这声可不小,大巴站等车的人很多,一下子就有人在往这边看。 她偏偏还没意识到,继续大着嗓门喊道: “哈哈哈,无忧,我也考上清北大学了。” “咱们可以继续当同桌了!” 虽然她已经提前在电话号里跟她说了,可一见到她,苏晗还是忍不住再说一遍。 两个清北大学生,还有一个是省状元,这下人群都变得有些骚动。 炽热的目光落到苏红,还有李根生和王春花身上。 能够教育出这么优秀的两个孩子,家长也一定很了不起。 在这一刻,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王春花显得很无所适从。 但也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慢慢地涌了出来。 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但这情绪确实让她永远紧紧抿着的下垂嘴角,松懈了几分。 她望向了大女儿的背影,忽然惊觉,她好像长高了不少。 在她的记忆里,大女儿一直是那个黑黑瘦瘦,灰头土脸的模样。 她在外面干了一天的活,回家最先见到的就是女儿的笑脸和问候。 当晚做了什么好吃的,大女儿一定最先夹给她,虽然她并不稀罕。 女人吃什么肉,不如给元耀和元祖吃。 可是,没吃肉的女人考上了大学,一直吃肉的男人却要复读。 这又是为什么? —— 一家人回村后,王春花发现自己的娘坐在了门槛上, 因为大门关着,只能坐在这儿等他们回来。 王春花很稀奇。 王老太太前几年过年的时候,还跟她说,让她以后初二也不要回娘家过夜了。 中午来吃个饭就行。 因为大嫂又生了个男娃,家里住不下。 王春花也有火气,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娘家连一晚上的房间都腾不出来? 不住就不住。 可现在,王老太太却在跟她抱怨: “春花,你也不知道多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 王春花有种奇怪的割裂感。 她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陪着。 是她大嫂。 一贯刻薄势利,眼睛在头顶上的大嫂,今天不仅主动上门,还十分地亲热, “是啊小姑,娘说得没错,也不见你带着大妮她们回家。” 回去干什么,娘家住都住不下,还带着几个孩子回去,那岂不是更要遭背后说闲话。 王春花嘴角抽抽,打开了门: “先进来。” 几人进了屋,喝了口水,她大嫂左看右看,把几个孩子都看了一圈,忽然问: “诶,你们大妮呢?” 王春花: “去燕京了。” 大嫂一愣,惊讶地道: “这不是才八月吗?不是要九月多才开学吗?” 王春花总不能说,是家里要供元耀复读,而不给大妮学费,把她气走了。 她含糊地道: “她想早点去,也早点适应一下。” 大嫂脸上的遗憾没掩饰,道: “唉,这可不巧了。 “我家那小子正好上初中,还想让他大姐姐给他补补课。” 王春花后知后觉: “难怪你们突然来了,是为了这事?” 大嫂笑呵呵地: “那也不是完全为这事啊,以后没事两家多走动走动嘛。” 王春花从来没见过她大嫂这么亲热,她一下还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很大方地道: “我家老二高考成绩也不错,正好在家也没事,让他去帮小朗补课也可以啊。” 大嫂就问: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元耀读的什么大学啊?难道也跟他姐姐一样,去燕京了?” 王春花一噎,顿时有些尴尬: “他啊,成绩是够大学的线了,就是填志愿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等明年复读,到时候考上燕京的大学,没什么问题的。” 大嫂脸上的神色瞬间就淡了许多: “哦……这样啊。那确实挺不错的。” “不过也不急,小朗才初一,等他大姐姐放寒假回来的时候,再补课也来得及。” 王春花还没说什么,大嫂就站了起身,扶着王老太太往外走: “家里头做了我们的饭,我们就先走了。” “小姑,中秋的时候,带着孩子们过来吃饭啊!” 王春花愣愣地应了声好,把两人送出了门。 李根生呵了一声: “还真是稀客。” 王春花也纳闷: “怎么突然过来,还叫我们回去吃饭。” 话虽这么说,但王春花心底还是蛮开心的。 她对娘家也有感情,只是平常不想受大嫂的气,才很少回去。 现在既然大嫂态度变了,那她也求之不得。 李根生清了清喉咙里的老痰,吐在了门外边,又用脚碾了碾,道: “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看大妮考上了清北大学,以后有出息。” 王春花还是下意识道: “一个女娃,能有什么出息……” 李根生又抽了口烟枪: “以前说不准,反正现在是不一样了。” “你不知道,为了元耀的事,我跑了几趟县高中,” “别人一听说我是李元耀的家长,没什么反应,他班主任还有点怪我没好好劝孩子的意思。” “我说我是大妮的家长,校长都出来见我,跟我握手,说我……说我什么来着?” “哦,那个词叫……教子有方!” “欸,我也不懂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夸我教孩子教得好。” “我教了大妮什么?也就给了她一口饭吃,上高中的时候,她连饭都不吃家里的了。” “如今倒是沾大妮的光了,腰杆子从来没挺这么直过。” “现在走在村里头,谁见了我不主动跟我打声招呼?” 王春花不吭声了。 李根生又道: “家里存的那一百块,我塞到大妮的包裹里头去了。” 王春花瞪大了眼睛: “那是元耀复读的钱!” “大妮当年不到十八岁,能自己在县里打两个月的工,把学费挣出来。” “老二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 若是往日,王春花定要不依不饶,可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她重重地叹口气,脑子里又浮现出她嫂子那热情的模样。 “行,行,随你,你爱给谁给谁。” 可这个时候,繁星忽然进来了,手里还举着一叠零零碎碎的钱。 她问:“爹、娘,这是家里存的钱。” 李根生急忙拿过来一看,确实是。 “怎么在你这儿?” 繁星摇摇头: “不知道,我从大姐送我的书里面发现的。” 李根生愣在原地许久,随即紧紧地攥着钱,苦笑一声: “她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王春花每每一听到这种话,就要发火: “她敢?!养了她十八年,白养了?” 李根生沉默了一瞬,忽然暴起,怒吼: “行了,你有完没完?!” 王春花顿时被吓懵了,却见李根生把钱一撒,撒得满天都是,随即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繁星把钱一张张捡起来,又放到了桌子上,看着完全呆滞的娘,也有些担心: “娘,你没事?” 王春花这才回过神: “没事。” 繁星走了之后,她独自在屋里头坐到了天色摸黑。 李元祖摸着肚子走了进来。 李元耀也紧随其后。 “娘,我好饿!” “怎么还没饭吃?” 两人一边说,李元祖率先看到了桌子上的钱,眼睛顿时一亮。 急忙一下子把那钱全抓在了手里: “娘,这是哪来的钱?正好我想买双新鞋! “见者有份,这钱就归我咯!” 李元耀眉头一皱,家里的经济情况,他比元祖更清楚。 那一把钱,看上去可不少。 说不定……就是他复读的钱。 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脸色也变了,一把冲过去把钱拿了回来。 “你才多大,拿这么多钱干什么? “这是我复读的钱!” 李元祖外表是小孩,心智可不是小孩,闻言顿时怒道: “你还复读?你读了三年,连个大学都没考上。” 他当年都考上大专了! “你有什么好复读的!浪费钱!” 这是李元耀的痛点,他顿时气急,狠狠地推了李元祖一下: “关你屁事!” 李元祖没防备,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尾椎骨疼得钻心。 他毫不犹豫张嘴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嚎: “娘!——二哥抢钱还打人!” 第287章 第二次失利 两人吵闹地厉害,王春花想拉架,却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径直朝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片白色。 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就看见繁星原本趴在床边的椅子上写作业, 见她醒了,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笔,问: “娘,你醒了?喝水吗?” 王春花点点头,繁星就给她端了一杯水,喝了水,她才哑着声音问: “这是哪?” 繁星说,这是医院。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晕过去之后,头磕在地上,破了个洞,流了不少血。 把李元祖和李元耀都吓坏了。 李元耀把繁星叫出来,叫她暂时照料一下王春花,然后他就赶紧出去找李根生。 还好李根生也没走远,就在村子的另一头。 听见这事,他赶忙回了家,用草木灰给王春花头上的洞止了血。 但王春花还是没醒。 几个兄弟姐妹却有了争执。 别看繁星年纪小,主意却很正,坚持要送王春花来医院。 但李元耀沉默着不说话,看那样子想是不愿意送,却又不想张口做不孝子。 李元祖就直白的很,说不就是流了点血?过段时间就好了啊。有必要上医院吗? 繁星却说,头上流血是外伤,但是不知道娘为什么突然晕倒,万一是什么大病呢? 最后还是李根生拍板,连夜把王春花送到了县医院。 好在医院检查,王春花是因为营养不良和低血糖,又过于劳心劳力晕过去的。 以后注意休养,饮食方面多补充营养就行。 不过,医生也说了,要是不重视,发展成大病也是有可能的。 医院还把她头上的伤口消毒、包扎了。 这一上医院,那一百块瞬间就花掉一小半。 王春花听李根生说完,看着埋头写作业的繁星,再看看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儿的老二和老五。 心底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嗔怪了女儿一句: “娘没事,干嘛浪费这钱?” 繁星毫不客气地对她翻了个大白眼,说: “大姐说过,钱乃身外之物,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最重要。” 小女儿纯真的话语,让王春花再多的责怪也说不出口了。 “那,吊完这个水就能回去了?” “嗯。”李根生道:“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 最终,李根生和王春花决定, 李元耀想要复读,可以, 但有且仅有这最后一次机会。 并且,他需要在没开学之前,自己去工地搬两个月的砖。 把学费挣够。 生活费由家里出。 李元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 搬了两个月的砖,李元耀整个人黑了也瘦了。 变得更沉默寡言了。 在工地上,他的人缘很差,又没什么力气,又自诩清高,他会读书,是高中生,以后还会是大学生。 跟那些只知道卖力气的工人不一样。 自有一股傲气。 又没本事又傲气,自然日子不好过, 哪儿都是人情社会,讲究人情世故,哪怕一个小小的工地。 他苦苦干了两个月,却因为干活效率太差,被工头扣了一半的钱。 工友们也只是冷眼瞧着。 最终他只能憋屈地拿着钱走了。 回到家里,跟李根生说了这事。 李根生沉默了一晌,说,家里可以把学费补齐。 但,需要他打借条。 李元耀狠狠地咬着牙,签下了欠条。 他一直以为家里是他的后盾,会无条件地支持他。 可这张屈辱的欠条却在提醒他, 根本不是这样的。 或者是,以前是这样,但自从大姐考上清北大学,而他需要复读之后, 一切就都变了。 李元耀带着满心的愤懑,重新踏进了高中的校门。 —— 一年后。 又到了出高考成绩的日子。 李根生独自来了县里高中,门卫大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了他是谁: “哦是你啊,高考状元她爹!” “你还有个儿子也高三是不是?去年你为了他的成绩,跑了好几趟。” “今年你还来来干嘛呀?又有孩子高考啦?” 李根生有些尴尬,但还是如实说了: “我儿子去年没考上,复读了,我来查查今年的成绩。” 大爷恍然,一边放他进学校,一边安慰他: “哎呀,这一家能出一个金凤凰已经了不得咯,儿子没考上也没关系啦、” “高中毕业已经超过很多人啦,出去找份工作,一个月也能挣不少。” “你们家是县里的?复读可不少花钱……不过也不能一直读啊。” 李根生苦笑一声,家里……家里为了供他读书。 真是每分钱都被榨干了。 三妮已经不读书了,省下了一笔开支。 四妮和老五,虽然暂时还不需要学费,但学杂费和吃用上面,也要花钱啊。 今年,老二要是还没考上,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含糊着应付过去,脚下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元耀爸爸,很遗憾…… “李元耀离专科分数线还差两分。” 李根生有些不敢置信,问: “就差两分?” 班主任自然是确认过分数无数遍的,不会出错。 他点点头。 李根生立即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原本就因为常年做重活而有些弯曲的脊背更显得佝偻了几分。 他露出勉强的笑意: “好,老师,谢谢你啊。” 班主任遗憾地目送他离开,旁边的老师露出好奇之色: “我记得他,去年高考的状元是他的女儿。” 班主任有些意外: “两个都是他的子女?那还真是差别挺大。” “李元耀虽然聪明,但心思太重了,学习上不够专注。” “他去年的分数还够专科线,今年连专科线都差几分了。” 另一个老师则道: “今年分数线也提了。” 班主任面露怜悯: “是啊,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学习的重要性,高考可不是跟自己比,得把别人也比下去才行啊。” “要不是读书的料子,还不如早点去找份工作,也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 李元耀不肯接受事实,崩溃着大喊: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没考上?!” 第288章 仇 事已至此。 再责怪谁没有意义,李根生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明天去县里找份工作,我堂哥说他那儿需要人,高中毕业正好……” 李元耀沉默着,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 听见这话,他抬起头,缓缓地道: “爹,爹……我不去。” 李根生:“?” “我……我就差两分!” “我就差两分啊!” 李根生无奈又疲倦地道: “是啊。就差两分,但两分也是分啊。” “儿啊,要学会认命……” “不!我不!我要复读,我要读书!” 李根生愣住了: “你说什么?” 而李元耀像是找到了方向似的,重复道: “对,我要复读,我读书一直很好,成绩一直很优秀啊。” “这两次,只是意外而已!” “再让我读一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我一定能跟大姐一样,考上大学的!” “我一定能成为家里的第二个大学生的!” 李根生嚯地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儿子,不说话。 李元耀双膝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爹……求求你了,让我复读。” 李根生抬起手,“啪——”地一声。 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不可能!” 李元耀转头去求王春花。 王春花脸色有些微微苍白,因为一年前的晕倒,她的身子也虚了很多,这一年干的活比以前少了许多。 自然,家里也拮据了很多。 几乎是掏空了全部,才供了李元耀这一年。 她……就是再想继续供,也根本供不了啊。 王春花闭上了眼睛。 李元耀眼中逐渐染上绝望,又变成了疯狂: “为什么?” “一年的学而已,等我大学毕业,这点钱算什么?” 李根生冷漠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李元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 “爹、娘,你们不会还在等着大姐毕业后,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 “这一年,她一次都没回过家,除了给繁星打电话的时候跟你们说一两句,平常她还记得你们吗?” “大姐根本就不会再回这个家了,你们以后只能靠我。” 李根生:“所以呢?” “所以,你们让我去读,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 王春花实在看不下去了,抹着眼泪: “老二,不是我们不供你读,而是真的供不起了……” 李元耀不相信: “怎么可能?都供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现在就供不起了。” “爹就是不相信我能考上大学,所以才不愿意让我复读了!” 李根生怒极反笑,问: “所以我不供你继续复读,你就要恨上我?” 李元耀垂着头,不说话。 也没否认。 李根生这下心是真的凉了。 孩子他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为了把钱省下来,给他读书用。 读书的花费,难道只有学费吗? 生活费、资料费都不是钱吗? 而他为了供他复读,没农忙的时候,也在工地上去帮忙,几百斤的水泥说扛就扛。 结果就供出了一个仇人? 李根生心灰意冷,挥挥手对他道: “随便你,恨我就恨我,家里反正是一分钱也掏不出来了。” 跟二儿子聊完,李根生夫妻俩的心中感到无比的落寞。 在这一刻,他俩不约而同地思念起在外求学的大女儿来, 两人找繁星,想要她的电话号码。 繁星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给了。 给的时候也没忘记讽刺一句, “现在二哥又再一次落榜,你们就想起大姐来了。” 李根深脸皮有点发热。 王春花却并不以为意地道:“那死丫头在外面一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当爹妈的总不能真的不管,他总得打个电话。” 繁星冷笑一声:“打个电话算什么,有本事给他借点钱。” 她以为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可李根生还没说话,王春花的眼神却闪烁了两下: “是,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是该寄点钱给她。” 尽管家里已经被老二掏空了,但她拿出了身上仅有的10块钱,塞到李根生身上: “等你下次去县城,把这10块钱寄给无忧,让她在学校里吃好一点。” 繁星沉默着没说话。心底觉得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给二哥花了那么多钱,现在发现二哥实在是扶不起墙。 就又想到了大女儿了吗? 她冷哼一声,走了。 夫妻俩一块儿来到外面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 好像已经隔了很久很久,大女儿的距离,离他们那么的遥远, 一番有些尴尬的寒暄之后,李根生忽然道:“大妮儿你知道吗?你弟弟他又没考上。” 无忧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应了一声。 李根生也不知道,他想听到大妮怎样的回答, 但总归。她没有阴阳怪气的热嘲嘲讽他们, 可她越这样,李根生越感觉难堪。 最终他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王春花埋怨着,说她都没有跟无忧说上两句话。 又喋喋不休地念叨,说不知道北方的气候怎么样,冬天的时候冷不冷,她也没有关心她。 越说,王春花也越沉默了。 如果真想关心,一年的时间里,该关心的早就已经过了。 现在再说……就格外显得……虚假。 可王春花现在才后知后觉地产生一丝丝……温情。 儿子读书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做到了饭来张嘴。 但最终的结果呢? 也还是失败。 而他们不管不顾的女儿,却一个比一个出色, 无忧一个人在外面一年,看上去过得好像很不错。 起码,比他们要好很多。 或许,是他们真的对她缺乏关心,但她好像,也不需要他们。 从这一刻开始,夫妻俩心底隐隐都产生了不约而同的悔意。 —— 最终,李元耀还是没能继续去复读,而是去了李根生堂哥的地方工作。 李根生也松了口气。 等他的工资到了,家里这窘迫的情况,也能缓解一些了。 到时候还能给春花买点补身子的东西。 可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李元耀一分钱都没拿出来。 第289章 嫉妒、生事 那份工作,是在一个工厂的仓库里负责管理库房,进出入货物的登记等等。 需要管理员识字,数学也不能差。 六十元一月,收入不算很高,但工作很轻松。 不像无忧之前做的服装厂,工资高,是因为一天到晚都要干活,没休息。 这个朴素的年代,还是秉持着多劳多得的原则。 仓库管理员工资不高但活少,也算是个不错的工作。 如果李元耀不是高中毕业生,肯定是轮不到他的。 说工资低,其实也比种地多不少。 李元耀上了一个月的班,身上的青涩学生气褪去不少,他个子遗传了李根生的,不高,人也瘦瘦的。 眉眼有些阴沉,总是避开与人的视线相撞。 管理员有宿舍,周末休息,他也就周末回家。 工资的事情,李根生一开始是好声好气跟他说。 六十块,每个月留五块给他零花,剩下的钱,家里给他存着。 以后他结婚娶媳妇,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李元耀却嗤笑一声,家里的情况他清楚。 但他就是不想掏这笔钱。 这是他自己挣的,跟家里有什么关系? 他要攒钱去复读,考上大学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他才不要一辈子待在那个阴暗的仓库里。 于是,他和李根生大吵一架。 最终,李根生拿出了当时他签的欠条,以及李元耀到底是还顾虑着在外头的名声。 每个月的工资,他上交一半给家里。 但自此,李家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王春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对家里竟然如此地冷漠无情。 就因为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他第二次复读,就恨上了家里吗? 她很失望,也少了那股持续了十几年的对两个儿子的热乎劲。 李元祖属于是被牵连了。 但王春花不管两个儿子之后,才突然发觉,她的生活好像变得更轻松了。 她甚至把这多余的精力分到了繁星身上,她才惊觉,繁星和老二老五的不同。 如果是,老二和老五把母亲的偏爱和宠溺视作理所应当,而繁星则会感谢她的付出。 并且给予她回馈。 就像以前大妮做的那样。 一时间,王春花心情十分复杂,对繁星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李元耀在外面的时间比较多,可李元祖心底就极不平衡了。 他一直是家里最被偏袒的小孩,是老幺,又是个男娃。 可现在,不仅仅是王春花更喜欢繁星,连李根生也一样。 因为繁星刚刚上初中,学习成绩特别好,一直是班上的第一。 李根生觉得,说不定以后,繁星也能考个省状元呢。 李元祖眼睛都红了。 于是,就在繁星期末考试这天, 她早上起来,刚刚仔细检查好了纸笔书本,整装待发之时 却突然发现家里的大门,推不开了。 她慌得不行,用尽全身力气,可那门应该是从外面栓住了。 她怎么也打不开。 她大声叫人,也没有人理她。 直到她精疲力尽,无助地蹲在门底下哭了。 大概中午,她听到了门外有些动静。 她赶紧一边喊一边拍门,随即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憨厚的面孔,是隔壁的王叔。 他疑惑地道: “诶,四妮,你怎么没去学校?” 繁星来不及回答他,跟一阵风似的冲去了学校, 可等她到了学校的时候,看到的是陆陆续续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 上午的考试已经结束,学生们都要回家吃午饭了。 她还撞见了自己的老师。 乡下的初中,老师也不过是今年才毕业的师范生。 姓黄,是他们的语文老师、英语老师和班主任。 黄老师一直很关注繁星,自然是注意到了她没来考试的。 如果不是她要监考,她肯定会亲自上李家的门问问是怎么回事。 她急走两步,蹲在了繁星的面前,关切地问: “怎么了?上午怎么没来考试?”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问还好,一问,繁星的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抽抽噎噎,哭了短短地一会儿,就自己用力地擦去眼泪,摇摇头: “不是的,老师,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她猜到是谁把她关在屋子里的,但她不能跟黄老师说。 不是因为她不信任黄老师,而是她知道她帮不了她。 黄老师信以为真,捏了捏她的脸,笑笑: “好,真是小懒猫。”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回去,还没吃饭呢?吃完饭再回来,下午还有考试呢。” 繁星抬起头,眼中有一丝期望: “黄老师,上午的语文和数学,我可以重新考吗?” 黄老师摇摇头,说: “为了其他学生的公平,不可以哦。” 繁星有些失落,但也能接受。 但黄老师又说: “不过,私底下我可以给你重新考一次语文和数学,好不好?” 繁星的泪水差点又冒出来,点点头: “嗯!谢谢您!” 繁星扭头回了家,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王春花奇怪地问了一句: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还没说话,李元祖就抢着答道: “跑去玩了呗!” 李繁星积蓄了一个上午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她冲了上去,将李元祖的头狠狠地摁到了饭桌上。 “砰——” 头与桌面发出亲密地碰撞声。 所有人都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直到李元祖抬起头,两条嫣红的痕迹从鼻子处流下…… 流鼻血了。 王春花立马冲过去,板着他的头往后仰。 “哎哟,哎哟,元祖你别动,四妮!你干什么?!” 她腾不出手,不然就已经开始准备揍四妮了。 繁星双手抱胸,问: “你怎么不问问李元祖干了什么好事?” “我难道会无缘无故打他吗?” 王春花:“……” 这话说得……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于是王春花的思维被带歪了,转头问李元祖: “你哪里又惹你姐姐了?” 李元祖感觉自己头晕,可能是因为流鼻血,也可能是被气晕的。 他尖叫起来: “我怎么惹她了?我哪里惹她了?” 相比他的激烈态度,繁星的情绪就很稳定,她冷静地道: “今天是我期末考试,你是最后出门的那个。” “等我收拾好东西,门就被从外边栓上了。” “你把我关在家里,想搞砸我的期末考试。” “我打你打得有问题吗?” 李元祖敢这么做,自然也想好了怎么解释。 他嚷嚷着: “门是我栓上的,但我不知道你还在里面。” “平常你不是上学很积极吗?谁知道你今天这么慢?” “我为什么要故意把你关在家里?” 王春花的神色也有些迟疑了。 元祖说得也没什么问题,可能他真是不知道呢? 这个家,也就繁星跟无忧相处的时间长,她的处事很多时候都是来源于她的言传身教。 明明才初一,浑身气势也十足。 她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清脆地喝道: “我管你故意还是无意!” “既然你承认是你关的门,我没赶上考试,这责任自然也就是你的!” 李元祖一时语塞。 她又扭头对王春花道: “娘,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打他,那你就也打我一巴掌还回来!” 要是以前,王春花早就下手了。 可如今,看着女儿倔强的脸,王春花是再也动不了手。 儿子这打挨都挨了……她再打女儿…… 繁星又一向是个倔性子,要是跟大妮一样也记恨上她…… 那她这个娘,也当得太失败了。 而且,也确实是儿子害得女儿错过了期末考试。 女儿成绩一向好,如今错过一门考试,一定很难过? 她想到了二儿子魔怔似的要复读,还有大妮优越的成绩。 四妮也跟老大、老二一样,很在乎学习和成绩。 于是,王春花非但没对繁星动手,见元祖的血止住了,就撒开了他。 随即又坐回椅子上,端起饭碗,开始和稀泥: “那你气也出了,来吃饭?下午还有考试是不是?” “元祖,你姐也没下重手,男子汉流点血算什么?快吃饭啊。” 李元祖:………… 见一直偏心的娘,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偏袒李元祖。 繁星浑身竖立的尖刺才收敛起一些,也没赌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饭来。 其实王春花没有如往日一样偏心,还有一个原因, 繁星跟以前的大妮不一样,以前的大妮就是一个面团,谁都能揉两下。 大妮和其他任何兄弟姊妹有矛盾,让大妮让步,受委屈,就能轻松地平息一场争端。 平日里为生计而劳累的王春花和李根生,哪里还有心思为孩子之间断案呢? 再说了,老大让着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可繁星,一看就是一头如果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就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后退让步的倔驴。 其实,哪怕在家人之间,也有强弱之分、也有权力的争夺。 繁星在以前是被李元祖欺负,被迫当他的跟班。 而自从那次后山事件和落水事情,大姐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人要自立,自尊,自强! 才不会被欺负。 李元祖没什么可怕的,爹娘更没什么可怕的。 她不听他们的, 他们难道还能要了她的命? 而一直默默围观全程的三妮都愣住了, 四妮把李元祖的头摁在桌子上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大姐当年把李元祖的头摁水里的场景…… 好可怕…… 李元祖还想说些什么,可王春花都不理他了。 李根生中午不回家吃饭, 没人为他撑腰。 而他自己,虽然只比繁星小一岁,可能是还没发育,身高比繁星矮了一截。 靠自己也没那个能力报复回去。 他就只能又在心底记下繁星的一笔罪状,等着以后有机会再狠狠地回报她。 可没等他找到这个机会呢,自己就先在学校捅出了大篓子。 他用尺子,戳瞎了同桌小男孩的一只眼睛。 就因为那小男孩家境很不错,是隔壁村里的养猪大户。 小孩子难免都有些虚荣心,他就常常在班里炫耀,新买的书包、文具…… 李元祖看不惯他那样子,故意把他的新文具盒弄扁了。 小男孩要他赔。 他耍赖不赔,小男孩气急了,扇了他一巴掌。 李元祖瞬间气血上头,拿起桌子上的三角尺,狠狠地对着男孩的脸上捅了下去。 男孩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指缝里都流出血。 李元祖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尺子,尖尖的角上一抹刺眼的血色。 尺子好似忽然变得烫手起来,他猛地扔掉它,惊慌失措地推开人群跑出了学校。 …… 李元祖满脸慌张地跑回家的时候,王春花正好在家,见他在上课的时间跑回来,还疑惑地嘟囔了一声。 但她手上的活还没做完,就暂时没管他。 结果过了没一会儿,小学的校长,带着村支书上门了。 王春花在衣服上擦擦手上的水,下意识露出笑脸, 可看到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随即,校长的话就仿佛一个晴天霹雳。 王春花往后退了一步,用门框支撑住身子: “天呐……” —— 男孩的一个眼球因为感染没保住。 男孩家长扬言, 要么李家赔偿三十万,要么也把李元祖的眼睛弄瞎。 家里别说三十万,三千都凑不出来。 李根生短短时间里,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一小半。 王春花更是忧思过重,身体越发不好了。 李根生想让李元耀把他这段时间上班存的钱先拿出来应应急。 却被李元耀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甚至直接道: “三十万,怎么赔?” “还不如,让元祖赔他一只眼睛。” 李根生沉默了,王春花听见这话,气得又晕过去一次。 可李元耀的话听上去残忍,却是现实。 把李家所有人都卖了,也凑不齐三十万。 繁星则狠狠心,把大姐的电话号码给撕了。 李根生来找她要电话的时候,她直接道: “大姐离开家的时候,家里一分钱也没拿, “她一个人在燕京,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好。 “爹,你真的要去为难她吗?” 李根生也红了眼圈: “四妮,那是你弟弟啊!” 繁星转过脸,眼角也有泪水滑落: “你要是真想找大姐帮忙,那就自己去燕京找她!” 家里哪里拿得出去去燕京的路费? 于是,希望就又这么少了一条。 李根生却也没有打骂繁星,只是佝偻着背出去了。 还没等李家人想出法子,那男孩的家人就上门了。 第290章 赔偿、结局 那伙人,几乎就跟强盗一样。 直接破门而入,两块本就不牢固的门板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根生拽住王春花,叫她别出去。 他自己出了门,弯着腰,递上他舍不得抽的烟,陪着笑脸,想恳求他们再多给一点时间让他们筹钱。 为首的男人膀大腰圆,气息凶恶。 他是那男孩的父亲,原先是杀猪的。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打开李根生的手,道: “我也打听过了,叫你们家里凑齐三十万,那是难于登天。” “我也不为难你们。” “弄我儿子的小畜生在哪?” 李根生一下白了脸, 繁星见状不妙,偷偷地跑了出去,打算去村支书那儿求援。 大姐说过,现在是法治社会。 村支书解决不了,她还可以报警。 她是很讨厌李元祖。 也认为他是罪有应得。 可她也不能看着这群人冲入自己家里打砸, 就为了让李元祖得到报应,而冷眼旁观。 可她到底人小腿短,等她带着急匆匆赶来的村支书过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扬长而去。 李根生瘫坐在地上,王春花也晕倒了。 而不大的院子里还躺着一个浑身是血,一只腿扭曲成了奇怪姿势的小孩。 繁星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村支书叫村子里的人一起把王春花和李元祖送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一通检查救治,最终告知李根生。 李元祖的腿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现在医疗技术有限,而且他们的医疗设备也并不先进。 如果有钱,去大城市里治,还有希望完全治好。 但留在县里,就算治好了,以后长大了也是个瘸子。 眼睛,伤得也很重,眼球保不住了只能摘除。 李元祖瞬间像老了十岁。 繁星有些不可置信,她问: “那些人,不是说只要元祖的一只眼睛吗?” “怎么连腿也……” 李根生闭上了眼睛,还是惊魂未定的三妮回答了她。 原来,那群人冲进屋子里把李元祖拽出来后, 李元祖跟个鸡崽子似的被人拎在手里, 可他不知道怎么,竟然还不求饶。 嚷嚷着要报警,要把他们都进警察局, 还说什么……他是未成年人,就算捅了他同桌又怎样? 他们能拿他怎么办? 如果李元祖是真正的六年级孩子,肯定会被这阵仗吓哭, 哭得凄惨些,还能去赌那群人还会不会下手,下手还会不会这样重。 毕竟,两人也是孩子打闹之间出了意外,说到底,还是他孩子先动的手。 可李元祖不仅不求饶,还张嘴就是挑衅, 那男孩的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成了独眼龙,罪魁祸首竟然半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瞬间狂怒无比,直接拿那杀猪的尖刀捅进了他的眼睛里,又用棍子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那杀猪匠说: “除了眼睛以外,这条腿,算是利息!算是我儿子天降横祸的补偿!” 繁星听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在李元祖住院的期间,她悄悄地找到机会,给无忧打去了电话。 她早就把大姐的电话号码背下来了。 “繁星?” 一听到大姐清冷的声音,繁星这段时间的惊慌都仿佛得到了安抚, 她也不是想希望大姐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大姐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姐……家里出事了。” “怎么了?” 繁星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随即她就听见大姐说了几个字。 “报公安。” 她有些发愣,又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挂断电话回到医院,她就找到了李根生。 “爹,我们得找公安。” 李根生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 儿子变成了残疾,就算没了那三十万的困扰, 他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他原本不想听繁星说话,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变得有些迟疑: “爹,要是不报公安,让他们赔医药费,元祖怎么治病?” 李根生顿了顿: “是元祖先弄瞎了人家小孩……” 繁星说: “但他们也不能这么做啊,一只眼睛换一只眼睛,那元祖的那条腿又算怎么回事? “而且元祖其实说得没错,他是未成年人,我们家最多也就是赔钱。 “他根本没有资格动手打断元祖的这条腿。” “爹,报警。” 李根生看着她笃定坚毅的语气,还是带着她去了公安局。 最终,经过一段时间的拉扯。 那家人也有一些背景,再加上这个年代的司法并不完善。 最后男孩家赔偿给李家一万元的医药费,此事就到此为止。 一沓厚厚的钱拿在手上,李根生还有些含糊。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他在为儿子讨回公道,还不如说是女儿在背后给他出招。 一万块,已经完全足够支付李元祖的医药费了。 这都是因为繁星的话…… 但李根生也不是傻子, 他把钱支付完医药费之后,剩余的存进了银行里,回去的路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姐姐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繁星点点头: “姐挺好的。” 点完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根生也没再说,只说了一句: “替元祖对她说声谢谢。” 繁星瘪瘪嘴,道: “姐不是为了元祖。” 李根生笑了,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姐是为了你,我知道。” “过去……是我跟你娘对不住你姐。” “以后,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错误发生第二次。” 家里有了这一万块,顿时宽裕了不少。 但李根生一想到自己儿子的将来,心情就无比沉重。 最终还是决定大部分都给李元祖存起来。 他还问三妮要不要继续去读书,可却被她拒绝了。 她自己跟隔壁村的一个小年青处上了,也许再过段日子,就会有媒婆上门。 李根生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王春花去打听一下隔壁村的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家里就一个独子和一个老父亲,那个小年青的娘早早就死了。 那个小年青一手好木匠,脾气特别好,很能包容三妮, 也算是个好归宿。 又过了两年,三妮和他结婚了。 繁星的中考成绩很不错,也去了县里读高中。 她从初中、高中的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至于心底一直还怀揣着一个复读梦的李元耀。 当了几年的仓库管理员,他复读的钱也攒够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都到学校了,在校门口徘徊、犹豫了半天。 却还是没有勇气第三次踏入那个神圣的、能让人改变命运的地方。 后来,他还是把攒的钱都给了王春花,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县里的姑娘,彩礼要了不少。 他攒的钱,还差得远呢。 李根生重重地叹口气,把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让两人顺利结了婚。 婚后没多久,他们就有了孩子。 这一次,可没了大妮来帮他们带孩子了。 只能身体不好的王春花去。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也并未得到一句感谢。 李元耀的媳妇是县里的,原本就看不上乡下的李家人。 更何况,现在他们住的地方,都是她单位分配的房子呢。 王春花卖力还得不到一句好,也就同样在县里读书的繁星,偶尔来看她的时候,能得到一丝心理安慰。 自从大妮去了燕京,三妮嫁人,老五因为身体残疾而性情阴郁暴躁。 也就四妮还能跟她说上两句话,还能关心关心她。 但繁星关心她,说话却是也半点不留情。 “你这都是自找的。” 她学习十分刻苦,就连周末来看王春花的时间,手和眼也没离开过书本。 王春花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儿媳嫌弃她,连吃饭用的碗,都要跟她用的分开。 繁星一边看书,还能一边怼自己亲娘: “那你就回村去,别在这儿帮她看儿子。” “那怎么行呢,她哪里会带孩子?还是我有经验。” 繁星翻了个大白眼。 王春花唠叨了一会,忽然就又想起什么似的,话语间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斟酌了许久的语气,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姐,是今年毕业?” 繁星头也不抬: “嗯。” “那……她回家不?” “不回,她没空。” “哦……” 王春花很失望地应了一声,完全没了先前的啰嗦。 沉默了半晌,她还是没忍住: “她……真是心狠啊。” 繁星见不得有人说她大姐一句不好,把书放下了: “那您上燕京去看她。” 王春花愣住: “啊,可你侄子怎么办?” 繁星撇撇嘴: “他有她娘管,你不管你自己的女儿,那也别怪女儿不理你。” 王春花心塞。 扭过身去,不想再跟她说话。 许是大妮离开家的时间太久,在王春花心中,也逐渐忘记了她的不好。 反而更常常回忆起她的好来。 而越回忆,就越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 可再多的愧疚,也没处使。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王春花和李元耀还有他媳妇几人正坐在大院里, 有人家买了最新款的电视机,此刻正在放新闻。 黑白电视机里头,新闻主持人正念着: “近日来,国与y国的冲突愈发激烈,而两国又都位于我国边界,我国秉持友好和平的国际原则,对此事十分关注……让我们将画面切到在现场的记者李无忧。” “大家好,我是记者李无忧,现在由我来向大家报道国内的现况……” 王春花听见这名字,先是一愣,再到那画面里出现的熟悉又陌生的脸时,实在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后面的人立即抱怨道: “王大娘,干啥呢?” “挡着了,你快坐下!” 王春花回过头,指着画面里的人,结结巴巴地道: “这是我女儿!” “什么?” 邻居们一愣,王春花激动地跑到了电视机面前: “这是我女儿,无忧啊,我家大妮!” 她抓着李元耀过来: “元耀,这是你姐姐啊!” 李元耀原本心思没在电视上,一开始还以为他娘又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电视,这一眼,让他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张脸变化不大, 不,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变化很大,比起高中的她,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褪去的青涩, 她穿得特别特别简单,甚至衣服上还有破损的地方,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就连脸颊上都染了灰, 她拿着话筒,简洁又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国的情况,背景是一片废墟,背景音是远远近近的枪声…… 李元耀喃喃自语道: “真是大姐……” 李元耀的心狠狠地一颤。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直以为,读大学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挣大钱么? 可读了国内最顶尖大学的大姐,为什么跑到了国战场上去了? 跑到了这种下一秒就可能丧命的地方? 那她这大学有什么好读的,她要是死了…… 还不如让他去读! 他的思想翻飞,画面还在继续,无忧报道着国人民因为战争,生活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孩子们不再有学上,只能终日躲在家里,紧闭门窗。 人心惶惶,一片纷乱。 看得让人心理不自觉地沉重了许多。 她十分冷静、客观地转述她所在国看到的事实,转述着战争带来的一切。 可却让原本只是想凑个看电视的热闹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直到转播结束,她的身影消失,众人才仿佛松了一口气,有人低声道: “唉,打仗是真苦啊……” “我爷爷二十多岁就死了,死在战场上,尸体都没找到。” “和平来之不易啊。” “是啊。我们得好好珍惜……” 也有人忽然想起来,对李元耀问: “这个记者,是你姐?” 李元耀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还是点了点头。 一向对婆婆不太喜欢的大儿媳也主动问道: “这就是元耀那个当年的省状元,考上清北大学的大姐?” 王春花笑得灿烂: “是啊,” “都上新闻了,好厉害啊。” “今年多大了啊?” “这是中央电视台……真了不起啊……” 邻居们凑了过来,开始跟李元耀和王春花这儿多打听一些消息。 在他们的眼中,出现在电视里的人物,都是非常了不得的。 王春花眉飞色舞地讲着,沉默的李元耀则被挤出了人群。 战地记者? 又没钱,又危险, 他大姐还真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幸亏,他当年没继续读下去。 他强忍着心中复杂的心绪,最终冷哼一声,转身踱着步子,慢慢地走回了屋。 第291章 重生(1) 八月的中午时分。 火辣辣的太阳半悬,万里无云。 甚至连蝉都嫌热,不叫了。 村里一个人都没有,都在屋子里躲凉。 这样的天气在外头待一会儿,说不定人都要出事的。 但沈山是个例外, 他是个极精壮能干的年轻小伙,此刻走在烈日下,戴着一顶崭新的草帽遮阳,穿着灰色粗布短打,低着头,汗水从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 沈山在镇子上当护院,老爷人好,一月还给他们一日休假。 今日正是休假日,他急着回家,脚步匆匆。 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周遭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周身的温度,也降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摘下草帽,抬起头, 只见刚刚还晴空万里,没有一朵云的天,骤然被一大片乌压压的、看不见边际的乌云覆盖。 乌云之间,隐隐还能看到电光闪动。 似乎,是要下大暴雨了。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沈山粗粗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的妻子秋苒,怀胎九月,马上就要生产。 如今独自在家,怕是会被这惊雷吓到。 沈山担忧妻子,又有些庆幸,他已经进了村子,再走两步,就能看见自家的木屋了。 应该能在这惊雷落下之前到家。 他不再耽搁,脚步飞快, 可才走了两步,就见着刚刚在云层之中还隐隐跳跃着的弧光愈发明显。 乌云之中,还传来了可怕的低沉雷声。 而那些弧光,竟然开始朝一个地方集中了起来。 沈山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胸口处也剧烈地鼓动起来, 他已经能看见自家的木屋了,远远的一个点,他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抬头看着天色。 而在他赶回家的路上,那蓄势待发已久的惊雷终于落下。 粗壮而扭曲、像一条巨蟒,刺眼而声势浩大地劈下。 正好——劈在了他家的木屋上。 一声熟悉的女子的尖叫。也在惊雷落下的那一刻响起。 那么强壮的沈山,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怎么这雷,劈了他家? 后来,沈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自家屋子里,手里还抱着一个柔软的襁褓。 邻居婶子笑着贺喜: “苒娘真是福大命大啊,明明是第一胎,竟然也没用上稳婆,自个儿就生下来了。” “女人产子,那可是有性命之危啊……你当时又不在家,要真出点什么事可就来不及了。” “说来这雷也巧了,正好就在苒娘生产的时候落下,” 沈山低头呆愣愣地看着襁褓里皮肤光滑如玉,一双乌黑大眼睛的……女儿, 这双眼过于明亮,让他莫名地想到了那道雷。 婶子还在说话: “这小女娃长得可真讨喜,眉间还有一颗红痣呢,跟个年画娃娃似的,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怎么不哭啊,乖茵茵,来哭一下……” 而那襁褓里的婴儿,也就是无忧,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而一只黑猫正蹲在沈山家的屋檐上,垂下的长尾巴极有节奏地甩来甩去。 却没一人能看到它。 那双绿瞳里满是无辜,声音在无忧脑海中的神府响起: “你的身体都被炸成灰了,我怎么给你整一副一模一样的?” “你当时说的是,我收集灵魂之力,就可以修复魂体,重塑身体。” 她记性可一直很好。 在她的神府之中,代表着她魂体的小人,此刻也成了幼儿模样。 还好,她魂体的力量倒是前所未有的充盈。 “小孩的身体也是身体啦,嘿嘿。” “那我的修为和剑骨呢?” “你的母亲是普通凡人,承受不了你的修为。” “这股庞大的灵气,我都储存在你眉心的红痣里。” 无忧立即捕捉到了关键的问题: “那我怎么用?” 小乖又是嘿嘿一笑: “你现在也是普通凡人,所以……同样也承受不住。” “等你也修到金丹期,就可以继承啦。” 无忧:“……” 所以为了获得她原本的修为,她需要先从零开始,一步一步再重新炼气、筑基、再到金丹期? 无忧瞬间感觉自己就像勤勤恳恳地上了几十年班。 结果退休之后,公司跟她说, 哦你的社保一直没交上,你现在没退休工资了。 如果想要工资,那继续上班。 眼见她脸色越来越臭,小乖也不逗她了。 正色道: “相信我,这具身体比你以前的身体要强。” “是我专门为你创造的。” 它缓缓道来原委, “如今,距离你自爆已经是一百年之后,坤元界,也过去了一百年。” “还有多少人记得你原本的模样?” 无忧毫不犹豫地道: “我师尊记得。” 小乖叹了口气,尾巴一甩,她的面前忽然浮现一个透明的画面。 同样是除了她,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看不到。 画面像水面一般波动,出现了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白衣女子。 哪怕她并未真实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隔着千山万水,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莫测的威压。 而这张熟悉的脸庞,只是一眼,就险些让无忧落下泪来。 是了,在她自爆之时,师尊也成功出关了。 现在应该是坤元界仅有的几位化神期大能。 水镜之中,静慈双眼微闭。 似乎正在打坐。 过了一会,一名童子进来,道: “尊上,二师兄求见。” 静慈双眼并未睁开,只道: “让他进来。” 随即,就进来了一个让无忧无比眼熟的人影。 萧长风。 当初那位企图强行进入师尊洞府,打扰师尊闭关,就为了夺取宝物的二师弟。 无忧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过去一百年,萧长风容貌丝毫未变,反而比起之前更加地沉稳内敛,气度不凡。 他躬身道: “师尊,璇玑峰的弟子与我峰弟子起了一些冲突……” 静慈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地道: “此事,你处理即可。” “是。” 剩下两人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无忧已经处于震惊之中,没太听清。 还没等她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师尊怎么没有杀了萧长风为她报仇的时候, 那水镜之中的画面再次变幻,萧长风从宫殿之中走出, 迎面的弟子们,都穿着她熟悉的宗门服饰。 脸倒是都很陌生,或许是在这一百年里,师尊新收的徒弟。 可师尊一向性子清冷,不喜热闹, 她闭关前,已经是元婴后期的长老。 其他峰上,弟子众多。 而他们凌云峰,也就她和萧长风二人。 等师尊闭关后,宗门里每隔多年都有收徒大典。 三师弟和四师妹,则是她代师尊收下的, 一共也就四人。 而如今的凌云峰,景色还是往日那般,可来来往往的弟子们,脸上洋溢着年轻的锐气, 跟以前冷清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不过才一百年。 对修真之人来说,一百年不算长, 她忽然想到,若是她现在回去, 那她这个大师姐底下,应该多了好多师弟师妹。 她一边分心想着,一边在看水镜里的画面。 那些年轻的师弟师妹遇到萧长风,都十分恭敬地行礼。 在他走远之后,脸上的崇拜还是藏也藏不住。 隐隐可见议论: “师兄是我们凌云峰最年轻的金丹后期修士。” “当然了,二师兄资质过人,又有天生剑骨……” 无忧的脑子里瞬间嗡地一声, 什么天生剑骨。 她手把手带着萧长风练了几十年的剑,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天生剑骨呢? 怎么,这天生剑骨是随处可见的玩意, 她有,他也有? 小乖适时地为她解惑: “没错,那是你的剑骨。” 顿时,一股生理性地恶心自她心底翻涌,神府之中,代表她精神力的那片汪洋大海也不再平静,而是掀起了一阵阵滔天的巨浪。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再次睁开,语气已经重新变得冷静: “你不能重塑我的身体,是因为他占了我的剑骨?” 小乖有些低低地嗯了一声: “抱歉,还有一件事情,一直未跟你明说。” “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天道,我只是祂行走于世间的……一个代表。” “我的能力很有限,不可以干扰天地之间,正常运行的任何事物,只有出现了错漏之处,我才能着手弥补。” “当初,我俩签下契约,我本应将你的剑骨好生保存,可我当时急着带你穿梭到小世界去弥补错漏,” “等我抽空再回来的时候,你的剑骨已经被……你的师尊,转移到了萧长风身上。” 无忧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涩: “所以,师尊并不知道,是萧长风逼迫我自爆,是萧长风想开她洞府,惊扰她闭关。” 小乖又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在你自爆之后,正逢她出关。” “罢了,你亲自看。” 它的尾巴一甩,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面水镜。 “谁敢伤我徒儿?——”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无忧自爆的身影。 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在那一片废墟之中,连山峰都被夷为平地。 躺在地上的,只剩下生死不知的萧长风。 她的大徒弟无忧呢? 怎么半点气息,都感受不到了? 静慈一甩衣袖,地上的萧长风吸到了自己手里,传过去大量的灵气, 原本生死不知,气息极其微弱的萧长风也有了动静。 “师姐!不!” 他大喊出声,猛然睁开了眼,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看到静慈,他的眼中瞬间闪过震惊和惊喜,随即又化作深深地悲痛、 他气息很不稳定,时断时续,却还是强撑着道: “师尊……您……您终于出关了……” 静慈脸色冰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无忧呢?” 提到无忧,萧长风脸上悲痛之色愈浓: “师姐……师姐她……为了保护我,自爆了……” “我们,遇到了魔族……” 静慈确实感受到了浓浓的魔气。 但她不愿意相信, 一个魔族而已,怎么能逼得她最得意的弟子自爆? 萧长风却道: “是魔将级别的魔族……” 相当于人族的元婴期。 静慈面色冷凝: “这是在宗门后山,怎么可能会有魔将级别的魔族。” 萧长风道: “是潜伏多年的卧底,被我意外撞见……师姐赶过来为了救我,也为了消灭魔族卧底……不惜自爆。” 可静慈始终不愿意相信,她冷哼一声,又道: “那丫头怕死,出去历练都要带足法宝,就算不敌,也能用我之前给她的法宝撑到求援。” “师姐并不知道会在宗门内遇到魔族,过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什么都没带……” 静慈表面平静,可在心绪激荡之下,对萧长风的灵气运输骤然变强, 萧长风承受不住,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这一口血把静慈拉回了现实,萧长风脸上此刻已无一丝血色,气息更是微弱无比, 静慈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脊骨已经在冲击之下,全部碎裂。 她的灵力一旦撤走,他就会立即咽气。 静慈的声音如千年寒冰: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说罢,她便预备把灵气撤走。 萧长风觉察到了她的意图,瞪大了双眼,心中是满满的不甘, 明明他甚至不惜用魔族的禁术,才在大师姐自爆之中保住了一口气。 如今好不容易师姐已死,师尊也成了化神期的大能。 他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 师尊最在乎师姐,一定会不择手段为她复仇, 他强撑着一口气: “师尊,我见过那魔族的模样……” 静慈撤走灵气的动作顿时一顿,看着如此凄惨的二徒弟,又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救你,可你脊骨已碎,只有找到替代的东西才能保住性命。” “师姐……师姐的……” 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出,赫然是一根洁白如玉的骨头,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静慈劈手夺过,感受着这根剑骨上熟悉的气息,眼眶一酸, 是她的剑骨。 天生剑骨,万年也难得一遇。 哪怕是自爆,也无法毁掉它。 她瞬间理解了萧长风的意思,下意识摇头,断然道: “不行,你不配。” 萧长风:“……” 他又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气息奄奄,撑着最后一口气道: “我……我想亲自为师姐报仇……找出那个魔族……我便、我便将剑骨还给师姐……” “师姐手把手教导我剑术,对我来说,不仅仅只是师姐……” “师尊,求您了……” 静慈的眼神变得有些动摇了。 第292章 仙缘(2) 水镜消失之后,无忧沉默了许久。 小乖有些担忧,问: “你还好。别伤心啊,你师尊只是被你师弟蒙骗了……” 无忧叹了口气,道: “我不伤心,我更担心。” “担心什么?” “剑骨是小事,可师尊把萧长风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小乖一愣,哦了一声,旋即又忍不住笑了: “你一个刚刚出生一个时辰的小婴儿,担心化神期的大能?” 无忧:“……”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这都是谁害的?” “当时不好好保管我的遗骨,现在我回都回不去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被小人蒙骗。” “我一定要尽快回到凌云峰。” 她最后道。 “放心,等你十岁的时候,自会有仙缘降临。” 小乖留下了这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原地。 —— 沈山纳闷又小心地用一根手指碰了碰女儿幼嫩的脸蛋,好奇地问: “怎么三天了,还未见她哭过一次。” 秋苒刚刚生产完,身子还有些虚弱,但抱抱女儿还是没问题的,她接过了女儿,柔声道。 “无忧不爱哭而已。” 夫妻俩商议了一下,决定给女儿起名无忧,沈无忧。 希望她这一生能无忧无虑,平安顺遂。 沈山对妻子那天生产的事情还心有余悸,看着低头逗弄女儿的妻子,这一幅画面,把他的心都填得满满的。 此生,有妻有女,他已经别无所求。 