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失败,被偏执太子捧在掌心宠》 第1章 乱梦 夜色深浓,朗月无声,临安城城郊的法喜寺内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声作响。 姜姝窈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眸子,眼尾殷红,眸中带了些水意,额上还带着淋漓的香汗。 她是被热醒的。 明明如今不过刚到二月下旬,近些日子又起了阵北风,天还凉着,她睡前又只盖了一床不算厚的被子,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里衣湿答答的贴在身上,粘腻的不像话。 她慢吞吞的坐起身,倚靠在床头,想下床去倒杯水缓解一些燥意,只是目光扫过一旁的桌几时,身子却蓦然僵了一瞬。 这不是她的厢房。 她在这法喜寺后厢房已经小住了好几日了,屋内的大概布局也都已经记清,可这间屋子内却是全然的陌生。 “阿姐醒了?” 少年微微带了些沙哑的嗓音蓦然在耳边响起,随即一只滚烫的大手慢慢覆上她的细腰,随意揉捏把玩。 姜姝窈身子彻底僵住了,她动作迟缓的低下头,便见身上的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如玉般的肌肤同圆润的肩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放肆的搭在她腰间。 身侧的人见她不睬他,动作更过分了,握在腰间的那只手竟然顺着腰线一点点向上,轻浅的语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满足:“姐姐好香好软,好喜欢这样一直抱着姐姐睡觉。” 姜姝窈几乎是颤抖着握住了腰间作乱的手,用力到指甲都快要陷到肉里去了。 那只手顿时便反握住了她,修长的指节慢慢滑过她手掌心的纹路,“阿姐的手纤嫩,这般用力,伤了可不划算。” 姜姝窈微微颤抖着侧过头看向身侧之人,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带来些许亮光,即便如此,还是能看清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比之三年前少了几分稚气,更添了几分矜贵清雅。 她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话语颤抖着出声:“阿叙?” 沈韫玉顿时弯了弯眉眼,狎昵的把玩揉捏着手中纤长细嫩的手指:“姐姐真厉害,都这么久没见了,姐姐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姝窈还有些精神恍惚,微微使了些力气,想收回自己的手。 沈韫玉却没放开,揉捏的力度也更大了些,直到纤细的指骨上染上点点薄红。 “这就要问阿姐了,阿姐还记得今日来这法喜寺是做什么的吗?”他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几分,却仍旧十分温驯,只那眼底深处藏着丝丝缕缕的暗色。 姜姝窈双眼茫然的看了眼帐顶,轻声开口:“来求姻缘的,求菩萨保佑我日后同夫君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沈韫玉面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没有了,只轻轻出声:“阿姐求的夫君是孟家的孟清和吗?” 他的语气十分无害,姜姝窈没有防备,只径直点头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求的自然是他。” 话音刚落就察觉手上传来痛意,她轻轻嘶了一声,用力挣脱了那只肆意妄为的大手,听得身侧的少年再度出声。 “可是阿姐不是说过要嫁给我的吗?为什么又要同孟清和订下婚约,嫁给他呢?” 姜姝窈娥媚微微蹙了蹙,虽然直觉眼下处境不太对,却还是开口反驳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 话音刚落,脑中却又灵光一现想起少年十二三岁时,天天说着长大以后要娶她,她当时被他缠磨的没了办法,似乎是随便应了一声。 沈韫玉轻轻叹息了一声:“原来姐姐都不记得了,只有我还一直记得当初的话,长大以后要娶姐姐的。” 姜姝窈手紧紧揪着身上的被子,镇定出声:“你当初年纪那般小,即便是我真的答应过,也只是哄小孩子的,当不得真。” “哄小孩子的,当不得真……”沈韫玉话语没有波澜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风光霁月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姜姝窈看他这副神情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手忙脚乱的想要下床,却被少年拽住了胳膊,一股大力袭来,只觉眼前场景变换,下一刻,就已经被少年压在了身下。 高大的身影将纤弱的女子完完全全的覆盖在了身下,沈韫玉伸手重重摩挲了几下水润的红唇,又俯下身轻轻啄了一口,丹凤眼微微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轻声开口问她:“那现在呢,姐姐还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你——”姜姝窈杏眸圆睁,显然是被他这轻薄的举动震惊到了极点。 还没等她说话,细细密密的吻就再度落在细嫩的面颊上,少年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声落入耳畔。 姜姝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突觉胸前微微一凉,衣襟竟然被人扯开了,她忙伸出手胡乱拢起,却是不敌那只大手的力气,眼看他越来越过分,姜姝窈话语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恼怒:“松手。” 沈韫玉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似乎是微微笑了笑,更显得其温驯无害,他再度开口,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那个问题:“现在姐姐还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啪——”回答他的是脸上清脆的一巴掌。 被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弟弟这样肆意轻薄,姜姝窈气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打他的那只手更是抖的厉害。 沈韫玉的脸微微侧在一旁,有些微红,还有些火辣辣的痛意,姜姝窈用的力气不小。 又过了好一会他却突兀的笑了出来,伸手捞过方才打他的那只手,细细揉了揉,口中轻轻出声,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方才就说了,阿姐的手纤嫩,还是应当仔细些,打坏了就不好了。” “我不追究你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现在,滚出去。”姜姝窈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强装镇定着出声。 沈韫玉却是恍若未闻,又撩起她散落在枕头上的乌发,放在鼻畔嗅了嗅,口中漫不经心的道:“想要我走也简单,阿姐只要答应我,等从这法喜寺回去后退了和孟家的婚约就好。” 姜姝窈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垂眸淡淡出声:“我若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 少年似乎是轻浅的笑了两声,温柔的话语间藏着丝丝缕缕的戾气。 “那阿姐就是要自讨苦吃了。” 第2章 荒唐 姜姝窈身子轻轻颤抖着,瞳孔猛然收缩,只觉得羞愤难堪,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喉间却还是时不时溢出一两声破碎的呻吟。 他竟然,他竟然敢这般对她?! 两只纤手抵在坚硬的胸膛前一个劲的推却,却什么用都没有,那人依旧是毫不留情,直弄的人浑身软绵绵的,再无半分力气。 “放开……我……唔……”很快,她连这一点可怜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少年强势的俯身堵上了她的唇,将她所有几欲出口的求饶和谩骂都堵在了喉间,只剩下呜呜咽咽的细碎声响。 恍恍惚惚间,可怜的红唇终于被人放开了,姜姝窈意识不清的微微张着红肿的唇瓣大口喘息着,少年低哑惑人的嗓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阿姐现在还是不愿意退婚吗?” 姜姝窈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失神的看着帐顶,漆黑的长睫在脸颊上打出浅淡的阴影,她的眼皮很薄,此刻早已染上了斑驳的红痕,耳边的低语声像是噩梦一般缠着她。 “明明当初都说了要嫁给我的,如今却又将自己许给了别人,阿姐不听话,要罚。” “小姐,小姐,小姐……” 姜姝窈倏地惊醒,素手紧紧揪着床边的帷幔,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天色刚蒙蒙亮,浅淡的天光透过纱窗照进了屋里。她看着眼前的光亮,面上一派茫然,眼尾殷红,眸中还微微带着水意。 一旁的丫鬟拿了条巾帕用热水浸润了,小心的为她擦着额前的汗。 “小姐做什么噩梦了,出了这满头的汗……” 语罢将她轻柔的扶了起来,又拿了两个软枕垫在背后,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姜姝窈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坐在榻上,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梦中那羞人的场景仿佛还近在眼前,面颊像是有火烧了起来,烧的绯红滚烫。 “小姐?”一旁的丫鬟又轻轻唤了一声。 姜姝窈回过神来,只觉得身上还是十分不爽利,仿佛还残留着被人重重揉捏过的酸痒,她开口,嗓音没来由的有些沙哑:“绮荷。” “奴婢在。” “昨晚可曾有什么事发生,有人来过厢房附近吗?” “这……” 绮荷似乎是迟疑了一瞬,道:“奴婢倒是没有发觉,昨日夜里小姐睡后,奴婢就一直守在门外,没见有什么异常。” “那你可曾知晓寺里是否来了什么身份贵重之人?” 绮荷面色微微有些为难:“这奴婢没留意,小姐不若稍等片刻,等奴婢去寺内打听打听。” 姜姝窈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随意的摆了摆,绮荷当即便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姜姝窈掀了掀眼皮看她,便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奴婢去寺内打听了一番,那些师父们说近日并没有什么贵客,真要说起来,也只有我们家还勉强担得起这个名头,奴婢也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贵人来的端倪。” 姜姝窈揉了揉太阳穴,娥眉微微蹙起,她深呼了一口气,淡淡出声道:“罢了,没有就好,你再去看看寺里可有多余的热水,出了一身的汗,我想先洗个澡。” 绮荷应声下去了,没一会,实木浴桶中就灌满了热水。 “你先下去,我一个人就行。” 绮荷知晓她的规矩,沐浴不喜旁人伺候,脆声应道:“是。” 厢房内转眼间就剩她自己。 姜姝窈慢慢从床榻上起身,几乎是颤抖着手解开了里衣,循着记忆往身下看了看,凝肤如脂,白皙似玉,没有半点被重重揉捏过的痕迹。 果然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也是,自从三年前沈韫玉被迎回宫后,就已经不是整天追在她身后的小尾巴阿叙了。更遑论他如今已是东宫太子,身份贵重又独得圣宠,怎么还会来临安这般偏僻的小城。 她将自己的身子沉入水中,缓缓呼出一口气,心底却仍旧觉得无比的荒唐。 她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梦中的少年再也没有三年前乖巧懂事的模样,对她只有满满的掠夺和占有欲,肆意妄为,直到逼得她不得不应下退婚一事,这才没有做到最后。 饶是如此,也让她吃尽了苦头,梦中少年身量已是成年人了,里衣下的肉到处都是硬邦邦的,那双大手更是将她给轻薄了个遍。 荒唐! 当真是荒唐! 再次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羞红了脸,双手似乎是泄愤般的拍打了两下水面,荡漾出一朵朵的水花。 法喜寺另一边男客的厢房处,清雅矜贵的身影正端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应当是刚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意,身上不过一袭清简的白袍,却依旧玉质金相,令旁人不能直视。 “殿下,早些年您同姜家小姐素有渊源,她此刻也在寺中,可要贫僧将她请来,您与她也可叙叙旧。” 沈韫玉掀了掀眼皮,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今天孤还有旁的事,另外吩咐下去,不要让阿姐知道孤来过此处,今日太过仓促,等再过些时日,孤自然会专程去阿姐府中拜访。” “是贫僧妄言了,殿下勿怪。” 寺内的住持退下了,沈韫玉又挥手屏退了其余的随从,清寂的院中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慢慢起身,踱步到一旁含苞待放的桃花前,轻轻摘了朵,肆意揉搓,直到指尖染上艳红的花汁。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女子娇媚的低泣声,他睫羽微微颤了颤,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眼底眸色浓黑如墨,染上了些许欲色,面上却更加清隽无双。 那是他的阿姐,他是不会容许她嫁给旁人的,若是她听话自己退了亲事倒也无妨,若是她执意弃他另嫁—— 沈韫玉张开手虚虚抓了抓,眸色深处笑意淡的发冷。 那就将阿姐关起来好了。 第3章 祈福 姜姝窈沐浴完有些艰难的穿好衣服,强行忽略大腿根处的酸软,推开房门来到了院中,几株桃花将将舒展开来花瓣。 绮荷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现在时辰还早,小姐要不要在休息会?” 姜姝窈看看了看天色,略微思索了片刻,沉吟出声:“也不算太早了,母亲同嫂嫂说不得马上就会催人来喊了,在院中稍坐片刻就行。” 她们来的不凑巧,寺中厢房相连的只剩两间,她嫂嫂又怀有身孕,便同她母亲相邻而住,她则住在了另一边。 果真,在院中不过坐了一刻钟,厢房另一边就出来人了,没一会一个端庄典雅的妇人扶着一个清雅娇美的新妇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窈窈今日倒是难得起这么早,往日里若是无事,可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姜府的当家主母林氏笑着看向她。 姜姝窈又想起来那个梦,面色不由得僵了一瞬,却很快反应过来,佯装娇羞的上前扶住嫂嫂陆氏另一只胳膊:“娘就会打趣我,今日在佛祖跟前,自然不能放肆了。” 陆氏也笑着开口:“来之前窈窈还怎么都不愿意来,如今倒好了,也同我们一起信起佛祖来了。” 姜姝窈抿唇浅笑,不再说其他的,三人便一起出了院门,去前面用斋饭。 用完斋饭,三人便一同来到了佛堂中,佛堂前只有三个蒲团,几名丫鬟婆子守在门前,旁的香客便在外面等候着。 中间的是林氏,右边是陆氏,一身浅蓝色裙衫,碧色的耳坠在耳畔流转,摇曳生姿。她这次来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这一胎怀不是十分稳当,好不容易近些日子闹的不那么厉害了,便想上山求求佛祖。 左边则是求姻缘的姜姝窈,一身杏色长裙,裙摆层层叠叠的铺散在蒲团上,青丝墨发垂顺及腰,雪肌在日光下似是染了薄霜,眉目如画,神色淡然。 然她内心却远不如表面上的平静。 她之前抗拒来寺中自然是有原因的,寺庙破邪祟,她这个异世之人难免不会被看出来什么端倪。 尽管已经在这个陌生的世道活了十九年,她却仍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午夜梦回之际,梦中的场景还都是现代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窈窈,窈窈?” 姜姝窈回过神来,看向一旁唤她的林氏,林氏微微蹙眉看向她手中:“发什么呆,还不把香插上去,当心香灰落在手上烫了手。” “多谢娘提醒。”姜姝窈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将手中的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插了上去,又仔仔细细的作了三个揖向佛祖赔罪。 再次抬头看向佛像时,她难得心诚的念了句佛号。 她所求的不多,无非是接受不了这个世道男子的三心二意,只想求个一心人。 陆氏也在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祈福,一时间整个佛堂静极了,只听得寺中悠扬的钟鸣声。 一炷香焚完,姜姝窈搀扶着一旁的林氏起身,被丫鬟搀扶起的陆氏笑着看向她:“窈窈向佛祖许下了什么心愿?” 姜姝窈只是抿唇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然她向来都是十分沉着冷静的,面上难得出现这样一番小女儿的姿态,还是让旁人看出了端倪。 “让我来猜猜,窈窈就要成亲了,所求定然是跟窈窈的未来夫婿有关系。” 提起此事林氏却叹了口气:“倒是苦了窈窈了,若不是三年前孟家老夫人去世,需得守孝三年,又怎么会让我们家窈窈拖到现在,成了个老姑娘。” 姜姝窈唇畔挂着抹淡淡的笑:“孟老夫人在世时对我也是极好的,守孝等这三年,女儿是心甘情愿的。” 最关键的还是孟家乃是书香门第,清贵世家,家风甚严,府上有规矩,家中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再说家世,虽说如今府上没落了,迁出了京城来到了这里,却也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 孟清和又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为人磊落,对事认真,还是个难得的俊俏儿郎,对于嫁人而言,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罢了,不说这些了,再有三个月就到了窈窈出嫁的日子了,多留了三年却还是舍不得……” 三人往外走去,走了一阵,只觉得眼前一片红,林氏抬头看见了前头求姻缘的百年老树上系满了鲜艳的红绸,心下想起自己姑娘的婚事,不由得又有些伤感。 伤感还没一会,就看见树旁一位月白色锦袍的清俊郎君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眉眼舒朗,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姜伯母,姜家嫂嫂好,窈窈妹妹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氏面上也不由自主的挂上了几分笑意,看了眼身旁的小女儿,道:“原来是清和啊,今日倒是巧,在这里碰到了。” 陆氏也用帕子捂嘴偷笑,小声嘀咕了一句:“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而后又顾左右而言他:“娘,我方才瞧见那边的景色十分不错,不若您陪我去看看?” 林氏缓缓点头,又将目光落在姜姝窈身后的丫鬟身上,道:“你在这里好好陪着自家小姐,我们去那边看看。” 舍不得归舍不得,对于这个女婿她还是满意的,人是她看着长大的,秉性什么的都了解,即便是自家姑娘同他独处,她也是十分放心的。 那边二人渐渐走远了,姜姝窈抬头,神色自然的绽唇微笑:“今日怎么想起来到这来了?” 孟清和走近几步,手中还拿着一条红绸缎,笑的十分明朗,眉眼间更是清俊无双。 “窈窈明知故问,我来这里自然是来求姻缘的,求佛祖保佑我能成功娶到心上人。” 他偏过头看向身后高大的姻缘树,扬了扬手中的红绸,“窈窈可愿意帮我实现这个愿望,替我系上这红绸?”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并肩慢悠悠的朝着大树走去,姜姝窈接过红绸,寻了一处枝干,打了个十分纤巧的结。 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了二人身上,宽大的衣襟下摆悄悄纠缠在了一起,更显得亲密无间。正巧有风拂过,红绸在四周随着风轻轻摆动,从背后看去,如同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第4章 别来无恙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沈韫玉神色淡淡的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面容依旧清隽,眸底却是一片漆黑的墨色。 他原本是准备走另一条皇家专用的道路下山的,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却还是习惯性的挪不开步子,便隔着人群多看了两眼,未料想看到了眼前这幅场景。 看来他的阿姐还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身旁的暗卫十分有眼力见,那边二人刚离开,他就去将红绸解了下来,恭敬的呈到沈韫玉面前。 “殿下,这是方才姜小姐系上去的那条绸缎。” 沈韫玉不紧不慢的接了过来,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修长的指节慢慢划过上面的字,言辞轻慢的开口:“不过一个没落世家的无用之人,怎么配得上阿姐,这般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要吃苦头的。” 说完没见他手上如何用力,手中的绸缎就断作了两截,写着姜姝窈名字的一半还在他手中握着,另一半却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转眼间被路过的行人踩进了泥中。 穿梭在人群中的姜姝窈却忽的一顿,条件反射般的回过头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窈窈在看什么?”孟清和跟着姜姝窈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不免有些疑惑。 “没什么。”姜姝窈收回了目光,她也没看到什么异常,只是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像是暗处有人在偷偷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 佛家重地的,应当也不会有什么脏东西…… 姜姝窈目光落在来往的僧人身上,心微微定了定,又落到了肚子里,没再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二人说来终究还未成婚,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姜姝窈同他在殿前分开,自己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厢房去寻母亲和嫂嫂。 人常说求神拜佛需得心诚,日后等到陆氏显怀了也轻易来不得这里了,她们便在寺中待了足足三日方才下山。 三人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慢悠悠的朝着城中走去,春雨连绵下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碰上这几天晴天,城中集市上也难得热闹了起来。 姜姝窈挑开马车上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目光顺着追逐打闹的孩童看过去时,却微微顿了顿。 她放下帘子,看向一旁的林氏:“娘,城中近日可是有什么喜事?我瞧着这群孩子像是从我们家那条街上过来的,个个都喜气洋洋的,手中还捧着各色果子。” 林氏掀开帘子看了几眼,也有些茫然,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马车轱辘轴慢慢行驶,一直到了姜府前后人才微微少了些,这里居住的都是临安城中高官世家,寻常人并不敢轻易在此放肆。 “这倒是奇了怪了,看着还真像从我们府前过来的,不过离开了几日,还能有什么泼天的好事轮到我们头上不成?” 马车在朱门前停下,这下能够看清了,果真就是姜府在打赏,一群孩童领了大捧大捧的果子欢天喜地的奔出了巷子,姜府的门丁家仆各个都喜气洋洋的。 姜姝窈扶着林氏下了马车,又小心的将陆氏也搀扶了下来,看门的门丁早就瞧见了她们的马车,嗓音脆亮的将她们迎进了府中。 “夫人,少夫人,小姐,府中大喜!” 林氏眉梢微扬,笑着看向说话的家仆,“什么天大的喜事,能让你们高兴成这样。” “夫人,老爷要升官了,奴才还听说日后咱们可能就要举家去京城了,这还不算是好事吗?” 林氏顿了顿,面上陡然染上了喜意,“你这奴才可没有乱说话?这等事情可是不能虚报的!。” “奴才哪里敢啊,现今老爷还在正厅同京城来的贵人说话呢,奴才瞧着那贵人还有些眼熟呢……” 林氏再说得什么,姜姝窈已经没心情听了,她的全部心神已经被京城来的贵人给吸引了过去。 脑中不可避免的再次出现了前几日那荒唐的梦境,纤手紧紧攥着手绢,面上难得现出了几分茫然。 京城来的贵人,会是他吗? 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姜姝窈咬了咬牙,当即掐掉心间不断蔓延的念头,看向林氏轻声开口:“娘,嫂嫂,父亲眼下既然有客人,女儿便先回自己院子了,等晚些时候再来拜见父亲。” 林氏分了点心神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前面花厅里传来男子的交谈声,伴随着的还有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姜姝窈心下微紧,但现在躲也来不及了,便垂下了头,掩下面上的神色,安安静静的站在林氏身旁。 眼角的余光中慢慢出现了一截黑色的衣摆,上面有金丝银线勾勒出的精致云纹,在日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 人影在她身前站定,落下的阴影缓缓将自己笼罩在内。 “许久未见,阿姐别来无恙啊。”同梦中如出一辙的嗓音在耳边兀的响起,姜姝窈直接僵在了原地。 果真是他。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刚做过那样的梦,真人就来到了她面前。 “窈窈,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姜姝窈慌乱的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一眼,却偏巧撞进一双带笑的丹凤眼中,明媚的日光倾泻在少年身上,活脱脱的一个芝兰玉树温润有礼的好儿郎。 定然不是能做出夜闯女子闺房之事的登徒子之辈。 姜姝窈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矮身行了一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一双指节修长的大手虚虚扣在她胳膊上,少年清润的嗓音再度响起:“不过三年未见,阿姐怎么这般生疏了,以往你都是唤孤阿叙的。”话语末尾似乎还微微带上了几分幽怨。 第5章 升迁 “殿下说笑了,以往年纪小,都是乱喊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一旁的姜知州连忙赔笑道。 沈韫玉却是没有搭话,依旧微微俯身站在姜姝窈面前,眸光不经意的落在女子白玉般的脖颈处,漆黑的睫羽颤了颤,又很快错开双眼,掩下眸底不为人知的欲色。 姜姝窈僵着身子,胳膊微微挣扎了一下,却依旧被少年十分轻易的扣在掌中。 不得已,她借着这股力道起身,而后顺理成章的挣脱了那只手,再度后退了两步,开口时面上已经挂上了熟稔的笑:“父亲说得在理,少时不懂事,不晓得殿下的身份,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免得让别人笑话。” 见她笑,沈韫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矜贵清雅的面上也露出一个俊秀的笑容:“还当阿姐要同孤生疏了呢,这可是万万不行的,阿姐可是孤最亲近的人了。” 姜知州在一旁乐呵呵的笑着,口中还时不时的客套着两句,林氏却注意到了姜姝窈有些僵硬的神态,她心下虽疑惑,却还是开口替她解围。 只见她微微上前两步,面上挂上了抹客套的笑,轻声细语的开口:“臣妇同窈窈舟车劳顿将将回来,仪容难免唐突了殿下,还是先容臣妇等人先下去歇息休整一番。殿下同老爷不是还有正事要商议,左右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 沈韫玉面上的笑容微顿,在听到二人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时,轮廓优美的丹凤眼又愉悦的微微勾起。 也是,他的阿姐马上就要去京城了,那个没出息的未婚夫会被抛弃在这座南方小城中,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急,他们来日方长。 “夫人所言甚是。” 姜姝窈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当即不再犹豫,顺着林氏的话再度行了一礼,随后告退。 她走的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沈韫玉看着,面上笑意又微微淡了两分,神色不明的看着她的背影匆匆拐过一道弯,消失在视线中。 姜知州还摸不清情况,只试探性的开口:“殿下?” 沈韫玉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抹温和从容的笑意:“走。” 等回到自己的闺房,姜姝窈才微微松了口气, 却也不敢松到底,一颗心因着他方才有些暧昧不清的态度七上八下的悬着。 之前年纪小,他总爱黏着自己倒也无话可说,可如今马上都要及冠了,他又在皇家养了三年,不可能还不晓事,对她的态度却还是这般没有分寸过分亲近。 但愿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只是因为前几日做的那场梦才这般心思敏感。 姜姝窈在心间开导自己,慢慢平复着心绪。 身旁的丫鬟适时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手边,绮荷见她心神不宁,小心斟酌着开口:“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是因为今日来府中的贵客吗?” 姜姝窈纤指紧紧扣着瓷盏,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没有的事,你们别在下面胡思乱想。” 绮荷便不再多言,只安静的侍立在一旁,姜姝窈又想起了一事,开口问:“竹苓的风寒还没好吗?这都已经六七日光景了。” 绮荷轻声回答:“奴婢方才已经去看过了,竹苓姐姐的身子还没好全,生怕过了病气给小姐,便没敢来前伺候。” 姜姝窈娥眉微蹙,吩咐道:“再去请几个大夫好好瞧瞧,这么多天都不好,别再耽误了病情。” “是。”绮荷应声下去了。 姜姝窈手中捧着热茶慢慢喝着,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横斜过来的几支杏花,心绪倒也平静了下来。 一直到日落的时候,前院林氏遣人过来传话,让她过去一同用晚膳。 姜姝窈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带着绮荷去了前院。 刚一踏进院门,她就感觉到气氛不是太对,姜姝窈顿了顿,面色如常的带着人往正堂走去。 正堂上,姜知州正端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在想什么事。 “父亲。”姜姝窈敛了心神,轻声问安。 姜知州回过神来看她,素来端正稳重的眉目间显露出几分慈和来:“窈窈来了,你母亲在里间似乎有些话要和你说,你去里间找她。” 姜姝窈低声应了声是,带着绮荷正要进去时,姜知州又叫住了她:“你母亲好似要单独交代你些事情,丫鬟就不必带了。” 姜姝窈颔首应是,孤身进去了里间。 林氏正坐在榻上,面上带了些许忧思,见她进来了,冲她招了招手,“窈窈,过来。” 姜姝窈抬步在林氏身旁坐了下来,头微微垂着,安静的等着问话。 林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轻声细语道:“娘把你叫进来不是要说其他的,只是见你今日面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娘多虑了,只是猛然间见到太子殿下,心间没准备,有些惊诧罢了。” 林氏松了口气,“山上风凉,我还当你这几日在寺中吹了风。今日瞧着太子殿下对你还是如同往日般亲昵,他倒是个念旧的人,你父亲此次升迁也少不了他在圣上面上献言。” 姜姝窈扯唇笑了笑,没出声。 林氏又微微叹了口气:“你父亲被破格提升为顺天府丞,京城的四品官员,还是有实权的,难免不是太子想要拉拢人争那个位置了。日后我们进了京,就彻彻底底的同太子殿下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祸事啊。”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温声开口:“此番厉害父亲胸中定然有了章程,娘不用多虑,免得忧思成疾。” 林氏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满是慈爱的看向她:“也是,何苦现在就担忧这虚无缥缈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我家窈窈的婚事。” “娘——”姜姝窈面上难得现出一副小女儿般的姿态。 林氏面上带着笑柔声开口:“婚姻嫁娶乃是大事,你莫要害羞,如今仅剩三个月了,你也是时候着手绣红盖头了。” 第6章 阿姐害怕我? “如今只有一点不好,那便是你成亲后便要随夫家继续留在临安城,放在以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自然是好事,可如今,临安城同京城相隔数百里,日后恐怕不能再常常相见了。”说到这林氏又不免有些感伤。 姜姝窈轻声安慰她:“无妨,清和三年前便已中举,因着守孝耽误了三年,却也比旁人多了三年的时间,若要重新科考,想来是不会输给旁人的。” 林氏细细思索了一阵,面上又染上几分喜意:“倒也是,他们一家本来就是从京城迁出去的,在京城中还有些根基人脉,日后等他中了进士,想要在京城中讨份官职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姝窈轻笑不语。 林氏从榻上起身,拉着她拨开珠帘从里间慢慢往外走:“说了这么久,晚膳应当也上来了。” 果真,二人出去时,膳食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只是桌前同主位相对的客位却却已经坐上了另一个人。 沈韫玉见她们出来,笑的十分温润有礼,“这几日借住在姜大人府上,倒是有些打搅了。” 姜知州有些诚惶诚恐:“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这可是微臣的福分。” 沈韫玉又看向姜姝窈,“阿姐来这边坐。”他指的是他身旁的位置。 姜姝窈愣了一瞬,十分拘谨的笑了笑:“殿下说笑了,臣女岂能坐您身旁。” 沈韫玉睫羽微微颤了颤,嗓音也低沉了几分:“阿姐这是要同孤生疏了?以往我们不都是像这样,一家人坐一起吃饭。” 姜姝窈还没说话,姜知州在一旁忙打圆场:“不过是个位置,也没什么可讲究的,窈窈过去坐,你同殿下从小感情就好,正好还可以叙叙旧。” 姜姝窈不再推辞,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坐姿极为端庄,端庄的都有些僵硬了,只自顾自的夹着面前的那一道菜。 忽然一双筷子从天而降,夹了一块她喜欢的蟹粉酥放在她碗里。 “阿姐都不怎么动筷子,自己家的饭菜还不合口味吗?” 姜姝窈愣了愣,看着身侧的沈韫玉面色如常的又为她夹了旁的她爱吃的东西,直到碗中菜肴都冒尖了,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手来。 她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忙收回视线,轻声细语的答谢:“多谢殿下。” 沈韫玉又是温润的笑了笑,再度将目光转向姜知州:“三天是有些仓促了,不过只收拾一些重要的东西时间应当还是来得及的。京城中的府邸早早便腾出来收拾好了,里面什么都不缺,比之这里只大不小。” 姜知州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了,放下筷子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一定要这么急吗?” 沈韫玉依旧是十足的好脾气,淡淡笑道:“孤此次来到临安城是带着吏部的调令来的,官职已有空缺,实在是离不开人。” 姜知州没话说了,一旁的林氏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什么事,“我们三日后就要进京吗?可是漓儿身子还不稳当,这长途跋涉的,万一……” 姜姝窈也插话道:“嫂嫂如今是双身子,确实不太适合奔波,不若兵分两路,殿下同父亲先走,我们缓些日子再去。” 不知为何,她的心慌的厉害,总觉得一但进京,事情便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本能的排斥这种感觉。 沈韫玉侧头看了她一眼,话语中微微带了些迟疑:“孤晓得这件事可能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只是如今京城中盯着这份肥差的人不少,到头来却被截胡了,孤怕他们会恼羞成怒……” 不等她们再开口,主位的姜知州一锤定音:“兵分两路还是算了,舒衍若是在家,有他陪着我自然放心,可他如今远在边疆,只你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殿下不说,我也是万万放心不下的。这几日便收拾好细软同贵重物品,三日后一起启程。” 这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一群人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只安安静静的吃饭,堂前一时间静的可怕。 晚膳过去,一行人各自散去。 姜姝窈带着丫鬟往自己院中走去,沈韫玉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姜姝窈顿了顿,笑着看向他:“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吗?” 沈韫玉窄了窄凤眸:“阿姐忘了,我的住处同你的院子是挨着的,自然是要走一条路。” 姜姝窈默了默,难得面上现出几抹羞意,便小声呐呐道:“原……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沈韫玉借住在她家的那几年,总是喜欢黏着她,因此二人住的院落也是挨着的,如今身份一转变,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沈韫玉走到她身侧,同她并肩前行,这距离有些近了,姜姝窈身子本能的僵了僵,刚想往旁边偏一些,他又开口了。 “阿姐害怕我?” 姜姝窈条件反射般的摇头:“没有。” 沈韫玉垂下眸子,极认真的看着她,嗓音清缓又带了丝蛊惑的意味:“那阿姐对我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小时候你是最疼我的,也从来不会拿我当外人,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客气疏远,就好像我只是你府上一位身份贵重的客人。” 姜姝窈面上神情僵了僵,自然不能说是因着做了场同他有关的春\/梦才这般疏远他,她还要脸。 脑中想法转了一圈,她便想好了措辞,笑着看向他:“殿下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男女有别,自然不能跟从前那般没有分寸。”话语中还带了隐晦的提醒,他白日里那番举动,已经越过了正常的界限。 沈韫玉沉默了一瞬,面上似乎带上了几分茫然:“那在阿姐心中,我现在是已经长大了吗?” 姜姝窈迟疑的点了点头:“殿下自然是。” 沈韫玉便又道:“既然我在阿姐心中已经长大了了,不是小孩子了,阿姐为什么不能嫁给我,而要嫁给旁人?” 第7章 惊蛰 姜姝窈面上表情彻底僵住了,唇瓣开开合合了好几次也没能说出什么话,她先看了看四周,除了她的侍女同他身旁带的两个宫中的侍卫再没有旁人。 那边沈韫玉还在一刻不停的说着:“父皇也说我是时候该娶个太子妃了,他为我找了好些高门小姐和官家千金,可我都不喜欢,我只想要阿姐陪着我。” 姜姝窈十分艰涩的出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沈韫玉看向她,面上神情十分理所应当:“从小到大阿姐对我最好,我喜欢阿姐不是很正常?” 姜姝窈听见他这番话却微微松了口气:“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方才还说你已经长大了,如今看来却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对我只是对姐姐的依赖和敬重,这同你对你妻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等你日后娶了太子妃就知晓了。” 沈韫玉垂下眸子,面上神情带了几分若有所思,被掩盖住的眼底却还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墨色。 她说不一样,那他日后自然会让她知晓,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姜姝窈见他似乎陷入了思索,语气也柔和了下来:“这个问题你现在可能想不明白,但日后总会懂的。” 沈韫玉又抬头看向她,抛开了要娶她的那个话题,却抛出了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阿姐说是因为我长大了所以不同我亲近了,可方才阿姐又说我是小孩子心性,那日后阿姐可以继续同我亲近吗?” 姜姝窈嘴角抽搐了一阵,抬头看了看天空,难得生出了几分无力感。想了好一会她也没想出要如何回答他,便干干笑了两声,道:“天色不早了,夜里风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这次他倒十分配合,几步越过她,向自己的院子处走去。 姜姝窈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殿下近几日去过法喜寺吗?” 沈韫玉回过头看她,“阿姐说的是临安城郊的法喜寺?听说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倒是没有去过,阿姐是想要陪我一起去求姻缘吗?” 他面上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茫然,任谁都想不到背地里是谎话连篇之人。 姜姝窈也被他骗过去了,心底压了好几天的大石终于松动,她转身进了自己院中,笑道:“殿下日后若是要求姻缘,自然会有殿下心仪的小姐同你去的,到时候恐怕还会嫌我这个阿姐碍事。”说完便轻轻阖上了门。 绮荷同她一起向屋中走去,姜姝窈面上笑意瞬间敛起,话语中带了几分冷凝:“你且记着,今日我同太子殿下的谈话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半分,便是老爷和夫人也不成。” 绮荷诚惶诚恐的叠声道:“奴婢省的。” “吱呀——”门被打开又合上,屋内亮起了暖融融的灯火。 姜姝窈有些疲倦的卧在贵妃榻上,绮荷已经前去准备热水了,今日从山上回来奔波了半日,确实是有些累,想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窗外不知何时变了天,连带着屋内也有些闷,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随后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 恰好绮荷烧了热水提了进来,见她正看着窗外发呆,轻声细语道:“明日便是惊蛰,这第一道春雷也是时候该打了,小姐没有吓到。” 姜姝窈将目光转向她,慢慢从榻上起身,“无事,你先下去。” “是。”绮荷也知道自家小姐沐浴时不喜有人在,便关上门去了日常休息的耳房。 姜姝窈自顾自的宽衣,踏进灌满热水的实木浴桶中,慢慢坐下,舒适的温度让她一直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下来。 方才那雷声没有吓到她,却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沈韫玉来府中的第二个年头,也是惊蛰,夜里电闪雷鸣,雷声滚滚的很是骇人,大半夜的他兀的敲响了她的房门。 雷声大,还伴随着哗哗的雨声,起初没人听见那微弱的敲门声,可他一直敲,姜姝窈夜里最是敏锐,先注意到了,便遣人打开院门去看了看。 他那时将将十二岁,个子还很矮,小小的一个只穿着里衣,淋的浑身上下如同有小溪在淌一般。 丫鬟竹苓知道她喜欢这个弟弟,却因着是夜间,不敢轻易将他带到她的闺房中,连忙唤她,问她怎么办。她手忙脚乱的套上外衫提把伞就出去了,将他牵到屋里,用了好多巾帕为他擦身上的水,问他怎么大半夜的在外面淋雨。 他的脸在外面的大雨中冻的苍白,唇瓣也没有一丝血色,却仍旧抬起头看她,满脸澄澈的说他害怕打雷,叫守夜的小厮没叫醒,就想来找姐姐一块睡。 一旁的竹苓嘴快,当即道:“男女有别,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留下过夜。” 沈韫玉还是一脸茫然,问他为什么不能留下。 竹苓又说:“小姐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你留下会坏了小姐的闺名。” 沈韫玉即便年纪小,却也已经懂得了嫁娶一说,当即毫不犹豫的开口:“那姐姐等我长大了嫁给我不行吗?我娶姐姐,这样就不会坏姐姐的名声了。” 竹苓当即就笑了,姜姝窈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摸着他的头说他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日后也不能动不动就把娶人家挂在嘴边,太轻浮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表情极为严肃的坐在那里,似乎还在想,为什么他想要娶姐姐就是轻浮,他隐隐约约知道,轻浮并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姜姝窈却没管他在想什么,又吩咐人去院中的小厨房里熬了碗浓浓的姜汤,他年纪小,淋了这么一场大雨难免不会风寒入体。看着他喝下去后,她才微微放了下心,穿好衣物又陪他坐了一会,才把他送回隔壁的院中。 结果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热,姜姝窈院子同他离得近,慌慌张张穿好衣服就去看他。他已经烧的有些糊涂了,小脸烧的红红的,口中一个劲的喊着阿姐,姜姝窈一一回应,后面他口中又含含糊糊的说着长大要娶阿姐,阿姐不要嫁给别人。 姜姝窈当即愣了愣,没敢再回应他,他却半睁着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口中继续说着,似乎不得到回应就不罢休。 院中逐渐传来脚步声,姜姝窈心知是姜父姜母得到了消息,不放心过来看看。 她看向床榻上烧的迷迷糊糊的小少年,怕他的胡言乱语会让姜父姜母误会,也有些受不了他的缠磨,当即咬着牙应了下来,他这才安静了起来,乖的不像话,同刚才那胡搅蛮缠的模样大相径庭。 姜姝窈心间却是松了一口气,又对姜父姜母说了晚间的事情,院中的小厮被狠狠罚了一遭,这才对他真正上了心。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刺目的光将屋内映亮,亮的如同白昼。 第8章 卑鄙 姜姝窈从回忆中抽出心神,听着外面轰隆的雷声,脑中突然又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也不晓得隔壁那位如今还怕不怕打雷了。 想法刚一出现在脑海中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就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才会害怕,他那么大的人了,又怎么会害怕雷声。 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姜姝窈便扶着浴桶边缘起身,简单擦拭了身子就穿上绸布的里衣。 门外有人轻轻叩响了门,绮荷轻声细语的开口:“小姐,奴婢熬了去寒的姜汤。” 姜姝窈顿了顿,系好里衣的系带温声开口:“进来。” 屋门被小心推开,即刻就被关上,却还是有湿冷的水汽跟着进来了。 “方才外面又落了雨,天眼瞧着又凉了下来,奴婢怕小姐不小心染了风寒,就熬了锅姜汤,整整一大锅,咱们院中的人人都有份。” 姜姝窈眉眼柔和了下来,“你有心了。” “小姐这是说得什么话,都是奴婢的本分。” 绮荷放下托盘,又眼尖看到了她半湿的头发,当即拿了巾帕替她擦拭,“小姐头发怎么还湿着,寒气这么重的天,这可怎么了得。” “没事,一会就晾干了。”姜姝窈不以为意。 绮荷却已经换了干燥的巾帕继续擦,口中喋喋不休道:“这可不能不管,不然头发没干透就睡觉,可是会头疼的,还有那姜汤,小姐可以稍微晾晾,但也要趁热喝效果才好。” 姜姝窈一一应下,最后还是在绮荷的注视下将那碗姜汤喝的干干净净。 绮荷端着托盘,手在暗光下有些颤抖,却依旧面色如常的出去了。 屋子内只点了盏小灯,昏黄的烛光勉强照亮床前那一片天地,姜姝窈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困意涌来,眼皮重的不像话,大脑都要宕机了,几乎是一挨枕头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房门突然咔嚓响了一声,随后再无动静,只屋内进了微不可闻的水汽。 沈韫玉发梢还微微带了些水珠,外衣也有些潮湿,他轻轻脱了外面的衣物,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房间内很温暖,即便是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冷,然姜姝窈畏寒,盖的被子还是有些厚度的。 沈韫玉身上只余雪白的中衣,轻轻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床榻微不可闻的下陷,上面的人却依旧睡得香甜。 他慢条斯理的掀开被子一角,将只着了轻薄里衣的人捞起,往怀里带了带,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挑开了里衣的系带,随后滑到了纤腰上任意揉捏。 他眸中是沉沉的欲色,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就这么安安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俯身,欺上了那肖想许久的红唇。 这合该是他的,他想。 从那年她答应了自己要等自己长大嫁给自己,她就是他的了。 那自己做的这些过分吗? 他问自己的内心。 唇角又勾起一抹带有讽意的弧度,这当然过分,若是让阿姐知道了,肯定是要同他断交再也不理他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轻些的,不会让阿姐有机会发现。 反正他就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 这般想着,他眉眼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终于不再忍耐,在怀中之人的红唇上辗转厮磨,寸寸深入,如同贪婪的饿狼般一直索取。 怀中的人呼吸越发急促,两弯柳叶眉也微微蹙起,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似乎是喘不过来气了,红唇微微张开了个小口,转瞬就被抓到机会的男人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姐姐明明都答应我了,要同他退了婚约,可第二天你们就一起去求了姻缘。” “姐姐就这么喜欢他?喜欢他那文弱书生的模样吗?我也可以为了姐姐变成这副模样,姐姐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不对,不能怪姐姐,姐姐这么好,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一定是他喜欢姐姐,私底下用了手段勾引姐姐才会这样的。” 翌日,惊蛰。 淅淅沥沥的雨一刻不停的接着下,姜姝窈睁开双眼,只觉得脑袋钝钝的,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她张了张口,觉得唇上一阵刺疼。 “来……来人……”话一出口才惊觉嗓音有些沙哑。 门很快被叩响了,姜姝窈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进来。” 听见传唤,绮荷手脚麻利的进屋来了,安安静静的侍立在一旁,“小姐可要洗漱?” 姜姝窈坐起身,头还有些懵,只微微点头。 绮荷便上前来替她更衣,姜姝窈选了件绣着海棠花的石青色裙衫,衣服穿好后,绮荷又出去端来了洗漱的一应用具。 洗漱过后姜姝窈又想起了那从小就跟着她的贴身侍女:“竹苓身子如何了?不会耽误后日的启程。” 绮荷道:“昨天奴婢给竹苓姐姐送姜汤的时候,瞧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应当没什么大碍。”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又传来叩门声。 “小姐可起身了,孟公子来了,眼下正在正厅等着小姐。” 是她母亲身边的婢女忍冬。 身旁的绮荷连忙去开门,“小姐还没上妆,劳烦姐姐通报一声,我们稍后就去。” “不妨事,夫人说了,小姐慢慢梳洗。”来人又笑着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才告退。 姜姝窈听懂了她母亲的潜台词,要矜持些,打扮的漂亮些,也好在未婚夫婿面前留下好的一面。 她不自觉的抿唇笑了笑,只是很快,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她想起了一件事,从前沈韫玉就十分不喜欢孟清和,今日二人又同在一个府上。 可千万别碰到啊。 第9章 生怒 姜姝窈看着铜镜中的倒影,挽着精巧的双髻,周围簪着漂亮的珠花,面上不过薄施粉黛,却衬得人如同神女仙子般夺目。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还在专心为她打理碎发的丫鬟,心间不禁想,以往都是竹苓给她上妆挽发,这几天换了绮荷,才发觉她的手艺原来也不差。 “好了,小姐。”绮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姜姝窈起身,软了声音道:“绮荷你现在手艺也这般好了,看来竹苓是遇到对手了。” 绮荷眸光一亮,口中却仍旧推脱:“小姐抬举奴婢了,奴婢怎么能跟竹苓姐姐比。” 姜姝窈扶了扶发髻忍不住轻笑道:“罢了,别贫嘴了,客人还在前院,拿乔也要有个度,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着。” 她起身,带着人向前院走去。 这会雨倒停了,只是天空依旧雾蒙蒙的,看起来晚些时候还会再下。 姜府正厅内。 孟清和端坐在客席上,举止有礼,面色从容。主位上则坐着林氏,二人显然是在交谈着什么,面上都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 “娘,孟公子。”姜姝窈的声音响起,她带着丫鬟走进了正厅中。 “窈窈来了。”林氏笑吟吟的看向她。 姜姝窈缓步走近,在孟清和身侧落座,她的长发及腰,挽着精致的双髻,石青色的罗裙上绣着海棠花,珠花上垂着银丝珍珠,一眼望去只觉得明艳不可方物。 孟清和双眸有一瞬间的呆愣,却很快回过神来,唇边噙了抹温和的笑意。 “窈窈妹妹。” 姜姝窈淡淡一笑:“温公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孟清和抬头,温和的眉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修长的指节不自觉的在白瓷茶盏上来回把玩,“自然是有事,姜伯父升迁大喜,母亲早早的就催我前来祝贺。” 姜姝窈还没接话,上首的林氏已经笑眯眯的先开口了:“清和有心了,累得你坐在这陪我这个长辈说了这么大会子话,如今窈窈来了,正巧外面雨也停了,后花园的桃花开的正好,你们替我去看看,看桃花有没有被这场雨给打坏。” 两人岂能听不懂她的言外之外,无非是马上要分别了,多给他们一些相处的时间。 孟清和当即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含笑道:“伯母既然有令,晚辈岂敢不从?” 二人并肩出了正厅,雨后的空气带着些许的冷意,却很清新。 路旁的桃花开的正好,即便是被这场雨打过,却依旧不显颓势,反而更添了几分娇艳。 孟清和深呼了一口气,从广袖间掏出一个雕工精致的首饰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玉簪。 簪子通体是莹润的白玉,顶端却带了抹红,颜色浓郁明亮,又被细细雕成了一朵海棠花,一看便晓得价值不菲,更巧的还是同她今日衣服上的花色很是相称。 这般心有灵犀,倒不得不让人赞一句神仙眷侣。 “年前得了块好玉,便想着亲手为窈窈做一枚发簪,只可惜手笨,直到昨天方才完工,还望窈窈莫要介怀,收下这支簪子。” 二人都要成婚了,自然没什么可避嫌的,姜姝窈信手接了过来,簪子入手玉质莹润,雕工细致,他若不说,她是怎么也猜不到这竟然是他自己雕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好手艺。” 孟清和见她喜欢,不由得松了口气,眉眼带笑道:“只要你喜欢,那我的这片心就没有白费。” 姜姝窈但笑不语。 孟清和便又提起另外一件事,“窈窈不用担心日后会同家人分离,明年春闱我是一定会参加的,待到考取功名在京中谋得一官半职后,自然会将窈窈接来京城,到时自可与家人团聚。” 姜姝窈抬眼看他,抿唇浅笑,正要温声回应一二,却忽然听得一阵不急不缓脚步声。二人皆是顿了顿,循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便见一抹玄色衣角自假山后缓缓露出。 “原来阿姐也在这里赏桃花,倒是真巧。” 孟清和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即便已经过了三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三年前那个难缠的少年。 “原来是阿叙,许久未见,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你姐姐说。” 当初宫中动乱,牵扯到夺嫡一事,沈韫玉是被改名换姓偷送出宫的,此等隐秘之事自然不能说,便是三年前他被接回京,也只对外说是他回了自己家,因此他的身份孟清和并不知晓。 “是清和哥哥啊。”沈韫玉眉梢微扬,似笑非笑的开口,语气温柔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戾气。 姜姝窈心弦却即刻绷紧了,她知晓沈韫玉一直都不喜欢孟清和,生怕他哪句话说不对惹了他不喜,当即也顾不上旁的了,纤手拽过他的袖口将他微微往后拉了拉。 “殿下也来这赏桃花了,倒是真巧。” 这殿下二字一出口,孟清和面上表情就僵住了,如今整个大祁只剩下三位殿下,大殿下远在京城,年龄已经二十有三,三殿下不过个将将九岁的小儿,那面前的少年只可能是二殿下。 三年前被寻回宫的元后嫡子,也是如今的太子。 心念一转,孟清和当即反应过来,倾身行了个大礼:“草民方才不知晓太子殿下身份,请殿下责罚。” 沈韫玉却没理他,眼睫低垂,直直的看着姜姝窈方才拉他衣袖的那只手,神情不辨喜怒,也没说让他起身。 姜姝窈一颗心也被这场面吓得七上八下的,唇边勉强挂上抹笑意,殷切的看向沈韫玉。 “殿下,人常说不知者无罪,况且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当着他的面,她在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沈韫玉兀的笑了,一张玉面上满满都是温润的笑容,他嗓音清浅:“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早些年受孟家郎君照拂许久,孤又怎么会怪他,方才不过开个玩笑,孟郎君请起。” 然而他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早已紧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才使得他保持了面上的冷静,掩去了心间横生的怒气。 姜姝窈心依旧没能完全放下,只是看了眼身侧面色苍白的清俊公子,唤来了一旁的小厮,“孟公子家中还有要事,你去送送孟公子。” 孟清和回过神来,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却也知晓如今再说其他的已是不可能,便顺着姜姝窈的话又行了一礼,举止依旧温和从容,并不狼狈。 “草民家中确实还有要事,殿下恕罪,草民便先告退了。” 青衣襕衫的人影缓缓走远,姜姝窈才终于松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看似好脾气的沈韫玉身上。 “阿姐同他已经定亲了?” 姜姝窈抬起头看他,点点头,杏眸中似乎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是啊,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 沈韫玉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意味不明道:“时间还来得及。” 足够他将阿姐彻底变成自己的了。 姜姝窈疑惑:“来得及什么?” 沈韫玉又是弯了弯唇角,温驯十足道:“没什么。” 第10章 入京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启程的那一天。 足足十余辆马车,除却坐人的几辆,旁的满满的都是家中的贵重物品同衣服细软。 这一路有东宫的黑甲兵护行,安全自然不必说,就连马车同马匹也都是上好的,减少了不必要的颠簸不说,速度还要快上不少。 陆氏怀有身孕,林氏不放心,自然是要陪同在身边的,她们二人同各自的丫鬟便占了一辆大些的马车,姜姝窈自己则带了两个丫鬟坐了另一辆小一些的。 “小姐,我们日后就要去京城了?”病刚好的竹苓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稀里糊涂上了马车开始了一路奔波。 绮荷笑眯眯的道:“对啊,竹苓姐姐,老爷升了官了,还是京官,我们自然要同老爷一起去任职啊。” 竹苓还有些迷茫,只愣头愣脑的道:“那小姐和孟姑爷成亲后我们岂不是还是要回来?” 姜姝窈抬头嗔她一眼:“你这丫头说话倒真不顾及,八字还没一撇呢,姑爷就先叫上了,再说了,谁说我成亲以后要带着你们出嫁了?” 竹苓当即就急了:“小姐出嫁不带我带谁?奴婢可是跟您从小一起长大的,您不能始乱终弃啊……” 姜姝窈杏眸微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老实交代,你近日是不是又看什么不正经的话本子了?” 竹苓顿时像个小鹌鹑一样把头低了下去,嗓音也弱了,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袖撒娇:“小姐——” 一旁的绮荷看着她们笑闹,眉眼间也挂上了抹温顺的笑意,只心间忍不住的叹息。 不会的,这门亲事成不了了,上面那位不会放手的,小姐也不会再回来了。 此去入京,就像是走进一个早已设置好诱饵的黄金笼一般,小姐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间的猎物,往后余生,都要同那位图谋不轨的掌权者绑在一起纠缠了。 马车半夜的时候停了一次,漆黑的夜里有风拂过,她们此行是北上,风中寒意倒比前几日还浓。 一行人寻了个平坦的地方点起了篝火,沈韫玉身旁的几个侍卫又去林中打了几只兔子野鸡,一群人围坐在篝火周围,倒也其乐融融。 沈韫玉就坐在姜姝窈身侧,其实这里原本坐着其他人的,可姜姝窈再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他清隽的侧脸。 “阿姐,给。”他撕了只兔腿递给她,在火光的映衬下,他面上再无前几日若有若无的侵略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又变成了那个无害的弟弟。 姜姝窈心神也难得放松,信手将烤的金黄流油的兔腿接了过来,口中还笑道:“阿叙这般温柔体贴,日后嫁给你的女子也定然是个有福之人。” 话一出口两人都惊到了,方才的氛围太好,姜姝窈不自觉就唤出了从前的称呼,然无论如何,他都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依附于她家的少年了。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浓了,“阿姐终于不是冷冰冰的唤我殿下,而是唤我的小字了。” 姜姝窈没再说话,只是抿唇笑了笑,然后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手中的兔腿上。 沈韫玉的目光则是完全落在了她发顶,精致的发髻上正插着枚雕着海棠花的玉簪,他眸底暗了暗,只觉得怎么瞧怎么碍眼。 正巧一阵风拂过,吹起地上的草木灰迷了人双眼,沈韫玉凤眸微窄,挥手挡在了她眼上,手指则不经意擦过那枚簪子。 “阿姐当心迷了眼。” 他话音刚落,姜姝窈就忽觉头顶一轻,随后玉簪断裂的清脆响声在耳边响起。 姜姝窈愣愣的低头去看,便见她们身后有一块石头,而那枚被精心雕刻的玉簪正巧跌落在那石头上,已经断作两截。 沈韫玉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看,顿时满脸懊恼:“都怪我,天黑没注意,竟然弄坏了阿姐的簪子。” 姜姝窈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注视着那支沾染上了尘土的簪子。 沈韫玉面上全然都是愧疚,看向姜姝窈的目光中更是满满的都是真诚:“阿姐既然这般喜欢这支簪子,等不日后回京,孤定然让宫中的能人巧匠修补好,阿姐不用伤心。” “不牢殿下费心了,不过一支簪子,断了就断了。”姜姝窈只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又垂下眼睫,伸出一只手,想要将断成两截的簪子捡起来。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当着她的面将那支簪子捡走了。 “阿姐这是不信任我?” 姜姝窈收回手,唇角又扯了扯,语气依旧温和:“没有的事,只是觉得不值当——” “阿姐撒谎。”沈韫玉面不改色的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孟家郎君送你的,如果对你真的不重要,那阿姐是不喜欢孟郎君了吗?只有不喜欢他才会觉得他送的东西不重要。” 姜姝窈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道:“只是不想你为了我这样一枚小小的簪子去麻烦宫中的那些匠人师傅。” 这东西一看就是女子的物件, 届时如果宫里的贵人留了心,难免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沈韫玉垂眸看向手中的玉簪,没让姜姝窈看见他眼底翻滚着的戾色,只是语气平和道:“阿姐的事怎么能叫麻烦呢。” 姜姝窈不再多言了,左右一个簪子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再次向他道过谢后,就同自己的两个丫鬟回了马车里休息。 休整了一夜,天亮便开始了赶路,又在路上奔波了两天后才终于到了京城。 第11章 新府 路上奔波的这些天转瞬即逝,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城。 新府邸很是气派,门外两头石头雄狮威风凛凛,朱门红柱奢华大气。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即便是在较为偏僻的西北部,也是大手笔了。 沈韫玉同姜知州先进宫面圣了,姜姝窈同林氏三人下了马车。 朱红大门已经开启,隐隐能看到里面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这便是姜大人的家眷,太子殿下吩咐过,夫人小姐同奴才进府。” 林氏面上已经挂上了客气的笑容:“劳烦这位管事的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中年男子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夫人您可折煞奴才了,奴才姓杨,是专门为太子殿下打理照看府邸的,夫人小姐唤奴才老杨就成。” 林氏又笑了笑,十分客气的唤了一声:“杨管家。” 杨管家没再说其他的,笑眯眯的拱手行了一礼,算是承下了这个称呼,而后一路领着她们在府中逛了一圈。 这座府邸确实同沈韫玉说的一样,比起她们临安城的府邸只大不小。布局更是大差不差,姜氏夫妇住主院,姜家大公子同陆氏住右侧院。 姜姝窈喜静,便仍旧住了主院后的偏院里,院子中还种了各色娇嫩的花草树木,一旁还摆放了个秋千架,院系的一角竹影婆娑,幽静又有韵味。 “殿下交代过几位主子的爱好,奴才都照着殿下说的办了,也不晓得合不合几位主子的心意。” 林氏笑着替她回话:“殿下有心了,我们都很喜欢。” 杨管家又道:“不知府上原本的管家是哪位?奴才先同他交接交接,等新管家熟悉这里后,奴才也能够功成身退,同殿下有个交代了。” 林氏回过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几个下人,唤了一声:“老李。” “奴才在。”有人走上前来。 “好好跟着杨管家熟悉府中的情况。” “奴才晓得。” 杨管家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唤了声李兄,又看向她们一行人道:“那奴才就不打扰主子们了,奴才就住在进大门的第一门房里,主子们有什么事尽管遣人去找我就成。” “麻烦杨管家了。”林氏说着又从宽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里面鼓鼓的装的都是银锭子,身旁的丫鬟接过捧到了他面前。 杨管家连忙推辞:“这可如何使得?奴才是按吩咐办事的,夫人还是收回去的好,否则殿下晓得了奴才可是要吃板子的。” 姜姝窈轻笑着开口:“杨管家这是说的哪的话,您帮了我们这么多,总不能让您白忙活,这些银子您拿着,也好让我们安心。” “这……那奴才就多谢夫人和小姐了。” 杨管家最后还是接过荷包道了谢,几人奔波了数天都有些疲倦,便各自回了院子。 姜姝窈已是疲倦极了,看见院中的秋千架却还是有些心痒痒,便没有进屋,而是在外面坐了一会。 门窗都大开着通风。 竹苓将她平日里的衣服都规整好,又开始清点起了首饰,只是没过多久姜姝窈就听见她稀奇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她正在闭目养神,却还是抽空看了她一眼。 竹苓捧着首饰盒过来了,面上表情微微有些凝重:“小姐,孟姑爷送您的那支海棠玉簪不见了,不会是遭了贼了。” 姜姝窈睁开双眼,难得失笑的看向她:“你怎么会这般想,除了那支簪子还有旁的东西丢吗?” “没有了。”竹苓十分诚恳的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若是遭了贼,为什么旁的不偷,就只偷这支簪子?” 竹苓还是不理解,“那小姐的那支簪子去哪了?” 姜姝窈面色不变的道:“摔碎了。” “啊?” 竹苓有些急了,鼻尖都隐约冒了些细汗:“小姐不是也很喜欢这支簪子,怎么……怎么会摔了呢?” 姜姝窈垂下眼睫,忽然有感而发,轻轻说了一句:“可能是有缘无分,不该是我的便注定是强求不得。” 竹苓见她情绪似乎不是太好,心间咯噔一声,晓得自己说错话了,便将首饰盒又放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小姐别伤心,什么强求不强求的,只要小姐想要,即使是天上的星星,那也是能摘得的。” 姜姝窈原本就只是自己感伤了一瞬,听了她的话又被逗笑了:“看不出来我家竹苓还有这么大本事,连天上的星星都能摘得下来。” 竹苓笑的两只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样:“小姐这样好,就应该配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别贫嘴了,你和绮荷下去休息,左右这里什么也不缺,那些零碎的东西明天再收拾也不晚。” 两个丫鬟脆声应道:“是。” 姜知州回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却依旧阻挡不了他面上的喜意,圣上十分看中太子殿下,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好的不像话,跟对了主子,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东宫内。 沈韫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断成两截的玉簪,指腹轻轻抚过海棠花花瓣,眸中神色不明。 有内侍轻轻上前汇报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姜小姐今日在府中逛了许久,看样子对新府很是满意,她还很喜欢殿下特意为她布置的院子呢,在院中的秋千上坐了许久……” 沈韫玉听着内侍事无巨细的汇报,面上表情微微一笑,五指却是兀的松开,原本就断作两截的簪子跌落在地,碎的四分五裂。 他拿起一旁的绢布细细擦了擦手,看向地上的玉簪时,面上笑容越发温润,他开口,嗓音轻慢不羁:“不是什么东西都配拿到阿姐面前的,人贵有自知之明,常喜,你说是不是?” 常喜连声应和:“是是是,殿下说得对,也不晓得哪里找的这等货色,竟然敢拿到拿到姜小姐面前丢人现眼。” 沈韫玉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随手从案前拨了支金镶玉毛笔赐给了他。 常喜喜出望外,双手恭敬的捧着毛笔谢恩,随后目光又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地上的那堆碎玉上。 “那这碎玉……” 沈韫玉唇角微勾,“之前孤听闻过有人以玉养花,便将这碎玉磨成粉末,看看能不能养出朵花开。” 第12章 汝宁郡主 春风和煦,庭树飞花,京城的春比临安晚上几分,在路上耽搁了几天,这边春色却还正好。 姜姝窈却只成日里懒洋洋的坐在秋千上,来京城这么多天了,连府门都没出过。 林氏以往就觉得她性子太安静了,原以为到了新地方新鲜些,能让她出去走走,却没料到她如今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某日用过早膳后她终于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窈窈来京城这么多天了,怎么也没见你带丫鬟出去走走?” 姜姝窈只是抿唇笑了笑:“女儿以往就听闻京城贵人多,初来乍到,再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就得不偿失了。” 林氏一脸不赞同:“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若非旁人主动找事,想让你同别人红个脸争执几句都是稀罕事。” 陆氏在一旁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觉得自家小姑子脾气太好了。 林氏顿了顿喝了口清茶又接着说:“也别说旁的了,你嫂嫂现在过了头三个月,也能出去走走,你们两个今日就去城中珍宝阁逛逛,前几日才新进了批珠钗玉饰,你们也好好挑几件首饰。” 姜姝窈只是垂着眸,盯着自己的足尖发呆,好半晌都没再说话。 林氏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得有些不悦,语气也加重了几分:“窈窈。” “啊?”姜姝窈回过神来,抬眸看她。 林氏睇了她一眼,端起茶盏又喝了口茶:“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姜姝窈点头:“听到了。” 林氏面容又缓了下来:“既如此你去换上那件新作的杨妃色裙衫,别整日里只穿那几件素净的。你们两个也去好好逛逛,小姑娘家家的,多几件首饰不是坏事。” 今日是三月初九,外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珍宝阁位于京城最繁华的一条长街之上,平日里来往的客人便络绎不绝,马车轱辘轴慢慢行驶,走了好一会才来到珍宝阁的正门处。 姜姝窈扶着陆氏下了马车,二人避开人群,慢悠悠的向着珍宝阁走去。 “夫人小姐里面请,咱们店里新进了一批珠钗玉饰,二位好好瞧一瞧看一看。”门口的伙计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 几人跟着伙计进了店,里面客人来来往往的十分热闹,姜姝窈顿了顿,低声开口询问身后的伙计:“不知店里可有玉簪?” 伙计连忙道:“有的有的,小姐这边请,玉簪都在这边的展柜里。” 姜姝窈看了过去,果然各式各样的玉簪都摆放在那里,青黛翡翠,紫玉华贵,但她还是一眼就看上了其间的一支白玉簪。 玉簪通体白色,簪首雕刻着朵海棠花,又有细细的珍珠流苏垂下,既不豪奢艳丽,又非素淡无味,精巧又淡雅,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伙计见她目光落在那支玉簪上,当即将玉簪双手捧了起来,送到她面前,口中谄媚的笑道:“小姐好眼光,这只海棠花玉簪通体都是羊脂玉雕刻的,玉质细腻,触手温润,特别是这朵海棠花,栩栩如生,是我们店里老师傅一点点精心雕刻出来的珍品。” 姜姝窈轻轻拿起簪子,只是细细看了两眼后又放了下去,是很好,只是同之前那支很像,看到它不可避免的就会想起另一支簪子。 “这支是不合眼缘吗?小姐夫人再看看,这里玉簪还有很多,总能碰到自己喜欢的。” 姜姝窈却失了兴致,只是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陆氏身上,温声开口:“嫂嫂想要什么首饰,不若我们去别处看看?” 陆氏却是将这支簪子又拿了起来,有些纳罕道:“方才见窈窈似乎很喜欢这支玉簪,怎么不让店家包起来,我看这支玉簪倒是很适合你呢。” 姜姝窈刚要开口解释,却见大门处一阵骚乱,一位红衣似火的华裳女子信步走了进来,周围奴仆环绕,排场极大。 一个身穿石青色绸缎锦袍的中年男子旋即从里间走出,弯腰行礼,态度谦卑:“汝宁郡主请随小的来,您要的首饰已经全部在雅间了。” 姜姝窈同旁人一般低下头微微俯身行礼,却忽觉脚步声似乎是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她微微抬眼,正巧瞥见一抹绯红的衣角,随即耳边高高在上的女声响起:“这簪子本郡主看上了,包起来。” 陆氏顿了顿,旋即明白过来说的是自己手里的簪子,她刚想要说些什么衣袖就被人扯了扯,她回头,只见自家小姑子接过簪子微微上前两步,面色温驯,言辞清和:“郡主琼花玉貌,同这支玉簪再适合不过了。” 汝宁郡主微微垂眸睇她一眼,倒是收敛了些气势:“难得碰见这么识抬举的人,你是哪家的小姐?”这般姿容出挑又性格通透之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可她之前在京中却从未见过。 姜姝窈依旧态度温驯:“臣女城北姜家姜姝窈,见过汝宁郡主。” 她们一家初初进京,认识她们的人还不多,只报名字不报家中父兄官职,应当能够减少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她这次却是失算了,只见汝宁郡主长眉微挑,眸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可是新上任的顺天府丞家嫡女?” 姜姝窈顿了顿,温驯的点头垂首:“是。” 汝宁郡主面上似乎染上了些许兴味,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本郡主不是仗势欺人之辈,方才抢了你的簪子,便许你今日在珍宝阁中任意挑选,记在本郡主账上。” 她最后一句话是对身旁的掌柜说的,那掌柜连忙点头应是,她不再停留,在掌柜的带领下向楼上走去。 楼上雅座之上,有人手中轻轻转着杯盏,里面清酿芬芳扑鼻,他眸色深寂,面色如常的看着楼下的热闹,只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那道杨妃色裙衫的身影上,唇畔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顺天府丞家的小姐,倒是有趣。” 第13章 书信传情 锦衣华服的汝宁郡主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楼上的雅间,楼下也渐渐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只是成群的闺秀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艳羡。 汝宁郡主身为长公主的独女,平日里虽说不会欺男霸女,却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自小便任性惯了,她看中的东西没人能从她手中抢走,这般上赶着替人买单倒是头一回。 姜姝窈尽量无视那些目光,心间却已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原本只是想避开麻烦,不想引人注目,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 就是不知道那汝宁郡主究竟是何意,她可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位金枝玉叶示好。 她不是什么钻牛角尖之人,想不通便没有再想,只是将疑虑埋在了心底。 最后姜姝窈为了回府能够交差,还是买了支紫玉簪,陆氏则是买了只鎏金镶玉手镯。 有汝宁郡主的交代,珍宝阁没人敢收她们的银钱,姜姝窈心间虽说有些不安,却也没有法子,买好东西便同陆氏预备出门去。 只是二人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楼上急匆匆下来的小厮拦住了去路。 “小姐夫人请留步。” 那小厮似乎跑的很急,微微喘息两口才将手中雕工细致的首饰盒捧到了她面前。 “我们店里东家晓得方才是小姐割爱让出了自己心仪的首饰,才避免了一场争端,这是我们东家为了向小姐赔罪特意送的礼物,还请小姐一定要收下。” 姜姝窈眉头微蹙,推辞不肯收:“郡主宅心仁厚,我并没有损失反而占了便宜,劳烦向东家说清楚,这我不能收。” 那小厮目光顿时飘向了二楼靠近栏杆的位置,一脸为难的道:“小姐还是收下,小的也是听吩咐办事,事没办成,小的是要受罚的。” 姜姝窈跟着他的目光向二楼望去,隐隐可见一袭坐着的华贵身姿,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微微垂眸,露出半张轮廓优美的侧脸。 她收回目光,心间知晓这珍宝阁的东家应当也是京城的某位了不得的权贵,不欲与人多纠缠,便看了一眼身旁的竹苓,竹苓会意,上前两步两首饰盒接过。 “既如此,那就多谢东家的好意了。” 那小厮顿时眉开眼笑的冲她们作了个揖:“夫人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回到府中时,恰好赶上用午膳,姜知州在府衙当差没有回来,一顿饭便只有林氏她们三人用。 用过午膳后,姜姝窈被林氏留了下来,坐在桌案前,拿着个巴掌大小的花棚子,垂着眸安安静静的穿针引线。 林氏半卧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手中捧着杯热茶,时不时的指点两句,若是有绣的不对的地方,就让她拆了重来。 姜姝窈一一照做,只是绣过一个图样后,林氏探头去瞧,又不由得长吁短叹。 “怪我了,早些年就应该态度强硬些,逼着你好好学学,也不至于如今连个最简单的图样都绣不成,鸳鸯都要被你绣成鸭子了。” 姜姝窈难得没有话来反驳,只是垂着头,面颊上也现出了两抹红晕。 一旁林氏身边的婆子赵妈还在努力找补:“奴婢瞧着小姐绣的这鸳鸯肥肥胖胖的,倒是别有一番憨态可掬之态。” 林氏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又是叹了一口气:“你也别为她说话了,就她绣的这四不像,拿出去莫不是要让全京城看笑话不成。” 说着她又看向姜姝窈:“离你成亲统共就剩了不到三个月,你也别出门了,老老实实跟我在府中学刺绣。” 世家大户的姑娘出嫁,嫁衣虽然用不着自己缝制,可红盖头却得新嫁娘亲手绣花缝制的。 婚嫁那日,新嫁娘的盖头顶在头上,众人都看得见,那就是两家的颜面。若绣活不好,针脚不齐,不仅娘家人会遭人嗤笑,就是婆家人面上也不好看的。 林氏以往也抓过她学针线活,奈何姜姝窈看见那五颜六色的绣线就眼花头疼,她又想着离她出嫁还早,也没强逼过她,便耽搁下来了,如今再想起来却已经晚了。 “这里几个花样你先选出来一个,往后三个月就照着绣,旁的就不说了,起码先把盖头绣出来,免得遭人笑话。” 姜姝窈将目光转向桌案上的图样,有龙凤和鸣,鸳鸯戏水还有并蒂莲。 “女儿绣这个。”姜姝窈指了指最简单的并蒂莲花样。 林氏看她一眼,眸中顿时浮现出了几抹了然的笑意:“就知道你会选这个,就这个图样最简单。” “既然选好了就好好绣,正好你性子文静不爱出门,倒也不算太过为难你。” “女儿省得。” 林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今日门房收了封临安城送来的信,孟家那小子的,他消息到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的住处了。” 姜姝窈愣了愣,一个没留神针尖刺入手指,鲜红的血珠随即涌出。 林氏面上顿时带了几分心疼:“你看你,不过就是一封信,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说着她又从桌案的夹层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她,口中还叹道:“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这副样子了,以后那还了得?” 姜姝窈接过书信口中反驳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方才初听有些惊讶罢了。” “算了算了,儿大不由娘,今日这刺绣也练的也差不多了,带着你的信回自己院子,为娘我可做不来那棒打鸳鸯之事。” “女儿告退。”姜姝窈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轻声细语的低身行了一礼,走出了正院的大门。 与此同时,隐匿在檐角的暗卫看到这一幕后,飞身掠出了姜府,身姿轻盈,不过几刻钟的时间就入了高高的宫墙,来到了东宫之内。 “属下顾生参见殿下。” 沈韫玉端坐在案前,修长的指节正随意的捏着封皱皱巴巴的信。 “信可到阿姐手中了?” “到了,属下亲眼看见姜小姐拿着信回了自己院子。” 沈韫玉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信展开,眸中笑意淡的发冷:“他倒是好大的胆子,还敢写信让阿姐小心我。” 顾生顿了顿,试探性的道:“殿下既已经将这封信给拦下了,直接当这封信不存在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再另写一份送到姜小姐手中?”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阿姐同他毕竟相识多年,这次北上分离,二人之间必定会有书信往来的,不然阿姐定然会起疑。” “是属下考虑不周。”顾生半跪在地上低头认错。 沈韫玉却没理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放到信上,越看攥着信的那只手收的越紧,直到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显露。 他面上笑意一寸寸收尽,嗓音却轻浅的不像话:“书信传情,倒真是会哄阿姐欢心,总有一天,孤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第14章 赔罪 接下来的半月,姜姝窈被拘在府中学刺绣,林氏亲自教她,每日需得绣够三个时辰。 姜姝窈原本在现代哪里干过这种活计,至多不过缝补个衣物,这半月来难免会有走神的时候,纤纤玉指上多了许多针眼。 林氏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却难得硬起心肠,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倒是十分令人满意。 “窈窈如今手头虽然还是慢,可针脚细致,绣的东西却总算能入眼了,拿出去也不至于丢了面子。” 赵妈在旁边应声笑道:“是啊,奴婢瞧着小姐现在就能着手绣红盖头了。” 林氏满意的看了一眼姜姝窈绣的图样,目光掠过她的双手时,又连忙吩咐人去拿伤药:“快把伤药拿过来,我们窈窈这双手可不能留下疤痕。” 看着莹白手指上显目的针眼,林氏眼中满满的都是疼惜:“窈窈不会怪娘对你太严苛。” 姜姝窈收回手,温顺的笑了笑:“怎么会,娘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我好,女儿自然不会不懂事。” 林氏慰贴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能明白就好,你马上你要嫁作人妇了,就算我们同孟家相识多年,可到底同自己家里不一样,为娘也只是希望窈窈以后能够过得顺遂如意。” 正说着外面门房却在门外通报了:“夫人,门外有人递了拜帖给您,说是平南王妃。” 林氏面上带了几分迟疑,余下几人也都面面相觑,她们初初上京,谁都不认识,哪来的王妃给她下拜帖? 她将信将疑的接过拜帖打开来看,面上却登时染上了几分惊喜:“是湘宜。” 赵妈也松了口气,“原来是柳小姐。”柳湘宜是林氏在母家姑苏的手帕交,只是早些年嫁人随着夫君来到了北方,仔细算来,她们竟也有数十年未见。 林氏又有些警觉的看了眼送信的门房:“你确定是什么平南王妃?” 湘宜当初嫁的夫家不过是京城的一个正六品通判,如今怎么突然变成王妃了? “千真万确啊夫人,平南王是我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谅那送信的人也没胆量冒充。” 林氏放下心间思虑,继续看信,面上惊诧渐渐褪去,笑容越来越大:“湘宜约我明日去罗裳坊做衣服。” “正巧,如今天越来越暖和了,夫人也可以做夏衣了。” 林氏将目光看向姜姝窈:“窈窕明日也歇一天,一同出去逛逛。” 姜姝窈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娘同柳姨许多年未见了,明日定然要好好叙旧的,女儿就不去碍眼了。” 林氏笑着看她一眼:“不去就不去,找那么多由头。” 说着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用了晚膳再回去,等会我让人去吩咐厨房做些你爱吃的糖蒸酥酪。” 姜姝窈点头应是,放下手中的针线,乖巧的坐在一旁。 用过晚膳后,林氏还不忘交代她身边的丫鬟:“回去后别忘了给小姐的手上药。” “奴婢晓得。”竹苓同绮荷立刻恭敬应声。 姜姝窈这才带着竹苓绮荷回了自己院子。 竹苓去拿伤药,绮荷在一旁小声建议:““小姐要不让奴婢伺候您梳洗,等会抹了药就能直接歇着了。” 姜姝窈懒散的靠在床头,点头应下。 这几天总感觉身子乏累的厉害,约摸着是小日子要来了,早点歇下也好养养精神。 翌日晨,姜姝窈睁眼就已经是巳时了,这些天日日被抓着练刺绣,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松了。 她起身换了件秋香色的罗裙,衣裳是如今京城里正流行的款式,穿在她身上更衬得雪肌透亮,眉目如画。 竹苓还在为她整理发髻,将将插好最后一支珠钗,雕花窗外就有门房急匆匆的通传:“小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事要找您,夫人同罗夫人出门了,眼下殿下正一个人在前厅等您。” 姜姝窈微微一愣,自从入京后他们还没见过面,二人说来不是什么正经的姐弟,自然是要避嫌的。 可今日他怎么会突然来? 姜姝窈想不明白,然而毕竟是一国储君,轻易怠慢不得,她便扶了扶鬓边的珠钗,立刻站起身:“我这就过去。” 来到正厅时,沈韫玉正端坐在厅内喝茶,热气袅袅飘起,将他的面容模糊了几分。 “参见太子殿下。”姜姝跨过门槛,矮身行了一礼。 “阿姐不必多礼,快平身。”沈韫玉从椅子上起身,虚虚扶了她一把。 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眸底不由自主的暗了暗,却转瞬就恢复如常。 姜姝窈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试探性的出声问:“殿下今日来府中找我有事吗?” 沈韫玉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面上也带几分歉疚,却并没有开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姝窈见他这副神情顿了顿,登时便让丫鬟出去了,正厅里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两人。 “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姜姝窈斟酌着轻言细语的开口。 “我今日来是向阿姐赔罪的。”沈韫玉抬起头,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姜姝窈愣住了,好半晌才迟疑出声:“殿下这话是何意?” 第15章 妒火 沈韫玉又垂下眸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我愧对阿姐的信任,以为能够将那支海棠花玉簪修补好,奈何宫中那些工匠笨手笨脚的,不仅没补好,还失手将阿姐的簪子摔的四分五裂的,彻底修不好了。” 姜姝窈微微松了口气,看他方才那态度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只是因为那支簪子。 “殿下言重了,不过一只簪子而已,修不好就修不好了,无需放在心上。” 沈韫玉轮廓优美的丹凤眼中染上了几分迟疑:“可这毕竟是孟家郎君送给你的,阿姐真的不怪我?” 姜姝窈缓声宽慰他:“不怪你,他送我的物件还有很多,不差这一个簪子,殿下实在是没必要放在心上。” “是吗?” 沈韫玉垂下眸子,掩盖眸底突然聚起的戾气,嗓音波澜不惊,不辨喜怒。 姜姝窈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也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十分小心的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我自然不会骗殿下。” 沈韫玉深呼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底暴戾的情绪,他抬起头,面色如常的开口:“可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枚玉簪是那几个工匠为了将功补过送过来的,我瞧着还不错,配阿姐正好,阿姐一定要收下,就当是安我的心也好。” 姜姝窈接过他手中的木盒,打开来看了看,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枚白玉嵌珠翠玉簪。 翠色极浓,玉质通透不带一点杂色,比先前那支不知要贵上几倍。 姜姝窈当即想推拒,可他方才又说送这枚簪子是为了安自己的心,思前想后了一番。她还是咬牙收下了。 “那就多谢殿下了。” 她手接过木盒,还没收回来沈韫玉就兀的抓住了她的手,捧到了自己面前,面色凝重还隐隐带着几分冷意。 “阿姐的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伤口?” 姜姝窈面上的笑僵了僵,条件反射般的挣了挣,却没挣开,腕间的那只大手扣的极紧。 “殿下您先松手,男女授受不亲,被外人看到了不好。” 沈韫玉却是抬头眸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阿姐先说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姜姝窈指尖不受控的轻轻颤了颤,她极力装作轻松的样子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出嫁在即,为了绣好红盖头不小心被绣花针刺到的。” 所以又是因着孟清和。 沈韫玉重重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胸腔内有一把火在烧,是妒火,烧的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松开钳制在她手腕上的手,退后了几步同她拉开距离,不然他怕是会伤到她。 “殿下?”姜姝窈娥眉微蹙,只觉得他越来越不对劲了。 沈韫玉垂着眸子看她的手腕,方才不过微微使了点力,眼下就已经红了一圈了。 他又向她走近了两步,轻轻拉起她的手,眸中情绪意味不明,就在姜姝窈忍不住要抽回自己手的时候,他蓦然出声了:“还疼吗?为了绣个红盖头将自己的手伤成这样,阿姐觉得值得吗?”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姜姝窈心跳的有些慌,却依旧强行撑出一抹笑:“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实际上伤口都很小,也没有多疼。” 沈韫玉抬头,面上表情极淡,看不出喜怒。 “阿姐可有金疮药?” 姜姝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有的,不过在我自己院子里。” 沈韫玉松开了她的手,嗓音淡淡道:“那便去阿姐的院子,先帮阿姐的手上药。” 姜姝窈本能的拒绝:“不用了,不是多大的伤,再说红盖头还没绣好,白天上药影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沈韫玉眸色幽邃,直直的看着她:“阿姐就这么喜欢孟清和,喜欢到连自己手上的伤都不顾了?” 姜姝窈张了张唇,却是哑口无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厅内瞬间安静了起来。 最后还是姜姝窈打破了僵局:“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还都面无表情的僵着一张脸,门外守着的丫鬟侍从心间都是“咯噔”一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沈韫玉停下脚步,嗓音淡淡道:“所有人在这里等着。” 这意思就是不许跟过去了,竹苓同绮荷面面相觑,宫里跟出来的内侍也都苦着一张脸,却没一个人敢不识相的跟上去。 姜姝窈的院子中,绿色葱郁,花朵娇嫩,一片祥和宁静。 却没人有心思看院中的景色。 姜姝窈打开屋门,里面熏香浅淡,藕荷色的屏风静静隔开里间。 窗边一方红檀木方桌,摆了个颜色素净的花瓶,花瓶里插了几朵含苞待放的杜鹃花,桌角压着几张宣纸,隐约可见其上工整秀气的小楷,像是抄写的诗。 对面则是红木梳妆台,菱花镜,首饰盒,胭脂水粉,四处可见女儿家生活的痕迹。 “殿下先在这里坐会,我去里间拿药。”药在床榻边的暗格里,姜姝窈温声交代了一句就自己去了里间取药,取了药出来时,沈韫玉正盯着那几张宣纸出神。 见她出来,沈韫玉将目光转向她:“这是阿姐给孟郎君写的信?” 姜姝窈目光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难得面色一红。 早前接到孟清和的信后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回信,前前后后写了好几首情诗都觉得太不矜持,便都作废了,最后只简简单单回了句安好勿念。 而这几张宣纸应当就是被她作废的那几首情诗,竹苓忘了收起来,如今却被自己一直看做弟弟的人给看到了。 平白多了种带坏小孩子的错觉。 沈韫玉却仿佛看不见她的羞赧,修长的指节不紧不慢的将宣纸抽了出来,嗓音温润的念出了声。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殿下——” “怎么了?”沈韫玉垂眼看她,面上似乎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漆黑的墨色。 “别……别念了。”姜姝窈两颊绯红,如同窗边绽放的杜鹃花。 沈韫玉却似乎有些不理解,长眉微微折了折,向她走近了两步:“阿姐为什么不肯让我念,是害羞吗?那阿姐写信的时候会这样吗?” 说到这他又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可如今阿姐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容易害羞,日后洞房的时候要怎么办啊。” “难不成要让孟郎君独守空房?” 说到这他又兀自点了点头,面上神情带了丝了然:“怪不得阿姐要选孟郎君做夫君呢,是不是看中了他是个文弱书生,在床笫之间上不会乱来?” 第16章 打草惊蛇 他的话越说越过分,越来越孟浪,姜姝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殿下——” 沈韫玉放下手中的宣纸,继续看着她,玉面上的表情依旧温润,“阿姐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姜姝窈摇了摇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觉得他今日太反常了,面对她时满满的都是侵略感,让她有种被压的喘不过来气的错觉。 