他道: “苒娘,无忧会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秋苒有些愣,沈山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发红,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我实在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生产的痛苦,那天在外面,听到你的声音,我恨不得以身代之。” “我去找了大夫,求他给我开了一副药,以后,我们就只有无忧一个孩子了。” 秋苒没有想到丈夫竟然做到如此地步,震惊、心疼夹杂,最终也只能在他的怀中默默落泪。 一转眼,无忧就长到了九岁。 沈山依旧还是在镇上的刘老爷家里当护院,如今因为资历老,也成了护院头子。 一月一次的休假,沈山回家第一眼没看见女儿,就开始找人。 一边找一边喊: “无忧,无忧,你去哪了?爹爹回来了。” 秋苒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无忧去练功了。” 沈山叹口气,坐到了秋苒身边: “都怪我不好,干什么答应她,要教她练武功,” “如今无论寒暑,无论刮风下雨,每日都要除了练武就是练武。” “难道她长大了,也去当护院吗?” 秋苒被他逗笑: “那不是很好吗?你是护院头子,你女儿子承父业,从护院做起,以后也当护院头子。” 沈山无奈: “我可舍不得她吃这种苦。” “你舍不得有什么用?你女儿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哪怕她以后真的想去当护院头子,你也拦不住。” 想到从小就极有主意的无忧,沈山再一次发愁。 但忽然他就又想到另一件事情,收敛了笑意,与妻子道: “十年一度的仙缘大会就要开始了。” 秋苒在十几岁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哪怕她并未真正参与,可仅仅只是围观,也印象十分深刻。 这可是一件大事。 举国上下,无一不为之沸腾的大事。 —— 坤元界极其辽阔,凡人与修真者共存。 于是也不存在凡界与修真界一说。 只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修真者们,若是想要在修真之路上更进一步,那还是少与凡人有牵扯为好。 若是仗着自己的力量,随意地操控玩弄凡人的命运,那天道也不会置之不理。 就有这么一个真实的事情,在数万年以前,有一个化神期大能,因为私人恩怨,灭了一个王朝。 次日,天道降下七七四十九道雷劫,大能在扛到了四十七道雷劫时便耗尽全身法力,灰飞烟灭。 修真者们将此事记载下来,一代一代地告知后辈。 于是如今凡人与修真者们属于是两不相犯,平安无事的状态。 更因为近千年来,魔族的出现,让两者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了些。 仙缘大会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凡人建立了四大王朝,分别坐落在坤元界大陆的四个方向,王朝的名字会随着君主的上位而更换,大家往往更习惯用他们的方位来称呼。 即为东王朝、西王朝、北王朝与南王朝。 如今乃北王朝为四大王朝之尊,国力最强。 而修真界的“王朝”,则是一塔、二殿、三宗, 此六个势力,都已经存在了万万年以上,其实力底蕴、深不可测。 一塔为丹塔, 二殿为天师殿、合欢殿 三宗为万兽宗、天谕宗、昆仑宗 无忧正是来自于天谕宗。 修真者们虽拥有仙法,寿命漫长,可天道亦有均衡之术,修真者与修真者可以结合,但极难诞下子嗣。 越是修为高,越难。 更不用说,数千年前突然出现的魔族,还导致了不少修真者的陨落。 经六大势力商议后,如今每隔十年,将在四大王朝的王都举行仙缘大会。 仙缘大会顾名思义,即检测凡人是否拥有仙缘。 若是有,那就会被仙人带回宗门内,好生栽培。 他的家人甚至整个家族,也会得到宗门的许多赏赐, 对仙人来说,金银之物毫无用处,但那些赏赐,却足以改变一个家族命运。 仙缘大会,限定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今年的仙缘大会,就在三月后,东王朝的首都黎城举办。 届时,不管是尊贵的王朝皇子与公主,还是盘踞一方的世家公子千金,都会前往参加。 他们倒是不为了仙人赏赐,而是为了家族能出一个仙人的荣耀与……底气。 不过这些事情,也跟偏远小村的一个护院并无太多干系。 但沈山揉了揉眉心,道: “老爷要送少爷去黎城参加仙缘大会,我需要护送,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他们这里偏僻,离王都黎城很远,坐马车也要走上整整一个月。 老爷的命令,沈山自然不能违抗,他只能抱歉地对妻子道: “苒娘,我这一去一回,耗费不少时日,你和无忧两人在家中,要小心一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 秋苒听见这话,刺绣的手顿了顿,看着丈夫眼中的担忧,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来,只说了一句: “好。” 沈山还想再交代两句,却忽然从门口传来清脆的一声: “我要去黎城。” 九岁的无忧,许是因为日日练武的缘故,身量比同龄孩子高出一截,身姿也挺拔得很, 她的眉眼十分精致,沈山和秋苒都有一副好相貌,而无忧更是集合了他二人的优点,五官无一处瑕疵,长得恰到好处。 沈山已经黑着脸赶走几个来说亲的媒婆了。 她才九岁! 就算她为了练武方便,总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和裤子。 眉眼间总是拢着淡漠,黑白分明的眼底情绪很少,没有太多小孩的天真。 也依旧挡不住争先恐后上门来提亲的人。 坤元界的凡人成亲也早,特别是贫苦人家,女孩九、十岁相看,十一二岁定亲,十四岁以后就可以嫁人了。 但沈山两夫妻不打算这么早就让女儿嫁人。 起码也得等到十六岁以后。 小乖确实给无忧找了一对好父母。 沈山和秋苒的感情极好, 对她这个女儿,更是尽他们的所能,满足她的一切所求。 但她去黎城这事,沈山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不行,来回两个多月都在路上,太累了。” “无忧,爹回来给你带黎城的有趣玩意和好吃的,行不行?” 无忧摇摇头,直接就道: “我要去参加仙缘大会。” 一时间,小小的沈家有些寂静, 秋苒还以为她是因为一时新奇,眉眼弯弯,问: “仙缘大会可不是什么玩耍的地方,你知道什么是仙缘大会吗?” 无忧点头: “我知道,我有仙缘。” 沈山和秋苒瞬间呆愣在原地。 —— 无忧在门口听见他爹嘴里说的“仙缘大会”的时候,最先是愣了一下。 所以小乖嘴里的“仙缘”。 就这么……直白? 十年里,她也不是没想过,她的仙缘是什么呢? 忽然出现一个白胡子老头,说看她骨骼不凡…… 或者她意外掉入悬崖,崖底一个世外高人…… 结果…… 也难怪,小乖关于这仙缘是一个字也没多说。 只需要留下“仙缘”这两字,等时间一到,她必然会知晓。 这十年的时间,对度过了那么多个世界,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无忧来说不算太过漫长。 这具身体,想来是有灵根的,只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灵根,资质如何。 未到十岁,先天经络还未生长好,不能修炼,也检测不出是否拥有灵根。 她空有一肚子修炼经验,无处下手,只能每天练武以强健体魄。 以前的她自有意识起,就跟着静慈的身边,成了天谕宗七峰之一凌云峰的大师姐。 并未在凡人之中生活过, 但藏书阁里,什么书都有,记载了许多凡间的趣事。 就比如凡间的公主皇子,或是世家大族的后代,自出生起,就用富有灵气的草药泡澡,佩戴灵气充沛的灵石。 这样做不一定能增加拥有灵根的概率。 但倘若测出来,这些含着金子出生的孩子们真的拥有灵根,那他们的资质一定不会太差。 所以说,天道是完全公正公平的,谁有灵根,谁没有灵根,天生就注定了。 可也不完全公平,起码从投胎开始,就不公平了。 但她倒没对小乖没让她投胎到一个富贵之家有什么不满。 因为她不认为她会输给任何人。 她的自信永远来源于她本身,凌云峰的大师姐,万年不遇的剑修天才也好, 还是穷乡僻壤里,一个护院家的女儿也好, 她都还是她。 —— 半月后,到了要出发的日子。 三辆马车,两辆奢华富贵,拉车的也是高头大马,而最后面一辆小小的、马也瘦瘦的。 沈山在为首的奢华马车外抱拳行礼: “多谢老爷许我带上妻女同行。”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探出头,扶住了他的手: “沈院头,客气了。” “这一路还需要你们多照应。” 刘老爷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更是明白一个道理,出门在外,总会遇到些不太平的事情。 而他和小孙子,一老一少,手无缚鸡之力, 就算再有钱,在匪徒面前,也不过是更增添一丝危险罢了。 而沈山年轻力壮、武功高强。 他的请求也不算太过分。 并且他的妻女同行,路上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他只会更加尽心尽力,绝对不可能抛弃他们独自逃跑。 沈山也不全是个粗人,闻言立即表明态度: “老爷放心,若有贼人,除非踏过沈某的尸体,否则别想伤老爷与小少爷一分。” 刘老爷就叹道: “我这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只是我那小孙子,从小就机灵,若是不带他参加一次仙缘大会,我死都难以瞑目。” 沈山眉头一动,好奇地问: “都说仙缘大会是十年一见的盛事,小子却从未见过,还真是想见识见识。” 刘老爷来了谈兴: “这仙缘大会啊,可真是……” 聊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沈山才回到了自己家的小马车里。 他一五一十地跟无忧转述了有关仙缘大会的事情。 说是只限年龄,但实际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限制。 所有想要参加的孩童,需得先交上二两银子。 领得一个身份牌。 有了身份牌,便可进行检测。 检测是否有“仙缘”。 也就是灵根。 这概率,有人统计过,大约是十分之一。 可有灵根,也不见得便能修炼,更不是能直接入宗门。 最重要的是,还要看灵根的纯净度。 灵根的纯净,分十个等级。 等级越高,修炼速度越快,前途越不可限量。 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基础灵根。 冰、炎、雷、风等变异灵根。 若是同时拥有多灵根也无妨, 一般来说,多灵根与单灵根修炼速度并无太多区别,因为修炼速度,主要是由灵根纯净度决定。 第293章 路上(3) 灵根纯净度十分重要,若是只有一级,这样的人哪怕有灵根,也没有哪个宗门会要。 可能穷尽一生,都只能困在炼气期三层以下。 灵根纯净度若是超过六级,那就可称之为天才了。 所以其实那些世家子弟和皇室子弟,从小用的草药和灵宝,其实都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灵根纯净度。 不过灵根的属性也不是完全不重要, 比如五灵根和变异灵根,修炼起来,就会比基础灵根要更强。 若是变异灵根再加上高纯净度,那便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了。 无忧敛着眉眼,认真地听完了这些她早就知道的话。 沈山喝了口水,继续往下说。 此次仙缘大会,发起者是六大势力,但想收弟子的倒也不止他们。 还有大约几十个中小型势力, 而想要进入六大势力,那可不止看灵根,不止看灵根纯净度。 灵根只是踏入考验的门槛而已。 不过具体考验什么内容,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知晓的了。 但沈山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因为这些考验,可能会出人命的。 一旦同意进行考验,就默认生死自负, 哪怕死在考验之中,也没有任何人需要为他负责,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孩子们才多大? 沈山相信女儿,女儿说她有仙缘,就算那二两银子,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他也愿意带她去仙缘大会见见世面。 哪怕女儿说得不对,也没有关系,就当出了趟远门,散散心。 可……万一女儿真的有灵根,万一真的能够参加考验,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他和刘老爷不同, 他不期盼着女儿出人头地,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他不求能沾女儿的光,哪怕能够改变他的命运,让他从此不用在给人看家护院,甚至自己可以拿着仙人赏赐,成为“沈老爷”,去聘请别人给他当护院。 他只愿女儿能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无忧,要不……还是别去了。” 沈山深深地叹口气,有些小心翼翼地建议。 无忧也心中无奈,眉毛微微蹙起。 和两人相处近十年,如果说完全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如果可以,如果她还有时间。 无忧可以自己偷偷修炼,等沈山和秋苒离开人世之后,再回天谕宗。 哪怕这样会耽误自己最佳的修炼时间, 但她这一世,既为人子,也该尽到责任。 可萧长风在师尊面前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她心中实在放不下师尊。 况且,小乖口中的仙缘,就是此次仙缘大会。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错过的。 所以,她只能对不住沈山和秋苒了。 “爹……”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秋苒打断了,她一贯柔弱的眉眼染上一抹坚决: “让她去。” “沈郎,女儿有想做的事情,我们放手就好了。” “若是没被选上,咱们就再回村里,好好地继续过日子。” 秋苒其实才是这个家里真正说了算的人,沈山一肚子的担忧,也就化为一句重重的叹息和一句: “好。” 真正地做出了决定,一家三口相视一笑, 但温馨的场面却被忽然打断了,帘子直接被掀开,一颗乌黑的脑袋探了进来: “沈护院,你在干什么?出来陪我玩啊。” 是刘小少爷。 他今年十二岁,被宠得无法无天,没打招呼就进了马车,神色还很骄傲, 却在看到无忧的那瞬间,变得结巴了起来: “你……你是谁?” 沈山一愣,随即露出客气的笑容,嘴上在回答他的问题,行动上挡在了无忧和他之间: “这是我女儿。小少爷,马上就要出发了,咱们也先出去。” 刘小少爷刘聪依依不舍地下去了。 马车行进了两天, 沈山和马夫,一左一右地坐在刘老爷的马车前头, 刘聪很快就过了刚刚上路时的新鲜劲,在马车里根本坐不住。 骑马又嫌颠得浑身疼。 他看见沈山,眼前一亮,想起了那日的惊鸿一瞥: “沈护院,把你女儿叫过来陪我玩啊。” 沈山神色一僵: “少爷,男女有别……” 刘老爷听见他俩的话,奇道: “小聪,你见过沈护院的女儿?” 刘聪嘿嘿一笑: “见过,是个美人。” 沈山的眉头微微皱起,垂下头才能掩饰自己的表情。 刘老爷就道: “那叫她过来,让我见见可好?” 带女儿拜访老爷,倒也合乎情理,沈山虽然心底还是不舒服,但还是跳下了马车。 沈家的马车宽大,容得下五六个人同坐,其内有桌案、床榻。 没多久,他和无忧一块儿进了马车,四个人同坐在车内, 无忧刚行了个小辈礼,还没问好,刘聪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这儿有点心,你想吃吗?” 刘老爷看到无忧精致的容貌时也是一愣。 沈山浓眉大眼,十分俊俏,而这小姑娘眉毛亦有三分像他,却更加灵气逼人,完完全全不像村间小童。 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沈护院,你女儿也十岁了?那你带她去黎城是为了……” 沈山抱了抱拳: “不瞒老爷,确实如此,只是小人痴心妄想罢了。 “若是她与仙人无缘,也没关系。” 刘老爷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看了眼无比热情的孙子和一脸冷漠的女童,忽然道: “也好,也好,不过你们攒下些钱也不容易,这二两银子,不如就由老爷我一块儿出了。” 沈山想拒绝,刘老爷笑得和善,眼底却多了一丝威严。 沈山只得答应下来,又借口他妻子叫女儿有事,把无忧送回了他们的马车。 他与秋苒说了此事,秋苒也微微凝眉,心下担忧。 无忧看了眼他们的神情,只能说: “爹、娘,刘聪没灵根,初选都过不了。” “待我入初选后,你们再把那二两银子还给刘老爷,想必他也不敢不收。” 沈山和秋苒面面相觑,片刻后,秋苒问: “你……你怎么知道刘小少爷没灵根?” 因为她的神魂特殊, 能否看出他人的灵根,一般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元婴期以下,都需要借助特殊的法器来检验。 而这也就代表着,她的神魂强度,已经达到了元婴期修士、甚至更高的层次。 不过这些修真界的事情,沈山和秋苒自然是完全不知道的。 无忧也免了解释的烦恼,只需要睁大眼睛,满脸无辜: “我就是知道呀,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神魂的力量,来源于神府。 神府位于眉心处,是一个常常被底层修士忽略,却十分重要的地方。 一个修士若是神府破裂,神魂泯灭,则再无自己的意志,哪怕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而神魂与神府的力量,却没法通过修炼增强,只能在境界突破之时,会有少许的自然增长。 传闻中,唯有一些十分珍贵的秘术,可以缓慢地通过修炼,增强神魂力量。 不过哪怕是无忧以前在天谕宗,也没见过这样的秘术。 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说是因祸得福还是怎么, 由于穿梭多个世界,每一次都是对她神魂的历练, 如此重新回到坤元界,虽然暂时失去了修为,但她的神魂却变得无比强大。 旁人的神府之中,代表神魂力量的是一汪泉眼,再强的也不过是一片池塘。 而她的神府之中,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金色大海。 但她目前也无法主动使用这股力量,暂时发现的能力,就是能一眼看穿他人的灵根了。 她那天第一眼看到刘聪,就知道他没有灵根了, 见沈山和秋苒为此事担忧,她也就说了出来。 沈山和秋苒对她是百分百的信任,她敢说,他们也敢信。 脸上的愁容顿时去了三分。 不过秋苒眉心的结还是没松开: “依你所言,我怕刘老爷对无忧有别的想法。” 沈山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 “刘老爷的独子早逝,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十二岁了,对男女之事还丝毫不感兴趣。” “如今好不容易……刘老爷自然要提前未雨绸缪。” 秋苒有些生气: “见色起意罢了,如今因为无忧的容貌而多看她一眼,日后也会因为她人容貌而弃无忧而去,这样的人哪怕家世再好,也不适合咱们的女儿。” 沈山很赞同她的话,点点头道: “实在不行,等我们从黎城回来之后,我就辞去护院一职,另谋其他出路。” 秋苒也应了一声。 沈家的态度很鲜明,对屡屡来找无忧的刘聪十分防备,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往她面前凑, 这天终于堵住了独自来打水的无忧。 “你是叫无忧?” 刘聪穿着锦衣,腰间佩着玉佩,脚上一双鹿皮靴子,头上带着镶金玉冠,论装扮,倒也能称得上一句人模人样。 无忧装好水壶,看也没看他一眼,绕过他就要回马车上。 刘聪瞬间就有些恼,又钻到她面前,努力地想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不过却因为身高没有她高而失败。 但下巴还是扬得高高地, “少爷我看上你了,等从黎城回去,我纳你当姨娘,怎么样?” “我们刘家的姨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无忧抬起眼: “嗯,等你从黎城回去,再说此事。” 刘聪一愣,随即立刻欢天喜地跑回了马车上,看来是要向他爷爷去说明此事。 生怕她反悔似的。 无忧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打发他最快的办法。 更何况,这事还不至于让她生气……最多也就感觉有一丝可笑。 她抱着水壶,回到马车上,跟沈山也说了此事。 听到姨娘这个词,沈山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还是秋苒安抚住了他。 结果过了一会,刘老爷就又把沈山叫了过去。 话说得很客气, 言明,他孙子虽然想纳他女儿当姨娘,但这得是他们从黎城回去之后,也就是仙缘大会落选。 倘若他孙儿入选了,那此事也就是小儿戏言,叫沈山不要当真。 沈山脸色铁青,站在马车边上,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而刘老爷坐在马车里,帘子掀起,露出的半张老脸似笑非笑,俯视着他。 沈山以前从不觉得当护院低人一等,他又没签卖身契。 可他没想到会有让女儿也被人看低的一天。 — 此后的路程,沈山的脸黑得像个锅底。 刘老爷自然知道沈山不舒服,倒也管束了一下刘聪,叫他不要再来找无忧。 一切等仙缘大会之后再说。 于是此后的路程,几人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目的地驶去。 距离黎城还有半月的路程,车队来到了一处小径上。 到了这小径上,沈山就叫停了车队。 刘老爷问: “怎么了?” 沈山道: “此处很容易设伏,可还有其他的路?” 另一名护院摇摇头: “其他的路需要绕很远,不能如期到黎城了。” 沈山望着那这道狭长深邃的道路,直觉告诉他前路一定有危险。 “三辆马车和其他人都紧紧靠拢在一起再前进。” 进去的时候,做足了准备,一共十六个护院,刀剑都出了鞘。 进去之后,沈山又喝令他们加快速度, 但就在快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出现了意外。 两侧的山峰小径上,忽然冒出来几十个面目凶恶的壮汉。 车队一阵慌乱,停在了原地,前头也钻出来十几个壮汉,为首的那个瞎了一只眼,拿着一把大刀,浑身的血腥气。 他也不多说废话,咧嘴一笑,刀指着沈山,粗声道: “把钱和女人留下,你们就可以走。” 沈山瞬间变了脸,手上的长刀也出了鞘。 护院们簇拥在他身后,把三辆马车护在中间。 刘老爷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匪徒的人数,再看看他们的人数,脸也有些白。 但他还是拱了拱手,想商量商量: “壮士,钱财我们双手奉上,只是……能不能放我们的人都过去?” 匪徒首领闻言哈哈大笑出声: “那就是有女人了?” 第294章 信了(4) 沈山霍然转头,怒瞪了一眼刘老爷。 刘老爷自知失言,缩了缩身子。 但沈山知晓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并未露出半分退缩之态,而是沉声道: “是有,但也唯我妻子一人,若是壮士一定要强抢,那我和我的兄弟们就算拼上性命,也得带走几个人了。” “就看你掂量一下,为了一个女人,值不值得搭上自己兄弟的性命了。” 山匪们打劫,无非是图财或者图人,贪婪一点的两者都要。 这车队一共有十几个汉子,且都是有身手的。 尽管匪徒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 但真打起来,损失可能不止几个兄弟。 为了一个女人,损失这么多兄弟,确实不值得。 首领的神色有些动摇,眼睛微眯,道: “你说一个就一个?让我先查查。” 沈山抿了抿唇: “可以。” 首领挥挥手,三个山匪就走到了车队面前,每人检查一辆马车。 而秋苒在听到沈山和山匪对峙谈判的声音时,就迅速用手抓了一把马车里已经熄灭的小炉子膛里的碳灰,旋即仔仔细细地把无忧的脸涂成了大花脸。 涂完女儿的脸,她也没放过自己的脸,抹黑了脸,又把头发扯得散乱一些,所有的首饰全部取下。 紧紧地把无忧抱在怀里,摁着她的脑袋,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片刻后,那山匪吆喝了一句: “头,有两个小孩,和一个女人。” 他又补充了一句: “那女人长得很丑。” “哈哈哈。”首领大笑一声: “那好,兄弟,我看你身手不错,就给你一个面子。” “让所有人都下车!财物全留在马车上!” 沈山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刘老爷更是一脸劫后余生。 秋苒拉着无忧下了手,神情畏缩,一下车就躲到了沈山的背后,尽量不引起首领的注意。 无忧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但到了刘聪那儿,却又出了些岔子。 他死活不肯下车,哭着嚷着: “这是我的马车!这是我的马车!” “不能给他们!没了马车,难道我们要走去黎城?” 刘老爷毕竟一把年纪了,想强行拽他都拽不动,其他的护院又不敢对小少爷动手。 沈山刚想上手直接把他从马车上拖下来,刘聪看到了被他护在身后的秋苒和无忧。 他忽然眼前一亮,大喊道: “马车又不值多少钱,你们把这个女人带走,马车留给我们行不行?” 沈山瞬间暴怒,抬起手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他的嘴上,成功让他闭上了嘴。 这话却让首领的眼前一亮,目光也落到了秋苒身上。 虽然脸灰不溜秋的,可身段看上去倒是不错。 他拍了拍巴掌,道: “好!好主意!” “不过,这两辆马车不换,那辆最旧的马车给你们,这个女人归我们。” 沈山刚想说话,首领就转移了目标: “老头子,这里是你做主,还是他做主啊?” “而且,你想护住你妻子,但你的这些手下们,又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拼命呢?” 这话成功地让刘老爷和其他护院们都变了脸色,眼神闪躲。 首领洋洋得意,倒不全是因为即将成功获得了一个女人。 更是因为这种玩弄他人于股掌间的掌控感, 这个老头子和其他人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他也很期待,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会将他的妻子奉上,还是会选择独自来拼命呢? 他太期待了,把刀插回了刀鞘,挥挥手,叫兄弟们朝着车队一步一步逼近,他自己也走近了过来, “唰——” 是长刀划破空气的声音, 首领皱了皱眉, 怎么,他还是选择了硬拼? 只是他一直在看着呢,没看到他动手啊。 胸口处忽然有些漏风…… 旁边忽然响起了他兄弟们的惊呼声,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处插进了一把刀。 这柄刀,是那个男人的。 但却不是那个男人扔出来的。 而是他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脸黑得像锅底的……小姑娘扔出来的。 这刀直直地贯穿了他的胸口,瞬间,血像水一样往外哗哗地流, 甚至惯性让他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仰面倒了地上, 直到死前他都不敢相信, 他最后死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 这么远的距离,一刀? 他的双眼到死都没有闭上。 而其他匪徒们一惊,随即也红了眼,拔出武器,一拥而上。 “老大死了,给老大报仇!” “把他们全杀了!” 无忧对同样惊愕的沈山一笑: “这样不就解决了?” 是啊,杀了领头的,两边人马上就得打起来。 还有什么权衡不权衡的。 至于他们能打过吗? 沈山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不论打不打得过,他不可能放弃妻子, 哪怕他死了,也绝对不会让妻子和女儿受到伤害。 沈山扭头从马车上抽出两把刀,一把扔给了女儿: “保护好你娘。” “放心。” —— 最终的一番厮杀下来,十几个护院有受伤的,但一个都没死。 而那几十个山匪,全灭。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能有这个战绩……都是因为那个小小的身影。 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明明个子才到他们的腰间,却在此刻变得无比高大。 她一个人几乎杀了十几个人, 她才十岁?她真的才十岁? 沈山都不敢置信,就算她从小便练武……也不会比他更强啊。 无忧微微一笑,把已经被血裹住的刀还给他,道: “爹,我有仙缘,你现在信了吗?” 沈山蹲在女儿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最终确认,她浑身上下,连衣角都没被划破一处。 干涩的喉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艰涩地开口: “信了。” 第295章 书童?(5) 秋苒后怕地把女儿抱进自己怀里, 哪怕其他人都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无忧,哪怕上一秒她刚刚解决了十几个山匪,但秋苒此刻只关心女儿有没有受伤,害不害怕, 这个时候,刘老爷也走了过来,脸上有些尴尬,还有畏惧。 “沈……沈老弟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也变化了些,不再是往日的客气地发号施令,竟然还有一丝征求意见的味道。 沈山知道他这是因为什么, 他一想到是刘小少爷那句话,才惹得她女儿不得不出手,惹得妻子受惊。 他就没法给刘老爷什么好脸色。 他已经决定了,将护送刘老爷到黎城,他就辞去护院一职。 但此刻,他还是会尽到他的职责。 他沉声道: “立即出发,等走远一些再休整。” 其他人也无异议,一行人各自上马,又往前走了数十里才停, 受伤的去包扎,再煮点东西吃, 刘老爷则在心疼地给刘聪肿得老高的嘴上药。 秋苒带着无忧去水边洗脸。 路过刘聪的时候,他再也看都不敢看无忧一眼。 到了水边,秋苒一边给女儿擦脸,一边道: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不要冒险,更不要逞强。” 无忧乖乖地点头, 秋苒又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无忧,不管你去哪,娘都会想你的。” 她今天也看出来了,她的女儿天生就不凡, 仙缘大会结束之时,恐怕就是她与他们分别之日。 可她哪怕知道女儿会离他们而去,她也做不到阻拦她,因为这是她的愿望。 于是千言万语,最后也就化作一句叮嘱。 无忧回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旅途有惊无险,顺利地在半月后到达了黎城。 城墙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还非常高。 城门处,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挂在顶上, 刘老爷坐在马车里,激动地道: “终于到了。” 城门口,站了两个士兵, 或许是仙缘大会的缘故,想要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队, 沈山指挥着马车排到了最后面,人流缓慢地移动着。 无忧也坐到了马车外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马车。 就在入城的队伍即将排到他们的时候, 远处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在城门口附近,就禁止快马了,这是谁敢犯黎城的禁令? 众人纷纷扭头朝马蹄声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匹浑身雪白、虽然像马,但头顶却有独角,比普通的马要足足强壮了一倍的生物,拉着一辆无比精致华贵的马车,朝城门口疾驰而来。 那马车似乎通身是有黄金与美玉雕刻而成,再有宝石镶嵌其上,四周挂着如梦似幻的纱帘, 纱帘飘动间,露出其上端坐着的一个女孩身影。 哪怕靠近城门,这马车的速度也丝毫不减,更别说排队了,径直便要入城。 可令其他人吃惊的是,城门口处的士兵半点拦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把其他人都赶走,为那马车腾出空来。 “这是上官家的七小姐……” “就是家里出了三位仙人、富可敌国的上官家?” 上官家族,是经商的,富可敌国这个词可以说毫不夸张。 而拥有如此财富,上官家还有守护财富的力量,在一百年前、六十年前和三十年前,他们家族里的嫡系子孙都被选入了六大势力之中。 如今,这几位应该是还健在的。 自然也就没人敢挑战上官家的权威。 还有人说,上官家已经请了仙人,测过了这位七小姐的灵根。 是顶级灵根的资质。 此次参加仙缘大会,应该一定能稳进六大势力之一。 只是不知道最后会去哪儿了。 无忧耳力不错,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也捋清楚了这人的来历。 原本应该直入城内的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还停在了刘家和沈家面前, 纱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女童精致的脸庞。 她长相十分庄严,目光锁定了无忧。 “你可愿做我的书童?” 无忧扬了扬眉,反问: “我?” 女童点头,话语间高贵气质显露无疑: “自然是你。” “为何?” “长得还算能入眼。” 无忧忍不住笑了,摇头: “谢谢,不过还是算了。” 女童也不多说,纱帘落下,马车这次毫不停留地进了城。 这个时候旁人才反应过来,刘老爷也很是遗憾地道: “哎呀,沈老弟,那可是上官家的小姐啊。” “她的书童,可比其他家的千金小姐金贵多了,” “而且听说她一定能进六大宗门,到时候你女儿就算没仙缘也能跟去了,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沈山却只道: “无忧拒绝了。” 秋苒也没任何其他的话,把无忧叫进了马车里。 刘老爷看着这两人对女儿的态度……哪像是女儿,简直像是祖宗。 百依百顺的。 他摇摇头,忍不住想要是上官家的千金看上的是他孙子就好了。 不过想想又算了,他孙子哪能干那种伺候人的活。 上官家的人走后,城门处的排队也恢复了正常。 交了一人十文的入城费后,几人都进了城里, 喧闹的气息迎面扑来,沈山拉着自己家的马车,对刘老爷拱了拱手。 “老爷,既然已经平安到了黎城,那沈某也就此告别了。” 刘老爷一愣,沈山继续道: “护院一职,沈某也无力承担,老爷另寻他人。” 刘老爷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他要辞去护院一职。 “这是为何?我可再涨一倍工钱。” 沈山坦诚地道: “那日突遇山匪,小少爷的话令沈某耿耿于怀,恕沈某心胸狭隘。” “老爷还是另寻他人。” 这黎城虽然他不是没来过,剩下的护院也可以保护他们爷孙俩。 但终究还是沈山武功最高强,更不用说他的那个女儿…… 刘老爷还是想留下沈山,甚至让刘聪过来道歉。 刘聪梗着脖子不开口,沈山本来也没打算接受他的道歉,也不再多说,拉着车就要离开。 刘老爷没法,只得道: “沈老弟,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还有一事。” “何事?” “既然我们都是为了孩子们的仙缘大会而来,如今初选也开放了,不如一同去测测他们的灵根?” 沈山看了无忧一眼,无忧回了他一个无所谓的眼神, 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好,那便一同去。” 第296章 裂了?(6) 随便找住黎城里的居民一问,每个人都知道,参加仙缘大会该往哪儿去, 还有人朝刘老爷和沈山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 二两银子,就为了给孩子测一下那绝大多数人都不存在的灵根, 对普通人家来说,算得上是十分奢侈了。 沈山和刘老爷沿着指的方向,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一座名为登仙楼的阁楼面前。 这登仙楼看上去极为雄伟壮观,足足有九层,其上雕刻着十分精致的龙凤和异兽纹样,甚至还透着一股仙气。 大门敞开,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位衣着整洁的小童,笑着为人引路。 沈山去把马车寄存好,被小童告知,若要参与仙缘大会,就进一楼。 沈山带着无忧,刘老爷领着刘聪,四人踏进了登仙楼。 楼里头人还不少,都穿着锦衣华服,身边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不管穿着多富贵,这些人都老老实实地在一个房间前排队。 无忧看了一会儿,发现大多数人都是满怀期待地进房间,过了片刻,再垂头丧气地出来。 她以前也了解过仙缘大会,甚至在她刚刚筑基的时候,还曾经来过凡间,主持过某一届的大会。 在仙缘大会的初选之中,大约是百里挑一的概率, 一百个里头,有一个孩子是能领到仙缘大会的入场牌的。 沈山牵着无忧的手,排到了队伍的最后,刘老爷和刘聪则在他们前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了刘老爷。 他此刻也有些紧张,牵着刘聪进了屋子。 仿佛才刚刚进去,他就满脸失望地出来了。 刘聪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刘老爷打了个手势给沈山,示意他在登仙楼外面等他们。 沈山点点头,跟无忧一块儿也踏入了那间屋子里。 屋里陈设简单,一个中年人满脸冷漠地坐在案几后, 还有一个小童,道: “银子放在这里,让您家孩子站到真人面前去,您站在这儿等候即可。” 无忧就站在了那个中年人面前, 粗粗一眼扫去,这人是筑基期中期,修为有些悬浮,骨龄也有些大了,再进阶的可能性不大。 难怪被派来干这活。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桌子上的一块约莫人头大,通体黑不溜秋的石头。 “把右手放在上面。” 这是测灵石。 无忧依言伸出右手。 她眉心处有些痒,测灵石里涌现出一股灵力,在呼唤着她眉心处的灵根, 可就在灵根刚刚要给予回应的时候,红痣里竟也涌现出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把测灵石的灵力击退了去。 中年男子见测灵石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再说话, 童子见状道: “您家孩子并无……” 谁料她话还没说完,无忧把右手挪开, “咔嚓——咔嚓——” 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响起,中年男子朝声音的来源处瞥了一眼,瞬间失色。 “测灵石怎么裂了?” 无忧一脸懵懂: “我也不知道。” 她一下子没控制住那股灵气,把测灵石震裂了。 “是不是……用久了就坏了?” 第297章 单水灵根,进城主府(7) 中年男子觉得她真是小儿之言,这又不是凡间之物,怎么可能用久了就坏? 但他捧起石头,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他面前的这个小儿,除了容貌精致些,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异样。 “我是不是要重新测一下?” 无忧的声音打断了中年男人的思绪,他把坏的那块收起来,又拿出一块放到桌子上。 看了无忧一眼,还是多说了一句: “轻点。” 无忧忍不住一笑,这次抑制住了眉心的力量,任由灵根回应测灵石, 测灵石开始发光,通身的黑色慢慢褪去,慢慢地被蓝色所侵占…… 这股蓝色澄澈透明,像是最纯净的一抹水。 中年男人的脸色随着蓝色的出现而变化,颜色越蓝,他脸上的表情越不可置信, 直到那蓝色侵占了整块石头。 他才失声: “单水灵根,纯净度……十级……” 无忧收回手,蓝色渐渐褪去。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哪里只是单水灵根。 是五灵根啊。 她用神府的力量才把剩下的四个灵根压制了下去,不让他们显露于人前。 纯净度满级的单水灵根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而五灵根又全部纯净度满级的……那就是妖孽了。 据她所知,在数万万年的修真历史记载,五灵根与满级纯净度同时存在,一共只出现在两个人身上。 第一个,开创了修真史,建立起如今最基础的一套修真体系。 第二个,是丹塔的创始人,唯一的神级炼丹师。 第三个……就是她了。 小乖这丫,能处。 她之前也是单水灵根,纯净度八级。 在修炼上基本上没遇到过什么阻碍, 如今满级的灵根,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 她内心有些期待,此刻的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表情也变得热情了许多。 他双手递给无忧一个小银牌子, 银牌子的正面是一个篆文“仙” 背面则刻着数字二十。 她是第二十位通过初选的? 中年男人说,她需要在十日内,拿着这个牌子去城主府,在城主府报到后,静待仙缘大会的正式开始。 无忧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 随后把牌子揣进了衣袖里,转身便推开门出去了。 门外还在排队的人,看着他们竟然这么久才出来,探究的目光都快凝成实质了。 但沈山还处于呆愣之中,而无忧又一贯面无表情,谁也没看出点什么。 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登仙楼,刘老爷还等在门口, 也是奇道: “你们怎么这么久。” 沈山后知后觉地道: “哦,出了点意外。” “怎么了?没得罪仙人?” “不是,就那块石头坏了,仙人便又换了一个。” 刘老爷松了口气: “不是得罪了仙人便好,还好仙人也没怪你们。” 刘老爷看着他还在出神,就笑呵呵地从钱袋里拿出二两银子。 “你拿着,这好端端的二两银子打了水漂,心里不好受?” 沈山看着那二两银子,忽然问道: “刘老爷,您见多识广,单水灵根是什么意思?” “什么?” 刘老爷手上拿着的二两银子一下子滚在了地上。 “纯净度满级,又是什么意思?” 先前刘老爷跟沈山说过灵根的事情,却没说得很详细。 这些隐秘的事情,自然是要留一手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向见惯大风大浪的刘老爷都有些结巴,震惊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一边的无忧身上。 “你是说,你女儿是单灵根,还是纯净度满、满级?” 沈山却不正面回答他,而是露出一个有些老实的笑意: “刘老爷,既然已经一块儿测过了灵根,那我们就暂且别过。” 刘老爷愣怔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无忧身上,越看,心里越没底。 难道这丫头容貌气质皆不似乡间村女,难道,真是有仙缘? 这个认知冲击得他的脑子一阵一阵地眩晕。 仙人啊,那可是仙人。 一想到一路上他家孙子对沈家姑娘的冒犯, 再看看他一脸不耐,在外头多等了一会儿就吵着嚷着要去玩的模样。 又看看那沈家的女孩,年纪比他还小,却沉稳多了。 刘老爷咬咬牙,拉下老脸,姿态放得极低,缠着沈山一块儿走。 无忧则上了马车,跟秋苒说了灵根测试的结果。 秋苒沉默了一瞬,眉眼染上喜意,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无忧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去做了。 “娘真为你开心,也为你骄傲。” 无忧嗯了一声,依靠在她的身边。 —— 刘老爷不惜用自己的人脉,帮沈家租下了一个小院子暂时落脚。 沈山也不打算跟刘老爷真正翻脸,他还有很多关于仙缘大会的事情想问他。 两人在屋内聊了一会儿,刘老爷再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无忧在院子的小水井里打水。 刘老爷愣了一下,旋即加快脚步,想自己拿过她手里的水桶,但手才刚刚伸出来,才觉得不妥。 又叫刘聪过来。 “来,跟沈姑娘道歉。” 刘聪还不明所以,茫然地抬头: “道什么歉?” “你之前是不是冒犯了沈姑娘?” 刘聪皱着眉头想了想: “没有啊,我很喜欢……” 这话还没说完,刘老爷瞬间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您别生气,他年纪小,胡说八道。” “他哪儿配得上您呢?您大人有大量,以后……” 无忧明了, 修真之人与凡人的鸿沟极大,不可跨越, 只要不是毫无缘由的大肆屠杀,随手摁死一个曾经有过恩怨的蝼蚁,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事。 刘老爷是在怕她以后成仙……不,不需要等到以后。 只需要她在仙缘大会上被某一个宗门收下,她只需要随口一说,她的师长们就会很乐意帮新入门的小师妹一个小忙。 到时候别说刘聪的性命能不能保住,连他们刘家都…… 想到此处,刘老爷的脸色更白,看着满眼不服的刘聪,狠下心,重重地扇出一个巴掌。 “跟沈姑娘道歉!” 刘聪被吓坏了,捂着脸,不知所措,眼底还是一片茫然。 刘老爷厉声道: “沈姑娘是有仙缘在身的人,你一个区区普通凡人,竟敢冒犯她……” 刘聪在这一刻终于体悟到了什么是仙缘,就是可以让一向疼宠他,哪怕他犯下再大的错也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爷爷狠狠地扇下一个巴掌,疾言厉色地让他道歉。 他瞬间不敢再多说什么,浑身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 “沈、沈姑娘……我错了,我不敢乱说话……对不起……” 无忧无意与他计较太多,况且刘家在黎城算不上什么,但在他们生活的村镇中,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了。 她想,如果沈山和秋苒在她走之后,还要回去生活的话。 也能过得好一些。 她放下手里的水桶,压了压眉眼,透出冷峭,淡声道: “我入宗门之后,烦请刘老爷多多照顾我的家人。” “我也会抽空回来看望他们。” 明明说着麻烦的话,语气却半点请求的意思都没有。 可刘老爷听见了,却感觉又从地狱上爬了出来,重新活了过来,连声应道: “是、是,您放心……沈兄弟以后就是我的亲老弟……” 愿意拜托他,那就代表着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是好好地完成她说的事情, 那日后的事情,说不定还…… 无忧颔首: “麻烦了。” 说罢,她便提着水桶进去了。 待他走后,刘老爷才敢直起腰,额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虚汗。 明明是个才十岁的丫头,就算有灵根,也不至于气势如此吓人……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再看一眼自己捂着脸委屈地不行的孙子,赶忙领着他出了沈家的院子。 走出去很远,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聪儿,你得长大些了啊,沈家的这姑娘,哪怕没有仙缘,也胜过你百倍。” —— “无忧,在城主府要多加小心。” 无忧告别了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两个身影,背上背着秋苒亲手做的许多吃食,踏入了挂着城主府的宅院里。 城主府里,怎么可能缺了她一口吃的呢? 但无忧还是把那包裹收得很妥帖。 城主府内,与其说是宅院,实际上真的很大, 一个士兵在验看过她的小银牌后,就恭敬地垂着头,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栋很奢华的屋子里。 城主夫人坐在里面,神情温柔, 她朝无忧伸出手,笑道: “还有三日,仙缘大会正式开始。 “我先带你去住处。” 无忧并未伸手,礼貌地道谢: “多谢夫人。” 城主夫人也并未介意,带着她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一眼望去,有二十几个屋子, 这院子极大,周围有许多士兵把守。 城主夫人见她的目光落到那些重装士兵上,解释道: “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当然了,也是担心你们乱跑,到时候若是被取消了资格可就不好了。” 第298章 争夺(8) “嗯。” “你住这间。” 她把无忧带进了一间屋子里,又给她安排一个贴身的侍女之后就离开了。 无忧的侍女年纪也不大,脸蛋圆圆的,很可爱: “您叫我小桃就好了。” “三天后,仙缘大会将正式开始,这三天里,您可以在这里交朋友,城主府里也有一些可以玩耍的地方。” 无忧放下包裹,问: “通过初选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小桃摇摇头: “此次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人通过初选,但资质各不相同,仅有二十人能住到城主府内。” 无忧明白了,仙缘大会的排名,从测出灵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那为什么只有前二十名才能住到城主府呢? 为了重点保护种子选手?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但无忧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不过,反正不至于害他们就是了。 这些资质好的苗苗,以后都是抵抗魔族的力量呀。 她在屋里刚刚坐下,就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映入眼帘是一个……圆润的球。 还是一个珠光宝气的“球”。 穿金戴银,一看家境就很富贵。 那“球”看到她的脸也是一愣,旋即,已经被挤得看不出容貌的五官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容。 “你好,我叫金宝,今年十三岁。” 无忧伸出手: “我叫沈无忧,刚满十岁。” 她的态度友好,也并未对他的外型展现出任何惊异的平和, 让金宝眼前瞬间亮了起来,连忙伸出手要回握,结果才看见自己满手的点心碎屑。 他又把手缩了回去,从腰间费力掏出一个手绢,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才重新跟无忧握手。 他乐呵呵地道: “你才十岁啊,你长得好漂亮,你好小啊,但是个子好高,比我都高了。” 无忧: “我从小就练武,而且,体重可能也影响身高?” 金宝心上隐隐被扎了一刀,但却没在面前之人感受到如其他人一般的嘲笑与恶意。 看来这最后一位,是个性子同样很耿直的女孩。 金宝也就笑着道: “……唉,我娘也这样说。” “但没办法,我嘴太馋了。” “你是什么灵根啊?” 无忧没回答,而是先反问: “你是什么灵根?” 金宝毫不犹豫,十分坦诚: “我是土木双灵根,纯净度是八。” 纯净度八的双灵根,很不错了, 如果在后面的试炼中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应该是能入六大宗之一的。 无忧也没有隐瞒: “水灵根,纯净度十。” “十……比我高一点……诶??十是满级?” 金宝瞪大了小眼睛,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 “不是只有上官家的上官鹤和秦家的秦不凡的灵根纯净度满级吗?怎么你也是满级?” 惊讶之下,他声音也变大了些许,眼中也闪出崇拜的光芒, 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忽然跳出一个人。 此人瘦瘦高高的,像一个麻杆,特别是跟金宝站在一起,对比特别鲜明。 “你真是满级?那你有资格加入我们秦家军了!” 他的声音有些尖,用无忧在其他世界看到的说法,那就是变声期的公鸭嗓。 无忧还没说话,金宝就生气了, “瘦猴子,你干什么?你怎么对我的朋友这么没礼貌?” 侯荣对他也毫不客气: “死胖子,这怎么就是你朋友了?这是我们秦家军的人!” 好幼稚的吵架……不愧是才十岁出头的小孩们……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无忧赶紧打断: “什么是秦家军?” 侯荣满脸光彩地娓娓道来。 无忧想跟爹娘再多待两天,卡着期限的最后一天到了城主府。 然而其他人早就在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前就住进来了。 一群年轻气盛的小孩,又都自恃资质,自然要分出个高下, 不仅分出了高下,还分出了“派别”。 秦家军就是以当今七皇子,秦不凡为首,一共有九人。 秦不凡是金灵根,纯净度满值。 而上官鹤,也就是无忧十天前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亦有不少人心甘情愿追随她。 她是变异冰灵根,纯净度亦是满值。 论灵根的话,是上官鹤略甚一筹, 但秦不凡身份特殊,也就跟上官鹤势均力敌。 无忧听完,抓住了核心问题: “为什么要组队,是仙缘大会中有团队试炼吗?” 侯荣脸色一变,而金宝双眼放光,直接道: “你反应真快。” “我爹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消息,你直接猜出来了。” “不过更具体的我们就都不清楚了。” 侯荣有些不爽,这个死胖子一点脑子都没有。 他还打算用这个消息,换这个满灵根入队呢! 他心里不爽,也直接带到了脸上,对无忧道: “既然你也弄清楚了,现在可以加入我们秦家军了。” “谁说她要加入七皇子那边了?” 这次无忧还是没来得及说话,又从不远处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这女声还有点耳熟。 无忧扭头一看,一个衣着华贵,但面无表情的小女孩正朝这边走过来。 正是上官鹤。 那天隔得远,如今才看清,上官鹤不仅相貌精致,还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以及冰蓝色的瞳孔。 看上去更给她增添了一丝距离感。 在坤元界,各色瞳孔与头发颜色都有可能存在,有的是彰显身份,有的是代表血脉不凡。 不过以无忧普通的村民出身,自然只是普通的黑瞳黑发的。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马尾,个子高高的红发飒爽女孩。 这一声就正好是个子高女孩说的。 上官鹤的目光则落到无忧身上,冷冰冰地道: “是你。” 无忧笑道: “是我。” 上官鹤轻轻哼了一声: “你资质不错,能出现在这里。” “说到底,还是我眼光好。” 旋即,她不等无忧说话,又扔给侯荣一个十分有压迫感的眼神: “回去告诉七皇子,她是我的人。” 第299章 魔族(9) 她话说完,她身后的高马尾女孩对侯荣扬了扬拳头, 侯荣把还想说些什么的话咽了下去,不甘地哼了一声走了。 上官鹤眼底带着审视,扫视了无忧一圈,最终像是通过了什么考验似的。 她微微扬了扬精致的尖下巴,道: “我手底下,可不止看灵根资质。” 无忧一直很喜欢聪明又漂亮的小女孩,此刻也不会让她的话掉地上,配合地问: “那还看什么?” “还看品行。” “哦?” “做事不择手段的人,我不要。” “那可不嘛。” 上官鹤一噎。 “噗嗤。” 那高个子女孩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在自己家老大的目光下,又赶紧捂住了嘴,但笑意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无忧眼底也盛满了笑意, 上官鹤冷冰冰的表情终于破功,有些微恼地转移了话题: “你是叫沈无忧?” “对啊。” “哼,勉强还算合格。” 无忧扭头问金宝: “什么合格?” 金宝道: “应该是……你可以跟着她混的意思。” 无忧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还是算了。” 出乎她意料的回答,上官鹤抬起眼皮,小脸重新恢复冰冷: “为什么,你已经拒绝了秦不凡,如果再拒绝我,那你是打算单打独斗,一个人对抗九个人?” 无忧也没明确回答她,而是含糊地道: “仙缘大会还未正式开始,何必急于一时?” 上官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就等开始之后,我看看你的能耐。” 说罢,她就带着那个女孩走了。 金宝等她们走了才问无忧: “我以为你会加入上官鹤这一边。” 无忧抬眼问他: “你怎么两边都没加入呢?” 金宝一愣: “你怎么知道?” 无忧:“……我看出来的。” 侯荣对金宝那态度,不像是对自己人,而上官鹤……估计是没看上金宝。 他挠挠头: “我不聪明,我爹千叮咛万叮嘱,给我写了一整本生存手册。”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开其中一页道: “第四百五十三条:不能站队,以我的资质,站对了分不到好处,站错了就是炮灰。” 无忧点点头: “你爹说的对。” “唉,我要是跟你一样是满灵根,肯定就选了。” “其实除了我之外,也还有一两个人不愿意加入他们。” “那你呢?打算去哪?” 金宝收起小册子,好奇地问她。 无忧狡黠地眨眨眼: “不着急,我是满灵根,他们都想让我加入,又怕我去对面,两边越争,我就得利呀。” 金宝双眼放光: “天呐……还有这种角度……” “你好聪明啊” —— “嗤,奸诈。” 城主府的密室里。 萧长风看着水镜里的画面,无忧那个狡黠的眨眼竟然让他有一时间的恍神。 他回过神来,紧紧地皱着眉,冷冰冰地道: “如此奸诈小人,也适合修真?怕是轻易就能坠魔。” 合欢殿的男子穿着几片轻纱,裸露着大片的肌肤,眼尾处一抹妖艳的红色,听得此话,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旋即捂着嘴笑道: “天谕宗的好师兄,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 丹塔的老人满头白发,天师殿的中年男子则是一脸严肃,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对无忧的评价不低: “萧师弟话说得太重了。 “她才十岁?是这批孩子里年纪最小的?还可以好好引导。” “天赋很不错,满级单灵根。” “我倒是觉着这孩子为人处世成熟,心思也十分机敏,还有几分聪明。” 万寿宗的高挑女子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萧长风,言道: “你好似看这孩子格外不顺眼。” 萧长风揉了揉眉心,身上的骨头隐隐有些作痛。 不过他也习惯了,毕竟这不是他的骨头。 只是今儿,自从看到这个叫沈无忧的小女孩开始,就疼得格外厉害。 同样是水灵根,名字也一样。 这样的巧合,让他也有些心绪乱了。 不过仔细一想,他那大师姐一心修炼,是个最单纯不过的性格。 跟眼前这个天生就带着三分奸诈的小女孩,完全不相同。 什么转世……修真之人,哪有来世? 更不论说,他师姐当年是自爆,死得不能再干净了。 他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又重新恢复了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双手抱拳,歉意地一笑: “抱歉,我有个小师弟,也是跟她一样聪颖过人,就是过于调皮,实在给我惹了不少麻烦。” “我倒是有些迁怒了。” 众人表示理解,也顺嘴唠叨了一下自家的后辈, 旋即又把话题拉回到了他们身上, “我瞧,这上官鹤对沈无忧倒是有些势在必得。” “不过我认为,论组织能力,还是秦不凡更强些。 “秦不凡从小接受帝王教育,在人心权术方面有优势 “就好像这次,招揽沈无忧,他早就收到了城主府的消息,却并未亲自出马,只是叫侯荣过去。 “这样哪怕沈无忧拒绝了侯荣,以后也不影响他再次伸出橄榄枝,还更显得诚意十足。 “而上官鹤若是下次亲自再招揽沈无忧,就有些失了头领的尊严,更甚,若是再一次被沈无忧拒绝,那可对她的威严影响很大了。” “到底还小,上官鹤今年也就十一岁。” “这些孩子比上一届已经要优秀许多了,之前都是在仙缘大会正式开始后,才出现团体。” “但魔族虎视眈眈,我们的后辈修士牺牲许多,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成长啊。” “唉……” 提到魔族,这间密室里陷入了不约而同的肃穆之中。 自从一百多年,萧长风的师尊静慈仙尊出关,单枪匹马杀去了魔族的老巢,剿灭三位魔将之后, 魔族被激怒,两族已经正式开了战。 当然,没人敢置喙静慈仙尊的行为, 一是她突破境界之后,已经成了坤元界五位化神期大能之一。 二是她去挑衅了魔族之后,修真者们才猛然惊觉,魔族竟然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 若不是静慈仙尊的举动让魔族的意图提前暴露, 待到再过几百年,魔族完全准备充分之后, 他们怕是没有太多地抵抗之力,战争也会比现在更加残酷…… 可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妙, 前线的战况十分激烈,可能……这是最后一届仙缘大会了。 六人对这些孩子们寄予重望,考验,也从他们踏入城主府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第300章 引气入体(10) 无忧拒绝了两人之后,剩下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 仙缘大会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关的考验,就有些出乎无忧的意料。 “引气入体”? 她看着手上这本薄薄的玉片,确认了一下。 侍女面带微笑: “是的。第一关的考验是引气入体。 “方法已经在玉片中了,您可自行检阅。” 无忧确认过后,就拿着玉片回了自己的房内。 一旦走出屋子,那股自从她第一天来到这儿就若隐若现的窥探感, 以及特意提前让这些资质好的孩子来城主府, 以及这枚玉片。 她顿时明了,一定有人在暗中看着他们。 引气入体,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可以说,是修真者们的第一道门槛,但比起以后的境界突破,却又算得上简单了,无非就是悟性差的人多花些时间,悟性好的很快就能成功罢了。 可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还是有小概率失败的。 但如果有一位真正的修真者引领,那就万无一失了。 一定有修真者在暗中保护他们。 想通了此点,无忧便将玉片贴上了额头,引气术便完完整整地浮现在了她的神府之内。 如今的坤元界,基本上都是用的这套引气术,无忧以前用的也是这个。 算上她在其他的世界,她现在已经是第三次引气入体了。 718,3k 引气入体详细过程 她小心地引导着灵气,慢慢的钻入自己的身体。 空气中浮动着的幽蓝色光点也慢慢地朝着她靠近, 可就在马上即将要成功之时。 一直被她所压制的其余四个灵根却忽然躁动起来, 它们也纷纷对外界的灵气伸出触角,与此同时,空气之中红色的,黄色的,灰色的,绿色的光点也一起朝她涌来。 