沈韫玉见她不答话又接着说:“阿姐还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在床下再如何君子上了床都是一个样的,更何况阿姐这般好的女子,又有谁能忍住当那柳下惠呢。” 若是换了他,成亲后少不得要将人困在床榻上,日夜疼爱。 “别说了……”姜姝窈在他话语的刺激下连带着耳后都红了个透彻。 沈韫玉又向前走了两步,姜姝窈下意识的后退,后腰被抵在了桌子棱角上,他双臂撑在桌案上,像是把她困在了怀中一样。 “孟清和到如今都没有功名傍身,他配不上阿姐,阿姐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他?” 姜姝窈为了同他拉开距离,身子一个劲的往后仰,上半身几乎要躺在身后的桌案上了,口中努力为孟清和找补:“殿下不能这样说,孟家老夫人去世,他身为长孙,理应守孝三年,若不是耽误了这三年,如今又怎么会没有功名在身?” 沈韫玉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阿姐非要这么以为我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我还是要告诉阿姐一句,孟清和他实在不是你的良人。你只看到他外表是个君子,说不得成亲后贪图阿姐的美色,日夜弄阿姐,阿姐即便是受不了,到时候又能找谁说理呢。” “闭嘴。”姜姝窈的胸膛剧烈起伏,即便是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他这般反复言语轻薄。 她的手在身后的桌案上摸到了一只杯盏,是她早间没喝完的残茶,也是气到极点了,一时间连尊卑都忘了,拿起茶扬手就往他脸上泼了上去。 茶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脖领处,又没入了衣领中,衣服前襟也湿了一块,沈韫玉似乎是呆愣住了,半晌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她。 姜姝窈这才有些后怕了起来,挣脱了他想要行礼谢罪,只是礼行到一半,身子就被人搀扶起来了。 沈韫玉眼睫微微颤了颤,在姜姝窈的注视下,他面上慢慢出现了一种名为歉疚后悔的情绪。 “阿姐这是做什么?是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惹阿姐生气,是我的错,阿姐没必要如此。” 姜姝窈手微微颤抖着从袖间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沈韫玉面色如常的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水,十分顺手的塞到了自己怀中。然后伸手将她手中的药给拿了过来,扶她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下,又将她的双手展开,细细的上了一遍药。 上好药后他自觉退后几步,主动拉开距离,姜姝窈拘谨的坐在绣凳上,还是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沈韫玉眸中满是歉疚悔恨:“近日朝中事情很多,还有好多大臣上谏逼着我早日成亲,我实在是烦不胜烦,便想来找阿姐倾诉一番,可阿姐口中却一直在提孟清和。 阿姐也知道我不喜欢他,以往在我面前你也从来都不会提起旁人,你最关心最在意的也只有我,我方才真的气昏了头,才会对阿姐说出那般混账的话。” 姜姝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大臣们的进谏不无道理,你也不小了,确实该成亲了。” 他的话姜姝窈自然没有全信,却也多少信了一点,所以他方才的反常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被忽略了,心间不满才会如此? 可那熟悉的压迫感却让她瞬间想起法喜寺的那个梦,方才的他就如同梦中一样,偏执,占有欲强。 她的心间埋下了疑点,却不敢再往下深思,生怕会挖到什么让她接受不了的东西,到此为止,对他们彼此才是最好的。 沈韫玉看了她一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阿姐也觉得我该娶亲了。” “自然。” 良久,没人再说话,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姜姝窈才整理好情绪,身子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一点,嗓音疏冷的开口:“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宫,臣女就不留殿下在府中用午膳了。” 沈韫玉抬眼,额前的发丝还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看了她好大一会,姜姝窈依旧态度坚定,他才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是我的错,原本是来赔罪的,却惹得阿姐更不快了,阿姐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宫了。” 说完他转身利落的打开了房门出去,姜姝窈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方才被他那样的眼神盯着,差一点就心软了。 门外,沈韫玉独自在幽静的院内静立,站了好一会才回过头看了一眼紧紧闭着的房门,眸中隐隐有懊恼闪过。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预期,方才在一连番的刺激下他竟然没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打草惊蛇了,现在阿姐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他从怀中掏出方才姜姝窈递给他的那条手帕,手帕的一角绣着一支海棠花,上面还带着女子身上的幽香。 他将手帕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微微驱散了些心头的烦躁,然后工工整整的叠好塞进怀里。随后抬步慢慢朝院外走去,走出院子的时候脚步又顿住了。 不行,阿姐绝对不能疏远他。 就算是困,他也要将阿姐困在身边。 第17章 裙幄宴 林氏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她今日在外面逛了一天,累到了极点,只是刚回来就有人向她通报了东宫太子来过府里的消息。 她黛眉微蹙,问向传话的人:“可知晓今日殿下来是所为何事?” 那门房摇了摇头:“不知晓,殿下只说来找小姐有事,却没说是什么事。” 林氏手捧着茶盏垂下头思索了好一阵,那门房试探性的出声:“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林氏摆了摆手,“你下去。” 门房应声退了下去,林氏却依旧眉头紧锁,她看向一旁的赵妈,嗓音有些迟疑:“太子殿下如今选妃在即,你说他来我们府上是什么意思?我们府中只窈窈一个小姐,又已经订了亲了……” 赵妈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不用想那么多,殿下之前就同小姐的关系好,兴许只是他们姐弟间叙叙旧,再说小姐从小就性格缜密,不会有什么事的,夫人要实在不放心,把小姐叫来问问话也可。” 林氏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说的对,窈窈从小就十分让人放心,如今离她出嫁只剩下两个月了,我相信她心中有分寸。” 赵妈又问:“可还要奴婢去请小姐过来?” “不用了,今日陪湘宜逛了一天,我这把骨头有些撑不住了,再说窈窈是个聪明的,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步了湘宜的后尘的。” 说到这林氏又叹了叹,柳湘宜从原本的六品通判之妻到如今的平南王妃,外人都是如何艳羡,可是没人知晓当年她是被自己那原配夫君亲手送到平南王的床上的,这么些年也不晓得是怎么被磋磨过来的,如今竟落得个终身不能生育的下场。 赵妈一边为她揉着小腿一边宽慰她:“柳小姐早前遇人不淑,好在如今也苦尽甘来了,我们小姐是个有福之人,日后必然会事事顺心的。” 林氏却没有再说话,什么苦尽甘来,不过是出个门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跟了多少人,简直像看守犯人一样,湘宜一向是爱自由的人,如今却被迫困在方寸之间。 再如何荣耀富贵又有什么用,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得舒心才行。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余晖渐渐退却,最后一缕光线也沉于昏暗的四野,夜色沉沉,只有一弯惨白的月牙被困在漆黑的天幕中。 翌日晨,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东宫的殿门却还紧紧闭着,汝宁皱了皱眉,没有那个耐心等人开门,不顾身边宫人的劝阻,直接一脚踹开了。 沈韫玉正端坐在主位上,听见声音只是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表姐还是这么大的火气。” 汝宁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他跟前,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老实不客气的端起手边氤氲着热气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说,一大早让我进宫有什么事?” 沈韫玉抬起头,凤眸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听说前些日子表姐抢了姜家姑娘的一根簪子。” 汝宁秀眉微挑,伸手扶了扶鬓边的玉簪,整容以待的看向他:“就是这支簪子,怎么,今日叫我来是为你那心肝抱不平的?” 沈韫玉目光温温沉沉的落在她发髻上的海棠花玉簪上,喉间蓦然逸出一声冷笑,他收回目光,嗓音淡的叫人心底发凉:“抢的好。” 汝宁也笑了,又伸手捋了绛紫色的衣角,道:“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戴些颜色明丽的首饰,总戴这些素气的做什么。说,今日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别耽误时间。” 沈韫玉微微正了正神色:“这几日春色正好,表姐何不在京郊办一场裙幄宴,邀世家小姐一同游玩。” 汝宁眼皮跳了跳,心间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 话刚出口就被沈韫玉打断了,“表姐前些日子也算是同窈姐姐相识了,这次裙幄宴记得给姜府递帖子。” 汝宁右眼皮跳的更欢了,她手托着下巴沉吟了好大一会才开口:“你把人约出来想做什么坏事?我还挺喜欢那姜家小姐的,你不要借着我的名义瞎搞。” 沈韫玉笑了笑,眉眼间尽是风流蕴藉,“表姐可不能这么说话,孤疼窈姐姐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她做坏事。” 汝宁看着他这副温柔的神情,却蓦然打了个寒颤,莫要看这位太子殿下平日里都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但他要是没手段又怎么会在这短短两三年就坐稳了太子宝座。 如今他这手段怕不是要用在那位娇娇小姐身上了。 想起那位温婉娴静弱柳扶风的小姐,她又不经意的抬头看了面前之人一眼,心间叹了又叹,这姜小姐铁定是被这匹腹黑的狼吃的死死的,连渣都不会剩。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做最后的挣扎:“我听说人家可是有婚约的,还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莫不是要强夺人妻?”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隐去,眉眼也敛了起来:“他们这婚事成不了。” 汝宁轻轻啧了一声,摇头叹息道:“人家好好的官家小姐,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图谋不轨恩将仇报的弟弟。” 沈韫玉笑了笑,面上更加风光霁月,“表姐说错了,窈姐姐会是我的太子妃,日后还会是我的皇后,她们姜氏一族也会有满门的荣耀,孤这不叫恩将仇报,叫知恩图报。” 汝宁嗤笑一声:“你倒是想给也要看人家想不想要,人家不想要你这就是恩将仇报。” 沈韫玉面不改色的打断了她:“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表姐只需要裙幄宴将窈姐姐请出来就行。” 汝宁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沉吟道:“我有什么好处?” 沈韫玉掀了掀眼皮:“那对碧玺手串——” “成交。” 第18章 请帖 正院的里屋内,姜姝窈垂着眸安静的坐在林氏榻前,林氏黛眉微蹙,看着面前写着簪花小楷的请帖。 “汝宁郡主邀你参加后日的裙幄宴,你什么时候结识了汝宁郡主?”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低声回复:“半月前去珍宝阁时同郡主有过交集。” 林氏黛眉皱的更紧了,“可曾起过什么龌龊?” 姜姝窈略有几分迟疑的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 “什么叫应当没有。” 姜姝窈顿了顿,将那天的事大致复述了一遍。 林氏眉头微微松懈了几分:“这么说你们倒也没起什么龌龊,那依你看来,汝宁郡主可是什么两面三刀之人,最怕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地里给你使什么绊子。” 姜姝窈摇了摇头:“女儿倒觉得郡主性格很是直爽,应该不会是那种人。” 林氏却还是不太放心,唯恐她婚前再节外生枝,然而汝宁郡主亲自给她们下的帖子,若是不去的话难免有些说不过去,要是再因此被记恨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姝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没有迟疑多久就点了点头:“既然郡主亲自邀约,女儿还是应当去的,免得拂了郡主的面子。” 更何况这裙幄宴都是女子参与的,一般不会有什么外男,即使去了何妨。 三月二十四那天,姜姝窈梳妆打扮好之后,竹苓替她挽好发髻,缀上珠翠,轮到簪哪只簪子的时候又作了难。 “这只白玉嵌珠翠玉簪也好看,珍宝阁东家送的那只点翠梅花簪也好看,小姐要簪哪支?” 姜姝窈没有一丝犹豫的道:“两支都不要,簪我买的那支紫玉簪。” 这支紫玉簪平常来看也算亮眼,但跟这两支放一起却委实有些不够看,就连一旁的绮荷也道:“奴婢觉得那支白玉嵌珠翠玉簪很配小姐呢,一定能让小姐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姜姝窈侧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至多再有两个月我就要离京嫁到临安城去了,为什么要在京城贵女中脱颖而出?” 绮荷面色一白,当即就干脆利落的跪了下来:“奴婢失言,请小姐责罚。” 姜姝窈叹了口气,扶她起来,“我知晓你是无心之失,只是以后这种话万万不可乱说了。” 绮荷连连应声:“奴婢晓得,谢小姐。” 一旁的竹苓被这场面吓的心肝颤了颤,当即不敢再多言,干脆利落的簪上了那支紫玉簪。 裙幄宴说起来倒是跟现代的春游差不多,无非是一群小姐一起吟吟诗赏赏花,她便还是穿了那件杨妃色的裙衫。 不多时,姜府的马车就出了门,车轮轱辘慢慢朝着京郊的方向行驶。 到了城郊约好的地点之时,已经来了几位贵女了,所幸东道主汝宁郡主还未到,也不算失礼。 其余的京城贵女世家千金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有姜姝窈一个人站在原地,只是她早料到会有这局面,神色倒也自然。 日头逐渐升起,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位一身红衣的明艳美人被丫鬟簇拥着走了过来。 “参见郡主。” 汝宁抬了抬手示意平身,懒洋洋的走近:“倒是本郡主来晚了,劳烦诸位在这等候。” 一位鹅黄衫子的小姐笑着接话:“郡主这是什么话,臣女同诸位姐妹们也都刚来,郡主来的正是时候。” 汝宁唇畔勾了勾,瞥了说话的人一眼,“还是顾二会说话。” 顾灵薇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旁安安静静的女子,又笑嘻嘻的道:“郡主明鉴,臣女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汝宁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掠过,道:“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宴。” 顿时有下人手脚麻利的在草地上摆好了成排的矮桌,地面上也铺了色彩鲜艳的锦缎,一众贵女入座,满场的玉动珠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这位姐姐瞧着倒是脸生,不知是……” 姜姝窈看了眼身旁鹅黄衫子的小姑娘,轻声细语的答话:“家父姓姜,顾二小姐有礼了。” 顾灵薇笑吟吟的继续道:“原来是姜姐姐,姜姐姐是刚入京,不然像姐姐这般容貌气度的小姐我肯定见过。” 姜姝窈依旧微微笑着,继续道:“一个月前才随家父迁来京城,顾二小姐没见过也是常理。” 这群贵女们日日被拘在京里,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吟诗过后,又行起了酒令,不是什么烈酒,只是些清甜的果子酒,喝多了却也能醉人。 姜姝窈既然来了,自然没有不参与的道理,只是她运气委实有些差,林林总总加起来到最后竟也喝了小半壶酒了。 行酒令结束,众人面上都带了些微醺,兴致却更高了,顾灵薇不知从哪拎出来了只风筝,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了一旁的空地上。 姜姝窈脑子虽然还是清醒的,却难免少了些防备,被拉着逐渐偏离了人群。 风渐渐小了起来,刚摇摇晃晃飞上天空的风筝又挣扎着落了下来。 “呀,我的风筝!” 顾灵薇有些着急的追着风筝跑,只匆匆回过头留下一句:“姜姐姐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耳边只余寂静的风声,姜姝窈在原地愣了一瞬,远处还依稀能听见欢声笑语,她抬眼望去,却见那群世家千金们竟然齐齐起身,向着反方向走去。 竹苓有些着急的看了逐渐远去的人群,犹豫道:“小姐还是先别等顾小姐了,我们先回去,免得等会人都走了再落了单。” 绮荷睫羽颤了颤也跟着出声:“小姐还是先回去,奴婢在这里等着,等会顾小姐回来,奴婢便说小姐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了。” 姜姝窈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她同那顾家小姐不过初初相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做些出格的事情。 只是二人刚准备离去时,绮荷的目光突然落在竹苓耳畔,她迟疑着出声:“竹苓姐姐,你的耳珰呢?” 竹苓闻言条件反射般的摸了摸两只耳朵,右耳果真空空如也,“我的耳珰怎么少了一只?”这对耳珰还是姜姝窈赏给她的,用的是上好的白玉,丢了自然心疼。 “方才放风筝时还有,应当就是这一会儿丢的,竹苓姐姐别急,我帮你找。” 竹苓却是看了看离的越来越远的人群,登时咬牙道:“无事,我自己找就行,正好等着顾二小姐,你同小姐先一起回去。” 绮荷迟疑的看向姜姝窈,姜姝窈揉了揉额心看向竹苓,“你心思向来缜密,我也不担心你,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你先在这等一会。” “是。” 绮荷扶着姜姝窈去追赶前方的人群,一只白玉耳珰悄无声息的从她袖间滑落,落在地上,转瞬被草叶覆盖。 第19章 英雄救美 只是她还是没赶上人群,眼瞧着她们是往那边去了,追过去却总不见人影,此地位于城郊,桃红柳绿,绿草茵茵,却是人烟稀少,好半天还看不到一个人。 绮荷有些害怕了,姜姝窈手心也出了些汗,正待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却见一个绿衣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姜小姐怎么还在这里,郡主已经找了您好久了,快跟奴婢回去。” 姜姝窈对这个一身绿色的丫鬟有印象,确实是汝宁郡主身边的,便不疑有他,抬步跟了上去。 “郡主同诸位小姐去了哪?我同我的丫鬟一路跟来没瞧见什么人影,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绿衣丫鬟十分有耐心的解释:“前面不远处再拐个弯有处大林子,外围是桃花,已经谢了,但是里面开满了海棠花,娇艳欲滴,诸位小姐们都喜欢的紧,忙着采花自然没空说话。更何况那林子枝叶繁茂,诸位小姐又都在里面,不仔细看可不就看不出来吗。” 说着几人已经走到了拐弯处,姜姝窈抬眼向前方林子看去,确实看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绿衣丫鬟有道:“郡主还让我去找顾家二小姐,姜小姐可曾见过她?” 绮荷抬手指了指她们来的地方:“方才顾二小姐在那边放风筝,这位姐姐可以去那边看看。” 绿衣丫鬟天生一张笑脸,笑吟吟的行了个礼道:“有劳了,既然如此,二位便先去同郡主她们汇合。” 说完又转身朝着她们来的方向走去,姜姝窈在原地顿了顿,继续抬步向着林子方向走去,日光暖洋洋的熏在人身上,一阵风回吹来,她的身影却突然晃了晃。 “小姐?”绮荷扶过她稳住身形。 姜姝窈却感觉面前的东西都有些重影了,怔愣了一瞬她才恍然察觉到应当是方才喝酒的原因。 “可能是方才酒饮的有些多,眼下我有些头晕,我们不去林子了,你先扶我回马车,等会再同郡主说一声,应当也没什么大事。” 绮荷眼睫微颤,扶着她转过身就往马车的方向走,然而这里离马车还有点距离,需得拐过两道弯才能看到马车。姜姝窈又步伐不稳,摇摇晃晃的也走不快,二人好不容易拐过一道弯就已经出了一身的香汗了。 “不成了,我们歇会。”姜姝窈背靠着一棵梨树,微微喘息了几口。 绮荷用手绢轻轻擦了擦她额前的汗也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京城的天回暖的真快,奴婢觉着至多再有一个月就能穿上夏衫了。” 又起了阵风,二人在梨树下刚刚站定,就听见马蹄的哒哒声逐渐传来,路边的尘土被溅了起来,姜姝窈娥眉微蹙,用手绢掩住口鼻。 马车轱辘却渐渐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同侍从从马车上下来,目光落在路旁的女子身上时带了几分惊艳,旋即又多了几分贪婪。 “这位小姐可是在这荒郊野外的迷了路?正好在下路过这里,可以顺带捎小姐一程。” 此话一出,姜姝窈同绮荷的表情都变了,当今世道男女大防,便是在外面同外男说句话都要被指指点点,如今他却堂而皇之的邀请她们上他的马车,简直是在自己脸上明晃晃的写上了居心不良四个大字。 姜姝窈瞬间酒醒了两分,微微冷了脸后退了几步:“我们的马车就在前面,不劳公子费心了。” 公子哥面上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既然小姐的马车就在前面,那便到前面我再将小姐放下,小姐的皮肤娇嫩,被太阳晒伤了就不好了。” 这位公子姓齐名茂行,乃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惯爱欺男霸女,行事放荡不羁,又因为颇有几分家世背景,又不曾犯事犯到贵人眼前,因此在京中算是如鱼得水,无人能够将他如何。 绮荷被他这番轻浮的话气到了,上前半步将姜姝窈护在身后,口中怒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不晓得今日汝宁郡主在京郊举办裙幄宴吗?我们可是汝宁郡主的客人。” 齐茂行面上的表情带了几分不屑:“当本公子不知道?参与裙幄宴的人都在那边,你们却往反方向走,莫不是没接到邀请就去,结果被赶回来了。” “你——”绮荷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齐茂行却已经走近了几步,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摸姜姝窈的下巴,口中还不怀好意好意道:“还没有人能拒绝本公子,不过今天公子我的心情不错,便不同你一般见识,你且乖乖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啊——” 他话音还未落就蓦然惨叫出声,不老实那只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垂下,有小石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齐茂行捂着被打红的手腕气愤出声:“谁,是谁敢暗算本公子!” “对付你,还用不着暗算。” 耳边听见一声嗤笑,姜姝窈后知后觉的抬头,便见一袭紫袍的华贵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手中一把泼墨折扇,端的是一派俊美风流。 “谢……谢世子……”方才还嚣张跋扈的齐茂行面上顿时落下了冷汗,两只腿也软的没骨头一般,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谢绥之走近,一脚便将地上抖得如同筛糠的人踹翻了几个跟头,口中轻慢的道:“齐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如此行事。” 齐茂行再也没了方才的硬气,磕头如捣蒜:“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世子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次……” 谢绥之淡淡瞥了他一眼,语调森然的吐出一个滚字,便不再理会他,任由他屁滚尿流的带着属下狼狈逃窜,连马车都弃在了原地。 他又转而看向一旁似乎是受了惊的姜姝窈,缓下语气笑道:“姜小姐别来无恙啊。”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警惕的看着他。 谢绥之目光落在她头顶时顿了顿,又笑道:“送你的那支点翠梅花簪不喜欢吗?怎么没见你戴出来?” 第20章 阿姐,过来 姜姝窈迟钝的眨了眨眼,约摸是喝了酒,她少了往日的缜密,多了分寻常女儿家的娇憨,仰起头直愣愣的看着他出声:“谢世子是珍宝阁的东家?” 谢绥之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话语中莫名带了丝宠溺的意味:“窈窈真聪明。” 姜姝窈却皱了皱眉,嗓音又不知不觉淡了几分,她开口强调:“臣女同世子殿下还没有这么熟,还请殿下不要直呼臣女闺名。” 谢绥之慢慢走近两步,嗓音越发轻柔:“以后总会熟的,家母同令堂关系匪浅,窈窈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绥之哥哥。” 姜姝窈却还是皱着眉看他,显然对他十分不信任。 谢绥之顿了顿,继而不紧不慢的道:“忘了说,家母姓柳。” 姜姝窈面色这才好看了起来,心神也微微松懈了几分,原来是柳姨的儿子。 她矮身行了一礼:“原来如此,此次多谢世子相助,臣女回府后定会秉明父亲母亲,登门拜谢。” 带笑的嗓音在头顶继续响起:“窈窈妹妹客气了。” 姜姝窈起身,却因着不胜酒力身形不可避免的再度晃了晃,一只带有热度的手牢牢锁在她的胳膊上帮她稳住身形。 “小心。” 姜姝窈愣了一瞬,垂眸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面上染上了几分不虞。 她挣了挣,力气太小没挣脱,正当她忍不住再度翻脸的时候,蓦然听见一声沉冷的嗓音。 “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这声音有些熟悉,姜姝窈面上微薄的怒意转瞬即逝。她迟钝的抬起头看,看见了声音的主人,正是沈韫玉,他着了一身月白色太子常服,身姿清凛,就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只是眼下的他似乎和往日里的不太一样,往日他总是温润平和的,可眼下的他却是面容沉邃,眸光一点点幽深下去,在眼底堆聚成化不开的墨色。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陌生的沈韫玉。 姜姝窈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沈韫玉丹凤眼微微窄了窄,眉眼间横生出了一抹戾气,嗓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的让人毛骨悚然:“阿姐,过来。” 谢绥之眸光微不可闻的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上前几步,身形正好挡在姜姝窈身前,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沈韫玉微微扯了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谢世子倒是有空。” 谢绥之微微一笑:“正巧路过这里,见窈窈妹妹被某些不长眼的人给欺负了,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阿姐被人欺负了?” 周围的温度刹那间冷了三分,沈韫玉面上神情淡到了极点,眉眼压低了下来,姜姝窈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哑口无言。 她能说什么,说是在路边被别人调戏了?她一直拿沈韫玉当弟弟,在他面前说这种事情,总有些难以启齿的错觉。 “绮荷,你说。”沈韫玉又将目光看向绮荷。 绮荷心间早就憋了一股气,顿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韫玉眉宇间再度堆叠起几分戾气:“倒是好大的胆子,什么人都敢动。” 姜姝窈揉了揉太阳穴,轻柔道:“殿下别这么大的火气,如今不是没事了。” 沈韫玉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随即转而看向一旁的谢绥之。 “谢世子可认识那人是哪家的?” 谢绥之长眉微扬,道:“齐都督家的嫡次子。” 沈韫玉看了他一眼,直接点了点头:“孤晓得了,今日多谢谢世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谢绥之懒洋洋的笑了笑:“应当的,我同窈窈妹妹一见如故,岂有不救之理。” 沈韫玉眸色再度深了深,却还是强行忍了下来,只是话语间隐隐带了几分警告:“时候不早了,世子该回府了。” 谢绥之又看了姜姝窈一眼,眸中掠过几分遗憾,却也知晓今日不能再惹怒这位了,便行了个礼十分识相的道:“既如此,窈窈妹妹就交给殿下了。” “孤的阿姐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谢绥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原地顿时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韫玉抬眸看向她,眸中情绪晦涩幽深,他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带了丝不容人拒绝的强硬。 “阿姐,过来。” 姜姝窈迟疑了片刻,沈韫玉的眉眼便又压低了下来,她不再犹豫,由绮荷扶着,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殿下怎么想起来来这里了?”姜姝窈扯了扯唇,挑起一个话头。 沈韫玉却依旧神色淡淡的,“我若是不来,岂不是不晓得阿姐竟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姜姝窈嗓音低了下去。 “没有这么严重。”沈韫玉语调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姜姝窈闻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被他下面的话惊的梗在了喉间。 “那什么才算严重呢,等到阿姐被那登徒子强行抢进马车名节尽毁才算严重?” 姜姝窈瞬间哑口无言了,嘴唇开合了好几次也没发出声。 沈韫玉再度逼近几步,一双丹凤眼眸色沉沉的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还有那谢世子,阿姐不知道,在京中他可是最风流多情的,府中姬妾不知道都有多少了,眼下又将阿姐当成了猎物,阿姐却傻傻的看不清楚,还真以为自己同他一见如故。” “他唤阿姐窈窈妹妹,那阿姐唤他什么,绥之哥哥吗?” “我……我没有……”姜姝窈眸中难得出现了几分茫然,却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 沈韫玉微微敛下眸子,突然将她一把锁入怀中,没头没尾的低语:“是我的错,舍不得阿姐对我的好,还妄想阿姐也能够真心喜欢我,筹谋太多,才会让阿姐陷身险境。 不过是我想偏了,真心这种东西,我有就够了,还要阿姐的作什么?要,就应当要那看得见摸得着的,得实惠的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掌正在姜姝窈腰间摩挲,话音落下,手掌猛然收紧,勾勒出一把细腰。 第21章 又是一场梦 “绮荷!绮荷!”姜姝窈面上全是慌乱,嗓音凄切,然后好半天却依旧无人应答。 她扭过头去看,便见绮荷不知何时软倒在一个黑衣人怀中,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没有了意识。 顾生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将软倒在他怀中的丫鬟抱起,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殿下,这是……做什么?”姜姝窈看着眼前这一幕,颤抖着推开他的手指往后退,却被牢牢锁在怀中,她几乎是摇摇欲坠着问出这句话。 “不做什么,阿姐醉了,我带阿姐下去休息。” 说完他手掌握上女子的腰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姜姝窈一惊,突然的悬空让她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领。 “放我下来!”回过神后,姜姝窈挣扎的很厉害,没一会发髻就散乱了下来,几缕碎发垂到额前,更添了分脆弱的美感。 沈韫玉垂下眸子,手指不可抑制的在怀中女子的腰间轻轻捏了捏,“汝宁郡主就在前方不远处,阿姐最好再大声些,好把她们都招过来,让她们看到我把阿姐抱在怀中,这样阿姐就只能同我在一起了。” 姜姝窈闻言身子猛然僵了一瞬,口中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沈韫玉抱着她慢慢朝马车的方向走过去,姜姝窈僵硬的靠在他胸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好似在做梦一般。 “阿姐在想什么,想你那没出息的未婚夫婿?还是在想方才英雄救美的谢世子?” 姜姝窈不欲理会他,只轻轻阖上双眸,不发一言。 沈韫玉仍旧自顾自的道:“阿姐身边围着的人真多,从前有孟清和,眼下又多了个谢绥之。不过没关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阿姐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话语中的恶意太明显,不过一刹那,姜姝窈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僵直了起来,她颤巍巍的睁开眸子,唇瓣微微翕动吐出几声单调的音节:“你不能这么做……” 沈韫玉停下脚步,垂眸看她,唇边勾起一抹笑,话语却是更加过分:“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是储君,谁能阻止得了我吗?” 姜姝窈说不出话来了,只一张脸变的煞白,日头一照,白的近乎透明。 沈韫玉俯下身怜爱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还是那句话,阿姐只要同他退婚,不再同他们来往,我就放过他们。” 姜姝窈僵硬的瞳仁微微转了转,看向湛蓝的天空,恍惚竟然不知今夕何夕,耳畔还能听到男子沉稳的心跳声,她的眼皮慢慢沉重了起来。 难不成自己对这个从小带大的少年起了别的心思? 姜姝窈从醒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在想这个问题。 她是在自己马车中醒来的,醒来时绮荷同竹苓都在身边候着,隐约还能听见外面传来欢声笑语。 “小姐醒了,头还痛吗?”竹苓见她睁开双眼,连忙扶她坐了起来。 姜姝窈摇了摇头,转瞬将目光落在绮荷身上:“我们……怎么回的马车?” 绮荷温声细语道:“是奴婢扶小姐回的马车,方才我们遇到了登徒子,幸好谢世子路过这里救了我们,小姐应当是被惊到了,方才竟突然人事不省了,可把奴婢急死了。” 竹苓满脸懊恼:“都怪我,非要找什么耳珰,我就应该陪在小姐身边——” “那太子殿下呢?”姜姝窈嗓音飘忽的开口打断了竹苓的话。 绮荷疑惑的看了她两眼,迟疑道:“……什么太子殿下?” “没什么。”姜姝窈深呼一口气,敛下眸子。 所以,又是她的一场梦。 她难不成真的对这个比自己小的少年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她掀起一旁的帐幔朝马车外看,便见一群贵女们采了鲜花正在往发髻上簪花。 “郡主可有怪罪。”姜姝窈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两个丫鬟。 “没有,奴婢为了小姐的闺誉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情说出去,只说小姐不胜酒力醉倒了,郡主便让小姐在马车里好好休息。” 姜姝窈嗯了一声,眼神还是有些飘忽。 竹苓看在眼中以为她是被方才的事情吓到了,面上又涌出几分心疼,她看了看外面的一派欢声笑语,斟酌着开口:“小姐可要下马车同她们一起簪花?” 姜姝窈轻轻颔首:“下去,还是应该同汝宁郡主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奴婢帮小姐重新梳妆。”竹苓从马车的暗格中拿出把梳子。 姜姝窈点了点头,由着她帮自己拆开发髻,重新梳理。 梳好发髻后,姜姝窈被搀扶着慢慢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汝宁郡主并没有参与其旁贵女们的活动,只是有些无聊的坐在一旁,见她出来了长眉微微扬了扬:“姜小姐没事。” 姜姝窈抿唇笑了笑:“没什么事,劳烦郡主挂心了。” 汝宁郡主看了眼她微微苍白的面容,又看了眼自己腕上的碧玺手串,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开口提点:“今日都是些姑娘没外男,喝多些倒也没事,全当怡情了。日后若是出去赴宴,可万万不能喝这么多了。切记,只要不是自己的亲人,外人即便再亲近也不可信。” 姜姝窈微微矮身行了一礼:“多谢郡主赐教。” 不远处的顾灵薇听见她们说话也转过头来:“姜姐姐快来,我采了好多花,足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姜姝窈走了过去,看向她周围铺了满地的鲜花。 顾灵薇十分熟稔的笑道:“看姜姐姐喝了那么多酒还没什么事,我还以为姜姐姐酒量很好呢,原来酒劲都在后面。” 姜姝窈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颊:“让顾小姐看笑话了。” “嗨,这有什么。” 顾灵薇笑嘻嘻的道:“方才郡主也说了,左右我们都是女孩子,即便喝多了些也没什么大碍,这又没什么丢人的。” 说完她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姜姐姐快过来坐,我帮你簪花。” 姜姝窈抿唇笑了笑,拎起裙角坐在她身旁,顾灵薇拿起地上的花帮她簪,没一会发髻就被鲜花堆满了。 第22章 君夺臣妻 一直到太阳西斜,各贵女们才各自坐了马车回府。 姜姝窈今天白天明明还睡了一会,却还是没来由的觉得十分疲倦,像是精神紧绷了一天,上了马车没多久就禁不住睡了过去,直到回到府中的时候,精神还是不太好。 林氏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关切的问:“怎么这般没精神,今日去赴宴有人难为你了?” 姜姝窈笑着解释:“没有的事,只是我今天手气不好,玩游戏输了多喝了几杯酒。” 林氏却还是不放心:“没遇到什么事,怎么总觉得你这脸色像是被什么惊到了。” 姜姝窈面上笑意微微僵了僵,旋即又恢复过来,轻轻笑道:“颠簸了这一路也没喝上一口水,母亲总拉着我在外面说什么话,我们去屋里说。” 林氏没错过她方才面上神情的变化,几乎是瞬间,心间猛的一个激灵,面上不显,心间却已经狂跳了起来。 “怎么,两个丫鬟守着你,还能渴到你?正好我屋里晾着茶,眼下应当能喝了,进屋。” 姜姝窈跟着进了屋,林氏将桌上晾好的茶递给她,她接过小口抿了抿,却旋即轻轻嘶了一声,还是被烫到了。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同小姐说会子话。”林氏又看她一眼,将目光转向身后的丫鬟婆子。 姜姝窈捧着茶盏乖乖跟着进了里屋。 “说,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有人故意欺负你?”林氏面上顿时挂了抹凝重,拉着她来到榻上坐下。 “娘多虑了,好歹我也是郡主亲自请的人,没人欺负我,只是中途落了单,碰到了登徒子。” 林氏手几乎是颤颤着搭上她的肩头:“那……那……” “娘放心,多亏了谢世子路过那里相助,女儿不过是被他言语轻薄了几句,他没能近得了女儿的身。” 林氏大喘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窈窈……你可真是吓死娘了,还好没事……” “旁的应当没了。”林氏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姜姝窈又想起那个真实的不像话的梦境,却还是当机立断的摇了摇头:“没了。” 林氏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发顶:“没了就行,我儿福气大,万事都能逢凶化吉。” 她就这么一个姑娘,从小千娇万宠着带大,手无缚鸡之力,遇到这等黑心肝的纨绔,定是惊慌害怕极了。 她又伸手拢了拢姜姝窈额前散乱的发丝,面色难得郑重了几分:“这件事以后就莫要再提了,那纨绔自然有法子整治他,只是你成亲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对你名声有碍。” 姜姝窈点头应道:“我省得的,多谢娘提醒。” 林氏想起另一件事,面上又带了几分喜意:“今日接到你大哥的家书,至多再有一个月他就能回家来了,正好赶上你成亲。” 姜姝窈眸子也亮了亮:“大哥要回来了?” 林氏刮了刮她的鼻尖:“咱家就你们兄妹俩,你成亲他能不回来?再说漓儿过几个月也该临盆了,他这一回来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走了。” “前几天我还同你爹商量这事儿,边疆苦寒,还时不时就有打仗的风险,日后就不让你大哥去了,让你爹在京中替他谋份差事,我们一家人齐整整的在京中多好。” 姜姝窈面上却是迟疑了片刻,“大哥会愿意吗?他从小到大习武就是为了上战场保卫家国。” 林氏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是他之前没有牵挂,如今有了娇妻,很快又会有幼子,他还会舍得走?” 姜姝窈点点头,面上同意了林氏的说法,心间却是叹了口气。 依大哥那倔脾气,这事儿,恐怕不好商量。 “姜家那小姑娘就这么好,让你天天惦记着忘不掉?还敢联合汝宁那丫头一块去给那小姑娘下套。” 金銮殿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永宁帝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的看了阶前的人一眼。 “啧啧,再惦记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日后等她那个夫君科举及第,在朝为官之后,你莫不是要君夺臣妻?”永宁帝看着他这满身戾气的样子啧啧称叹。 沈韫玉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长阶上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永宁帝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老神在在的觑了他一眼,颇为大气的道:“这样,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半月后你的选妃宴,朕下道圣旨将那姜家小姑娘给叫到宫中,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朕也瞧瞧,究竟多好的颜色让你这么多年都忘不了。” 沈韫玉转了转眸子看了他一眼。 永宁帝眯了眯眼:“你看朕做什么,这选妃宴拖了将近一年了,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再说你巴巴的将人给接到京城,这朕就不说你了,接过来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办成事。要不是你太过无用,朕还用为你出谋划策吗?还不领情,非要等到人家大婚的时候再去抢亲?” 沈韫玉出声,声音没什么起伏:“大婚抢亲有何不可,这才更让人难以忘记。” 阿姐若是自己愿意退婚,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那就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新婚贺礼。 永宁帝摸了摸下颌的胡须,面上带了几分惊诧。 “不愧是朕的种,还敢效仿当年你老子强抢你母后,有胆量。” 沈韫玉想起那个被困在宫墙中早早就枯萎的女人,心间密密麻麻的泛起了疼意,面上却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永宁帝从长阶上走了下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中带着十足的语重心长。 “放手去干,朕的好太子,想要什么就抢回来,人在自己怀中才是正经的,如果我们这种身份还不能将自己想要的握在手中,那要这天下有何用?” 他说完慢慢悠悠的从他身侧走过向外面走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他一眼,冲他嘿嘿笑了一声。 “废太子的诏书朕早就写好了,反正朕又不只你一个儿子,到时若你连这等小事都摆平不了,还累得朝臣弹劾你,谅你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朕也好培养幼子,为以后早做打算。” 第23章 百花宴 姜姝窈在林氏院中用过晚膳才回了自己院子,只是不知是在马车上睡过了还是怎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天也没睡着。 竹苓听见拔步床上隐约传出来的声响,便知晓自家姑娘没睡着,她进来里间,小声开口问:“小姐是失眠了?可要奴婢点上安神香?” 姜姝窈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点上,另外稍微开点窗透透气。” “是。”竹苓低声应是,没一会床边的八脚香炉里就飘起了袅袅清烟。 姜姝窈再次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好在安神香还是有些用处的,没一会她就有了睡意,一直安枕到天明。 时间一天天过去,婚事也越发近了,姜姝窈每次出门都不太平,林氏便也不让她出门了,余下的这些天便在府中绣红盖头。 林氏倒是出去的勤了,平南王妃时不时的就递帖子邀她一同闲逛,偶尔还会带着陆氏一起。如今陆氏已经开始显怀了,她的身子骨弱,大夫便提议多运动运动,锻炼锻炼身子,以后生产的时候不至于太过艰难。 六七日光景转瞬便过去了,姜姝窈的红盖头也绣好了大半,这日林氏出去再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消息。 “如今宫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宫中有消息传来,七八日后会举办一场百花宴,应当就是为太子殿下举办的选妃宴。自从当年元后病逝,圣上便没有再立继后,如今宫中妃嫔数宁贵妃位份最高,由她来主理此事,想来很快就要给京中各家贵女下请帖了。” 姜姝窈手中针线不停,只是淡淡笑了笑:“太子殿下确实也到年龄了,早日娶太子妃生下皇长孙,他的太子之位也更牢靠。” 林氏面容和缓的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如今我们已经被默认为是太子一党,他的位置自然是越牢靠越好。” “依娘来看,这次哪几位贵女有可能入选?” 林氏喝了口手边的茶,思索了片刻斟酌道:“这话可不好说,此次百花宴是由宁贵妃主办,她是有亲子傍身的,虽说三殿下如今年纪还小,但若说她对那个位置没有一点念头也是不可能的。” 姜姝窈手中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林氏:“太子殿下是元后留下的唯一子嗣,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此事圣上必然也会关注,宁贵妃应当不敢明目张胆行事。” “那可说不定。”林氏摇了摇头。 “如今最有希望的一位是顾丞相家的二小姐,一位是李太傅的嫡孙女,她们二位家中都是文臣世家,没有兵权,家世还高,即便圣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宁贵妃自然乐的促成此事。” 没有兵权可就少了好多筹码,宁贵妃的母家是武将世家,兄长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将军,手握兵权,这天大的助力,自然是留给自家人的。 姜姝窈心间暗自思索着自己知道的信息,只是越想就越心惊。 沈韫玉的处境,不是太妙啊。 “你也不用多想,你已经订过亲了,自然不算,我们家又没有其他适龄的小姐,这事同我们家没有关系,你只管安心绣你的红盖头就好。” 姜姝窈点点头,安静应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三日后,姜府突然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请帖,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林氏还不信,只当是送信的人马虎,跑错了地方。 然而送信的内侍却是急了,当即指天发誓,“夫人您可冤枉奴才了,这请帖就是给顺天府丞姜大人家小姐送的,这里不是姜大人的府邸吗?” 林氏面上表情僵了僵,好半晌才点点头扯了扯嘴角:“是。” 那内侍松了一口气:“奴才就说嘛,怎么可能会送错,既如此夫人还是请收好,这可是贵妃娘娘亲自下的请帖,推辞不得,三日后的百花宴是一定要去的。” 林氏还是不敢去接,只是尽量柔声细语的道:“贵妃娘娘是不是记错了,家中小女早已定亲,马上就要成婚了,如何能参加这次的百花宴?” 内侍闻言也疑惑的皱了皱眉,却还是将请帖往她那边送了送:“这些事情同奴才可没关系,兴许是贵妃娘娘记岔了。但此次参选的贵女这么多,贵千金也不一定选上,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可……” 内侍又笑眯眯的打断她的话:“无论如何,只要是接到请帖的人家都是要去的,否则就是对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不敬,夫人可要仔细掂量掂量啊。” 林氏手脚僵硬的接过请帖,嗓音飘忽的道:“有劳公公。” “夫人客气了。”内侍接过荷包,眉开眼笑的转身走了。 林氏忧心忡忡的拿着请帖回了自己院中。 赵妈小心的陪侍在一旁,试探着出声:“可要奴婢去请小姐过来?” “去,让窈窈来商量商量对策。” 赵妈来到后头偏院时,姜姝窈正在为手中将要完工的红盖头收尾,猛然见她匆匆忙忙来到屋里,还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吗?” 赵妈面色微微有些凝重:“方才宫里来人送请帖了,奴婢瞧着,应当是那百花宴的。” 姜姝窈眼睫重重颤了颤,手中绣花针一个没留神直直的刺入指尖,带出鲜红的血珠隐没在红盖头上。 “小姐!”竹苓慌张的拿帕子去按伤口。 姜姝窈却是推开了她,抬眼看了赵妈一眼,匆忙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慢些,当心脚下门槛。” 姜姝窈来到正院时,林氏已经平复好了情绪,手中正拿着那张请帖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娘。”姜姝窈唤了一声,走到近前。 林氏将请帖递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方才猛然接到请帖有些六神无主,便让人去唤了你来,现在想想,也没多大的事。 既然是为太子选妃,那自然要他同意,你们两个好歹也有曾经的姐弟情谊,他应该不会乱来,想来你那天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不必太过忧心,只需谨言慎行就好,免得得罪了宫里的贵人。” 姜姝窈方才在路上也已经想通了这一关窍,面上也并无太多慌乱,便接过请帖,温声应是。 第24章 进宫 永宁二十年,四月初八,是百花宴召开的日子。 一大早,姜姝窈就坐上了去宫中的马车,身边跟着竹苓绮荷两个丫鬟。 马车在高高的宫墙外停了下来,姜姝窈下了马车,宫门外三三两两的贵女也都刚下来,一个个打扮的花团锦簇的,鲜嫩的如同刚出头的柳芽,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姜姝窈则是打扮的十分普通,一件淡蓝色烟罗裙,头上插的还是那支紫玉簪,不出挑也不失礼。 “这位便是姜小姐,太子殿下老早就让奴才在此等着了,小姐快里面请。”没一会,就有一个面容和气的太监半弓着腰笑眯眯的来到她面前。 宫里的人没一个能轻易得罪的,更何况这位看着就不是普通太监,姜姝窈笑了笑,十分客气的福了福身:“有劳公公了。” “姜小姐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姜小姐唤奴才常喜就行。” 姜姝窈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常喜公公。” 常喜自然知晓面前这女子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那可是心尖尖上的宝贝,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入主东宫,他自然要努力搏一搏好感。 他一边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说着讨好的话:“太子殿下也是昨日里才知晓您也被贵妃娘娘下了请帖,时间太急,没法寰转,不得已才让小姐往宫中跑这一趟。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殿下知道您同京中其他贵女不熟悉,已经为您收拾出来了一间宫殿,等到贵妃娘娘走后您便不用在这同其他贵女一处,直接去宫殿里休息就好。” 姜姝窈神色丝毫不变,只淡淡笑道:“太子殿下费心了,常喜公公一定要替我谢过殿下,这点子心意,就请公公喝杯茶。” 说着身旁的竹苓十分有眼色的从袖间掏出一个荷包来。 “这怎么敢当,不敢当,不敢当……”常喜连忙推辞,末了却还是喜气洋洋的收起了荷包,该收还得收,不然被未来太子妃误会他居心不良就不好了。 他心尖一边想着一边又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眸中掠过惊艳之色,他在太子殿下的丹青中见过这位姜小姐的容貌,当时就已经十分惊艳,然而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才晓得什么叫惊为天人。 身上不过一件简单的烟罗裙,乌发鬓间插着一只中规中矩的紫玉簪,面上也只是略施粉黛。 然而在那张夭桃秾李美人面的加持下,再素气的装扮也都是惊艳的,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弦。 “眼下时辰还早,贵妃娘娘同太子殿下估摸着还要好一会才能来,不若小姐随奴才先去偏殿喝杯茶?” 姜姝窈余光已经瞥见其余几位小姐在看这边了,她并不想成为她们话题讨论的中心,便推辞了,“这倒不必了,在外面等上一会也不打紧。” 常喜便不再劝了,安安静静侍立在一旁听吩咐。 姜姝窈顿了顿,又道:“常喜公公有事还是先下去忙,这里有我的两位丫鬟就够了。” 常喜只笑了笑:“太子殿下吩咐了,奴才今日开宴前是要守在姜小姐身边的,免得哪个眼睛长到头顶的欺负了您。” 姜姝窈心间有些啼笑皆非,只觉得他太过谨慎了,今日虽说明着是百花宴,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子的选妃宴。贵女们肯定都是争相表现自己的,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给旁人难堪,免得落下个刻薄的名声。 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却还是要谢恩:“太子殿下有心了。” 日头逐渐升起,不多时便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被簇拥着走了过来。 在场的贵女们齐齐矮身行礼:“臣女参见贵妃娘娘。” “诸位平身。”是一道温和从容的女声。 “谢娘娘。”姜姝窈随着人群起身,恭谨的低垂着眸子站在角落里,努力不引人注意。 “诸位不用拘礼,今日原本就是请各位来赏花的,大家尽兴就好。”宁贵妃面容温和,嗓音轻柔,并没摆什么架子,一时间给不少贵女都留下了好印象。 众贵女便都点头应是,一时间氛围倒是分外和谐。 “姜姐姐,你今日也来了,可真是太巧了。”忽而一道娇娇软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姜姝窈抬头,便见身旁一身丁香色罗裙的顾灵薇正惊喜的看着她。 “原来是顾小姐。”姜姝窈杏眸含笑的回看她,上次只知道她姓顾,眼下看来,这应当便是那顾丞相家的嫡次女了,也是此次太子妃的热门人物。 “哎呀,太子殿下等会就要来了,旁的人都想要在圣上同太子殿下面上露个脸呢,只有姜姐姐你一个人缩在这角落里。” 姜姝窈抿唇笑了笑:“我素来喜欢安静,便自己寻了个角落,顾小姐不用担心我。” 顾灵薇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她这副容貌确实是太出挑了,人群中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她们顾家对这太子妃之位可是观望了许久,自然不想被人半道截胡。 姜姝窈依旧平静淡然的站在原地任她打量,顾灵薇见她果真没有争抢的意思,眸中紧绷的神情这才微微松懈了几分,笑吟吟的道:“既然姜姐姐喜欢安静,那我先告辞了。” 姜姝窈微笑颔首,正巧前方人群隐约有些骚乱。一旁的常喜讨好的笑道:“应当是陛下同太子殿下来了。” 果真,一众贵女又齐齐矮身行礼,随后听得一声低沉宽厚的嗓音:“平身。” 圣上同太子过来也没停留多久,姜姝窈却恍若察觉到了一道目光在打量着她, 她抬眼循着目光的方向去看,便看见英武不凡的永宁帝同他身旁的沈韫玉。 沈韫玉衣着也不同于以往的常服,而是穿了一身稍微正式的太子冠服。 此刻那双轮廓优美的丹凤眼正静静盯着她这边看,倒是惹得她附近的几个贵女微微红了脸。 他原本就生的一副如玉君子的好模样,穿了太子冠服更衬的整个人通体贵气,俊逸挺拔,给在场的女眷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之前只是听说这位三年前回宫的太子长相俊美,然而听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众位贵女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亮了亮。 第25章 选妃 在百花宴上走过一遭后,永宁帝将人单独叫到了偏殿里。 “今日一瞧,那姜家小姑娘倒真是难得的好颜色,再加上年少时对你的爱护之情,你会心动也在情理之中。” 沈韫玉没答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永宁帝又接过一旁宫人手中厚厚的一沓纸,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今日贵女们的小像,还有她们的脾气秉性举止言行的评价,你快看看,也好早早的选出一个太子妃,让朕早日抱上孙子。” 沈韫玉眼皮都懒得掀:“想要孙子还不简单,大皇兄那里不多的是。” 永宁帝瞅他:“那蠢笨如猪的货色生的朕可不认,指不定都同他一般没长脑子。你是柔嘉留给朕的独苗苗,论聪慧,朕还是最属意你,你早日生出来个大胖小子,日后朕也好直接越过你这混账将皇位传给朕的乖孙孙。” “父皇想这些倒是想的有些早了。” 永宁帝摆摆手:“不早不早,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旁的人同你这般大的,有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说完又催促着他看,沈韫玉掀起眼皮看他,兴致缺缺的道:“不想看。” “不想看?”永宁帝稀奇的啧了两声。 “你那心肝的小像可是也在里面,是朕特意吩咐人加进去的。” 沈韫玉眼皮跳了跳,这才对那沓纸张起了些兴趣。 他走近两步,来到案前,十分不客气的扒扒捡捡了好半天,才如获珍宝般的从里面抽出一张,工工整整的叠好塞进怀中。 永宁帝见这一案被他翻的乱糟糟的纸张,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你猜宁清鸢会给你选哪家的贵女?” 沈韫玉情绪淡淡道:“无非就是顾家和李家罢了。” 永宁帝嘁了一声:“怎么,这两位也是京城拔尖的贵女了,还配不上你吗?正妃之位你要留给你的心尖尖,给她们留个侧妃的位置,不过分。” 说完看了看他的脸色,再次添油加醋道:“这两家的姑娘你看不上莫不是嫌弃人家没兵权,想娶宁家的姑娘?你死了这条心,宁清鸢可不舍得将她本家的姑娘嫁给你。” 沈韫玉面色沉了又沉:“儿臣谁都不选,父皇不是早就知道吗,儿臣并没有娶妻纳妃的打算。” 永宁帝眸色深深的看了他两眼,“怎么,你还准备为了你那阿姐守身如玉,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沈韫玉面色如常的回看他:“有何不可,父皇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儿臣做不到。” 永宁帝眼皮跳了跳,眯着眼瞧了他半晌,才啧了一声,佯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朕都许多年未曾选秀充盈后宫了,这次专程为你办了个百花宴你还不选。真是扫兴,赶紧滚,滚远点,朕看见你就闹心。” “儿臣告退。”沈韫玉行了个礼,不疾不徐的退出了宫殿。 直到殿门缓缓关闭,永宁帝才抬眼看了看,好半晌后,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太监总管王进忠,“你说,太子心里是不是还在怨着朕。” 王进忠心下一紧,扶了扶头顶的官帽连忙跪下:“圣上这是什么话,太子殿下同您感情亲厚,又怎么会怨您呢。” 永宁帝哂笑一声:“睁眼说瞎话的狗奴才。” 王进忠大呼冤枉:“圣上可冤枉奴才了,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啊。” “罢了,就知晓你这奴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进忠谄媚的笑了声:“圣上说的对。” 永宁帝不再看他,而是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好半晌才嗓音飘忽的开口:“朕当年许诺柔嘉的事没有做到,害得她含恨而终。你说,他能将朕当年做不到的事情给做到吗?” 王进忠当即变了脸色,嘴唇翕动了好一会才含糊不清的嗫嚅出声:“当年陛下处境艰难,娘娘心间明白您不容易,必定不会怨您的。如今河山稳固,社稷无恙,太子殿下若是有心,奴才想着应当是能做成的。” 他话音刚落,永宁帝又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会给他脸上贴金。别跪着了,起来,你这双腿还是当年柔嘉救下的,可不能毁在朕手中。” 王进忠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嘿嘿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 沈韫玉离开偏殿后本想回自己东宫,却又想起姜姝窈还在宴上,脚步一转又回去了,没回宴上,而是去了另一间偏殿。 “外面日头毒,去,叫常喜带阿姐回殿里休息,免得晒伤了。” “是。”他身旁的另一个小太监恭敬应声。 过了约摸一刻钟,小太监就回来了。 沈韫玉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太监恭恭敬敬道:“方才奴才出去看,正好碰见常喜公公带着人往殿里走,如今姜小姐就在隔壁殿里休息。” 沈韫玉勾了勾唇角:“常喜此事办的不错。” 他的目光飘向一旁,只要想到阿姐就在同他一墙之隔的隔壁,内心就无法自制的生出隐蔽的欢喜。 只是蓦然响起的敲门声却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殿下,外面有位李小姐说亲手做了糕点,想送给您尝尝。” 沈韫玉眉头皱起,显然十分不耐烦,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踪迹,有心人自然能发觉他在哪处宫殿。 这个时候来送糕点,必定是藏了小心思的,还有那胆子大的在东西里下药的也有,就是想着能被贵人临幸,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外面这侍卫也是个愣头青,往常碰见这等居心不良之人,早早的就撵走了,如今竟还能通报到主子跟前。 他想直接开口把人撵走,却又想到了隔壁之人,心间渐渐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顿了顿,他淡淡出声:“东西留下,人撵走。” “是。”外面的侍卫这次倒很听话,很快一个精致的食盒被递了进来。 沈韫玉盯着被送进来的食盒看,面色依旧淡淡的,眼中却闪着些奇异的光。 “你说这糕点里,会不会被人下药?” 一旁的小太监满脸惊恐,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奴才觉得,这……这些贵女应当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顾生。”沈韫玉却是突兀的喊了一声。 窗户微微响了一声,随即一个人影飘了进来。 “属下在。” “验验这些糕点,看有没有问题。” 顾生不仅会武,还会医。 顾生尽职的用银针探了探,没有探出什么,他又拿起一个糕点捏碎,放在鼻畔细细闻了闻,眸光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如何?”沈韫玉掀了掀眼皮看向他。 “属下若是没有闻错的话,这里面应当被人下了合欢散。” “下去,另外让殿门口的人全部撤了。” “是。”顾生没有多问一句,拱了拱手,身影随即如鬼魅般的消失在了原地。 沈韫玉看向糕点,眉梢微微扬起,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倒是难得的贴心。” 说完拿起一块糕点,眼睛眨都不眨的咬了一口。 “殿下!” 一旁的小太监简直被吓得五魂出窍六魂升天了,殿下不是知道有毒吗? 怎么……怎么还…… 沈韫玉不紧不慢的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睨了他一眼:“慌什么。” “没……奴才没慌。” “去隔壁将阿姐请过来,跟她说孤有些事要单独同她说,让她别带丫鬟了。” “奴才……奴才遵命。” 第26章 阿姐别走 姜姝窈来到隔壁的时候还很疑惑,今日是他的选妃宴,找自己来有什么可说的,还不让带丫鬟,神神秘秘的,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前几日做的梦还历历在目,她原本是不想见他的,总觉得尴尬,然而传话的小太监语气却很急,好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姜姝窈最终还是没能拒绝的了。 “殿下就在里面,姜小姐请进去。” 小太监急匆匆的领着她来到了隔壁宫殿,姜姝窈顿了顿,还是大着胆子推开了门,随后缓步迈进了殿中。 “吱呀——” 身后的门在她进去后缓缓合上,光线猛然间暗了下去,姜姝窈心间咯噔一声,不知为何,有种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阿姐来了。”一道清浅的嗓音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姜姝窈定定心神,看到了紫檀木椅上坐着的人,她有些犹豫的抬起脚,继续向里面走。 “殿下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沈韫玉却是指了指身侧的椅子:“阿姐先过来坐。” 姜姝窈没坐那一把,坐了另外一把离的较远的。 沈韫玉看了两眼,没说旁的,而是提起了正事。 “确实是有一些事想请教阿姐。” 姜姝窈话语柔和:“殿下尽管说就是。” 沈韫玉便径直开口了:“是这样的,今日百花宴来的贵女实在是太多了,方才父皇问我的意见,我却是看不出来谁好谁不好,便想请阿姐来帮忙选一选。”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案上的一沓纸张。 姜姝窈心神微微松懈了几分,面上也带了几分啼笑皆非。 她耐心道:“殿下此次要选的是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这种事情是要自己拿主意的,听别人的不算的。” 沈韫玉若有所思的垂眸思索了一会,眉目间却好似烦躁的厉害,没一会就抬起头来,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好姐姐,我真的挑不出来,你就当帮我个忙,帮我选出来几个,我也好交差。” 姜姝窈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这种事殿下还是不要胡来,不成规矩。” 沈韫玉眉头皱了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她跟前:“这有什么不成规矩的,阿姐选的都是好的。” 姜姝窈却是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呼吸粗重的厉害,就连眼睛都隐约赤红了起来。 她连忙起身扶住他:“殿下,您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说着她连忙唤人:“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 “姐姐不要。”沈韫玉却是拦下了她,他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鼻畔满满的都是幽香,目之所及处也都是细腻如玉的雪肌。 姜姝窈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慌张:“为何不要?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听话,等会太医来看过就好了。” 沈韫玉依旧摇头,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脖领处:“我不要,姐姐,我不要他们来,他们每次来看过之后都会扎针,还会熬好苦的汤药……” “好,我们不要太医来,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姜姝窈无法,只能哄着他,将他扶到椅子上慢慢坐下。 沈韫玉脸颊烧的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神情已经有些茫然了,只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食盒:“方才有位小姐送了糕点,我尝了一块,就变成这样了。” 姜姝窈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送来的糕点应当不会有什么剧毒,最可能的—— 是那见不得人的腌臜药物。 “好热,阿姐,我好热啊,阿姐帮帮我……” 沈韫玉已经在撕扯自己的衣服了。 姜姝窈额间隐隐有冷汗沁出,她连忙起身往殿门口方向去:“殿下您先忍忍,我出去找太医,太医看过很快就好了。” 然而她还没碰到门,身子就被人大力扯了回去,沈韫玉紧紧搂着她,逼她坐在自己腿上,放在她腰间的手没有轻重的揉捏着,姜姝窈当即轻轻嘶了一声。 沈韫玉似乎知道自己弄疼她了,动作顿了顿,手换了个地方,仍旧整个将她揽在怀中,“阿姐不要走,好难受……” 姜姝窈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只口中不断重复着:“殿下您先松开我,我去找太医。” “不要。”沈韫玉大口大口喘着气,手上却是却是搂的更紧了。 他口中还在不停的呢喃,说话的嗓音已经开始变得沙哑:“我一松开阿姐就要走了,不要阿姐走。” 姜姝窈的面色也染上了绯红,她眼下被困在他怀中,挣也挣不开,叫人也叫不应,还时不时就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纵然她两世为人,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间竟是难得的茫然无措。 第27章 阿姐疼疼我 沈韫玉已经将自己身上扯得七零八乱的外袍给脱了下来,手不老实的竟然还去扯她的腰带。 “殿下!” 姜姝窈被惊的面色煞白。 沈韫玉似乎被这一声喊的微微回过神来,手上动作停止了。 “阿姐?” “是我,殿下听话,先把我松开,我知道你现在难受,殿下再忍忍,我去外面将给您送糕点的小姐找过来。” 谁惹的火谁自己来灭,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就交代在这里。 沈韫玉顿了顿,面上又染上几分茫然,似乎在理解她的话,他眼眶红的不像话,半晌也没想明白,只伏在她脖颈处不住的喘息,手上仍旧不松手:“不要……不要别人,只要阿姐,我好难受,阿姐疼疼我……” “阿姐疼疼我好不好……” 姜姝窈没被他这副可怜的样子迷惑到,见他油盐不进,心间更慌了,连带着胸脯也起伏的很厉害。 “不行,殿下,放开我!” 沈韫玉却好似已经失了神智,被药物折磨的全身都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双手毫无章法的去撕扯她的衣服,她身上的罗裙很快便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了,头上的紫玉簪也在挣扎中散落了下来,砸到了地上。 慌乱中,她的手被牢牢扣住,半分都挣脱不得,少年难耐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哀求:“阿姐,帮我……” 宫殿的门和窗都紧紧关着,室内弥漫着\/情\/\/欲\/的气味,姜姝窈外衣已经乱糟糟的扔在了地上,所幸里衣免遭了毒手,然而衣角处却似乎是浸上了水渍,纯白的布料都被浸染的透明了起来。 沈韫玉身上也没穿多少衣物,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精壮的胸膛,但被扔在地上的外衣还能见人。此时他面上已经褪去了红潮,变得有几分苍白,一双轮廓优美的丹凤眼盯着姜姝窈看。 “对不起,阿姐,今日之事是我疏于防备,是我的错,阿姐心间若有气朝我身上出就行。” 姜姝窈还有些不敢看他,面色红的像是能滴血一般。 她用巾帕使劲擦着自己的手,擦到掌心通红通红的,指尖也都泛上了细细密密的红意,却仍旧觉得不够,方才的事情是她在现代也没有经历过的,那般亲密越矩的行为简直让她快要发疯了。 这叫什么事,明明只是来宫中走个过场,竟然险些酿下大错。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幸失去了意识的少年比较好糊弄,这才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想到这她又拢了拢身上的单衣,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难得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无……无事,你的身体不要紧就行,我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此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沈韫玉眸色深了深,声音中的哑意还没完全褪去:“可是我已经看了阿姐的身子了,又强逼着阿姐做了这种事情。正巧阿姐今日也在待选的名单内,不若阿姐当我的太子妃,同我一起在东宫。” “不行。”姜姝窈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了他。 沈韫玉面上神情带了几分受伤。 姜姝窈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恰当,顿了顿,又干巴巴的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日这事说起来确实没有给我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再有一个月我就要大婚了,实在是不宜再生事端。” “大婚取消不就好了,我真的想要好好补偿阿姐,阿姐在我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心里过意不去。” 姜姝窈头摇的像拨浪鼓,“你不用补偿我什么,今日这事又不完全是你的错。” 沈韫玉目光落却蓦然落在她腰侧,没头没脑的开口:“我方才看见了,都青了。” 姜姝窈好不容冷静了几分的面色再度爆红,他的手劲极大,腰侧现在确实还留着几个青青紫紫的指痕。 “咳咳,无事,等回去抹两天药就好了。” 沈韫玉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忍住再次问了一遍:“阿姐真的不退婚吗?” 姜姝窈叹了口气:“我知道殿下从前就不喜欢他,他可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得罪过殿下,但他对我是极好的,我相信他日后会成为一个好夫君。” 沈韫玉扯了扯唇角,眸色暗的几乎看不见丁点光亮,他开口,话语中带着几分诡异的叹息:“既然阿姐已下定决心,那我就不多言了,只是希望阿姐以后别后悔。” 他已经提醒过阿姐很多次了,她却依旧一意孤行,既如此,那阿姐日后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不会再做她纯善无用的阿弟。 只希望他们身份转变之时,阿姐不要太惊慌才是。 姜姝窈狐疑的看了他两眼,觉得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她为什么会后悔? 透过窗户并不能看清外面的天色,姜姝窈却也能感觉到在这殿内呆的时间不短了,她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衣服碎片,硬着头皮开口:“殿下,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是时候该出宫回府了,可否麻烦再送来一套衣物……” 沈韫玉抬起眼眸看她,玉面上带了几分歉疚:“是我疏忽,将这事给忘了,阿姐别急,我这就让人来送衣物。” “可我们……” 姜姝窈话说到一半就说不出声了,他们二人如今的模样,活像那背地里偷\/情的\/奸\/夫\/淫\/妇,这场景若是被外面的人看到了,事情不晓得会被传成什么模样。 “阿姐无需担心,我宫中的人没人敢乱说话。” 姜姝窈咬了咬牙,她当然不怕他宫中的人乱说,她是怕外面会不会有旁的贵女看到。 沈韫玉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缓声安慰她:“既然阿姐不想入东宫,那今日之事必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阿姐相信我吗?” 姜姝窈僵硬的扯了扯唇:“自然是信殿下的。” 这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沈韫玉捡起地上自己的衣物穿上,系好腰带走了出去。隔着开门的空隙,姜姝窈往外看了一眼,便见门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起码她们方才发生的事情应当没人听到。 过了将近一刻钟,殿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个脸生的宫女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殿下说姜小姐在殿里帮他看了好一会贵女的小像,眼下应当是饿了,特意吩咐奴婢送来些糕点。”说完她将食盒放在了桌面上,又动作迅疾的将乱糟糟的地面给打扫干净。全程将近一刻钟,她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姜姝窈面上依然羞赧,却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宫里的果真都是人精,不该看的绝对不多看一眼。 她打开桌子上的食盒,最上层摆放着几叠精致的点心,她手没有丝毫停顿的拿下了夹层,果真,下面是一套藕荷色的罗裙。 颜色一样的不打眼,就连款式都差不多,倒难为他这么短的时间还能搜罗出这套衣裳。 第28章 东宫的女主人 很快姜姝窈便穿好了衣物,这套被临时找来的罗裙竟然意外的合身,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却没心思多想,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地上已经摔成了两截的紫玉簪。 平常都是竹苓绮荷给她挽发,她自己并不会挽什么发式,如今发髻松了,簪子也摔碎了,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敢随意散乱着头发出去,便动作轻缓的走到殿门前,想看看有没有宫人在此守着,可以替她将贴身丫鬟唤过来。 “送糕点的那位李家小姐可扣下了?” 沈韫玉听不出情绪的嗓音隔着一道门在外面响起。姜姝窈顿了顿,贴着门的手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敢出声。 “扣下了扣下了,正关在另一间偏殿中,等着殿下发落。”下面是宫人小心翼翼的声音。 “方才送糕点时守殿的侍卫是谁?” “是……是属下。”一个声音颤颤巍巍的响起,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外面似乎安静了片刻,随即沈韫玉淡淡的嗓音再度响起:“李家小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顾自己的脑袋也要通传她来的消息。” 再接着是令人牙酸的肉体碰撞地面产生的砰砰声。 “属下知错,是属下一时被猪油糊了心,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谅你是初犯,便饶过你这一次,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韫玉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其间的威势却压的人心头沉甸甸的。 宫人们瑟瑟发抖的跪成一片,却都竖起耳朵听这次的处罚是什么。 沈韫玉视线扫过地上的宫人们,淡声道:“守殿侍卫罚俸三个月,打三十大板,其余人罚俸两个月。” 宫人们颤声谢恩:“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拉下去。”沈韫玉嗓音冷厉,话语中带着怒气。 外面很快响起了物体在地上拖拽的声音同细碎的脚步声,应当是宫人退去的声音。 姜姝窈又耐着性子听了好大一会,却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她娥眉蹙起,心间暗道不好,应当是沈韫玉将所有的宫人都给遣退了。 但此时这副模样是铁定出不门的,她退后了几步,还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很快就被推开了,一个欣长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阿姐有事尽管说,我在这里的。” 姜姝窈看了他一眼,咬着唇慢吞吞出声:“麻烦殿下派人将我的侍女竹苓叫来,我的头发散了……” 沈韫玉点点头:“阿姐稍等片刻。” 很快,竹苓就急匆匆的推门进来了,面上还隐约带着几分茫然。 “竹苓?”姜姝窈难得见她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由得出声唤了一声。 “啊,小姐。”竹苓短促的啊了一声,似乎才回过神来。 她眼力极好,刚进来就发现了她的变化,“小姐怎么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散了?” 姜姝窈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袖口:“没什么事,只是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衣服被泼湿了。至于头发……方才换衣服时不小心把簪子碰掉了。” 竹苓心间有些疑惑,她盘的发髻她自己自然清楚,发簪插的极为稳固,不是用大力去触碰根本无碍,更别说只是换个衣服。 但小姐都这么说了,应当是换衣服时的幅度有些大,这才将簪子给碰掉了。 竹苓的手很巧,不过一会,就重新挽了个漂亮的发髻,不需要簪子,几朵珠花发髻就十分稳固的盘好了。 “好了,小姐看看可满意。”竹苓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挂上了笑脸。 姜姝窈看着铜镜中精巧的发髻也弯了弯眼睛,“你的手艺我自然是放心的。” 竹苓笑嘻嘻的道:“小姐喜欢就好。” 姜姝窈因着方才那些事变得乱糟糟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不过很快心又收紧了,她张了张口,试探性的问:“方才你们可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说到这竹苓面上带了几抹羞愧,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样:“方才不知为何,奴婢困倦的厉害,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就偷懒睡了一会,并没听到有什么声音。” 姜姝窈心松懈了几分,没听到就好,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第二个人的打算,正好也不用解释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姜姝窈同竹苓很快便出了偏殿,沈韫玉还没走,背对着殿门,在廊下站着。 姜姝窈脚步顿了顿,矮身行礼:“见过殿下。” 听见声音,沈韫玉回过头,上前几步就要扶她,“阿姐不用多礼。” 姜姝窈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拉开了二人间距离。 沈韫玉顿了顿,收回了手,依旧面色温润的看向她:“百花宴已经结束了,诸位贵女们也都陆陆续续出宫了,阿姐是要再留一会还是现在就出宫。” 姜姝窈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就出宫。” “好,我让人送阿姐。” 送她们出宫的依旧是来时的常喜,白净的面上笑嘻嘻的,殷勤的不像话。 姜姝窈心间大概知道是因为沈韫玉的缘故,她却只猜对了一半,这些奴才并不是拿她当客人看的,而是将她当做了东宫未来的女主人。 第29章 笼中鸟 姜府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天色还不晚,林氏交代过从宫中回来便去正院找她,姜姝窈却没去,而是径直回了自己院中。 古代没有洗手液,只有皂角,姜姝窈吩咐人打了水,用皂角再次反反复复搓了好几遍手。 直到最后凝脂如玉的纤手被洗的发红,指节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红意,她还是觉得洗不干净。 姜姝窈面容很平静,然而微红的耳垂还是暴露了她的一些内心想法。 她微微抿着唇,盯着洗的通红已经开始泛疼的手指,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接着洗了。她拿过一旁的巾帕擦手,珠帘被人轻轻撩起,绮荷从外间走了进来,看向她低声开口:“小姐,夫人听说了你回来的消息,让您去正院喝茶。” “好。” 没敢让人等太久,姜姝窈只简单收拾了番,就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正院。 姜姝窈掀开珠帘进了内室,屋内茶香袅袅,丫鬟已经斟好了茶,林氏同陆氏一同坐在榻前,边说话边品着茶。 “娘,嫂嫂。” “窈窈,过来。”林氏冲她招手,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姜姝窈抬步走了过去,在她们对面的绣凳上坐下,也弯了弯眉眼,“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看娘和嫂嫂都这么高兴。” 林氏笑吟吟的将一旁桌案上的一封信递给她:“你大哥的家书,他说约摸着再有天就能回家了。” “这么快。”姜姝窈微微睁大了双眼,面上也带了几分喜意。 “可不是,原本还以为他还得再过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么快。”陆氏素手轻轻抚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面上满是恬静的笑意。 林氏又另人上了几叠点心,将目光转向姜姝窈,只是仔细看过两眼后面上笑意突然顿了顿:“方才回去还换了件衣裳?我瞧着这身怎么有些眼生呢。” 姜姝窈面色如常道:“在宫中喝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衣服湿了,幸好太子殿下不嫌女儿失礼,又让宫人另外找了一件换上了。” 林氏对她向来是放心的,打翻茶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便也没放在心上,话题一转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柳姨前两天下了拜帖,说是许多年没见你了,如今你马上就要出嫁,还嫁去了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日后再见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呢。便想在后日见你一面,约在了城中醉仙楼。” 姜姝窈却微蹙了蹙眉,没有立马应下来。 也不晓得她是不是同京城八字犯冲,在京中的这两个月,每次出门都会生些事端,眼下她心里都快有阴影了。 林氏见她没有应声,当即想起应当是被上次碰到登徒子的事情吓到了,便柔声宽慰道:“窈窈不用怕,前几日你爹还同我说,那无法无天的登徒子正好犯了事,惹了不该惹的人,眼下还被关在大牢里,听说人已经被废了。” “况且那日有我还有你嫂嫂陪着你,保管再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登徒子敢来近前。” 姜姝窈一直怕大婚前再节外生枝,怕着怕着也出门好几次了,虽说总是不太愉快,但好在有惊无险。更何况如今林氏都这般说了,有她同陆氏陪着也确实少了许多顾虑,便笑着点了点头:“一切但凭娘做主。” 后日的这天早上,姜府的几位女主人都早早的便起来了,太阳不过将将爬到屋檐处,马车便慢悠悠的出了大门,车轮轱辘缓缓驶向京中最热闹繁华的地带。 约的是醉仙楼三楼的雅间,林氏三人带着丫鬟步履从容的上了楼,小二在前面谄媚的领路,“夫人小姐里面请,王妃娘娘已经来到了,正在里间等着呢。” 林氏微微扬了扬眉,“湘宜已经到了?”她原以为她们出发的就够早了,没想到她到的竟然比她们还早。 说着说着就已经来到了三楼雅间,两个黑衣侍卫尽职尽守的守在门前,林氏之前已经同他们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便冲着他们微微颔首,随后才推门进屋。 “我还说今日特意赶早了,没成想还是你比我先。”掀开珠帘进了雅间,林氏看着侧卧在贵妃榻上的身影笑着开口。 柳湘宜黛眉微挑,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今日可是我做东,怎么能来在客人后头。”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后面二人的身上,桃花眼弯成一个月牙的弧度:“这便是窈窈同漓儿,两个好孩子,过来,让柳姨好好看看。” 姜姝窈之前也见过柳湘宜几次,她从京中回娘家探亲时总会去临安城看看林氏,只是自从十年前她便再也没回去过。 姜姝窈抬眸看她,鬓贴珠钿,身着宫纱裙,尊贵美丽的不像话,却也羸弱的不像话。整个人细骨伶仃的,恍若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的眉眼间也再没了多年前的肆意明媚,就像是被关在金笼中的鸟雀,日复一日的枯萎。 “柳姨好。” 她收回心间百转千回的思绪,笑盈盈的唤了一声。 “窈窈好。”柳湘宜笑弯了眉眼。 “这么多年不见,窈窈的嘴还是这么甜。”说着她从广袖间掏出一块玉佩,安安稳稳的系在了她腰间。 姜姝窈低头去看,便见这枚玉佩是由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主体雕刻着一树海棠花,花瓣为镂雕,玲珑精巧,玉质温润如羊脂恬淡舒和,滴露玲珑透彩光。 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 姜姝窈刚想开口就被柳湘宜打断了,“我们这么多年未见了,如今你又马上要出阁,这是柳姨送你的添妆,不准拒绝。” 姜姝窈便微微笑了笑,“多谢柳姨了。” 柳湘宜摆了摆手,又从袖间掏出一枚平安锁,通体莹白,同那枚玉佩应当是同出一源。 “至于这枚平安锁,就送给漓儿,日后便当是给新生儿的贺礼了。” “多谢柳姨。”陆氏抿唇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双手接了过来。 气氛难得的祥和,柳湘宜身旁跟着的丫鬟婆子也禁不住笑道:“姜少夫人这一胎应当也没几个月了,娘娘到时候直接去府上贺喜不是更好?” 柳湘宜端起手边的茶慢慢喝着,目光漫不经心的从她们身上掠过。 “谁知道你们主子爷到时候会不会突然发疯,再将我关在府中不让出去。这种事,他做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30章 真假梦境 此话一出,周围气氛瞬间死寂了片刻。 她身旁的丫鬟婆子当即跪了一地,惶然出声:“奴婢口无遮拦,请娘娘责罚。” 柳湘宜垂下眸子看了她们一眼:“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你们有错。” “好好的气氛都被你们给打搅了,去去去,上外间守着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入内。” 几个婆子当即唯唯诺诺的去了外间,她身边却还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个丫鬟。 柳湘宜没再管,而是笑着看向林氏,“咱们姐妹俩好不容易见次面,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林氏也笑了笑,打破了僵局:“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今日又没有外人,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气氛终于又和缓了下来,几人又说了一会话,很快便到了午时。 店小二端着木质托盘来往穿梭,不多时,就琳琅满目的上了一桌子菜。 “这醉仙楼的几道招牌菜我吃着还不错,你们也都尝尝看。” 林氏十分给面子的量她指的那几道菜挨个夹了一遍,口中夸赞:“真是不错,你倒是会吃,这京城的美食怕不是都被你给吃遍了。” 柳湘宜黛眉微挑,懒洋洋的道:“整日里被困在京中哪都去不了,只有银子还能随意花,可不得好好研究研究吃喝玩乐,不然这日子过得可就真的没半点趣味了。” 这话换成旁人来说,少不得是觉得她故意炫耀了,林氏却是知晓她心中的苦闷,停顿了好一会才斟酌着开口安慰她:“无妨,日后有我在京城陪你,总不会让你太过没趣。” 她们姐妹俩在那边互诉衷肠,姜姝窈则是越听越心惊,林氏之前并没有同她说过柳湘莲的处境,却原来是这么不堪。 外人眼中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背后的本质却是困住人的枷锁,身处囚笼,处处受人摆布,泼天的富贵又能如何。 用完饭后刚过午时,太阳还高高挂在头顶,日头毒辣的厉害。 几人在屋中歇了会,柳湘宜又提议道:“醉仙楼的布局倒是很有意思,楼中央还设了中庭,里面养了一池锦鲤,左右也无旁的事,我们下去喂会鱼,也好消磨消磨时光。” 旁的人自然没什么异议,一行人便下了楼,径直往那鱼池方向走去。 醉仙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装潢自然是不用多说,走过雕梁画栋的大堂,小二在前面领着进入了一扇十分不起眼的门,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窈窈许的人家是临安人氏?”柳湘宜一边抛洒着鱼食一边开口问。 林氏在一旁作答:“原本也是京城中人,早些年家中突逢变故才去到临安的,不过家底殷实,府中人也少,清净,窈窈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柳湘宜顿了顿,又问:“窈窈那未来夫婿可有官职在身?” 姜姝窈温声回答:“三年前便中了举人,不过因着孟家祖母去世守孝三年,正好明年参加春闱。” 柳湘宜点点头,眉目间流露出几分赞许:“听你们这般说窈窈这夫婿还倒真不错,虽说门楣不高,但家境殷实,这样的比那高门大院的可省心了不少,还好拿捏,日后也不至于欺负了窈窈去。” 这话正好同姜姝窈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最接受不了的便是夫婿三妻四妾,找个家世低些的倒是件好事,自己母家强势些,才会令他们有所忌惮,才不敢轻易纳妾。 再是海誓山盟也抵不过人心易变,姜姝窈一直都知道男人不可信,便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也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才能安心。 “母亲这话说的不对,窈窈妹妹这副姿容,一般的人家可护不住,没得连累了自己的性命。” 一道男声突兀的响起,随即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柳湘宜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面色冷了几分:“你怎会在此处?” 谢绥之晃了晃手中的沉香木折扇,慢悠悠的道:“天色不早了,父亲遣我来接母亲回府。” 柳湘宜面色霎时就难看了起来,“这才不过是申时!” 谢绥之面上似乎显露出几分难色:“母亲若是有什么不满,还是应当回去对父亲讲,这个道理我以为母亲是懂的。” 说着他又看向姜姝窈,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原来窈窈妹妹马上就要成亲了,倒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他竟然舍得看着窈窈妹妹嫁人。” 姜姝窈右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她顿了顿,迟疑出声:“谢世子这话是何意?” 谢绥之笑了笑,眉眼间带了些意味深长:“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觉得窈窈妹妹琼华玉貌,姜大人竟然舍得将你嫁入那等寻常人家,委实是有些可惜了。” 这话说的有些太过轻浮了,林氏同陆氏面色都微微变了变。 柳湘宜也被气的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咬牙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不是所有人都会贪慕你们的荣华富贵。” 谢绥之握着扇子做了个揖,态度十分恭谨的认错:“是我方才出言不逊,母亲说的是,儿子受教了。” 一旁的姜姝窈却是被他的话扰乱了心神,她总觉得他口中那个‘他’不像是姜大人,又想起他刚进来时说的孟家护不住他的那番言论。 谁有那个能力夺他人的妻子? 脑海中不可自制的再次浮现裙幄宴那日做的梦,威胁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浮现。 [阿姐身边的人真多,不过没关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阿姐身边有我就够了。] 不对! 姜姝窈猛然抬起头,眸光直直的看了一眼谢绥之。 当日在她的梦中,这位谢世子可是同太子碰了面的。 如今机会便在眼前,当日之事究竟是不是梦,一问便知。 第31章 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窈窈妹妹有什么事吗?”谢绥之弯了弯眉眼回看她。 