五种光点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新的光点, 其实灵气也是分属性的。 金木水火土。 而这个新的光点,确混杂了五种灵气。 无忧尝试着去接触,可那光点却一捧就碎,显然,第一次引气入体失败了, 这不应该。 她已经做过许多次,对这个过程也很熟练 为什么灵气会散去呢? 她沉思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 用水灵根去触碰空气中的水灵气是会成功的,可是光用水灵根去吸引空气中的五种灵气,那必然是会失败的。 也就是说,旁人只需要操控她的一条灵根去接触,而她需要同时操控五条灵根去吸纳空气之中的灵气。 无忧想明白这点之后就开始进行了尝试。 好在她的神魂力量极其强大,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做到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开始可以同时调动着五条灵根去接触外面的灵气。 在每一条灵根都接触到灵气之后, 她猛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传来一阵阵眩晕与疼痛。 原本是五种颜色的灵气,却忽然间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团气体。 一团不知道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形态的气体, 她将这团灵气吸入体内, 于是,引气入体便成功了。 但无忧的神情并未放松,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 成功引气入体的下一步, 便是将灵气旋转于周身经脉一圈,以此巩固修为 随后便算是正式踏入了练气期一层的门槛。 可是她却又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 外面的灵气吸纳不进来,在她的丹田之处,只有那一团小小的灰雾状的灵气悬浮在那里。 无忧想了半天,最终从脑子里搜刮出来一种可能性,这是混沌之气, 五种灵气混杂之后,便会形成混沌。 混沌生万物,万物归于混沌。 也就是说她以后不能再用灵气了,只能用混沌气, 可是她该怎么隐藏呢? 这样特殊的形态,一放出去便会被她人看出异样。 那么她拥有满级五灵根的事情可能也藏不住了。 无忧微微皱起眉头,将那一团灵气唤了出来。 它乖顺地在她指尖徘徊。 她尝试着使用混沌气。 又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 她终于可以做到在使用混沌气的那一瞬间,去除其中的都有四道灵气, 而只用水灵气的形态展现。 既然如此……那她可不可以反过来, 于是她开始同时吸纳其空气中的五种不同形态的灵气。 果然只要她同时吸纳同样数量多的五种灵气,将她们的浓度控制在同样的范畴内。 这五种灵气便会经过它的灵根之后自动转化为混沌气, 而一旦有哪一种灵气过多,哪一种灵气过少,这样的转换都会失败,也就导致她不能够修炼, 也就是说,旁人只需要捕捉到空气中一种灵气进行修炼, 而她却需要捕捉吸纳五种灵气, 如果不是她的神魂强度过大,可能根本没办法做到, 哪怕她如今能够做到她越也要她的修炼速度也会慢于常人一些。 修炼速度慢,倒不是什么大事。 无忧有太多的办法可以弥补,甚至只需要更加努力一点。 但这是巧合吗? 但凡是别人拥有满级五灵根的,都可能只是废物灵根。 唯有她拥有如此强大的神魂,穿梭多界之后所锻炼的神魂强度, 才有可能真正的将五灵根的能力发挥出来。 这是小乖给她选择的身体。 这一定不是巧合。 定下结论后, 无忧又努力地尝试了一下混沌气的强度 发现它比普通的灵气吸纳壮大需要花费多五倍的精力与时间, 但它的能力却仅仅只比普通的灵气强了一倍的两倍, 长期来看,这是极不划算的, 可无忧却始终觉得这是没有那么简单。 花费如此之大精力才制造出来的混沌气,怎么会这么弱呢? 小乖给他制造了这句身体。与他的神魂完美契合 又怎么可能只是想让他比常人强一些呢,混沌器一定还有其他的用处,他想他一定要去找到五灵宗。 五灵宗曾经的地位就相当于现在的蜀山在六中之中的地位, 可是为什么五灵宗却逐渐消失了呢, 五灵宗,收徒的条件极为苛刻,只收五灵根。 而这个五灵宗有专门的修炼秘法,而那样密法其实无忧,在之前的世界中也使用过一次上一个鹦鹉优的身体就是五灵根,但纯净度并没有那么高。 无忧用的是五灵宗的密法,用起来,其实也就比常人要强2到3倍。 说来还有些奇怪,当时他的灵气并没有转化为混沌器,但强度却是普通灵气的2~3倍, 如今5种灵气融合转化为了混沌器,却只剩的比普通灵气强了一倍左右。 这是极为不合理的一种情况。 他想五灵宗一定还有很多秘密值得他去挖掘。 他与五灵宗的缘分竟然已经在上一个秘境就已经开始 无忧不再多想,他决定这一世还是去修炼五灵宗的秘法。 希望能够解开混沌气和五灵宗的秘密。 她在脑子里使劲翻找,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些线索。 而说起混沌灵气。 这来源可就十分的古早了。 传闻在数万年前天地出生灵气不再是不是灵气的模样,而是混沌之气的模样? 当时的每个人都以能修炼出混沌灵气为荣。 可不知为何到了泾县近代的修真街,混沌灵气由于修行效率慢,威力也不高大而逐渐被淘汰,连带着五灵,五灵宗的地位也逐渐下降。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宗门叫做五灵宗宗,门里的人都是修炼混沌联系的, 可近些年来五灵宗已经十分的没落,已经在濒临灭门之际了, 我又想如果她想弄清楚混沌灵气,真正的用处可能还是要去五灵宗走一趟。 等她解决了萧长风的事情之后便去一趟。毕竟在这个时间,她还是想要重新重回修炼之巅的。 在水镜之中,一片片安静的屋子。 六宗之人却并不安分。 你们猜这群弟子中谁会是最先成功的引气柱体的呢? 丹璇笑眯眯的到 安漫不经心的我想应该是那位叫秦不凡的皇子。 万兽宗的女人却道,我倒是比较喜欢那位叫上官鹤的女孩,感觉她心思沉稳,或许会比其她两人要更快 论资质,她也是其她两人中最好的。 天师殿的男人道,一切尚未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第一会是谁。 毕竟引气入体的速度不仅仅只看灵根的资质。也要看她们的各自悟性如何。若是没有人帮忙引导,或许花上几天也不能成功,哪怕资质再好,悟性差,却也是没救的。 哎呀,你这话此言差矣。资质好的人一般悟性就不差,不至于落得你口中那般。样子。 几人热切的商讨了一番, 也有人说说不定是在剩下的那些人里呢也不是,就她们三个资质好的就一定会先成功引起入体。 我猜就算前三名在她们之中, 那第4名你们又觉得是谁呢? 第四名可能是慕容晓。她的天赋也不错,更何况她和上官赫常年混迹在一起,或许上官鹤会把一些引气入体的秘诀交给她。 哈哈你说这话上一节课每个人都防防得死死的,谁若是先引气入体的啊? 那接下来的几天甚至都待在屋子里不敢出去,生怕遭到她人的抱负或者讥笑。 几人又聊到了上一届新员大会的事情。 乔安发现萧长峰已经沉默了许久转。了转眼睛将话题往她的身上引。 乔安道。肖长风师兄,你觉得这次成功引起入体的人谁会是最先的呢? 萧长峰回过神。来目光落到无忧的木屋上虽然不想承认, 但心中莹莹有一个直觉一直在告诉她,或许她才是。真正能够。成功的人。 乔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她在看肖无忧省无忧青赛也了然看来枭雄是。 更希望她获得第一了肖长峰。 小岛不是我希望,而是她一定会是第一。尽管她那么的厌恶她,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师姐是那么的强。 看到第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是上官鹤之后 万寿宗的女人,眉头微扬,心中难免欣喜。看,我猜的果然不错。 超长风车微微皱起了眉,难道这个女人真的那么弱, 他一下子又减轻了许多对他的性质,一个简单的引气肉体都不能夺得第一,这跟他的师姐差的可太远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她就花了一个时辰。 后面哪怕她研究了那么久的灵气,也一共就花费了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哪怕她引气入体的难度是其他人的五倍,花费的世界也比所有人都要快。 但她不仅没出去上报成绩, 而是又坐回了屋子里,开始让经脉里的那一丝灵气运转,吸纳着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壮大她体内的灵气。 现在出去干什么? 枪打出头鸟。 正常人一天能引气入体算快的了,她先看看上官鹤和那个什么姓秦的花了多久。 她是清早的时候收到的玉片,到了傍晚,金宝就来敲她的门了。 “无忧,无忧?” 声音很小,像怕打扰到了她似的。 无忧打开了房门,他先问: “你没被我吵到。” 无忧摇摇头,金宝才松了口气,道: “没有就好,我在房间里坐了一天,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那个玉片上说得也好含糊。” 他问: “你也没成功?” 无忧没回答他,而是先问: “你来找我干什么?” “你知道吗,上官鹤成功了!” 无忧挑挑眉: “她花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四个时辰。”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上官冷着小脸走了过来。 她看上去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之前的她清高而孤傲,现在这一抹清高之上增添了一抹出世的气息,让她更显得生人勿近。 她紧接着就问: “你花了多久?” 无忧笑笑: “比你久一点,四个半时辰。” 上官鹤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重新变得傲然起来,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哼,也不错了。” “看来,我倒是输给两位姑娘了。” 不远处,一道风流倜傥的调侃声响起,上官鹤下意识皱起了眉,似乎很不待见声音的主人。 无忧心下便有明了来人的身份,好奇地朝声音的源头方向望去。 第301章 算计(11) 只见那人一身白色长袍,腰间一条同色腰带,虽然颜色款式简约,可那飘荡的柔软弧度和用金丝绣成的纹样,以及佩着的流转温润光芒的暖玉,都在彰显出低调之下的奢华。 容貌不过是中上,但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尊贵气质,也为他更增添了三分光彩。 他个子偏高,跟成年人已然差不多了,听金宝说,七皇子秦不凡再过几个月就十六岁了,比他们都要大。 眉眼也成熟许多,气度沉稳,难怪会吸引不少天才站到他的背后。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却并未展开,只是单手握着,在另一只手掌心中轻轻敲打。 秦不凡眼中带着笑意,走近后,冲上官鹤和无忧拱了拱手。 无忧点头示意,而上官鹤冷哼一声,不想理他。 无忧问他: “你花了多久?” 秦不凡大大方方地一笑: “我花了将近五个时辰,看来只能排在第三了。” 上官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结下了梁子,闻言道: “以你的资质,比不过我们倒也正常。” 秦不凡包容地一笑: “上官妹妹,莫生气了,我和国师家的千金真的只是朋友。” “在我的心中,一直只有你一人。” “此次仙缘大会,不论我俩是否在同一个宗门,待我修炼有成之后,一定向你提亲。” 无忧微微睁大了眼睛。 上官鹤却更生气了,冷声道: “你这种无耻好色之徒,最好离我远一点。” 无忧悄悄地给金宝投去一个眼神,金宝心领神会,附身过来,低声简单地给无忧讲了下他们之间的纠葛。 上官鹤神情也很复杂。 她第一次见到秦不凡的时候 秦不凡也才刚刚7岁。 但他的皇家礼仪学得极好,气度雍容华贵,小小年纪就已经气质不凡。 上官鹤小时候还是挺调皮的,见到这样的秦不凡还起了逗弄之心。 她故意将秦不凡的衣服弄湿,又在秦不凡换衣服的时候偷走他的新衣服, 最后他只穿着一身中衣在里头,可就算这样子捉弄他。他也没有半点生气,只是笑眯眯地包容的看着她 上官鹤脸一红,顿觉没趣,把他的衣服扔下便跑走了, 后来上官家的人每次进宫都会带上上官鹤, 上官鹤和秦不凡也有了许多次见面的机会。 随着年龄的增长,上官鹤的性子越来越清冷, 而秦不凡总是惦记着她。 秦不凡记得她的所有喜好。 有一次黎城的千金小姐们开了一场宴会。 上官鹤向来不喜欢这些交际, 可她娘亲说,她整天一个人憋在家里看书,别把人给憋坏了。 上官鹤变只能去了, 去了之后,那些千金小姐们就问她。 你可知道,最近黎城流行什么衣饰纹样,可知道最近最受欢迎的首饰? 上官鹤都摇摇头说,一概不知。 众千金小姐的眼中都有鄙夷, 上官家发家并不是在北方,而是在东边。 黎城的人们都十分瞧不起东边的人。 戏称他们为乡巴佬。 上官鹤又性子清冷,并不讨人喜欢,所以完全融入不进去。 她也就没有自讨无趣的凑上去, 可到了后来,众人决定去游湖。 上官鹤也想去客船上,竟然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河边,看着小姐们坐在船上走掉, 哪怕她性子再清冷不合群,也这一刻感到非常的愤怒和委屈。 而就在这时候,秦不凡忽然出现了。 他站在一艘华美非常的画舫上, 当着所有人的惊艳羡慕的目光接走了上官鹤。 这件事之后,上官鹤和秦不凡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直到上官鹤意外撞见了秦不凡,也是这样对国师家的女儿的。 上官鹤曾经亲自上门来赔罪。 说只是一个误会。 上官鹤却不愿意再见他, 秦不凡在他这吃了两次闭门羹,后来也逐渐的不再过来, 上官鹤隐隐有些失望,却也有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到此结束。 婚约她可以让父亲取消的时候, 一年之后,在仙缘大会测出来, 她的灵根资质极好。 也就在这时,秦不凡开始大肆的上门。 上官鹤明白他的用意,是因为她的资质好,所以就又重新回头, 但她家里人都劝她。以后修仙之路上,两人也能有个照应。 国师家的小姐灵根资质很差,根本不必在意 可上官鹤的心里却始终憋着一股气。她感觉陈不凡没有了以前的真心,又或许陈不凡其实一直对她没有什么真心。 她并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她已经想好了,不管秦不凡要去哪个宗门,她就不去那儿,跟他远远的避开。 可哪怕到了城主府里,仙缘大会开始了, 秦不凡还是对她穷追烂打的。 其实在那一年中, 还有一件更令上官鹤感到恶心的事情, 那就是国师家的小姐,还特意跑到上官鹤面前来炫耀 上官鹤当时已经并不在乎秦不凡了。 可。国师家的千金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却惹恼了他,她给了她一巴掌, 国师家的千金捂着脸跑了。 过了两日,秦不凡就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说到底他们家是皇室, 上官家哪怕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对皇室子弟不理不睬, 他们只能让秦不凡进来,然后再把上官鹤叫出去,叫她给他赔罪。 上官鹤才不赔罪, 她说,我有什么错,我做错了什么? 秦不凡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眼底却有着责怪。 他说,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事情是容貌, 她怎么能打国师家千金的脸呢? 上官鹤觉得很好笑,她说,既然容貌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事情, 那你就应该未来的妻皇子。其实应该是春风楼的头牌,而不是国师家的小姐。 她的话太过于犀利, 秦不凡微微愣住。表情有一丝龟裂,但他还是的片刻后又温和的道: “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但你做事确实太鲁莽了,今天你的这句道歉不是对我,而是对着李小姐。” 上官鹤冷冷地道:“我是绝对不会跟你或者那个什么道歉的。” 但她不肯没用,她的父亲母亲都代替她道了歉。 说自己女儿是冲动了一点儿,确实不应该打人。 上官鹤不理解。冷着脸,扭头跑了。 上官家的长辈朝秦不凡赔罪,但秦不凡只是只得温和地摆摆手, 说,没事,小事而已。 从此,虽然上官鹤的父母并没有真正的责怪她,可是她骄纵蛮横,爱打人的名声却已经流传了出去, 再加上她和秦不凡已经解除了婚约,名声不好, 等她到了14岁,都没有人再重新向他提亲,父亲母亲为她愁白了头,如果不是这次仙缘大会上测出来她灵根资质极好, 可能他日后回去还是要让父亲母亲担忧的。 而一直跟着她身后的慕容晓和上官鹤属于是不打不相识, 慕容家是黎城传承多年的武将世家,慕容晓很是看不起娇娇弱弱的上官鹤这样的千金小姐, 于是当上官鹤与国师家千金的冲突传到她耳边的时候, 她也只当做是一个笑话,笑笑就过去了。 谁知道改日,她就在城外的桃花林里遇到了一个女子。 当然不是上官鹤。 是黎城一个小官家的千金。 这位千金被山匪劫去。那山匪却又嫌她是个累赘,把她半路丢在了这儿。 那女子哭哭啼啼,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家。又担心回家之后会家人们会觉得他有损了名节。 慕容晓并不耐烦处理这样的事情,她想帮她一把,也看她自己想不想爬起来, 这位千金只知道哭,她说送她回去,她也一个劲儿地摇头。 就在慕容晓劝也劝不动,正打算把她独自丢在桃花林之中, 桃花林深处却走过来一位白衣女子,看上去比慕容晓还要更令人不好接近, 但她却认认真真的问了那位小姐的姓名和住处, 然后,她就叫自己的仆人来把她送回去,并且也找了一个理由,说是她今日请他家的小姐出门游玩。并不存在这小姐被山匪劫走这一事。 冷眼瞧着她处理完,送走那位千金, 她双手抱胸问她, “你又何必如此帮她。什么名节,不都是虚的?是她自己被这些小事困扰。” 上官鹤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抬脚直接走了。 慕容晓一下子被激起了好奇心。 两步便追上她, “你什么意思?” 上官鹤扫视她一眼说: “你从小不是在黎城里长大的。” 慕容晓点头:“是啊,我从小是在边境长大的, “我父亲从小就带着我在马背上跑,甚至我还上过战场, “若是都跟你们的人一样思想,那我的名节也早就没有了,是不是该找根白绫吊死?” 上官鹤却道: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土人情。 “在边界,男女大防没有如此严重。 “可是黎城却不一样,黎城的小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名节更是与性命相关,至关重要的东西,不可轻易的失去,流言更是可以杀人。 “所以她的惶恐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慕容晓便不解的问她: “那你呢?你觉得名节重要吗?” 上官鹤顿了顿,道: “不重要,因为我要成为仙人。” 慕容晓一愣:“什么,仙人?” “是的,三年后的仙缘大会,我一定会测出灵根, “我会踏上修真大道,名节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旁人的眼光,对我来说,也只是过眼云烟。” 慕容晓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还想跟上官鹤说些什么。却被上官鹤却远远的把他甩在了身后, 慕容晓回了黎城,就细细地打探了一番上官鹤的事迹。 然后……然后她便把秦不凡给揍了一顿。 隔了两天,秦不凡七皇子莫名被揍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黎城。 上官鹤一开始并不以为这是跟她有关系, 毕竟秦不凡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被那个千金的情敌或者是心上人给揍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直到慕容晓出现在她家的屋顶,一脸开心的找她来邀功: “那个负心汉,我帮你揍了一顿,怎么样?有没有出气?” 上官鹤少见的出现了表情的波澜,惊愕的瞪大了眼: “你揍的?” “是呀!” 她爽快地承认,上官鹤一把把她从屋顶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上官鹤,你干什么呀?”慕容晓揉着摔疼的屁股,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慕容,你疯了吗?你竟然敢殴打当今七皇子殿下!” 慕容晓道:“打便打了又能怎样呢? “你当时说,你非凡俗中人礼节,名节不是束缚住你的东西,那皇室也不应该是他让你生气他让你伤心,你便敢打他一顿,出出气,又怎么了呢?” 慕容晓这么简单直白的道理,却让上官鹤愣在了原地。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上官慕容晓从地上拉了起来是。 “你说的对。” 从这天开始,两人真正地成为了好友,形影不离。 因为这些往事,上官鹤十分厌恶秦不凡,而秦不凡却一直很包容甚至有点讨好她。 无忧挑了挑眉毛,问: “你知道国师家的姑娘是什么灵根资质么?” 金宝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仔细想了想,还真让他记起来了。 “三灵根,纯净度五以下,具体多少不记得了。” “所以没能入住城主府。” 他说完,又感慨了一声: “七皇子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上官或许是不喜欢他,才想千方百计解除婚约。” “但七皇子肯定是很喜欢上官的,每次上官见他态度都很差,但他还每次都主动找她。” 无忧笑笑: “如果满灵根的人是国师府的姑娘,上官姑娘则是那个资质差的,” “可能七皇子主动找的人,又会换一个呢?” 金宝:“!你……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他俩声音压得很低,可上官鹤离他俩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上官鹤面色更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原来如此!去年的时候,国师府上的千金,被批命为凰星。” “你接近她,是另有目的,接近我,更是如此。” “你如今对我献殷勤,不过是冲着我的灵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姿态放低一下,就能让我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后,为你冲锋陷阵,让你在仙缘大会上取得好成绩。” “你还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秦不凡自出现以来一直努力维持着的温文儒雅的面具终于有些崩裂。 第302章 引导(12) 但很快,这张面具就又重新恢复了,重新挂上了温和深邃的笑意。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无忧的位置,旋即拱拱手,转身走了。 上官鹤也走了,一时间,因为这两人而聚拢起来的其他人也纷纷散去之时,金宝却叫住了无忧。 “无忧,你可不可以……” “怎么了?” “呃……没事,没什么。” 他挠挠头,脸上又挂上了一直保持着的憨笑。 无忧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忽然道: “你是想请教我有关引气入体的经验?” 是问句,她的目光却很笃定。 金宝的小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抱歉,我还是自己去琢磨。 “我爹说得对,我不该总想着走捷径,而且这个要求也有些过分了。 “毕竟现在是在考验之中,我们都是竞争对手。” 他垂着头,打算扭头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淡淡的带着一丝笑意声音响起: “我又没说不教你。” 金宝猛然扭过头,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 “真的,”无忧随意地道: “也算不上教,分享经验,交流心得,大家一起进步嘛。” 她笑得散漫,却让人下意识交付信任。 金宝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家里很有钱,但是他娘死得很早。 金宝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 在银子方面,他爹对他也极其大方。 但是金父一直教他要防人之心不可无,财不外露。 金宝每次面上都说好,但是跟他的朋友们出去的时候却总是抢着出银子。 在朋友们的吹嘘和追捧之下,金宝感觉自己特别的开心, 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吹嘘确实让他很有面子,而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金宝也知道朋友们的家境不太好, 银子如果能够帮到他们的话,金宝也感到很快乐。 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大概熟悉了金宝的性子,知道他心软且大方慷慨。 每次一有饭局,大家忘记谁,也不会忘记叫金宝。 金宝身边有个姓李的好友,两人关系最好, 姓李的家里条件普普通通,勉强能不挨饿受冻。 某天,他突然宴请金宝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 吃饱喝足之后,金宝习惯性地掏出银子, 他却没有再让金宝出钱,从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掏出了几颗银子放在桌上, 他坚持要请金宝这顿饭。 金宝有些不解,他说, 我又不缺这点钱。 姓李的苦笑一声,道, 他知道金宝不缺这点钱,但这也是他的一点心意,而且可能也是他跟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金宝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了,难道他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吗? 姓李的道:他的母亲得了重病,整日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如今就指着他去挣钱买药, 所以他现在要去码头上给人搬货,不能再整日跟着金宝他们吃喝玩乐了, 金宝当即就问,你母亲生的病需要花多少钱? 但那姓李的百般推却,最后才道: 他母亲得的病是早年伤了根基,需要用贵重的药材养着。 一时半会儿也养不好,所需要的花费十分的巨大。 姓李的坚持道,平常让金宝请他们吃一顿饭,只是小事, 但是事关这样的大事,他确实没有脸面再找他接济的。 金宝一听顿时大手一挥, 这样,你先带我去看看你娘。 姓李的实在是拒绝不了,于是领着金宝,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个小巷子,推开一间破旧的木屋, 走进去就看到了一个中年老妇人神色蜡黄,无比虚弱地躺在床上。 金宝就问,这是你母亲, 那男子重重的点头,是的。 金宝想到了自己难产而亡的娘,心中一阵阵不忍 当下立即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脱下来,硬塞到了姓李的手里。 那李姓男子使劲想塞回去,他郑重地道: 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钱,金宝你家里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拿回去,我自己的娘自己会养。 金宝却不听他说话,一溜烟地跑回了府, 回了金府后,金宝还一直在为此事忧心,看看能不能再帮帮他们。 却突然他听到管家来求见。 管家手里拿着一袋子玉佩、玉冠等贵重的饰品。 对他道: “少爷,您昨日是不是把这些东西落在你朋友那儿了?” “他今天给您送上门来了。” 金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愣的把东西收了回来。 第二天,金宝就掏出了自己积蓄多年的银子, 足足两千两银子, 这是他攒了很久很久的月例,才攒下的一笔钱。 金宝把这笔钱小心的塞进荷包里, 他悄悄溜出府,按照昨天的记忆来到了姓李的家门口。 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里面只有他老娘,还是那副虚弱的模样躺在床上。 看到他来了,李母很是意外, 金宝假装来探望,悄悄地把钱塞到了她的床底下后就离去了。 后来又过了几天,姓李的也没有出现,也没有再找他。 金宝心想,他肯定拿着钱去给母亲治病了。 心中还有一丝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满足感。 直到在又一次跟朋友的聚会上,其他朋友忽然问金宝, “那姓李的之前不是跟你关系挺好,最近怎么没出现了? “你们不会闹掰了?” 金宝犹豫了一下,又不想他们误会, 还是说出了,他娘得病,他现在要去码头上做活,挣钱给他娘买药吃的事情。 养他娘?另一名男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 嗤笑一声,说,“是吗?昨天我还看见他在赌坊里赌钱呢。” 金宝不相信,摇摇头说, “你肯定是看错了。” “嘿,” 那人被他说的来了争强好胜的心。 “他每天都去啊,你若是不信,你现在跟我去那赌坊里看一眼。” 金宝虽然不相信,但怕冤枉了那位姓李的朋友。 便还是跟着他们去了 赌坊是金宝第一次来, 金老爷明令禁止他来这些地方, 金宝是个听话的乖孩子,金老爷不让他来,他便没有来过。 那人费劲的拨开人群, 金宝也终于看到了最里面那个神色癫狂的好友, 李姓男子不停地喊着,开大,大!大!大! 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把银子不当银子似的往中间扔。 旁边的人低声道: “也不知道他搁哪里发了财,这几天就输了几百两了。” “他家里不是穷得底朝天吗?哪来的这么多钱?”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他也马上就要全输光了。” 金宝呆愣愣地看着,随即扭头冲出了赌坊,跑回了金府。 第二天,他又跑去了李姓男子的家中。 那天还神色蜡黄、无力地躺在床上的老妇人,正坐在院子底下跟人一边嗑瓜子儿,一边聊天。 看上去哪儿有半点得病的样子? 金宝跑回了家,大哭一场, 无论府里的人怎么安抚金宝,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一个人在家里消沉了两天, 约莫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再出门跟朋友玩耍。 这天,他又突然听到管家来报,说他的朋友来找他, 金宝心中有些预感,却还是不敢相信。 他跑出去发现,正是的那姓李的。 姓李的一身狼狈,一条左腿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好似是断了。 金宝被他的惨状吓了一跳, 下意识问: “你怎么了?” 姓李的哭诉道。 这两天他在码头上打工,因为想多挣点钱,就多背了两袋泥沙, 没想到把自己的腿却给压断了。 金宝愣愣的问: “那你娘怎么办呢?” “唉。” 那姓李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极惨,说: “我这次来是来跟你告别的,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死之前我打算就带着我娘一块走了,” “多谢你的仗义援手,金宝,我们下辈子还做朋友。” 他哭得情真意切,金宝却只是木愣愣地说: “我前些日子往你家里塞了两千两银子,你看到了吗?你可以拿这钱去治你的腿。” 李姓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一脸诧异: “你什么时候塞的?我们根本没看到,哎呀,金宝你怎么能这样呀?” “我们那块的地方乱的很,什么人都有,处处都是贼人。” “这钱怕是已经被人偷了。” 金宝闭了闭眼睛,说: “我的银票上有金家钱庄独有的印记,” “什么时候去取的这笔钱,我都可以查的出来。” 李姓男子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慌道: “你、你什么意思?” 金宝叹了口气。转身不再看他, “我也不想跟你追究那两千两银子,只是我们的朋友就此做到头了,你回去,以后也不要再上金府来了。” 说罢,他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让管家直接关上了府门。 金宝后来再也没有去关注这事, 与朋友吃喝玩乐的时候,他还是热衷于结账, 只是如果谁要再找他借钱,金宝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真情实感地为他人的遭遇而难过, 因为他知道,那也不一定都是真的,或者也不一定全是真的。 但他还是不忍心看他人的苦痛,他偶尔还是会借钱给朋友们。 后来,金宝听他的另一位朋友说。 那位李姓男子因为犯了什么事儿,四肢都被赌坊的人打断了,被扔到了城外, 他的老娘把他捡回来,现在每天苦巴巴的给人洗衣服,就挣那么一两文钱,苟活着。 一向仁慈一向善良的金宝听了此话, 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忍, 但他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又跟着另外的好友出去喝酒了。 金宝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在仙缘大会中,也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总是心软, 但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这一次,不再是别人占他的便宜,而是他占了别人的便宜。 金宝的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感动,无忧却没多在意, 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早就过了那个争第一,让大人们另眼相看的阶段了。 她只需要保证自己能进天谕宗即可。 她看这些小孩,就跟看自己的师弟师妹是一样的,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又意气风发的踏上这条路。 她自然不会吝于指教。 无忧随手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阵法, 旋即让他盘膝坐在其中。 “你坐到里面去。” 金宝虽然看不懂她做了什么,却十分信任他,乖乖地坐到了里面。 “开始尝试引气入体。” 金宝有些犹疑,那玉片里说,引气入体最好要选无人打扰的地方。 无忧像是看穿了他心中在想什么,道: “我在这儿,谁能打扰你?” 金宝嘿嘿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了,闭上眼,开始尝试感应自己的灵根,再通过灵根去呼唤空中游离的灵气。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在室外,却感觉灵气格外地活跃。 但他坚持感应了约一刻钟,注意力就有些分散了,此刻一个冰冷的树枝轻轻地抽在了他的背上。 “凝神。” 她的声音不大,却比往日要冷,如一块冰冷的寒冰砸进了金宝脑子里,立即让他警醒过来,重新专注着感觉。 紧接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犹如开了窍一般,本来任他怎么喊也不搭理他的灵气,纷纷地朝他的眉心、丹田处涌来。 他顿时喜上眉梢,原本专注着的意识再一次分心,那些灵气眼见着又要跑了,无忧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屏息,运转引气术。” 金宝顿时摒除全部杂念,一丝不苟地运转引气术。 灵气乖顺地钻入他的身体,一瞬间,神府通透,五感外放,他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惊喜地霍然站起身,神色激动,甚至一开口语言都没组织好。 “我、我……这……成功了?” “嗯,恭喜。” 无忧把树枝一扔,也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回去打坐,巩固一下。” 她转身便走,没有一丝要朝他索取什么的意思,看上去真就像是兴起随手指点了一下。 却让金宝成为了这二十个人里,第四个成功引气入体的人。 明明论资质,他的灵根是倒数。 金宝一跃几步,蹦到她面前,一改往日的憨厚,无比郑重地道: “沈无忧,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说话!” “好啊。” 她道。 就在金宝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插入了两人之间。 “沈……沈姑娘。” 无忧和金宝同时抬头望去,是一个年纪不大,看上去约莫也就刚刚十岁的,穿着朴素,身形很瘦小,头发末端有些蜡黄的小女孩。 她声音虽小,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 “你可以……也帮帮我吗?” 无忧侧头,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笑了: “为什么不呢?” 第303章 改变(13) 戚三之所以叫戚三,就是因为她在戚家排行老三。 戚三的母亲生了四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男孩,是家中的长子,备受家里宠爱。 第二个孩子是老二,但也是家里头一个女孩,日子过得不算太差, 而第三个孩子就是戚三。 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姐姐一个哥哥,而她却又不是男孩子,在家里非常不受重视, 再过了两年她又有了一个弟弟。 有了弟弟之后,她的存在感更是直线下降, 她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带弟弟,帮弟弟洗尿片,喂弟弟吃饭,哄弟弟,陪弟弟玩。 她五岁的时候,村里闹饥荒。 原本还能在家里当隐形人的戚三,又有了别的用处。 隔壁张家,唯一的孙子,八岁时摔坏了脑袋, 而他爹又早早去世了, 也就是说,张傻子是家里唯一能够传承张家血脉的人了, 张爷爷急得不行, 心想哪怕孙子是个傻子,也得给他找一个媳妇。 又怕以后孙媳妇欺负了他孙子。 张家就想从小养一个童养媳,也知根知底。 张家张罗着,挑来挑去,目光放到了戚家身上, 戚家实在太穷,饥荒几乎要了家里半条命。 现在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养不起了, 而张家跟戚家不一样,张家爷爷是猎户。 有一门手艺,哪怕是饥荒的时候也能进山找点东西吃,甚至还因为卖皮子挣了一点钱,攒下了一点家底。 这种事情,戚家没有犹豫,直接就把戚三塞了出去, 戚三像是一个还不错的货物, 买家和卖家对她都很满意。 卖家想的是,这么一个没用的赔钱的女儿,养她这么大都没花这么多钱,这笔钱能用来养活她的哥哥姐姐和弟弟,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而买她的张家想, 钱不多,却能够买来一个能够给张家传宗接代的媳妇,确实也是划算的。 戚三就这样去了张家,从戚家的老三成了张家的童养媳。 张家人丁虽少,但事却不少。 张奶原本就是个懒汉。 戚三进了张家之后,所有的活自然而然的就都到了她的身上, 她不仅要干家里的活,还要照顾她的傻子丈夫。 日复一日的劳作之中,戚三变得越来越沉默。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戚三十一岁了。 她忽然听闻了一件事情。 隔壁家的牛二蛋和铁柱聊天的时候,突然聊到了一个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事情, 那就是仙缘大会, 仙缘大会在黎城举办, 她知道黎城在哪,黎城离这儿并不远,走路的话一晚上就到了。 谢家的少爷,已经在做仙缘大会的准备了, 听算命的说,谢家的少爷有仙缘,以后可以去当神仙呢。 牛二蛋大声道, 听说当了神仙,每天都有肉吃,也不用干活,一个法术就把所有的活都干完了。 从小没吃过肉,每天都在干活的戚三, 心底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神仙每天就有肉吃吗?也不用再干活了? ……如果她是神仙,就好了。 只需要一个法术,家里的活都会自己做好, 戚三怀揣着这样美好的幻想, 开始主动打听起了仙缘大会的事情。 她在张家这几年很老实,张家人对她也没有太警惕。 聊天也并不避讳着她。 张家人也提到了仙缘大会。 因为张老太婆异想天开地道: “老头子,你说,我们家孙子有没有仙缘啊?” 张爷爷毫不犹豫留情的打击她: “傻子怎么可能会有仙缘?那可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才有一丝机会。 依我看,谢家的那个少爷也不一定有呢,” 张奶奶惊讶地道, “什么,谢家的少爷都可能没有?” 张爷爷道: “以前都是皇子或者公主才测出来有仙缘。” 两人又聊了几句, 只觉得仙缘大会,离他们这些村人太过遥远。 但是他们聊天之中透露出的一个信息,却还是让戚三偷偷上了心, 她们说,参加仙缘大会需要二两银子。 二两年则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 而戚三连两文钱都没有, 但她想, 她可以慢慢攒,或许有一天,她能攒够二两银子呢。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仙缘大会还有两天就要开始了。 戚三也攒了……五文钱。 戚三也逐渐知道了,她想要攒够二两银子的梦想有多么不切实际, 但她还是把这五文银子当做她全部的期望与希望。 每次晚上累到入睡前,总是会幻想一下自己,如果有一天能成为仙人之后。 可是她的幻想也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 有一天张奶奶在家里清理鸡棚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五文钱。 戚三在张家没有房间,一直睡在鸡棚里, 晚上冷的时候就搂着鸡睡觉。 此刻戚三刚刚从河里洗完衣服,小小的身子拎着有她半人高的桶,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走来。 一眼就看到了张奶奶瞪视着的眼神, 她心里想,糟了, 每次张老太婆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多半都会遭来一顿毒打,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还没走到屋门前, 张奶奶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戚三一时半会儿没爬起来,还没等她问为什么的时候, 张奶奶就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娘皮, 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还敢偷我们家的钱。” 目前戚三被打的脑子晕乎乎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张奶奶继续骂道: “我就说家里怎么突然少了五文钱,原来是被你偷了!” 听到五文钱这三个字,戚三忽然明白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喊: “那五文钱不是我偷的,是我偷偷攒下来的,是我每天去后面山上捡蘑菇跟别人换的,我捡了大半年!” 张奶奶却不听她的话。 对着她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扇下。 “放屁!这就是我们的钱,你偷钱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偷跑?” 邻居想来劝和,叫她不要对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张奶奶却眉眼一横: “这是我们花钱买回来的媳妇,我想怎么打她就怎么打她,把她打死了也跟你们无关!” 旁人一听,就不再说话, 任由着奶奶拽着戚三的头皮进了屋子。 张奶奶把戚三关到了张傻子的屋子里: “你想跑,我告诉你,不给我们家生一个健康的大胖小子,我跟你没完!” 戚三绝望了, 从这天起,她就再也不能出这间屋子。 但好在张傻子虽然每天跟她睡一个屋子,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成事。 于是戚三现在住的屋子,甚至还比以前要好了许多, 可是这样哪怕是这样虚假的安稳,也没有持续太久, 张奶奶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傻孙子不会行事, 便找来了给兽用的药想要灌给戚三。 戚三在做饭的时候,提前意外发现了那药, 她心中无比悲愤, 直接把那药下到了张家人当晚的晚餐中, 压抑了这么久以来的怨气仿佛找到了出口。 下了药之后,张家人昏睡不醒。 她知道张家人藏钱的地方在哪, 她想去把自己的那五文钱拿回来, 可是在打开那个破罐子的时候,里面白花花的两个银子却让她动作一顿。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个一直隐藏在心中的事。 二两银子,就可以去参加仙缘大会。 如果她是仙人,如果她是仙人,那么一切是不是都可以发生改变,是她是不是永远也不需要再被任人欺负,她不再也不需要做家事,再也不会被人卖掉? 戚三只犹豫了一瞬,就把剩下的所有钱全部拿走了。 她连夜从村子里跑了出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 当她进入了黎城,进入了登仙楼之后。 张家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他们甚至去报官想要把她抓回去, 可命运与天道终究是公平的。 戚三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在这件事情,却是幸运了一场。 她被测出了拥有灵根,资质还是顶尖的。 城主府的人把她带走了,给了让她重新洗个澡换了衣服, 城主夫人十分温柔和蔼,问她,还想不想回张家。 戚三把头都要摇断了。 城主夫人就说, 那二两银子,我会替你还给她们 戚三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 不用还! 城主夫人盯了她一会儿, 片刻后笑道: “好,那就不还给她们,我还将他们赶出城。” 张家人被赶出黎城的那一天, 戚三也去看了一眼。 他们哭爹喊娘,却又在城主卫兵的驱赶下显得十分的狼狈。 七三感觉心中憋着的那一股恶气,终于畅通了一些, 或许她就是一个坏人, 她对于张家人一点怜悯都没有。 直到这一刻,戚三才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是好像不一样的。 后来,仙缘大会第一关开始。 不管是秦不凡还是上官鹤,都看不上她的。 但她真的很想加入宗门。 引气入体,她什么都不懂。 但她知道,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那么好看的女孩,居然真的会答应。 这会是她的第二次幸运吗? —— 而金宝见无忧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跟她大致地讲了一下戚三的事情。 无忧瞬间对他另眼相看: “这你都知道,她拿张家银子的时候,你也在张家?” 金宝:“……” “不是……是因为张家人去报过官。” “城主府的二十个人,我爹都去查过,你们的资料……进来之前,爹叫我一定要背下来的……” 这句话他压得很低, 他爹不让他把这些事情对任何人说, 但他觉得沈无忧是个好人。 无忧让戚三坐到她画的聚灵阵之中开始引气入体,一边分心跟金宝说话。 “你爹真了不起。” “嘿嘿……” “不过,戚三做错什么了吗?” 金宝挠挠头: “她偷光了张家积攒多年的银子……我听说,张家人报案的时候,在县衙里哭得可惨了。” “然后还被赶出去,城主夫人还下令,让他们永远也不许再进入黎城。” “张家没钱了,那个傻孙子也找不到媳妇了。“ “张家的根要断了,张老头子气不过,某天晚上上吊死了。” “张老婆子拉扯着张傻子,日子过得好苦。” “我觉得……她确实该离开张家,但走之前还要偷走张家的钱……会不会不太好?” 金宝虽然身型肥胖,但却不显得油腻,一双眼睛很清澈。 一看就是那种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模样。 无忧在戚三的肩膀上点了一下,提醒她这儿的经脉有些堵塞,随口对金宝道: “她不也是张家人吗?” “嗯?” “她被张家人卖来当童养媳,自然也就是张家的人,张家人用张家的银子,有什么问题吗?” 金宝:“……哈?” “如果她不是张家人,那她在张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拿二两银子很多吗?” “你们家丫鬟,哪怕签了卖身契,也得发月例的?”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无忧有些感叹: “为什么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受尽苛责之后,还要她拥有完美无瑕,拥有至高无上的品德呢?” 金宝没太听懂她的意思,可明明此刻应该专注引气入体的戚三,身躯却颤抖了一下,眼角流下了一颗晶莹的泪滴。 “莫分心。” 无忧在她的眉心点了点,须臾之后,她骤然睁开了眼。 “我成功了。” 无忧点点头,再一次把树枝扔开: “行了,回去打坐巩固。” 戚三却没着急走,她很瘦,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深深地对无忧弯下腰,头几乎要垂到地上: “谢谢你。” “客气。” 无忧挥挥手,转身回了房间。 她是安心去睡觉了,可她随手的举动,却无意间改变了此次大会第一关的格局。 次日,秦不凡就收到了消息。 “她帮戚三和金宝成功引气入体了?” 侯荣重重地点头,他的资质不差,却还是没成功。 此刻,他期望的眼神看向了秦不凡。 那个乡下的村姑能帮别人,七皇子殿下也一定能帮他引气入体的。 他可是殿下的左膀右臂,他能早点成功引气入体,也是对殿下的帮助啊。 秦不凡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第304章 似曾相识(14) 他的目光一闪,还未说话,又有人急冲冲地敲了敲门。 “进来。” 这次来的还不止一人,而是好几个。 他们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期待,其中一人道: “殿下,上官鹤听说沈无忧能帮别人引气入体,也开始指导自己手底下的人了。” 秦不凡原本的话顿时全咽到了肚子里,问: “真的?” “嗯!虽然目前还没有成功,但是她们对上官鹤都十分感激。” “殿下……您看怎么办?若是上官鹤手底下的人都成功引气入体了,积分肯定不少,到时候对我们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第一关,是按照成功的排名算积分。 他的话很有道理,不过秦不凡也知晓他们的小心思。 若是能有人指导,肯定能大大缩短引气入体的时间。 秦不凡目光闪烁了两下,旋即扬起笑: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让侯荣去叫你们。” “沈无忧的做法,其实也是我本就想做的,大家都是兄弟,我先成功了,你们自然也不能落后。” 几人纷纷躁动起来,面带喜色,而秦不凡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然沉下了目光。 好一个沈无忧, 本以为只是个好运的,小村镇里出来的丫头, 行事却如此……超出常理? 背后一定有所图。 但不管怎样,第一关,是他们两人落了下风。 经此一事,想必无论她加不加入他们,都不会有人对她有太多敌意,也更利于她后续的行事了。 秦不凡也不是输不起,在心中真正地将她划入了重点关注的名单里,就开始专心与同伴们分享自己的经验了。 而上官鹤倒是没想这么多,慕容晓——也就是一直跟着她的个子高挑的马尾女子。 她跟上官鹤说了金宝和戚三成功的事情, 上官鹤立即就来了好胜心。 她手底下的人,怎么能落后太多, 当即把剩下的六个人都叫了过来,宣布了这个决定。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的修炼热情极度高涨,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落后与其他人, 而又因为本就有人带头分享经验的情况,所以其他人不管是成功了,还是暂时没成功的,都在互相分享着各自的感悟,总结经验。 水镜之上,丹塔的老人看着这一幕,乐得摸了摸胡子: “还真是第一次见这副场景。” 仙缘大会的试炼内容,沿用三届后一换,这正好是第三届。 而前两届的第一关引气入体,可从未出现过这般情景。 大多数人,都是闭着门,自己感悟。 而更有那些心机深厚者,会暗中给别人下套,阻碍他人的引气入体。 他们并不知道,六大宗的修士们一直在暗中观看。 所以才敢做。 而他们的下场,运气好些的就能进个小宗门,做得再过分一些,比如损害到了他人的修炼根基,就会被驱逐出仙缘大会,永远不许参与。 更残酷的事情则是,如果有人被害,导致灵根受损,或者成绩垫底。 也不会有人为他讨回公道。 加害者会驱逐,受害者也得自己咽下苦果。 修真不是过家家,是与天地斗,与人斗。 残酷亦是底色之一,也是每个人都需要学会的第一课。 可……她怎么就不一样呢? 对来敲门的金宝态度和煦,对傲气的上官鹤包容,更是为偷窃钱财品行不端的戚三说话。 萧长峰一直记得。 他初入宗门之后。没多久,师尊便闭了关。 他尽管有着亲传弟子的名号,却没有师尊为他领路,为他撑腰以及庇护 在弟子中,几乎是个隐形人,并不引人注意,也无人谄媚讨好他。 他也不在意此事,只埋着头低头修炼,跟他那个名义上的大师姐关系也一般。 可这样的平衡却在某一天被打破。 一次,一个内外门弟子都可一同去听宗门的大课之中, 他明明是他先到的,把前排的位置占下了。 可后到的却又有人要抢他的位置,那是璇玑峰峰主的儿子。 年纪不大,穿着华贵,一脸傲气, 身后还簇拥着好多跟班。 他想用灵石买下他的位置, 趾高气昂地走到他的身边,把一袋子灵石扔到他脚边。 嚷道: “滚到后面去。” 萧长风很是受辱,眼神阴霾。看也不看地上的袋子一眼。 “我先来的。” 那璇玑峰的弟子听了一愣,天谕宗还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硬茬, 旁边有人低声道: “噢,他就是凌云峰峰主新说的那个弟子。” “啊,凌云峰峰主一收下他就闭关了,可见不是很受重视。” “而且没有师尊亲自教导他未来又能有多大的成就呢?” “我听说他的天资也就那样。” 众人的议论纷纷,更加展示出了萧长风是个没有背景很好欺负的家伙。 璇玑宗的弟子傲然道: “你又没有师尊教导,还不如收了我的灵石,也好让把位置让出来。 “用这些灵石修炼,也能更快些。” 他话听着是像是为他好,可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怜悯讥讽的眼神却深深地触碰到了萧长风的逆鳞。 他大怒,直接跟他打了一架, 自然是打不过的。 他被扔了出去, 那弟子扬言,以后再在公开课上看到他一次,打他一次。 而维护秩序的弟子,看到打架的另一方是璇玑峰的人, 对那边只是轻拿轻放,可是却把萧长风给关了起来。 无忧有点事儿,找不到他的人,才得知他被关入了后山。 她去后山把他领回来,一路上都在唠叨, 打不过的架干嘛要打? 萧长风沉默着一言不发。 可到了下一次的公开课上。 萧长风走进去,却发现前排位置上坐了一个少女, 她的背影那么熟悉。 见着他来了,她朝他招招手。 “快过来,我旁边还有位置。” 长风呆愣愣的走到她旁边坐下。 又过了没一会儿。 上次那个跟他抢位置的人果然再次出现了, 可是这一次, 他看到坐在萧长风旁边那个笑眯眯的人影,忽然脊背抖了两抖,什么话也没说,坐到了稍微靠后的位置去了。 萧长风听见旁边之人不加掩饰的窃窃私语。 “天呐,那个剑痴怎么会管他的事。” “谁知道呢,毕竟也算是她的亲师弟,唉,没想到啊。” “算了算了,以后少找他的麻烦,若是得罪了那个剑痴,别说你打不过她,就算打得过,等到静慈真人出关,咱们都捞不着好。” “是呀。静慈真人把她看的跟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 “那新收的弟子也只不过是因为怕她寂寞,故意收进来给她解闷的。” “那又怎样?就算是解闷的,却也真正讨了人家师姐的欢心呀,哈哈,” 几人一声低笑,声音逐渐消失。 萧长风想反驳,想说,他才没有故意去讨她的欢心。 是她多管闲事。 但他也知道什么话不该说,只是扭头问她: “你怎么来了?” 无忧笑着道:“我也要听课呀。” 其实萧长风知道,无忧从小被静慈亲自教导,这些课程他早就铭记于心,十分熟悉,不需要再来听课的。 他来这儿就只是为他撑腰的, 明明他可以不用这么做,却还是这么做了, 她也不需要他回报些什么。 萧长风最开始的时候不理解, 后来才知道,他师姐就是这样的,一个滥好人罢了。 经历了公开课之后,无忧还常常会拽着他。 美其名曰说是向他请教,实际上最后都变成了他问她答。 她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少年的那颗敏感的自尊心。 萧长风的家里被灭了门,他原本是世家贵族的公子,被好生地教导着长大,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 却因为家族中有人招惹了修仙的仇家,整个家族都被灭了门, 唯独他活了下来。 深深的仇恨埋藏在他的心里,原本风光霁月的公子整个人也变得阴郁。 哪怕他被静慈带回了凌云峰。 静慈跟他说:他只需要好好修炼,在山顶上乖巧不惹事,他的师姐自会护着他, 可萧长风表面乖巧应下,却一个字都不信。 曾几何时,他的家族也是那样的护着他, 可最终呢?他们都毁于一旦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有能力,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有时候他也很羡慕他的师姐,无忧, 他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整天无忧无虑的, 她的天赋那么好。 看过的剑法一遍就能上手,不像他要苦练数十遍才能摸到一丝真意。 而且修为出众的静慈,在外面那么的不好惹,性子差是出了名的, 可面对无忧几乎是百依百顺。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她,天赋好,还拥有一个好师尊, 不像他天赋只是中上,师尊的眼里也只有师姐。 早年的时候,他做过一件很恶劣,很愚蠢的事情。 就只是为了给无忧找麻烦。 ……合欢殿的乔安,当时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他身上? 那天他去宗外的集市逛, 乔安和他的同伴们远远的走了过来, 其他人都故意躲避着,低下头去,恨不得把自己给藏起来。 萧长风听到他们说那就是合欢殿的人,可千万离他们远点。 不管男的女的,把脸都遮好了,别让他们看上了,若是没什么身家背景的,甚至可能会被当场直接抢走。 萧长风震惊,什么叫不管男的女的? 然后在路人的议论声中他才听明白, 原来合欢店里的多数男修对男色也十分的……饥渴。 萧长风知道自己的脸长得不差,他下意识的把帽子往下遮了遮,挡住自己的脸。 可他的脑子中闪过无忧的笑脸后,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把兜帽扯了下来,露出他自己的脸, 并且还在合欢殿的人经过他的时候,故意把自己的匕首扔到了为首那名男子的脚底下。 旋即他又慌张的去捡。 然后他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下巴,被迫抬起了脸。 萧长风清晰地看到那名妖艳男子眼中闪过的兴味。 他几欲作呕,心底却又有一丝兴奋。 后来他就被乔安缠上了。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无忧,而是任凭事态开始发展, 乔安打听了,他是天谕宗的人。 没直接绑走,而是想引诱他。 可又见他屡屡不受他的诱惑,最后没了耐心,打算直接用强的。 在他一次落单的时候,将他打晕了绑走。 但乔安不知道,萧长风早就有防范之心,向无忧发出了信号,在他被绑走的那一刻。 而当他被绑到了合欢殿的时候后, 陌生的环境,消失的灵气。 他忽然有一丝惘然。 后知后觉地想,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为了让他的师姐吃个亏,不惜把自己给害了?他为什么会干出这种蠢事?如果他师姐不来呢?…… 他怒骂了自己一顿,也开始感到后悔,可这个时候想要后悔却晚了。 他拼命的挣扎,乔安把他压在床上。 就在他屈辱地哭了出来的时候, 一抹凛冽的剑光穿透了屋子,若不是乔安跑得快,已经被捅了个对穿。 乔安喝道:“谁敢坏老子的好事!” 无忧抱着剑从天上一跃而下。 脸上还是带着笑,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敢动我的师弟?” 紧接着,萧长风就被一道剑光震晕了过去, 他本来就修为被束缚。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醒过来后,自己的师姐满身是血, 一步一步地把他从合欢殿里背了出来。 在月色下,两个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重叠在一起, 萧长风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姐为什么要去救我? 无忧诧异地回答: “你怎么会这样问,就因为你是我的师弟呀,还需要其他的原因?” 萧长风不再问,从这次事情以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要害无忧, 直到后来…… 在他的记忆中,她总是会做一些就如水镜中那女童做的那样,损己利人的事情。 修真界的滥好人,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为什么她跟她那么像? 她怎么……这么像那个人呢? 萧长风死死地盯着水镜,呼吸都下意识变得急促, 哪怕那上面早就没有了她的身影。 