姜姝窈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不行,这些话必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要寻个机会,寻个私下里没人的时候…… 她笑了笑,若无其事的将方才的异常掩盖了下去:“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谢绥之长眉微微扬了扬,识趣的没再追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柳湘宜。 “父亲嘱咐我去全广斋买菱粉糕,母亲既然不想这么早回府,那便在此稍等片刻。” 柳湘宜面上神情微微怔了怔,菱粉糕原本是她最爱的吃食,早些年平南王为了讨她开心,日日都买。她当时对他厌恶至极,因着他这举动还生生戒掉了菱粉糕,平南王买了送不出去,便自己吃,久而久之他倒是爱上了这一口,时不时就要遣人买来吃。 姜姝窈听见这话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却再度加速了起来,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的林氏,目中中带着几分殷切。 林氏一看就晓得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一看就知道你嘴馋了,想吃就去买,让你嫂嫂陪你一起。” 姜姝窈顿了顿,温婉的开口:“还是别让嫂嫂去了,外面行人多,女儿难免看顾不好,万一不小心碰到嫂嫂就不好了。” 林氏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话:“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既如此,你便带上丫鬟同谢世子一同去。” 虽说那谢绥之方才说话有些轻浮,但前些日子自家姑娘遇险还是他搭救的,林氏对谢绥之的印象并不算太坏。 姜姝窈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落到绮荷身上时眸光微深,随后伸出手指了指竹苓:“竹苓同我一块去,绮荷便先留在这里。” 绮荷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异常,只安安静静的应声:“是。” 一行人很快出了门,谢绥之不紧不慢的走在前方,回过头半是真心半是玩笑的轻问:“窈窈妹妹是有话要同我说?” 姜姝窈微微笑了笑:“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谢世子。” 说到这她顿了顿,继而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谢世子不若找个雅间,我们也好仔细聊聊?” “窈窈妹妹所言甚是。” 全广斋并不是只卖糕点的,它是京城中一家颇负盛名的茶楼,因着茶点做的好,便又单独卖起了糕点。 二楼雅间内。 姜姝窈手心微微出了汗,她看了眼对面的翩翩贵公子,轻启朱唇:“谢世子似乎对我即将成婚这事感到很诧异。” 谢绥之手指轻轻扣着沉香木折扇的扇骨,神色不变道:“自然是诧异的,我原本以为窈窈妹妹应当是要入东宫的。” “啪——”竹苓被这话惊的面色煞白,手间的茶盏没拿稳,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奴婢有错,都怪奴婢没拿稳……” 姜姝窈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掩下了心间的惊涛骇浪,她看了一眼吓得六神无主的竹苓,强装镇定道:“你先去外间候着,有事我再喊你。” “是。”竹苓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姜姝窈深呼了一口气,将目光转了过来。她僵硬的扯了扯唇,嗓音飘忽不定:“谢世子此话何意?” 谢绥之挑着眉眼看她,面上笑意半真半假:“之前见过太子殿下同窈窈妹妹相处,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袖间的手心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肉里,姜姝窈继续问:“我自来京城也没同太子殿下见过几面,更何况是我们三人一同见面的时候,” 她颤巍巍的抬起眸子直直看向谢绥之,嗓音清浅的不像话:“所以,谢世子说见我同太子殿下相处,究竟是什么时候见的?” 谢绥之想起某人夜访平南王府的威胁,眸光微微闪了闪,毫不在意的笑出了声,“窈窈妹妹忘了?那日在京郊,不是太子殿下将你给送回马车的吗?” “不过看如今这情形,应当是我会错意了,太子殿下对你并没有那个心思,应当只是对姐姐的敬重。” “不然,他怎么会容许你弃他另嫁?” 姜姝窈平静的点点头,暗自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兴许早在临安城他说的让自己陪着他时,她就应当察觉到不对了,人都是会变的,是她太傻了,识人不清,还当他是之前喜欢缠着自己的弟弟,却没料到他会对自己起心思。 第一次是在法喜寺的厢房,第二次是裙幄宴,还有前几日在宫中……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吃下那令人意乱情迷的药物的,毕竟他可是东宫太子。 纵然心间已是波涛骇浪,她面上还是一样的波澜不惊,只是细听还能听到声音里的颤声:“我知道了,多谢谢世子告知。” “客气什么,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谢绥之不在意的笑了笑,手中的沉香木折扇打开,又阖上,然后坐直了身体看向她。 “难不成窈窈妹妹成亲是瞒着太子殿下的?” 姜姝窈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淡淡出声:“怎么会,我同太子殿下好歹也做过多年的姐弟,他在我心中便如同亲弟一般,我成婚这样的大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谢绥之似笑非笑的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如同哄小孩一般:“窈窈妹妹既然都这般说了,那之前便是我看错了,会错了意,窈窈妹妹不用把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姜姝窈心乱的厉害,没在意他的语气,只胡乱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天色,牵强的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人很快便一前一后出了门,竹苓面上还是煞白一片,显然还没从方才的话里回过神来,她有心想要问个究竟,却也知晓眼前不是说过的时候。 等回到醉仙楼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还多,柳湘宜面色惊疑不定,一双眸子关切的看向姜姝窈:“他没欺负你,不过就是买个糕点,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姜姝窈的心神已经从方才乱麻般的混乱中清醒了过来,百转千回间,就整理好了思绪。 “没有的事,只是方才买糕点的人太多了,排了好长时间的队,累的柳姨挂心了。” 柳湘宜面色这才和缓了几分:“没事就好,即便是他欺负你也不要紧,同柳姨说,柳姨给你做主。” 谢绥之手中沉香木折扇慢晃了晃,懒洋洋的斜倚在门框上:“我能对窈窈妹妹做什么,母亲就这般不相信我?” 柳湘宜径直越过他走了出去,嗓音清冷的落在身后:“不是要回府,这么多话也不怕误了时辰。” 第32章 监视 回府的一路上,姜姝窈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怕林氏跟陆氏看出端倪,索性便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一想到沈韫玉可能会对她做出那些事,她心中就莫名有种恶心的感觉,令她反胃的意欲作呕。 然而恶心过后却又感觉空落落的,尽管方才她才以最恶意的想法揣测过他,眼下心间却又不由自主的生出丝丝缕缕的希望,努力为他找补。 万一是自己误会了他呢?万一其旁的那几次就真的只是她做的梦或者是一场意外呢? 她心底又生起细细密密的疼意,麻木清醒的亲手推翻了这一点点希冀,尽管她一直不舍得这个弟弟,然而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 他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暗中对她做了许多龌龊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该有的,他们又不是亲姐弟,不过是有过几年姐弟情谊而已。没有血缘关系,即便是在现代,他们在一起也没人会说什么。 至于龌龊,那更是她的自以为是了,他是东宫太子,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只是眼下对她还有兴趣,顾念着之前的几分情谊,不愿意直接撕破脸,还愿意哄着,骗着。 他还愿意为她花心思,这在旁人看来,说不得便已是难得的恩宠,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姝窈蜷了蜷手掌,遮盖起掌心密密麻麻的伤痕,理智越来越清醒。只要沈韫玉不主动戳破,她就当不知道这事,他还是她的弟弟,她会努力扮演好之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只要等她嫁出去,嫁到临安就没事了。 他是太子,名声对他很重要,君夺臣妻这种名声他不会想要的。 回到府中后,姜姝窈便推托自己累了,林氏也看出她有些精神不振,便叮嘱她好好休息。 回了自己院子,姜姝窈慢吞吞的在窗前的紫檀木椅坐下,将目光看向一旁安静垂立的绮荷。 “绮荷来府中有多久了?”她开口,嗓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绮荷原本正安安静静的低敛着眉目垂立在一旁,听见这话抬起头看她,面上没有半分异常:“奴婢来府中已经三年了。” 姜姝窈深深呼出一口气,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三年,沈韫玉正好是三年前离开姜府的,看来他走后就安排人到了她身边,目的是什么不难看出来,无非就是监视罢了。 她脑海中将这三年间的事情过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直以来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异常。 竹苓见到孟清和都是喊姑爷,绮荷却每次都是喊孟公子,每次她同孟清和私下里相处有过于亲密的时候,绮荷也会隐晦提醒。还有孟清和送她的簪子摔碎了,竹苓会感到可惜,绮荷却只是无动于衷,出行在外的时候还总是若有若无的让她戴太子送的那支簪子。 姜姝窈身子细微的颤抖了起来,手心被指甲戳出了血迹。她又恍恍惚惚发觉,好像每次她做这些怪异的梦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都是绮荷。 最近是上次在宫中出事那回,明明她的两个丫鬟都在隔壁宫殿,她却怎么都叫不应。竹苓说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她从小便跟着自己外出参加各种宴会,性格谨慎,又怎么会在陌生的地方睡着?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任何一件都没什么,然后连在一起就很有问题了。 她手紧紧攥着木椅扶手,只觉得脊背发凉,他那时方才多大,就这般攻于心计? 莫不是将所有手段都使在她身上了? 她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好问的,问她为什么要帮着太子这般折辱她? 太子本来便是她的主子,她帮着自己主子做事没什么不对。最重要的是离她大婚没几天了,再问下去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她的处境也只会更加难堪。 姜姝窈心间翻来覆去的想着事,唇瓣被她无意识间磨咬的红肿不堪,竹苓看着她近乎自虐的咬着嘴唇,终究是没忍住,试探性的开口:“小姐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姝窈回过神来看她,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事,只是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我想先歇会,到用晚膳时再喊我就行。” 竹苓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很明显能感觉出来自家小姐情绪不对,但小姐现在很明显只想要自己静一静。 想了又想,她斟酌着开口:“小姐眼下还上着妆,若是想要歇息,不如梳洗过后,也能舒坦些。” 姜姝窈没有拒绝,半阖着双眼点了点头,竹苓伺候她梳洗过后,扶她去了里间的拔步床上,这才同绮荷一起出了正屋,去了耳房歇息。 姜姝窈散着乌发靠坐在床头,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掀开身上搭的薄被,慢吞吞的翻身下了床,伸手拿过一旁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打开翻找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翻出了沈韫玉送的那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她从盒中拿了出来,垂眸翻来覆去的把玩了一会,然后面容平静的将簪子举到了与视线平齐的地方。 只要她松开手,这支价值不菲的簪子就会掉在地上,立刻跌的粉身碎骨。 第33章 生病 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空气中也开始隐隐夹杂着燥热的气息,姜姝窈却兀的犯了场病。 她白日里情绪起伏太大,忧思过重,到了用晚膳时丫鬟喊她她也偷懒没起身,最后晚膳没用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她就感觉身子不大对劲,明明是快要入夏的天,她身体却莫名发冷,平常盖着嫌的热薄被已经裹在了身上,身子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发烧了,想开口把睡在隔壁的竹苓叫来,身子却虚的没有一点力气,喉咙也干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最后还是她胳膊扫落了床头的一只茶杯,瓷器掉在地上的清脆响声才引起了隔壁耳房的注意。 姜姝窈最后的意识是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紧接着便是竹苓急匆匆奔过来的身影,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骤然松下来的心神却还是陷入了一片昏沉之间。 姜姝窈第二天醒来时,窗外天光已经大亮,竹苓正在床前守着,眼下是浓重的乌黑,显然是守了她一夜。 “小姐,您终于醒了。” 姜姝窈仍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也酸疼的厉害,仿佛骨头缝里都疼,难受的一点都不想动弹,只轻轻“嗯”了一声。 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姜姝窈撑起眼皮去看,便见林氏焦急的走了进来,她身后的绮荷手中则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碗。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还害了场病?”林氏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是被她这半夜突然发作的病闹的没睡好觉。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旁的竹苓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她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歉意的笑:“累得娘挂心了,女儿没什么大碍。” 林氏将绮荷手中的药接了过来,细致的喂她喝了下去,“什么挂心不挂心的,你可是我的女儿,是为娘的心头肉啊,还说没什么大碍,嗓子哑的都快要说不出话了。” 姜姝窈被药苦的皱了皱眉头,林氏又连忙让人拿了蜜饯过来,口中还不住的叨叨:“还好你的丫鬟半夜发现的及时,发热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让你这么烧一夜,那可就出大事了。” 一旁的两个丫鬟脸上也都是后怕的表情,竹苓眼圈都有些红了,“都怪奴婢没能早点发现小姐的异常,害的小姐受了这么一番罪。” 姜姝窈喝过药恢复了些力气,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又被林氏给塞进了被窝里面,“别管她们了,刚吃过药,你再好好睡一觉,发完汗兴许就好了。” 姜姝窈没敢再反驳,乖乖闭上眼睡觉,再醒来时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外面是个大晴天,光线有些刺眼,她慢吞吞的坐起身,身子果然轻松了许多,就是可能是出汗的原因,身子有些粘腻。 林氏已经走了,应当是回去补觉了,只剩她的两个丫鬟还守在床前。 她起来用了午膳,又说了自己想要洗澡,两个丫鬟却齐声拒绝了她:“不成,小姐今日身子虚的厉害,想洗澡还是等明日。” 想来是大夫同林氏交代过,两个丫鬟态度强硬的不像话,姜姝窈拗不过她们,便只得作罢。 第二日便是姜家大公子姜舒衍归家的日子,府中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姜姝窈还在病中,林氏顾念着她的身体就没让人喊她,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姜舒衍已经在她院中坐了好一会儿了。 姜姝窈穿好衣裳走出来屋门,就看见那小夫妻二人在她院中你侬我侬的吃着李子。 这个季节李子自然没熟,但对于害喜的陆氏来说却是正好,姜舒衍不嫌酸,也陪着一起吃。 “大哥,嫂嫂。” 姜舒衍听见声音回过头看,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却转瞬又被故作严肃的神情给取代。 “怎么回事,如今这天又不是寒冬腊月了,好好的怎么会染上病?” 姜姝窈向他们两个走近几步,唇角微微勾起:“我这场病生的倒是值了,累的全家人都来关心我。” 姜舒衍俊朗的眉目微微展了展,似乎是被她这番胡搅蛮缠的话给气笑了:“别打岔,你自小身子骨虽不健壮却也不说不上娇弱,不会没来由的生病,真的没发生什么事?” 姜姝窈笑着在他们二人身侧坐下:“我天天在家同嫂嫂在一起,能有什么事?那天不过是贪凉忘了关窗,吹了凉风才惹来这么一场病。” 姜舒衍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就知道,都多大年纪了,马上都要嫁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贪凉。” 一旁的陆氏笑着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哪有你这么做哥哥的,一回来就先把人给凶一顿,这是窈窈脾气好,换了旁人定是不依的。” 姜舒衍扶着陆氏站起身,面上也没了严肃的表情,只轻轻咳了两声道:“好了好了,既然起来了,就一同去正院用午膳,今日父亲正好休沐,我们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 这一顿饭用的自然是温情和睦,席间姜舒衍又说了件喜事,他被封为了从五品的宁远将军。 说起来他进军营前前后后也有五六年了,军中无事,便也只能熬资质,熬了几年才熬到飞骑尉。前些日子蛮夷不安分,在边疆闹了点事,他正巧赶上,立了次军功,由原本的飞骑尉直接升为了宁远将军。 姜知州抚着胡子笑的开怀:“我就知道我儿不是那等碌碌无为之辈。” 姜姝窈却是心间一紧,陆氏和林氏也微微变了脸色,紧张的扯着他的衣袖问有没有受伤,战场上刀剑无眼,军功可都是拿命去拼的。 姜舒衍笑着宽慰她们:“没有受伤,那群蛮夷之徒不成气候,还没本事伤到我。” 一旁的姜知州不高兴了,“男儿就是应当见见血,真枪实刀的干一场,这才能磨砺出真正的男子气概。” 林氏没好气的斜他一眼:“你怎么不去战场上真枪实刀的干一场?说的倒轻巧。” 姜知州嘴唇哆嗦了几下,虚张声势的道:“我是文官,自然和他们那舞刀弄枪的武将不一样。” 第34章 试探 林氏不惧他,又嘁了一声,姜知州便只埋头吃饭,不敢再说话了。 一旁的几个小辈显然对此场景已经司空见惯,眉眼都乐得眯了起来,却怕再触碰到姜大人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便都强忍着笑,低下头各自扒自己碗里的饭。 一顿饭用完,姜大人又重拾了自己一家之主的自信,坐在首位上老神在在的开口,“舒衍此次回京来,可禀报了圣上同太子殿下?” 姜舒衍恭敬应声:“宫中已然知晓儿子回来的消息。” 姜大人点点头:“知道便好,虽说你官职微末,但也是武将,难免不会引得圣上猜忌。” 他们父子二人再商议正事,姜姝窈三人便出了门,在府中遛弯消食。 姜姝窈目光看向身侧的陆氏,“大哥可同嫂嫂说过,他此次在家能呆多久?” 陆氏微蹙了蹙眉:“他只含糊提过一嘴,我听他那意思应该只能待到你大婚后。” 林氏神情也不是太好,“你如今腹中胎儿已经快要六个月了,至多不过三四个月就要生产,你怀孕期间身子一直不好,他都没陪在你身边,他若再走,你生产时还能赶回来吗?简直是胡闹!” 陆氏又宽慰她:“娘息怒,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他既身在军营,自然要听从军令,违抗军令者可是要杀无赦的。” 林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才也是气过头了才会说那些话,眼下冷静下来除了叹息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姝窈身子还没好全,一阵风吹来,她不受控制的又轻轻咳了两声,林氏注意力被她拉了过去,眉目上又染了几分焦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窈窈先回自己院子歇着,大婚前可千万要把身子给养好了。” 姜姝窈便微微矮身行了一礼,带着丫鬟先回了自己院子。 绮荷去了小厨房熬汤药,姜姝窈静静坐在窗前,又让竹苓将已经绣好的红盖头给找了出来。 “小姐可是觉得不满意,想要再添上几针?”竹苓从锦盒中将叠的工工整整的红盖头给捧了出来。 姜姝窈没说话,而且信手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针尖细密,花纹精美,并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好添的,只是大婚在即,怕出了什么纰漏,便想着再看一遍。” 竹苓在一旁弯了弯眉眼,“小姐绣活做的好,针脚细密,哪里会有什么纰漏。” 姜姝窈又将红盖头递给了她,竹苓连忙叠好安置在锦盒中。 “竹苓,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依你看,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竹苓将将转过身就听见姜姝窈的问题,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好一会方才斟酌着出声:“依奴婢来看,太子殿下性情温和,对小姐又十分尊敬……” 十分尊敬。 姜姝窈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眸底情绪却淡的发冷。 “那天在全广斋听到的话你还记得吗?” 竹苓面色猛然一白,她嘴唇翕动了好一会才颤巍巍的开口:“小姐是说殿……殿下对您……” 姜姝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疲倦的半阖上眸子,“你心里有个底就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别让旁的人发现端倪,包括绮荷。” 竹苓面色更白了,显然也想起了之前几次事件的异常,眸底的情绪很快被掩饰了下去,她郑重的抬起头看向姜姝窈:“小姐放心,大婚前奴婢一定会提防着旁人,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翌日,辰时刚过姜姝窈就隐隐约约间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熟悉的温润男声,似乎还有人唤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姜姝窈原本迷离困倦的双眸猛然睁开了,竹苓将将从外面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再回过头就见姜姝窈已经坐起身来了。 “吵到小姐了吗?” 姜姝窈不顾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直直的看向她:“我方才怎么听到了你们在喊太子殿下?他来了?” 竹苓点了点头:“太子殿下知道了大公子回来的消息,一早便来了,说同大公子许久未见,要好好叙叙旧。聊到一半他又听说你病了,很是担忧,便又来到了咱院中,要来看望你。” 姜姝窈蛾眉微蹙,“他现在在哪?” 竹苓目光微不可闻的朝外看了一眼,轻声道:“眼下正在院中坐着。” 姜姝窈便连忙让竹苓为她梳洗打扮,不过一刻钟就急匆匆的推门走了出去。 “殿下来了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沈韫玉正在那里摆弄棋局,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她,眉眼带笑,面上全是温润之色,“阿姐病了便应该好好休息,我是来看阿姐的,不是为了让阿姐的病情加重的。” 姜姝窈在丫鬟的搀扶下矮身行了一礼,沈韫玉眉头微微折了折,“早就说了,私下里没人的时候阿姐不用行礼,你不累我看着都累的慌。” 姜姝窈笑了笑,温声道:“礼不可废,有人没人都是一样的。” 沈韫玉便没再强求,而是看了看手边的棋局,道:“阿姐看看这局可有法解?” 姜姝窈垂眸看了两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一局残局,黑棋已经将白棋给团团包围,攻势猛烈。白棋势单力薄,似乎只是负隅顽抗,然细看之下,却也能发现其中的一线生机。 姜姝窈手执白棋,静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落下一子,棋局局势顿时逆转。 那白棋虽势单力薄,却也在重重黑棋中杀出了一条生路。 沈韫玉看着白棋努力杀出重围,眸底神色深了一瞬,再抬起头时又只剩满满的温和。 “阿姐果真是厉害。”他毫不吝啬夸奖,仿佛还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乖巧的弟弟。 姜姝窈笑着看了他一眼:“殿下说笑了,这残局殿下定然也能解开,只是看我在病中,故意拿来哄我开心罢了。” 在她面前装成这般端方君子克己复礼的模样,一装就是这么久,倒真是难为他了。 第35章 大婚 时间一天天飞逝而过,姜姝窈的婚事终于到了近前,一家人从上到下都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了起来。 林氏更是格外忙碌,忙着清点嫁妆和陪嫁物品,单子列出了长长的一条,忙的都快焦头烂额了。陆氏倒是想帮她,但挺着个大肚子看的人胆战心惊的,林氏便只让她在自己院中呆着,免得人多冲撞了她。 这边的姜大人同姜小将军也不清闲,他们来京中时日尚浅,并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家,但这么大的喜事肯定也要请人的,父子俩对于宾客的名单就头疼了两天。选好宾客后,要负责送请帖过去,还要安排大婚当天的宴席事宜,一时间府中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索性这些天沈韫玉没再不识趣的凑到近前,这倒让姜姝窈松了口气,想着他对自己可能只是一时新鲜劲上头,如今她真的要成亲了,便也没那个心思再纠缠了。 五月初四,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开光。 孟清和早在几天前就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来了京城,却因为新婚夫妇成亲前几天不能见面,便只得住在提前租赁好的院子中。 成亲当天,孟清白身着猎猎红袍,披着大红花端坐在俊马上,眉目俊逸,身姿潇洒,一时间惹得京中不少小姑娘都红了脸,一个个都扬起手绢小声议论着是谁家的儿郎。 他没在乎那些打量的视线,只不时朝着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拱手示意,面上是满满的春风得意。 最前方锣鼓喧天,身后是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两旁乐师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的朝着姜府的方向行去。 百姓也成群结队的一路随着迎亲队伍而去,各个都喜气洋洋的,时不时还说些讨巧话讨赏,队伍还跟了许多欢天喜地的孩童,为的便是能够捡些糖果糕点来吃,一时间将京城的道路都堵的水泄不通。 城北的姜府此刻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宾客中更有东宫太子坐镇,简直是给足了排场,让其旁的宾客也跟着受宠若惊了起来。 姜姝窈坐在闺房内的铜镜旁,身旁簇拥着林氏陆氏同丫鬟婆子们。她抬头,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乌发盘起梳成飞仙发髻,额心画上朱红色的花钿,上了水粉胭脂,轻扫蛾眉,红宝石的头面衬得人更加光彩夺目,本就绝殊的容颜添上三分艳色,看得一旁的林氏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之前嘱咐过你的话可还记得?在府中要同夫君相敬如宾,敬重婆母,爱护幼弟。” 姜姝窈眼圈红了红,却怕弄坏了妆容没哭出来,又拍了拍林氏的手安慰她:“女儿都记下了,母亲不必伤怀,此去分离至多也就一两年的光景,待到清和他春闱过后入朝为官,我们便又回来了。” 林氏点点头,收敛好情绪,恰好外面传来阵阵骚乱,吉时已到,新郎官前来接新娘了。 姜姝窈盖上自己亲手的红盖头,被一众人簇拥着出了屋门。 姜小将军已经等在院中了,将身穿火红嫁衣的妹妹牢牢背在背上时,眼眶也是不由自主的红了红,口中不住的叮嘱:“孟家那小子若是欺负了你一定要同大哥讲,大哥学的这身本领就是给你撑腰用的。” 姜姝窈的面容掩盖在红盖头下,眸中水光莹莹,点了下头,鼻音重重“嗯”了一声。 “新娘子出来啦!” 姜小将军刚刚背着新嫁娘迈出姜府大门,就听见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欢呼出声。 孟清和连忙抬头去看,便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穿着火红的嫁衣,身旁簇拥着抹眼泪的姜家夫人同姜家少夫人。 新嫁娘凤冠霞帔,嫁衣如火,被姜小将军亲手送上了花轿。 沈韫玉静静站在人群最后方,只觉得满目的红当真刺眼。 这是她为别人穿的嫁衣。 没关系,他心间慢慢宽慰着自己,孟清和没那个福气娶阿姐回家,这身嫁衣便不能算数,日后阿姐还是他的帐中妻,没人能够将她夺走。 他宽慰了自己半天,面色却依旧冷的厉害。终于,他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情绪丝毫不再掩饰,翻涌着的满满都是惊人的占有欲,牢牢裹挟着那抹明艳色彩。 花轿中,姜姝窈突然没来由的觉得背后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着她,她微微侧了侧头,隔着大红盖头却只能看见满目的艳红。 今日东宫太子亲自前来贺喜,给足了他们姜府脸面,这她是知道的,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放下几分心来。他既然都来贺喜了,那必然是做不出抢他人新娘子的事情。 一声起轿过后,新郎官郑重的拜别岳父家,再次翻身上马,锣鼓开道,在吹吹打打的喜庆声中,在京城中绕了一圈,随后向城外官道上走去。 迎亲的队伍离开后,姜府的管家出来给周围的百姓分撒喜钱喜饼,主人家也回了府中招待宾客。 沈韫玉身为东宫太子,地位尊崇,自然是安排的首席,姜知州和姜舒衍陪坐在两旁。 “今日微臣家大喜,殿下既然来了,一定要喝杯喜酒再走。” 沈韫玉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面前的喜酒上,“姜大人客气了,只是孤今日还有要务在身,实在不能饮酒。” 姜知州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谦卑道:“殿下既有要务在身那确实不能饮酒,是微臣唐突了。” 沈韫玉只是把玩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杯盏,不说话也不夹菜。 眼前的氛围说实话有些奇怪,偏偏喝了几杯酒的姜知州脑袋有些飘飘欲仙,神经大条的并没有感觉到,笑呵呵的继续开口:“殿下自小便同臣家的窈窈亲近,如今她的终身大事终于有了着落,殿下也应当抓紧些才是啊。” 一旁的姜舒衍听得胆战心惊的,简直想上前捂住他那张无所顾忌的嘴,储君的另一半,那可是以后的国母啊,怎么能轮到他们说三道四。 万幸沈韫玉并没有生气,眉眼也一齐勾了起来:“孤的太子妃人选自然已经定了,待到大婚那日,一定请姜大人和姜小将军喝喜酒。” 二人自然是受宠若惊的拱手谢恩。 临近的几桌也都支着耳朵听这边的交谈,生怕漏掉什么话,此刻听到这一重磅消息,面色都惊了惊,只心间暗道,不晓得哪家的小姐入了殿下的眼。 沈韫玉抬头看了看天色,眸色越发沉邃,自宴席上慢慢起身,“近日宛平附近常有匪盗出没,父皇派孤前去剿匪,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便先失陪了。” 姜家父子同周围的宾客连忙起身,齐齐拱手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直到这尊大佛消失在门口,所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只有姜舒衍微垂着头若有所思,他此次也是随着家中搬迁才来到京城的,对京城去临安这一路并不熟悉,听到有盗匪出没时心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宛平,也不晓得他家小妹同妹婿会不会从那里经过。 第36章 匪盗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在城中绕了一圈,后面绵延着数十里红妆,场面热闹又气派。 绕过一圈后,车队便浩浩荡荡的走着官道向城外而去。 路程遥远,为免颠簸姜姝窈已经换乘坐上了宽大舒服的马车,身旁跟着竹苓和一直安静不语的绮荷。 关于绮荷的安排,姜姝窈本意是不带她,留她在京城中自生自灭。但这两个丫鬟是她平日里最倚重的,骤然抛下一个林氏势必会起疑。她也怕此举会让沈韫玉觉得她有忤逆的心思,再惹他不快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留她在身边,日后寻个由头再慢慢疏远。 马车在官道上走的并不慢,待到半下午时就已经来到了京城临近的一个小城,宛平。 只是就在马车稳稳当当的刚来到宛平城的城郊时,前面开道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马儿长长的嘶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马车蓦然停住,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马车车窗处探出一只纤细柔弱的素手,紧紧拽着帘子上垂下来的流苏璎珞。 “出什么事了?”竹苓连忙扶住自家小姐稳住身形,一边忍不住撩开帘子向外面看去。 这一看却兀的僵住了,只见外面一片蒙着面的黑衣人,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黑压压的一片,手中的刀剑闪烁着寒光,将车队给包围了起来。 “小……小姐……”竹苓慌乱的放下帘子,面上煞白煞白的,看不见丁点血色。 姜姝窈手微微攥紧身下的垫子,后脊背突然升起阵阵阴冷的寒意,让她头皮发麻,她强装镇定着开口:“怎么回事,别慌。” “外面,外面有好多的黑衣人,我们不会是遇到匪盗了……” 姜姝窈手猛然攥紧,心下骇然,她们才出京城,这里同京城毗邻,盗匪也会这般猖狂吗? “姑爷呢?”她将头上的红盖头一把扯了下来,凝声开口问。 “姑爷……”竹苓方才不过粗略看了一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吓都要吓死了,自然没心思看自家姑爷在哪。 她正要再掀开帘子看一眼,马车车厢就蓦然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是孟清和,他手臂上已经中了一刀,鲜血将原本的红衣洇湿成了暗红色,幸好是左手手臂。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伤当回事,而且沉着冷静的为姜姝窈安排着,“窈窈快坐好,我们遇到山匪了,我让人护送你先走,只要进城就没事了。” “那你呢?”姜姝窈眉目间染上几分惊惧。 “我无妨,这里还留有一半人手,后面还有窈窈的嫁妆,怎么也不能让它们落入贼手,况且这里离城门没多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巡城的守卫发现不对。” 孟清和说完猛然将马车车厢关上,姜姝窈还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已经开始行走了起来,她扶着马车壁,一时间被颠簸的头昏脑胀的。 透过不时扬起的马车车帘子能够看出外面黑衣人来势汹汹,但他们的打法却十分有章程,不似野路子出身,倒像是经过统一训练的。 姜姝窈心头猛然一沉,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再也顾不上旁的,一把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那群黑衣人看似攻势极猛,却无一人伤亡,守卫在她马车周围的侍卫至多也不过是些轻伤,目的不过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她转回目光,看向一直镇定自若的绮荷,嗓音冷凝恍若淬了冰:“你家主子究竟想做什么?” 绮荷缓缓抬起头,面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慌乱,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殿下想做什么,小姐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竹苓已经是气的浑身发抖,登时就要扑过去撕打她,绮荷没有反抗,脸上挨了她两巴掌,没一会就肿了起来。 姜姝窈如同失了力气般跌坐在马车内,浑身僵硬,指间颤抖,嗓音却出奇的平静:“果然是他,今日见他来到姜府参加喜宴,我还当他放下了,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绮荷跪在地上,低低回应了一句:“小姐想的还是太过天真了,殿下性格那般偏执,已然将小姐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又怎么会允许您弃他另嫁。” 姜姝窈将放置在一旁的红盖头拿了起来,手指一点点抚摸上面的花纹,嗓音低的恍若自言自语,“我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当年对他也是多有爱护,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那般折辱我还不够吗?如今在我大婚之日还要抢亲,他是想让我沦为全京城的话柄,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绮荷没有说话,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置喙的。 外面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停息了,马车也早就停了下来,姜姝窈却依旧静静的坐在马车内,连那道帘子都没有再掀开。 整个人冰冷的就如同木头雕的美人,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绪。 第37章 抢夺 马车外逐渐响起男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慢条斯理的,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尖上。 姜姝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盯着手中的红盖头。 脚步声在马车前停了下来,似乎是停顿了一会,马车车厢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清隽的人影逆着天光出现在眼前。 姜姝窈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 沈韫玉面容依旧温润如玉,就连面上的笑都恰到好处,他朝着她伸出手,声音温和从容:“此处山匪作乱,让阿姐受惊了。” 姜姝窈安静的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沈韫玉收回手,自顾自的上了马车,绮荷十分识趣,不顾肿胀不堪的脸颊,立刻便下了马车,还强硬的拉着竹苓一起。 竹苓自然不愿意,然而绮荷的力气却仿佛大的无边,再也不是方才那般任她撕打怎么也不还手的模样,到最后她还是被强行拖了下去。 马车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沈韫玉坐在她身旁,将她手中的红盖头拿到了自己手上,翻来覆去的把玩。 “阿姐似乎一点都不奇怪,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让我猜猜,是谢世子告诉阿姐的。” 姜姝窈依旧不说话,眸子恹恹的半阖着,似乎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沈韫玉顿了顿,话语越发过分了起来,“之前抱着阿姐睡觉真好,阿姐身上好香。还有在宫中的那次,阿姐好乖,任由我抱着欺负,连叫人都不敢大声叫,手也好软,简直让我恨不得死在阿姐手中。” 姜姝窈藏在宽袖间的素手紧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肉里,才忍下了想要扇他一巴掌的想法。 沈韫玉却得寸进尺的揽过她的腰身,逼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阿姐以为孟清和是你的如意郎君,所以宁愿离开自己父母身边也要嫁给他,远嫁的姑娘日后免不得要后悔,所以今天我来帮阿姐拨乱反正。” 沈韫玉抱着姜姝窈下了马车,朝着早就准备好的京郊别院中走去。 她这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却挣扎的很厉害,不愿意在他怀中呆,沈韫玉心间还横生着一股戾气,并不愿意放开她,二人就这般僵持了一路。 直到现在,她困倦极了,小脸安静乖顺的贴在他胸膛处,再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 他的心里终于生起了一股病态的满足感,低下头在怀中女子额间的花钿处落下一吻,像是在对待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姜姝窈慢吞吞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窗前还剩下最后一丝光线。 她抬眸向窗边看去,只见远处最后一缕红霞也终于湮灭在天边,屋内没有点灯,随着外面天光的消散逐渐隐没成一片全然的黑暗。 收回目光,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差点被床边的绣凳绊倒,她却不管不顾,只摸索着在桌案前坐了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只是因为被带回来的这一路上挣扎的很厉害,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鬓发散乱,珠钗也掉的没剩几支。 所以她现在是在哪?记忆的最后一刻还是那温热的胸膛同男子平稳的心跳声。 她想的出神,没听到门外回廊逐渐响起的脚步声,再回过来神时,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推开。 面如冠玉的男子映衬着身后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屋门,手中拿着烛火点亮了房屋门口处的两盏灯。 “今天是阿姐的大喜之日,阿姐还没收到我的贺礼,之前便说过,会送阿姐一份终身难忘的贺礼。”沈韫玉缓缓走至姜姝窈身边,嗓音温润清雅,微微垂着眼睫俯视着她。 姜姝窈转了转有些僵硬的眼珠看向他,大婚之日强抢他人的妻子,如此强盗行径,却被他说的这般理所应当。 她低垂着头,终于在他面前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阿叙,今日是我的大婚,你这般做派,是一点不念旧情了。”嗓音沙哑,瓷白的脸上还残留着道道泪痕。 她唤他阿叙,是故意想让他心软。 的确是玲珑心肝,也足够了解他。只是可惜,今天注定不会再如她的意了。 沈韫玉步步逼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微微收紧,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拭去点点泪痕,露出下面莹白如玉的皮肤。 “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白日里忘了的新婚贺礼,如今特意来补上,怎么能说不念旧情,这明明是对阿姐情深义重。” 他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身,让她贴在自己胸前,随后低下头,下颔轻轻抵在她的发顶,轻浅的呼吸声打在耳畔,从远处看,像是对夫妻一样亲密无间。 姜姝窈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够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声,鼻畔是男人身上清冷的木樨香气。 她双手推他,只是已经一整天未进滴水,残留的那点力气连给男人挠痒痒都算不上。 姜姝窈放弃抵抗,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里面是全然的冷静:“殿下糊涂我却不能跟着糊涂,家父官职低微,不能给殿下带来什么助力,京城有那么多的千金贵女,她们才应该是殿下的太子妃。” 沈韫玉手中捉着女子的几缕发丝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好脾气的开口道:“阿姐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娶你的,同那些身份又没有关系。阿姐如今跟我算的那么清,是真的要同我生分了吗?” “这般生分还让殿下对我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再不生分些还了得。”姜姝窈情绪平静的不像话,好像今日婚礼被毁的人不是她。 沈韫玉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谁让阿姐对我这么好呢,什么事都依着我,这样好的阿姐我又怎么会舍得放手。” 姜姝窈浅浅吐出一口浊气,当初不过是念着他年纪小,又无父母亲人在身旁,便对他格外宠了些,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会有这般结果—— 她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几年前,一巴掌打醒那个同情心泛滥的自己。 沈韫玉放在她下巴处的那只手猛然收紧,迫使她抬起头来,嗓音平静却又带了些藏不住的戾气:“都这个时候了,阿姐还在想谁?” 姜姝窈忍着心间的怒气,淡声道:“我在想谁,殿下猜不到吗?” 第38章 躲不了,哭也没有用 沈韫玉突然笑了笑,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猛然收紧,上面青筋显露,方才还温润如玉的气息也瞬间变得凌冽,周身一直收敛着的戾气朝她扑面涌来。 “恐怕要让阿姐失望了,宛平附近有匪盗出没,孤奉父皇的旨意出宫剿匪,只是来的迟了,只来得及救下阿姐,孟郎君兴许是被山匪掳走了。”沈韫玉的声音落在耳畔,轻浅的不像话。 “只是不知像孟郎君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落在山匪手中,能熬过几天。” 姜姝窈胸脯间起伏的弧度略微大了些,素手紧紧攥着沈韫玉的一截衣角:“殿下果真要把事情做的这般绝?” 沈晏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就要看阿姐了,阿姐的贴身丫鬟竹苓,以及那被山匪掳走的孟清和,他们的安危可全在阿姐一念之间。” 姜姝窈唇瓣颤了颤,半阖着双眼,只觉得现在同他无话可说。 沈韫玉却被她这态度激起了几分微弱的怒意,他手掐着姜姝窈的下巴,俯下头落下一个掠夺的吻,将她所有的抗拒都堵在唇齿间。 姜姝窈终于受不住再度开始挣扎,然而纤细的身子被男人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 “早前便给过阿姐好多次机会了,我不止一次告诉过阿姐,孟清和配不上你,可阿姐非要一意孤行,总是不听话,非要嫁给别人。” “他就真的那般好?让你喜欢成那个样子?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呢,在东宫,只有我和阿姐两个人不好吗?” 姜姝窈胸膛起伏的厉害,话语也有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自小便相识,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有婚约在身,我嫁给他, 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沈韫玉轻轻点了点头,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和也终于消失殆尽,周身的戾气犹如实质一般缠绕着她。 