第305章 审讯?(15) “萧兄,萧兄?” 合欢殿乔安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炸响,萧长风恍然回过神。 “哦?怎么了。” 乔安故作幽怨,朝他抛去一个幽幽的眼神: “萧兄怎么今天一直在走神,难不成……在思念哪宗的仙子?” 萧长风撞上他那个眼神,顿时手臂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合欢殿……是六宗之中,作风很特殊的一宗。 其门人,绝大多数为男子。 皆修炼宗门秘法《合欢》,与人交合双方都可获得修为精进,也就是所谓双修。 而合欢殿中的修士们,多数……男女不忌。 只要看上了,甚至不惜用些手段,也要达成一场露水情缘。 而事后,那些被强迫的男修士甚至都没处说理。 人家也没害你啊,你修为还有增进呢。 甚至更有修士,因为结识了合欢殿的男修,而直接改变了自己的爱好…… 这也就导致其他宗门中人,常常躲着他们走。 如今仙缘大会,躲是躲不了。 打第一天起,这位来自合欢殿的乔安就对萧长风格外关注。 不仅仅是因为多年前的旧事。 更是因为论外表、论修为,萧长风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更何况,他背后还靠着静慈尊者呢? 坤元界并非仙界,修真者达到化神期后,突破雷劫即可飞升成仙。 而静慈则是如今坤元界中,最年轻的化神期,也是最有望飞升成仙的尊者。 也就是冲着这一点, 六宗之人隐隐在以萧长风为首。 此刻也就不止乔安一个人关注着他。 见他脸色极差,丹塔的丹玄老人也问: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长风摇摇头,眼中精光一闪,道: “沈无忧此女,背后恐有蹊跷。” “哦?” “为何?老夫倒是觉得她颇具慧根。行事也大度。” 萧长风道: “她不过是一村女,如何会那聚灵阵?” “又如何能随手画出?” “如今我们与魔族已经开战,仙缘大会乃是宗门们获取新鲜血液的重要形式,若是混进了一个魔族……” “先是表现极其优越,让所有参加者都对她颇具好感,最后她再设下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恐怕就要后继无人了啊。” “这些才刚刚引气入体的孩子们,可没有丝毫能抵挡的手段。” 此番话一出,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寂静。 丹玄老人和其他人对视一眼,忽然感觉,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乔安笑着问: “那依萧师兄所见,该如何处理她?” 萧长风一脸凛然: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她拎来此处,我用搜魂术好好地检验一番!” “不可!” 天师殿的中年男子断然道: “搜魂术是对魔族用的,此术极其邪恶,若是沈无忧没问题呢?岂不是毁了一个好苗子。” 丹玄老人,还有那万兽宗的女子都很不赞成地摇摇头。 “不能为了一个可能,就毁了一个好苗子。” “是啊,” 萧长风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略一思索,就又道: “那将她拿过来审讯一番,不用伤及根基的办法,可行?” 合欢殿的乔安率先答应: “好啊。” 他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一个还不错的小苗,又不是每根苗都能长成萧师兄这样的参天大树。” 闻言,其他人也不再说话,而是默认了此事。 —— 于是,无忧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房间之中。 周围几个仙风道骨的修士或是面无表情、或是好奇地端坐在上位, 而她,双手被金线束缚,体内本就微薄的灵气滞涩无比,此刻就跟凡人没什么区别了。 她没慌,而是先扫视了一圈, 竟然都是熟人。 特别是端坐在最中央的萧长风。 一别数百年,他的容貌倒是并无什么分别。 萧长风是有副好容貌的,虽然说修真之人,经天地灵气淬炼身体,气质也不凡,很难有丑人。 但如他这般天生如此优越的五官的吗,也很少见, 剑眉星目,鼻梁高挑,五官分明,有着锐气十足的少年感,却又因为那双黑沉沉的眼而夹杂着几分深邃莫测。 薄唇微微抿着的时候,总让人无端地有些心疼。 一别百年,一看到这张脸,往事下意识就浮现了出来。 萧长风是静慈收的第二个徒弟, 但静慈向来不喜欢管这些事情,又在收下他之后没多久就直接闭关了。 无忧当时才十六岁,而萧长风也才十四岁。 无忧的父母不详,是静慈捡回来,手把手带大的, 自幼在凌云峰和静慈的身边耳濡目染,修炼的事情,她懂得很多。 她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师弟非常友好,认为师姐就应该跟师尊一样, 师尊是怎么对她的,她就要怎么对她的师弟师妹们, 无忧第一次见到萧长峰的时候。只是感觉他特别的高,特别的瘦,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 看上去像一个没了家的小狗,还怪可怜的。 师尊跟他说,萧长风以后要跟她作伴, 其实她没觉得很孤独, 就算师尊已经下定决心要闭关了,她自己一个人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要练剑、看书、修炼…… 这些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没有什么是需要师弟一起做的。 但她想拒绝的话,在看到可怜兮兮的萧长风时,又绕了一圈,吞回了肚子里。 她又想,若是凌云峰也不要他,那他又能去哪里呢? 感觉他好像已经没有家了, 于是无忧开心地道:“谢谢师父,我一个人太久了,正好早就想要一个师弟了呢。” 静慈温和笑笑。 然后又对萧长风说,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姐了,你要尊她敬她护她爱她,明白了吗? 她的语气比面对无忧的时候要严肃凛然的多。 甚至还带着一丝压迫感 萧长风看看无忧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不甘,表面却是极其恭敬地的应下了。 无忧有时候后来会想,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萧长峰的品行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但当时她却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她手把手的教萧长风修炼,可萧长风却总躲着她, 躲了两次,无忧就想或许二师弟性子比较孤僻,又或许二师弟不太喜欢他, 但她并不是一个内耗的人,如果二师弟不想跟他来往, 那她也就少去找他,于是后来两人都就逐渐淡了, 直到师尊闭关前,交给了无忧一份修炼玉简 有另一份是给萧长风的,托她代传。 无忧就开始找他,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还是问了别人才知道,萧长风前几日因为打架被关进了后山。 无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十分疑惑, 以萧长风的性格,打架被关进后山……这也太奇怪了。 奇怪归奇怪,但她还是去了一趟后山把人给领了出来。 她都亲自出马了,那些执法的弟子肯定也不可能继续为难他, 无忧把修炼手册交给萧长风,看着他脸上的青紫, 想着,毕竟是她唯一的师弟。 她想问清楚来龙去脉, 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咬紧着牙。 无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越发的孤僻,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她想办法去问了当时在场的其他师兄弟们。 其他师兄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于是无忧就又顺嘴问了一下,下一次公开课召开是什么时候? 等到了公告课召开的时候, 无忧坐在了萧长风上次坐的位置。 可是他萧长风却没来。 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听完一节课,就又问了一下下节课的时间是在哪里, 他终于来了, 看到无忧,萧长风很是意外。 无忧把人叫过来,这相当于是对其他人说,这是我的师弟,我罩着的。他想这样应该就可以解决了。 但她还是有一些不放心,于是事后常常缠着师弟问这问那, 实际上呢,是怕他再受人欺负,也怕师弟没有人教导, 毕竟师尊是为了给她作伴,收了一个人进来, 结果师尊自己又去闭关了,这未免对人有一些太不负责。 萧长风若不是来到凌云峰了,他的资质也不算太差,去其他的峰里,或许也会有另有前途呢。 无忧又这么想着,对他越来越好, 但萧长风却始终冷冷的。 萧长风第1次跟他关系变得比较亲近是在她把他从乔安那儿救回来之后, 从那次开始,他也会主动跟她说话了,也会主动跟她打打招呼了,也会恭恭敬敬地叫师姐,也让无忧很有成就感, 虽然她年纪比他还小,但是她修真的岁月比他长,修为也比他高,她应该是他的师姐,要尽到师姐的责任。 在萧长峰的友谊地敞开心扉两人交流之下,也算是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和睦, 直到后来,发生后面的事情, 无忧才恍然惊觉。 萧长风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在她面前敞开心扉过。 或许是因为他是师尊亲自带回来的,他对他天然就有着一丝信任, 但能够忍耐数十年,无忧竟然也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 她对萧长风的请教十分尽心解答,哪怕有些她不知道的,也会想尽办法去找到答案,再传授给他。 可以说,她才是萧长风的修炼之路上的领路人, 名义上是师姐,实际上是师傅。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也是当年的她太天真,太毫无保留,从小生存的环境很简单,根本就毫无设防。 而小时候的萧长风,其实也算纯良, 至少在她面前,一直隐藏地很好。 两人就这样相伴着度过了漫长岁月,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再到后来,过去了七十年。 掌门说,就算静慈在闭关,他们凌云峰一直就两个人也有点不像话, 再收几个弟子。 于是无忧就收下了三师弟、四师妹和五师弟。 她也像对待萧长风一样对待他们。 就像乔安的事情一样,后来萧长风无论遇到什么事了,只需要在她面前抿着唇不说话,露出委屈的神色。 无忧就会冲到最前面,谁敢欺负他,那就得看他们能不能受得住她的剑了。 久而久之,无忧的威名也就这么传了出去, 很多时候,凌云峰的大师姐无忧是个很低调内敛的剑修,并不争强好斗。 就连她拥有天生剑骨之事,凌云峰也只有几人知晓。 无忧也没想到,她因为给师弟师妹们出头,无形之中扬了名。 慢慢地就成了年轻一代的第一剑修。 萧长风竟然因为她的名太盛,她太强,她盖住了他的光芒,而对她和师尊的洞府下手。 逼得她不得不自爆,若不是运气好,应该已经没命了。 如今, 萧长风是化神期大能的爱徒,备受他宠爱信任,坐在高位,修为即将突破元婴,将成为坤元界年轻的大能之一,以后极有可能突破化神,甚至更高的境界。 他久居高位,眉眼淡然,不怒自威。 而她,在底下,被捆着,才刚刚引气入体。 他一个指头就能碾死她。 “后悔吗?” 许久未出现的小乖忽然又在她的神府里出声。 她认真地想想, 其实也并不。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啊,错的难道是她吗? 以一片赤诚之心对人有错吗? 要怪……就怪师尊当年没挑好人。 神府里,缩小版的她委屈地嘟囔着。 “等我回去之后,师尊一定得补偿我才行…… “她挑的好弟子,挑完又撒手不管。 “害得我差点死了,还在外面吃了好多苦。” 她也就抱怨了两句,就又问它: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小乖甩甩尾巴: “因为怕你出事。我在你的神府里留下了一缕神念。” “这些年我一直在。” “毕竟你之前都不能修炼。” 无忧笑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 “你真好。” 以她俩的情分,也不必再道谢了。 “所以你也不用怕这些人,他们要是想对你做什么,我可以带你跑出去的。” 无忧却回她: “没事,我还能应付。” 她的回忆和小乖的对话也就在一瞬间,在外人看来,她只是沉默着,像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丹玄老人就主动开了口: “沈无忧,你不用怕,我们只不过是想问一些事情。” 第306章 再见(16) 无忧低着头,站着,抬起眼飞速地扫了一圈,又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 把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演得活灵活现。 这里的人,她大多数都认识。 乔安,合欢殿的少殿主之一, 当年因为骚扰她,被她揍过一顿。 从此对她避而远之,甚至连跟她相关的人都不敢再惹。 万兽宗的女子,杜枫,亦是核心弟子之一。 万兽宗的少宗主是她的至交好友,而杜枫是她的同门师妹。 丹玄,她找他炼过丹,还顺手救过她一命。 天师殿的中年男子,穆信,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她记性好,所以都记得。 这么多老熟人,而且混得都还不错,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后期,最高的是萧长风,金丹大圆满。 至于昆仑宗,向来是最神秘的宗门,照旧还是没他们的身影。 她分心思索着,嘴上一边在回答他们的问题。 就问她是怎么会聚灵阵的, 她糊弄着,说是年幼时遇到过一个仙人, 尽管因为年幼不能修炼,却私底下把阵法绘制得很熟练。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执意要来参加仙缘大会。 几人又是一番问话,无忧能坦诚说的就坦诚,需要编的就直接编。 哪怕是在这么多修真者的威势之下,她编起瞎话也毫不脸红,眼神都不闪躲。 当然其他的手段,也有。 有一件能测出话语真假的灵器。 是称的模样。 说话之人,将手放在托盘之中。 若砝码倾斜,则为说话,若砝码不动,则是真话。 当她回答聚灵阵是跟仙人学时,那砝码微微颤抖着,有隐隐倾斜的模样。 萧长风眼中有些发亮, 可无忧却低头看了那砝码一眼。 砝码瞬间悬停在了原处,没有动。 万物有灵,灵器也有灵, 它不敢动。 无忧收回神魂威压,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笑。 抬眼就又恢复了懵懂和惧怕: “仙人,我都答完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她怯生生的,尽管惧怕,却也没有太失态,表面还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 活生生就是一个有些聪明,有些机灵的小孩。 再加上灵器也一直没有其他的反应,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本就不多的怀疑全部消融。 丹玄一抬手,无忧手上的金线就飞回他的手里。 “你可以回去了。” 无忧却没走,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穆信。 此人的性格,她略知一二。 为人古板,最重规矩。 她弱弱地发问: “敢问仙人,我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穆信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有胆子敢主动问话。 但还是下意识摇摇头: “并无。” 无忧的眼圈忽地一下红了: “那为何,突然绑我来此……” 穆信本就不赞同萧长风的行为,因为他的怀疑并无什么根据,也破坏了仙缘大会的公正。 他略一沉吟,就看向了萧长风: “萧师弟,既然是你提议审一下这名弟子,如今又确实是你弄错了。” “我想,你应该还是补偿一下她今日所受的惊吓。” 萧长风:“?” 整个审讯过程中,萧长风一直没说话,但目光却又一直紧紧地压在无忧的身上。 他想看出她的破绽,可一番查验下来,她却是个彻头彻尾、骨龄十岁的幼童。 神府之中,也没有任何异样,并不是被人所夺舍或者操控。 他心中的疑心打消了些许,可对她的厌恶,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还想让他给她补偿? 做梦。 他心中冷嗤一声,脸上却露出微微的歉意。 一口便应允了下来: “好啊。” 他一翻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瓶丹药: “既然你已经成功引气入体,这是适合炼气期的丹药,可加快修炼速度。” “你拿去。” 无忧毫不犹豫地把丹药收进口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长风不可能给她有问题的东西。 她刚想退出去,萧长风却忽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 “既然是我弄错了,也为了不影响你参加仙缘大会,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单手拎起了无忧,闪身没了踪影。 送个人而已, 其他人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而是又重新打开了水镜。 如今第一阶段的考验还未完成,他们还得多关注一些,好好挑选一下有什么适合自己宗门的弟子。 而萧长风用灵力裹挟着她。 眼见着就要到他们的院子里了,他却忽地停了下来,悬停在半空之中。 无忧也被迫停在半空之中,底下就是他们的院子。 此刻是晚上,天地间漆黑一片, 旋即,她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呼吸有一瞬间窒息,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她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 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意。 第307章 补偿(17) “沈、无、忧……” “……” 她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可就在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 他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热切地呼唤她。 萧长风的面目也在这一瞬间扭曲,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嚎,手也松开, 无忧从空中掉了下去,用灵力稳住了身体,站定在地上。 她仰头看着萧长风,却发现他瞬间就没了踪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都来不及反应。 她皱了皱眉,抬脚朝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片刻之后,她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会不会是我的……剑骨。” “它……在呼唤我?” 小乖也有些不确定,它端坐在神府里,那一片汪洋大海悬空的岛屿之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在数万年前,有一位剑仙。” “他与你一样,也是天生剑骨。” “在他死后,他的剑骨被他的后人炼成了一把灵剑,而那把剑,有灵。” 它说的“灵”,不是灵器的灵,而是生灵的灵。 万物有灵,器物亦会生灵,但这又是一件完全不可控的随机事情。 也并不是灵器越珍贵,就越容易生出灵智,一切都是随机的。 而拥有器灵的灵器,同等级的情况下,威力远远超出其他灵器。 与主人的配合无比默契就不用再说,在关键的时刻,它甚至可以自己做出合适的判断,来挽救主人的危机。 无忧沉吟了一瞬: “所以,剑骨本身便有灵?” 小乖点点头: “很有可能。” 无忧皱了皱眉: “那萧长风还真是……该死。” 她淡淡地吐出这句话,心中又多出了一件要做的事情。 回到天谕宗,保护师尊,揭发萧长风,将其……剔骨抽筋。 好好地弥补一下,她的东西,却被迫认贼作父。 她端坐在床上,瞬间进入了打坐状态。 而萧长风这一边,情况十分地不好。 好在他瞬间就转移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脊背上蹿起一阵又一阵的噬骨疼痛,疼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差打滚了。 这样的疼,在几十年前的时候已经让他非常地熟悉。 毕竟,这不是他的骨头。 明明随着他修为逐渐增长,已经能将疼痛压制, 可在跟那女童对视上的一瞬间,他碰到她的一瞬间,比之前还要猛烈数百倍的疼痛一下子猛然反噬。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疼得眼前一阵阵发白,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而在这片空白之中,他忽然想起, 他以前曾经找过许多拥有天生剑骨之人的事迹,而有一件往事,有人曾说过…… 剑骨有灵…… 有灵的东西, 就认主。 难道…… 那个女童,是她的转世? —— 如此,自从见到她以来,产生的一切疑虑,就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他原本是想狠狠地给她一个教训。 最好……毁了她的道心。 哪怕他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确认她是谁。 她如此令他厌恶, 就算资质再好,又怎样? 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女童而已。 又不像生来就万众瞩目的上官鹤与秦不凡, 萧长风如果要对这两人下手,可能需要精心设计一番,才能不被牵连到自己身上。 而对这个跟他那个大师姐同名的女童,要毁掉她,只需要随手而为。 甚至都不会有人来查他。 可就在他即将要下手的时候,他身上那根该死的不听话的骨头,却让他猝不及防之下松开了手。 这下可好了,她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水镜之中。 而且有了这次事情,她以后一定会防备着她。 不让自己落单,出现在他面前。 在仙缘大会之中,他很难再找到出手的机会。 没关系, 他俊美的眉眼染上狠厉, 那就把她弄到他的地盘好了。 转世又怎样? 他当着这贱骨头的面,把她碾死。 那它肯定也该乖乖听话,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体内的剑骨仿佛真的感应到了似的,不再暴乱不再躁动,而是变成了恐惧的颤抖…… 萧长风满意地闭上了眼。 —— 又过去了一日,城主府的二十名仙苗终于都成功引气入体了。 城主府夫人记录下了每一个人所花费的时间, 她的气质十分优雅,眉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所有人道: “恭喜你们。” “比上一届的时间,要提前了七天全部通过第一关。” 到底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脸上都露出喜色。 但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而城主夫人依旧是那样温温柔柔的样子: “第二关,斩杀魔兽。” “这一关,可能会死的哦。” —— 城主夫人开始跟他们讲解第二关的规则, 在限定的范围与时间内,杀掉不同实力水准的魔兽,可以获得不同的积分。 这一关可以组队,联手杀死魔兽,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贡献来分配积分。 她还顺口跟这些娃娃们介绍了一下什么是魔兽,什么是魔族。 数千年前,天与地的交界处裂开一道缝隙。 魔气从其中逸散而出,逐步侵染了坤元界。 修真者们及时出手,开始尝试封印那道缝隙。 可这个时候魔族也从缝隙之中冒了出来, 他们非人非神,真身往往十分丑陋,有一些兽的特征,但也是扭曲可怖之后的模样。 而且他们的智慧不高,但恢复能力极强,且不怕疼,不怕死。 他们使用的魔气可以侵染灵气,甚至……能将灵气转化为魔气。 而魔兽也是普通的兽被魔气污染之后所转化而成的。 这些魔兽供魔族驱使,伤害了不少凡人。 但由于他们本身也就只是普通的兽,哪怕被转化为魔兽,最高也就约等于筑基期的修为。 只是数量实在太多,人类不堪其扰,修真者们又忙着对付魔族。 于是一般也就是刚刚加入宗门的师弟师妹们,或者是散修去解决一些在人间生事的魔兽。 可听城主夫人的话,好像……有很多魔兽在等着他们去对付似的。 还没等无忧发问,城主夫人说完之后,抬起手,挥了挥袖子。 她身边站着的所有人一个接着一个,纷纷软倒在了地上。 无忧却在她挥起袖子的瞬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开玩笑,她也是在道上混过的。 这种挥袖子的动作,简直就是再标准不过的撒迷药的姿势。 于是……这也就是导致,在所有人都晕过去的时候,她还有着意识,站在那儿,鹤立鸡群。 对上城主夫人诧异的目光, 她暗道一声不好,赶紧深吸了两口气。 在她过来之前,利落地倒在了地上。 旋即,她就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触上她的额头。 和一声极低的笑语: “这孩子,对我的药抵抗性还挺强。” 其实那药还是没药倒她。 但她为了不让她发现异样,自己封闭了感知,看上去就跟晕了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被人推醒了。 “无忧,无忧,你醒醒。”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金宝担忧的胖脸。 坐起身,旁边所有人都醒了。 “你吓死我了,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她还没说话,却先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隐约嘶吼声, 以及萦绕在鼻间的腥臭味,让她瞬间意识到了, 她已经不在城主府了? 果然,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荒凉。 漫天的黄沙遮掩着视线,零星可见几棵枯萎的无名老树,天色阴沉沉的,压得低低的,像下一秒就要坠落一般。 怎么……这地方,有点熟悉? 二十个人蜷缩在一块,大部分人脸上都布满了惊慌。 她问: “这是哪儿?” 有人哑着嗓子回答: “前线……” “我们被送到了与魔族交战的前线上…………” 第308章 第二关:斩杀魔兽(18) “我们会死的……” “我们才正式刚刚开始修炼啊……” 伴随着几个孩子的低语,萦绕在众人头上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低落, 无忧已经听见了低低的哭声, 上官鹤原本一身浅蓝色的飘逸长裙,也因为之前躺在黄沙地上而染上了脏污。 她皱了皱眉,拍掉身上的土,冷声道: “哭什么?” “魔兽会因为你哭就不撕碎你吗?” 哭声顿时一噎。 然后就更大了。 上官鹤脸色更冷,甚至有点儿想不管他们了。 什么时候了,哭是最没用的行为。 无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提醒她道: “看样子马上要天黑了,晚上我们看不见,而且有些魔兽晚上会更活跃。” “还是要尽快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 上官鹤神色稍缓,赞同地微微颔首,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有的魔兽会在晚上更活跃。” 无忧微微一笑: “猜的,有人喜欢白天出没,有人喜欢晚上出没,那魔兽肯定也一样了。” “而且,喜欢在晚上出没的魔兽,一定也是有它的原因的。” 她的意思是,晚上的时候,他们战斗力削减,而那些魔兽战斗力肯定比白日里更强。 最好还是躲避一下。 秦不凡更是赞同地点头,欣赏地看了一眼无忧。 皇族的教育范围广,也有一部分涉及到了魔族与魔兽。 “沈姑娘很聪明,确实如此。” “我还听说,前线常常会有一些废弃的据点房屋,可以供我们过夜。” “还是先动身,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据点。” 尽管阴沉沉的云和漫天黄沙遮掩了一部分的视线,但还是隐隐有太阳的光线穿过云层,照亮大地。 可他们也能看到,天边的太阳用一种极其缓慢又坚定的速度开始西沉,原本就不明朗的光线更是在逐渐消散。 上官鹤冷哼一声: “现在我要去找可以过夜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继续在这里哭,那就慢慢哭。” 说完,她一马当先地选了一个方向,就带着慕容晓走了。 其他人赶忙跟上, 这种时候若是落单,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无忧默默地跟在最后面,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六宗的人真的狠啊。 这儿她以前来过,确实是前线。 空气中隐隐的腥臭味,鸦声凄厉,黄沙笼罩, 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 却让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无忧暂时还未找到这种不真实感是来源于哪里, 但现在才第一天,一共有七天的时间。 她先跟着他们行动,再看看后续情况。 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很好。 又或者,仙缘大会也不可能真的就让他们在外面过夜。 不然,二十个人里,能活到第二天的,可能只剩下两个人了。 一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一个小屋。 这屋子不大,建屋子的材料是黄沙浇筑成的砖块,整体灰扑扑的。 却让大家都兴奋起来,有性子急的已经脱离了队伍,冲进了屋子里。 上官鹤顿时脸色一变: “站住!” 可她才刚刚喊完,屋子里头就冲出一道黑影,直接一口咬到了最先冲出去的男孩身上。 “啊——” 男孩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同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 算是虚惊一场。 只是一条有毒的蛇。 并不是魔兽。 这个认知让这他们松了口气,但也在这阵慌乱之中,浪费了不少灵气。 最终还是秦不凡在一片混乱中,看准时机,扔出手中的折扇, 半圆的折扇飞旋着,一道圆形的弧光掠过,那蛇被削成了两半,从被咬的程坤手臂上跌落在地。 原来他一直拿着的那扇子,不仅仅是为了耍帅。 好像也是一件低级灵器。 金宝啧啧称奇,低声跟无忧说,不愧是皇室出来的。 就是大手笔。 才刚刚引气入体,就有灵器了。 无忧混在人群之中,没接金宝的话,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微微皱了皱眉,再一次升起浓浓的违和感。 这也太……激进了。 抛开秦不凡、上官鹤还有慕容晓以及零星不超过五个人之外。 其他人的武力……恐怕还不如这条毒蛇。 又要如何对付魔兽? 这样的试炼,最终能活得下来几个? 揠苗助长,也不是这么做的。 她在思索之际,天边的太阳终于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地平线之下。 仿佛就在一瞬间,天光完全消失了,黑暗像蛮荒的巨兽,瞬间吞没了一切。 眼见刚刚才冷静一些的同伴们又是一阵骚乱,无忧抛了一个光球术扔进屋子里,见里面再无其他的危险,清冷的声音压过乱象: “先进去。” —— 屋子里空间不大,二十个人有些拥挤,但也带来了一丝不多的安全感。 程坤捂着手臂,嘴唇上没一点儿血色。 他中了蛇毒,但此刻没有解毒的办法,只能尝试用不多的灵气来延缓毒力, 努力撑到七天后,试炼结束。 但这也就代表着,这七天内,他不仅仅没法提供助力,还成了一个拖累。 这才第一天,他们甚至都还没遇到魔兽。 二十个人就少了一个。 上官鹤脸色冷凝,被几个人围拢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坤是秦不凡的人,秦不凡倒是低声安慰了两句,不过就是说些什么一定不会抛弃他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沉闷的空气中响起一声咕噜声。 众人面面相觑,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声又一声的咕噜声响起。 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金宝倒是开朗,摸着肚子苦中作乐地道: “就我这一身肉,应该能多撑几天。” 无忧短促地笑了一下: “吃这个吗?” 她从背后拿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金宝眼睛一亮,赶紧把脸凑过去,一边道: “你哪里来的吃的……啊!” 他瞬间弹开一米远,借着月光,他才看清 无忧手上拿着的……是那条蛇。 其他人更是吓了一跳,不过在知道是条死蛇后,才松口气。 饿着肚子,还平白无故被自己人吓一跳, 有人就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她这是干嘛呀,这蛇有毒啊!” “是啊,万一不小心中毒了怎么办?” 无忧拨开众人,走到了屋子角落里的炉灶前。 又扫视一圈众人,最后对着不起眼的戚三招招手。 戚三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却没有丝毫犹豫就走了过来。 无忧问道: “你是火灵根。” “嗯。” “来,生个火。” 戚三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憋出一句: “我不会。” “按我说的做。” 折腾了片刻,明黄色的火光跳跃而起, 也映照了屋内一定的范围。 无忧拿出随手放在腰间的小匕首,开始处理那条蛇。 金宝还是克服恐惧,凑了过来: “这蛇有毒的……” 无忧头也不抬: “毒素都在蛇牙,去掉头就能吃了。” “你真要吃蛇啊?我可吃不下去这种恶心的东西。” 无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找到了一根棍子,把蛇串上前开始烤熟。 看来确实是还不饿,不然哪这么挑三拣四的。 戚三蹲在旁边帮她看着火,无忧问她: “你吃吗?” 戚三点点头,神色并无其他人的厌恶: “我以前吃过蛇肉,味道还不错。” 无忧把烤熟的蛇肉递给她一份,戚三咬了一口,黑亮的眼睛闪出光芒: “好吃!” 烤得外焦里嫩的,火候把握地刚刚好。 无忧也稍微填了填肚子。 上官鹤和秦不凡则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粒丹药,自己吃了之后,又给自己手底下的人分了一颗。 应该是辟谷丹。 炼气期还需要吃东西,也可以吃辟谷丹,一颗能抵三天。 但他们手上的丹药,应该是供不起这么多人吃七天的。 金宝看戚三和无忧都吃了, 他家中是行商的,也不是没吃过蛇肉。 但那是蛇羹,用的原料是无毒甚至大补的蛇肉,再辅佐以多种名贵食材…… 而这……吃毒蛇……一点儿盐都没洒。 但他却也不像上官鹤和秦不凡那样,家里能奢侈到给一个小辈储物袋和辟谷丹。 他咬咬牙,还是拿起了一小段蛇肉,一边艰难地下咽,一边有些心酸地道: “我爹说,修真是为了更好地享受,我怎么感觉,我一直在吃苦呢?” 戚三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这时候,也就只剩下寥寥两三个人还饿着肚子了。 有的人是宁愿饿着也不想吃蛇肉,而有一个女孩,资质比较一般,也并未加入上官鹤和秦不凡其中任意一边。 她捂着肚子,脸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道: “沈姑娘,我可以吃一点儿吗?” 无忧笑笑: “请便。这蛇是七皇子杀的,我倒是慨他人之康了。” 秦不凡忽然被点名,十分大方地笑了笑,甚至还抱拳道: “沈姑娘,我这儿的丹药不够,还得多亏了你烤的蛇肉,才能让大家不饿肚子。” 闻言,那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秦不凡, 一直闭目养神的上官鹤听见这一番对话,冷哼一声,忽然抬手朝无忧扔过来一个瓶子。 无忧下意识接过,里面正好是一颗辟谷丹。 “我也就多了一粒。” “多谢。” 慕容晓笑嘻嘻地道: “还是上官大方,不像某些人只会嘴上说说。” 秦不凡面色不改,他手底下的人却有点生气。 侯荣立即道: “是,你们大方怎么只给一颗?怎么不把所有人的都全包了?” “也没见你们帮啊!” 两边人瞬间就一言一语地吵了起来。 好在还剩下些理智,声音都不高。 “闭嘴!” 上官鹤冷喝一声: “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有一半的人恹恹地闭了嘴,可程坤却忽然又说话了: “你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这话里怨气极深,像是恨极了上官鹤。 慕容晓眉眼也沉了许多: “你什么意思?” 程坤面色苍白,眼中怨气浓厚: “如果不是她说要来据点,我至于被蛇咬?现在别说拿积分了,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 慕容晓气笑了: “如果不是上官说要来据点,我们晚上在外面过夜,你就不是被蛇咬的问题了。” “以你这种作风,被魔兽撕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 他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上官鹤清清冷冷地声音响起: “晓晓,不必跟这种人争论。” 慕容晓不甘地道: “上官,你就是性子太好了,当时还是你提醒他别着急冲进屋子里,他自己那么急,被蛇咬了居然还怪到你头上来了!” “简直是不可理喻!” 秦不凡也伸出手,拦下了竟然还想动手的程坤,旋即叹了口气道: “阿鹤,此事错不在你,但……” 显然,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不如这样,我这儿有地图。” “我将其复刻一份给你,明天我们便错开方向行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边人再硬凑在一起,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上官鹤毫不犹豫地道: “可以。” 秦不凡就又将目光投向了无忧: “沈姑娘,我们明天往北边去,你可要跟我们一起?” 现在两边的实力差不多,上官鹤这边一共七人,秦不凡一共八个。 但程坤已经成了废人。 所以无忧加入哪边,哪边优势就大了。 出乎他意料,无忧却摇摇头, 上官鹤眼尾微微上扬,刚想说话,却见她说: “我去南边。” 她刚刚才扬起的眼尾迅速冷冽了下来。 她打算带人去东边。 “你一个人去?” 她问。 无忧扭头看了一眼金宝: “你跟我一起吗?” “还有你?” 她又看了一眼戚三。 两人毫不犹豫,异口同声。 “我们跟着你。” 无忧点点头: “可以。” 侯荣忍不住嗤笑出声: “就他们俩?一个死胖子,一个风一吹就倒。” “哦,我知道了,是为了遇到魔兽的时候,他们能让魔兽多吃一会儿,好方便你跑是?” 无忧还没说话,一向好脾气的金宝破天荒地生了气,捏紧了拳头,猝不及防地给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侯荣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这下好了,小屋子里又是一片混乱。 唯独金宝收回拳头,沉声道: “你再说一句试试?” 第309章 天谕宗、蜀山剑修(19) 终于闹到了后半夜,他们终于累了,一个接一个地沉睡了过去。 在这样的地方,还是需要有人守夜, 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上半夜让上官鹤来,下半夜秦不凡。 两人实力最强,性格也稳妥。 其他人来守,众人也不放心。 在躺下之前,无忧多看了一眼外面朦胧的夜色。 —— 火光熄灭的瞬间,整个前线仿佛都变得漆黑了下来,而水镜上的画面依旧十分清晰。 万兽宗的杜枫皱起眉头,似乎对他们的表现很不满: “今天都还没出现魔兽,竟然就已经折损了一个,还直接分了三个队,明天就分道扬镳了……” 丹玄摸了摸胡子: “依老朽看,这些孩子别说成功斩杀魔兽了,可能都撑不到第七天。” 乔安毫不在意: “早点结束也好。” 几人话里话外,竟然也丝毫没有担忧这二十人性命的模样。 —— 次日, 太阳升起,小屋里的众人也都陆陆续续清醒了过来。 上官鹤与秦不凡各自率领一批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上官鹤走之前还对无忧扔下了一句: “遇到魔兽了,打不过,可以把积分送给我。” 话说得那么不客气,却是传达了她可以向她求援的意思。 无忧弯了弯眼睫,毫不客气地应下: “好。” 目送着两队人离开,金宝也赶紧催无忧: “我们也快走,现在也不早了,等会找不到地方过夜了。” 无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谁说我们要走了。” “?你说的。” “骗他们的。” 无忧不知道从哪儿又拿出剩下半截蛇,开始剥起了皮。 “先吃个早餐。” 什么话也不必说,戚三十分有眼力见地直接就去点起了火。 金宝还在追问: “为什么要骗他们?” “算不上骗,过两天再去南边。” 无忧睨了他一眼: “你打得过魔兽吗?何必这么着急去给他们送晚餐呢。” 金宝:“……” 他叹口气,道: “你说的也对,但……积分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不能斩杀魔兽,获得积分,我们的排名垫底,到时候可能就没法加入六大宗了。” 说到这个,无忧手上动作没停,顺口问: “你想加入哪一宗?” 金宝瞪大了眼看向她: “我还能挑吗?哪宗愿意要我我去哪啊!” 无忧扭头问戚三: “你想加入哪一宗?” 戚三再一次露出茫然: “什么六大宗?都有哪些宗?” 金宝:“……噗。” 他就给她顺口解释了一下, 每一个有灵根的修士,都希望能加入六大宗门之一。 因为他们远比其他小宗门能给予弟子们更多的资源,有更强大的师尊可以指点。 “丹塔要求比较特殊,只收有炼丹师资质的。 “虽然炼丹师地位很高,但我估计是没这方面的天赋了。 “万兽宗也要看与灵兽的契合度,天师殿喜欢一身正气的根苗, “合欢殿……呃……希望不要看上我。 “天谕宗各方面都很均衡,也没有很特殊的资质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进天谕宗。” 戚三点点头,问: “那……还有一宗呢?” 金宝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还有一宗是蜀山。 “蜀山是最为神秘、弟子最少的一个宗门,其行踪神出鬼没,已经数百年没有蜀山之人出现于世间了,更不会在仙缘大会上收人。” “当然,他们的实力是极强的,毕竟——蜀山剑出,谁与争锋?”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神往, 无忧则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蜀山啊—— 她跟蜀山之间,还有一段恩怨呢—— 转眼她就又轻松起来。 反正,人死道消—— 她都死了。 怕什么。 而且蜀山从来不会参与仙缘大会。 她也遇不上他。 …… “蜀山剑修一出,天下修士都要为之避让,不仅仅是同阶无敌,哪怕高阶修士,不是必要情况下,也会避免与他们产生冲突。” “哇——好强——”就连对修真之事一无所知的戚三,也能想象出蜀山的超然地位。 金宝说到口渴,喝了一口无忧凝结出的放在角落里水缸的水,问道: “那无忧,你想入哪一宗?” “天谕宗。” 她啪地一下把烤好的蛇肉放下,轻描淡写地道。 —— “天谕宗。” 萧长风听见这三个字,竟然有种不出意外的大石落地感。 抿了抿唇,锐利的眉眼将狠厉藏起,在其他人看过来之前换上温和。 “还是萧师弟所在的天谕宗比较有人缘啊,哈哈。” 丹玄笑道。 “每年天谕宗都是收人最多的,什么时候也多分给我们几个。” “各位师兄师姐说笑了,”萧长风笑得谦和: “诸位的功法都比较特殊,所以也是我天谕宗占便宜了。” “诶,我可是看上上官鹤那丫头了,你们别跟我抢。” 万兽宗的杜枫道。 穆信则道: “秦不凡倒是适合我们天师殿。” 丹玄叹口气: “也不知这二十人里,又有几个适合成为炼丹师。” 几人正一边观看着水镜里,被分成三块的画面,一边闲聊着。 一股锐利地剑意忽然从天而降,狠狠地劈了过来。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祭出各自的法器挡在自己身前。 却见剑光散去,一个男人怀里抱了把剑,站在了大厅正中央。 众人并不认识他,却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如果说萧长风长相是俊美,那这个男人的外表,就已经超越了凡界之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似谪仙,又似能夺人心魄的妖孽。 他抬眸,一双烟紫色的瞳孔深邃,仿佛嵌着最珍贵的紫宝石在其中,光影流转,引人沉溺。 银白色的长发飘逸,又给他过于惊艳的容貌增添了几分疏离,叫人不敢轻易冒犯,如高山生长的雪莲,纯白无瑕。 他的眉目也染上了雪山之上极致的沉寂和冰冷。 看不出他具体的年龄,容貌虽然年轻,浑身的气度却完全不似青年,反而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琢磨不透。 丹玄眼中闪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率先收起了法器,有些不确定地道: “蜀山——剑修?” 男子嗯了一声,双手抱着剑,目光落到了水镜之上。 丹玄看了又看,怎么也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熟悉,蜀山……蜀山…… 他忽地倒吸一口凉气,惊异地道: “可是——陆剑仙?” 陆循冷声,声音如玉珠落盘,清脆疏离: “当不得剑仙二字。” 丹玄听到他这默认的话,瞬间松了口气,道: “幸会,幸会。” “陆剑仙竟然出山了,可是有何事?” 丹玄的修为不高,却因为是炼丹师,地位很特殊。 就连萧长风也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 可就连他,都对这陆循恭恭敬敬。 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几人目光交换之间,也是全部将法器收了起来。 真正说来,蜀山才是六宗之首。 只是近些年越发避世,才名声不显而已。 而陆循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水镜: “我此次入世,为两件事。” “收徒,灭魔族。” 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更令人惊诧。 虽然对灭魔族这三个字十分惊讶,但丹玄还是决定先一个个问: “蜀山不是已经多年不参与仙缘大会了?” 陆循嗯了一声。 丹玄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发现陆循的目光一直停在水镜之上,没了下文。 他尴尬地和其他人对视一眼,就只能问出了最关心的话: “灭魔族……又是何意?” 陆循沉吟了一下,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淡淡地道: “天机不可泄露。” 丹玄:“……” 其他人:“……” 敢情是什么也没说。 丹玄还不死心: “那……可有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魔族乃天下之敌,我们其他五宗,也不会置身事外的。” 陆循嗯了一声。 空气又沉默了半晌。 丹玄算是摸清了一点点这位蜀山剑修的性子了。 实力莫测,和……话少。 他看了一眼水镜,画面上正是二十个仙苗的模样。 丹玄猜测他应该不太清楚规则,就主动解释道: “这儿是资质最好的前二十人,其他人灵根资质一般,已经投入其他宗门底下了。” 说罢,他又递上一张玉片: “这儿记载了他们的名字、灵根资质以及第一关的成绩。” 陆循接过玉片,其上的内容浮现在他眼前。 名字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待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他微微愣住,平静幽深的烟紫色眼眸泛起一缕波澜。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到最后一个之上: “沈、无、忧……她是谁?” 跟那个女人的名字一样。 灵根也一样。 他垂下眼睫,问。 丹玄指了指他一直在看的水镜里,第三个画面之中, 那个灰扑扑的女孩正抱了满怀的柴火,行走之间,她像是冥冥之中也有感应,忽地抬起眼,朝空无一物的黄色天空看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界限。 陆循感觉自从得知她的死讯后,一直沉寂的胸口左边,终于再一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会是她吗? —— 两百年前。 天谕宗、凌云峰。 “娘,我们今天去哪儿?” 一身黑色道袍的女人,单手轻松地把看上去才八九岁的小女孩拎到了飞舟之上,清冷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耐烦,再一次重复: “我不是你娘。 “去蜀山。” “去蜀山干什么?”女孩乖巧地在飞舟上坐好。 女人也上了飞舟,掐了个诀,飞舟迎风暴涨,升到空中。 女人站在飞舟之首,风吹得她的袍子猎猎作响,目光悠远,似是想到了什么。 旋即对着懵懂的女孩恶劣地咧嘴一笑: “去给你重新找个娘。” 小无忧:“……” “哇——” 下一刻,她就后悔逗她了。 她抱着她的大腿,哭得像死了爹。 静慈是她的法号。 几百年前,她师尊还没死的时候,在她突破元婴之后,给她起的。 那老东西说,她煞气太重,得压一压。 她的本名姓许,许尽欢。 许尽欢再一次单手把她拎了起来,直视着有着跟她如出一辙的乌黑瞳孔的女孩,沉声道: “我要闭关,等我出来之后,说不定你都死了。” “也有可能,我死在闭关的途中。” “那你就成了没师尊的野徒弟。” “更何况,你有剑骨,我不擅剑。” “你待在天谕宗,浪费你的天赋。” “我与蜀山掌门是故交,再加之你的天赋,他会很乐意收下你这名弟子的。” 小无忧听完,不哭了,但也不说话。 乌黑的瞳孔执拗地看了她一眼,再转过头,错开她的眼神。 许尽欢放下她,拍拍手,也转过身开始操纵飞舟。 她知道无忧能听得懂她的意思,但一定没听进去。 不过她也没法反抗什么,都没开始修炼。 到时候她把人往蜀山一扔,回去就闭关。 她还能找上门不成。 蜀山藏在自己的空间里,两人在飞舟上过了许久,最终在一处密林之中停下。 许尽欢径直地走到了最粗壮的那棵树前,一挥袖子。 树泛起一阵光晕,她牵着小无忧一脚跨进。 小无忧只感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就大变了模样,同样还是茂密的树林之中,树木却都变得高大繁茂,足足有十几个人那么高, 空中的灵气更是格外地充沛,哪怕是还未开始修炼之人,也感觉呼吸一震。 许尽欢进来之后没多久,一个白胡子老道就凭空出现在了前方。 他穿着很简朴,仿佛就只是普通凡世里的普通老道士,除了一头银发光泽莹润,腰间挂着剑,脸上的皮肤毫无皱纹之外,也没什么特异之处。 甚至那把剑,都被他拿来当拐杖在用。 他拄着剑,慢吞吞地走过来,温和的声音都先他更先一步飘到: “你怎么来了?真是贵客啊。” 他的声音,又和他的外表极不相符,是温润中带着一丝磁性,仿佛才年约四五十许。 虽然修真之人,光看外表很难判断真实年龄,但这样的反差,也并不多见。 小无忧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 许尽欢撒开她的手,转脸对她道: “你去玩会,我跟陆岳聊聊。” 第310章 往事(20) 小无忧抿了抿唇,但还是没说话,像是赌气一般,直接钻进了林子之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没了小孩在场,许尽欢说话肆意地多,两步就走到了陆岳身边,弯腰直接夺过了他手里的剑,挑眉笑道: “要不,我扶您老人家进屋?” 陆岳无奈,只得把双手背在后面,继续慢吞吞地走着: “怎么,还是打算闭关?” 许尽欢垂了眼睫,许久之后,才叹道: “不争一把,我心不甘啊。” 她才不到千岁,就已经修得元婴大圆满。 元婴期,有五千年的寿命。 而突破化神,极难, 九死一生。 又何必着急于一时? 陆岳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了出声。 许尽欢的回答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修真之路,一步退,步步退。” “如果现在不突破,再过千年、两千年,此生再也无法突破至化神了。” “如果安安分分地活到寿命尽头,那岂不是白来这世上走了一回?又何必踏上修真之途?” 陆岳就问: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添牵挂。” 他朝小无忧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许尽欢无奈撇撇嘴: “一开始,只是想捡回来养着,跟养了个灵宠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不捡就要死了,总不能看着她死在我眼前。” “谁知道,越大就越麻烦,天天追着我身后叫娘。” “既然受了她这一声,也不能不管不顾,你家那小子跟她年纪也差不多。” “你一块养着,正好她也有剑骨,跟你们蜀山很合适。” 陆岳无奈: “人和灵宠怎么能一样?” “如果她自己同意,那你就把她留下。” 许尽欢恣意妄为,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为她兜底了。 许尽欢不在意: “小孩嘛,就算离了我,最多也就哭两天。” —— 小无忧在密林里穿梭,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反而还把自己走得好无聊。 但她知道许尽欢有事要跟那个老头说,所以她也没回去打扰他们,而是一股脑地往走, 走着走着,终于遇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少年,看上去才十四五岁。 他正在瀑布底下练剑,激烈的水流被他的剑光斩开之后又迅速合拢,前仆后继地朝他奔涌而来,而他一下又一下,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挥下一剑又一剑。 一头银白的长发散开,反射着阳光,格外晃眼。 无忧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她,那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转向她,烟紫色的瞳孔略微泛起波澜。 无忧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这个毛病,大抵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无关性别,单纯地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但也一直仗着年纪小,不让人觉得冒犯油腻,再加之她本来容貌也并不丑陋,所以许尽欢没想过要纠正这个毛病。 这个时候,再想要扳正,也就晚了。 她兴冲冲地跑到水潭边,声音清脆: “姐姐,你是刚刚那个白头发老头的孙女吗?” 少年骤然黑了脸。 论一句话如何两次得罪人。 少年陆循从瀑布中出来,脚尖在水面轻点,身形飘逸,不过两下就到了她面前。 浑身湿透也顾不及擦,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少年锋利的下颌流下,滴在地上衣服上, 长长的眼睫都挂着水珠,他微微咬着后槽牙,低着头凑近她,一字一句,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哑: “我、是、他、儿、子!” 小无忧呆愣在原地,片刻后才木愣愣地回道: “哦,姐姐。” 陆循:“……” —— “无忧?” 等到许尽欢和陆岳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循双手抱胸,躺在树杈间,长长的衣带飘到了树下,而他别过脸,眉眼还带着几分生气。 而树下的无忧,捧着满怀的果子,一只手轻轻扯着他的衣带,满脸讨好: “对不起,我给你摘果子吃,这果子可甜了。” 许尽欢的目光掠过陆循的脸,深知无忧秉性的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一把把她拎过来,红彤彤的果子咕噜噜滚在地上。 小无忧还一脸不解: “怎么了?” 许尽欢冷笑一声: “怎么了?这次是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还是偷看了人家洗澡?” 小无忧的脸一下红了,树上故作淡然的陆循也身形一歪,差点摔下来。 然后他就自己跳了下来,烟紫色的瞳孔里满是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控诉。 小无忧赶忙辩解: “师傅,是璇玑峰的师姐主动凑上来让我亲的!” 陆岳笑呵呵地: “尽欢,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儿子?” 许尽欢脸色更冷: “男人你也敢偷亲?皮痒了?” 陆循忍无可忍:“她没有!” 许尽欢这次放下小无忧,重重地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说起了这次来的根本目的。 “前些天教你的剑法,还记得吗?” “再舞一遍。” 小无忧看了看陆岳,又看了看陆循,再看了看许尽欢。 虽然她很喜欢陆循的长相,虽然她知道只要留在这里,每天都能见到他。 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她把那套已经无比纯熟的剑法,舞得像刚刚学过一样。 甚至比刚刚学过的时候练得还要差,毕竟其实所有的剑法,她看一遍都能上手,第二遍就已经熟练了。 陆循原本以为她也会剑,却在看到她歪七扭八的剑招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小无忧却全然当做没听到似的,展示完后放下剑,她期待地看着许尽欢和陆岳。 她那么差,蜀山怎么可能要她? 可一向讨厌蠢人的许尽欢,却在看到无忧这么差劲的剑招时,没有黑脸,更没有责骂。 甚至还破天荒地笑了。 陆岳也笑得和蔼: “嗯,还不错,那就留下。” 许尽欢再一次摸了摸小无忧的头发,旋即腾空而起,整个人如一道流光一般,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小无忧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还没反应过来,陆循的声音先响起: “这也叫不错?” 小无忧茫然回过神,眼泪瞬间就从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陆循肉眼可见地慌了: “诶、诶?!你哭什么?!这就哭了?” —— 三个月后。 “你真要走?” 与许尽欢分别不过三月,她却显得成熟了许多。 此刻背着大大的包裹,满脸坚定。 她已经满了十岁,前两天成功引气入体。 陆循知道她想回去,但没想到这么急迫。 她知道凡人不可能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就等到自己成功引气入体,成为了一名修真者。 但才炼气一层的修真者,又比凡人强多少呢? 可这三月来,他们同吃同住,一同练剑。 在陆循第二次嘲笑她的剑术的时候。 她就冷着脸,竟然光靠剑术,把他打趴下了。 虽然陆岳安慰他,说她有剑骨,自身悟性极佳。 现在比不过是正常的, 等她长大了,就更比不过了。 陆循:…… 他不服。 每天都去找她比剑。 每天都比不过。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所以当他知道她一直想回去的时候,尽管他的心底很不舍。 但他还是给她打开了蜀山的结界,: “你知道天谕宗离蜀山有多远吗?” “知道。” 她有地图。 “蜀山不好吗?” “很好,可不是我的家。” 陆循不说话了。 她的动作一顿,忽然回过头来看向他,嘴角又挂上笑意: “怎么,怕我死在路上?” 陆循的眉眼瞬间冷了下去: “谁管你?” 无忧也没有生气,选好了方向,朝他挥了挥手,头也没回。 烟紫色瞳孔倒映出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她才刚刚引气入体, 就算剑术,比他想象中要好, 可一旦真正遇到危险了。 也没法反抗的。 她长相也不丑,资质也不差,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会不会遇到强行想要收她当徒弟的坏人, 陆循咬咬牙,也冲了出去。 “等等!” ——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走了将近一天一夜后,终于钻出了这片密林。 无忧展开手里的地图,努力辨明方向。 陆循却一把夺过,硬邦邦地道: “我身上还有灵石,走传送阵。” 无忧并未反驳,而是笑眯眯地小声道: “谢谢师兄。” 陆循走在前面的步伐一顿,随即加快了些许,但也能看到他的耳尖染上了一抹红色。 这一路并不太平,陆循也就比无忧大几岁,修为还不到筑基。 遇到的凶兽,哪怕打不过勉强还能跑, 但一路上,难免经过村落城镇。 陆循以前也从未出过蜀山,无忧也就在天谕宗混得风生水起。 遇到的坏人,未必有多厉害,但一定是比他们更阴险狡诈的。 在第一次遇到想谋夺他们身上财产的人之后,两人学会了财不外露。 在第二次遇到想拐卖他们的人之后,两人学会了遮掩容貌。 在第三次被人利用善心之后,两人学会了施善心前要先谨慎判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两人磕磕绊绊地走了半年,离天谕宗也越来越近了。 但在还剩下一座城池与一座山之时, 蜀山的弟子,找到了他们。 陆岳旧伤复发,生命垂危。 陆循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灵石、灵器全部塞到她手里,就头也不回地跟蜀山弟子走了。 无忧想说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在心底默默保佑着陆剑仙平安,孤身一人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又过去了一个月,她终于到达了天谕宗的山脚下。 她身上的天谕宗的信物,早就被骗掉了。 身上没了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守着山门的弟子凶巴巴地驱赶她。 “什么寒酸散修,也敢来天谕宗碰瓷?” “收徒的时间还没到,去外面等着!” 无忧当然不会乖乖去等着, 她深深地吸口气: “我是凌云峰峰主流落在外的女儿!” 守门弟子:“……哈?” 无忧双手抱胸,虽然身上的灵气都不够再给自己掐一个清洁术,但那气势倒是跟那位煞星有八九分相似。 “你敢不去通报她,不怕到时候她找你?” 凌云峰的峰主,谁敢惹。 也没人敢传她的桃色绯闻。 但万一呢?万一真是,那他就惨了。 弟子神色闪烁,最终还是犹疑着扔下一句: “你在这儿等着!” 看着他飞走,无忧忍不住笑了。 不是因为成功吓到了他们,而是因为既然他去通报就代表着,师尊一定还没闭关。 还好来得及。 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师尊闭关,一定要在外面守着,等师尊出关。 师尊没有其他的弟子,更没有血脉亲人, 那她就来护着她。 于是,在一片泪水朦胧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到轻微的一声叹息,几乎消散在风中。 “唉——” “既然回来了,那就这样。” 许尽欢选定的闭关日子,在七日后。 可看到养了九年多的小姑娘脏兮兮地站在山脚下,想迎上来却又怕她还是不想要她的模样,杀人不眨眼的许尽欢再一次心软。 就像十年前的那次心软一样。 她牵起她的手,擦去她的眼泪,两人一起往凌云峰飞去。 徒留一脸惊诧和后怕的弟子忍不住想: 凌云峰峰主……真有一个女儿啊? - 无忧跟许尽欢说了蜀山之事,许尽欢的脸色瞬间变了。 还是同样的飞舟,但让无忧和陆循走了快一年的路程,她三天就到了。 其中也不乏她不计灵力损耗赶路的缘故。 三天后,她再次踏入蜀山时,见到的是一身白衣,眼眶通红的陆循。 和一抹黄土,一个无字碑。 蜀山的其他弟子都各有住处,此刻也过了吊唁的时候。 许尽欢眉眼沉沉,脸颊也有些僵硬。 她有些生气, 陆岳生前喜欢清净,就连要死了,都不告知他们这些好友。 陆循把一颗留影珠递给她。 解释道: “家父怕扰了真人闭关的道心,才不愿意告知真人……他留下的话,都在这里了。” 她接过留影珠,随即无忧也拉着陆循离开了。 或许她需要一些时间。 看无忧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陆循一路上就慢慢地说起了陆岳的一些往事, 第311章 沙蝎(21) 陆循的娘、陆岳、还有许尽欢三人,年轻的时候一起闯荡,一起经历过生死,一起去过魔域、海皇宫、天山…… 后来蜀山出了事,陆循的娘死了,陆岳受了重伤,外表苍老了许多。 身上的伤,不仅仅让他再无修为精进的可能,更是随时会殒命。 只是为了陆循苦苦撑着,希望陆循能再成长一点,才能守护好蜀山。 许尽欢每隔个十来年,就会来蜀山看看他,看他死了没有。 等到真死了,她却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陆循眼眶通红,却还是维持着往日的礼节,对无忧道: “回去好好宽慰真人,我父亲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他说,他也很想娘了。” 无忧沉默,两人一路往前,来到了第一次见面的瀑布水潭边。 这一次,无忧轻轻点了地面,轻而易举地就坐上树杈间, 陆循坐在她的身边,闭上了眼,眼睫微微颤动,像一只脆弱的羽蝶。 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调换了一个姿势,语气轻松: “这下可没人再管我,硬逼着我练剑了,说真的,我也没那么喜欢剑道。” “就是因为我是他儿子,所以才一定要练剑,一定要保护好蜀山,压得我都喘不过气。” 他说着,尾音越来越轻,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他的嘴唇。 他猛然睁开眼,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被递到他嘴边。 “这果子很甜的。” 她说。 往常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 因为她摘的果子,从来都是看上去甜,实际上酸得很。 她使坏,想骗他吃下去,看他被酸掉牙,但陆循每次都不上当。 此刻她却没有笑,一双笑眼平静而包容地看着他。 陆循愣愣地接过果子,把脸扭到一边,狠狠地咬下,酸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散开,眼泪也终于落下。 “酸死了。” 酸哭他了。 “嗯。” 那时候的无忧抬头看着月亮,安静地陪着他。 —— 无忧收回了看向天空的目光,也把那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回忆重新收起,顶着黄沙,朝小屋走去。 进屋后,将柴火堆到小屋的院子里, 顺带着瞥了一眼在院子中蹲马步的两人。 两人后背一凛,迅速将动作做到标准。 之前早上吃完东西,金宝就又提议说要去斩杀魔兽。 他认为,他们可以白天出去斩杀魔兽积攒积分,晚上在这儿休息,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无忧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果然还是没有真正见识过魔兽的恐怖,年纪又小,锐气十足。 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过有勇气,总比怯懦要好。 但她没直接说行还是不行,而是扭头问戚三,她想怎么做。 戚三没想到无忧还会问她的意见,无忧却很顺理成章地说,既然三人都是同伴,同伴的意见自然都是非常重要的。 戚三犹豫了一会儿,说: “其实,未必要斩杀魔兽,才能进入六大宗。” 她的外表很不起眼,说的话却跟她的外表差距很大。 “我们的对手不是魔兽,而是……其他的十七个人。” 她轻声道: “在这七天里,好好保全自己,活得比其他人更久,也未必不是一种‘赢’。” 金宝思索了一瞬,反驳道: “你说的有道理,龟缩在这个屋子里七天,也是渡过考验的方法之一。” “可是,这不就是等于把我们的机缘,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吗? “倘若死的人多,我们只要活着,就能排名靠前,被六宗看中。” “可若是并没有死那么多人,魔兽并没有那么可怕,其他人的积分领先我们很多,那我们不就是自己放弃了进入六宗的机会吗?” 金宝的目光灼灼,戚三低下头,又露出怯懦的模样,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小声道: “一条普通的毒蛇,就差点要了程坤的命。” “我还是觉得……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希望,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无忧。 无忧摊了摊手: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为什么不能都采用呢?” “啊?” —— 于是,最终定下来的作战计划,就是前几天先逐步摸清附近情况、魔兽实力水准,同时……紧急提高自己的作战能力。 金宝的腿抖得像筛糠,颤着声音,问她: “我以为你要教我们怎么运用灵气——” 无忧一边处理柴火, 前线黄沙漫天,白天夜晚温差很大,炼气期的小孩们还远远没到可以无视气候的程度。 晚上需要柴火保暖。 一边诧异地道: “那些东西,以后你们的师尊会教。” “而多站些马步,能让你逃命的时候,跑快些。” 金宝和戚三知道她父亲是护院,武功很不错,她又是从小习武。 反正在拳脚功夫这方面,比他们要强。 —— 第二日, 无忧这个三人小队伍,也就简单地制定了作战计划,紧急加强一下拳脚。 而其他的队伍,却就比他们惊险刺激多了。 他们人多,动静大,自然也就吸引了一些魔兽。 不出意外,秦不凡的队伍里,已经折损了两人。 包括第一天晚上受伤的程坤,总共只剩下了五个人还有战斗力。 但他们还是斩杀了两只一级魔兽。 一级魔兽实力等于炼气期一层。 而他们这么多炼气期一层,杀了两只一级魔兽而已。 竟然就损失了两个人。 晚上,他们也成功找到了另一个废弃的据点。 火灵根的修士生起火,几人围坐在火前,神色都十分凝重。 秦不凡同样如此,一贯的笑意都消失了。 他开口道: “一个好消息,我们现在每个人已经攒下了一点积分。” “坏消息……我们失去了两个同伴。” 一时间,悲痛的沉默蔓延开来。 之前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瞬间就化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下,残肢断臂被魔兽吞进肚子里了,或者不知道在战斗之中遗失去哪了。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直面到了修真之路的残酷,直面了魔兽的可怕之处。 这对他们的冲击真的很大。 最终,侯荣打破了沉默: “振作起来啊!还有五天的时间!” “我们不能让上官鹤他们的积分超过我们!” “好好吸取今天的经验,明明那些魔兽跟我们的实力差不多,为什么死了两个人才解决。” 其他人脸上也浮现一抹羞赧。 实力是差不多,人数也是他们占优势,但战斗经验……差得太多了。 秦不凡温声道: “那我们还是先来总结复盘一下,希望下一次,不要再有人离开我们了。” —— 上官鹤这儿运气比他们要更好, 他们只遇到了一只一级魔兽,也顺利地解决了它。 虽然有人受伤,但却没有人死亡。 可……有一个女孩伤得却很严重。 她就是之前找无忧要蛇肉吃的那位,名字似乎是叫田英。 她的左腿……消失了。 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她的情况,比程坤还要更严重。 程坤只是无法动用灵力,而她,连路都走不了了。 慕容晓的脸上没了轻松,沉声道: “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几人沉默了一瞬,有人率先说话: “我们不能继续带着田英了。” 见有人开了头,另一个人也道: “是啊,这儿危机四伏,更何况,她本来也就不是我们的人……” 田英本就因为失血和疼痛而苍白的脸更白了,此刻缩在角落里,什么话都不敢说。 剩下的一个人也认为,把田英留在据点,他们继续出发。 他们可以给她留下食物和水。 但是……这样的情况,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和等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最后一个女孩面露怜悯: “可是……这样不好。田英现在的状态,哪怕碰到野兽都处理不了,更不用说魔兽了……” “她连跑都跑不掉……” 几人意见并不相同,但多数人还是支持抛下田英。 慕容晓把目光投向了神色冰冷的上官鹤。 上官鹤看都没看田英一眼,吐出的话却让她的眼中迸发出了莫大的渴望和感激。 “小林,明天你背着她。” 小林是那个唯一一个态度怜悯的女孩。 其他三人赶忙道: “上官,要不再考虑一下,这样我们又少了小林这个战力了。” 上官鹤冷声道: “她为什么会受伤?” 就一句话,已经全然堵死了其他人。 第二日结束, 秦不凡队伍,每人积两分。 上官鹤队伍,每人积一分。 无忧的队伍,零分。 —— 第三日。 太阳还没升起,乌黑的天空泛出幽幽的蓝光。 无忧停止了吸纳灵气,走到院子里,看着外面泛着蓝色的天, 终于确认了她自从在这儿醒过来之后,心底那一直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来源于何处。 因为……这儿不是真正的前线。 修炼也是徒劳无功,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做无用功了。 她出了屋子,借着渐明的天色,打算去摸一下附近魔兽的情况。 毕竟,她还是要进天谕宗的。 积分太少也不行。 天色彻底亮起来的时候,她才回了据点,手里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 戚三是被金宝的尖叫声吵醒的。 这声尖叫里,满满惊恐,戚三也是一惊,立马清醒了。 有魔兽吗?沈无忧去哪了? 她从铺着一卷破旧草席的地上迅速爬起,握紧了没离身的刀,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 ……还真是魔兽。 金宝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它而尖叫。 戚三慢慢地接近那只魔兽,走近了看得更清楚,那似乎是一只蝎子。 比普通的蝎子大了不知道多少,跟人头差不多大小,乌黑的背甲,张牙舞爪的腿和在阳光底下反射着凛凛寒光的尾巴。 无忧在此刻也走了过来,金宝瞬间就跟看到了救星一般: “啊啊啊——你快跑,这里有魔兽,我断后!” 无忧没动,戚三也没动,她忍不住道: “……你没看到它被绑起来了吗?” “无忧,你抓的吗?” 无忧点点头: “沙蝎,最常见的一级魔兽,尾部有毒。” “你把这个东西抓回来干什么?” 金宝理智回笼之后,忍不住问: “你怎么不直接杀了它。” 就算他不精通武术也明白,活捉肯定比直接杀更难。 “留给你们杀。” 她嘿嘿一笑,笑得纯良而无害。 “都是一个团队的,肯定要一起赚积分。” 戚三和金宝对视一眼,总感觉背后有些发毛。 结果当天下午,他们就知道为什么发毛了。 虽然总感觉无忧的话透着古怪, 但一个活生生、不能反抗、任他们收割的积分就在眼前,谁能不心动呢? 金宝直接拿着刀,闭着眼,一刀挥了下去。 “珰——” 却跟他想象中的一刀毙命不一样,刀直接被震开,甚至因为他太过用力,手臂都隐隐发麻。 戚三忍不住笑: “刀没离手,不算太差。” 金宝:“……” “你来!” 戚三比金宝多了点脑子, 对付普通野兽,可以用普通的刀刃。 可他们这是在对付魔兽,有背甲坚硬,又有魔气护体,自然,只能用灵气破之。 她将灵气附着在刀身之上,挥下了刀。 这一击下去,沙蝎的背甲……还是没破, 也就多了一条小小的白痕。 金宝还没来得及笑她。 无忧正打算出门采果子,看见这一幕,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就这样,你们还打算赚魔兽的积分?” 戚三:“……” 金宝:“……” 两人面红耳赤,对视一眼,瞬间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浓浓的战意。 …… 等她回来之后,沙蝎已经被大卸八块,背甲零落, 金宝和戚三围着它,一边嘀咕着什么 “弱点在腹部。” “对。” “主要的进攻手段是尾巴。” “尾部和身体连接处也很薄弱,只是角度很刁钻,如果可以直接斩下尾巴,这样就基本上没什么威胁了。” 无忧听了一会,忽然来了一句。 “还有一个地方,你们要注意一下。” 两人都做出求知若渴的模样,无忧慢悠悠地道: “记仇。” “什么?” 她眼睛弯弯,说的话却让金宝和戚三脸色一白。 “沙蝎是群居动物,死了的沙蝎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吸引附近的同伴过来……报仇。” 第312章 第二个结束(22) 【前几章补了一个陆循和无忧的前事,要是感兴趣的话往前翻翻,从309章后半部分开始。如果没兴趣的话就往后看~~】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屋外瞬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声音。 金宝哆嗦着嘴唇: “这、这是什么声音……” 戚三咽了咽口水: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像、像是沙蝎爬行的声音……” “哪有这么……密……” “砰、砰、砰——” 撞击声响起,破旧的木门摇摇欲坠、 终于,在戚三和金宝惊恐的眼中,那张门倒下了。 门外,一片沙蝎迅速一个接一个,像个炮弹一样,射向了三人。 金宝一边惨叫,一边挥舞起了手中的刀。 —— 一个时辰后。 金宝和戚三躺在满地沙蝎的尸体之中。 手指都动不了一根。 身上也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 两人却都没感受到太大的疼痛。 因为中毒,麻了。 无忧随手扔了两根蓝色的草在他们身边。 “吃了,解毒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讲究干净不干净,两人拿起来就吞,嚼巴嚼巴瞬间就下了肚, 吃完还是没力气动。 无忧只能一只手一个,把两人拖进了屋子,随即开始清理战场。 金宝和戚三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再一次感慨。 就算沈无忧有一个不知名的师尊。 教了她那么多关于修真界的事情,可她也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一个才刚刚引气入体的炼气期修士。 沉着、冷静、还有永远不竭的勇气。 最终戚三只能说: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 金宝正咬着牙包扎,疼得龇牙咧嘴,听见这话,笑容不自觉地浮现: “虽然我们不是天才,但我们运气好,遇到了天才啊。” 修真者的恢复速度胜于普通人,所以,两人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许多。 暖黄色的火焰在炉灶之中温顺地跳跃着,三人围坐在一起,火光柔和了五官,更模糊了他们正处于危机的前线之中,成了难得的闲暇时光。 今天晚上吃蝎子肉。 金宝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还有闲心品评。 “这肉味道有点像牛肉,还挺香的。” 戚三问: “我们今天杀了多少只沙蝎?” 无忧想了想: “七只。加上我绑回去的那只,一共八只。” “啊,才八只。” 金宝夸张地叹口气: “我以为,我们至少被十多只沙蝎围殴了。” 戚三倒是有些庆幸: “再多一点,我们怕是应付不过来了。” 金宝想想,也是,咧嘴一笑: “今天开张了,不再是零积分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还好好的。” 戚三和无忧对视一眼,也笑了,应和道: “你说得对。” “希望明天能更好。” “等到七天结束,我们就要正式进入宗门修真啦!” “好期待啊。” “快睡觉。” “嘿嘿。” 第三日结束,无忧三人都积了八分。 …… 今天秦不凡的队伍,损失一人,斩杀了一只二级魔兽。 每人积分为十二分,秦不凡由于是主力,一共积十五分,暂居目前最高。 上官鹤的队伍,亦遇到了二级魔兽,损失两人。 一名是田英,一名是小林…… 队内的气氛愈发凝滞。 所有人都认为。 如果不是上官鹤执意要带着受伤的田英。 小林也不会因为要保护田英而死。 上官鹤只是沉默着,比先前沉默了许多。 慕容晓站在她的身后,通身的气压也很低。 她看着怎么也止不住埋怨的众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喝道: “行了,今天那只二级魔兽,如果不是上官要保护你们,她又何必受伤?” 上官鹤的眉眼未动,只是低头包扎着手臂上长长的一道血口子。 慕容晓继续道: “按照你们的逻辑,强者应该抛弃弱者的话,我和上官是不是也不应该带着你们?” 这次的纷争,却并未轻易平息, 有一个男子反驳道: “不是强者和弱者,而是应不应该抛弃累赘的问题。” “如果小林不是因为被背上的田英拖累了速度,她也不至于被狼一爪刺破心脏。” “上官,无用的仁慈只会害了别人,杀死小林的人是你。”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会好好考虑一下,你还值不值得追随。” 其他人没说话,赞同的神色却表明了立场。 “你!” “好了。” 上官鹤压住了慕容晓的手: “睡,明天还要赶路。” 第三日结束,上官鹤积十四分。 其余人积十一分。 —— 第四日。 无忧三人斩杀二级魔兽一只,积十八分。 秦不凡队伍折损一人,斩杀二级魔兽一只,一级魔兽三只,积二十三分,秦不凡积三十分。 上官鹤和慕容晓两人联手击杀二级魔兽一只,上官鹤积二十四分,慕容晓积二十一分。 其他人击杀一级魔兽五只,积十六分。 至此,无忧他们已经不再是垫底的了。 第五日。 无忧三人联手斩杀三级魔兽一只,积三十八分。 而秦不凡队伍继续前进,遇到了四级魔兽,折损数人。 最终只剩下侯荣与秦不凡往后逃回了数里。 上官鹤与慕容晓并未继续往前,而是继续斩杀了一只二级魔兽,分别累积三十四与三十一分。 而与她俩分散的其他人,遇到了三级魔兽,全灭。 第六日, 无忧三人再一次斩杀了一只三级魔兽。 而秦不凡与侯荣遇到了三级魔兽,勉强杀敌,但侯荣死了。 上官鹤和慕容晓昨日受了伤,今日遇到三级魔兽,两人不敌, 慕容晓想掩护上官鹤撤退,但上官鹤不愿意走。 最终……两人双双殒命。 至此,这一场试炼,已经没了什么悬念。 第七日。 三人往南边走了一段路,又遇到一只三级魔兽。 这一次,金宝和戚三却极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无忧回头,疑惑地问: “怎么了?怕了? “先前不是已经杀过两只了?” 戚三笑了笑: “这一只,我们不能插手。” 无忧一愣,想到了原因。 但她并不在意: “没必要,我们的积分越多越好。” 金宝却很坚持,摇摇头: “不行,你一个人能对付它的。” “我们已经占了你很多很多便宜了,这一只,就你一个人来。” 无忧看了他俩一瞬,片刻后莞尔一笑: “好。” 第313章 选择宗门(23) 当第七天的太阳落下,哪怕身处一片荒原之中,无忧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飘过来。 七天前,城主夫人袖子里洒出的一模一样。 眼见金宝和戚三失去了意识,无忧也只能装作晕倒。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 便回到了城主府内。 二十个人,一个不少地躺在地上。 仿佛这七天,只是他们做的一场梦。 也确实只是一场梦。 幻境。 所以怎么可能让才刚刚引气入体又资质极佳的根苗直接上前线呢? 这就类似于让一年级小学生直接去高考一样离谱。 所以,当无忧发现修为无法增进的时候, 其他人或许以为是前线的灵气稀薄,但无忧却明了, 只有在幻境之中,才会无法修炼。 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茫然,更有的是深深的恐惧。 那么地真实……被利爪剖开胸膛,血液一寸寸流逝,毒素在身体之中蔓延,呼吸逐渐微弱。 都是那么地真实,恐怖。 有一个男子凄厉地尖叫一声,捂住头,变得十分癫狂,甚至把在场的其他人都看作了魔兽,开始无差别地攻击了起来。 城主夫人在他的攻击落到别人身上之前,轻叹一声,施了法诀让他昏迷过去。 道心已破,哪怕天资再好,此后也只是个废人了。 她的眼中有极浅的怜悯一闪而过。 若是往日,这样的资质,一定能够进入六大宗之一。 可放在今天,却直接没了未来。 但她目光掠过了其他的孩子, 在幻境之前,所有人都是一脸青涩懵懂。 可在幻境之后,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们已经迅速地反应了过来,有人积蓄起了灵气准备反击,有人把同伴护在了身后。 目光之中,都蕴含着或多或少的锐利与锋芒。 而唯一没有变化的…… 就是那个女童了。 就连她,也看不透…… 一点也不像十岁的幼童。 难怪先前被带去审讯了。 不过,既然仙人们都没查出什么端倪。 或许只是一个出挑点、早熟点的孩子。 城主夫人微微蹙眉,又恢复了平静。 “此次试炼,淘汰三人。” “还剩下十七位,念到名字的请跟侍卫出府。” “庞昭。” 这就是那位刚刚当场发狂,攻击他人的男子。 侍卫们将他抬了出去。 “程坤。” 秦不凡队里的人,第一天晚上就被毒蛇咬了,后来死在了第二天白天之中。 积分为零。 程坤似乎是有预料,但更不甘,他扑通一下跪倒了城主夫人面前。 城主夫人的神色凛然,动了动手指, 一股轻柔的风将他拽起。 程坤不甘地喊着: “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城主夫人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却暗含威压: “还有其他的宗门可以收你,如果要是谁敢在仙缘大会上闹事……” 程坤颓然地松了手,任由侍卫带他走出了院子。 “王际。” 最后一个名字,却出乎其他人的意料。 他是秦不凡队中的,积分甚至排在中流。 城主夫人淡声道: “坑害同伴,不配入六宗。” 王际愤然的眼神瞬间消失,闪烁着躲开了其他人惊异的眼神,低着头跟侍卫走了。 三人走后,城主夫人看向了其他人,笑道: “恭喜你们。”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大家都有些失态。 七日的精神紧绷和同伴的淘汰,让这群年纪本就也不大的孩子实在是有些到极限了。 如今,总算是结束了。 金宝张开了双臂,要狠狠地跟拥抱一下,却被两人躲开。 倒是戚三和无忧对视一眼,都笑了,旋即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抱完,戚三嗤了金宝一声: “你一个人的体型抵得上两个,自己抱自己。” 金宝露出委屈的神色,却又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 闹了一会儿,他又凑过来低声道: “我们三个都去天谕宗?” 戚三嗯了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 无忧眨眨眼,再次跟两人确认了一遍: “你们真想去天谕宗?” 两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为什么?万一你们有其他的天赋,更适合其他宗门呢?” 金宝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看我这样,像能炼丹的,还是像能去引人双修的?” 戚三噗嗤一声,赞同地点点头: “如果天谕宗愿意要我们,肯定是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那我努力一下。” “努力什么?” 两人茫然,却见无忧不说话了。 众人兴奋了一会,发泄完情绪,城主夫人拍拍手。 大家就迅速地安静下来,看向她。 “接下来,六宗的修士就要到了,诸位可做好准备了?” 这下是真正的安静了,甚至有人屏住了呼吸。 一阵扭曲的光芒忽然出现,众人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 原本空荡荡的座位上,就出现了六个人。 六个位置不分先后,但最中间的地方,坐着一个银白色长发的男人。 男人胸口处抱着剑,坐得笔直,烟紫色的眼眸半阖。 无忧好奇地看了一眼,瞬间一个激灵,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看着地面,老老实实地不敢再抬头。 陆循却察觉了她的目光,等他抬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脑袋。 他收回了眼神,但还是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旁边传来金宝压抑着的惊呼: “怎么有六个?难道蜀山之人来了?” “啊啊啊,无忧,我后悔了,要是能加入蜀山,我肯定去蜀山。” 戚三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你连剑都没碰过。” “好了,接下来。”城主夫人道:“大家可以自己选择想加入的宗门,若是对应的宗门也愿意收下,就正式成为了该宗的弟子。” “按照各位在试炼中的名次,第一名……” “沈无忧。” 无忧上前一步,瞬间,六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第314章 加入(24) 其中四道目光都还算正常。 但另外的两道,可以说是灼灼了。 一道是萧长风的,一道是陆循的。 他怎么来了? 他是蜀山的少宗主,别说蜀山不需要收徒,就算要,也不需要他亲自过来? 想不明白,但无忧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想尽快结束,也不耽误时间,抬起腿正准备朝天谕宗的方向走去时,一道极淡的嗓音却忽然响起: “等一下。” 她的步伐顿时被迫停顿在原地。 陆循却没看她。 而是转脸对城主夫人道: “你有先介绍一下六宗吗?” 城主夫人微微愣,旋即扬起合适的笑意: “是我的疏忽了。” 她开始一一介绍,无忧却被迫打断了选择,只能站在原地等她的话说完。 蜀山是最后说的,由于城主夫人并不了解,介绍的话十分简短。 陆循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还未等她说话,就淡声道: “蜀山,天下第一宗。” 简单的五个字,其他五宗哪怕脸色差了些,眉头皱了皱,却没人敢置喙。 底下不太熟悉蜀山的人们,眼底也逐渐泛起了向往。 总算结束了。 无忧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重新抬脚朝天谕宗方向走去。 却再又一次在走出两步的时候,又被叫住了。 这次陆循的声音里,少了一丝淡然。 “沈……无忧!” 第一个字极轻,后面的两个字咬得很重。 “怎么了?”她故作一脸茫然与恭敬。 “您唤我有何事?” 陆循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到她身上: “你是第一?” “是。” “第一就该来第一宗。” “为何要去天谕宗?” 无忧:“……” 她尴尬一笑,还没说话,萧长风就开口了、 他竖起剑眉,神情不悦: “陆少宗主,就算你们蜀山是天下第一宗,也不至于抢我们天谕宗的弟子。” “什么叫抢,她自愿的。”陆循把玩着自己一缕头发,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你若是来蜀山,我此生只会收你一名弟子,可得到我的全部传承。” 这话让其他人彻底愣住。 无忧也有些吃惊,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他。 那双烟紫色的眼眸笼着似有若无的雾气,叫人看不透,猜不透。 她倒也不是贪图他的传承。 毕竟以前比剑的时候,他也从来没赢过她…… 他能传承什么…… 而是他说这话时的果决与断然, 好像他就是为她而来。 陆循却没有丝毫犹豫, 天道指引他来这里。 不仅仅只是名字和灵根一样,还有那独特的气质…… 她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 萧长风也暗暗皱眉,他也绝不可能放过沈无忧。 这个疑似是他大师姐转世的人。 蜀山……蜀山剑修…… 大师姐本就是修剑道。 一去蜀山,还不是如同蛟龙入海? 万一哪天她恢复了记忆…… 师尊绝对不会饶了他。 萧长风的目光落到沈无忧身上, 她的脚步有些迟疑,似乎也因为蜀山的话动摇了。 他狠狠心,咬牙道: “若是你来天谕宗,可入静慈门下。” “嘶——” 其他四宗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理说新入宗的弟子怎么也不可能让静慈这样的一峰之主、化神期大能,收为徒弟啊。 就算是能混上个萧长风的亲传弟子也算是不错了, 更多的弟子一进门是没有师尊的外门弟子。 等到突破筑基甚至是金丹之后,还要表现良好,才有可能被大能收入门下, 可是萧长风竟然就为了收下一个普通的单灵根……哪怕她确实是满级纯净度。 而立下这样的条件。 这可是化神期大能的亲传弟子之一呀,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说真的……要不是他们都一把年纪了, 都想改头换面,去当静慈的弟子了…… 那可是少数的几位化神期大能啊。 陆循脸色一变,若是静慈真人的徒弟, 那他手上的筹码确实有些不够。 而无忧的心中也终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她应该感谢陆循,如果不是他的出现, 萧长峰未必会直接让她成为师尊的弟子。 但……无忧却还不满足。 因为她知道萧长风是对她有多么重的杀心,对她有多么地势在必得 又有多么地……害怕她。 她微微一愣,做出心动却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 “可是我还有两个朋友,我想让他们也跟我在一个宗门……” 陆循眼前一亮,正想开口。 萧长风牙关咬紧,直接拍板: “你那两个朋友也进天谕宗。”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通过第三关的弟子都会被六宗收下的, 通过了第三关试炼,只是有了一个站到六大宗面前供他们挑选的机会, 如果六中都没有人要你,那也是会被淘汰的, 或许是转投其他的宗门。 每年六宗所收的弟子也不过是每宗一个,最多不过两个而已。 而今年却不一样。 不仅仅收了三个徒弟,甚至还有一个成了静慈真人的弟子, 这可真是奇闻呢, 到底是怎样的天才,才能让天谕宗这样的迫不及待呢? 想来,今日之后,修真界之人都会对沈无忧升起兴趣的。 陆循烟紫色的瞳孔变得黯淡无光, 他深深的看了一无忧一眼。 在他的耳边传音入密,留下了一句话, “我等你来找蜀山找我。” 说完, 他便当场消失在了原地,仿佛剩下的人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目, 这一切事情发生的那么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直到陆循走后,那股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议论声才爆发开来。 “往年的第一,也从未引得过两宗争抢,更不用说,其中一方竟然是蜀山了……” “天哪,天哪,无忧也太厉害了。” 无忧听见这些话,心中暗暗有些好笑。 都是目的不纯罢了,又何必羡慕呢。 不过如今她也达成了她想要的目的, 正式进入了天谕宗,甚至还再一次地成为了师尊的弟子。 而萧长风,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最终,谁能够真正达成所愿,就看他们之所能了。 而金宝和戚三也终于反应过来。 紧张忐忑地走在了无忧身后, 再一次得到她的目光确认之后,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 看着开心的两人,无忧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315章 凌云峰(25) 到了后来,其他宗开始选人。 秦不凡加入了天师殿。 而上官鹤被测出来与灵兽的亲和度极高,于是她加入了万寿宗。 合欢殿在今年的弟子中没有选到想要的, 最终勉为其难选定了一个容貌出色的男修。 选完人,各宗也该带着新弟子回去了。 无忧却又胆大包天地提出了一个新要求。 “我想跟我爹娘告别。” 现在还是在天谕宗,不是在他的地盘。 即使萧长风再不耐,也只能忍着。 都答应了她那么多要求,甚至不惜让她成为静慈的弟子。 这点小小的事情,他要是拒绝,就跟之前所做的一切很不符合了。 于是他只能同意。 无忧也见到了一别数日的沈山和秋苒。 她从城主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沈山离去的背影。 他听说,每个人结束仙缘大会的时间都不一样, 就每日都来城主府前等候, 可他又听说,有些弟子一直不出现,很有可能是直接被宗门给带走了。 他们的无忧这么优秀,肯定能够被宗门选中, 也有可能她已经走了, 但沈山还是有点不死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听闻,仙缘大会还没有彻底结束。 但也许就在这两天了, 如果这两天还没有等到无忧,可能他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沈山和秋苒互相扶持着,一步一步走远, 今天就是仙缘大会的最后一天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等到他们的女儿。 或许人生短暂,能够短暂的结缘,也是一种缘分, 他们的女儿,天生不凡,非池中之物, 应该翱翔于天际。 沈山压下心中的苦涩。 两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无忧刚刚踏出大门就看到了两人即将消失的背影, 她匆匆加快脚步。 跑近了些,喊道: “爹、娘。” 沈山和秋苒不敢置信地停下的脚步,回过头看见了他们日思夜想的小小身影。 两人赶忙朝她奔过来,三个人搂抱在一起。 无忧与他们的告别,直到也就持续了短短半日的时间, 萧长风可不愿意再停留太久, 无忧也没法过多的去挑战他的耐心,怕他真的就鱼死网破, 于是最终,在他沈山和秋苒的目光中,她还是登上了六宗的飞舟。 —— 六宗之人告别之际,乔安走到萧长峰面前,看上去很是依依不舍。 虽然萧长峰此刻的注意力全在无忧的身上。 他怕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万一见完家人,还要见朋友呢? 他的眼中闪过一次嫉妒,调笑道: “你如今有了小师妹,倒是对我不理不睬了,” 肖长峰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他。 乔安的实力并不比他差太多,一身媚术,诡异难缠, 猝不及防之下,哪怕修为比他高,也容易中了他的道。 再加上他背后还有合欢殿,他也不敢太得罪他, 可他又实在厌恶他,只能对他冷处理。 听见他说这话,萧长风只是笑笑。 “毕竟我师尊已经近百年都没有收弟子了。” “哦,我听说自从静慈真人出关后,名下的弟子很多呀,” “那都是我代师尊收的。” “毕竟……师尊亲自收下的弟子恐怕也只有我师姐了,” 他淡然地笑笑。 提到那一位,乔安的背后瞬间蹿上一抹凉意,身上各处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就算她已经死了 他却始终还记得当时他因为看上了萧长风,而遭到的那一顿毒打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匆匆离去。 萧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却还是要依靠着大师姐来保全自己来解决麻烦。 心中的愤怒越多,他看无忧的目光也就越狠毒。 这么多年, 她为什么始终阴魂不散? 她的骨头日日跟他作对, 甚至还出现了一个这么像她的人。 真是……该死。 …… 在回天谕中的飞船上, 金宝和戚三站在飞船边, 左看右看,新奇不已。 满怀憧憬的想象着进入天谕宗后的日子。 天上苍茫云海,漫漫无边际, 无忧站在他俩身边,思绪已然飘远。 按照常理来说, 新入门的弟子,回宗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要拜见师尊。 可她觉得, 萧长风一定不会让她去见师尊。 没别的原因, 他不敢。 如果他敢, 那他就完了。 —— 事实证明,萧长风还是不敢。 一下飞舟, 戚三和金宝就由其他峰的弟子领走了。 而萧长风则带着无忧回凌云峰。 一路上,越走越偏僻。 刚刚入宗时,还能见到弟子们来来往往, 而越走,就越渺无人烟,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幽深, 无忧看似很老实地跟在萧长风身后, 她感应到,萧长风的神识已经牢牢地锁定住了她。 只要她有所异动,就会立即控制住她。 无忧暗中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或许,当到了他洞府的那一刻, 就是他下手的时候。 她是刚刚加入天谕宗的新弟子,除了戚三和金宝并无认识的人, 哪怕她凭空消失了, 也查不到萧长风头上, 毕竟他有什么动机,要去害一个刚刚入宗的新弟子呢? 而如果让她在凌云峰生活得太久,让其他人对她留下印象, 那萧长风要下手就有些困难了。 所以,他要除掉她,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 两人一前一后,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眨眼便到了。 无忧抬起眼,她面前是一个幽深的洞府。 第316章 斩草除根(26) 无忧故作懵懂地问道: “师兄?这是我的洞府吗?” 萧长风呵呵笑了,道: “不仅是你的洞府,还是……你的埋骨之地。” 他后面半句声音极小,无忧就装作没听清,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师兄,你说什么?我是否需要先去拜见师尊?” 萧长风并未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听她问起师尊,十分和善地笑了, 随即,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卷炼气期专用的心法。 “师尊如今正在闭关,待他出关后我便带你去见他。 “在这段时间内你要好好修炼,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无忧内心有些疑惑,疑惑他为何还不动手,却还给了她什么功法。 表面乖巧地应下,接过那心法粗粗一看, 瞬间了然。 那上面记录的内容,与真正的心法, 截然不同。 若真按照上面的法子修炼,定然经脉逆乱,灵气暴乱而死。 无忧看了看假功法,又看了看萧长风。 他竟然连在宗门内诛杀她的勇气都没有,而是又使了这些阴损的招数。 她还是高估了他。 萧长风给完功法,又再次叮嘱让无忧在这儿一定要努力修炼。 如今她是炼气一层,炼气一共十层。 一到三层为低阶炼气士,四到六层为中阶炼气士,七到十层为高阶炼气士。 萧长风说,待她修炼到中阶炼气士,就可以去拜见师尊了。 她的师尊,可是当今坤元界最年轻的化神期修士。 谁能不心生向往呢? 无忧重重地点头,平日里看上去心思缜密的她,在听说静慈仙尊的名号,脸上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崇敬。 到底是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 萧长风脸上笑意更甚。 努力,你修炼越努力,死得更快。 到时候,我便往宗内报说是你修炼出了岔子。 走火入魔而死。 想来,就不会再留下任何隐患了。 萧长风还想再强调两句,一只纸鹤却忽然不知从何方疾射而来。 萧长风反手捏住,接收了其中的信息。 原来是在宗门附近历练的八师弟有难,纸鹤传书求援。 萧长风皱了皱眉,对无忧道: “我先去援救师弟,你在此好好修炼,不要到处走动。” 无忧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萧长风一走,小乖就出现了。 无忧歪了歪头,问它: “你怎么在这儿?” 小乖看着萧长风走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我怕你出事,才一直在暗处跟着你。” 无忧笑笑,掂了掂手上的玉片: “杀机在这儿呢。” 小乖撇撇嘴: “这法子是无声无息,可……终究不如干脆利落解决了你来得痛快。” 无忧瞪了它一眼: “怎么,你是萧长风同伙?” 小乖:“……嘿嘿,习惯了习惯了。 “跟着你这么多年,杀人越货的事情干太多……” 无忧手动捏住它的猫嘴: “可以了,不必再说。” “萧长风就是这种阴损的性格,什么样的人,也就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她话里带着淡淡的讥讽: “见招拆招罢了。 “我从小就在宗门长大,这凌云峰,我可比他熟悉得多。 “跟我走。” “去哪?” “跟上你就知道了。” —— 萧长风赶到的时候,八师弟已经有些力有不逮,身上多处受了伤,灵力也耗尽,只能在敌人的攻击下狼狈地躲闪。 他的对手是一个魔修。 萧长风背上一直背着一把剑,但他用得时候不多。 旁人都说,是没遇到配让师兄出剑的对手。 此刻,一个小小魔修,自然也不够格。 他不过是捏了几个法诀,天地间狂风打坐,一道惊雷劈下。 魔修挨了几下,发出惨叫,随后便化为一缕黑烟,魂飞魄散了。 八师弟气喘吁吁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过来道谢: “多谢师兄。” 萧长风眉心紧缩,训道: “一个魔兵而已,怎么还能把你弄得这般狼狈?” 八师弟脸上露出惭愧和悔意,道出原委: “这儿离宗门不远,我发现它的时候,很是好奇。 “看到它修为不高,就想活捉了它,看看它是怎样绕开其他人,潜伏到这儿来的。 “谁料它一见面就求饶,表面看上去十分老实, “我一时放松了警惕,它却偷袭于我,我被它重伤在先……才……”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挠挠头: “还好师兄你在宗门,不然其他人恐怕没法赶过来这么快,我小命休矣。” 萧长风便淡声道: “斩草除根、迟则生变。” 八师弟连连点头: “是,师兄说得是,多谢师兄教诲。 “我若是一见面就斩杀了它,也不必如此狼狈。 “可见哪怕再弱小的敌人,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好是速战速决。” 萧长风的神色一顿。 随即数度变化, 是啊。 速战速决, 哪怕事后有些麻烦,也比放一个定时炸弹在那儿要好。 迟则生变、迟则生变! 萧长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八师弟心底一惊,他从未见过一向温和的师兄这般模样,杀气……这般重。 他有些惶惶地低声道: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无事,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一要事未处理完,我先走了。” “恭送师兄。” 萧长风离开的速度甚至比来的速度还要快,八师弟忍不住感叹: “师兄如此心急如焚,想必一定是极其要紧的事。 “能抛下这么要紧的事来救我,师兄真是……爱护师弟师妹啊。” —— 一路上,不知为何,萧长风心中那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 果然,待他赶回那偏僻的洞府前,定睛一看,早就没了半点儿人影。 他在八师弟那里并未耽误多久,显然是他一走,宁无忧就也走了。 萧长风脸色阴沉,下意识想将神识外放去寻人。 在宗门内,她左右也跑不出去。 可在神识即将放出去的那瞬间,他又犹豫了。 在宗门内外放神识,只要修为高于他的长老都能感知到。 只不过为了寻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而且没多久后,那弟子就死了? 他岂不是嫌疑重重。 想到此处,萧长风再一次强行按捺下了寻人的心思, 环顾四周,随即一掀衣袍,在洞府外的石凳上坐下了。 他倒要看看,她能跑哪去?! 他就在这等着! 等她回来……他必然再不耽搁半分! 第317章 迟则生变(27) 两个时辰后。 天边的亮光已经开始一寸寸被黑暗吞噬。 萧长风骤然睁开了眼。 晚霞的最后一丝余光洒在了那个小小的,朝这边慢慢走过来的身影上。 无忧走近了,才看清坐在她洞府前的是萧长风。 她诧异地道: “师兄?” 萧长风面色冷凝: “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他说话的同时,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几乎比无忧要高出大半个身子,黑着脸,浑身气势迫人。 萧长风的一只手在身前,右手背在身后。 从无忧这个角度看不到的是,他的右手掌心,正在吸纳着灵气,隐隐透出一股狂暴而危险的气息。 她似乎是完全没察觉到危险,仰起脸笑了笑: “师兄,我没乱跑。” 萧长风阴沉不善的脸色已经丝毫不加以掩饰,眼神中透出凶光,闻言冷笑一声: “是吗……” 右手中的灵气已经快要达到一个临界点,捏碎她的脑袋和魂体轻而易举。 此刻,他的手离她不过只有三寸。 无忧的笑意不变,继续往下说: “嗯,是有一个好心的师姐带我去点亮魂灯了。” 萧长风:? “啵——” 很轻微的、积蓄的灵气消散的声音。 萧长风此刻的惊愕更不是装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你说——魂灯?” 无忧点点头: “是啊,师姐不知道我是谁的弟子,我如实说了,师姐就说,我才刚刚入门,定然没将魂灯点亮。 “魂灯是只有亲传弟子才能点的,说是关系到性命安全,我便跟着她走了。 “魂灯点亮之后,她还给我发了亲传弟子的名牌与宗门服饰,都装在这个乾坤袋里了。” 无忧把腰间系着的乾坤袋翻出来,跟献宝似的展示给萧长风看。 萧长风怎么也想不到,他就离开这么一会儿。 她竟然连魂灯都点上了! 在宗门内,亲传弟子以及长老、掌门都会有资格在魂殿点上一盏属于自己的魂灯。 魂灯外表如同一盏青铜古灯,灯芯的燃料是魂灯主人魂体的一部分。 当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对主人并无任何影响。 反而,宗门可以由魂灯的光芒来判断弟子的情况,若是火苗正常燃烧,则一切正常。 若是火苗黯淡微弱,则代表弟子奄奄一息。 宗门好及时派人救援。 若是火苗熄灭,则该弟子……陨落。 并且,魂灯将会回放此名弟子生前最后看到的场景, 帮助宗门锁定凶手,为其报仇! 萧长风伸出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又收回到了身后。 转而掐了一个通信的法诀。 他认识魂殿的巡逻人员之一。 没多久,那名弟子的回信就回来了。 展开纸鹤,上面写了确实今天有一个师妹过来点亮魂灯。 萧长风一把将纸鹤捏成了齑粉,眼中的凶恶也随之消弭。 俊秀的脸庞上再一次挂上了温和的笑意: “既然如此,也好。 “本来这些事情我今日也要带你过去的,只是刚刚突然有急事才耽误了。” 无忧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又问: “那师兄,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要是没有了的话,我就先去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升到炼气期三层,去拜见师尊。” 萧长风刚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瞳孔骤然缩小。 她若是点上了魂灯,那是修炼错了还是功法错了……魂殿的老东西可看得出来! “那个……我给你的功法,你还未开始修炼?” 无忧露出羞赧: “我现在就去。” “不,等等!”迎着无忧疑惑的目光,萧长风赶紧开始编: “师兄刚刚忽然想到,我这儿有个更好的功法。 “你修炼这个。” 他忙不迭从袖中拿出另一个玉片,半强行地塞进了她手里。 又问: “我给你的那个呢?” 无忧有些犹豫地拿出先前的玉片,将它还给了萧长风。 萧长风收回了那要命的玉片,心中却还是憋屈得不行。 明明……明明差一点就能…… 偏偏一念之差,就错过了这个机会。 到底是谁坏他的事? 算了,就算找到这个人,他也不可能因此就去报复她,平白又为自己树敌。 萧长风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事不宜迟。 无忧已经入了洞府内去修炼, 他没着急离开,目光森然地盯着洞府看了一会儿。 忽然,他又想到了一个妙计。 天谕宗绝不允许弟子内斗, 可若是不在天谕宗内呢? 但……新入宗的弟子,在宗门修炼到筑基甚至是金丹也都是有的。 万一沈无忧就在宗里苟到金丹呢? 而且,萧长风实在是不愿意再拖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在宗门内身死魂消,也没人会怀疑呢…… 对了!洞天福地! 天谕宗有一洞天福地。 五十年开启一次,其内珍宝、机缘重重……但危机也并随。 下一次开启,就在一年之后! 可宗规有言,新入宗的弟子,若是想入洞天福地,至少在每年一度的新弟子年终小比上,取得前十的成绩。 年终小比与洞天福地的开启时间接近。 但天谕宗每十年收一次徒,而今年的年终小比,十年前所收入门中的那批弟子,也能够参与。 也就是说,沈无忧若是想入洞天福地,不仅仅要打败同年入宗的弟子们,还要打败十年前入宗的弟子们,取得至少第十名的成绩。 他才能带她进去。 这怎么可能? 她才炼气期一层,修炼一年,顶天了也就炼气高阶。 而十年前入宗的弟子,只要不是天赋特别差,现在应该都已经筑基了! 可错过一年之后的洞天福地,难道他要等下一次的洞天福地?也就是五十多年之后? 萧长风目光闪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触动了沈无忧洞府的法阵。 无忧从里面出来,奇道: “师兄,你怎么还没走?” 萧长风扯出一个无比和善的笑意: “师兄这儿有些丹药,你拿着。能够加快修炼速度,早日拜见师尊。” “啊?”无忧毫无准备之下,手里被塞入一个玉瓶。 她赶忙推却: “师兄,弟子修炼的资源,宗门已经发放给我了,我怎么能要你的丹药?” 萧长风嘴角抽了抽: “拿着,要是用完了……再来找我。” “师兄,你真好!果然跟师姐们说的一样,你是一个爱护师弟师妹的好师兄! “以前是我误会师兄了,以后我一定跟师兄多多亲近!” 萧长风面无表情: “是吗?呵呵。” 第318章 争(28) 这次萧长风是真的要走了。 如今他作为凌云峰弟子的领头人,许尽欢又是个不爱管这些事的性子, 特别是在离开了凌云峰一段时间后,他要忙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无忧则转身拿着丹药回了洞府,随意地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打开玉瓶,倾倒瓶身,几十粒白白胖胖的圆润丸子就滚了出来,还散发着隐隐药香。 凝灵丸。 还是上品品质的。 其内蕴含大量灵气,修炼时服下,比起吸纳空中灵气,效率要快上三到五倍。 或是与人交战时,服下可瞬间恢复大量灵气,提高续航。 一般略有些家底的炼气期修士手中都会备上几颗。 无忧对丹药略有一些研究。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剑道的,年纪小的时候,心性不定,看见什么都很感兴趣。 许尽欢在这方面十分纵容,她想学什么就让她学。 哪怕她灵根不合适,也根本没炼丹的天赋, 大把大把的昂贵的药材砸下去,别说成功炼出一炉丹,还反手炸了人家炼丹师好几个丹炉。 气得许尽欢的那位炼丹大师好友把师徒两人一块儿轰出了自己的洞府,无忧才歇了当炼丹师的心思。 无忧想起往事,嘴角忍不住带上一缕笑意, 又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把宗门发的丹药拿了出来。 亲传弟子,每月五颗下品灵石、二十颗凝灵丹。 只不过丹药的品质是中品。 宗门也算财大气粗,不过跟萧长风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 小乖坐在她的石床上,看了一眼她面前的一堆丹药: “真是奇了,萧长风杀意那么强,就算因为你点亮了魂灯而无法下手。 “怎么还会送你丹药,助你修炼?” 无忧已经把丹药一一查验过,都没发现问题,就又慢慢地将其一颗颗塞回瓶子里,嘴中答道: “天谕宗有一洞天福地,每五十年一开,弟子入内寻宝……生死自负。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小乖瞬间明了: “他打算在洞天福地内杀你?” 无忧嗯了一声: “那福地,我也去过几次, “在里面想要我死,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把我引到凶阵内或者凶兽前,借它们的手弄死一个炼气期的蝼蚁,确实很简单。” 小乖就道: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那你不去这什么福地,不就好了?” 无忧仰头往嘴里倒了几颗凝灵丹: “不行。” 她就从来没想过不去。 洞天福地,正如其名。 尽管有危险,但进去一趟,能获得的好处远远高于风险。 她运气不好,费尽心思回了天谕宗,师尊却正在此刻闭了关。 无忧的失望只是一瞬间,这一缕失望甚至更多的还是因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一面。 化神期的大能闭关,少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而她也不是什么童话里等着王子拯救的公主。 她不仅仅要在萧长风的虎视眈眈下活到师尊出关,说不定……还能亲自报仇。 一百多年前,萧长风比不过她。 一百多年后,萧长风的能耐,又长进了多少? 她倒是也想看看。 “以前的我,放了些东西在里面,就算萧长风不想让我去,我也得去取回。 “更别说,现在是他求着我进去了。” 她闭上眼,体内灵气开始疯狂运转,将丹药中的灵气转化到自己丹田之内,修为开始以极其缓慢又坚定的速度攀升: “若是处处躲着萧长风,那我又何必来天谕宗?” 修真之路,与天斗,与人争。 她已走过一遭,如今,更是一步也不会退。 第319章 排挤?(29)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 修炼的过程十分枯燥,极其考验耐力、定力、专注力与毅力。 无忧在这半个月基本上就重复着吞下丹药、运行功法、吸收灵气、强大丹田的灵气团这些步骤。 几乎是一刻也没停过。 如此刻苦的修炼自然也有回报。 她已经是炼气三层了。 这个速度不算慢, 跟她同时开始修炼、又都是单灵根的上官鹤和秦不凡等人,也约莫是炼气二层到三层的修为。 但……她是五灵根,实际上,她真正的修炼速度比其他人慢了五倍。 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掉队,除了仰仗前世的经验,就是靠嗑药了。 几十颗丹药下肚,她一口气升了两层修为, 体内丹田处原本只有一个小鹌鹑蛋大小的灰色气团也变成了鸡蛋大小,经脉也更加坚韧了少许。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肌肤表面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黑色污渍,连带着把衣服都弄脏了。 这是吸纳、转化灵气时,对肉体无形之中的洗练,致使排除的秽物。 无忧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 比先前要轻盈了些,力气也更大了。 随即便掐了个洁净术,还顺便换了套衣服。 她将沈山和秋苒为她缝制的衣服都妥帖地收在乾坤袋里,穿上的是宗门下发的弟子服饰。 天谕宗行事低调,虽然在蜀山隐退后,隐隐有成为修真界宗门老大哥的趋势。 但门风还算清正,并不提倡门人在外界仗着宗门胡作非为。 因此宗门统一的衣袍也十分地简约大方,皆是素色,衣角处绣上几道云纹。 无忧的衣袍是红色的。 也仅有七峰峰主和十大长老的亲传弟子们,才可着红袍。 红袍上附着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法,可抵挡炼气中阶的一次全力攻击。 “无忧。” “怎么了?” 她刚刚换上衣服,就见小乖从洞府外走进来。 “你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 “你在仙缘大会上的那两个小伙伴,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她抬脚往外走,一边问。 小乖甩了甩尾巴,迈着猫步跟着她身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家家,搞团体霸凌,排外。 “就算你不去,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你们天谕宗不允许弟子自相残杀。” 无忧脚步不停地出了洞府,阳光没有征兆地洒落一身,她眯了眯眼皮,适应了一会儿。 随即就淡声道: “出去走走也好。” —— 戚三和金宝目前并没有加入七峰之中的任何一峰,而都是普通外门弟子的身份。 天谕宗的每一位长老以及峰主,都会定期在书阁开办“讲学”的课堂。 而新弟子入门的十年内,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想听的讲学。 在讲学之中,弟子有疑问也可向长老提出,长老一般都会指点一二。 入宗半月,两人的讲学倒是一个都没落下。 但修炼进度却不算快,如今才刚刚踏入炼气二层。 无忧出来也不全是因为小乖说他俩出了点事, 她在洞府里憋了半个月,出来透透气,顺便看一看他们。 这一看,就正好看到了金宝被一群人堵在了角落,周围人正起着哄。 金宝的圆脸涨得通红,愤怒地说了些什么,却惹来人群更大的哄笑。 第320章 亲传(30) (把金宝的性别改成女孩子了,想来想去还是更喜欢女孩一点哈哈,明天我再去改一下前面的内容。) 无忧凑过去,顺溜地穿过人群,挤到了最前面,顺手抓过一个围观的弟子,问道: “这是怎么了?” 那男弟子听见声音,低头一看,是位没见过的师妹。 眉眼精致,头发束成简单的发髻,插了根白玉发簪,满眼好奇。 他立马答道: “嘿,师妹你最近没来听讲学?” 无忧摇摇头。 “这两人是今年刚刚入门的弟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胖胖的女孩好像是叫什么……金宝。 “她不懂规矩,在讲学上贸然提问,打断了欧阳长老的讲学。 “长老愤而离去,其他听讲学的弟子们自然不乐意了。 “其中最为生气的自然是想要加入欧阳长老门下的李虎。 “李虎就堵住了她们两人, “说,她这么爱提问,不如她上去讲好了,她今天不讲,那就别想走。” 无忧微愣: “欧阳志?” “正是这位长老……”那位师兄下意识回答完后,又皱了皱眉,带了点教训的意味: “你怎可直呼长老大名。” 无忧笑了笑,又问道: “金宝问了什么?身为长老,心胸竟然如此狭隘?” 师兄:“!” 她这话……简直无礼,师兄脸色唰地变色,刚想喝止,眼中却瞥见一抹红色。 他后退一步,失声: “亲传弟子?” 这一下,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亲传弟子在天谕宗,地位极高,人数也稀少。 比如七峰之一的凌云峰,真正论起来,在一百多年前,只有无忧一个。 无忧“死”后,许尽欢收了萧长风为亲传弟子。 萧长风又代师收下十几位记名弟子。 直到无忧再一次出现,再一次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许尽欢的亲传弟子。 这事超出无忧的预料, 她应该感谢陆循的出现。 亲传弟子的身份,帮助她躲过去了萧长风的直接杀手。 这一次,更是让她感慨了一下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围在这儿的弟子大多是穿白色的杂役弟子和蓝色的普通弟子。 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人群之中的金宝和咄咄逼人的李虎身上,而随着他的一声呼喊,其他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即就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议论声不可控制地响起: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年纪好小啊……” “是什么绝顶天赋?这么小的年龄就能够成为亲传弟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 “今年,凌云峰的大师兄代静慈仙尊收徒。 “据内部消息,当时好像蜀山也想要她……” “还抢上了?” “听说,好像也就只是一个单水灵根,纯净度满值……” “…………什么叫好像也是满纯净度的单水灵根?” “这个资质虽然稀少,却也到不了被两宗争抢的程度。” “说不定人家在仙缘大会上表现特别优异呢?” “不管怎样,反正是我们惹不起的。” “是啊,我们也回去,欧阳长老早就走了,在这儿耽误修炼时间。” “嘿,欧阳长老讲到一半就走了,都怪那小胖子。” “行了行了,那小胖子天赋资质一般,以后有的是机会……” “现在别纠缠了,走。” 李虎走之前,还对金宝留下一个不善的目光。 众人作鸟兽散,没多久大殿之中就只剩下金宝、戚三和无忧三个人。 金宝见到无忧的时候也愣了愣,但很快就扬起灿烂的笑容迎了上来: “无忧,你怎么来了?” 无忧说: “路过。看见这儿挺热闹的。” “发生什么了?” 金宝嘴唇抿了抿,沉默了一瞬,却道: “没什么。” 戚三与金宝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摇摇头: “嗯,没什么。” “你这些天在凌云峰还好吗?有没有见到静慈仙尊?” 无忧看出她俩不想说,她便也不追问: “师尊闭关了,可能近来无法拜见。 “这半个月一直在修炼,也没做其他的事情。” 金宝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感知不到无忧的修为了。 “你炼气几层了?” “三层。” “这么快!” 两人几乎同时惊叹出声。 “你的资质确实比我们好,可是修炼速度也不至于比我们快这么多。” 炼气一层比一层难,她们预估过,修炼到第三层至少还需要一个月时间。 无忧盘膝顺便就坐在了听讲学时坐的蒲团之上,看着两人也跟着她坐下,她反问道: “怎么不至于,你们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她是因为五灵根才修炼得慢,她们俩又不是五灵根。 金宝有些羞愧地挠挠头: “可能是……我每天只修炼了两个时辰。” 无忧转眼看向戚三: “那你呢?” 戚三道: “我会修炼到每天夜半才睡,但可能我悟性较差,所以进度不快。” 无忧沉默了一瞬,发问: “不是都修炼了吗?为什么还要睡觉?” 金宝:“……” 戚三:“……” “所以,你……没日没夜地修炼了十五天?” 无忧点点头: “我是已经习惯了,你们可以一步步慢慢来。” 戚三目光中掠过一丝坚定: “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了,没想到比你还是差远了。” 无忧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道: “一年后,天谕宗的福地洞天将会开启。 “其中的时间流速比外界要慢十倍,更是奇珍异宝无数,对你们的修炼大有裨益。 “如果你们能在年终小比上取得前十的成绩,就可以进入其中寻宝。” 她弯了弯眼睛:“我是一定要进去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进入前十。 “进来帮我。” 金宝有些愣怔,随即扬起一个更灿烂的笑: “好,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第321章 拜见师尊(31) 无忧走之后,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金宝和戚三两人。 两人手上多出了一个白玉瓷瓶。 是无忧硬塞给她们的。 里面自然是……凝灵丹。 普通弟子,一月十颗。 而她就轻而易举地又给她们每人塞了五颗。 金宝圆润的脸上此刻布满颓丧, “无忧已经帮了我们太多,现在还把自己的丹药分给我们……” 虽然无忧说她是亲传弟子,每月的分量比她们的多。 可谁会嫌丹药多呢? 戚三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平静: “抓紧时间修炼,不然,我们很快就要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金宝抬起头,茫然地问: “我们什么时候能追上无忧的脚步了?” 戚三没和往日一样跟她开玩笑,而是认真地道: “人与人的来往,一定是互惠互利的,哪怕是亲人之间, “金宝,你是家中独女,一出生就受尽你父亲无条件的宠爱,可同样是父母,我的父亲却为了几两银子就卖了我。 “父母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朋友。 “如果我们总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无忧帮忙,拖无忧的后腿,那就算无忧不觉得有什么,我也没有脸面再和她来往了。 “接下来好好修炼,争取在年终小比上取得一个好成绩,到时候才能帮到无忧。” 金宝重重地点点头,攥紧了手中的玉瓶: “你说得对!走,我们现在就回去修炼!” —— 跟好友聊完天,无忧却没回自己的洞府,而是跑到了萧长风的洞府。 这儿就比她那要宽敞明亮不少。 正位于凌云峰的山腰位置, 她来得巧,触动了洞府的阵法后,萧长风没多久就从里面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看见是无忧,萧长风第一时间就是扫了一眼她的修为。 炼气三层,还不错。 这些天应该没有偷懒。 无忧仰着脸,笑道: “师兄,我丹药用完了。” 萧长风随手抛出一个玉瓶到她手中: “拿去。” 无忧口中道了谢,扭头便走。 这一番操纵行云流水,快到她已经走出了两步,萧长风才反应过来: “站住!” 无忧停住脚步,回身: “师兄,怎么了?” 萧长风狐疑地眯起眼: “我刚刚差点忘了,宗门每月不是也会给你发凝灵丹么? “你也全用完了?” 无忧诚实地点点头: “是啊。” 萧长风下意识皱了皱眉: “丹药吃那么多,会有丹……” 但这话没说完,他咽下了后半句,脸上再一次挂上笑。 无忧第无数次看到了他惯用的虚伪笑意。 他说: “凝灵丹而已,师兄这里还有,不用跟师兄客气。” 他又扔过来两瓶。 看着个子不高的女童开开心心地收了丹药, 萧长风虽然肉疼,但这几瓶丹药,给得值了。 到底是年龄小,又是凡人出身, 连最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一口气吃那么多丹药,体内必然会有丹毒留存。 丹毒多了,轻则修炼速度放缓,无法离开丹药,重则根基虚浮,毁了将来仙途! 萧长风狭长的眼中闪过一缕暗光,胸膛处弥漫开一股不可遏制的爽快。 —— 又从萧长风那薅到了两瓶丹药,无忧十分心满意足。 至于丹毒的事情,她自然知道。 山人自有妙计, 她不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 潜心修炼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快,当她再次出关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她也顺利地修炼到了炼气五层。 这次见面, 萧长风真的被她的速度震惊了。 再仔细一问,丹药全吃了。 这真是把药当饭吃啊。 萧长风掐过她的手腕,发现灵气在其中运行凝滞,处处受阻。 显然,她的晋升速度虽快,修为却十分虚浮。 萧长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修为能提上来就行。 小比上的把握也更大一分。 这就是没有师傅教导的问题所在了。 在炼气前期,修为提升速度过快,并不是一件好事。 修炼就如百丈高楼,一定要有无比坚实的地基。 甚至会有人刻意压制着弟子在炼气期的修为,不让他们进境过快,以免毁了根基。 但他巴不得她走得弯路越多越好,又怎么会提醒她这种事情。 萧长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随即右手摩挲着下巴,忽然就道: “你如今也炼气五层了,是时候去师尊面前拜见了。” 无忧愣了一瞬,才问道: “师尊……不是闭关了吗?” 萧长风却不解释太多,而是率先起身。 “跟我走。” 第322章 礼物(32) 许尽欢的居所在凌云峰的山顶最高处。 萧长风和无忧都是修真者,爬会山算不得什么。 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山顶最高处的一栋小屋子前。 许尽欢对奢侈享受之物无感,这栋小屋子,还是她自己亲手建造的。 平日里不闭关的时候,她就住在这里。 萧长风站定在木屋之前,双手负在身后,扬了扬下巴,道: “你进去。” 无忧脚步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走到木屋之前,手却在刚刚碰到木门的时候,被猛地弹开。 她一时没有防备,连连后退几步,嘴中更是吐出一口鲜血。 她震惊地扭过头,问: “师兄?” 萧长风眼中闪过一缕暗芒,心底的怀疑淡去三分,随即露出后怕的神色道: “师尊的屋子上头有禁制。” “我等不可擅入。” “进去前,都要请示师尊。” “我一时着急,忘了此事。” 无忧瘪瘪嘴,那禁制只是一个警告,她一时气血震荡,吐出那口血再调养一下便好了。 她抱怨了一句: “师兄……您这也太健忘了。” “呵呵,师妹等等,我已经请示了师尊。” 两人在屋外等了一会,无忧干脆就盘膝坐在地上,开始运转灵气。 这般毫无设防的模样,更是让萧长风心底的疑色更淡。 他是故意的。 因为他知道,师尊屋子的禁制,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他的大师姐能直接进去。 每每看见沈无忧,那种荒谬的想法就扎根在他的心底。 所以,他总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但……或许真的是他弄错了。 沈无忧不是他的师姐无忧,她也会被禁制所拦。 而她……也十分信任他这个师兄 修士在打坐之时十分脆弱的,她却对他毫无防备。 可尽管如此,他眼底的杀机却并未淡去。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萧长风闭了闭眼,将杀意隐藏,随即又挂上温和的笑容: “师妹,好了。” “进去。” 无忧推了门进去,这次自然是没再受到什么阻拦。 其实上一次也没有。 是她装的。 跟萧长风待在一起的每一刻,无忧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她一直注意着避开她先前所有的习惯,不能露出破绽。 毕竟,现在她和萧长风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萧长风有诸多束缚,可若是不让他放松警惕,而是不停刺激他。 万一他哪天豁出去了,直接动手……无忧可不想让局面变成那样。 所以一到那屋子前,无忧就知道了他打了什么把戏。 自然也就陪着他演了这一场。 进了这熟悉的屋子,无忧却并没有感受到师尊的气息。 她的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出所料,在师尊的事情上,萧长风怎么敢乱说? 他说是在闭关,那便是了。 眼前的木桌上放着一个锦囊,留了一张字条。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哪怕字迹潦草、也能看出其中风骨气势。 甚至隐隐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 无忧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徒儿,吾已闭关,待出关后,再来拜见。” 这张字迹,是留给她的。 桌子上的锦囊,也是给她的。 萧长风在她还没回天谕宗之时,就把代师收徒的消息传了回去。 毕竟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许尽欢也不管这些,但说肯定是要说一声。 而且若是许尽欢不许,那萧长风也得认命。 当时萧长风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许尽欢的回信十分利落,就说好。 还说,留了给小徒弟的见面礼。 无忧打开了锦囊。 一共三样东西。 有两个是法器,一个精致的小钟和一个通体清润的白玉小舟。 无忧直接分别递了两滴精血在上头,感受到自己和这两件法器的联系后,也瞬间知晓了用途。 一件防御法器、一件飞行法器。 都很实用。 品质不算绝顶,但用到筑基期没什么问题。 换句话说,是非常奢侈了。 因为若是散修的话,恐怕筑基期都不一定能拥有一件自己的法器,哪怕是最低级的,也很难得。 而无忧一下子就有了两件。 剩下一个木盒,她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个玉瓶,每个玉瓶里装着的都是丹药。 有凝灵丹、固灵丹和清心丹。 后两种和凝灵丹一样,都是炼气期能用上的丹药,绝品。 丹药品级分下、中、上、绝品。 同一种丹药,绝品的效果超出下品两倍以上,并且丹毒更少。 但一般来说,一炉丹里,一般十颗丹药也就出一颗上品,剩下的都是下品和中品。 无忧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感动,回到宗门里却不能第一时间见到许尽欢的委屈也消散了许多。 这些东西是用了心的,对她很有用,又完全不张扬。 萧长风看不上眼。 许尽欢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则更是因为如此,无忧攥紧了锦囊,心中的思念更加强烈。 再等等, 等到福地洞天开启…… 等到她拿到里面的机缘……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 待她出了屋子,萧长风就状似不经意地道: “师尊明明在闭关,却叫我带你过来,想必是留了些东西给你。” 无忧毫不掩饰地拿出两个法器: “是啊,师尊给我留了两个法器和一些凝灵丹以及其他的丹药。” 萧长风的目光在那两个法器上顿了顿,待看清不过是低阶的,便失了兴致。 在跟她分道扬镳之前,萧长风还不忘叮嘱: “既然师尊也给了你不少丹药,修炼上要抓紧。 “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年年末会有一场小比,这个你知道吗?” 无忧摇摇头。 他就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好好修炼便是,若是能进入前十,师兄这儿有一场大机缘在等着你。” 说罢,他就如愿看到女孩眼底亮出激动的光芒: “嗯!我知道了,师兄!” 萧长风满意地点点头,走了。 待他走后,无忧也回了自己的洞府,抓紧全部的时间用来修炼。 单调、枯燥、重复。 她只重复着几个动作,闭目凝神打坐,运转功法,吸收丹药之中的庞大灵气,吃完了,再睁开眼把丹药塞嘴里。 一开始一次只吃一颗,到了后面一次吃三颗、五颗。 同样的动作重复一次、十次,小乖刚开始还坐在旁边看着,美其名曰说是给她护法。 但当看着她重复了十天、一个月、三个月之后,小乖是彻底坐不住了。 趁着她睁眼往嘴里倒药的时候,它重重地叹口气,引起了无忧的侧目后,它便道: “你这种人,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无忧:“……” “你无聊就自己出去玩。” 她无奈道。 小乖不就正是在等着她说这句话,笑着应了声: “得令!” 小乖走之后,无忧再次闭上眼,感受着丹田处的混沌之气慢慢地一点点扩大。 已经炼气六层了。 体内留存的灵气已经相对充沛了,无忧打算试验一下她之前的一个想法。 她伸出右手,一团混沌灵气出现在她掌心。 她能感应到她与这团灵气之间的联系,随即,她又仗着自己的神魂力量强大,开始极致地压缩这团灵气。 约莫一炷香后,她的神魂力量消耗了一小半,那团灵气也发生了变化。 体积变小了数倍,却从气体化为了……一簇火焰。 灰蒙蒙的,看上去很不起眼。 柔和、温顺地在她的指尖跳跃着。 无忧手指轻轻一动,火焰落到了洞府的四个石凳之一上。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极轻极轻地“嗤”地一声。 石凳消失了。 连一抹灰都没剩下。 火焰又回到她的指尖,无忧也有些愣怔住了。 这么……恐怖? 直接融化了坚硬的石凳,而炼气期的修士身躯强度恐怕也就跟石头差不多? 若是落到人身上呢? 无忧眯了眯眼。 压缩混沌气,并不是她的突发奇想。 自从得知自己的灵气是传说中的“混沌气”后,她就在脑子里一直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关于混沌气与五行宗的记载。 也没辜负她的回忆,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她想起了一本秘籍。 秘籍上提到,混沌气看似为气体,实则形态莫测,变化万千。 如火似水,甚至比金石坚硬,比云雾更轻柔。 而当它成为了什么样的形态时,就会拥有与之匹配的特质。 而无忧学过炼丹,炼丹时火焰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灵气可凝聚成火焰,也不是她的独创。 但混沌气能不能成,她得试试才知道。 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这么恐怖的东西。 无忧把玩着这簇小火苗,在她的手心,火苗乖巧得不像话,她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可这东西厉害是厉害……但拿出来对敌却有些缺陷。 难道敌人会给她留一炷香时间吗? 不过没事,慢慢来。 她总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火焰瞬间泯灭,随即便重新盘膝闭目,继续修炼。 可当她的神魂沉浸在内观之中时,运转功法吸收灵气,来让丹田之处的灵气团壮大时,她忽然一个激灵。 丹田之处的混沌气……也是气体啊。 它们……能不能压缩为混沌火呢? 如果能……那她释放出的,还是灵气么? 无忧唰地重新睁开了眼, 但她不能乱来,丹田与神府,是修士最重要的两处地方。 思索了一下,无忧还是决定等小乖回来。 这下她忽然有些后悔让它出去了。 如果有小乖给她护法,看见她状态不对还能让她中止。 既然如此,她当即站起身。 距离上一次去师尊的小屋里收了见面礼,又过去两个月了。 而距离年终小比还剩下九个月。 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小乖。 才刚刚踏出洞府,就看到门口的低矮树枝上停着一只纸鹤。 这纸鹤是天谕宗弟子的传信用的。 谁会给她传信呢? 第323章 鲁冲长老(33) 无忧取下纸鹤,展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随即,她也捏了法诀,幻化出纸鹤,纸鹤眨眼就没了影子。 无忧就也不出去了,在洞府门口坐下,掏出一卷书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无忧!” 人未到,声先至。 无忧收起书,看见两个身影从山路尽头走近了。 金宝硬拽着戚三,热情地朝她招招手,跑了两步到她身前。 “修炼得挺快。”无忧笑道。 两人都炼气五层了。这速度不慢。 比起修为变化更明显的是两人的外形。 两月不见,戚三比起先前高了一截,而且也身上的肉也多了许多。 毕竟灵气养人。 而金宝也高了,但不仅仅是高了,身上的肉……更紧实了。 金宝咧嘴一笑,得意地仰起头: “那是,我日日,我们修炼速度能不快吗?” 戚三抿着唇,脸上虽然有些不快,但也道: “多亏了你的丹药。“ 无忧轻声问: “怎么了?” 戚三没说话,金宝抢先答了: “她不想让我来找你。” 无忧一愣。 戚三立即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宝!你会不会说话!” 无忧也反应过来,笑着道: “嗯,我知道。” 金宝嘿嘿一笑: “她觉得又拿你的丹药,又让你指点修炼,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我们不应该再来找你。” 无忧就问: “那你怎么觉得的?” 金宝大大方方地道: “哈哈,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赶紧提升修为、变强,然后小比前十,去那个什么……福地里面帮你。” “戚三,金宝想的正是我想要的。” 戚三脸上一红,抿了抿唇,随即抱拳对两人行礼道: “是我想多了。” 无忧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石几边坐下: “而且哪怕就算最后没能进入前十,你们也还是我的朋友呀。” 无忧看着她的眼睛,话语虽轻,却下意识地让人信任。 戚三重重地嗯了一声。 啊,师妹真可爱。 在无忧的心中,戚三和金宝已经是她的师妹了。 亲的, 她一向护着自己人,区区一些丹药算什么? 待她把萧长风解决了,她还要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来凌云峰呢。 金宝凑过来: “无忧,自从你上次跟我说,炼气期灵气有限,还是要重视拳脚功夫和身体素质之后, “我就去功法阁找了一些凡人的武术。 “可一个人练,到底是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我就去打听了一下,竟然发现有一位长老的讲学,就是关于这方面的。 “这位鲁冲长老走的是肉身成圣之法,我去听了几堂课,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戚三忍不住道: “听鲁冲长老的课的人不多,大多数是些粗莽汉子,身高比她高出一个头。” “由于鲁冲长老讲学的时候,经常让弟子们不用灵气,互相搏斗。 “在地上滚来滚去,难免弄脏衣服,那些男弟子们为了方便,就连上衣都不穿……” “所以听鲁冲长老讲学的人,基本上没有女子。” ”我和金宝第一次去听讲学,还差点没能进得去。” 金宝哼了一声: “他们敢露,我们有什么不敢看的?就算是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敢看! “该羞耻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第1章 黑红女明星 (修仙故事设定是最后一个世界,但思来想去还是想再多写一点,所以重新写了一个新篇章,背景是娱乐圈,之前的33章会删掉,大概就在这两天会全部替换成新故事,今天先放两章出来,感谢能看到这儿并且还在看的你,谢谢。)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的演技差成这样,演花瓶都怕抢了女主风头!” 无忧第n次因为面无表情,被导演痛骂之后。 失去了这些天好不容易蹲到的第一个丫鬟的角色。 她脸色不变,对导演的攻击和旁人看好戏的目光似乎毫不在意。 “那……” “行了行了,别求情了,我已经给过你十几次机会了!哪个群演有这个待遇?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份上……” “我是说,盒饭,我能拿一个吗?”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中午了。” 导演噎住了。 “行行行,你拿你拿,赶紧吃完就走。” 众人窃窃私语,眼底的幸灾乐祸遮掩不住。 他们跟无忧没有任何私仇,甚至都没有利益牵扯。 嘲笑她也没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这么好看,却还是被导演痛骂并赶出剧组,这让他们心底升起一丝丝隐秘的快感和优越感。 无忧神色如常,掠过了他们的恶意,转身脱下了已经酸臭的丫鬟衣服,拿着盒饭蹲到了一个无人的阴凉角落。 她盯着剧组来来回回穿梭的人影,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嘴里慢悠悠咽下口中并不美味的食物。 脚边忽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黑色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乖巧地蹲坐着,歪头,绿瞳与她对视。 无忧从它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嘲笑。 “没想到,也有你不擅长的事情。”小乖艰难忍住,才没笑出声。 无忧叹了口气,摸了摸脸蛋。 “谁叫我长得太漂亮。” 就像那位导演说的那样,漂亮有用吗?当然有。 但太漂亮了,也不完全是件好事。 就像现在因为面瘫+太漂亮而得不到工作的她。 五天前。 无忧在名为“姬无忧”的身体里醒来时,正处在一家酒店里。 她找到了酒店的镜子,看清了自己。 就连经历这么多世界的无忧,都被这张脸愣怔了一瞬。 镜中的女孩年龄很小,还未长开的容貌就足够惊艳。 可她脸上只有死意。 她缓缓张开嘴: “我的愿望是,过平凡的一生。” 说完,还没等无忧反应,她拿起剪刀,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了下去! 好在,无忧立马接管了身体,她放下剪刀,皱眉问镜子里的女孩: “为什么?” 姬无忧含恨地道: “如果不是我长成这样,我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我怎么会……” 无忧接收起了她的记忆。 在姬无忧过去短暂的一生中,可以说是成也这张脸,败也这张脸 十八岁,刚刚放暑假的高三毕业生姬无忧,不顾家里的反对,拿着自己的压岁钱,孤身一人跑到了横县——华夏最大的影视影视文化产业基地聚集地。 她要实现自己的明星梦。 一个星期后,她就与华耀娱乐的经纪人签订合约,出道,并且放弃了大学学业。 同年,姬无忧被某知名电视剧导演强迫潜规则,并拿到他的一部女主角色。 因为容貌太盛、演技太差,在圈内有了小小的知名度。 二十五岁,姬无忧患重度抑郁症、焦虑症。 她的黑料和私密照全网飞,被称为娱乐圈最乱女星,靠脸靠身体上位。 第2章 面瘫无忧 最终在她的经纪人再次逼她去陪酒的时候,她奋起反抗,却被从高楼推下身亡。 姬无忧死后,所有人统一了口径,称她是不堪忍受网暴跳楼自杀。 她死后,娱乐圈的舆论倒是又对她宽容了许多。 但姬无忧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只觉得对父母亏欠,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进入了娱乐圈。 从小,她见到的所有人都会笑眯眯地跟她说—— 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是个大明星! 小小的姬无忧听着听着,悄然在心中埋下了对明星的向往。 再说了,谁不想要受到关注,得到许多许多人的喜爱呢? 她从来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她为什么不可以当明星。 可她真的踏入泥潭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真的错得离谱。 她的父母再怎么疼爱她,他们也都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 在这个资本与欲望的游戏里,没人能拉她一把,她走向了自毁的道路。 但也没人知道,她不想死的。 就算死,她也要拉着那群恶魔一起死! 镜子里的女孩表情麻木,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像一个精致的玩偶。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她坚定地说: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要毁掉这张脸。” “如果我长得没那么好看,一定就能跟其他人一样,过上普通的一生。” 无忧却没有立即答应完成她的心愿,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与她对视着。 良久,镜子里的女孩默默停止了流泪。 此刻她听见那个在她身体里的人说: “这不是你的错。” 姬无忧扯了扯唇角,这样的话安慰不了她。 正是她的愚蠢,她以为娱乐圈只需要好好演戏、磨炼演技,刻苦努力。然后再凭借她的外表,她就能成为大明星和一个好演员。 “你真的不想当演员了?”她又听见那个陌生的灵魂再次问她。 她很想斩钉截铁地说:“不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来自陌生灵魂的注视下,她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忧明白了。 “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她微微一笑,姣美的面孔变得生动,让人挪不开眼。 “用你的脸。” “我们的无忧,又心软了呢。”小乖微笑着,冷静客观地道:“明明是很简单的任务。” 无忧咽下了最后一口饭,紧接着斜睨了它一眼。 小乖继续锐评: “你演戏的时候我都看了。” “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于是问。 “你的演技,竟然比愿主的还要差啊。”它感慨道, 愿主被在过去娱乐圈里,被粉丝称之为演戏的黑洞,演员的耻辱。 光是站在那就行了,要是不演戏就更好了。 虽然很努力,但天赋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努力有用的话,要天赋干什么呢? 而无忧居然能做到比她还差…… 无忧微微叹口气。 想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了战场当得了皇帝。 也没人告诉她。 演戏这么难啊。 她原来,竟然是个面瘫? 不过……事情也没那么坏,她还有一个好消息。 第3章 是打算只演修仙剧吗? “什么好消息?” 小乖来了兴致。 无忧成为了姬无忧,但容貌不变,家境不变,甚至连演技都比愿主更差的情况下。 她凭什么去完成愿主成为大明星的心愿? “这具身体,是天灵根呢。” 无忧非常满意地道。就像是挖掘出了什么令人惊讶的好苗子。 天灵根,也就是单灵根,放在修真界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修炼速度飞快。 小乖:“……” “虽然华夏灵气稀薄,但她的资质太好了,不需要几年就可以结丹,甚至就连突破至元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 “所以?”小乖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迷惑:“你以后打算只演古偶?” 无忧:“……” 她起身将一次性饭盒扔进垃圾桶,听到哐当一声,从容回答: “当然不是,小乖,在这样的末法时代,修真之人已经没有踪迹的情况下,一个元婴期修士代表着什么。” “你好像不太清楚啊。” 都用不上元婴期,哪怕愿主只有炼气期的修为,解决那几个推她下楼的狗东西,也是轻轻松松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虽然她没有背景,但她自己可以做自己最强大的背景啊。 小乖反应过来了。 它歪着头想了想,同时跟随她的脚步往影视城外走。 今天下午估计是找不到新的机会了。 无忧打算回去好好修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顶着一张这样的脸,她一定要尽快提升修为,才能保护好自己。 “可就算你能打又怎样?你总不能靠打戏出道。” “演技的问题不解决,你就永远没法成为世俗眼中的大明星。” 无忧点点头: “我知道,不过我相信演技就和其他任何一个我学过的东西一样,只要肯努力,总不会已经有了方向。” “来横县也是为了提前学习、了解一下这个行业。” 还没等小乖问出点详细的内容,一个男人突然窜到了无忧面前。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么?” 男人一身黑衣,个子挺高,身材消瘦,留着长发,发尾扎着一个小揪揪。 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但无忧比他略矮一点,两人距离又不远,无忧一眼就能看清他的长相。 五官端正,眉眼锐利,嘴唇薄,脸颊上残存着黑色胡茬根。 而她在看他的时候,胡瑞的目光也再次落到她身上。 虽然已经在暗中看过她好几次,但隔着这么近,他竟然还是被一眼惊艳,当场愣怔在原地。 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约一米六的身高。 整个人不胖不瘦,能看出整体骨架适中,但头却很小,头型饱满圆润,扎着简单的马尾就好看得不得了。 她的眉眼极其漂亮,一对眉毛天生浓密形状细长,眼睛是极其漂亮的桃花眼,鼻子笔直挺翘,没涂口红也饱满嫣红的嘴唇。 挑不出任何错的五官,精致得像雕塑家笔下的女神。 再搭配着一张瓜子小脸,哪怕再苛刻的镜头底下,也不会有半分损耗她的容色,简直是天生的明星脸。 胡瑞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素人。 他一定要签下她! 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刻,无忧也认出他了。 第4章 诱骗小女孩的怪叔叔 胡瑞,他就是愿主本来的经纪人。 当年他签下姬无忧,也是想着一定要把她捧成天王巨星的。 不然,那也太对不起她那张脸了? 可他的行事作风,却让姬无忧感到深深的不适。 他日日夜夜在姬无忧耳边洗脑,说身体只是一个工具而已,贞洁更是用来束缚女人的话术,陪睡一夜就能换一个角色,多值啊! 但过去十八年的教育教在她不要走捷径,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暗中标好价格。 贞洁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姬无忧想,她不需要贞洁,但她有尊严,她做不到低声下气地去跪舔别人。 简爱也告诉她,当灵魂穿过坟墓来到上帝面前时,我们都是平等的。 她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拒绝了胡瑞。 胡瑞恼恨她的不听话,几乎将她雪藏。 于是她在窥见了这个圈子的残酷一角后,她想退缩了。 她想,她应该换个志同道合的经纪人。 她鼓起勇气提出了解约,可却被合同上的天价违约金吓得脸色惨白。 那是一个他们家卖车卖房,掏空家底,一辈子也拿不出来的数字。 再然后,有导演看上了她,胡瑞就给她下了药。 当她在酒店醒来的时候,胡瑞笑着把剧本递给她。 说,那个角色归她了。 姬无忧颤抖着身子,接受了现实,出演了那个角色。 再然后的一切,就变得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了。 姬无忧的悲惨下场,与这个圈子本就是一个深渊离不了干系。 但更无法逃脱责任的,就是她眼前这位,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男人。 稳打稳扎的路有吗?也有的,只是会难许多。 而胡瑞一开始,就没想着让她走那条路。 眼看罪魁祸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无忧表情不变,疑惑问: “你是?” 胡瑞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语气十分和气: “我是华耀娱乐的经纪人。” “这天太热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无忧眯了眯眼睛,好看的桃花眼眼波流转,反射着阳光的色彩,看得人晃了神。 “好啊。”她欣然答应。 就如同上一世愿主所做的那样。 炎炎夏日,小咖啡厅的冷气开得很足,哪怕是为了片刻的凉意,也忍不住买下一杯咖啡驻足此处。 这家咖啡厅离横县不远。 咖啡师也见过不少容貌出众的男男女女,但眼前的女孩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好纯,好素,穿着打扮丝毫不出彩,是个生面孔,但是真的好漂亮。 而她身边跟着的男人虽然也很有气质,但在她的对比下就有点平平无奇了。 她做好咖啡给两人端过去的时候,还附赠了一个小抹茶蛋糕。 面对女孩的微笑感谢,咖啡师转身离开时,听见那个男人说: “你今年多大了?” 咖啡师想,这真是非常糟糕的开场白。 不会是什么坏叔叔在诱骗小女孩。 她放慢了脚步。 然后她听见女孩说:“快十八了,今年年底的生日。” 男人说:“哦~是今年刚毕业?大学落榜了么?” 横县经常能看到许多年轻的刚成年的男女,大部分都是落榜之后,想另寻出路的。胡瑞这么问也正常。 她那么漂亮,就算高考考得不好也没有什么关系,她能在这儿找到一条路。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女孩微笑道:“不,我高考697分。” 第5章 直接演女主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咖啡厅不大,尽管无忧的声音并未刻意放大,但还是似乎让这片空间都出现了一刹那的安静。 在华夏传统的价值观里,小孩可以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好吃懒做。 只要学习好,那就拥有免死金牌。 更别说,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演戏演得再好赚得再多,在某些家长的心中,还不如名校研究生毕业后直接读师范当老师。 众人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明珠暗投的感觉 胡瑞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崩裂,显然完全是他预料之外的答案。 无忧歪头疑惑问: “怎么了?是考得太高了吗?” 胡瑞没听出她话里似有若无的讽刺,反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太高了。考到这个分数很不容易。” 他做出心疼的模样,含笑扫过她的脸,叹息道: “你长这么漂亮,没必要还这么努力学习啊,女孩子嘛,脸长得好就赢了。” 一直不动声色偷听的咖啡师,怒了。 她捏紧了拳头,已经开始思考怎样才能把这个男人赶出去。 小妹妹还没成年,正是单纯无知的时候,可别被这个王八蛋给骗了。 什么东西都会骗人,唯独自己的努力才不会! 无忧笑了笑: “很难么?对我来说不难啊。随便学学而已。” “你当年高考考多少分?你也不是女孩子,长得也不太好看,那么学习一定很好。” 胡瑞:“……” “哈哈哈哈……” 咖啡师的笑声在胡瑞的瞪视下变小了。 她给了无忧一个真厉害的眼神,才慢吞吞地走回柜台里。 这下她就放心了。 不愧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的经纪人,脸皮厚得很。 胡瑞瞪完咖啡师,再转头面对无忧的时候,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十分顺畅地将话题转回自己的领域。 “刚刚那个剧组,我有个好友正好认识导演。 “需不需要我再帮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聊到了熟悉的领域,胡瑞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女孩丝毫不为所动,摇摇头: “不用了,我觉得我不是个演戏的苗子。” “我打算回头是岸,回家去读京大了。” 胡瑞:“…………” 他皱了皱眉,不复之前的淡定,身子微微前倾,认真地道: “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无忧不说话,微微低头,像是被他说中了心思。 胡瑞眼见有戏,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每年都有好几千个从京大毕业的大学生,你夹杂在其中,毫不起眼。 “而有几个人能成为大明星?享受众人追捧和喜爱,站在聚光灯底下,甚至走上国际的舞台?” “小姑娘,能考上京大没什么大不了的,能长成你这样,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别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他语重心长,这番话像是真的见不得一个好苗子的埋没。 “相信我,你很适合演戏,如果只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会压过女主角,那很好解决。 “你直接演女主,不就好了吗?”他微笑着,又抛下一颗重磅炸弹。 第6章 时好时坏的演技 无忧微微瞪大了眼,仿佛是真的被他说动了: “真的吗?我还是新人,真的能演女主角吗?” 胡瑞斩钉截铁:“当然了。” “只是……” 无忧追问道:“只是什么?” “一旦你演戏,学业上可能就没有太多时间兼顾了。” “京大的学业压力应该很大。” “我的建议是,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二选一的情况。” 面前的女孩大而亮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仿佛已经陷入了纠结犹豫之中。 胡瑞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拿出手机接了通电话,随即略带一丝歉意地道: “抱歉,我下午还有工作,刚刚电话是陈宇飞打过来的。” “陈宇飞你知道?” 无忧点点头,陈宇飞是今年刚通过一场选秀节目有点小火的男爱豆。 “他跟你年龄差不多呢,去年高三毕业就签到我手底下了。” “你留一下电话号码给我。” “改天,我带你参观参观我们华耀总部。” “你有喜欢的明星是华耀的艺人么?要是有空的话,说不定能见上面呢。” 无忧露出单纯的欣喜,给了他自己的电话号码,约好了改日联系后,胡瑞就直接离开了。 临走前,还没忘了付账。 无忧恢复了面无表情,慢吞吞地将抹茶小蛋糕吃完,就见自己眼前的桌子上又多了一块巧克力蛋糕。 咖啡师坐在了她旁边: “送的。” 无忧笑道:“谢谢。”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口: “那个,小妹妹,你别听他的。” “读书很重要的,能考上京大多了不起啊。” “就算每年京大都有好几千名毕业生,娱乐圈的大明星确实不多,可娱乐圈里默默无闻的又有多少人呢?” “这两者没法比的。” 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却甚至用上了这种苦口婆心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讨厌或厌烦的啊。 这个年龄,正是懵懂却冲动的时候,有时候连自己的父母话都听不进去,怎么会搭理她一个奇怪阿姨呢。 咖啡师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懊恼。 可却见女孩扬起一个真诚的笑: “嗯,我知道的,谢谢您。” 话虽少,但咖啡师莫名的觉得,她不是随口敷衍自己,而是很真诚的表示感谢。 而她也确实再一次被这近距离美颜暴击。 说是那么说,可这样的脸要是不进娱乐圈,让更多人看到的话。 还真有点暴殄天物啊。 出了咖啡厅,无忧回了酒店,小乖懒得走路,趴在她的肩膀上。 它随口道: “你应付胡瑞的演技,用来演戏的话,怎么也不至于连个丫鬟都演不好。” 无忧的脚步却突然一顿。 她疑惑反问:“是吗?” 小乖点头:“是啊。” “你面对胡瑞的时候,不就是演的么?就很像之前那个涉世未深被欺骗的愿主啊。” “演戏,不就是这样么?” 无忧微微一愣,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让她干巴巴地去演戏,她演不好。 可如果这个丫鬟,是她的宿主呢? 第7章 突破瓶颈 当夜,或许是念头通达的缘故,苦修一夜的无忧终于突破了困扰她数天的瓶颈,正式引气入体,成为炼气期修士。 破晓的微光透过落地窗投入室内,洒在盘膝坐在地上的女孩身上,像给她笼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 可须臾之间,她猛然睁开眼,眼中神光流转,锐气外泄。 无忧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隐去了眼底的锐利。 她身上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薄薄污垢。 这是灵气洗髓炼体,排出身体杂质。 无忧起身想去洗澡,就听见身上的骨头噼里啪啦一阵作响。 “长高了?”她喃喃道。 睡在床上的小乖听见她的动静,睁开眼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地答道: “长了五厘米。” 之前的姬无忧是一米六三,现在一米六八。 “毕竟是还在长身体的孩子。” 无忧感慨一句,进了浴室,将身上的污垢洗干净。 “也更白了。”她洗完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道。 小乖说:“修真界哪有丑人?当然特殊癖好的人除外。” 灵气洗涤之下,再普通的相貌,都显得清俊灵秀了。 更不用说姬无忧原本就是那样出色的容貌。 “好看得有点过分了。”她想,今天出门得带上口罩帽子了。 “叮铃铃……” 微信的视频电话铃声响起。 无忧套上一件白体恤,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 小小的屏幕里头,挤着两张脸。 “哎哟,宝贝闺女,是不是瘦了?” “黑了没?累不累啊?” “你住在哪啊,怎么看着酒店环境不太好啊,妈妈给你转的钱怎么不收?” 待耳边清净了一下,无忧将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则起身展示了一圈,才回到手机前,慢吞吞地答: “没瘦、没黑、不累。 “钱还够用。” 视频那头的姬文镜和谢云泽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确定。 女儿确实看上去挺好,人好像比以前更白了。 这种天气,她要是真去那个什么横县当龙套,不可能不晒黑。 所以,或许女儿只是在酒店里待着呢。 姬文镜一把推开谢云泽,整个人恨不得钻出屏幕,直接来到她宝贝女儿的身边: “宝贝啊,你听妈妈说,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啦,你玩得开心,早点回家啊。” “妈妈好想你!” 无忧点点头,还不等谢云泽轮流表达一下对女儿的爱意,就主动道: “老妈,我等会还有一个景点要逛,先挂了。” 她也没办法,这是她第二次跟愿主的家人打电话。 第一次,她没主动挂断,然后……那通电话维持了三个小时。 打完后,无忧捧着发烫的手机,双目都无神了。 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母女之间居然能一口气不停地说三个小时的话? 姬家家境普通,但对独女倾注了全部的爱意。 对于姬无忧想要去演戏这件事,姬家父母一直是持不赞同的态度。 但他们还是选择尊重了女儿的想法,甚至在女儿放弃学业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阻拦。 谁料…… 第8章 花魁春月 当姬无忧死后。 父亲谢云泽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直接跑到姬无忧出事的楼顶开直播,然后一跃而下,只为了让官方彻查姬无忧的死因。 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自杀。 姬文镜在丧女丧夫的打击下,一夜白头,却还是坚持着收集证据,想为女儿复仇。 直到这一刻,姬文镜才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他们选择尊重女儿的想法,会让她连性命都丢了,那他们宁愿做对不开明的父母。 … 无忧挂断电话,戴好口罩、棒球帽,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后,拿上了自己的演员证,就出门来到了横县。 想要在横县抢到角色可不简单。 每个剧组外面,都蹲守着大量的群演们。 导演或者编剧一露面,喊一声需要几个丫鬟、几个侍卫、几个路人,就会有几十个人围上去。 跑得慢了,没法在导演面前露脸,就算合适也没办法。 在这儿,合适的人,太多了。 但无忧一点也不着急。 她转了两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古装剧组。 随即,她就跟其他人一样,蹲到了外面。 然后,她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她没蹲到阴凉底下,主要是那底下都站满了人,她又一直不喜欢和人接触。 阳光直射,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反光。 她往那一蹲,还没等上十分钟。 剧组里钻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第一眼就看到她,然后两眼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你,对,就是你,你也是群演?那太好了,你来一下。” “我这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说完,他看都没看离得更近的其他群演一眼,直接领着无忧进组去了。 目送两人离开,群演甲酸了唧开口: “我的妈呀,她往那一站,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微服私访呢!” “居然也只是个群演。” 群演乙:“现在只是群演,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隔着这么远,我的眼睛都钉死在她身上了,有这么一张脸,迟早要大红大紫。” “是啊……” 感慨议论被她抛在脑后。 中年男人是剧组的副导演。 无忧说自己没演过戏,刚刚高考完,来横县打暑假工。 导演却很和气,完全不像对新人的态度。 “没关系,我们这个角色不难的,是演一个花魁。” “你有看过《春光慢》这部小说吗?” 无忧摇摇头,副导演依然笑呵呵的:“没事,等会我把剧本给你,你有几句台词要记一下。” “我们见一下导演,就可以签合同了。” 无忧乖巧地点头。 她没看过《春光慢》这本小说,却对它完全不陌生。 副导演把她带到了导演面前,话语间难掩激动兴奋。 “李导你看,我找到了‘春月’!” 李弘正为这剧的人员发愁,因为对花魁春月这个角色的特殊要求,导致整部剧的进度都停滞不前。 猛然听到副导演这么一说,他不耐烦地转头: “你又从哪找来的歪瓜裂枣?……” 话没说完,却在看清无忧脸的那一刻失了声。 第9章 好用的工具 “导演你好,我是姬无忧。” 在副导演的示意下,无忧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 女孩清脆的声音将李弘的神智唤了回来,那张国字脸上神情变幻,最后定格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蔼。 随即,他竟然朝她这个毫无演戏经验的纯新人主动伸出了手: “姬无忧?无忧无虑的那个无忧?” 无忧没伸手,只点头。 他也没在意,把手收回来笑笑: “名字很好听,你的外在形象很适合这个角色。” “我们可以试一试。” 无忧一副全然无知的模样,似乎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闻言立即开心地答应下来。 而最初将无忧带进来的刘鹏看着李弘过分热情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声。 他怎么一时高兴,就忘了…… 刘鹏认识李弘也很多年了。 这个人拍好电视剧的能力是有的,但是最致命的一个缺点就是好色……还喜欢年轻的。 越年轻越好。 而这位叫姬无忧的小姑娘浑身洋溢着的青春气息,连他见了都忍不住恍惚一阵,更不用说本就好色的李弘了。 可……看着小姑娘高兴的模样。 他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 不然…… 无忧自然没错过李振眼中一闪而过的欲望。 李弘,名字起得正气十足。 背地里干的勾当却令人作呕。 胡瑞就是把姬无忧送上了他的床。 因此,姬无忧得到了《春光慢》的女主角。 《春光慢》是一部古装宅斗剧,制作成本不高, 不过是由小说改编,小说原文很火爆,有一批书粉。 姬无忧的脸再好看,但演戏不可能只看脸。 她演技差得没眼看,起码第一次演戏,绝对没法演女主。 姬无忧不明白这个道理,而胡瑞和李弘不可能不知道。 但那又怎样? 因为将姬无忧当作人情和交易,胡瑞和李弘的关系愈发紧密。 而剧播出后,因为无忧的脸蛋和演技形成的对比,她一时间被群嘲,甚至上了热搜。 有人夸她美,更多的人说她来头大,第一部剧就演女主,肯定是背后金主发力了。 李弘也在微博发一两句似有若无地引导他也是没办法的帖子,更加坐实了姬无忧带资进组的事情。 更何况,原本定下的女主角,长得虽然没那么好看,但实力不差。 《春光慢》的书粉和原女主角的粉丝联合起来,把姬无忧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番操作下来,姬无忧这个名字成功地出现在大众视野。 导演背后吃干抹净还拍了烂剧却没落下任何坏名声。 只有姬无忧整日陷在挨骂的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 胡瑞当时安慰姬无忧说,在娱乐圈挨骂不可怕,没人骂你才可怕。 可他没说的是,黑红确实也是红,但要想长远发展,后面得洗白啊。 但公司没这个打算。 有什么好洗白的。 长得好看但没实力,只靠脸黑料无数,但资源还是好得没边,这不也是一种红的方式么? 靠脸红起来,又能红多久?人总是会老,会变丑的。 一个没什么背景也不会来事的小姑娘,没必要管她长远不长远。 这是胡瑞和他背后的华耀娱乐,为姬无忧定下的营销方案。 在他们眼中,姬无忧只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用的工具。 第10章 扯虎皮 小乖以为,无忧会避开胡瑞、避开造成愿主悲剧的华耀娱乐和其他的种种,走另外的途径进入娱乐圈,完成愿主心愿。 可昨天无忧不仅主动给胡瑞留下联系方式,今天更是主动找到了《春光慢》的剧组,和导演接触了起来。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导演的心思。 小乖找了个没人时候问她,可无忧却卖了个关子。 “等着瞧。” 在李弘眼里,她像只自投罗网的纯白小羔羊。 在签合同的时候,他更是只用一个眼神,就把其他人都支走了,只留下他和无忧在休息室里。 空间并不大,两人各自坐着一个沙发,合同摆在茶几上。 “丫头,你外在条件这么好……演个只有几场戏的花魁,还真是埋没了啊。” 其他人都走后,李弘没着急签合同,反而还意味深长地道。 无忧被这一句丫头油得干呕了一声。 她偏了偏头,拉开和他的距离,脸上也没掩饰自己的嫌弃。 她演技不好,真的。 李弘表情变了,有些许的不悦。 想发作,但看着她的外表上,又忍了。 “你这是不舒服?”他关切的询问,同时将手伸向了她的手。 无忧的身子躲开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视他: “导演,我觉得我暂时还撑不起女主。” “而且,我高考考上了京大,不一定会继续演戏,这次就是趁暑假来体验一下。” 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都出乎了李弘的意料。 他的反应远比胡瑞要大得多,眉头深深拧起。 “你考上了京大?” 无忧点点头。 他目光怀疑:“那可真是了不得,既然你成绩这么好,你爸妈怎么让你跑来这儿当演员来?” 无忧微微一笑:“他们当然不赞同的,我妈毕竟在体制内也干得比较久了,思想比较古板。” 体制内。 李弘的眼神又变了。 他试探着问:“那你爸爸是……” 无忧随口道:“我爸爸是全职主夫呀,他不喜欢上班,做饭很好吃,比外面的饭店好吃多了呢!” “再说了,我妈除了那点儿死工资,还有一些其他的收入,养我们一家人没什么问题啦,不需要爸爸再辛苦去上班了。” “我妈才不同意我去演戏呢,她就是看不上演戏的,她说要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要跟她一样,毕业后就进体制内服务人民才好呢。” 她简直像一个真正刚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面对陌生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问什么就答什么。 而躲在角落里的小乖却发现了,她一直在避重就轻。 她说得确实都是真实情况,姬文镜是体制内的普通职员,谢云泽也是家庭主夫。 姬文镜因为性格直白爽利,完全不爱搞勾心斗角和办公室政治,一直也就只是一个小职员。 全家人靠姬文镜一个人的工资,过得不拮据也绝不能说奢侈 而在李弘眼里,她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位母亲身居政要高位——甚至父亲都甘愿在家伺候她。 这还不足以证明她的母亲的能力吗? 第11章 剧本 而她,则是家中娇宠着长大的独女,一时叛逆偷偷跑带演艺城——她姣好的面容,白皙的肌肤和柔顺的长发,整洁的牙齿,明亮的眼神,以及从行到坐时,一直挺拔的仪态。 很多时候,美貌也是需要金钱维持的。 她简直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再加上她的成绩优越——这样的家庭,当然一定会非常注重孩子的教育。 如果对这样的女孩下手,麻烦会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大得多。 能够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的,抛开品性,脑子都转得不慢。 都是人精。 李弘不敢赌,眼前这女孩就算是素人,也扎眼得过分了。 被无忧几句话一说,精虫上脑的他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还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 哪怕她家世背景普通,他现在欺负了人家,以后她飞黄腾达,那他的下场可就惨了。 就算哪怕她只是找了个有钱、有权有势的金主,在他耳边吹点风,他这种小导演就完蛋了。 很多时候美玉人人都想拥有,但还是那句话,怀璧其罪。 这个女孩就凭这张脸,未来的前景都不可预测,他没必要一时冲动,就毁掉自己。 在刹那间,李弘恢复了一个导演该有的专业素养。 他赞同她先前的话:“是的,女主角这个角色确实不太适合你,不过你能把春月演好,对新人来说,也是个不错的了,签合同。” 就好像先前的试探都没发生过似的,两人非常顺利地签下了一份简单的演艺合同。 合同上写明,她出演《春光慢》的花魁春月这个角色,预计拍摄时间2个月,拍摄酬劳为1万元整。 普通群演一般时薪在15一小时,一天200元左右。 而稍微有点特殊的演员,比如特型演员、会武术的、长得特好看这种会稍微多点,可以达到500元左右。 但像春月这个有名有姓的配角,尽管一共就两场戏,却有足足一万的报酬。 难怪人人都挤破了头,想进这个圈子。 不过这钱要等她拍完才能拿到手。 无忧现在拿到的是剧本。 花魁春月,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作者却丝毫不吝于笔墨描述。 《春光慢》整体讲述的是女主虽然身为妓子,但从妓院自赎其身,努力靠自己的医术开药馆治病救人,还邂逅了九王爷男主,和他成就一段佳缘的故事。 而花魁春月作为春满楼的头牌,是女主的“对照组”,虽然名动京城,却不思进取,整日周转于权贵之中,沉溺于富贵乡。 最后因为被男人骗了感情,而绝望自尽沉塘。 故事主旨突出女人要自立自强,靠自己。 作者花大量的篇幅描写了春月的美貌,剧本中几次三番地将春月和女主“青黛”对比,女主完败。 而这剧的女主角却长得并不丑,想要找一个完全艳压她的角色,有。 可那些演员不可能自降身份,给女主作陪,演一个连女二都算不上的小小配角。 第12章 人设的违和 那找素人就更难找了。 在这个网络高度发达的年代,有点容貌姿色的早就被挖掘了,哪有那么多沧海遗珠。 所以副导演才会在看到无忧的时候,直接就定下来她了。 签好合同,李弘也走了。 无忧独自留下先将剧本看完,揣摩了一下人物。 之后,她钻出休息室,环顾一圈,看到刘鹏正坐在小马扎上,看摄像机镜头里画面,她直接就蹲到了旁边。 “副导演,关于春月这个角色我有点想法。” 要是其他新人,刘鹏才懒得搭理她。 并且新人也不可能这么冒失。 但看到是无忧的话,刘鹏还是态度很好的。 “哦?姬同学,你有什么想法?” “刘导,剧本设定春月虽然年龄不大,但从小在妓院长大,看惯人情冷暖,是一个在风月场上如鱼得水的角色, “这样的一个角色,却因为被渣男欺骗而投河自尽,是不是跟她的人设有点不符?“ 刘鹏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于是顺着问: “那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觉得不如小小的改动一下,改成春月不仅被他骗了情感,更重要的是积攒的金银都被这个男人骗走了,绝望之下她才投塘的。” 这个改动不大,涉及的地方不多,却一下把这个人设的违和点改掉了。 刘鹏眼前一亮,将这点记下:“行,我回头跟编剧聊聊。” 他惊奇地看了一眼无忧:“你不是没演过戏么?对剧本人设倒有自己的理解。” 无忧腼腆一笑,没说话。 这个细节倒也不是她想到的,而是愿主在演出这部剧的时候,网上的一片骂声中,就包括了对春月这个角色的批判。 当然还有其他的,骂得更严重的话,她就不说了。 况且涉及到整部剧的核心逻辑和立意问题,本来就不是她这样一个小配角能说得上话的。 她能提出春月人设的不合理,已经算是超出她本分的事情了。 也就是刘鹏人好没计较,还愿意听她说。 “你的戏在明天,记得准时过来,今天先熟悉一下场地。”他说完,随即又看似无意地问: “刚刚签合同的时候,导演有交代你别的事情么?” 无忧笑了笑:“导演没说什么。” “就问了问我家里人怎么会同意我来演戏。” 刘鹏微微一愣,心中疑惑了李弘居然改了性子,但转念忽然想到,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一个新人演员的家人……原来是因为这样。 想到此,他面上已然放心,又随口道: “这样啊,李导也是关心你,不过你一个小姑娘,没事就多看多学就行了,不要乱跑。” 看似是敲打,实际上无忧能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多站在摄像机和人群里学,少和其他人来往,能避免有人打她的主意。 无忧灿然一笑:“知道啦,谢谢刘导。” 刘鹏见她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对她的印象更好,便摆摆手道:“我家姑娘就比你小两岁,你要是不见外,以后就叫我刘叔。” 无忧也没拒绝,顺着改口:“刘叔。” 她在剧组观摩了正式的表演,直到天黑才回酒店,她躺在床上又拿起了剧本。 她过目不忘,台词和剧情早就全部烂熟于心。 这个角色也很容易演,并不复杂。 但无忧却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忧虑。 演戏,对她来说,真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挑战的领域啊。 与这不值一提的忧虑一同而来的是,更加浓烈的战意。 第13章 惊艳众人 次日,无忧的戏在晚上,但她下午就来了剧组,提前去做妆造。 第一场戏。 拍的是春月作为花魁,在游船上为权贵们表演,其中她最想要引诱的大人物,就是隐匿身份但气质尊贵的九王爷。 九王爷被她的容貌所惑,出高价进了她的房间后,却故意说自己只是富商之子。 于是春月态度迅速变冷,还寻了个借口,将他赶出了房间。 