他的嗓音平静的不像话,其中却满是威胁的狠意:“阿姐想要嫁给他,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护住你,不然日后若是孤想要阿姐了,他那般无能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在一起。” “啪——”姜姝窈气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终究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沈韫玉偏了偏头,须臾,眸光一点点幽深了下去,在眼底聚成浓的化不开的墨色,仿佛要将怀中之人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起姜姝窈耳边的几缕碎发,唇舌轻轻含住莹白圆润的耳珠,低沉喑哑的话语传入姜姝窈耳中:“阿姐连这些话都受不了,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长夜漫漫,阿姐要怎么办啊。” 要逃! 心间立刻拉响了警报,姜姝窈从未像这一刻如此清醒过,她拼尽全力挣脱男人的怀抱,却依旧无处可逃,像是昏了头一般, 她仰身倒在了身后的床榻上,抓着锦被向床榻里面缩去。 “阿姐这么迫不及待吗?”沈韫玉温温沉沉的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松松抓住了女子纤细的脚踝,往自己怀里一带。 姜姝窈秾丽的眉目间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冷静,她有些口不择言:“混账东西!放开我!你敢——” 沈韫玉对她温柔一笑,嗓音轻柔的像是在耳边说着喁喁情话:“孤有何不敢。” 姜姝窈还是一个劲的往后缩,沈韫玉欺身上榻,一只手轻易制住两只皓白的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扯下自己织金的腰带,捆上那两只还在不停挣扎的手腕。 “殿下当真不顾往日情分,非要让你我成为仇人吗?”姜姝窈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希望他能就此停手。 很快,她便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沈韫玉只是轻柔的吻了吻她的面颊:“早前在宫中若是没有心软,兴许阿姐早就是我的帐中妻了,又怎么会是仇人,我们合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一双人。 不过也罢,如今也不晚。” (删了,真的全删了,求放过) 沈韫玉动作停了一瞬,姜姝窈抬起朦胧的泪眼,以为他终于要放过自己了,却只看到他深色眸中浓重的欲色,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哭什么?天色还早,阿姐还是留点力气后面慢慢哭。” 层层叠叠的床幔被放下,一只玉色藕臂仓皇的从帐幔里探出,又瞬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捉了回去。 姜姝窈攥紧身下的被褥,水雾在眼底凝结,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没入乌发中,不过一会,眼尾就变的殷红。 沈韫玉微顿了顿,却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将所有眼泪吻去。 屋门处的烛火晃晃悠悠的还是熄灭了,窗外月色正好,融融的月色轻浅的洒落在屋檐下。 第39章 金屋藏娇 翌日,姜姝窈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了,只是外面下着雨,天阴沉沉的。 她躺在绫罗软绸堆就的床榻上,脑袋昏昏沉沉的,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忆起昨夜的事,她忍不住微微蜷了蜷身子,疼痛感瞬间传来,周身酸痛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她忘不了,昨夜得他是如何对自己步步紧逼,无休止的索取,肆意的侵占和摆弄…… 那种屈辱和无力,每一幅画面,都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强撑着虚软的身子坐起来,紧了紧身上有些松垮的寝衣,即便不看,也知道自己身上是何景象。 “小姐,您醒了,感觉可还好?”立在帐幔外的丫鬟见她起来连忙拿了两个靠枕垫在她腰后,让她靠的更舒服点。 姜姝窈抬眼去看,丫鬟正是绮荷,面上还留着淡淡的巴掌印,低敛着眉眼站在一旁,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竹苓呢?”她强忍着嗓子的不适开口问,昨日她们一起被掳走,如今她在这里,她又身在何处? “太子殿下让奴婢留在这伺候您,奴婢只知道竹苓姐姐被安排在了别处,其他的就不知晓了。”绮荷微微上前一步挂起床幔,斟酌着轻声开口回应。 姜姝窈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手紧紧拽着帐幔团成一团。 经历过昨夜的事情,她心间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惧意,如今的他,满腹的心机和算计,再也让她琢磨不透了。 不过短短三年,当年那个温润清雅的少年就成长为了这般成熟强悍的男子,骨子里满满的都是偏执和对她的占有欲。 想到这她睫毛微颤了颤,开口问:“太子殿下呢?” 绮荷依旧低声细语的,“近日朝中积压了不少事情,殿下应该是去处理政务了。” 姜姝窈抬起眸子,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几眼,绮荷依旧低眉顺眼的立在那,只是身子在微微颤抖。 “绮荷,姜府对你也算仁义至极,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会用什么收买你,还是说,你原本就是他的人。” “小姐恕罪,奴婢一直便是太子殿下的人,背后的真正主子是太子殿下。”绮荷跪伏在地上,姿态放的极低。 姜姝窈点点头,果然不出她所料。 “备水,我要沐浴更衣。”她揉了揉太阳穴,疲倦不堪的开口,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也没有精力再想其他的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来缓解一下周身的酸痛,身上应该被人清理过了,可她总觉得难受,特别是身下,应该是磨破了皮,此刻正火辣辣的疼。 “是。”沈韫玉应当吩咐过众人,热水是时刻准备着的,因此很快就准备妥当。 “你先下去,这用不着你,另外——”说到这姜姝窈长睫微颤了颤还是说了出口:“殿下有没有让人备下避子药?” 绮荷顿了顿,然后摇头否定:“殿下并没有吩咐过,小姐安心便好。” 安心?她靠什么安心? 姜姝窈半阖着眼,身子微微颤抖,他为什么不给她准备避子药?她若这时候有孕,届时这孩子不清不楚的。如何能存活在这世间? “去外面抓一贴避子药。”她手紧紧抓着榻旁的帐幔。 “奴婢被派来照顾小姐,并没有权限出门,殿下吩咐过,他午时会来陪小姐用膳。”绮荷依旧是低眉顺眼的。 姜姝窈顿了顿,她微微垂下头看她,眸色浅淡,话语间似乎只是纯然的疑惑:“你不能出门,那我可还能出门?” 绮荷又跪了下来,“小姐恕罪。” 姜姝窈便知道了,自己现在也不能出门,所以沈韫玉是将她囚禁了起来。 他想做什么?金屋藏娇吗? “罢了,你下去。”好半晌姜姝窈才疲倦的摆了摆手轻飘飘的开口。 绮荷应声下去了。 姜姝窈慢慢坐进实木浴桶中,舒适的温度让她慢慢放空思绪,她微微瞌上双眸,盘算着现在的形势。 如今宫中后位空缺,沈韫玉便因着占个嫡子的身份,又有着年龄的优势,才坐稳了太子宝座。 永宁帝该又正当壮年,再等上几年,待到三殿下也成长起来,加上他外祖家的兵权,鹿死谁手,可就不好说了。 这般严峻的形势,他若能娶个世家大族的女儿,就算是文臣,在朝中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到夺嫡之时也不会孤立无援。 可他如今在做什么? 姜姝窈手指紧紧扣着浴桶边缘,他刚刚强抢了自己的姐姐,还将自己的姐姐囚禁在了别院中。 沈韫玉从小便养在她家中,她与他从来都只是姐弟情分,从没掺杂过其他的情感。 事情怎会变成如今这般? 他是何时动的心思? 姜姝窈突然惊觉,想起之前孟清和隐晦的提过几次,说她这个弟弟不简单,她却被他当时温驯无害外表给欺骗,没放在心上。 孟清和是君子,即便之前沈韫玉再不喜欢他,他对他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更是因着她的缘故,对他照拂许多。 可他昨日里却命人伤了他的手,读书人的手有多重要他不会不知道,更何况他来年就要参加春闱了。 这样不顾往日情面的阵仗,再也没有半分从前的良善。 又或许,他从前的温驯也只是装出来的假象。 姜姝窈无意识的咬住了下唇,本来三年前她同孟清和便该成婚的,可是偏巧三年前孟家老夫人病逝,守孝三年才赶到如今。 现在细细想来,孟老夫人的去世时间,倒真是巧合。 姜姝窈慢慢呼出一口气,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便连忙打住念头。 “参见太子殿下。” 他回来了? 姜姝窈看了眼搭在架子上的衣服,微微有些慌乱,然而如今再起身穿衣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她浑身酸痛,也不知晓还能不能迈出浴桶。 门外,沈韫玉还穿着朝服,来到了屋门廊下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见绮荷正守在外面,停了步伐侧目开口问:“阿姐呢?” “小姐刚醒没多久,如今正在沐浴。”绮荷恭敬的回复。 沈韫玉点点头。 绮荷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斟酌着小声开口:“小姐今日问奴婢要了避子药……” “下去传膳,菜色尽量丰富些,还要清淡,不要太油腻。” 沈韫玉面色平静的站了好半晌才淡声开口吩咐,绮荷应声下去了,他毫不避讳的伸手推开了门。 第40章 诚意 “我在沐浴,别进来。”姜姝窈在屏风后咬了咬唇,没想到他真会进来。 “阿姐还在担忧什么,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沈韫玉嗓音温润平和,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纯良无害的时候,脚下步伐却未停,来到屏风前方才停了步。 却立刻便听见了里面传来女子轻轻的吸气声。 应当是疼的。 沈韫玉微微有些后悔,昨天他确实是失控了,本来不想弄那么狠的,可一朝夙愿得偿,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整整折腾了她一夜。 姜姝窈看着屏风外的人影慌了神,起身就想迈出浴桶,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下的伤口,疼的她当即便嘶了一声。 “阿姐可需要帮忙?”男子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 姜姝窈有些艰难的套上了衣裙,半晌才抿了抿唇,淡声回复他:“不用,在外面等着,别进来。” 沈韫玉温驯的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没有再催促。 又过了好大一会,姜姝窈方才慢吞吞的走出了屏风,此刻午膳已摆满了桌面,沈晏正端坐在一旁等着她。 她并没有看他,也没再说话,动作迟缓的坐在了桌案的另一端,低头用膳,沈韫玉也识趣的没再开口,一时间屋内只有碗碟碰撞的响声。 用过膳之后,有下人前来收拾了桌案,很快又有两个小太监抱过来一摞折子。 沈韫玉神色自若的在桌案前看起了折子。 姜姝窈无意识的咬住下唇,眸色浅淡的看了他一眼:“殿下忘了让人准备避子汤药了。” 沈韫玉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她,语气十分理所应当:“阿姐要避子药做什么,有了就生下来,这是我跟阿姐的第一个孩子,定然是十分出色的。” 姜姝窈呼吸隐约急促进几分,手指紧紧掐着宽大的衣袖,指尖用力的都发白了。 他们二人说破天也不过是无媒苟合,有了孩子也只会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简直是胡闹。 沈韫玉揽过她的腰肢,轻轻用力,姜姝窈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手轻轻抓起姜姝窈用力到发白的指尖,在手中把玩。 “阿姐当心伤了手。” 姜姝窈一言不发,只用力挣扎着,然而挣扎了半天却依旧在男人怀中纹丝不动。 “殿下先放开我,当心别人看到。”姜姝窈忍了又忍,看向沈韫玉说道。 “看到又如何,阿姐以为我将你抢来,是想做什么?”沈韫玉依旧言笑晏晏的看着她,只是眸色微微深了些许。 姜姝窈身体瞬间僵住了,耳边沈韫玉继续道:“阿姐放心,等过去这几天,我便会去父皇面前,请旨赐婚。” 姜姝窈猛然抬头看他,双手仓皇的抵在他胸前,“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求娶我一个已有婚约的女子,圣上他不会同意的。” “父皇会不会同意,就用不着阿姐操心了,阿姐还是抓紧些,再绣个红盖头出来,想来之前有经验,再绣起来应该会快些。” 姜姝窈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双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尽量平静的陈述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嫁给你的。” 沈韫玉微微扯了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阿姐却还是不愿意嫁给我,是妄想着同孟清和再续前缘吗?” “还是说,只要除了我,阿姐嫁给谁都行?” 话音落下,沈韫玉握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姜姝窈蓦然软了身子,跌坐在他怀里。 “你不怕我父兄同你翻脸,上奏弹劾你?” “姐姐做梦做糊涂了,昨日你们大婚,回临安的途中不幸遇到了山匪。” “孤正巧领命前来剿匪,不巧来的晚了些,历尽千辛万苦也只能救出姐姐,只是天色已晚,不得已同姐姐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天,姐姐猜姜大人会不会为了你的名节将你嫁予我?”沈韫玉丹凤眼微微勾起,心情很好的开口。 姜姝窈只觉得手脚发凉,原来他一早便算计好了,只等着她往坑里跳,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沈韫玉却有些遗憾的继续开口:“当年回宫之时就想将姐姐一块带走的,无奈宫中风波诡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姐姐的安全不得已将姐姐留在了临安。” 说到这沈韫玉眸色越发深了:“原本是想着等宫中安稳下来后就接姐姐入宫的,可是姐姐却先嫁给了别人。” “孟清和现在在何处?是我非要嫁给他的,跟他没有关系。”姜姝窈睁开双眼,深呼了几口气。 沈韫玉面上温驯的表情出现了些许裂痕,他唇畔微微勾起,有些邪佞的笑了笑:“孤不是说了吗,他被山匪掳走了,他在哪,孤又怎么会知晓?被扔在后山喂狼了也说不定。” 窗外有风拂过,呜咽着穿过巷子口。 姜姝窈只觉得手脚都僵住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能杀他,他没做什么危害朝廷社稷之事,你是一国太子,不能只凭自己喜恶杀人。” “况且你就算不顾及旁的,你也总要顾及一下我的,阿叙。” 姜姝窈慢慢冷静了下来,抬眼看向沈韫玉接着开口:“你九岁就来到了姜府,我们当了五年的姐弟,在我心中,你就如同我的亲弟一般。你若是杀了他,是想要你我二人彻底决裂?” 沈韫玉唇角笑意微微扩大了些,声音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姐姐都不知道自己昨晚哭的多可怜,哭的我心都要碎了。是我不懂,旁的姐姐也会这样在弟弟\/身\/下\/哭泣吗?” “那是你逼我的!”姜姝窈面色霎时便白了,昨晚混乱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沈韫玉敛了笑,眸子晦暗不明的盯着她:“姐姐想要我放过孟清和,总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第41章 我不愿意 姜姝窈依旧面色惨白,圆睁的杏眼定定的看着他,嗓音艰涩的发问:“殿下当真不能放我们一马?” 轮廓优美的丹凤眼微微窄了窄,眸光中似乎有戾气浮现。 她同孟清和用的是我们,到了他就是让他放她们一马。 凭什么,他也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她是他的姐姐,留在他的身边不好吗。 见他不答话,姜姝窈心下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勉强定下心神后又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自然是将阿姐解救出来的京郊别院。”沈韫玉面上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做派。 姜姝窈想起他方才要的‘诚意’,心神又是摇摆不定,静默了好半晌才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殿下想要的无非就就是我这副身子,我陪殿下十日,任君予求,十日后,放了竹苓和孟清和。” 说这话的时候,她低垂着头,露出脆弱雪白的脖颈,放足了姿态。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室内气氛瞬间就僵住了,良久,依旧是难言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韫玉方才轻声开口:“看来这便是阿姐的诚意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上姜姝窈脆弱的脖颈,指节来回摩挲,他依旧在笑,笑中隐隐透露出的戾气却令人心惊胆寒:“阿姐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姜姝窈心间微微沉了沉,方才那句话虽然只是试探他的,她却也希冀着他能同意,这样便代表着他不过是贪图自己身子。 男子都是喜新厌旧,得到了都不会珍惜,更何况是他这种身居高位之人。她骨子里依旧是现代的灵魂,对女子的贞洁并不算太在意,若是委身几日能够换取之后的自由,是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眼下情况显然不是这般,他贪图的明显不止这些。 果真,沈韫玉接下来的话打碎了她的心存侥幸。 “我以为我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要的是阿姐嫁予我为妻,不是贪图一时的欢愉,不知道是哪句让阿姐误会了。” 姜姝窈手指甲紧紧掐着掌心,面上的冷静险些维持不下去,“殿下何必紧抓着我不放,京中的好姑娘那么多,只要殿下愿意——” 沈韫玉垂眸看着她,嗓音轻柔的打断了她:“我不愿意,” 他又重复了一遍,嗓音虽然轻却很坚定:“我不愿意,我只心仪阿姐,只会娶阿姐一个女人,旁的人再好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姜姝窈猛然顿住了,似乎是被他的话打动了,却又很快醒悟过来。 她抬眸,眼底平静的惊不起一丝波澜:“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您现在是太子,日后会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说不定早早的便把我抛在了脑后。您觉得您现在一时冲昏头脑的话,有几分可信?” 沈韫玉面容平淡的听她说完话,过了好一会才淡淡道:“阿姐不相信我,所以连一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给,那阿姐就这般相信孟清和?信他日后不会生出二心,不会背弃阿姐?” 姜姝窈眼皮颤了颤,却还是回道:“孟清和当然和殿下不一样,日后孟清和若是背弃我,我还能与其和离。可是殿下日后若是厌弃了我,会允我和离的机会吗?” 沈韫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才带着几分讽意开口:“阿姐惯是伶牙俐齿,我自愧不如,只是阿姐就这般给我判了死刑,是不是过于有失偏颇了。” “是非对错我心里自然有数,用不着殿下来评判。” 沈韫玉勾了勾唇,看向她的眸光幽邃的不见半分亮色:“既然如此,阿姐是何想法日后我不再过问,但我想做什么,阿姐最好也别拦着。” 说完,他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扣住姜姝窈的下巴,迫她抬起头,随即重重吻上她的唇,将她所有反抗都尽数堵在喉间。 “放……唔放开……”姜姝窈拼命挣脱,微张着红肿的唇瓣大口喘息着。 沈韫玉面无表情:“阿姐不是说同我互不过问吗?这就受不住了?” “你真是疯了……”姜姝窈呼吸急促,双手虚软无力的抵在他的胸前。 沈韫玉嘴角微微扯了扯,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我是早就疯了,从阿姐三年前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我就嫉妒的要疯了。” “所以,阿姐现在还是不愿意嫁给我,孟清和,还有竹苓,她们都是自小陪着你长大的,阿姐就这么看着她们遭难。” “她们也都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姜姝窈眸中似有火,目光灼灼的烧向他。 沈韫玉古怪的笑出了声,目光有些怜悯的看向她:“阿姊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除了阿姐,旁人的性命与我何干?只要能达成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 姜姝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一般,从前的种种平静终于只是易碎的泡沫,眼前之人也再不是之前那个温润和善的少年。 沈韫玉目光落在怀中娇软的女子身上,她面容煞白,似乎还没从他的话中回过神来。想起她说的只是将他当弟弟看待,他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变了很多了,她却还是这种想法。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该是他的,就永远都是他的,他是不会放手的。 姜姝窈恍惚间终于回过神,动作僵硬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走到窗前,嗓音冷的仿佛淬了冰:“殿下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夫君三妻四妾,你前头那些说的倒是轻巧,可是前朝后宫密不可分,你当真觉得你能做到只娶我一人?” 这是她的底线,不会轻易被任何人撼动,她的枕边人在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有她一个。她受不了,前一刻还同旁的女子温存的男人,下一刻就带着旁的女子的气息同她共榻而眠。 嫁给孟清和她尚有自主的权利,大不了一拍两散,可若是嫁入皇家,那可就真的没了反悔的余地了。 “那是他们无能,才会处处受前朝制衡,只要我不想娶,没人能逼得了我。”沈韫玉手中把玩茶盏的动作微顿,掀眸看向她。 第42章 妥协 “没人能逼得了你,可你如今却在逼我,我不喜欢皇宫,不希望我未来的人生只能在那高高的三丈红墙内度过。”姜姝窈推开窗,淡淡的潮湿气息携着一缕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窗下的一丛茉莉开了。 姜姝窈转过身看他,他正微微垂下头,长睫微敛,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有些忐忑的等他回应。 “回去后我就退了和孟清和的婚约,日后我保证,绝不再嫁娶。”过了好半晌,沈韫玉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姜姝窈受不了这僵持的氛围,率先开口。 沈韫玉终于抬起头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脚一步一步走向姜姝窈身边,压迫感随之而来,姜姝窈难得有些紧张,胸腔里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似乎是有些困惑的开口:“所以说来说去,阿姐的想法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眼下更是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愿嫁给我?” “不过也是,阿姐不愿嫁我,又能嫁给谁,在这大祁境内,又有谁能护的住你?谁娶你,孤便杀谁,到时候再将阿姐抢过来一次就好了。”想到这,他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姜姝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和疯子是没法沟通的。 “还有阿姐前头说的那些,我会好好考虑的,只是若是让我就此放弃阿姐,不可能。” 不可能。 姜姝窈的心一点点终于凉了个透彻,果然,掌权者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自私自利,她还妄想着之前几年的相处能让他同旁人不一样。 绮荷说的对,她是太天真了。 “阿姐可考虑好了,再等两日,等雨停了和阿姐一起回京,救出来的就只有阿姐一人了。” 姜姝窈紧紧抿着唇,依旧是一言未发,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韫玉神色淡了下来,抬手合上了窗,掩住了外面的景象,随后大掌紧紧握着女子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先见孟清和,总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姜姝窈抿了抿唇,嗓音低落了下来,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他。 随后又补充了两句:“还有,把绮荷送走,送的远远的,我现在不想看见她,把竹苓送过来,我不习惯别人伺候。” “想见孟清和还是等明日,阿姐今日应该也走不得远路了。”沈韫玉意有所指的开口,姜姝窈瞬间抬眸羞恼顿看向他。 沈韫玉凤眸依旧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至于其他的,阿姐不要得寸进尺,明日见过孟清和后我会派人将竹苓送来,但绮荷也在你身边三年了,她会武,留在你身边能护你周全,我不会送走。” 如今她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宅院内,又有谁能伤她。保护她,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真实意图无非就是监视。 姜姝窈心间讽意满满,面上却是勾起一抹笑:“殿下开心就行,有她在身边正好也能时时警醒着我,日后可再不能轻信身边的人。” 沈韫玉面上神情顿住了,好半晌才转了话头:“阿姐既然不喜欢那她那就不让她在阿姐面前晃了。只是明日见了孟清和,阿姐还是让他早日明白才好,他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没落子弟,是配不上阿姐的。” “若是不然,觊觎储君的女人,挑衅天家威严,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如此残忍的手段被他这般玉面含笑着说出,姜姝窈几欲作呕。 沈韫玉却没再看她,而且是出声朝门外唤道:“来人。” 很快进来两个小太监,将桌案前的批好的折子整理好又搬了出去。 沈韫玉走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本来还想留下来用晚膳,被姜姝窈以身体不适想休息为理由赶走了。 姜姝窈有些惶然的坐在桌案前,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要如何走,嫁给沈韫玉根本没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无意识紧紧咬着下唇,垂眸苦苦思索,好半天才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等明日见过孟清和,待到孟清和安全回到临安,她便先称病去姑苏外祖家避一段时间。 避一段时间就好了,姜姝窈在心间安慰自己,拿着茶盏的手却在兀自颤抖,她想起沈韫玉看向她幽深晦暗的眸光,恐怕不能轻易善了了。 “阿姐,阿姐……” 姜姝窈心间猛然一悸,她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一旁的沈韫玉眉目微敛的看着她:“阿姐做噩梦了?” 语罢将姜姝窈轻柔的扶了起来,又拿了两个软枕垫在背后,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姜姝窈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坐在榻上,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梦中血淋淋的场景似乎还浮现在眼前,尽是孟清和被千刀万剐的画面…… “阿姐?”沈韫玉眉头轻蹙的又唤了一声。 姜姝窈回过神来,眸中还满是惊惶,看到床榻旁的沈韫玉时,微微怔了一瞬,随即有些防备的捞起被角。 “大清早的殿下怎会在我屋内?” 沈韫玉看着她明显疏远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神色如常的开口:“阿姐被梦魇魇着了,绮荷唤了几声,没能唤醒,便去寻了孤来。” 姜姝窈这才发现床头处的丫鬟,头低垂着,像是个木偶一般。昨日在屋内没见到她,她以为她已经被送走了,原来还在她身边守着。 沈韫玉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阿姐不必多想,只是你身子骨一向弱,轻易离不得人,便又让绮荷守了你一夜,日后她不会再出现了。” “有劳殿下关心了。”姜姝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沈韫玉只是长身玉立的站在床榻前,俯瞰着她,姜姝窈觉察到微微灼人的目光,抬眸看了他一眼,外面的天光透过绢纱打在他的侧脸上,明灭交错,恍若神魔。 “阿姐还是尽早梳洗打扮,毕竟今日是要去见孟清和的,你也不想一身狼狈的去见他。”又过了好半晌,沈韫玉才淡淡出声,随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门。 第43章 私狱 姜姝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面上还带着几分惊惶。 “……小姐?”一旁的绮荷见她面色不虞,连忙上前扶住她,有些关切的询问。 “我没事。”姜姝窈揉了揉眉心,淡声道。 “替我更衣,记得选一件衣领高点的。”窗外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姜姝窈想起了今日的正事。 “是。”绮荷很快就选了一件藕荷色交领罗裙,外面又罩了件云雾烟罗衫。 姜姝窈推开屋门,沈韫玉正在檐下背对着屋门站着。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她,藕荷色罗裙更衬的她眉目如画,身姿窈窕,只是衣领高高的,勉强遮挡住了脖颈上不堪入目的痕迹,只耳后还有几抹暧昧的艳色。 这痕迹是他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给那些不知所谓的男人看的,但现在,他却改了主意。 沈韫玉让绮荷去取了条面纱,亲手给她戴上,“阿姐捂这么严实还是太招人,为免孟清和等会不知礼数的盯着阿姐看,还是先用面纱遮住。” 姜姝窈一动不动的任他戴上,平和的嗓音里满是温驯:“殿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韫玉扯了扯唇角,上前两步来到她身边,强硬的执起她的手。 “走。”姜姝窈左右也挣脱不开,便任由他牵着,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二人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地下入口,原来太子私狱便是位于这座京郊别院的地下。 姜姝窈越看越心惊,长阶绵延至幽暗的地下,顺着长阶往下走,到处都是呻吟声,哭喊声,还有皮鞭抽打肉体发出的清晰的声响。 越往前走,凄厉的惨叫声越强烈,还伴随着皮肉焦灼的味道和厚重的血腥气。 从小娇养着的人怎见过如此场景,姜姝窈双腿不自觉的发软,手心也出了汗,湿涔涔的,却还是被男人紧紧握着。 “阿姐莫怕,这些都是别国的一些探子还有一些作奸犯科之人,死不足惜。”沈韫玉侧头看向她,温声开口安慰。 姜姝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孟清和没做什么危害江山社稷的事。” 沈韫玉面色不变的继续开口:“所以我也没怎么为难他,不过是给了一点小小的教训。” 姜姝窈唇瓣紧紧抿着,不再开口。 二人继续往里走,惨叫声在逐渐变小,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静谧。 静的有些可怕。 又走了好一段阴森幽静的窄路,前面领路的两个官吏才终于谄媚的小声道:“殿下,前面这间密室里关的便是您要找的人了。” 姜姝窈的手上不自觉的用了点力,指甲掐进沈韫玉的掌心中。 沈韫玉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牵着姜姝窈进了密室旁的审讯室内。 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几级青石台阶延伸往上来到地上,窗明几净,阳光顺着窗子打进屋内,地面铺着干净的毡毯,一方案几,案几上还摆放着茶点同新鲜的几样时令果子。 案几后面的主位,一张宽大到足够坐下两个人的紫檀木椅稳稳当当的摆在那里,同外面的幽暗恍若是两个世界。 姜姝窈顿了顿,习惯性的走向一旁的侧席上。 沈韫玉却漫不经心的拉住了她的手,“阿姐不同我一起在主位上坐,还想去哪,当着孟清和的面要和我生分吗?” 姜姝窈手微微攥紧,默不作声的同他一起坐在了那张紫檀木椅上。 沈韫玉揽着姜姝窈纤细的腰身,迫使她靠在自己怀中,随后神色淡淡的抬眸看向门口处两个谄媚的官吏。 两个官吏立刻便去了隔壁,没一会便在门口通传:“殿下,孟姓犯人到了。” 犯人。 姜姝窈听到这个称呼,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却也只能是默不作声。此时实在没必要讨论这些称呼的问题,免得再惹怒了他。 很快,身着白袍的文弱青年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鬓发微微散乱,身上的外裳也被人扒了去,只余雪白的中衣。 身上几道血淋淋的伤痕看得人着实揪心,是鞭子抽的,受伤的那只左手缠了绷带,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姜姝窈同他对视了一眼,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是被二人亲密的举动给刺痛了双眼,不过一瞬间却就垂下了头,掩下情绪,动作恭敬的行了个礼。 “殿下对孟郎君用了刑?”姜姝窈侧头看了他一眼,嗓音平静无波,像是只是单纯的疑问。 “应当是下面的人动的手,阿姐这话是何意,是在怪孤?”沈韫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手指,他微微阖着眸子,睫毛在眼下落了一道浅浅的阴影,清隽的面容平静无波,姜姝窈却觉察出他在生气。 沈韫玉没再看她,而是淡笑着抬起头,道:“前几日孤奉父皇旨意前去剿匪,未曾想手下人实在太过蠢笨,竟抓错了人,让孟郎君受了这几日苦,孤心中当真过意不去。” 孟清和强撑着伤体跪下谢恩:“殿下言重了,殿下此举是为国分忧,草民又岂会怪罪殿下。” 真相如何他们心间都知晓,却也只能放心间而已。 “就是可惜了,孟郎君同阿姐的大婚就此作废了。” 孟清和掩下袖间的手鲜血淋漓的,却犹在颤抖,屋内一时间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孟清和才开口,嗓音艰涩喑哑:“是草民没有福气,不能迎娶姜小姐过门。” 姜姝窈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孟清和不管不顾同沈韫玉叫起板来,沈韫玉原本就恨不得杀了他,他若是敢出言不逊,被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整个孟家被他牵连了她也无法。 还好,他向来是个聪明人,惯会审时度势。 沈韫玉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孟郎君翩翩公子,想来也是不少小姐心中的如意郎君,日后若是孟郎君有了心上人,孤可向父皇请旨为你们赐婚。” 孟清和身子依旧跪伏在地上,低声回道:“草民谢殿下厚爱,只是如今临近春闱,草民一心都在科举上,并无意于男女之情。” 第44章 阿姐还走的了路吗 姜姝窈心间的危机暂时解除,便一边听二人继续交谈,一边顺手拿了桌案上的果子来吃。 他们二人说了一堆废话,姜姝窈并不知道沈韫玉想做什么,却也深刻觉得自己之前太小看他了,明明他那般厌恶孟清和,表面上却还能与其谈笑风生。 “阿姐觉得孤这个提议怎么样?” 握在腰间的大手猛然紧了紧,姜姝窈没有防备,柔软的身子直直贴上了硬邦邦的胸膛。 姜姝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惊,很快反应了过来,温声细语的道:“殿下的安排自然是妥帖的。” 沈韫玉周身的寒气微微减缓了几分,又看了孟清和一眼,“孟郎君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去养伤。” 孟清和低声应了声是,行礼退了出去。 沈韫玉圈着姜姝窈纤腰的手微微用力,让人坐在他大腿上,身子整个依靠在他怀中。 “方才孟清和看阿姐的眼神我不喜欢,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看你?不过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没和他计较。” 姜姝窈微微扯唇,话语中带着几分敷衍:“那这样说我还要谢谢殿下了。” 沈韫玉勾了勾唇:“阿姐不用跟我客气,只是方才见你走路姿势还是有些怪异,是没抹药吗?” 姜姝窈手微微攥紧,呼吸急促了几分,好半晌才强压着怒气淡声道:“是我自个身子弱,就不劳殿下挂心了。” 沈韫玉却是突然抱着她起身,走到了一扇屏风后,“知道姐姐的脸皮薄,不好意思自己来,也是我太过孟浪了,才让姐姐受这种罪,今日恰好我身上带了药,姐姐不许拒绝。” 姜姝窈身子僵了一瞬,似乎是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由得开始挣扎了起来,“放我下来,我的身子无碍,用不着上药。” 沈韫玉将她放在屏风后的矮榻上,轻轻嘘了一声,“阿姐小声些,门口还有人守着呢。” 姜姝窈瞬间噤了声,只呼吸急促了几分,压也压不下去。 “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太过分。”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就轻车熟路的攀上了她的腰带,轻轻一扯,罗裙就散了开来。 沈韫玉眸色微深,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阿姐惯会逞强。” 说完修长的手指从釉色瓷瓶里挑出了晶莹的药膏。 姜姝窈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蜷了蜷,喉间也溢出一声闷哼,身子更是登时就软在了他怀中,若不是他的胳膊拦着,兴许便要滑落在地上了。 沈韫玉拿过一旁的巾帕慢慢擦着手,又将姜姝窈散乱的衣物给她穿好整理好,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出声:“阿姐现在还走的了路吗?” 姜姝窈手抓着他的衣襟急声喘息着,好大一会才咬牙道:“不牢殿下费心,我还没娇弱到那个地步。” 沈韫玉略微有些遗憾的扬了扬眉,却也没再抱她,而是任由她缓过来神来,双腿虚软的站起身。 最后出私狱的时候,姜姝窈还是由着沈韫玉搀扶着出去的。他若是不耍狠,就是个翩翩如玉的君子,表情自然,举止又不孟浪,看上去倒真是像是个敬爱姐姐的好弟弟,外人怎么都想不到正是他将姜姝窈磋磨成这副模样的。 姜姝窈回了自己屋子就立刻将他给赶走了,沈韫玉没强留,只说过会就将竹苓给送过来。 姜姝窈坐立不安的在榻上坐下,她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要如何走,沈韫玉不可能一直囚着她,至多后日就会回京。竹苓已经知道了这事,必定是瞒不住她的,她在想此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林氏…… “放开我!” 还未到近前,姜姝窈便听到了竹苓色厉内荏的喊声。 “吱呀——” 门被从外推开,两个黑甲兵押着个丫鬟推进了房间,房门随即又关上了。 “小姐,您没事?”竹苓被推搡进了房间还想回头继续骂,一抬头却看到自家小姐,眉目瞬间染上了喜色。 她急切的小跑几步来到姜姝窈身前。 “奴婢这两日简直要担心死了,殿下没对您做什么——”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目光直直的落在姜姝窈耳畔那暧昧的红痕上。 姜姝窈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勉强遮掩着身子的异样,随后抬眸看向竹苓,只见她鬓发散乱,身上的衣物还是她大婚那日的,有些皱巴巴道。 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伤。 她缓了眉目柔声开口:“他没对你们用什么刑罚。” “他们只是把奴婢关了起来,并没有把们怎么样。” 竹苓目光又落在了她耳后,眼圈登时就红了:“他……他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小姐之前对他多好,他怎么敢这样欺负小姐……” “好了,我没什么事,大不了日后就不嫁人了,姜府又不是养不起我们。”姜姝窈并没有像她那般把贞洁看的这样重,见她一脸天塌了似的表情,忙缓声宽慰她。 “这样的话以后也不要再说了,不然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你家小姐我可没那个能耐保住你。” 竹苓抽了抽鼻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口中小声嘟囔道:“小姐这样大好的姻缘都被他给破坏了。” 姜姝窈没再管她说什么,她身子实在乏累的厉害,心里却又记挂着避孕一事,便又道:“你的香囊可还在?” 竹苓也明白了过来,忙从衣襟里将香囊摘了出来:“在的在的。” 香囊里装的有藏红花。 前些日子姜姝窈总是做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夜里又时常惊悸,大夫便开了藏红花这味药安神,药一向都是竹苓贴身收着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屋内桌上刚添了水,正冒着腾腾热气,姜姝窈倒了杯水,拿过香囊,径直抓了红花扔进了茶水中。 清澈的水在藏红花的氤氲下逐渐变色,却还有些烫,她心下不安,唯恐夜长梦多,刚要不管不顾喝下去,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阿姐可歇下了?你有支簪子落我那里了。” 第45章 红花 姜姝窈顿了顿,刚想让他等会进来,他已经兀自推开了门。 姜姝窈手中还捧着白瓷杯,见他不管不顾的进来了,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仰头灌了下去。 沈韫玉面上笑意淡了淡:“阿姐喝的什么?” 姜姝窈将瓷杯随手搁置在桌案上,抬头看他:“没什么,在私狱里大半天没喝水,有些渴了,就是水而已。” 沈韫玉视线下移,看向她刚喝完的杯子上,姜姝窈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心立刻往下沉了沉。 杯壁上还残留着缕细长的红色花瓣。 “这是什么?”沈韫玉将手中的青玉簪搁置在桌案上,不紧不慢的将那只杯子拿在了手中。 姜姝窈扯唇僵硬的笑了笑:“出嫁前的那些日子总是做噩梦睡不好觉,母亲便找大夫给我开了个方子,平常用来泡水喝。” 沈韫玉点了点头,将杯子放了下去:“我没看错的话,应当是藏红花,的确有安神的功效。” 更有避孕的效果。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几人却都心知肚明。 氛围一时间僵的可怕。 竹苓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姜姝窈想起他前两日的疯劲,心间也不由自主的打起鼓来。 沈韫玉却似乎并没责怪她的意思,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姜姝窈不由得重重松了口气,却立刻被他接下来的话哽住了。 “原来是阿姐晚上睡不着才喝的红花,我还以为是阿姐不想怀我的孩子才喝的呢。” 姜姝窈和竹苓一同僵住了,屋内再一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好半晌姜姝窈才开口:“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晨时梦魇便已经麻烦过殿下了,只是不想让殿下太过劳累。” 沈韫玉走近几步,停在她咫尺之间,笑意温和从容:“阿姐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怪你的意思,况且阿姐的事我从来都不会觉得麻烦,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平白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姜姝窈微微扯了扯唇角:“殿下说的是,是我说错话了。” “竹苓先出去,孤还有些话想单独对阿姐讲。”沈韫玉眼角的余光又瞥了眼一直安安静静的竹苓。 竹苓抬头看了姜姝窈一眼,眸中掠过犹豫,姜姝窈轻声道:“殿下既然说了,你就先出去,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什么事。” 竹苓便出去了,没走远,守在屋门处。 姜姝窈抬头看他,轻轻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已经敛起,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细细摩挲了几下,“没什么事,就是想阿姐了,有丫鬟在怕阿姐害羞,就先让她出去了。” 姜姝窈面上表情僵住了,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喜怒无常,她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嗓音飘忽不定:“殿下不要乱来,竹苓就在门外。” 沈韫玉慢慢低下头,在她唇上留下一吻,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齿不顾她的抗拒,强行侵入,蛮横深吻。 姜姝窈眼角不自觉的漾出几分水意,本能的伸手推他。 沈韫玉听话的被她推离,也只是一点点,她整个人依旧陷在他怀中。 “阿姐晚上睡不着喝那种东西做什么,我陪你睡,就像前天一样,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又怎么会睡不着呢。” 姜姝窈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如今撕开伪装的他当真一点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这种孟浪之语说出来都一点顾忌都没有。 他宽大温暖的手掌覆在她小腹上,似乎意有所指:“今天给阿姐上的是宫中的秘药,效果极好,到晚上伤处应该就消肿了,阿姐背地里再做这些小动作,晚上应该不会介意我来陪阿姐睡。” 姜姝窈生怕他晚上再来磋磨她,垂眸示弱,嗓音还带着些许颤意:“以后不会了。” 沈韫玉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才放开了她,“旁人同阿姐这般大的,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阿姐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姜姝窈方头那句已是违心之语,眼下再说不出来,只垂眸沉默着,不发一言。 “阿姐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你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韫玉慢慢打开了门,守在外面的竹苓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沈韫玉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明日雨应当就要停了,也是时候该回京了,阿姐好好休息。” 姜姝窈已经整理好情绪,抬眸镇定自若的回道:“多谢殿下关心。” 沈韫玉走后,竹苓连忙走进屋里带上了门,又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她隐约听见了里面有谈话声,却听不清是什么。 此刻见姜姝窈正懒散的靠坐在桌案上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唯有唇瓣比之前肿了些。 她迟疑了片刻,道:“小姐可要现在梳洗,等会就能直接上床休息了。” 姜姝窈半阖着眸子,疲倦的点了点头,任由竹苓给她拆了发髻,梳洗过后就直接上了床。 窗外的雨声果然逐渐小了起来,到黄昏的时候已经停了,夜里起了风,吹散了乌云,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际。 姜姝窈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往日里她喝了红花很快便能安睡,如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双眼茫然的看着帐顶,原本应该已出嫁的女儿却跟旁的男人一起回京了,林氏问起来她要怎么说? 说是太子殿下贪恋她的美色,抢了她的亲,强迫了她? 可是她们知道以后又能如何,除了替自己空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与此同时,宅子的另一处偏院里,一身白衫的孟清和静静站在院中,清隽的面上满满都是苍白的病容。 身旁的小厮苦口婆心的劝着:“公子还是进屋,雨刚停,你身子又有伤,当心寒气入体。”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太子殿下在山匪手中救下了他们,还好心的留他们在此处养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少爷的婚事突然作废了。 底下的没人敢问,他们当然都知晓自家少爷的未婚妻姜小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又落在了山匪手中,难保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清和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温润的眉眼微微蒙上了层阴翳,他似乎是在问身旁的小厮,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人究竟要爬多高,才能够将原本属于自己的珍宝握在手中?”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没人能够回答他,觊觎珍宝的人是他再怎么往上爬也抗衡不了的。 兴许只有颠覆了这皇权,他才能够如愿以偿。 第46章 返家 翌日晨。 连着下了几日雨,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因着沈韫玉说了今日回京城,姜姝窈早早便起身了,免得误了时辰。 马车慢慢向城中驶去时,姜姝窈心间还有些不真实感。她这个亲成的倒像是笑话一般,还没到夫家就又折返了回来。 沈韫玉没先回皇宫中交差反倒先陪她回了趟姜府。 府中只有林氏和陆氏在,姜知州去了府衙当值,姜舒衍则已经快马加鞭回了边疆。 门房来报说小姐回府的时候林氏还很奇怪,以为门房看错了,自家姑娘刚走三天,京城同临安之间路途遥远,这几天又落了雨,约莫着路程刚走一半,又怎么会回来。 林氏将信将疑来到府门口时,正好看到自家姑娘从太子的马车上下来,太子还十分亲密的搀扶着她。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林氏心间满是疑团,却还是立即行礼。 “夫人请起。”沈韫玉眉眼间满是温润之意,又笑容和煦,让人一见就觉得亲近。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林氏总觉得他们有些过分亲密,画面没来由的刺眼,一时间礼数都顾不上了,只问道:“殿下怎么同臣妇家窈窈一起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窈窈的夫君呢?” 沈韫玉面上笑容微微淡了淡,却不明显,一心关注姜姝窈的林氏并没有看出来。 姜姝窈身子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他几步,笑着开口:“太子殿下还要回宫述职,便让他先走,女儿此事倒是说来话长,不过站在府门口也不成样子,等不如会回府后女儿再慢慢说给娘听。” 林氏连忙笑道:“窈窈说的对,是臣妇失礼了,殿下勿怪,殿下既然还有要事在身,那臣妇就不叨扰了。” 沈韫玉面上笑意越发淡了,却也没反驳,抬眸温温沉沉的看了一眼姜姝窈,便转身又上了马车。 姜府的一行人在原地等太子的车驾走后,才转身回了府,姜姝窈没回自己院子,径直跟着林氏去了正院。 姜姝窈安安静静坐在里间的绣凳上,看向林氏斟酌着开口:“有些话想要单独问问娘的意见。” 林氏顿了顿,立马察觉到了话语中的不寻常,便遣散了一众丫鬟婆子,屋内只留了她们二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只有你自个回来了?孟清和呢?” 姜姝窈摇了摇头,苦笑道:“娘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他们了,女儿同清和的这桩婚事,成不了了。” 林氏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猛然收紧,当即变了脸色:“这是出了什么事?好好的婚怎么就成不了了?” 姜姝窈贝齿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在林氏目光的注视下捋起了衣袖,露出里面莹白如玉的小臂,以及上面还未完全消退的斑驳痕迹。 “这是,这是……”林氏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痕迹,身子都颤了起来,手颤颤巍巍的抚上了那些斑驳红痕。 姜姝窈垂着眸子,嗓音飘忽不定,“回临安的路上,在宛平一带碰到了山匪。” 林氏的手抖的越发厉害了,嘴唇哆嗦着开口:“这是那些杀千刀的山匪……” 姜姝窈摇了摇头:“这是太子殿下留下的,正巧太子殿下当日派去剿匪,救下了我们。” 林氏松了好大一口气,面色都苍白了起来,额上更是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她这口气却并没有松到底,她有气无力的开口问:“你同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低声道:“那些山匪不知何时下了那种下三滥的药物,我同殿下都中招了,不得已……” 林氏呼吸急促,眉头紧锁,向来稳重的面上露出几分茫然失措,她垂眸看向自己一直都很镇定的女儿,问道:“那你同太子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办?殿下既然要了你的身子,我瞧他对你也是多有爱护——” 姜姝窈打断了她:“女儿无意嫁入东宫。” 林氏眉头锁的更紧了,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得自家女儿再度开口:“之前要嫁孟清和便是看中了他家后院干净,没那么多乱七八糟女子,可太子殿下同他不一样,他是储君,必定是要三妻四妾,以后荣登大统后妃子更是一茬接一茬的。女儿没有那个心计同她们斗,真要入了殿下的后院,恐怕什么时候死了都没人知道。” 林氏听见她这一席话又陷入了思索间,姜姝窈在一旁忐忑的看着她。 她并没有把握一定能说服她,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大于天,但她也相信,这么多年的爱护总归不是假的,她都这么说了,林氏不会眼睁睁的推她入火坑。 果然,没一会林氏就抬起头看她,眼神也逐渐坚定了起来:“不嫁就不嫁,窈窈不愿意那就在府中当一辈子的姑娘,以后我们走了你也还有大哥护着,我看谁敢说半句闲话。” 姜姝窈乖顺的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娘的。” 林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忙问道:“你同殿下……,后事可曾处理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不进宫了,还是小心些,免得不小心珠胎暗结。” 姜姝窈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大夫开的红花还有,女儿喝过红花了。” 林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有闲心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姜姝窈咬了咬唇又开口:“女儿此次出嫁却又再次回家,难保京中的其他人不会说些什么,这段时间女儿想先去外祖家借住一段时间,也好避避风头。” 林氏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给你舅舅传信一封,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姜姝窈没有丝毫犹豫:“越快越好。” 第47章 南下姑苏 两日后的清晨,天还没亮,一辆马车就悄悄从姜府驶出。 天色还早,姜姝窈半躺在竹苓身上补觉,马车一路通行顺畅,没一会就出了城门,一路南下。 京城城楼上,微凉的晨风吹过,沈韫玉静悄悄的负手立在那里,眸色沉邃的看着那辆马车转瞬而过。 身后随侍的顾生迟疑着开口:“姜小姐此行是瞒着殿下的,应当是要一路南下去往姑苏,殿下不派人拦着吗?” 沈韫玉清浅的收回目光,面容淡的发冷,沁着森森凉意。 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却依旧如同玉石相击般清越:“不用,阿姐性子倔,有些事情难免一时会想不开,不能将人给逼太紧了,放她一个月自由让她好好想想。一个月后她若还是想不通不愿回来,孤自会去姑苏亲自接她回京。” 顾生还是有些迟疑:“绮荷这枚棋子已经暴露,如今姜小姐身边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若是在姑苏出了什么事……”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谁说阿姐身边没我的人了?” 顾生想起前几日从他手下抽调走的几人,心里明白了过来:“殿下心思缜密,是属下多虑了。” 姜姝窈虽说困倦无比,却一直没敢真正睡死过去,她知道姜府除了绮荷,沈韫玉肯定还安排了其他的探子。她此去姑苏的消息是刻意瞒着的,除了随行的几人,对府中其旁人都说是去城郊寺庙上香,可难保不会被发现什么端倪,再被沈韫玉给捉回去。 所幸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并没有遇见什么拦路的,她这才放下几分心来,靠在竹苓怀中安心睡了会。 “叩叩叩——” 马车门那边传来三声十分得当的敲门声,随后外面侍卫的声音传来:“已经到午时了,离前面城池却还有些远,小姐可要原地休息会用膳?” 他们自然带了干粮,但现在天气炎热,旁的不好保存,带的东西并不能直接吃,非要生火才行。 姜姝窈已经醒了,嗓音还有些沙哑:“找个树荫,歇息会。” “是。”马车又慢慢行驶了起来,很快在一片阴凉处停下。两个侍卫是林氏精挑细选给她的,武功高强,话并不多,干活又十分利索。 一行人简单吃过东西后便又上了路,马车时不时的碾过路上的石子,车身有些颠簸,姜姝窈这几日都悬着心没睡好,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只觉得十分困倦,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最终马车一路颠簸了四五天才终于来到了姑苏,姑苏林家也是当地的世家,朱红大门敞开着,几个丫鬟站在门前左顾右盼,等着表小姐的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驶来了一辆马车,在林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姜姝窈由竹苓搀扶着下了马车,门口的一群丫鬟婆子当即簇拥了上来。 带头的是个年纪稍大的婆子,见她下来笑眯眯的领着身后众人行了一礼:“请表小姐安。” 姑苏同临安离的近,以往姜姝窈时不时的都会来这小住几天,自然认得这是林老夫人身边的人。 她一双杏眸微微弯了弯,笑盈盈的道:“李嬷嬷快请起,许久没来林府了,不知外祖母身子可还康健?” 李嬷嬷乐呵呵的道:“老夫人身子硬朗着呢,这不是收到了表小姐要来的消息,早早的就遣奴婢在门口候着。” 姜姝窈便又去拜见了林老夫人同她的几位舅母,这才有空闲回到林家给自己安排的院子歇息会。 “表姐,表姐——”刚在屋里坐了一刻钟,茶还没喝上一口,就听得一声清脆娇俏的少女音。 “是林二小姐,平日里她就喜欢黏着小姐。”竹苓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连忙去开了屋门。 来人正是林家大房的二小姐林栀柔,穿了件碧青色的云烟裙,两只圆润的明珠耳珰在耳畔摇曳生姿。她年龄不过十五,肤色雪白,眉目如画,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前几日便见了姑姑的传信说表姐会来姑苏,左等右等可算是把表姐给盼来了。” 姜姝窈笑道:“你自己家的姐姐妹妹还不够多吗,盼着我来做什么。” 林栀柔晃着她的手臂撒娇:“大姐已经嫁人了,自然不能再陪着我一起。至于婶婶家的那几个,每日都在那练刺绣,要么就是琴棋书画,一个个都死板的紧,我跟她们玩不到一块去。” 姜姝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说,城中又新开了家什么铺子。” 林栀柔一双狐狸眸都弯成了月牙,娇声道:“城西新开了家胭脂铺,表姐快同我一起去逛逛,也好买些胭脂。” 姜姝窈笑着看她一眼:“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年底就及笄了,再不改改性子,当心舅母给你立规矩。” “哎呀,说那些做什么,不还没及笄吗,今天是去玩的,不许再提这些。” 姜姝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起身换了衣服同她一起出去了。 如今江南正是梅雨时节,今天倒是难得没下雨,二人带着丫鬟一起去逛了胭脂铺子,又买了不少糕点零嘴,一直到天要擦黑了,才兴致勃勃的一同回了林府。 往后的几日,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姜姝窈便没再出门,成日里窝在自己院中。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林府中总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那背后之人极有分寸,并不会让她觉得十分冒犯,却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莫不是沈韫玉派的人? 这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姜姝窈就忍不住笑了,这又不是京城也不是临安,他手再如何长也不至于伸到这里,想来她是什么被之前的事留下了心理阴影,开始疑神疑鬼了起来。 京中也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她尚且紧绷着几分的心弦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沈韫玉并没有什么动作,应该是近来朝中事务太多,把她抛在了脑后,又或许是得到之后,对她的念头渐渐淡了,觉得并不是非她不可。 不管他是何种想法,对姜姝窈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她现在也没什么旁的事,在姑苏借住个一年半载,等他的念头彻底断了再回去也不迟。 第48章 他可有强迫于你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势越来越大,天空阴沉沉的,让人的心头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姜姝窈立在窗前,眉目间有些凝重,她来姑苏已有半月了,梅雨季虽说一直都有雨,但很少有这么大的,可如今这样的大雨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天。 再这样接着下的话,恐怕不太妙。 果不其然,大雨又下了两天,逐渐传来周围乡镇被洪水淹没的消息,城中大街上也逐渐开始有了衣衫褴褛的流民。 又一日,林家大爷从外面回来,面色凝重的带回了一个消息。 “城外大坝已然临近决堤,此次洪水不容小觑,估摸着许多灾民都要流离失所了。” 林家在姑苏是钟鼎世家,且素来扶弱济困,名声极好,遇到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天降大灾,朝廷自然会接济,然而还需得时间,朝廷赈济款下来前人也是要吃饭的。林家老夫人当即让下人去粮库里清点粮食,同姑苏太守一同在城郊开粥铺,救济灾民。 这样做有好处自然也有弊端,功劳虽然会被姑苏太守给分走一部分,但是有官兵把守,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闹事。 赈灾一事林家有男丁出面,自然用不上她们女眷,姜姝窈便整日同林家几位小姐待在府中,日子倒是清闲的很,可心头却好似压了什么东西,一直沉甸甸的。 “老祖宗,夫人,大事不好了,赈灾现场流民突然暴动,二爷正好在赈灾,被流民误伤了!” 此刻几位小姐都在林老夫人的屋内,陡一听闻这个消息,所有人心间都颤了颤,林二夫人更是登时就白了脸,急声道:“二爷……二爷可有大碍?” 传话的小厮很快道:“外面传信的人说伤的倒是不重,不然人就直接回来了,不过见血了,须得药物包扎。” 林老夫人先回过了神来,连声吩咐下人去拿上好的金疮药以及包扎用的白细布。 一面又回头看了那小厮一眼,嗓音厚重又有威严:“如今那暴乱的流民可拿下了?” 小厮忙点头:“那里有官兵守着,也就刚开始没防备,后面很快就制止了,暴乱的问题倒是不大。” 林二夫人煞白着脸道:“外面来取药的人呢,我同他一起去,我去看看二爷……” 林老夫人睨她一眼,沉声道:“胡闹!你如今有身孕在身,外面风大雨急的,你去做什么?万一路上出个好歹,老二回来了我怎么和他交代。” 一旁的姜姝窈已经将事情听了个大概,没有多犹豫,她站出来道:“外祖母,二舅母,我去走一趟,给二舅送药顺带看看二舅的情况。”二房只有两个姑娘,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年纪还小,她去是最稳妥的了。 林老夫人又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也只得点了点头:“二房那几个丫头还小,老二家的又怀着孕,窈窈去倒真是最稳妥的,只是那里人多眼杂的,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孙女晓得,正巧母亲给我留了两个侍卫,等会带上他们,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林老夫人还是止不住殷切叮嘱,姜姝窈一一应是,而后带着竹苓同那两个侍卫向大门处走去。 “送信的那位孟公子正在倒座房里等着,表小姐稍等片刻,奴才去叫那位公子。” 姓孟?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姜姝窈睫羽微颤了颤,却什么都没说,只安静的站在檐下等候。 很快,视线中就多了一截熟悉的青色衣角,姜姝窈微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听见身旁的竹苓惊呼。 “姑爷,你怎么在这?” “呸呸呸,奴婢说错话了,是孟公子。”竹苓很快反应过来,忙又改了口。 姜姝窈此刻也已经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来人,青衣襕衫,举止文雅从容,正是孟清和。 见着她,孟清和似乎也愣住了,失礼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想起来打招呼。 “窈窈妹……姜小姐何时来了姑苏?” 姜姝窈掩下眼底不该有的情绪,客套的笑道:“有劳孟公子挂心了,我来姑苏已有半月了。” 曾经的一对璧人如今相对而站彼此客套生疏的却恍若陌生人,倒真是让人叹息不止。 孟清和点点头,笑容温雅俊秀,又带了些许苍白,“林二爷受了伤,耽搁不得,我们这便启程。” 姜姝窈微微颔首,二人并肩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彼此对视了一眼,却都是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孟清和,似乎只要他敢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就会当场将人给拿下。 来到了马车前,孟清和并没有进车厢,而是自觉去了前面驾车的地方,然姜姝窈的两个侍卫已经将位置占的满满登登的了,一时间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姜姝窈掀开马车帘子,柔声开口:“孟公子来马车里坐,你刚受过伤,身子虚弱,坐外面淋了雨当心寒气入体。” 前面的两个侍卫面上表情当即僵住了,他们原本是想着让那姓孟的自己想办法去,可这…… 倒是弄巧成拙了。 孟清和依旧一如既往的君子:“不用了,男女有别,孟某在外面就行,小姐闺誉要紧。” 姜姝窈咬了咬下唇,再度开口:“事从权宜,更何况我还戴着帷帽,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孟公子尽管上来就是。” 孟清和犹豫了一瞬,拱手行礼:“那便叨扰小姐了。” 马车轱辘慢慢朝着京郊的方向行驶。 马车上的孟清和拘谨的坐在角落里,身姿端正,眼睛只盯着一处瞧,半分都没敢落在姜姝窈身上。 姜姝窈挂念着他的伤,生怕因为自己再耽误了他明年的科考,想了又想还是轻声问道:“孟公子的伤可还有碍?” 孟清和笑了笑:“多谢姜小姐挂怀,没什么大碍了。” 姜姝窈心间松了一口气,又不免好奇的问道:“孟公子怎会出现在姑苏?” 孟清和终究没忍住,将视线落在了一直朝思暮想的人身上,嗓音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喑哑:“姑苏同临安相临,此地洪水决堤,我孟府又岂能坐视不理?” 姜姝窈点点头,孟家同林家一样,素有美名在外,碰见这种事情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孟清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沉沉的起伏着各种情绪,他深呼了一口气,嗓音喑哑的不像话,话语间还是越过了界限。 “窈窈,他……他可有强迫于你?” 第49章 旧情复燃 姜姝窈愣了愣,嘴角很快扯出一抹笑来:“孟公子这话说错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哪来的什么强迫不强迫的。” 孟清和脸上的血色倏地退下去,整张脸白的吓人,失魂落魄的点点头:“是孟某越界说错了话,姜小姐勿怪。” 二人说话的声音低,再加上外面又下着雨,声音传到马车前面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低语,并不能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前面驾车的两人面色越来越凝重,却又因着下雨路滑不能加快速度。 殿下派遣他们来,便是要注意着不能让外人有机可乘,他们倒好,想着法的将姜小姐给推给了旧情人,若是被殿下知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被扒掉一层皮都是轻的。 他们心间担忧二人在马车中旧情复燃,只觉得时间过得越发慢了,明明林府距离城郊处也没多远,在他们眼中却好似走了大半天一样。 马车终于晃晃悠悠的在粥棚旁的简易帐篷前停了下来,姜姝窈提着药下了马车,竹苓连忙为她撑开伞,两个窈窕的身姿脚步匆匆的迈进了雨幕中。 帐篷内,林二爷左胳膊上血迹斑斑的缠上了些布条,他也不管,正忙着分配粮食。 “二舅。”她低低唤了声。 林二爷抬头看了看,见是她,面上满是惊讶:“这里人多眼杂的,我又不是受了什么重伤,窈窈怎么来了?” 姜姝窈笑了笑,“二舅自己不把伤当回事,听的人可都要吓死了,二舅母怀着身孕来不了,我来看看二舅的伤怎么样。” 林二爷笑了笑,单手将胳膊上缠着的布条给解开,“就是一个小伤口,没什么大碍,累的你们一个个忧心了。” 姜姝窈替他上药包扎伤口,包扎好后林二爷立刻赶人:“行了行了,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赶紧回家,你在这里我还要分心看着你。” 姜姝窈轻轻应了声是,带着竹苓又回了马车,车轱辘碾在青石板路上慢慢驶去。 京城,东宫内。 “殿下,姑苏传来的信。”常喜手中抱着只鸽子,气喘吁吁的从殿外一路小跑了进来。 沈韫玉提笔练字的手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纸条从鸽子腿上解了下来。 须臾,眸光一点点幽深下去,最终成了浓的化不开的墨色。 “姜小姐同孟清和二人共乘一马车,喁喁私语,情意浓浓,恐有旧情复燃之意。” 他唇角轻慢的勾起一抹笑,话语轻柔的不像话,其中的森森戾气却无端让人觉得脊背一凉。 “倒是把他给忘了。” “上一次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他不知悔改也就罢了,如今还不知死活的往阿姐身边凑,意图勾引阿姐,真是找死。” 常喜抹了把额前的冷汗,斟酌着开口:“那殿下现在是要……” “去养心殿。” 沈韫玉周身寒气凛冽,踩着锦靴大步流星的朝着往宫外走去。 养心殿内,永宁帝正在批着折子,见到他来,诧异的扬了扬眉:“太子今日怎么有空上朕这里来?” 沈韫玉行了一礼,眉目温润道:“姑苏水患赈灾一事,不知父皇可有人选?” 永宁帝当即笑出了声,他接过一旁太监总管王进忠递过来的茶喝了口,道:“朕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你想揽了这差事?” 沈韫玉面色不变,道:“姑苏水患严重,儿臣身为储君自是不忍心看百姓流离失所,特来请命前往姑苏赈灾。” 永宁帝挑眉道:“朕记得姜家那小姑娘被你吓得离开了京城,是去了姑苏?” 沈韫玉扯了扯唇:“这就不劳父皇挂心了,父皇只需下旨便可。” 永宁帝抬头看他,清贵雍雅,凤表龙姿一身团龙玄色长袍,更衬的他俊朗无匹。 将他打量过一遍,心间又不由得嗤笑一声,长的再惹眼又如何,不还是没讨得人家小姑娘的欢心。 “这次从姑苏回来后预备如何?人家好好的婚事被你给毁了,如今又逼得人小姑娘躲出了京城,朕猜猜,你下一步是不是要请旨赐婚,强娶人家了?” 沈韫玉站在原地不动,只微微半阖着眸道:“父皇还是尽快下旨,姑苏水患可等不得了。” 永宁帝捋须颔首:“自然是要下旨的,朕的好太子这般关心国事,朕深感欣慰啊。” 沈韫玉领过圣旨转身离去,一旁的王进忠又给永宁帝续了杯温茶,迟疑道:“姜家小姐虽说也是官家千金,但做太子妃还是不太够格,到时候其他朝臣会不会不满……” 永宁帝喝了口茶,笑出了声:“你还是太小看太子了,真当他这三年是吃干饭的不成?” 沈韫玉出了养心殿就径直出了宫,上了马车后,就直接令人往工部的方向去。 常喜知他心情不虞,一路上都没敢吭声,只心间暗暗为那娇娇弱弱的姜家小姐担忧,希望她同她那劳什子前未婚夫不要走太近,不然殿下的怒火怕是没人能够承受起啊。 翌日晨起,天还未亮,太子车驾就带着浩浩荡荡的赈济粮出发了。 第50章 姐姐是来会旧情郎的? 姑苏的雨势终于渐渐小了,然而洪水一时半会却是退不下去,粮食也依旧紧缺。 所幸上面传来消息,朝廷的赈济粮很快就能下来了,倒是令人松了口气。 是日,姜姝窈正在林府陪着林老夫人说话,竹苓却突然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慌成这副样子?”竹苓很少在人前如此失礼,姜姝窈蛾眉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 竹苓也知晓自己太冒失了,脸上的慌张却是怎么都掩不下去,“老夫人,小姐,朝廷的赈济粮下来了。” 林老夫人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这是好事啊,怎么如此慌张?” 竹苓十分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护送赈济粮下来的,是太子殿下。” “啪——”姜姝窈睫羽猛的一颤,一个手抖,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窈窈烫到手了?”林老夫人的目光登时落在了姜姝窈身上。 姜姝窈笑了笑,掩去面上的异常:“没事,方才手滑了,外祖母不用担心。” 林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看向她笑道:“没事就行,窈窈的手娇嫩,烫坏了外祖母可是要心疼的。” 姜姝窈神色如常的起身,温声细语道:“太子殿下既然都来了,想必此次水患很快便能解决,外祖母也终于能够放心了。” 林老夫人面容和缓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既然都亲自来了,想来定然是对这次水患很重视。” 姜姝窈也笑了笑,正想借此机会告退,门外却又陡然传来小厮的声音:“老夫人,大爷派奴才回来传信,太子殿下很快就要上咱们府上来了!” 林老夫人愣了愣,面色随即一喜:“殿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上我们府上来,老大可曾传什么其他的话?” 那小厮也是喜气洋洋的,道:“回老夫人的话,奴才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的,太子殿下说我们林府美名在外,扶贫济困,乃是难得的儒商,今年皇商一定要给我们林府留个名额的。” 林老夫人面上喜色更重,忙吩咐下人下去准备,又去叫了大房二房其余的人,来到大门口,等着迎接太子殿下。 约莫过了两刻钟,林府的转角处慢慢驶过来一辆低奢坚固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在林府门前慢慢停了下来。 “民妇\/女见过太子殿下。” “诸位夫人小姐平身。” 浮现在耳边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依旧如同玉石撞击般清悦,众人起身的时候不自觉的都看了一眼,便见面前之人一身玄色常服,清隽俊雅又矜贵无双,眉眼间满是温润的笑意,让人初见便不由得心生亲切。 姜姝姝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却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顿了顿,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眸中。 “殿下里面请,寒舍简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夫人客气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正堂的方向去了,姜姝窈刻意放慢了步伐,落后了众人几步,而后悄悄回了自己院子。 “小姐不用担心,说不定太子殿下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赈灾,不一定同抿有关系。” 竹苓见她面容凝重的不像话,忙扯了话头安慰她。 姜姝窈想起他方才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心却怎么都放不下,她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外面门却被敲响了。 “表小姐可在,老夫人请您去前院。”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姜姝窈却还是不想面对他,想了又想,她看向一旁的竹苓。竹苓会意,扬声开口:“我家小姐有些不太舒服,先歇下了,劳烦姐姐通传一声。” 外面的人应了声是,旋即下去了,姜姝窈眉头依旧紧锁,心间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外面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阿姐身子不舒服?可有大碍?” 外面的人是沈韫玉。 “小姐……”竹苓也一脸难色的看向姜姝窈。 “去开门。”姜姝窈深呼了一口气,平静出声。 竹苓硬着头皮出去了,姜姝窈静静坐在桌案前等候。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来人慢条斯理的推开,又被合上,屋内亮了一瞬又旋即暗了下去。 “阿姐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正好此行带了宫中的太医。” “多谢殿下关心,没什么大碍。” 沈韫玉走近几步来到她身前,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好模样,只眸底的情绪沉邃无边。 “这样看阿姐身子确实没什么,那先前是为了躲我?” 姜姝窈抬看他,答非所问:“竹苓呢?” 沈韫玉嘴角微微落了落,“竹苓自然在她该在的地方,阿姐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为什么要躲我?” 姜姝窈掐了掐手心,淡声道:“殿下多虑了,方才确实不太舒服。” 沈韫玉纤长的无所顾忌的抬起了她的下巴,嗓音带了几分冷沉,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阿姐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孟清和了,所以连同我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了。”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垂着眸子不看他,“殿下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沈韫玉轻笑了两声,“姐姐还真是会区别对待,能够跟孟清和共乘一辆马车,同他喁喁私语,眼下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怎么,难不成姐姐来姑苏,是来会旧情郎的?” 最后一句话落下,那只手环过她的细肩,将她整个人捞起,强行揽入怀中。 “你离开京城来到姑苏,我没拦着,是想让你缓缓,不想把你逼的太急,可你却背着我见孟清和。上回放过了他,这回他非死不可。” 他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面上还挂着抹笑,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小事。 姜姝窈呼吸却猛然急促了几分,她白着一张脸看他,“我跟他的遇见只是巧合,你的人没告诉你?唔……” 沈韫玉只是俯下头堵上了她的唇,将她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唇齿间。 “姐姐同他之间的事我不想听,比起这个,姐姐还不如做点实际的,说不定等会我心情好了,就会留他一命。” 姜姝窈伸手仓皇的抓住了他的衣摆,强撑了方才有些发软的腿。 “你别动他。” 话音落下,视线里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勾向了她的衣带,姜姝窈颤抖着手去按。 沈韫玉垂眸看她,眸底情绪淡的发冷,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姐姐不愿意?” 姜姝窈脸瞬间煞白,终究还是动作僵硬的松开了手。 带有薄茧的手几番勾弄拨缠,身上的衣裙就如同花瓣一般,慢慢萎顿在地。 姜姝窈竭力忽略身上作乱的手,颤着声音道:“殿下答应我不能再追究其他人。” 沈韫玉伸手解了腰间的镶玉腰带,又将她那凌乱的绸裤扯了下来。 他微微勾唇浅笑:“姐姐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其他的吗?” 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会她,只手掌扶着她腰身,往自己怀中按去。 姜姝窈闷哼一声,浑身颤抖着软下了身子。 第51章 混账东西 “姐姐想要逃开我同那孟清和双宿双飞,我又怎么会如你的意,你只能是我的帐中妻。” 姜姝窈的意识已经有几分涣散,双臂被迫搂着他的后脖颈,听见这满含戾气的低语,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握在腰间的手不紧不慢的揉捏着,随即猛然收紧,她瞳孔猛然放大,喉间一直压抑着的呻吟还是呜咽着泄出。 “殿下,阿……阿叙……”声音细微惶然,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他的一截衣摆,似乎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沈韫玉心间的火气听见她唤的这一声后奇异般的平息了下去。 他亲了亲姜姝窈殷红潮湿的眼角,嗓音染上了几分满足:“姐姐真是会哄人,才这么一会就把我哄好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再饶过那孟清和一次,姐姐开心吗?” 姜姝窈当然不会回答她,她此刻正咬着唇,努力克制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哭吟,潮红的双眼紧紧闭着,面色一派茫然。 好似方才的那声阿叙是无意识喊出的。 沈韫玉更开心了,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在他姐姐心里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地位的,所以才会在无意识间喊出他的名字? 沈韫玉又亲了亲她濡湿的鬓角,“姐姐同孟清和之间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姐姐现在是我的,以后也只能是我的。” 桌案上的几只茶盏不知何时滚落在了地上,没摔碎,下面是交叠的衣衫。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姜姝窈被按着在屋内荒唐了一下午,已经是疲倦到了极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不是她中间装作迷迷糊糊喊了声他的名字,估摸着这会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弹。 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她却强撑着坐起身,一旁正在灯下处理事务的沈韫玉抬眸看了她一眼,“姐姐还有力气?” 姜姝窈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仔细去看还能看出身子在细微的发着颤。 “殿下胡闹够了就请出去,被旁人看见了不好。” 沈韫玉起身来到床榻前,微微俯身逼近她,垂落下的发丝同她的乌发纠缠在一块难舍难分,他看了一眼,心情蓦的变好,温润和煦的道:“我舍不得姐姐,不想出去。” 姜姝窈抬眸直直的看着他,好半晌忽而笑道:“殿下想如何便如何,反正你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女子的名节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日后若是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闲话,大不了就三尺白绫吊死在殿下面前,也能落个清净。” 她自是不可能因着这些事便寻死觅活,但眼下确实是不想再看见他,便说了这些话,想要将他逼走。 听见那个死字,沈韫玉顿了顿,眉眼同唇角齐齐落了下来,一张玉面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姜姝窈不惧他,只懒洋洋的靠在床头,一双杏眸半阖着,恹恹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上面还留着几抹暧昧的齿痕。 “姐姐不用拿话激我,我又怎么舍得你死呢,有我的吩咐,自然没什么不长眼的下人敢来此处。” “至于姐姐说名节,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非议日后的太子妃。” 姜姝窈顿了顿,掀眸看他,没有说话。 沈韫玉伸手按在她肩头,“待到此间的水患平息后,姐姐就同我一起回宫,在东宫陪着我,等到大婚前三日再将姐姐送回府中,等着我去迎亲。” 姜姝窈素手紧紧揪着身下的被褥,咬着牙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殿下这是要将我囚在宫中了?” 沈韫玉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一双沉邃无边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轻轻道:“谁让姐姐不听话,心里想着别人还总是想跑。” “这次姐姐来姑苏是没有刻意瞒着,才让我这样轻易找到,可姐姐这般玲珑心肝,万一下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走了,我又要去哪里找?” “混账东西。”姜姝窈阖上眸子,终究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沈韫玉慢慢起身,还有闲心冲着她笑,“混账也只对着姐姐混账。” “让人送避子汤来。”姜姝窈胸膛急促的起伏着,好半晌又冷声开口。 沈韫玉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姜姝窈抬眸看他,冷笑了一声,口中话语冷的如同淬了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可不想婚前大着肚子惹人非议。” 沈韫玉周身气势温和了起来,“姐姐说的对,反正我们就要成婚了,现在不想生就不生了,以后成婚了再生也不迟。” 话音落下,他转身去了外间,吩咐人去熬了避子汤。 半个时辰后,沈韫玉亲自端着只托盘进来了,上面一只冒着热汽的白瓷碗,一碟蜜饯儿,没给她,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烫,等会再喝。”他神情自若,眼角眉梢还隐隐带着笑,端过来的那碗东西实在是不像避子汤。 沈韫玉看见了她眼底的怀疑,难得开口解释:“姐姐都答应嫁给我了,这点小事自然会依着姐姐的。” 姜姝窈不疑有他,慢慢放下心来,等着汤药稍微凉了些,便端过闷头灌了下去。 沈韫玉适时将蜜饯送到了她嘴边,若不是害她喝汤药的人就是他,当真是一个贴心无比的好弟弟,好郎君。 “天色晚了,我也要休息了,殿下还是请。”喝过药姜姝窈又开始赶人。 沈韫玉站直了身子,饶有兴味的垂眸看向她:“姐姐喝过药翻脸不认人了?” 姜姝窈咬着下唇不说话,沈韫玉也没再强留。 “既然姐姐要休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知道姐姐不想跟我一起用膳,等会我会遣人来送晚膳,姐姐记得吃,千万不要因为我郁结于心不吃饭,最后难受的还是自个。” 姜姝窈抬头看他,淡声道:“让竹苓也回来。” 沈韫玉点点头,“她自然会回来伺候姐姐用膳的。” 沈韫玉随后就走了,他走后没多久竹苓就回来了,眼圈红红的,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是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好小姐……” 第52章 亏心事 姜姝窈疲倦的揉了揉眉心,看向她叹了口气:“这不怪你,他是太子,他想做什么,我们又怎么拦得住呢?” 竹苓又看她:“那……那小姐,我们是不是不能在姑苏了,是不是要回京了。” 姜姝窈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声音中是浓浓的倦意:“恐怕不只是回京这么简单了。” 姑苏的雨终于渐渐停了,有了太子坐镇,再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来闹事,洪水也被疏导走了大部分,但还没完全退去,想要再重建家园还需再等些日子。 返程的时间也提上了日程,然而在离开林府前,却还是出了些差错。 “表姐,这就是太子殿下吗?和我想的一点都一样。” 林栀柔坐在姜姝窈对面,双手捧着脸,面上是少女怀春的表情。 姜姝窈身子僵了僵,心下微微有些不妙,她早就知道沈韫玉那张脸是最讨小姑娘喜欢的,如今又装出这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保不齐会入了谁的眼。 她不动声色的开口问:“他马上就要走了,表妹问这个做什么?” 林栀柔眼中有光,她双眼亮晶晶的看向姜姝窈:“表姐,殿下此次在姑苏没有住在太守府而是住在了我们府上,他对我们府上人的态度跟其他人也不一样,你说……” 沈韫玉对她虽然孟浪,然而在外人面前的分寸却把握的很好,林府众人除了林老夫人隐约看出了些许端倪,旁的人只隐约知道她似乎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在她的刻意之为下,二人之间疏远的比其他人更甚,并没人将他们联想到那方面上。 姜姝窈眼睛眨都不眨的打断了她:“没可能,你不用瞎想,他心思深沉,你在他面前只有被他算计的份。” 林栀柔微微垮了脸,拉长了语调啊了一声,“我知道可能是因为表姐的缘故他才留在府上的,可是,可是太子殿下他看着很好啊,温和有礼又没什么架子……” “那是他装的,一个上位者若是这么温和岂能坐稳那个位置?” 林栀柔把整张脸埋在臂弯中,闷声闷气的道:“人家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表姐还这么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姜姝窈仍旧面色凝重,没有半分放松:“不成,你马上就要及笄了,好好相看,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才是正经事,别再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林栀柔依旧满脸祈求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臂撒娇:“表姐,我是真的好喜欢太子殿下,而且……而且他前两天还对我笑了,表姐能不能帮帮我,求求你了。” 姜姝窈神色微微顿了顿,似乎被她打动了几分。 她抬眸看向林栀柔,她们二人有血缘关系,仔细看去也能从二人的眉眼间看出几分相似,她心念微动,说不定沈韫玉真的因着这张脸会对她生出些好感来。 到时候,她是不是就自由了? 这个念头一旦浮在心间,就再也去不掉了,她的呼吸隐约急促了几分,看了林栀柔几眼,最后慎重的问道:“你今日说的话可有半句虚言?” 林栀柔连忙指天发誓:“没有,真的没有,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姜姝窈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你说,我要如何帮你?” 林栀柔顿时欣喜道:“今晚爹爹会在府中设宴送别太子殿下,到时候我会提前溜进殿下院中等着,到时候……” 姜姝窈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她指甲狠狠嵌入肉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厉喝:“这般漏洞百出的计划你也说的出口,太子院中不知多少人守着,若是人人都能近身,他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林栀柔瘪了瘪嘴,又道:“所以才想要表姐帮忙啊,表姐院中角落里有道暗门,可以直接通到殿下院内,我趁着夜色偷偷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不行!”姜姝窈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她是想脱身,可绝对不会搭上别人。 “表姐……”林栀柔眸中含着盈盈泪光,青葱可人正当年纪的小姑娘做出这番姿态,莫说是男人,便是她都很难拒绝。 姜姝窈却还是硬下心肠:“不可能,即便你成功赖上了他,他若是不认账,觉得你别有居心你又当如何,到时候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表姐……” 再硬的心肠也抵不过小姑娘的百般缠磨,更何况她还留有私心,到了最后,她终究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这是你的家,院中有什么暗道我可不清楚。” “多谢表姐!”林栀柔欢天喜地的出了门,险些同刚进来的竹苓撞上。 “表小姐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 姜姝窈面色依旧有些不太好,强撑着露出抹僵硬的笑敷衍道:“没什么。” 竹苓顿了顿,隐约觉得不大对劲,看了看姜姝窈的脸色,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晚上,林府在正院设宴送别贵人。 林府人多,便分了男席和女席,中间有几丛竹子影影绰绰的挡着,看不真切,却能听见声音。 宴席刚开始没多久,林栀柔就捂着脑袋娇声说自己头疼。 林大夫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这果酒又不醉人,再说你统共就喝了没几口,怎么会头疼?” 林栀柔依旧抱着脑袋喊疼,林大夫人便让她先下去休息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后院始终没什么异常传来,姜姝窈的心却揪的越来越紧,到最后她终究是坐不住了,推脱自己想四处走走也离开了宴席。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林府后花园,她心里烦躁的厉害,没留意身后有脚步声,等回过神之际,身后之人都已经要贴上她了。 “阿姐不在席上,在这里做什么?” 姜姝窈脊背一僵,回过神身来看他,扯了扯唇角:“方才果酒喝多了,有些难受,便出来走走。” “是吗?”沈韫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看阿姐心神不宁的样子,我还以为阿姐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第53章 阿姐要试着习惯我的存在 姜姝窈瞳孔猛然收缩,几乎都要疑心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的心跳的很快,掐了掐掌心强行稳住心神,不露声色道:“殿下何出此言,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我又能做什么亏心事?” 沈韫玉似乎是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夜色昏暗,天上连月亮都没有,看错了也有可能。姜姝窈不想再探究他究竟知不知晓此事,只一心想要离他远些,抬步便往正院方向走去。 刚走出两步就忽觉身后一道大力蓦然袭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紧紧扣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扳过她肩膀将她转过来,随之将人抵在一旁的假山上。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他。 “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又没有怪你的意思,阿姐跑什么,这几天你天天躲着我还不够,眼下话没说两句就又要走,我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姜姝窈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垂下眼皮不看他。 沈韫玉又俯下身同她视线平齐,专注的在她黑眸中寻找自己的身影:“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阿姐还这样怎么能行,应该要早日习惯我的存在。” 