而半夜独自一人的九王爷,正巧就遇上了遭遇醉酒花客调戏的女主。 九王爷将其救下,女主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主动递出药膏。 九王爷说自己只是富商之子,没什么好回报她的,也值得她费心? 女主却说只要她看不上的,哪怕是王爷她也不会理睬,但若是能入了她的眼,哪怕只是贩夫走卒,她也会以诚待人。 而九王爷主动对弱女子伸出援手,她就决定交了他这个朋友。 九王爷本以为这烟花之地,都是与春月一样爱慕虚荣的女人,却没想还有女主这样的性情中人。因此对女主生出了兴趣。 妆造间内。 小小的化妆间群演和其他演员进进出出,却都在看见其中一个镜子面前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张大了嘴巴。 他们知道昨天来了个好看的素人女演员来演花魁,可当时那人不化妆,穿着打扮不起眼,也没吸引他们太多的注意力。 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因为是花魁,所以衣服布料不多,红色的舞女衣裙,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还好是夏天,不会冷。 她光着脚,脚上系着一串铃铛,行走间叮铃作响。 头顶朝云近香髻,脸上亦是红色系的妆容,姬无忧的容貌介于浓颜和淡颜之间。 不化妆的时候显得清纯,化了妆就艳丽逼人,一双桃花眼,一对柳叶眉,眉心间莲花纹样的红色花钿,更增添了一丝妩媚的气质。 就连化妆师小姐姐化着化着,就会突然出了神,愣神个一两秒,似乎是看呆了。 在无忧的再一次眼神提醒中,她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歉: “不好意思老师,你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我化这么多年妆,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无忧抿嘴一笑:“谢谢。” 化妆师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您一定能火的。” “是吗?”无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笑了:“借你吉言。” 当她顶着这样的妆造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场面再次陷入了寂静无声,隐隐还能听到几声倒吸凉气的抽气声。 片刻后,寂静被打破,无忧按照指引来到了她的位置。 可第一条,很快就ng了。 甚至还没到男主出场。 “停,你站的什么位置?你在看谁?摄像头在这呢!” 演戏看上去简单,对着镜头说几句台词,做几个表情和动作,就能拿到远远超出常人的报酬。 而实际上任何一个行业,其中都会远比门外的人想象的要难。 李弘看着一脸迷茫站在那的女孩,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这真是个纯新人啊? 第14章 举一反三 他揉了揉眉心,把她的位置调好。 但很快,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姬无忧虽然对这个行业完全不懂,领悟能力却极强。 她曾经犯过的问题,就再也不会犯第二遍,甚至会举一反三。 不过李弘还没来得及高兴,男主出场了。 两人开始演对手戏。 “咔!——” “是让你勾引男主,不是让你杀了男主,你这是什么眼神?” “咔咔咔!我再说一遍,你要讨好男主,而不是让男主讨好你,你看看你像一个流落风尘的妓女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微服私访的!” 李弘脸色铁青,ng了第六遍之后,他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无忧眨巴眨巴眼:“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弘深深吸了一口气,额上细密的汗珠冒出,怒火也随之高涨。 此时正当盛夏,哪怕有剧组空调,旁边的男主光是坐着都出了一脸汗,现在正在补妆。 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长得再好看,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啊。 虽然一直挨骂,但无忧也逐渐在失败中,摸索到了一点点演戏的窍门。 第七次开机。 偌大的画舫上,游客们背靠着栏杆,围坐成圈。 最中心的船舱内,轻纱飞舞间缓步走出一个女子。 虽然能上得了这画舫的人非富即贵,可见到如此貌美的女子,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喊起了价,要买下她一夜。 老鸨却笑呵呵地说,春月姑娘是春满楼的头牌,拥有自行选择恩客的权利。 她脸上的面纱,也只有今夜之人方能亲手摘下。 这下男人们开始争相朝春月求偶,有直接砸钱的,也有当场吟诗作曲表演才艺的。 春月带着面纱,眼波流转,在众人之间穿过,独留一阵香风,却不为任何人停留。 她很快就锁定了她的目标。 那名坐在最外围的男子。 男子虽然坐在最外围,衣着气度却是不凡。 更让她好奇的是,所有人都为她疯狂的时候,唯独他举着酒杯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公子,有何忧愁?” 下一刻,她就半坐在他身边,一双盈盈美目与他对视。 无忧看着他的时候,男子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话。 “卡!” “怎么回事?顾宇,好不容易她会演了,你还忘词了?” 饰演九王爷的男主角顾宇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抱歉……实在是她这眼神,看得我一下子忘词了。” “不好意思,再来一次。” 李弘只能再来一次,好在这次无忧和顾宇都没掉链子。 也就顺利完成了这一个镜头。 接下来还要他俩把这段重复演几遍,补拍其他角度的镜头。 这也是演员的难点之一,一遍演好了算什么?要能把这好的一遍重复几次、十几次甚至几十次。 这才是职业演员的水平。 可无忧就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每次的表演都精准而稳定。 这一点尤为难得,毕竟是人就会疲累,有状态好和状态不好的时候。 作为新人就更不稳定。 可没想到,除了最初的没进入角色的时候让人抓狂。 其他的时候,姬无忧这个新人做得都让他们这些导演没得挑。 第15章 决心 演完后,天色已黑。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 唯独无忧神色如常,换了衣服卸了妆,掏出手机打了个车回酒店。 拍戏也是个体力活。 但无忧的体力好得很,可以说让她连着拍三天三夜的活都没问题。 谁叫她不是凡人呢。 她是修士。 无忧忽然又挖掘到了修炼对于她征战娱乐圈的一个大好处。 那就是她超出常人的精力和体力,能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一个好状态。 拍完这场戏,另外一场就是她绝望投河的场景了,什么时候拍要等剧组的通知。 无忧不打算继续在横县等下去,在这儿跑龙套也对她没太多的提升。 她回了酒店,收拾好行李,打算回家待一段时间。 而且她的录取通知书应该也快到了。 在酒店,小乖问出了憋了许久的疑惑: “怎么突然开窍了,会演了?” 无忧盘膝坐在地上,正打算开始今夜的修炼,听见它问便答道: “导演骂我像皇帝在微服私访,我想起之前有个世界我当了皇帝。你还记得么?” “我想想,你当皇帝当得不少啊……是宫妃的那一个?” “对。”无忧点头:“我回忆了一下,当时我是怎么演的,现在我就怎么演。” “看上去效果似乎还不错。” “换句话说,那一刻我好像再次成为了在后宫之中,需要讨皇帝欢心的妃子,而皇帝,就是那个男主演。” “所以,演戏好像就变得没那么难了。” 小乖没想到她这也能触类旁通,眼睛一亮:“那你以后就不会再被演技困扰了?” 无忧摇摇头,解释道: “没那么简单。我搜集过不少资料,演员表演体系如今主要分为体验派、表演派和方法派。” “体验派就是演员深入角色内心,在表演中真正成为这个角色。” “所以,我用的是体验派的方法,看上去虽然真实,却也有局限性。” “我只能演我成为过的角色,如果是一个我从未体验过的角色,那我不太能把握住了。” “总之,演员这个行业,确实需要一直努力,提升演技才行。” 小乖笑道:“你演皇帝肯定能演很好。” 无忧:“……哈哈,谢谢。” “或者演修仙。现在市场上,玄幻修仙剧很火啊,十部里有八部都是修仙剧。”它激动地道: “而且我看网上观众吐槽,说早就受够了那些丑八怪了。你去演,肯定能火。” 无忧怜悯地看着它:“那你去投资一部,内定我当女主。” 小乖:“……我只是一只猫。” 无忧:“我也只是一个人。” “我背后没投资方。那些剧的男女主演,你以为是谁演得好,谁长得好,谁就能演么?” “不然呢?” “当然不是。” 小乖不懂:“你们人类,总是擅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无忧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 “但对我来说,事情从来都很简单。” “那就是演好,我的每一场戏。” 说完,无忧闭上眼,入定,灵气滋养着身体,逐渐变得强大。 厉害的人有很多,但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她呢。 小乖再次看了眼她那不动如山修炼的身影,想,或许正是因为她这份坚定执着的心。 第16章 狼狈为奸 胡瑞以为自己很快会收到那个小姑娘的来电,时间却就这么过去了好几天,手机里始终没有动静。 但他怎么会看错了, 那丫头肯定想演戏,更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热度。 他能看到她眼底的野心。 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有其他人在接触她? 恰逢此时,李弘叫他出去喝酒,他也就去了。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好友,都是圈子里还算有点名气的编剧、经纪人等等。 圈内人聊的也都是圈内事,酒过三巡,李弘抱着酒杯开始大倒苦水。 “最近遇到个嫩得不得了的小丫头,可惜不是我们圈子里的,父母貌似还有点背景。” “还是京大的学生,都不能下手,真是憋死我了。” 京大? 胡瑞抓住了关键词,眼睛眯起,捅了捅李弘邻座的人,跟他换了位置。 “老哥,什么京大的学生啊。”他凑上前,给李弘又倒了杯白酒。 李弘一口闷,说:“就是我那部电视剧,演花魁的,真是漂亮啊。”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演员,真是太漂亮了。” 能让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李弘一连用三个漂亮。 又同样是京大……胡瑞皱起了眉。 “到底多漂亮,照片有没?”旁人听到这话也来了劲,问。 “当然有!” “我直接给你们看片子好了。” 李弘作为导演,肯定有片子,他掏出手机解开锁屏,直接把手机举到旁人面前。 “嘶——”那人看清画面中身穿红衣的女孩,惊叹一声:“这是真不错啊。好久没看到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脸蛋了。” “以前没看到过,是个新人?” 李弘点头,之后又摇摇头:“是新人。真人比镜头里还漂亮,真的绝了。” “就是可惜啊可惜……” 而胡瑞在看清那张脸后,眉心皱的愈发紧了。 还真是她。 他在横县蹲了一个礼拜,才蹲到的那个女孩。 “她叫什么?” “是个挺少见的名字,叫姬无忧。” 胡瑞忽然道:“我认识她。” 李弘立即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不会是你手底下的人。” “不对啊,她签合同的时候都没提到经纪人的事。” 胡瑞摇摇头,随即凑近了李弘耳边: “李导,你查过了她的底细么?” 李弘不明白他的意思,豆豆眼睨了他一眼: “你说,她家里似乎有点背景。” 李弘道:“那可不,你就说这样的新人,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 胡瑞笑了:“要不……你再去查查?” 李弘不说话了,酒也醒了大半。 他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丫头诓我?” 胡瑞微微一笑:“我倒是很看好她。” “能把你糊弄过去,长得漂亮还聪明。要是能签下来就好了。” “只是她好像没这个想法。” 李弘冷哼一声:“能被你看上,那算她倒霉。” “彼此,彼此。” “她还有一场戏没拍完。跑不了。” “我先去查清楚了,到时候我们再找个机会聊?” 胡瑞会心一笑,两人都明白彼此在说什么,都心照不宣。 “没问题,李导。” 第17章 回家 酒局结束,包厢的门推开,人都陆续走光了。 里面只剩下喝多了的李弘,胡瑞,还有跟着胡瑞来的一个女孩。 女孩长相清纯,一双杏眼,挺翘小巧的鼻,似乎也是一个小演员。 胡瑞率先起身,将手里的房卡塞到女孩手里。 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好好照顾李导。” 女孩低着头,看了一眼醉得四仰八叉,啤酒肚硕大,趴在那活像只溺水的王八的李弘。 长发散下遮掩住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低低的一声: “好。” c市。 姬无忧从小长大的一座小城市。 离z市的横县要坐三个小时的高铁。 无忧背上行李,买好票上了车,下车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辗转找到了自己的家门。 这是一个老小区,楼层最高只有六层,还没有电梯。 哪怕是白天,楼道里也灰扑扑的,阳光穿过楼道间的小窗户,射下一道道充斥着灰尘的光柱。 逼仄狭隘到楼上有人要下来,拎着一个行李箱的无忧就得暂时在楼层处稍作等待。 然而楼上的婆婆看了她好几眼,最后主动开口: “是无忧?” 为了防止路上的麻烦,无忧依然带着口罩帽子,闻言将帽子摘下取掉口罩: “张奶奶。”她喊了一声。 是无忧他们家楼上的张奶奶,两家当了十几年的邻居,无忧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你怎么认出我的?”她笑着寒暄。 张奶奶摆摆手:“你这丫头,你奶奶我还没老眼昏花。你一个人出去旅游玩得开心伐?” 无忧点点头,张奶奶又说:“你爸爸妈妈真是好福气,这么一个女儿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从小就听话懂事,以后肯定好好孝顺你爸爸妈妈啦。” 无忧一一应和,聊了一会,张奶奶才倒腾着两条老寒腿下楼去了。 无忧继续往上走了一层,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 与楼道内的阴沉不同,这个不足一百平的小家里的色彩明亮而温馨。 谢云泽在阳台种满了花,厨房传来香甜的蛋糕香气,因为姬文镜爱吃甜的,所以他做得一手好甜点。 听到开门声,中年男声道: “宝贝老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知道我在做好吃的啦?” 无忧默默一阵牙酸。 愿主的家庭是女主外,男主内,而且一直很恩爱。 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大,一个眉眼清俊的中年男人穿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 “怎么不说话。” “咦,是无忧啊!” “我的小宝贝终于舍得回家了,快让爸爸抱抱!” 无忧敷衍地应付了一下他。 “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她不太适应该如何与这样的父母相处,好在姬无忧本来的性格也比较内敛,暂时还不会露馅。 无忧还是希望自己能扮演好这个角色。 因为,如果他们知道女儿已经死了,会很伤心的。 在她沉浸在修炼中时,房门被敲响。 是一个女声: “无忧,出来吃饭了。” 她应了一声:“好。” 出来后,她就看到一对中年俊美夫妻,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第18章 开明 “怎么了?” 她在餐桌上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都是愿主爱吃的。 姬文镜用那双和姬无忧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盯了女儿一会,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大虾放到她碗中。 “心情不太好?” “嗯?” “受到打击了。”姬文镜露出了然的表情。 谢云泽给无忧夹了一筷子牛肉:“就算长得好看,也不代表就能演戏。” “你妈妈肯定没跟你说过,当年她就被星探挖掘,想去当明星来着。” 无忧歪了歪头,好奇地问:“然后呢?” “然后那导演说你妈就是个面瘫,实在吃不了这碗饭,就又把她放生了。” 无忧噗嗤一下笑了。 原来愿主除了遗传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就连这个演戏的天分,也是遗传啊。 “好好在家玩这个暑假,到时候开学了可就要忙起来了。”姬文镜笑了笑:“我听说你们学校军训很累,学业也很繁重。” 两口子心中满是对女儿终于走回正轨的欣慰。 无忧终于来得及插话: “但我拿到了一个角色。” 谢云泽啊了一声。 姬文镜眯了眯眼睛,但转念一想,又放松下来,随口问:“什么角色?群演吗?” 无忧起身回了房间,把合同递给她。 “是一部古偶。” 姬文镜这下真有点吃惊:“我看看,还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啊。” “一万?”谢云泽一眼就注意到了钱。 姬文镜一个月的工资是到手四千。不算其他福利和公积金、社保。 所以他们女儿拍两场戏,就抵得上她两个多月的工资? 谢云泽咋舌,惊叹:“演戏是真赚钱啊。” “不过肯定也很辛苦。” 姬文镜捏着合同,目光落到女儿沉静的面孔上。 跟半个月前还真是判若两人。 马上也十八岁了,是大人了。 不仅有了自己的想法,还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演戏的目标。 姬文镜当然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演戏,想要当大明星。 甚至在姬无忧小时候,她带着她去做了几个月童模。 后来有人说,交点钱就能去电视剧客串。 姬文镜因为对女儿的脸蛋非常自信,丝毫没有怀疑是骗局,把女儿当童模赚的钱全交过去了。 结果打了水漂,又因为觉得童模太辛苦,姬文镜就还是让女儿按部就班地走上学这条路了。 而姬无忧刚刚上高中的时候,也有老师问过,要不要走艺术生。 而这次是姬无忧主动拒绝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姬无忧对自己家家底还是很清楚的。 艺术生就是一条烧钱的路,不适合他们这种普通家庭。 姬文镜自然明白女儿为什么拒绝,而当她一个人跑到横县去时,许是因为心中对女儿有着愧疚,认为家里给不了她更好的条件,支持她去完成梦想。 所以也就没有阻拦。 如今她靠着自己还居然真的出演了一个小配角,他们自然不会反对了。 最后姬文镜也就只是叮嘱道: “演戏你喜欢就去演,但不管怎样,别耽误学习。” 无忧本就没打算和愿主一样放弃学业,她露出一个安慰老母亲的笑容: “我明白。” 第19章 第二场戏 “我怎么感觉你高了点?” 吃完饭,无忧起身的时候,姬文镜忽然又看着她的身形,来了一句。 无忧淡然答道: “为了上镜,我减了一点肥。也有可能确实是长高了。” 姬文镜于是不再追问,谢云泽则有点心疼地想给女儿投喂小蛋糕。 他震惊: “你这么瘦还要减肥?” “演员这行,还真不是人干的。” 镜头会横向拉宽人体,所以演员一定得是头小、脸小的,而且身材也得保持比正常人更瘦的标准。 当然,无忧现在的身高体重已经达到了上镜的要求,所以她保持住就行了。 不过身为修士,保持身材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甚至在筑基之后,她就不用吃饭了——可以把吃饭的时间省下来拍戏和精进演技。 所以,修为还是很重要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她沉浸式地开始了修炼。 直到她的下一场戏即将开拍。 因为临近开学,去横县的高铁上,有不少年轻的学生。 无忧全副武装混在其中,不算起眼,平安到达目的地。 横县离京大倒是不算很远,开车两个小时路程。 于是她打算拍完戏就直接去学校。 并且拒绝了她父母想送她过来的要求。 上次,她留了胡瑞的联系方式,却一直没有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以她对胡瑞这种人的了解,不达目的,他不会轻易罢休。 现在的她还没法保护好愿主的家人,所以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牵扯进来。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那一切都很好处理。 由于不知道今天的戏有多少,无忧还是开了酒店,先把东西放下再打车去了横县。 临近开学,横县的人比之前要少了一些,但依然是热热闹闹的。 无忧出现在剧组的时候,依然引起了一段小小的骚乱。 今天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上衣边缘塞进了裤子里,露出腰线和修长的腿。 可以说是往大街上抓十个人,有八个都穿得跟她差不多。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化妆师小姐姐在给她上妆的时候,还悄悄问她有没有衬衫的链接。 无忧想了想,答: “我不知道,我妈给我买的。” “回头我找她要个链接?” 化妆师姐姐赶忙摆手:“没事没事,不用那么麻烦。” 她腼腆一笑:“其实我知道啦,主要还是你穿得好看。” “皮肤也好,一点儿瑕疵都没有,粉底液服帖得不得了。” “要是能一直给你化妆就好了。” 在化妆师的夸夸声中,她的妆总算是化好了。 然后她就坐上了去拍外景的大巴车。 今天拍的情节是,春月的老相好骗她说要为她赎身,可他却没那么多钱。 春月将多年积攒的积蓄都给了她,约好下月十五来为她赎身,娶她进门。 可春月等到了下月的月末,还未等到他来。 她托人去打听,却得知一个消息,那人的身份、年龄与籍贯,还有名字全都是假的。 应该是专门瞄准了她这类成名多年,手中积蓄丰厚的妓子来的。 春月大受打击,绝望之下跳了湖。 而她跳湖时,出城郊游的九王爷正好在旁边。 第20章 艰辛 许是在人生理的本能求救之下,明明是自己寻死的春月,见着人来了,却在水里挣扎着喊救命。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九王爷不仅认出了她,还是亲眼见她自己跳下去的。 但并没有救她,而是就这么站在岸边,看她溺水而亡。 当女主赶到时,春月的尸体已经被男主的侍卫捞上了岸。 得知事情经过的女主质问男主为什么不救人。 而游戏人间的九王爷,看似纨绔多情,逛花街娶妃妾,实际上皇室的冷血和视人命如草芥早就刻进了他的骨髓。 他说春月是自己想死,他怎好违背美人的意志? 还笑嘻嘻地用折扇挑起女主的下巴,说如果是她落水了,那他会救她的。 毕竟,他舍不得她死呢。 但女主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女主说他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她羞于与他为伍。 他俩绝交。 说完,女主打算将春月的尸体带回去安葬。 尊贵的九王爷被打懵了,从小到大不仅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动手,更是从来没见过像女主这种,为了一个素不相干的陌生人出气,就和他断交。 女主身上那种侠气和原则性,深深地让九王爷被震撼到了。 而且他也开始反思自己见死不救,是不是确实过分了。 后来九王爷还帮女主安葬了春月,在春月的坟前,女主更加下定决心一定靠自己自立自强,逃离魔窟。 总之,春月之死算是推动男女主感情以及让女主成长的一个作用。 这场戏是实景拍摄,剧组选了一条小河。 河水看上去挺清澈,至少不是臭水沟。 演之前,刘鹏还过来问她会不会游泳。 小时候姬文镜给她报过游泳班,所以无忧点头说自己会。 刘鹏点点头:“那就好,我们也会有人在水下和岸上看着的。“ “这场戏可能会比较辛苦。” 无忧灿然一笑:“我没问题的。” 刘鹏看了一眼笑得露出标准八颗牙,看上去心情似乎挺不错的小姑娘,心底忍不住想,等会她就知道了。 两个多小时后,无忧从水里爬出来时,脸上已经一点儿血色都没了。 现场的人倒也没给她太多关注,反而大多人都围到了男主顾宇旁边。 还是化妆师看不下去,给她递过来一个超大的毯子,将她整个人裹在了里面,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看上去又可怜,又忍不住斯哈斯哈…… 一股子病弱美人的味,简直让人怜爱。 化妆师晃了下神,回过神又忍不住低声凑近她说: “这场戏又不难,怎么ng了这么多次。” 这次ng的人不是无忧,而是站在岸边上,饰演男主九王爷的男演员顾宇。 或许是穿着古装站太久了,顾宇的脸也有点白,热得妆也花了。 一拍完,顾宇的助理和剧组的工作人员立马就围了过去,擦汗的擦汗,递水的递水,扇风的扇风。 另一个男化妆师也赶紧抽空补了妆,毕竟等会他还有场和女主的戏。 不过却被顾宇的助理给拦住了。 男助理然后就一路小跑,跑到了导演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 没多久,场务就过来宣布今天收工了。 第21章 故意 (晚了点,多发一章) 又过了一会。 无忧裹着毯子蹲在旁边,她没有助理,化妆师也去收拾东西了。 其实只是在水里泡两个多小时,演了两个多小时的“挣扎求救”而已,对她来说很轻松。 她还用灵气把脸上的血色逼退了,看上去虚弱一点儿。 更是为了不太突出,她打算假装虚弱,休息一会再走。 可顾宇的男助理跑到她身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皮笑肉不笑地道: “刚刚真是辛苦了。不好意思哈。” 无忧没接水,微微偏了偏头,视线越过他看到被众星捧月的顾宇。 正巧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顾宇是笑着的,可无忧却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恶意。 这一刻无忧也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他是故意的。 无忧不笑了。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对男助理说。 “不用。” 男助理显然没想到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素人演员竟然会这么不给他面子,皮笑肉不笑变成了诧异,还夹杂着一丝尴尬,走了。 为什么呢? 无忧想。 小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悄悄跟她道: “不会是记恨你上次ng了好几次,要报复你。” 无忧啊了一声,下意识道。 “这么小气?” 演员的本职不就是演戏么,就像这次顾宇ng了那么多次,害她一直在水里泡着。 她在确认他是故意的之前,也毫不生气,完全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小乖嘿嘿一笑,它知道无忧平常几乎很少上网刷那些娱乐圈的八卦什么的。 可要混娱乐圈,怎么能少得了网络呢。 “你是不是也没打听过顾宇是何许人也。“ 无忧诚恳地摇摇头。 “这人心眼小可出了名的,我给你慢慢说……” 小乖才刚开了个头,刘鹏过来了。 无忧坐在便携的小凳子上,裹着毯子,头发都还是湿漉漉的,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 脚边还坐着一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小野猫。 看上去可怜极了。 刘鹏欲言又止,还没说话,无忧先打了招呼: “导演,我这算是杀青了吗?” 她的声音倒还中气十足,眼睛亮晶晶的,坐在凳子上仰着笑脸。 今天李导有点事没过来,这场是他在把关。 他当然看出来了顾宇是在故意ng,只是…… 一个是圈内有一点小名气的男小生,一个则是一个只有脸蛋的素人。 他只能当没看见。 她应该也发现了,他刚刚看到顾宇的助理还跑到他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一脸难看地走了。 刘鹏甚至还以为她会迁怒他呢,年纪这么小的年轻人,有点气性也很正常。 然而无忧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这更令刘鹏在诧异之后,对她高看一眼。 而且她今天能坚持拍这么久,不叫苦不叫累,对新人来说也很了不起了。 更让他惊诧的是,她今天的演技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绝望投湖前的那一眼,他隔着摄像头看得心里都一颤,有了一丝触动。 想到此处,刘鹏呵呵一笑: “是的,你杀青了,恭喜。 “过段时间剧组杀青宴你来吗?” 第22章 一手八卦 如果这姑娘会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那他相信她一定能出头。 无忧歪了歪头: “不知道到时候学业忙不忙,到时候再看看,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裹着毯子起身:“谢谢刘叔这些天的照顾啦。” 刘鹏主动拿出了手机:“也没怎么照顾,你自己努力。” “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继续合作。” “好呀。” 加了联系方式后,无忧走出剧组时,天已经黑了。 她低着头打车,却在抬头时被一道闪光猛地晃了下眼。 她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极弱的咔嚓一声。 有人偷拍? 剧组有什么好拍的? 拍她干什么? 小乖忍不住给她传音: “外景就是容易遇到这种情况,这叫代拍。” “拍到的素材都可以卖钱的,卖给营销号或者粉丝。” “甚至有的剧组组内的人也会出现偷拍的情况。” 无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那顾宇欺负素人的丑恶嘴脸都被拍下了?” 说“丑恶嘴脸”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声音平平淡淡,表情也不变,显然是没太在意。 小乖却莫名其妙被她逗笑了,随即摇摇头道: “不好说,就算被拍到也不一定能发出去,顾宇的工作室看见这种黑料,一般会买下来的。” “除非代拍觉得这事发出去能带来更大的利益。” “不过嘛……” 它瞄了一眼她,没说完的话里意思很明显,意思是她咖位不够。 无忧也不在意,总归,她把这事记下了。 “那顾宇的事你继续说。” 说到这个它就来劲了:“顾宇,今年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八(官方),实际上只有一米七六。我亲眼目测。” “谎报这么多,不会被看出来吗?” 无忧问。 小乖道:“看出来又怎样,这都成了你们这圈里心照不宣的共识了。” 无忧:“这样啊。” “十四岁进入世纪创星当练习生,十六岁和同期一共五位练习生参加选秀出道。” “他运气很好,参与了几个不温不火的综艺节目之后,正式出演的第一部古偶就大爆。他在其中饰演男二。” “于是后面就一直在古偶这个舒适区里活跃,至今为止他当男主的电视剧也有了好几部,口碑都还不错。” “网上称古偶就是他的统治区。” “小道传闻,他之所以资源这么好,是因为背后的金主是世纪创星公司的某男高层。” 无忧:“……” 说完,小乖伸出猫爪在半空中一划,无忧眼前出现了顾宇演的几部古偶cut投影画面。 扮相不错,演技中规中矩,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无忧抛开演员的身份,以观众的身份,如此评价。 “据营销号爆料,在顾宇有了一定知名度后,故意羞辱他们曾经那个组合的队长,齐新。” “起因只是因为公司选择了齐新当队长,而没选他。两人因此结下梁子。” 虚空中的投影画面变成了他们组合出道时的一些唱跳画面。 齐新长得比他好看,浓眉大眼的,称得上一句英俊。 齐新是那种很典型的小鲜肉长相,很清秀,只是眼睛有点小,还是单眼皮。 而从资料上来看,齐新的长相和唱跳都比他要好。 第23章 入学 “据说世纪创星公司的某男高层看上的是齐新,只是齐新死活不从,然后他就被雪藏了。 “毕竟像齐新这样优秀的小偶像,世纪创星公司一年可以制造一打。” “后来才有了顾宇的上位。” “出于一些隐秘的心思,你懂的,齐新就处处羞辱排挤顾宇,团队活动也就直接是查无此人,或者让他站到最边缘,还逼他陪酒啊什么的。 “甚至还有一次被偷拍拍到,那次公司花了不少钱公关才压下去。” “三个男人一台戏。”听完,无忧锐评。 小乖再次被她逗得笑咧开嘴。 “还真是。” “不过。”无忧斜睨了一眼小乖:“你要是能当我助理就好了。” 助理负责贴身管理艺人的杂事,而无忧不需要吃饭,也不太需要休息,还没事喜欢打坐修炼。 要是遇见了不靠谱的助理,在这个捕风捉影的圈子里,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小乖微微一愣,忽然一双绿瞳亮了起来:“你需要吗?” 无忧没多想:“当然。” “好呀,等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说完,小猫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无忧早就习惯了它的神出鬼没,也不在意。 两日后。 京大开学当天。 校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学生,年轻的稚嫩的,意气风发又忐忑不安的面孔,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老或稳重的成熟背影。 时隔多年,无忧再次站到学院的门口,心中却莫名带了点负罪感。 她的时间有限,这次注定不会在学业上花费太多。 所以,她更改了愿主的志愿,选了她最熟悉的科目。 她环视一圈找到目标,拖着行李箱径直朝数学系的方向走去,排到了队伍里。 轮到她时,她将资料递上,负责办理手续的老师看了一眼资料、 “姬无忧同学?” 女孩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低哑,很好听。 “是的。” 低着头看资料的老师抬起眼,却皱了皱眉,扔下一句话:“把帽子和口罩取了。” 裹这么严实,谁知道她是哪位。 无忧闻言取下了帽子,又将口罩摘下。 “可以了吗老师?” “呃……呃好,可以了。” 她摘下口罩的瞬间,嘈杂的周围有了片刻的安静,随即就像是平静水面投下了石子,又像慢慢升温的水,沸腾的议论声逐渐扩散。 话题中心自然是她。 无忧能明显察觉到投到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得到了老师的话,她又拉上口罩,这次倒是没带帽子。 如果只是长得普通的好看,迎新的学哥们自然趋之若鹜。 可她实在太好看了,美到了已经让人产生了距离感,常人都不敢接近。 无忧竟然被冷落了几分钟,就在她打算自己进学校的时候,一位学姐走过来,冷着脸接过了她手中的箱子。 “学妹,我带你去宿舍,然后再去食堂逛逛?”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无忧弯了弯眼睫:“好,谢谢学姐。” “不客气。” 虽然学姐一直冷着脸,但不仅将无忧送到了宿舍,还刷她的饭卡请无忧在食堂吃了饭。 然后还陪着她去办好了饭卡、水卡和一张电话卡,互留了联系方式才分别。 无忧住在四楼的402,她放下行李箱的时候,宿舍里还没人。 而等她和学姐吃完饭,重新回宿舍时,剩下的三个女孩已经到齐了。 第23章 针锋相对 当无忧推开宿舍门时,三道目光同时投过来。 睡在无忧隔壁床的女孩友好地率先开口: “你好,你是四号床位的?” “我叫何梦琪,就睡你旁边。” 无忧点点头,再次抽空把口罩取下,对她笑了笑: “我是姬无忧,你们叫我无忧就好了。” 何梦琪张大了嘴,随即打了个磕巴:“哦,哦哦,好。无忧。” 她倒吸一口凉气,终于还是没忍住惊叹出声:“你好漂亮。” 她的眼神完全挪不开她的脸。 另外两名舍友,分别叫洛思雨和苏媛。 两人看清她的脸后,也愣神了。 这个室友,脸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脸好看就算了,气质也好好。 就像是个出尘的仙子似的,身上不染尘埃,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何梦琪强行让自己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挪开,傻笑一声: “嘿嘿,网上说看美女帅哥能长寿,那我每天晚上和无忧脑袋对着脑袋睡觉,我肯定能活到九十九。” 其他人被她逗得纷纷大笑,苏媛略一思索就道: “我觉得这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看美女心情愉悦,心情愉悦肯定能活得久啊。” “咦,那咱们是不是要把大美女好好供起来。” “反正不能让她跑了。” “哈哈哈哈。” 一番说笑后,几人的陌生感消除了许多,本来就是同样年龄的小姑娘,玩到一起再正常不过了。 她们三人还没吃饭,于是约着出去一起吃饭了。 无忧则独自留在寝室整理内务。 “叮咚——” 一条手机讯息。 竟然是胡瑞发来的。 【无忧同学,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以你的条件,只要签在我名下,不出三年,一定火爆全国。】 无忧不打算完全拒绝,得给他一点希望。 但肯定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他,她没打算进华耀娱乐,更不可能让胡瑞当她的经纪人。 【胡先生你好,前些日子我演了一个炮灰花魁,觉得演戏很有意思,可我最近开学了,马上要军训了,可能没有时间去你公司参观了。 【以后再说。】 胡瑞脸色并不算很好看地放下了手机。 一想到姬无忧要顶着那样的脸蛋去参加什么毫无意义的军训。 胡瑞就觉得他简直要气死了。 那样的容貌,是要好好保养的,怎么能在烈日底下被紫外线暴晒一整天。 再这样让她糟蹋下去,甚至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甚至万一她毁容了怎么办?她肯定没给自己买保险! 也不知道李弘去查了没有…… 那个老色鬼,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他现在只能等。 胡瑞狠狠揉了揉眉心,走出办公室打算去接杯咖啡。 却在走道里迎面撞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短发,穿着平底鞋身高却也不比他矮,气场更是两米八的女人。 傅青锋冷冷勾起嘴角: “师弟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是陈宇飞睡粉的事被曝光了,还是季雅谈恋爱被出轨的事让她又发小作文了?” 胡瑞的脸色这下就不再是不太好看,而是变得铁青了。 第24章 仇人、军训 华耀娱乐是业内排名前五的娱乐公司之一,旗下艺人诸多。 在华夏,艺人也有隐性的默认排名。 大概分为国际巨星、超一线、一线、二线、三线、和三线外到十八线。 而在华耀娱乐内部,经纪人也分等级。 s级、a级、b级、c级然后一直到f级。 经纪人的等级与他的收入、地位以及能从公司拿到的资源直接相关。 与手底下的艺人更相关。 就比如华耀的当家女星王蓉,就是在s级经纪人手底下。 而胡瑞目前的等级是a级,但岌岌可危。 正如傅青锋所说的那样,他手底下的艺人,一个比一个幺蛾子多。 他看着眼前锐气凌人的女人,扯了扯嘴角,讽笑道: “师姐,不就是当年我签了一个你看上的好苗子,那也是他自己选我的,怎么记仇记到现在,也太小心眼了。” 胡瑞和傅青锋是同一个老师,也几乎是一前一后一起进入的华耀娱乐。 关系本来很不错,一直互相照应。 可自从胡瑞用了些手段,抢了傅青锋很看好的一个男歌手,两人之间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那个男歌手后来很艰难地才和华耀解约,却还是被迫留下了全部歌曲的版权,从此也在音乐界销声匿迹。 只是胡瑞不知道,那个歌手其实是傅青锋的表弟。 傅青锋看不上胡瑞的手段。 她一步一步稳打稳扎爬到了a级的位置,如今手底下的艺人也都发展很好,二线女星关凌萱更是接到了知名导演的电影邀约。 如果她能成功出演,傅青锋离s级的距离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胡瑞后槽牙关紧咬,目送着女人耀武扬威后,干练的背影风风火火地离去。 关凌萱算什么?长得没那个姬无忧一半好看。 等他把姬无忧签下来……等着瞧! 他得再去催催李导了。 京大的军训,以严苛出了名。 新生们会被一辆大巴载到军事基地。 全程上交手机,睡木板床,用冷水洗漱,吃食堂,每日训练。 军事基地的每个女生宿舍都有二十个床铺,二十位女生涌进宿舍后,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和议论。 “这床也太硬了!” “我的天,居然是公共厕所!” “在这里睡一觉,我都要喜欢上男人了。” “……” 何梦琪、洛思雨和苏媛在无忧的示意下,尽快找到了床位,开始拿着发放下来的军训服去换衣服。 其他人还笑她们是不是特向往铁血军旅,何梦琪白了她们一眼,还好心劝她们也赶紧换衣服,只是没人听。 结果没过两分钟,外头就传来了广播声。 “所有人,五分钟内,换好军装到操场集合!” 寝室里顿时炸锅了! “五分钟?!” “快快快!我帽子呢?” “我皮带呢?” “从这跑到操场都要几分钟呢!” “五分钟怎么可能换好衣服!” 三位室友立即朝提醒她们先换衣服的无忧投去敬佩眼神,然后几人互相确认了各自的穿着都十分规矩整齐后,就慢悠悠地走下楼了。 二楼是男生宿舍,有的人甚至在走廊上就开始换衣服,穿裤子。 就这样,走到二楼的四位女孩直愣愣地和几位“开放”的男生对视上了。 第24章 仇人、军训 华耀娱乐是业内排名前五的娱乐公司之一,旗下艺人诸多。 在华夏,艺人也有隐性的默认排名。 大概分为国际巨星、超一线、一线、二线、三线、和三线外到十八线。 而在华耀娱乐内部,经纪人也分等级。 s级、a级、b级、c级然后一直到f级。 经纪人的等级与他的收入、地位以及能从公司拿到的资源直接相关。 与手底下的艺人更相关。 就比如华耀的当家女星王蓉,就是在s级经纪人手底下。 而胡瑞目前的等级是a级,但岌岌可危。 正如傅青锋所说的那样,他手底下的艺人,一个比一个幺蛾子多。 他看着眼前锐气凌人的女人,扯了扯嘴角,讽笑道: “师姐,不就是当年我签了一个你看上的好苗子,那也是他自己选我的,怎么记仇记到现在,也太小心眼了。” 胡瑞和傅青锋是同一个老师,也几乎是一前一后一起进入的华耀娱乐。 关系本来很不错,一直互相照应。 可自从胡瑞用了些手段,抢了傅青锋很看好的一个男歌手,两人之间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那个男歌手后来很艰难地才和华耀解约,却还是被迫留下了全部歌曲的版权,从此也在音乐界销声匿迹。 只是胡瑞不知道,那个歌手其实是傅青锋的表弟。 傅青锋看不上胡瑞的手段。 她一步一步稳打稳扎爬到了a级的位置,如今手底下的艺人也都发展很好,二线女星关凌萱更是接到了知名导演的电影邀约。 如果她能成功出演,傅青锋离s级的距离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胡瑞后槽牙关紧咬,目送着女人耀武扬威后,干练的背影风风火火地离去。 关凌萱算什么?长得没那个姬无忧一半好看。 等他把姬无忧签下来……等着瞧! 他得再去催催李导了。 京大的军训,以严苛出了名。 新生们会被一辆大巴载到军事基地。 全程上交手机,睡木板床,用冷水洗漱,吃食堂,每日训练。 军事基地的每个女生宿舍都有二十个床铺,二十位女生涌进宿舍后,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和议论。 “这床也太硬了!” “我的天,居然是公共厕所!” “在这里睡一觉,我都要喜欢上男人了。” “……” 何梦琪、洛思雨和苏媛在无忧的示意下,尽快找到了床位,开始拿着发放下来的军训服去换衣服。 其他人还笑她们是不是特向往铁血军旅,何梦琪白了她们一眼,还好心劝她们也赶紧换衣服,只是没人听。 结果没过两分钟,外头就传来了广播声。 “所有人,五分钟内,换好军装到操场集合!” 寝室里顿时炸锅了! “五分钟?!” “快快快!我帽子呢?” “我皮带呢?” “从这跑到操场都要几分钟呢!” “五分钟怎么可能换好衣服!” 三位室友立即朝提醒她们先换衣服的无忧投去敬佩眼神,然后几人互相确认了各自的穿着都十分规矩整齐后,就慢悠悠地走下楼了。 二楼是男生宿舍,有的人甚至在走廊上就开始换衣服,穿裤子。 就这样,走到二楼的四位女孩直愣愣地和几位“开放”的男生对视上了。 第25章 跑步 “啊!——” 她们还没叫,那几位男生惨叫着躲进了房间里。 “噗!” 几人顿时笑开了。 四人走到操场的时候,时间还非常宽裕。 教官们正从远处走过来,无忧给她们三示意了军姿该怎么站,还亲自上手帮她们调了一下,随后就站到三人旁边,四个人成了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亮眼的风景线。 教官们很难不注意到。 特别是站在最左边那个女孩。 长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身板也是站得最直,最标准的。 又过去五分钟,不出意外,除了她们四个外,没有其他人准时到达了操场,衣服也是穿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几位教官也没催,就沉着脸等。 等到约莫二十分钟后,新生们终于全部到齐了。 “全体都有!” 稀稀拉拉的“有”响起, “来晚了的,跑步前进,操场十圈!” “啊——” 哀嚎声响起。 有男生大声反驳:“教官,这五分钟谁能来得及啊!” 站在人群中的无忧一听这话,忍不住心底默了默。 不出她意料,下一刻教官就喊: “刚刚提前达到的四位女生,出列!” 何梦琪三人一脸自豪地拉着无忧站出了列。 还真是天真单纯的大学生啊。 教官又问: “你们为什么能准时到?” 何梦琪非常坦诚,嘴也快:“无忧让我们提前换好了军装。” “她说进了军事基地就是一名军人,要时刻保持军人的姿态。” “好!说得非常好!” “你们要有这样的觉悟,就不会被罚!” 同学们见真有变态一进去就换衣服,还真准时到了,只能算他们自己倒霉。 低低的哀叹声响起后,大家认命地开始跑圈。 就在三个女孩因为不用跑步而窃喜的时候,无忧开口了。 “报告教官,我们申请和大部队一起跑圈。” 教官眯着眼看向这个漂亮得有点过分的女生,直觉她就是那个女孩口中说的无忧。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是一支军队!” 女孩的话语铿锵有力,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笃定的气势,不像是空喊口号,简直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所有的教官都忍不住朝她看了过来。 “好!同意!” “报告教官,我还有一个请求。” “我的室友苏媛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十圈可能有点难,能不能让我代替她跑五圈?” 教官一愣,苏媛也愣住了。 随即负责管理他们班的女教官想了想,拿起了手里的喇叭: “若有特殊情况的,可向教官报备后先跑五圈,剩下五圈以后再补上!” 跑步的大队伍里传来了“收到”的声音。 无忧不再废话,以标准的跑步姿态跑上了跑道。 何梦琪一边跑,一边悄悄地问: “无忧,我们为啥要跑啊?” 三个小姑娘脸上虽然有点没能成功免跑的失落,但混入了人群之中,也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她倒也没怪无忧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去跑步,毕竟人要分得清好赖,如果不是无忧的提醒,她们哪来的特殊? 如今能被教官表扬一番,已经是赚了呢。 无忧目不斜视盯着眼前的跑道,随口答:“嗯……或许是因为运动能强身健体?” 她们没听懂,但在往后和同学们的相处中,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第25章 跑步 “啊!——” 她们还没叫,那几位男生惨叫着躲进了房间里。 “噗!” 几人顿时笑开了。 四人走到操场的时候,时间还非常宽裕。 教官们正从远处走过来,无忧给她们三示意了军姿该怎么站,还亲自上手帮她们调了一下,随后就站到三人旁边,四个人成了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亮眼的风景线。 教官们很难不注意到。 特别是站在最左边那个女孩。 长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身板也是站得最直,最标准的。 又过去五分钟,不出意外,除了她们四个外,没有其他人准时到达了操场,衣服也是穿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几位教官也没催,就沉着脸等。 等到约莫二十分钟后,新生们终于全部到齐了。 “全体都有!” 稀稀拉拉的“有”响起, “来晚了的,跑步前进,操场十圈!” “啊——” 哀嚎声响起。 有男生大声反驳:“教官,这五分钟谁能来得及啊!” 站在人群中的无忧一听这话,忍不住心底默了默。 不出她意料,下一刻教官就喊: “刚刚提前达到的四位女生,出列!” 何梦琪三人一脸自豪地拉着无忧站出了列。 还真是天真单纯的大学生啊。 教官又问: “你们为什么能准时到?” 何梦琪非常坦诚,嘴也快:“无忧让我们提前换好了军装。” “她说进了军事基地就是一名军人,要时刻保持军人的姿态。” “好!说得非常好!” “你们要有这样的觉悟,就不会被罚!” 同学们见真有变态一进去就换衣服,还真准时到了,只能算他们自己倒霉。 低低的哀叹声响起后,大家认命地开始跑圈。 就在三个女孩因为不用跑步而窃喜的时候,无忧开口了。 “报告教官,我们申请和大部队一起跑圈。” 教官眯着眼看向这个漂亮得有点过分的女生,直觉她就是那个女孩口中说的无忧。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是一支军队!” 女孩的话语铿锵有力,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笃定的气势,不像是空喊口号,简直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所有的教官都忍不住朝她看了过来。 “好!同意!” “报告教官,我还有一个请求。” “我的室友苏媛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十圈可能有点难,能不能让我代替她跑五圈?” 教官一愣,苏媛也愣住了。 随即负责管理他们班的女教官想了想,拿起了手里的喇叭: “若有特殊情况的,可向教官报备后先跑五圈,剩下五圈以后再补上!” 跑步的大队伍里传来了“收到”的声音。 无忧不再废话,以标准的跑步姿态跑上了跑道。 何梦琪一边跑,一边悄悄地问: “无忧,我们为啥要跑啊?” 三个小姑娘脸上虽然有点没能成功免跑的失落,但混入了人群之中,也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她倒也没怪无忧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去跑步,毕竟人要分得清好赖,如果不是无忧的提醒,她们哪来的特殊? 如今能被教官表扬一番,已经是赚了呢。 无忧目不斜视盯着眼前的跑道,随口答:“嗯……或许是因为运动能强身健体?” 她们没听懂,但在往后和同学们的相处中,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第26章 班长 无忧不需要合群,一切以效率为目的。 但她的室友还是需要的。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一起跑。 她到了军事基地就跟回了家似的,没人比她更熟悉这样的地方,提前穿好衣服只是有备无患。 当十圈跑完,无忧不仅是速度最快的,更是脸不红气不喘。 教官们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思想觉悟高。 现在一看,还不仅仅只是思想觉悟高了,这身体素质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除了那张太过漂亮的脸蛋,还真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可惜了。 怎么没考军校呢。 次日一早。 无忧所在的班级是三班,刚集合完毕。 “你叫什么名字?” 三班的女教官昨天也自我介绍了,姓姜。 姜教官一上来就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的无忧。 “报告教官,我叫姬无忧,姬是姬发的姬,无忧无虑的无忧。”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你们班的班长。归队。” 教官话音刚落,却听见人群中又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原来是有人不服。 “报告教官,我也想当班长。” 是个长得很高的男生,看上去身体也很结实,皮肤黝黑,五官平平。 他这话一出,顿时有人起哄,大喊: “你是想让姬无忧同学记住你!” 可以想象的是,昨天晚上的无忧一定是他们男生寝室的议论中心。 无忧对当不当班长无所谓,但她不喜欢男人踩着她出头。 “那比比?” 她淡声道。 这下起哄声更大了。 姜教官一看这场面,干脆道。 “那你们要比跑步还是俯卧撑?那边还有单杠。” 那位提出比试的男生叫张洋,他咧嘴一笑: “我也不欺负女孩,就比仰卧起坐呗!” 无忧笑了: “可以都比。” 姜教官一锤定音。 “那比俯卧撑、单杠和仰卧起坐。” 三项比完,张洋全部完败。 几乎是被碾压。 张洋那张黝黑的脸上再也不剩一丝得意,而是眉毛紧紧拧起,眼底带着不可置信。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他一拳就能打趴下的女孩身上。 也没他高,更只有他一半宽,而且不是说女生上肢力量弱么? 他做了五个单杠,可她轻轻松松做了二十个,下来的时候好似还有余力。 她是女人么?不对,她是人么? 张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而围观了全程的同学们,教官宣布无忧获胜时,随即响起大声的喝彩,特别是无忧的室友欢呼得格外热闹。 姜教官严肃的脸上也微微带了点笑意。 看来她选的这个班长,完全能服众啊。 人,都是慕强的。 到了休息时间,班级里的窃窃私语就更是绕不开班长的话题。 有人在打趣调侃张洋,张洋不甘心地反驳: “换你们来,你们能赢么?” “这个嘛,反正我们也没说要当班长啊。“ “哈哈哈哈。” “不过咱们班长不仅体力好,长得真好看啊,比演员还好看,去演戏肯定火。” “是啊是啊,往那一站,真跟女明星似的。” “诶对了,周笑的爸爸不是导演么?” 第26章 班长 无忧不需要合群,一切以效率为目的。 但她的室友还是需要的。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一起跑。 她到了军事基地就跟回了家似的,没人比她更熟悉这样的地方,提前穿好衣服只是有备无患。 当十圈跑完,无忧不仅是速度最快的,更是脸不红气不喘。 教官们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思想觉悟高。 现在一看,还不仅仅只是思想觉悟高了,这身体素质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除了那张太过漂亮的脸蛋,还真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可惜了。 怎么没考军校呢。 次日一早。 无忧所在的班级是三班,刚集合完毕。 “你叫什么名字?” 三班的女教官昨天也自我介绍了,姓姜。 姜教官一上来就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的无忧。 “报告教官,我叫姬无忧,姬是姬发的姬,无忧无虑的无忧。”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你们班的班长。归队。” 教官话音刚落,却听见人群中又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原来是有人不服。 “报告教官,我也想当班长。” 是个长得很高的男生,看上去身体也很结实,皮肤黝黑,五官平平。 他这话一出,顿时有人起哄,大喊: “你是想让姬无忧同学记住你!” 可以想象的是,昨天晚上的无忧一定是他们男生寝室的议论中心。 无忧对当不当班长无所谓,但她不喜欢男人踩着她出头。 “那比比?” 她淡声道。 这下起哄声更大了。 姜教官一看这场面,干脆道。 “那你们要比跑步还是俯卧撑?那边还有单杠。” 那位提出比试的男生叫张洋,他咧嘴一笑: “我也不欺负女孩,就比仰卧起坐呗!” 无忧笑了: “可以都比。” 姜教官一锤定音。 “那比俯卧撑、单杠和仰卧起坐。” 三项比完,张洋全部完败。 几乎是被碾压。 张洋那张黝黑的脸上再也不剩一丝得意,而是眉毛紧紧拧起,眼底带着不可置信。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他一拳就能打趴下的女孩身上。 也没他高,更只有他一半宽,而且不是说女生上肢力量弱么? 他做了五个单杠,可她轻轻松松做了二十个,下来的时候好似还有余力。 她是女人么?不对,她是人么? 张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而围观了全程的同学们,教官宣布无忧获胜时,随即响起大声的喝彩,特别是无忧的室友欢呼得格外热闹。 姜教官严肃的脸上也微微带了点笑意。 看来她选的这个班长,完全能服众啊。 人,都是慕强的。 到了休息时间,班级里的窃窃私语就更是绕不开班长的话题。 有人在打趣调侃张洋,张洋不甘心地反驳: “换你们来,你们能赢么?” “这个嘛,反正我们也没说要当班长啊。“ “哈哈哈哈。” “不过咱们班长不仅体力好,长得真好看啊,比演员还好看,去演戏肯定火。” “是啊是啊,往那一站,真跟女明星似的。” “诶对了,周笑的爸爸不是导演么?” 第27章 又比? 旁人只是随口一说,倒是没继续聊这个话题。 毕竟大家也还都不熟。 而之所以提起周笑,是因为她的父亲确实很出名。 周曾,华夏出名导演,执导过多部口碑极佳的电影电视剧,拿下了前年、去年的魔都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加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等。 从小在电影世家长大,周笑的目光与旁人不同。 她落在那个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成为了人群焦点的女孩。 这样的特质,似乎是真的格外适合荧幕。 长得不仅漂亮,还很上镜。 话说,爸爸最近好像确实是想要执导一部抗战电视剧。 只是要求太高,一些角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要是班长来试镜,能通过么? 应该能。 算了,周笑甩了甩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抹去。 怎么能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就想让她来演戏啊,也不是谁都想当演员的。 而且她感觉姬无忧同学的性格过于……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出尘感觉。 跟那个圈子格格不入啊。 她还是别乱想了。 辛苦的训练一天天过去,到了快结束的日子,姜教官在今天训练前给众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的训练项目是实弹射击。” 众人一愣,随即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 能摸枪,这谁能忍得住啊! 姜教官允许他们欢呼了一分钟,随后吹响了哨子。 “立定,向右转,齐步走!” 等到了射击的场地内,大家先是乖乖地听教官讲了注意事项,然后再按照学号来一组一组上。 每个人都有一次宝贵的摸真枪的机会。 当然了,每个学生旁边,都会有安全员陪同的。 姜教官在让他们正式上场前,还特意提醒: “实弹射击的成绩,也会算入你们的军校总成绩内,都认真对待。” “班长。” 无忧正百无聊赖地盯着靶子看,心底想着她也好久没碰枪了,还以为这个世界没什么机会,倒是没想到军训有这样的项目。 那位叫张洋的男同学又喊她。 无忧扭头看他,可张洋与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对上的瞬间,忽然脸变得通红——不过因为皮肤太黑,红了也看不太出。 张洋一下结巴住了。 无忧把头扭了回去。 他赶紧说:“班长,我们再比比呗?” 无忧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比射击?” “是啊。” “不过要是我赢了,我也不当班长,呃……就是等军训结束,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呗?” 这话一说完,班上的同学又开始低声起哄。 无忧浑不在意,只轻笑一声:“你输了呢?” 张洋拍了拍胸脯:“班长我跟你说实话,我不可能输的,我舅舅家就有个射击馆,我从小在里面玩枪玩到大。” “班长你这是第一次摸枪?” 要说这个世界,那确实没摸过。 无忧诚实地点头。 张洋咧嘴一笑:“那你记得给我号码。” 无忧笑笑,不再说话。 张洋也像是提前稳操胜券,轮到他上去时,成绩确实很不错。 五发,一共得80分,满分100。 其中还有一发是九环。 姜教官赞许点头: “很不错的成绩。” 没训练过的学生,能不脱靶就算很不错了。 “下一个,姬无忧。” 第27章 又比? 旁人只是随口一说,倒是没继续聊这个话题。 毕竟大家也还都不熟。 而之所以提起周笑,是因为她的父亲确实很出名。 周曾,华夏出名导演,执导过多部口碑极佳的电影电视剧,拿下了前年、去年的魔都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加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等。 从小在电影世家长大,周笑的目光与旁人不同。 她落在那个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成为了人群焦点的女孩。 这样的特质,似乎是真的格外适合荧幕。 长得不仅漂亮,还很上镜。 话说,爸爸最近好像确实是想要执导一部抗战电视剧。 只是要求太高,一些角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要是班长来试镜,能通过么? 应该能。 算了,周笑甩了甩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抹去。 怎么能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就想让她来演戏啊,也不是谁都想当演员的。 而且她感觉姬无忧同学的性格过于……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出尘感觉。 跟那个圈子格格不入啊。 她还是别乱想了。 辛苦的训练一天天过去,到了快结束的日子,姜教官在今天训练前给众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的训练项目是实弹射击。” 众人一愣,随即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 能摸枪,这谁能忍得住啊! 姜教官允许他们欢呼了一分钟,随后吹响了哨子。 “立定,向右转,齐步走!” 等到了射击的场地内,大家先是乖乖地听教官讲了注意事项,然后再按照学号来一组一组上。 每个人都有一次宝贵的摸真枪的机会。 当然了,每个学生旁边,都会有安全员陪同的。 姜教官在让他们正式上场前,还特意提醒: “实弹射击的成绩,也会算入你们的军校总成绩内,都认真对待。” “班长。” 无忧正百无聊赖地盯着靶子看,心底想着她也好久没碰枪了,还以为这个世界没什么机会,倒是没想到军训有这样的项目。 那位叫张洋的男同学又喊她。 无忧扭头看他,可张洋与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对上的瞬间,忽然脸变得通红——不过因为皮肤太黑,红了也看不太出。 张洋一下结巴住了。 无忧把头扭了回去。 他赶紧说:“班长,我们再比比呗?” 无忧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比射击?” “是啊。” “不过要是我赢了,我也不当班长,呃……就是等军训结束,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呗?” 这话一说完,班上的同学又开始低声起哄。 无忧浑不在意,只轻笑一声:“你输了呢?” 张洋拍了拍胸脯:“班长我跟你说实话,我不可能输的,我舅舅家就有个射击馆,我从小在里面玩枪玩到大。” “班长你这是第一次摸枪?” 要说这个世界,那确实没摸过。 无忧诚实地点头。 张洋咧嘴一笑:“那你记得给我号码。” 无忧笑笑,不再说话。 张洋也像是提前稳操胜券,轮到他上去时,成绩确实很不错。 五发,一共得80分,满分100。 其中还有一发是九环。 姜教官赞许点头: “很不错的成绩。” 没训练过的学生,能不脱靶就算很不错了。 “下一个,姬无忧。” 第28章 你对演戏有兴趣么? 戴上护目镜,端上步枪。 在握住黑色的枪支时,冰冷的触感瞬间变得熟悉而亲切。 曾经的某一个世界任务中,她大学读过军校,进了部队。 那个时候,她的射击成绩不仅破了学校的记录,还远超第二名。 不仅是步枪成绩,手枪、狙击枪的记录。 全部被她的名字霸了榜。几乎成了当届的传奇。 无忧想,毕竟她是剑修。 练剑,同样需要手稳,准,狠,快。 这或许跟射击有共同之处。 神枪手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是理所当然的头衔。 一边出神地想着那些好像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之前的故事,她好像看都没看靶子,扣动扳机,连开五枪。 “砰!砰!砰!砰!砰!” 远处的靶子正中心,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弹孔。 一直紧张地盯着靶心看的张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安慰道: “新手能中一发不错了,我看看……我去,这发还是十环!” “班长你有点厉害的。”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能打中一发十环,已经很了不起了。 “滴。” 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无忧的成绩。 【一百分。】 张洋一愣。 “诶,姜教官,这个屏幕是不是出问题了。” “班长不是就中了一枪吗?你看那靶子上就一个洞。” 姜教官已经来不及去回答他的疑惑,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无忧。 连安全员都呆愣在原地。 无忧取下护目镜,将位置让出。 张洋还没完:“教官,教官,您核对一下呀,这个成绩有问题!” 姜教官皱着眉头,和安全员一起亲自检查了一下设备。 再调出了监控,慢速播放下,确认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五发子弹,全十环,而且全部打在了同一个位置。 哪怕在慢速下,她的手依然稳得像石塑的雕像,丝毫未发生任何偏移。 得到结果后,姜教官宣布了她的成绩: “班长的成绩上是五发十环,一百分,她的五枪全部打在同一个位置,还有人有问题么?” 张洋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已然变得呆滞和茫然,一副打击过大的模样。 不懂枪的同学们不知道怎样才算好,不知道五枪打在同一个位置是多么变态的操作。 可分数确实实打实的摆在那。 这次比赛,还是班长赢了,张洋输了。 如果说第一次的张洋还能说得上是勇于挑战。 可这次,就有点自取其辱那味了。 何梦琪低声跟无忧蛐蛐他: “他以为自己谁啊?还说什么赢了就加你联系方式。” “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剩下两位室友忍不住附和:“就是啊,没见过打了左脸,还把右脸凑上来让你打的。” “这么普通,偏偏又这么自信。” 一道凉凉的声音忽然插入了室友之间: “但是张洋的射击成绩其实还算不错的。” 何梦琪几人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孩,隐约从脑海里扒拉出了她的名字: “周笑,你到底是我们这边的,还是男生那边的啊。” 何梦琪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周笑却一脸认真:“我站在能力和实力这边。” “班长的实力还不够强吗?” “很强。”周笑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无忧。 “所以虽然有点冒昧,我想问问,你对演戏有兴趣吗?” 第28章 你对演戏有兴趣么? 戴上护目镜,端上步枪。 在握住黑色的枪支时,冰冷的触感瞬间变得熟悉而亲切。 曾经的某一个世界任务中,她大学读过军校,进了部队。 那个时候,她的射击成绩不仅破了学校的记录,还远超第二名。 不仅是步枪成绩,手枪、狙击枪的记录。 全部被她的名字霸了榜。几乎成了当届的传奇。 无忧想,毕竟她是剑修。 练剑,同样需要手稳,准,狠,快。 这或许跟射击有共同之处。 神枪手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是理所当然的头衔。 一边出神地想着那些好像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之前的故事,她好像看都没看靶子,扣动扳机,连开五枪。 “砰!砰!砰!砰!砰!” 远处的靶子正中心,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弹孔。 一直紧张地盯着靶心看的张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安慰道: “新手能中一发不错了,我看看……我去,这发还是十环!” “班长你有点厉害的。”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能打中一发十环,已经很了不起了。 “滴。” 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无忧的成绩。 【一百分。】 张洋一愣。 “诶,姜教官,这个屏幕是不是出问题了。” “班长不是就中了一枪吗?你看那靶子上就一个洞。” 姜教官已经来不及去回答他的疑惑,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无忧。 连安全员都呆愣在原地。 无忧取下护目镜,将位置让出。 张洋还没完:“教官,教官,您核对一下呀,这个成绩有问题!” 姜教官皱着眉头,和安全员一起亲自检查了一下设备。 再调出了监控,慢速播放下,确认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五发子弹,全十环,而且全部打在了同一个位置。 哪怕在慢速下,她的手依然稳得像石塑的雕像,丝毫未发生任何偏移。 得到结果后,姜教官宣布了她的成绩: “班长的成绩上是五发十环,一百分,她的五枪全部打在同一个位置,还有人有问题么?” 张洋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已然变得呆滞和茫然,一副打击过大的模样。 不懂枪的同学们不知道怎样才算好,不知道五枪打在同一个位置是多么变态的操作。 可分数确实实打实的摆在那。 这次比赛,还是班长赢了,张洋输了。 如果说第一次的张洋还能说得上是勇于挑战。 可这次,就有点自取其辱那味了。 何梦琪低声跟无忧蛐蛐他: “他以为自己谁啊?还说什么赢了就加你联系方式。” “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剩下两位室友忍不住附和:“就是啊,没见过打了左脸,还把右脸凑上来让你打的。” “这么普通,偏偏又这么自信。” 一道凉凉的声音忽然插入了室友之间: “但是张洋的射击成绩其实还算不错的。” 何梦琪几人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孩,隐约从脑海里扒拉出了她的名字: “周笑,你到底是我们这边的,还是男生那边的啊。” 何梦琪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周笑却一脸认真:“我站在能力和实力这边。” “班长的实力还不够强吗?” “很强。”周笑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无忧。 “所以虽然有点冒昧,我想问问,你对演戏有兴趣吗?” 第29章 试镜机会 无忧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便欣然而爽快地答: “有啊。” 周笑被她笑得愣在了原地。 哪怕是有一个当导演的爸爸,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演员。她也很难抵抗这种纯天然的美。 明明大家都一起晒了这么多天太阳,她的皮肤却仍然白得在太阳底下都反光。 桃花眼潋滟生辉,五官精致得不像人类,反而像是雕塑,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离得近了,周笑更是看清她的皮肤一丝瑕疵也无。 镜头会放大缺陷,可遇上这张毫无缺点的脸,也没什么办法。 真是天生的明星。 咦,她刚刚回答的是什么来着。 不过何梦琪她们的反应倒是让她想起来了。 “哇,无忧要去当明星啦。” “什么啊,无忧只是说她想演戏诶。” “那为什么会报数学系啊。” “是啊,怎么不走艺术生的路呢?” “我感觉无忧这身体比例,去练舞蹈肯定也没问题。” “实在不行,其实体操什么的也可以。” “照你这么说,无忧应该去拿个世界冠军,为国争光,应该难不倒她。” “拿射击冠军肯定没问题,你看张洋,到现在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无忧的成绩肯定不只是比他好那么简单。说不定都破世界记录了。” 无忧:“……等等?” 眼见越说越离谱,她终于忍不住插话。 几人这才将扯远了的话题绕回来:“所以是为什么?” 一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她。 既然想演戏,为什么没当艺术生,而是选了数学系呢。 无忧却很坦诚地答:“家里没钱。” 几人一愣,何梦琪颇为赞同的点头: “是哦,艺术生培养要好几十万呢。” 何梦琪经常自称自己是小镇做题家。 她家出身农村,从小教育资源匮乏,能考上京大,是那个小农村未来十几年的谈资,家里所有人都为她而自豪。 所以无忧一说,她就很能理解了。 而在这样顶尖的学府中,有时候资源带来的差距很难抹平,对更多的学生们的家庭里来说,几十万上百万并不多。 教育是非常值得投资的,不是么? 周笑的父亲也曾一度想让女儿接自己的班。 或者至少,要走与他的行业相关的未来的人生道路。 这样,他的资源才能最大程度的帮扶到她。 但周笑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数学,她不喜欢艺术,不喜欢电影,不喜欢导演,不喜欢娱乐圈。 她无法想象有人明明怀揣着艺术梦想,却因为家境而被限制。 因此,她对眼前的女孩又多了一丝怜爱。 周笑说:“我爸爸最近在筹集拍摄一部抗战电视剧,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要不要来试镜?” 无忧说:“好啊。” 两人就这么敲定了,约定等军训结束再联系。 旁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问无忧。 “你知道她爸爸是谁吗?” 无忧再次诚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 何梦琪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那你就这么答应了。” “我一个素人,有什么好挑的?” 第29章 试镜机会 无忧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便欣然而爽快地答: “有啊。” 周笑被她笑得愣在了原地。 哪怕是有一个当导演的爸爸,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演员。她也很难抵抗这种纯天然的美。 明明大家都一起晒了这么多天太阳,她的皮肤却仍然白得在太阳底下都反光。 桃花眼潋滟生辉,五官精致得不像人类,反而像是雕塑,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离得近了,周笑更是看清她的皮肤一丝瑕疵也无。 镜头会放大缺陷,可遇上这张毫无缺点的脸,也没什么办法。 真是天生的明星。 咦,她刚刚回答的是什么来着。 不过何梦琪她们的反应倒是让她想起来了。 “哇,无忧要去当明星啦。” “什么啊,无忧只是说她想演戏诶。” “那为什么会报数学系啊。” “是啊,怎么不走艺术生的路呢?” “我感觉无忧这身体比例,去练舞蹈肯定也没问题。” “实在不行,其实体操什么的也可以。” “照你这么说,无忧应该去拿个世界冠军,为国争光,应该难不倒她。” “拿射击冠军肯定没问题,你看张洋,到现在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无忧的成绩肯定不只是比他好那么简单。说不定都破世界记录了。” 无忧:“……等等?” 眼见越说越离谱,她终于忍不住插话。 几人这才将扯远了的话题绕回来:“所以是为什么?” 一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她。 既然想演戏,为什么没当艺术生,而是选了数学系呢。 无忧却很坦诚地答:“家里没钱。” 几人一愣,何梦琪颇为赞同的点头: “是哦,艺术生培养要好几十万呢。” 何梦琪经常自称自己是小镇做题家。 她家出身农村,从小教育资源匮乏,能考上京大,是那个小农村未来十几年的谈资,家里所有人都为她而自豪。 所以无忧一说,她就很能理解了。 而在这样顶尖的学府中,有时候资源带来的差距很难抹平,对更多的学生们的家庭里来说,几十万上百万并不多。 教育是非常值得投资的,不是么? 周笑的父亲也曾一度想让女儿接自己的班。 或者至少,要走与他的行业相关的未来的人生道路。 这样,他的资源才能最大程度的帮扶到她。 但周笑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数学,她不喜欢艺术,不喜欢电影,不喜欢导演,不喜欢娱乐圈。 她无法想象有人明明怀揣着艺术梦想,却因为家境而被限制。 因此,她对眼前的女孩又多了一丝怜爱。 周笑说:“我爸爸最近在筹集拍摄一部抗战电视剧,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要不要来试镜?” 无忧说:“好啊。” 两人就这么敲定了,约定等军训结束再联系。 旁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问无忧。 “你知道她爸爸是谁吗?” 无忧再次诚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 何梦琪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那你就这么答应了。” “我一个素人,有什么好挑的?” 第30章 杀青宴 她笑。 何梦琪一愣,也笑着赞同道:“哈哈哈,你说的也对。” “所以你没开玩笑呀,真想当演员?” 无忧问她:“当演员不好么?” 何梦琪却被她问住了,仔细思考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职业是好的,什么样不好,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他们说让我报数学系,说数学系是京大的王牌专业。” “也有人说让我报计算机系,说以后好就业。” “我就随便选了一个。” “真羡慕你啊,现在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话,真的很厉害了呢。” 这句话愿主如果能听见,肯定会很开心的。 无忧代替愿主收下了夸奖。 “谢谢。” 军训结束的时候,无忧作为模范标兵圆满完成。 姜教官还私底下找过她一次,问她要不要考虑转校。 虽然无忧拒绝了,但姜教官还是留下了她的号码。 她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她。 而无忧拿到手机后,发现手机上好几十条未读消息。 其中大部分是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 她上交手机前跟他们说了一声,但两人也没完全忘崽。 就算知道女儿暂时看不到,但关心还是每天都有,无忧看完了历史记录,嘴角微微上扬,回复了一个:“出关了。” 便接着开始处理其他人的消息。 出乎她意料的是,胡瑞竟然没再继续骚扰她,就好像销声匿迹,放弃她了似的。 但无忧心底清楚,这不可能。 刘鹏也给她发了消息。 先是寒暄地问了一下她的学业,又提起了杀青宴的日子,问她来不来参加。 无忧看着简短的几句,刚刚才扬起的嘴角恢复了直线,随即片刻后从唇间轻嗤一声。 刘鹏的话里,提到了李弘。 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导演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到的,说是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是个好彩头。” 这个圈子里的人,一般很少说废话,特别是这种混了几十年的人精。 无忧立即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是李弘叫她去。 知道他俩关系还可以,才借了刘鹏副导演的口。 并且还有更深的点,让刘鹏来说,那她自然不会拒绝,也没什么警惕心。 李弘应该是去查了她家的背景。 也对她还没死心。 只是她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他念念不忘,甚至特意去用自己的人脉查她么? 无忧眯了眯眼,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看来,这宴无好宴。 为了像上一世那样控制她,他们又会在这场鸿门宴上使出怎样的手段呢? 她饶有兴致,甚至是期待地如此想着。 手上消息也很快就回了过去。 “既然李导都这样说了,那我肯定要去的呀。 “就当做是,为我们的电视剧,添个好彩头了。” 过了一会儿,刘鹏的消息回了过来: “嗯,那你自己准备一下。” “好,知道了,刘叔。” “嗯。” 她以为对话就结束了,但那边的对话框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中,无忧耐心等待一会儿,等到了刘鹏的长消息。 “这场杀青宴还有其他导演和编剧、制作人要来参加,你到时候别乱跑,撞到别人就不好了。” 第30章 杀青宴 她笑。 何梦琪一愣,也笑着赞同道:“哈哈哈,你说的也对。” “所以你没开玩笑呀,真想当演员?” 无忧问她:“当演员不好么?” 何梦琪却被她问住了,仔细思考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职业是好的,什么样不好,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他们说让我报数学系,说数学系是京大的王牌专业。” “也有人说让我报计算机系,说以后好就业。” “我就随便选了一个。” “真羡慕你啊,现在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话,真的很厉害了呢。” 这句话愿主如果能听见,肯定会很开心的。 无忧代替愿主收下了夸奖。 “谢谢。” 军训结束的时候,无忧作为模范标兵圆满完成。 姜教官还私底下找过她一次,问她要不要考虑转校。 虽然无忧拒绝了,但姜教官还是留下了她的号码。 她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她。 而无忧拿到手机后,发现手机上好几十条未读消息。 其中大部分是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 她上交手机前跟他们说了一声,但两人也没完全忘崽。 就算知道女儿暂时看不到,但关心还是每天都有,无忧看完了历史记录,嘴角微微上扬,回复了一个:“出关了。” 便接着开始处理其他人的消息。 出乎她意料的是,胡瑞竟然没再继续骚扰她,就好像销声匿迹,放弃她了似的。 但无忧心底清楚,这不可能。 刘鹏也给她发了消息。 先是寒暄地问了一下她的学业,又提起了杀青宴的日子,问她来不来参加。 无忧看着简短的几句,刚刚才扬起的嘴角恢复了直线,随即片刻后从唇间轻嗤一声。 刘鹏的话里,提到了李弘。 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导演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到的,说是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是个好彩头。” 这个圈子里的人,一般很少说废话,特别是这种混了几十年的人精。 无忧立即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是李弘叫她去。 知道他俩关系还可以,才借了刘鹏副导演的口。 并且还有更深的点,让刘鹏来说,那她自然不会拒绝,也没什么警惕心。 李弘应该是去查了她家的背景。 也对她还没死心。 只是她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他念念不忘,甚至特意去用自己的人脉查她么? 无忧眯了眯眼,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看来,这宴无好宴。 为了像上一世那样控制她,他们又会在这场鸿门宴上使出怎样的手段呢? 她饶有兴致,甚至是期待地如此想着。 手上消息也很快就回了过去。 “既然李导都这样说了,那我肯定要去的呀。 “就当做是,为我们的电视剧,添个好彩头了。” 过了一会儿,刘鹏的消息回了过来: “嗯,那你自己准备一下。” “好,知道了,刘叔。” “嗯。” 她以为对话就结束了,但那边的对话框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中,无忧耐心等待一会儿,等到了刘鹏的长消息。 “这场杀青宴还有其他导演和编剧、制作人要来参加,你到时候别乱跑,撞到别人就不好了。” 第31章 鸿门宴 “到时候,我带你见见几个我的老朋友。” 无忧自然用感激热络的语气表达了欣喜,随后两人的聊天也就告一段落。 虽然不是什么好宴,但刘鹏的提携之意也很明显了。 她得自己置办一身行头。 她手上如今还算宽裕,一万元的报酬已经打到了她卡上,再加上父母见她大学的第一个月,要置办不少东西,给了她三千。 这些钱买一件得体的礼服和化妆品已经足够了。 杀青宴当天晚上。 今夜无云,看上去明天是个大晴天。 星星点缀在黑色幕布上,晚宴也逐渐拉开序幕。 算不上是专属于《春光慢》的杀青宴,来的人除了剧组的人员,还有很多是导演李弘的好友或者好友的好友。 或许也有着想借这些人的口,为这部剧宣传的意思。 毕竟,李弘的上一部剧血扑。口碑和收视率双低。 在这个圈子里,人的风光就像潮水,时涨时落,没人能长盛不衰,而李弘更不想再被浪潮拍下去,永远都翻不了身。 对《春光慢》的质量,他有信心。 只要等上线,收视率会给出答案。 但一部好的作品想要有好的结果,除了质量本身外,也离不开宣发。 他笑呵呵地同宴会的人交际,目光却频频落在门口。 人几乎都来齐,却没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李弘不动声色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她真敢不来?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以为自己上了个好大学,就很了不起,连他都不放在眼底么。 长得好看的新人那么多…… 不过,但她这么好看的,确实没有。 所以她以为她不来,他就拿她没办法了? 只不过是这次准备的东西落了空而已。 李弘刚把这些心思压下,却在下一刻看到宴会门口,由门童引进来一个人。 她出场的瞬间,就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着不算抢眼,甚至可以说得上低调。 一件非常朴素的白色小短裙,头发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光洁肩膀和纤细的小腿,除了脖子上一条碎钻项链外,几乎都没什么额外的饰品。 但那张脸,就是有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魔力,所有人都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离开。 女孩抬起眼,环视一圈,而被她看到的人,无论什么身份,竟然屏住了呼吸,就像……在期待着什么。 她走向了李弘。 一瞬间,李弘竟然有种被选中的兴奋与激动,肥硕的身躯忍不住轻微颤抖。 就好像能够获得她一个眼神的青睐,一个关注,都成了他无上的荣幸, 这儿长得美的人有很多,就像花园里没有哪朵花是开得不漂亮的,可她就不像只是一朵花,而是花神降临人间。 她的气质是独一份的,飘然出世,不染尘埃。 她太独特了。 李弘的心底涌出了更加强烈千百倍的欲望,更是仿佛窥见了以后自己的一帆风顺。 只要能把姬无忧掌握在手里,以后他拍的片,绝对不可能不爆。 第31章 鸿门宴 “到时候,我带你见见几个我的老朋友。” 无忧自然用感激热络的语气表达了欣喜,随后两人的聊天也就告一段落。 虽然不是什么好宴,但刘鹏的提携之意也很明显了。 她得自己置办一身行头。 她手上如今还算宽裕,一万元的报酬已经打到了她卡上,再加上父母见她大学的第一个月,要置办不少东西,给了她三千。 这些钱买一件得体的礼服和化妆品已经足够了。 杀青宴当天晚上。 今夜无云,看上去明天是个大晴天。 星星点缀在黑色幕布上,晚宴也逐渐拉开序幕。 算不上是专属于《春光慢》的杀青宴,来的人除了剧组的人员,还有很多是导演李弘的好友或者好友的好友。 或许也有着想借这些人的口,为这部剧宣传的意思。 毕竟,李弘的上一部剧血扑。口碑和收视率双低。 在这个圈子里,人的风光就像潮水,时涨时落,没人能长盛不衰,而李弘更不想再被浪潮拍下去,永远都翻不了身。 对《春光慢》的质量,他有信心。 只要等上线,收视率会给出答案。 但一部好的作品想要有好的结果,除了质量本身外,也离不开宣发。 他笑呵呵地同宴会的人交际,目光却频频落在门口。 人几乎都来齐,却没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李弘不动声色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她真敢不来?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以为自己上了个好大学,就很了不起,连他都不放在眼底么。 长得好看的新人那么多…… 不过,但她这么好看的,确实没有。 所以她以为她不来,他就拿她没办法了? 只不过是这次准备的东西落了空而已。 李弘刚把这些心思压下,却在下一刻看到宴会门口,由门童引进来一个人。 她出场的瞬间,就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着不算抢眼,甚至可以说得上低调。 一件非常朴素的白色小短裙,头发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光洁肩膀和纤细的小腿,除了脖子上一条碎钻项链外,几乎都没什么额外的饰品。 但那张脸,就是有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魔力,所有人都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离开。 女孩抬起眼,环视一圈,而被她看到的人,无论什么身份,竟然屏住了呼吸,就像……在期待着什么。 她走向了李弘。 一瞬间,李弘竟然有种被选中的兴奋与激动,肥硕的身躯忍不住轻微颤抖。 就好像能够获得她一个眼神的青睐,一个关注,都成了他无上的荣幸, 这儿长得美的人有很多,就像花园里没有哪朵花是开得不漂亮的,可她就不像只是一朵花,而是花神降临人间。 她的气质是独一份的,飘然出世,不染尘埃。 她太独特了。 李弘的心底涌出了更加强烈千百倍的欲望,更是仿佛窥见了以后自己的一帆风顺。 只要能把姬无忧掌握在手里,以后他拍的片,绝对不可能不爆。 第32章 认识一下 一个女配的角色远远配不上她,她就应该去演女主。 不需要任何剧情,只要将她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放在摄像机前,就能征服所有的观众。 今天晚上的安排,一定不能有失! 而无忧率先走向李弘的原因很简单。 作为剧组的人,又来晚了,她自然得来和李弘打招呼。 她带着微微的歉意: “抱歉李导,我一直没打到车,才来慢了点。” 李弘回过神,这个晚到的理由他真是第一次听见,谁家艺人既没助理开车,又自己没车的? 打车?顶着这样一张脸怎么能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话? 他忍不住面皮抽了抽: “呵呵没事,你还在上学是比较不方便。”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问,目光还紧紧黏在无忧身上: “李导,这位是?” 李弘眼角攀上一缕得意,随即竟直接伸出手想来搂无忧的腰。 却搂了个空。 他动作自然地收回手,脸色不变,语气随意: “哦,剧组里的小配角。” 无忧既然拒绝了李弘的动作,也很快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几人身边,站到了角落里。 她知道,如果她不拒绝反而主动迎向他的话,李弘跟别人介绍她时,就会用另一套说辞了。 但无忧不需要。 或者说,她不屑。 只是让别人摸两把,陪着喝两杯酒,就能得到以她目前这个咖位,根本够不着的人脉和资源。 多划算的事情啊。 可她就是不屑。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另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贪婪的目光跟随着女孩的背影,心中如此想到。 还真是个清高的倔骨头。 可他相信,再硬的骨头到了他手里,也能被他折了,变得乖乖听话。 宴会热热闹闹的,只是一个小配角的无忧识趣地躲在角落。 但仍然还是有不少人来主动找她攀谈,得知她是演员,并且在《春光慢》里饰演花魁后。 甚至还有导演当场就发出了面试邀约,这其中都不乏女三女二的角色。 也有一些经纪人表示想与她合作,想签下她。 无忧没有拒绝,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毕竟她一向很珍惜机会。 当宴会过半,她正和一位女导演聊得不错时,饰演男主角的顾宇忽然过来了。 他还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见到顾宇过来,导演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无忧凝视着他,看得顾宇心中无端地有些发虚,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找的话头,竟然还是拍那天最后一场戏的事。 “你是叫……姬无忧对?” 无忧微微颔首,也没说是或者不是,顾宇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竟还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那个花魁演得真不错,只是我那天状态不太对,ng了几次,不好意思啊。” 这话说得极其含糊,一笔带过,同时手上还朝她递过来一个酒杯,看似爽朗道: “我们喝一杯,这事就当翻篇了。 “我朋友刚刚在那边看到你,就想过来认识一下,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了。” 第32章 认识一下 一个女配的角色远远配不上她,她就应该去演女主。 不需要任何剧情,只要将她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放在摄像机前,就能征服所有的观众。 今天晚上的安排,一定不能有失! 而无忧率先走向李弘的原因很简单。 作为剧组的人,又来晚了,她自然得来和李弘打招呼。 她带着微微的歉意: “抱歉李导,我一直没打到车,才来慢了点。” 李弘回过神,这个晚到的理由他真是第一次听见,谁家艺人既没助理开车,又自己没车的? 打车?顶着这样一张脸怎么能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话? 他忍不住面皮抽了抽: “呵呵没事,你还在上学是比较不方便。”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问,目光还紧紧黏在无忧身上: “李导,这位是?” 李弘眼角攀上一缕得意,随即竟直接伸出手想来搂无忧的腰。 却搂了个空。 他动作自然地收回手,脸色不变,语气随意: “哦,剧组里的小配角。” 无忧既然拒绝了李弘的动作,也很快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几人身边,站到了角落里。 她知道,如果她不拒绝反而主动迎向他的话,李弘跟别人介绍她时,就会用另一套说辞了。 但无忧不需要。 或者说,她不屑。 只是让别人摸两把,陪着喝两杯酒,就能得到以她目前这个咖位,根本够不着的人脉和资源。 多划算的事情啊。 可她就是不屑。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另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贪婪的目光跟随着女孩的背影,心中如此想到。 还真是个清高的倔骨头。 可他相信,再硬的骨头到了他手里,也能被他折了,变得乖乖听话。 宴会热热闹闹的,只是一个小配角的无忧识趣地躲在角落。 但仍然还是有不少人来主动找她攀谈,得知她是演员,并且在《春光慢》里饰演花魁后。 甚至还有导演当场就发出了面试邀约,这其中都不乏女三女二的角色。 也有一些经纪人表示想与她合作,想签下她。 无忧没有拒绝,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毕竟她一向很珍惜机会。 当宴会过半,她正和一位女导演聊得不错时,饰演男主角的顾宇忽然过来了。 他还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见到顾宇过来,导演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无忧凝视着他,看得顾宇心中无端地有些发虚,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找的话头,竟然还是拍那天最后一场戏的事。 “你是叫……姬无忧对?” 无忧微微颔首,也没说是或者不是,顾宇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竟还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那个花魁演得真不错,只是我那天状态不太对,ng了几次,不好意思啊。” 这话说得极其含糊,一笔带过,同时手上还朝她递过来一个酒杯,看似爽朗道: “我们喝一杯,这事就当翻篇了。 “我朋友刚刚在那边看到你,就想过来认识一下,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了。” 第33章 秘密 无忧微微惊诧地看了他那个所谓的“朋友”一眼。 顾宇的长相虽然在她眼中只能说一般,但娱乐圈里要上镜的演员,怎么可能真的有丑人。 可他的这个朋友,可以说是丑得惨绝人寰了。 而顾宇对他的态度,却隐隐有些捧着的姿态。 再看这人身上的穿着,都是高定名牌。 应该是有点背景的小少爷。 正在无忧观察时,顾宇又自顾自往下说,还将他手上的杯子再次往她面前递了递: “就当,给我个面子。” 他挑了挑眉,勾起一抹笑,配上那清俊的面孔,或许很少有女生能直接拒绝。 但无忧不仅拒绝了。 她完全不接他的酒: “给你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平淡毫无起伏,就像只是在友好的打招呼,却让听清楚的两人当场呆愣在原地。 好歹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世界,就算再不喜欢交际,无忧也能在需要的时候做得滴水不漏。 可本质上,她仍然是那个耿直的剑修。 如果今天顾宇是态度真诚地过来为先前故意ng,害她泡水几个小时的事情道歉,并且想交个朋友的话。 无忧就算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会这么落他面子。 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俨然认为给无忧介绍什么朋友,是多么慷慨的施舍。 那她又何必客气。 她可以吃苦,但不爱受气。 呆愣在原地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顾宇的朋友似乎也觉得被下了面子,朝他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而顾宇的脸色青红变幻,双目怒瞪,似乎是想发火,却又顾及这现在还在宴会上,但眼见着理智的那根弦快绷不住了。 无忧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闲聊般提到了一位他公司的高层。 于是她便看到他涨红的脸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褪了色,变得惨白。 无忧挑了挑眉。 看来,小乖当初跟她说的还是一手八卦? 她笑了笑,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顾宇惊魂未定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敢说,也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找到了她,说刘鹏找她。 无忧环视一圈,确实从宴会一开始,就没看到刘鹏的身影。 于是她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一间会客厅里,桌子上摆着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他说刘鹏等会过来。 无忧看着他离开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 屋里的空调一直在吹,不仅吹得她有点冷,还很口渴。 宴会上她也一直在应付交际,都没什么时间喝水。 她拧开水,一口气就喝了小半瓶。 没多久,李弘就从监控中看到女孩的身体开始晃动,随即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他和旁边的男人对视一眼,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胡瑞微微一笑:“心想事成了,恭喜。” “快去,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 李弘急不可耐地放下了手机,快步朝房间走去。 可他不知道,在他放下手机时,监控画面上显示另外一个身影抢先进了房间。 顾宇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是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看着姬无忧一个人离开了宴会,身体动作比思想更胜一筹,跟上了她的步伐。 恐惧催促着他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不然他就完了! 第33章 秘密 无忧微微惊诧地看了他那个所谓的“朋友”一眼。 顾宇的长相虽然在她眼中只能说一般,但娱乐圈里要上镜的演员,怎么可能真的有丑人。 可他的这个朋友,可以说是丑得惨绝人寰了。 而顾宇对他的态度,却隐隐有些捧着的姿态。 再看这人身上的穿着,都是高定名牌。 应该是有点背景的小少爷。 正在无忧观察时,顾宇又自顾自往下说,还将他手上的杯子再次往她面前递了递: “就当,给我个面子。” 他挑了挑眉,勾起一抹笑,配上那清俊的面孔,或许很少有女生能直接拒绝。 但无忧不仅拒绝了。 她完全不接他的酒: “给你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平淡毫无起伏,就像只是在友好的打招呼,却让听清楚的两人当场呆愣在原地。 好歹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世界,就算再不喜欢交际,无忧也能在需要的时候做得滴水不漏。 可本质上,她仍然是那个耿直的剑修。 如果今天顾宇是态度真诚地过来为先前故意ng,害她泡水几个小时的事情道歉,并且想交个朋友的话。 无忧就算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会这么落他面子。 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俨然认为给无忧介绍什么朋友,是多么慷慨的施舍。 那她又何必客气。 她可以吃苦,但不爱受气。 呆愣在原地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顾宇的朋友似乎也觉得被下了面子,朝他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而顾宇的脸色青红变幻,双目怒瞪,似乎是想发火,却又顾及这现在还在宴会上,但眼见着理智的那根弦快绷不住了。 无忧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闲聊般提到了一位他公司的高层。 于是她便看到他涨红的脸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褪了色,变得惨白。 无忧挑了挑眉。 看来,小乖当初跟她说的还是一手八卦? 她笑了笑,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顾宇惊魂未定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敢说,也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找到了她,说刘鹏找她。 无忧环视一圈,确实从宴会一开始,就没看到刘鹏的身影。 于是她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一间会客厅里,桌子上摆着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他说刘鹏等会过来。 无忧看着他离开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 屋里的空调一直在吹,不仅吹得她有点冷,还很口渴。 宴会上她也一直在应付交际,都没什么时间喝水。 她拧开水,一口气就喝了小半瓶。 没多久,李弘就从监控中看到女孩的身体开始晃动,随即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他和旁边的男人对视一眼,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胡瑞微微一笑:“心想事成了,恭喜。” “快去,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 李弘急不可耐地放下了手机,快步朝房间走去。 可他不知道,在他放下手机时,监控画面上显示另外一个身影抢先进了房间。 顾宇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是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看着姬无忧一个人离开了宴会,身体动作比思想更胜一筹,跟上了她的步伐。 恐惧催促着他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不然他就完了! 第34章 装什么纯? 顾宇在拐角处等了一会,见服务员从房间里出来,而姬无忧却独自留在里面。 保险起见,他又等了一会,并没有看见有人过来。 那看来就是姬无忧自己要单独休息一会。 正好趁这个时间,他要去问清楚。 为了怕人发现,他甚至连门都不敢敲,好在门并没有从里面或者外面上锁。 顾宇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 这房间里也太热了。 目前是深秋温度偏冷,中央空调一直在运作。 可这间房空调温度不仅特别高,还格外地闷,空气里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似乎失去意识的姬无忧。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瞬间想到了什么。 顾宇正要赶紧退出去的时候,明明应该昏迷的无忧却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竟然是他,无忧意外地挑了挑眉,问: “是你?” 顾宇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差:“不是我。” “我走错了。” 他知道这是别人针对姬无忧的局,更隐约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他怕坏了别人的事,扭头就想走。 “等等。”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明明是虚掩着的门却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啪嗒一下自己关上了。 “你来找我干什么?” 闷热的空气和甜腻的气味让本就忐忑的顾宇愈发不安,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烦躁。 再一想到最近的麻烦都是由眼前的人带来,干脆他也不走了,恶狠狠地大声质问: “我为什么找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上了卓总的床?” 无忧:“……” 她皱了皱眉:“真是狗眼看谁都是狗。” 顾宇没想到自己又被骂了,一刹那眼睛都通红,竟然抡圆了手臂想朝她动手: “我要撕烂你的嘴,你这个!” 无忧起身避开,又隔空用灵气点了他的穴位,不耐烦地问: “你想干什么?” 怎么像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似的。 顾宇尖叫起来:“你对我干了什么,我怎么不能动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眼中的仇恨不似作假,此人本就心眼小记仇, 俗话说斩草除根,乃剑修的生存法则之一。 无忧眯了眯眼睛:“这样啊……” 但现代社会,杀人灭迹犯法。 无忧沉思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 来人的脚步沉重而凌乱,无忧没回头。 这一个小小的房间,今天晚上还真热闹。 此人正是李弘。 他似乎还去喝了点酒,脸上通红,看见无忧站在沙发前,一双小眼睛猛然爆发出兴奋的光,张开双臂,摇摆着身子整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无忧往左迈了一步,他就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疼痛让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是已经被他迷晕了吗? “你,你怎么?” 无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开口: “我怎么还站在这儿,对吗?” “李导,你打算干什么呢?” 李弘闻言愣了愣,随即大笑了好一会儿,笑够了他才慢吞吞地道: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纯?之前不是还扯虎皮糊弄我吗?说你家里人是什么体制内的,结果不就是一个小员工?” “现在还要跟我装?” 第34章 装什么纯? 顾宇在拐角处等了一会,见服务员从房间里出来,而姬无忧却独自留在里面。 保险起见,他又等了一会,并没有看见有人过来。 那看来就是姬无忧自己要单独休息一会。 正好趁这个时间,他要去问清楚。 为了怕人发现,他甚至连门都不敢敲,好在门并没有从里面或者外面上锁。 顾宇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 这房间里也太热了。 目前是深秋温度偏冷,中央空调一直在运作。 可这间房空调温度不仅特别高,还格外地闷,空气里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似乎失去意识的姬无忧。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瞬间想到了什么。 顾宇正要赶紧退出去的时候,明明应该昏迷的无忧却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竟然是他,无忧意外地挑了挑眉,问: “是你?” 顾宇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差:“不是我。” “我走错了。” 他知道这是别人针对姬无忧的局,更隐约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他怕坏了别人的事,扭头就想走。 “等等。”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明明是虚掩着的门却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啪嗒一下自己关上了。 “你来找我干什么?” 闷热的空气和甜腻的气味让本就忐忑的顾宇愈发不安,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烦躁。 再一想到最近的麻烦都是由眼前的人带来,干脆他也不走了,恶狠狠地大声质问: “我为什么找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上了卓总的床?” 无忧:“……” 她皱了皱眉:“真是狗眼看谁都是狗。” 顾宇没想到自己又被骂了,一刹那眼睛都通红,竟然抡圆了手臂想朝她动手: “我要撕烂你的嘴,你这个!” 无忧起身避开,又隔空用灵气点了他的穴位,不耐烦地问: “你想干什么?” 怎么像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似的。 顾宇尖叫起来:“你对我干了什么,我怎么不能动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眼中的仇恨不似作假,此人本就心眼小记仇, 俗话说斩草除根,乃剑修的生存法则之一。 无忧眯了眯眼睛:“这样啊……” 但现代社会,杀人灭迹犯法。 无忧沉思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 来人的脚步沉重而凌乱,无忧没回头。 这一个小小的房间,今天晚上还真热闹。 此人正是李弘。 他似乎还去喝了点酒,脸上通红,看见无忧站在沙发前,一双小眼睛猛然爆发出兴奋的光,张开双臂,摇摆着身子整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无忧往左迈了一步,他就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疼痛让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是已经被他迷晕了吗? “你,你怎么?” 无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开口: “我怎么还站在这儿,对吗?” “李导,你打算干什么呢?” 李弘闻言愣了愣,随即大笑了好一会儿,笑够了他才慢吞吞地道: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纯?之前不是还扯虎皮糊弄我吗?说你家里人是什么体制内的,结果不就是一个小员工?” “现在还要跟我装?” 第35章 恶心 他干脆就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吞云吐雾间,声音缓缓传出: “你跟了我,我保管你不吃亏,再给你介绍一个经纪人,下部剧的女主也是你的。” “怎么样?” 无忧平静地答:“不怎么样。” 李弘叹了口气,又冷笑一声,道: “怎么这么倔呢?你以为你自己靠这张脸,就能闯出一片天吗? “别太天真,在这个圈子里,不是光靠脸就能出头的,那不成了选美比赛?” “更何况,你也要为你父母考虑考虑。”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c市人。我有个好兄弟正好就是你妈妈的上司的领导。” 她知道啊。 为什么愿主会被胡瑞和李弘控制,除了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她顾及父母啊。 顾及到母亲的工作、颜面、名声……她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泥潭,但一定不能让家人也被她连累,所以她才乖乖听话了那么久,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如飞蛾扑火殊死一搏。 一切都只是因为眼前人的贪欲,吞噬了她原本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 可当这具美丽皮囊下的灵魂换了人,他们还能如愿吗? 无忧冷冷勾起嘴角,沉默不语。 李弘志得意满地等着她的主动。 才刚刚成年的孩子,突然见识到了成人世界的残酷规则,一定被他吓破了胆,颤抖着声音问他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她。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想要的,他不耐烦地撑着沙发起身,打算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手却摸到了什么奇怪的触感。 他扭头一看,终于发现了沙发上的顾宇。 顾宇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四处乱转着,显示他的惊恐。 这下李弘是真的懵了。 他怎么会在这? 无忧看了看李弘,又看了看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的顾宇,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就是有点恶心。 算了,是别人先恶心她的。 十分钟后。 无忧面色如常从房间里出来,再次顺手关好门。 她顺着回宴会的走廊走了没多久,竟然还遇到了刘鹏。 看见她在这,他有些诧异,随即问: “无忧,你怎么在这,看见李导了吗?” 无忧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看着无忧表情正常,刘鹏略一思索,随即呵呵一笑: “没事,走,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无忧微微一笑:“好。” 无忧没想到,刘鹏要带他见的人里,就有胡瑞。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比起之前,胡瑞穿得比较正式,西服皮鞋,头发和胡子也有好好打理,看上去人模人样的。 见到无忧的第一眼,胡瑞立即变了脸色,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 无忧满眼迷茫,问: “胡经理,怎么了?我是应《春光慢》剧组的邀请来的。” 女孩笑盈盈的,简直像个天使: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接了一个剧组的配角。没想到您也来了,真是好巧。” 可她这笑,落在胡瑞眼里,就跟恶魔无异。 刘鹏咦了一声:“你俩认识啊。” 无忧主动解释道:“嗯,之前我在横县当群演的时候,胡经理想跟我签约,我说还要考虑考虑,当时我们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第35章 恶心 他干脆就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吞云吐雾间,声音缓缓传出: “你跟了我,我保管你不吃亏,再给你介绍一个经纪人,下部剧的女主也是你的。” “怎么样?” 无忧平静地答:“不怎么样。” 李弘叹了口气,又冷笑一声,道: “怎么这么倔呢?你以为你自己靠这张脸,就能闯出一片天吗? “别太天真,在这个圈子里,不是光靠脸就能出头的,那不成了选美比赛?” “更何况,你也要为你父母考虑考虑。”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c市人。我有个好兄弟正好就是你妈妈的上司的领导。” 她知道啊。 为什么愿主会被胡瑞和李弘控制,除了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她顾及父母啊。 顾及到母亲的工作、颜面、名声……她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泥潭,但一定不能让家人也被她连累,所以她才乖乖听话了那么久,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如飞蛾扑火殊死一搏。 一切都只是因为眼前人的贪欲,吞噬了她原本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 可当这具美丽皮囊下的灵魂换了人,他们还能如愿吗? 无忧冷冷勾起嘴角,沉默不语。 李弘志得意满地等着她的主动。 才刚刚成年的孩子,突然见识到了成人世界的残酷规则,一定被他吓破了胆,颤抖着声音问他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她。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想要的,他不耐烦地撑着沙发起身,打算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手却摸到了什么奇怪的触感。 他扭头一看,终于发现了沙发上的顾宇。 顾宇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四处乱转着,显示他的惊恐。 这下李弘是真的懵了。 他怎么会在这? 无忧看了看李弘,又看了看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的顾宇,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就是有点恶心。 算了,是别人先恶心她的。 十分钟后。 无忧面色如常从房间里出来,再次顺手关好门。 她顺着回宴会的走廊走了没多久,竟然还遇到了刘鹏。 看见她在这,他有些诧异,随即问: “无忧,你怎么在这,看见李导了吗?” 无忧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看着无忧表情正常,刘鹏略一思索,随即呵呵一笑: “没事,走,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无忧微微一笑:“好。” 无忧没想到,刘鹏要带他见的人里,就有胡瑞。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比起之前,胡瑞穿得比较正式,西服皮鞋,头发和胡子也有好好打理,看上去人模人样的。 见到无忧的第一眼,胡瑞立即变了脸色,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 无忧满眼迷茫,问: “胡经理,怎么了?我是应《春光慢》剧组的邀请来的。” 女孩笑盈盈的,简直像个天使: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接了一个剧组的配角。没想到您也来了,真是好巧。” 可她这笑,落在胡瑞眼里,就跟恶魔无异。 刘鹏咦了一声:“你俩认识啊。” 无忧主动解释道:“嗯,之前我在横县当群演的时候,胡经理想跟我签约,我说还要考虑考虑,当时我们就交换了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