说着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使了点力,在她唇瓣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姜姝窈本能的偏头躲避,那个吻便落在了侧脸上。 沈韫玉垂着眼睫,掩下其间幽深莫测的情绪,轻轻笑道:“阿姐真小气,连亲都不给亲。” 姜姝窈僵硬的扯了扯唇,“宴席还没散,殿下可是今日的主角,再不回去,当心等会来人催。” 沈韫玉便松开了她,只是手又强势的圈住了她的腕骨,“我和阿姐一起回去。” 姜姝窈蛾眉微蹙,咬牙挣了挣,没挣开。 “殿下答应过我什么都忘了吗?说好的在姑苏这些天在外人面前绝不越池半步的,殿下最后一天都忍不了吗?” 沈韫玉垂着眸子很专注的看她:“我没忘,但这不是还没有外人吗?牵牵手都不行吗?” 姜姝窈没话再同他争辩,只能任由他拉着,直到隐隐听见里面言笑晏晏的谈笑声,沈韫玉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 没一会院中又突兀的起了阵风,吹散了经久不散的乌云,露出了久违的月亮,清亮的光辉融融的洒在众人身上。 林大爷举杯笑道:“殿下果真是姑苏的福星,您一来雨就停了,如今看着天也要放晴,来,草民敬您一杯。” 沈韫玉笑着回应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天色越来越晚,终于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宴席也终于要散场了,隔着一丛竹子并不能看清那边的情况,但光听声音姜姝窈也能隐约猜出他今天喝的并不少。 果真,散席回自己院子的时候便能够看出来,他虽说身姿依旧平稳,但眸中却多了几分醉意,眼底也没了往日看她的那种侵略感,整个人倒比平日里要无害一些。 二人的院子挨着,他走在前面,姜姝窈便带着竹苓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特意拉长了些距离。 这一路上沈韫玉难得没回头看她一眼,直到他进了自己院子,姜姝窈还慢吞吞的落后着好大一截。 姜姝窈深呼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院。 屋内烛火映出影影绰绰的身影,竹苓看着她试探出声:“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小姐歇息。” 姜姝窈没应,而是有些不安的起身去了院中,最终在那道暗门处站定。 “小姐?”竹苓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姜姝窈在那站了好一会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她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说不定是小姑娘胆小,临了反悔了,并没有进去。 “走,回去。” 主仆二人转身进了屋,隔壁却突然传出一声细微惶然的哭喊。 姜姝窈浑身骤然一僵,迈了一半的步子就这样突兀的停在了原地。 “这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喊声?是奴婢听错了吗?”竹苓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囔。 姜姝窈却没再动,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她现在觉得白日里的自己真的昏了头了,竟然会答应她那样错漏百出的计划。 今晚怕是不能善了了。 “小姐不进去吗?”竹苓有些疑惑。 姜姝窈嗓音轻飘的开口:“再等等。” 等什么? 竹苓心间疑惑,却没问出声,安安静静站在姜姝窈身旁陪着她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隔壁的动静就稍微大了点,逐渐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与此同时,院门被人轻轻叩响。 “姜小姐睡了吗?殿下有事想要请姜小姐去隔壁一趟。” 姜姝窈没应声,外面的人似乎又顿了顿,再度硬着头皮开口:“姜小姐歇下了吗?” 这声音很熟悉,正是之前进宫那次陪在她身边的常喜。 终究还是躲不过,姜姝窈颤了颤睫羽,抬步慢慢朝门口走去。 “姜小姐——” “劳烦常喜公公了。”姜姝窈推开门,神态自若着开口。 常喜搓了搓手,谄媚的看着她笑:“姜小姐,隔壁请……” 姜姝窈深呼了一口气,提步迈进了院门。 屋门正大开着,隐约看见一个青翠色衣衫的身子颤抖着伏跪在地上,口中还不断呜咽出声求饶。 沈韫玉面色平淡的坐在主位上,手中还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只白玉盏。 “阿姐来了,这么晚了还打扰阿姐休息,实在是对不住。” 姜姝窈抬头看他,落入一双暗色的眸中。她僵硬的扯了扯唇,“殿下这是做什么,林小姐怎么惹你了?” 沈韫玉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阿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天色这么晚了,林小姐却在我的房中。” 姜姝窈嗓音依旧淡然:“林小姐方才喝多了果酒,兴许是走错路了,不是什么大事,殿下别吓人,让她回去。” “是吗?”沈韫玉的嗓音不辨喜怒。 “可是方才林小姐说是她心悦孤,想要同孤一起回京。还说今晚此事,是阿姐同她一起策划的。” 林栀柔哭的满脸泪水,爬到她身旁抱着她的腿,口中不断小声哭喊道:“表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太子殿下要杀我,表姐救救我……” 指甲紧紧嵌入肉里,姜姝窈浑身都微微发起颤来,她强装镇定着开口:“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殿下饶过她这一次。” 沈韫玉轻轻笑出了声,嗓音隐隐带着几分沉怒:“林小姐年纪小不懂事,阿姐也跟她一样不懂事吗?” 林栀柔面上顿时满是惊恐,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畏畏缩缩的躲在姜姝窈身后,脸上糊的都是泪水。 姜姝窈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她听见自己的嗓音轻飘飘的响起,“此事是我引诱林小姐做的,她不过是被我迷惑了,都是我的错,殿下放她走。” 沈韫玉起身,微微走近了几步,林栀柔顿时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向后退了好远。 “我放过她,那阿姐预备如何赔罪?阿姐今晚留下来吗?” 姜姝窈语气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多了几分颤音:“我留下。” 沈韫玉点点头,面色温润的看了眼不远处缩成一团的林栀柔,轻轻出声, “还不滚?” 第54章 猫捉老鼠 林栀柔又惶然的看了眼姜姝窈,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出声,慌乱的起身跌跌撞撞奔了出去,竹苓也被一旁的宫人拉了出去,屋门随即关上。 沈韫玉又上前几步,站在她咫尺间,嗓音不辨喜怒的落在周围:“阿姐想要将林小姐送上我的床?之前怎么没见过你给孟清和送过女人,若今日在林府的是他,阿姐还会这么做吗?” 姜姝窈不说话,只微微垂着眸子,不去看他。 沈韫玉松手,手中的白玉盏轻飘飘的掉在地上,瓷片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异常清晰。 “应该是不会的,我记得阿姐说过,绝不接受自己的夫君纳二色。” “那阿姐今日这些行为是为什么,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是没把我当成你的夫君吗?”说到后面,他的语调一点点沉了下去。 姜姝窈没抬头,嗓音低的不像话,落在耳中,却依旧听的真切,“殿下都能对我做出那些腌臜事,还不允许我有些小动作吗。” 沈韫玉轻轻笑了一声,“今日下午林小姐从阿姐院中出来那般高兴,就是因为阿姐允诺了她这件事。” “今晚暗卫来报说是我院中进了个女人时,我本来想让暗卫拿下直接撵出去,可暗卫说那女人是林府的小姐,还是从阿姐院中的暗门偷溜进去的。” “这是林府,阿姐不知道有暗门很正常,我也不愿意相信阿姐参与了这件事,可是今日在林府后花园中,阿姐太慌张了,面上什么情绪都藏不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姝窈抬眸看向他,嗓音低的让人听着就可怜:“殿下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非要等到现在才拆穿?” 沈韫玉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阿姐不觉得猫捉老鼠很有意思吗?特别是看着猎物在自己掌下挣扎喘息——” “我觉得阿姐那副慌乱的神情也挺有意思的。” 姜姝窈胸膛起伏的弧度微微大了些。 沈韫玉波澜不惊的继续开口:“阿姐明明都答应我要嫁给我了,可每时每刻都在不遗余力的把我往外推,想要摆脱我。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不会动你,可阿姐也要想想,我对旁人会不会有那份耐心。” “阿姐不知道我有洁癖,除了阿姐,旁人很少能近我的身,可那林小姐却不知死活的敢来拽我的衣袖。今晚本来的打算是将那林小姐的一只手砍下送给你的,想了想又觉得那画面太过血腥,怕真的吓到你,就作罢了。” 说着他转身又慢条斯理的回到主位上坐下,“现在我饶过了那林小姐,阿姐也要想想今晚怎么赔罪。” 他语速并不快,语气也温柔,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听在耳边不自觉的让人汗毛直竖。 姜姝窈缓缓跪在冰凉的地面,“臣女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请殿下责罚。” 沈韫玉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压下胸膛间磅礴的怒意,他目光垂下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轻轻道:“这就是阿姐的赔罪方式?” 姜姝窈身子颤了颤,依旧静悄悄的伏在地上。 沈韫玉便又道:“阿姐不用躲,今晚是躲不过的,你既然做出来这种事就应该想到会是什么后果。” 姜姝窈抬头看他,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殿下就不能放过我?为何就非我不可?” 沈韫玉听见她这么说却没有生气,只是轻轻点点头:“这就是阿姐的心里话,你心里想的从来都不是跟我回去成婚,而是整日想着如何逃离我。” “昔年殿下初次来姜府,臣女见殿下年纪小才多有照拂,如今想来是错了,早知道——” 她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沈韫玉却能猜出她的意思。 若是早知道他会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恩将仇报的东西,当年就不会对他伸出援手。 她是想要激怒他,逼他拂袖而去的,却不知晓她这不痛不痒的话根本入不了他的心。 “阿姐说完了,说完了我们就可以开始做正事了。” 姜姝窈终究被他这话逼的变了脸色,急促的起身就想出去。 她拽了两下雕花木门,门却丝毫不动,像是焊死了一般。 门外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僵着身子站在房门口好大一会,才动作僵硬的转过身。 沈韫玉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饶有兴味的对她笑:“阿姐怎么不跑了?” 三年时间,他比姜姝窈高出了好多,姜姝窈微微仰头看他,嗓音平静到了极点:“我跑的掉吗?” 沈韫玉笑道:“阿姐当然跑不掉,你这辈子都只能留在我身边,死了也要随我葬入皇陵。” 他手中拿着根香,伸到一旁的油灯中点燃,漫不经心的吹了口气。 “再给阿姐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阿姐在哪里,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哪里。” 第55章 姐姐真听话 姜姝窈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 沈韫玉却没有半分心软,他的阿姐总是想要逃离他,不能再这么惯着了,要给教训。 “阿姐是想尝试尝试在这里吗?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怕阿姐的身子受不住。” 姜姝窈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最终白着一张脸麻木的向里屋走去。 沈韫玉敛了面上的笑也跟着走了进去,姜姝窈正面无表情的侧坐在床沿上,脸庞朝里侧着,露出雪白脆弱的脖颈。 沈韫玉伸手去捞那双雪白纤细的手,捞过后放在自己的织金腰带上,意味不明道:“替我解开。” 姜姝窈咬咬牙,用了几分力将自己的手挣脱过来,不理他。 沈韫玉垂着眼看她,好脾气的道:“阿姐今晚不想吃苦头的话,眼下还是应该顺着我一些。” 姜姝窈身子又是僵了僵,终究还是听话的转过来身,替他解开了腰带。 沈韫玉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语气亲昵道:“姐姐真听话。” 而后直接伸手将她推倒在床榻间。 帐幔自发合上了,却依旧挡不住帐内人似有若无的饮泣声。 沈韫玉喝了酒,难免比平常要失控,又存了要教训她的心,力道更是没有半分收敛。刚开始里面的声音只是断断续续的,随着帐幔荡漾的弧度逐渐变大,终于传出女子不受力的急促哭声。 沈韫玉嗓音低沉喑哑,“姐姐想哭就哭出来,忍什么,这里又没旁人,我喜欢听姐姐出声。” 回应他的是肩背处火辣辣的痛感。 一直到天色破晓,他才终于放过了怀中的人,姜姝窈昏沉的委顿在床榻间,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是倦极,薄薄的眼皮染上了艳色,雪白的面上尽是细汗。 姜姝窈第二天接近午时才醒,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马车正摇摇晃晃的上京而去。 沈韫玉就坐在她身旁处理事务。 姜姝窈恍恍惚惚的将视线挪向一旁,马车帘子正好被风掀起,露出外面蓝湛湛的天空。 来姑苏的这些日子就像是做了场自以为是的美梦,如今梦醒了,她也只能被逼着一步一步迈入囚笼。 “阿姐醒了,可要用些吃食?”沈韫玉放下手中的笔,将她扶起来揽入自己怀中。 姜姝窈疲倦的依偎在他胸膛间,累的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她开口,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我要喝水。” 沈韫玉十分乖觉的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姜姝窈看了他一眼,也不矫情,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的喝完了一整杯。 “竹苓呢?” 沈韫玉宽掌在她腰间轻轻轻轻揉着,替她缓解酸痛,口中不慌不忙的出声:“竹苓在后边的马车里,阿姐怕什么。”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不自然的在他怀中动了动,如今天气越发热了,就算马车内有冰块也无济于事,二人相贴的地方出了汗,粘腻的有些难受。 “阿姐别乱动,你身子还没好,招惹了我等会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姜姝窈身子僵了僵,好半晌才开口:“热,放开我。” 沈韫玉蹭着她修长的脖颈,修长的指节把玩着她的手腕,“不热,好喜欢阿姐,阿姐让我抱抱。” 姜姝窈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 返程的这些天姜姝窈一直同沈韫玉共乘一辆马车,竹苓则被赶去和宫女在一起。 路上行程并不快,走走停停的,倒像是一路游玩似的,姜姝窈却半点心情都提不起来。 一方面是想到回京就失了自由没心情,一方面则是身子太过乏累,每日里都没有精力。她之前从来都想不到如沈韫玉这般的如玉君子竟然这般重欲,若不是顾忌着她的身子,恨不得让她成日里连马车都下不了。 路上的这几天转瞬即逝,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京城,没回姜府,直接入了宫。 东宫里的宫人见他们太子殿下抱着位姑娘回来,没有一丁点怀疑,好似原本就该这样。 姜姝窈被安排在了东宫最靠近太子殿下主殿的西偏殿内,宫人好像都默认了,所有的准备都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的。 姜姝窈从那重檐顶的琉璃瓦上收回了目光,一旁登时有宫女恭敬出声:“姜小姐,该用膳了。” 常喜正好从外面进来,听见那宫女的称呼剜了那宫女一眼,又忙露出一张笑脸的给她请安:“娘娘还是先用膳,殿下此刻正在宫里忙着呢,约莫要午后才能回来,不能陪娘娘用膳了。” 姜姝窈只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客气道:“不用了,我还不饿,等会再用。” 常喜面色有些为难,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娘娘若是累了先去歇着也行,等会殿下回来了,知道娘娘在等他,一定会很开心。” 姜姝窈难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太子身边的奴才真是会说话,竟然能把她的意思曲解成这样。 然天气热,她心里又烦躁的厉害,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便由竹苓扶着进了殿。 殿内明珠点缀,极尽奢华,博古架上更是摆着许多外头见都没见见过的东西,作用无非是讨姜姝窈欢心,她却看都没看过一眼。 竹苓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忧心,从姑苏回来这一路她都没什么机会靠近自家小姐,直到一路进了宫,她才被允许重新回到自家小姐身边。 不过短短数十天时间,姜姝窈就又消瘦了几分,尖尖的下巴更是看了就令人心疼。 “殿下回来不知道要多久,小姐既然不耐烦见他何必要等他一起用膳,多少还是吃一些,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姜姝窈只是摇摇头:“没胃口,吃不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偏殿里逐渐有宫人进出,端着各色菜肴点心摆了桌,单独摆了两副碗筷,人就如同流水般退去了。 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嘎吱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跟着响起。 姜姝窈掀了掀眸子看向来人,正好撞进他灼灼的眸中。 “常喜说阿姐在等着我用膳,我还不信,当他是哄我的,原来竟是真的。” 第56章 大婚前你不许再碰我 沈韫玉还穿着朝服,身姿挺拔,君子如玉。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眉眼间也不再是一味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也不晓得常喜是怎么同他说的,让他高兴成这个样子。 姜姝窈不想同他争辩这些无所谓的东西,难得他心情好也不会来磋磨她,便只敷衍的笑了笑,“殿下公务繁忙,还是快用膳。” 沈韫玉在她对面坐下,持了象牙箸安安静静的用膳,只是时不时的给姜姝窈夹上几道菜。 “这道羊蹄笋不腻,阿姐尝尝。” 姜姝窈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也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方才强逼着吃了几筷子素菜,喝了小半碗粥,眼下看见那油汪汪的笋怎么都下不去筷子。 她没吃,自顾自的喝着粥,沈韫玉面上的笑意微微顿了顿,又另外夹了道全素的茭白蚱。 姜姝窈依旧没吃,这次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将手中的粥碗也一齐放下。 “我吃好了,殿下自己用就是,不用管我。” 沈韫玉面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去夹那道茭白蚱,自己夹了两筷子吃了。 “是御膳房做的膳食不合口味吗?阿姐怎么不早说。” 姜姝窈扯了扯唇,“没有,只是天气太热,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沈韫玉点点头,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搁置在桌面上,沉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阿姐是因为天气太热不想吃东西,还是因为看见我不想吃东西?” 姜姝窈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殿下多虑了,真的只是苦夏吃不下东西而已,不若你将竹苓叫进来问问她,往日这个时候在家中我也是吃不多。” 沈韫玉伸手拂落了桌上的牙箸,发出清脆的响声,另一只手抓了她放在桌上的手腕,欺身朝她靠近。 “竹苓是阿姐的人,自然是阿姐让她说什么她便说什么,问她有什么用?” 姜姝窈见他靠近,又勾起了以往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全身都僵硬了起来,挣扎着想要拒绝。 沈韫玉见她这副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间火气顿时起来了,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人困在自己怀中。 他的嗓音里带着浅显的怒意,听得令人心惊:“阿姐都不知道我听见常喜那样说的时候有多高兴,以为阿姐终于开始要接纳我了,可原来只是那狗奴才的自以为是。” “我们的大婚礼部已经在准备了,阿姐准备什么时候才会接纳我?大婚前一天吗?” 姜姝窈挣扎不开,索性便破罐子破摔:“我早说了,我不愿意嫁给你,是你非要强求,这种局面便是你自己强求得来的,怨不了任何人。” “我自己强求来的,怨不了任何人。”沈韫玉微微垂着眸,面色平静的复述了一遍她的话。 过了好一会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姜姝窈皱着眉头在他怀中的挣了挣,旋即就被困的越紧。 “可我若是不强求,阿姐此刻早就嫁给了旁人,说不定此时腹中都有了旁人的骨肉,阿姐觉得我能忍?怕是将那孟清和大卸八块也解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说到这时,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慢覆上她的小腹。 “旁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有阿姐,即便是强留,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姜姝窈颤了颤眼睫,又道:“那还请殿下放开我,毕竟即便只是豢养只鸟雀还要给它们放风的时间,没道理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殿下连半分喘息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沈韫玉在她耳畔轻轻笑出了声,眸底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漆色:“阿姐的意思是说,我的靠近让你连喘息都不能了吗?” 姜姝窈呼吸微微乱了几分:“我都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你却依旧将我囚在这东宫内,连门都出不了。” “所以呢?”沈韫玉嗓音中,沁出点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阿姐想提什么要求?” 姜姝窈抬眸看他一眼:“殿下放我出宫,放我回姜府,左右有你的人暗中看着,我也跑不了。”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打断了她,眸底漆色更深:“不可能,阿姐死了这条心。” 姜姝窈面色便又冷淡了下来,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出,“原来殿下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 沈韫玉眼尾微微垂了下去,唇角笑意也淡到了极点:“这要求可说不上小,阿姐还是换一个。” 姜姝窈又抬头看他,“我换一个要求殿下就能答应我吗?” 沈韫玉静静看了她半晌,道:“阿姐还是先说说是什么要求,不过分的话,兴许我就应允了。” 姜姝窈睫羽颤了又颤,心间思绪百转千回,好半晌才抬眸直直的看向他:“我要殿下大婚之前不许再碰我,殿下可能做得到?”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看似平和的关系再度陷入了僵局。 沈韫玉面上再无一丝笑意,不带情绪的打她面上收回了目光,“阿姐非要强人所难?” 姜姝窈嗓音镇定的不像话,“方才那个要求殿下不答应就算了,原来这个也答应不了,不过是约束一下自己,殿下连这都做不到吗?” “还说爱我心悦我,却连我的意愿都不顾,原来这就是殿下口中的爱。” 沈韫玉眉眼微微窄了窄,“阿姐既然不愿意,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可是我也是个正常的男子,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碰不能摸,阿姐总要给我些甜头的。” “太子成婚诸事繁多,钦天监算的最近的日子也要两月后,阿姐要让我等两个月吗?” 数十息过后,姜姝窈慢慢抬起头,强装镇定的道:“殿下想要如何?” 沈韫玉慢慢松开了她,脸色依旧平淡的可怕。他压低了眉眼看她迫不及待的从自己怀中退去,长吸了口气压下心间的情绪。 他的嗓音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温柔,温柔的令人脊背发凉:“阿姐今天再陪我最后一次,今天过后,我答应阿姐大婚前不再碰你。” 第57章 欲壑难平 姜姝窈顿了顿,抬起眼睫看他,撞进他幽深晦暗的眸中。 她尝试着同他讲道理:“殿下日后是要继位大统的,应当做个不耽于情色的明君。” 沈韫玉丹凤眼微微窄了窄,勾出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阿姐面前,我情愿做那不早朝的昏君。” 他这样浑不吝的话若是放在往常,姜姝窈定然是要骂上两句。然而现在听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抬眸不轻不重的了他一眼,“只有今晚?” 沈韫玉面色淡淡的点头:“只有今晚,但阿姐不能再拒绝我,一切都要依着我的喜好来,我也想要知道同阿姐两情相悦到底是什么滋味,阿姐能做到吗?” 殿内又沉寂了许久,姜姝窈开口打破了僵局:“行,我答应殿下,也希望殿下能够信守承诺。” 沈韫玉勾了勾唇,深深看了她一眼:“向来都知晓阿姐玲珑心思,锦心绣肠,只是如今却将所有的心思算计都用在了如何逃离我身上。” 姜姝窈目的达成也不再觑他,只余光扫了他一眼,道:“殿下若不是步步紧逼,我们又怎会走到如今这种局面。” 沈韫玉已经自桌前缓缓起身,口中继续道:“左右只是两个月的时间,依着阿姐也没什么,反正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一辈子,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总有一天,阿姐会接受我的。” 这话成功让姜姝窈微微变了脸色,时间是最熬人的东西,她也不知晓日后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 或许真的会如他所愿成为他乖顺的太子妃,成为皇后,眼睁睁的看着一批又一批的秀女入宫,看着名自己的夫君去宠幸旁人,然后彻底妥协认命,接受旁人对她命运的裹挟安排。 就如同熬鹰一般,将一个人的性子彻底磨掉,直到半分棱角都没有。 沈韫玉已经离去,她的心绪却久久平静不下来,心间满是对未来的恐慌,她不愿变成那副任人揉捏的模样,可却总有人强行推着她往前走,走向那预设好的未来。 “小姐。”竹苓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奴婢方才见太子殿下出去时脸色不是太好。”其实自从入宫以来,沈韫玉每次来看过她后面色都不是太好,但今日尤甚。 “不用管他。”姜姝窈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竹苓立马答道:“已经是申时了,外面天还热的厉害,小姐可要小睡一会?” 姜姝窈侧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闷热的不带一丝风,鸣虫未眠,蝉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她轻轻点了点头,由着竹苓给自己拆了发髻,毕竟,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晚上,戌时一到,侧殿里的宫人就忙碌了起来,宫人们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就恭敬的在外殿等待传候,常喜则是亲自守着人去烧了热水。 外头天色擦黑,屋内便显得沉暗了些,宫人早早的点上了几盏罩纱灯。 沈韫玉走进殿内时,就看见姜姝窈安静的立在窗前,身姿窈窕的剪着烛芯。 尽管白日里不欢而散,看到这一幕后他眸中还是不自觉的掠过一丝暖意,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这些小事交给宫人去做就行了,阿姐何必亲自动手。” 姜姝窈见他走近,放下手中的花剪敷衍的笑了笑:“殿下来了。” 沈韫玉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姜姝窈身子微微僵硬了一瞬,又旋即放松下来,既然已经答应他了,就没必要再矫情,过了今晚,接下来的两个月她便自由了。 沈韫玉最直观的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由一开始的紧绷焦躁不安,到现在的温和平顺。 一旁的烛光还在摇曳晃动,他漆眸沉邃,明明暗暗的烛火映衬在其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听宫人说,今天阿姐睡了一下午,是知道我要来,晚上不打算睡了吗?” 姜姝窈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是难得的平和:“这就要看殿下了。” 沈韫玉蹭了蹭她修长的脖颈,口中轻轻喟叹道:“若是阿姐平时对我也这般和颜悦色就好了,不是像今天这般,是因为对我有所求……” 姜姝窈唇角轻轻勾起,轻声细语的打断了他:“殿下不要再得寸进尺了,今晚还不够吗?” 沈韫玉亲了亲她的面颊,手上微微使力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向着床榻边走去。 “不够,当然不够,我只想永远跟阿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抱着她将她轻轻放倒在床榻间,掌腹轻轻摩挲过她雪白的脸颊,直到上面泛起细微的红意,随后随手挥落了金钩上拢着的床帐。 轻纱般的帐幔飘飘荡荡的落下,隐约映衬出床榻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姜姝窈再也没了往日里的抗拒和不情愿,如羽般的长睫缓缓垂落,在眼下打上安静的阴影,双手主动搂上他的脖颈。 她就这般躺在他的身下,收敛起了所有的细牙利爪,不挣扎不反抗,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沈韫玉也是难得的温柔,细密的吻接连落在她雪白的脖颈,然而再温柔到后来也不免带了两分失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碎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窗外夜色正浓,霜白的月光静悄悄洒落在殿前,整个东宫都安静的过分,只有殿内时不时传出女子清浅的呜咽声。 一整晚的旖旎暧昧,直到天色熹微,沈韫玉才终于餍足,缓缓放开了怀中之人,叫了最后一次水。 沈韫玉抱着怀中累的睡过去的女子,明明她今天乖的不像话,没有再抗拒他,可他还是觉得心间空落落的。 不够,远远不够,他要的不只是今天,而是以后的每一天。 一时的退却换来的不会是他的让步,只会诱发更多的贪婪。 若是以往她从未这般和颜悦色对过他也就罢了,可一旦尝过这般滋味,又如何还能回到过去那般? 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些,让她紧紧靠在自己怀中。 终究还是欲壑难平。 第58章 疯狗 翌日,姜姝窈从沉梦中醒来时,身旁早已经冰凉,这个时辰,他应当是去上朝处理正事去了。 空荡荡的室内静谧无声,想来是他特意叮嘱过。 姜姝窈忍着身上的酸痛坐起身,乌发披散在雪白的脊背上,却遮不住上面遍布的暧昧红痕。 她勉强穿上了绸缎里衣遮住了这一身不堪入目的痕迹,出声唤道:“竹苓。” 内殿的门下一刻就被推开的,竹苓端着盥洗用具走了进来。 “小姐现在可要梳洗?” 姜姝窈点点头。 竹苓自发的为她梳洗更衣,目光在看到脖颈处暧昧的红痕时,眼底还是不经意划过一抹痛色。 “早膳早就备好了,都是些清淡的小食,小姐可要现在用?” 避子汤喝多了终究伤身,竹苓也怕她伤到了身体底子,她不说整个宫中没人敢提。姜姝窈也懒得同他们说,现在每次行房前沈韫玉都会服用宫中太医特制的避子药丸,她不用再喝那些伤身的汤药。 如今正值酷暑,姜姝窈依旧没什么胃口,然而劳累了一夜,腹中确实没什么东西,便点了点头:“让人将早膳端上来。” 竹苓轻声应是,下去安排了,姜姝窈慢慢挪着步子来到桌前坐下,不经意间扯到了痛处,轻轻嘶了一声。 疯狗。 她面无表情的在心间暗骂着,说了会轻些,却还是这般不节制,果然,男人没一个可信的。 沈韫玉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回了东宫,他知晓自己昨晚太过孟浪,以为她今日少不得会骂他两句混账下流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她只是安安静静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 沈韫玉唇角笑意垂了垂,比起这种无视,她还不如骂他两句。 他在她对面落座,目光落在这桌清粥小菜上时皱了皱眉头,“阿姐的早膳就这么几道菜?” 一旁的宫人诚惶诚恐的垂着头不敢言语,常喜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这些都是娘娘身边的竹苓姑娘特意吩咐的,奴才想着她跟在娘娘身边的时间长,应当了解娘娘的喜好,就让下面的人照她的吩咐办了。” 一旁有眼色宫人已经自发摆上了另一副碗筷,又去了小厨房将另外准备的几道没上桌的荤食端了上来。 沈韫玉语气温柔的不像话:“知道天气热阿姐怕腻,但也不能总是吃素,你身子本来就弱,还是应当荤素搭配对身子才好。” 姜姝窈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吃自己的。 沈韫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平静的看向她:“昨晚过后,阿姐连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了吗?” 姜姝窈只淡淡落下一句:“食不言寝不语,殿下还是专心用膳。” 沈韫玉顿了顿,抿了抿唇,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吃饭。 虽说昨日前车之鉴在先,他却还是忍不住继续替她夹菜,而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姜姝窈吃完了前头夹的素菜,看了眼他夹的炒鹌子,夹起吃了一口。 沈韫玉见了面上不由得染上了几分喜色,一双沉黑的丹凤眼也染上了几分潋滟。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让姜姝窈心软,她却已经放下筷子起身了。 “我吃好了,殿下慢慢用。” 说完不再留恋,转身进了内殿。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就这般半挂不挂的僵在了嘴角,一旁的宫人各个都跟鹌鹑一样低垂着头,巴不得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常喜敢颤颤巍巍的出声:“娘娘兴许是太过疲累了才会这般,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沈韫玉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继续吃着膳食,“阿姐近日在殿内都在做什么?” 常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的回道:“近日天气热,外头日头毒,娘娘连殿门都没出过,只整日闷在屋子中,想来也做不了什么。” 除了竹苓,姜姝窈并不允许其余宫人进入内殿,他们确实不知道姜姝窈每日在做什么。 沈韫玉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抬步走进了内殿中。 姜姝窈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 他上前走近了几步,手按在桌台的边缘,手背上有青筋微微隆起,从远处看,二人像是真正的夫妻那般亲密无间。 “阿姐是决心这两个月连话都不跟我说了吗?” 姜姝窈抬头看他,眸色中似乎隐隐带着几分疑惑:“殿下昨晚还不满意吗?” 沈韫玉点点头,眸色深了些许,嗓音喑哑道:“阿姐难得在床榻间这般配合,自然是满意的。” 姜姝窈便又道:“那还请殿下日后少来偏殿,我想要静静。” 沈韫玉身子僵了一瞬,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单薄的肩,俯身过去同她脸颊贴在一起,透过铜镜看着二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阿姐真是狠心,连丁点的温情都吝啬给我。” 姜姝窈缓慢抬眸看向镜中,一字一句缓慢出声:“殿下想要温情去找别人就是,外面多的是人会愿意的。” 肩头上的那只手默不作声的收紧了些,过了一会又悄悄松开。 沈韫玉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却无比清晰的落入姜姝窈耳中,“姐姐总是这般油盐不进,到底我要如何做姐姐才会接受我,是不是我们有个孩子,姐姐就能多看我几眼了?” 姜姝窈睫羽颤了又颤,微微仰着头看他:“殿下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你要言而无信吗?” 沈韫玉贴在他面颊上细细厮磨,口中轻轻出声:“对上姐姐,我确实做不了那正人君子。” 姜姝窈几乎忍不住要抬手给他一巴掌,他却蓦然起身松开了她,面上还带着抹淡笑。 “还是这样的姐姐看着顺眼,就算是生我的气,也比方才那般无视我好。方才只是开个玩笑,姐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两个月而已,我还不至于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姜姝窈气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好半晌才看向他骂道, “疯狗。” 第59章 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沈韫玉嗓音喑哑的过分,他轻轻笑道:“就算是疯狗,那也只是姐姐一个人的疯狗。” 姜姝窈浑身抖的厉害,面上再也无法同方才那样保持冷静,只抬眼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出去。” 沈韫玉慢条斯理的走向了门边,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昨晚确实是累到阿姐了,天色还早,阿姐再睡会,我就不打扰了。” “啪——”一只精致玲珑的白瓷杯正好砸在将将关闭的殿门上,沈韫玉若是再晚一步,说不定这一下便会挨到自己头上。 外面有轻轻的说话声,没一会就有一个小宫女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将那一地的瓷杯碎片给打扫的干干净净。 姜姝窈心头火气还没降下去,竹苓端着盏冰镇酸梅汤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喝杯酸梅汤消消气,如今天气正是最燥热的时候,当心别气出病来了。” 姜姝窈接过喝了两口,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心间燥怒的情绪。 她也没了睡回笼觉的心思,便让竹苓去给她搜寻几本话本子来看,但东宫哪有什么话本子,多是一些拗口难懂的治国经论或者是兵书,也就只有几本游记还勉勉强强能看一会。 姜姝窈看了没一会心间又猛然想起另一件事,便让竹苓将东宫大太监常喜叫了进来。 “娘娘找奴才有什么事吗?”常喜难得被允许进入内殿,一脸受宠若惊的看着她。 姜姝窈看了眼身旁的竹苓,道:“殿下不允许我出宫我知晓,可我在宫中为何一封家书都没收到过,是姜家出了什么事了吗?” 常喜微微愣了愣,旋即面上带了几分难色:“姜府一切安好,娘娘请放心,至于家书一事,还要奴才问过殿下后再给娘娘答复。” 姜姝窈面上表情没什么意外,继续道:“那你就去问过殿下再来给我答复。” 常喜笑着应是,见她面色没什么不悦,又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些事娘娘可以直接问殿下,殿下想来也不会瞒着的娘娘的。” 姜姝窈懒洋洋的侧卧在贵妃榻上,看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常喜默了默,没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娘娘稍等,等殿下处理完政务奴才便去请示殿下。” “有劳公公了。” 常喜退了下去,姜姝窈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竹苓:“我在宫中已经有数十天,父亲母亲却没来过一封信,你说是他们不知道我在宫中,还是殿下不允许他们送信?” 竹苓思考了半天才谨慎道:“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太子殿下要成婚了,老爷和夫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那就是殿下不许姜家人给我传信了。” 姜姝窈闭上眼,过了一会复又睁开,看向竹苓轻声问道:“我一个已经出了门拜别过爹娘的新嫁妇突然成了未来太子妃,如今京中都是怎么说的?” 竹苓似乎是被她问住了,好一会才斟酌出声:“殿下手段强硬,朝中大臣又多为他的心腹,如今京城里流传的故事版本大多为殿下倾慕小姐已久,而后英雄救美成功抱得美人归,没人敢在外面嚼什么舌根。” 姜姝窈沉默了好大一会,又问道:“孟清和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竹苓唇瓣微微翕合,好半晌才嗫嚅道:“孟公子在故事中是那个遇到山匪就腿软的无用书生,而殿下从天而降救小姐于危难之中,自此小姐对他芳心暗许,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姜姝窈情绪没什么太大变化,还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依他那性子,我还以为他要将孟清和编排成那抛弃未过门妻子独自逃生的狼心狗肺之徒,幸好他还有所顾忌。” 读书人的名声何等重要,若是他真敢如此编排孟清和,让世人对他嗤之以鼻,兴许连明年的春闱他的都参加不了,仕途更是不用说,还好,还好他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午时的时候沈韫玉被叫去了养心殿商议政事,没再黏着她用膳,常喜一脸难色的过来回话,“奴才方才问过殿下了,殿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晚膳时他会回来陪娘娘用膳,到时候娘娘可以亲自同殿下说。” 姜姝窈点点头,没有为难他,“你先下去。” 沈韫玉回来时刚刚酉时,虽然早上姜姝窈刚说过让他以后少来烦她,他却依旧我行我素,照例是朝服都没换就来了姜姝窈的偏殿。 内殿门紧紧闭着,外殿桌上还有宫人刚奉上的一些新鲜的冰镇瓜果,其中一只红彤彤的李子上还留着个小小精致的牙印,是谁咬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韫玉没犹豫,径直拿起那半只李子。 姜姝窈出来就看见他正拿着她吃了一半的李子送入口中,眉眼旋即微微抽搐了下。 她顿了顿,这李子是中看不中吃的,酸的很,所以才吃了一半就放在那了。 “殿下来了。”姜姝窈本不想理会他,又怕他再同早上般说那些混话,且如今也算是有求于他,便开口问候了一句。 沈韫玉抬头看她,由于刚刚吃过半只李子,酸的眸中带了些水汽,唇色也带了几分潋滟的意味。 姜姝窈看着他这副妖精般的模样,顿了顿,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这李子好吃吗?” 沈韫玉一双丹凤眼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意有所指般的笑道:“李子不好吃,但是阿姐好甜。” 姜姝窈被他这孟浪的话气的微微脸红,顿时后悔方才为何要问出这么一句。 沈韫玉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向她走近了几步:“常喜说你有事要找我,现在我来了,阿姐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姜姝窈睫羽微微颤了颤,道:“我要出宫回姜家一趟。” 沈韫玉微顿了顿,随即伸手亲昵的摩挲了两下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轻声说:“不准。” 姜姝窈又抬眼看他,眸中带了几分疑色,“我进宫已有数十天了,为何家中一封信都没给我递过?我不放心,要回家看看。” 沈韫玉眸色微微深了几分,“阿姐放心,姜府一切安好,姜夫人也递过几次信,只是信上说的都是些废话,便没拿来给阿姐看。” 不止是废话那么简单,姜夫人倒是有一颗拳拳爱女之心,竟在信中直接问她可否愿意嫁给他,若是不愿意即便是辞官回临安也要将她带回去。 怎么可能,阿姐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第60章 他有的,我也要有 姜姝窈紧紧抿着唇,伸手推了他一把,力气不大,沈韫玉还是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后退两步。 “殿下不许我出宫就算了,眼下连我家人的信都扣下,是想彻底将我困死在宫中?” 沈韫玉面色不变,又捉了她的手把玩,“怎么会,只是姜夫人的信里都是些无足轻道的小事,实在不值得阿姐费心来看。” “我若偏要看呢。”姜姝窈抬眸直直的看向他。 沈韫玉微微垂着眸,神情看着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揉捏着她的手指的力度微微变大,“阿姐想看等会我就让人把信拿来,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动气。” 姜姝窈抽回自己的手轻轻呼了口气,又道:“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返家?” 沈韫玉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很快收了回去,“早前不是说过了,大婚前三天,阿姐等着就是,会让你回家的。” 姜姝窈眸色浅淡的继续提要求:“大婚前一个月放我归家。” 沈韫玉风眸微微窄了窄,似笑非笑道:“阿姐也知道这个要求不可能的,一个月太长,够你逃好几个来回了。” “那便大婚前十天,前三天时间太仓促了。” 沈韫玉目光在她面上巡回了几遍,终于还是不想在她眸中再看到类似于厌恶的情绪,便低声应了句好。 姜姝窈那句不想看见他不是开玩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推托自己累了将人给赶了出去。 到了晚间,常喜恭恭敬敬拿着一小沓信封走了进来,“娘娘,这些便是您的家书了。” 一旁的竹苓将那几封信接过,常喜自动退了下去。 林氏自然不会是什么傻子,也就刚开始关心则乱没同自家当家的商量就提笔糊里糊涂写了第一封信送进了宫,后面明白过来后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娶妻可是朝中大事,既然已经确定下来了那便是得到了圣上的应允,又岂是他们辞官就能解决的。 好在沈韫玉没同他们计较,但这也让他们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才敢继续写信送进来。 沈韫玉看过第一封就吩咐了东宫里的人,日后姜府送进来的信都拦着不许送到姜姝窈近前,后面的信他也没再看过,姜姝窈不提他都要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姜姝窈提起来,这几封信自然是他看过一遍后筛选出来的,里面只有些不疼不痒的问候。 姜姝窈看过一遍,发现那些信的内容基本上都大同小异,只是中间有时会不太连贯,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沈韫玉动了手脚。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原本还想从家入手,看看可有什么破局之路,这最后一点念头也被他掐灭了,也是,东宫守卫森严,即便真的有什么计划,也根本施展不开。 难不成她真的就干等着?等到两个月后嫁给他,被锁在三丈红墙内? 回府的那十天,兴许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姜姝窈无意识的咬磨着下唇,这已经快成为她的习惯了,只要遇到烦心事就不自觉的去厮磨。 可是她如果逃了,姜府怎么办?沈韫玉会不会拿姜府泄愤。 姜姝窈不敢赌,沈韫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害羞腼腆的少年了,如今他的心思再也不会轻易叫人看透,玩弄人心更是一把好手。 反反复复设想了许多方案,却又被一一推翻,姜姝窈一脸茫然的看着铺了一桌子的信,有的只有对未来的迷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朝中事忙,姜姝窈许久没在白天见过沈韫玉了,只有深夜里偶尔会感知到他的存在,他也只是抱着她并未做别的,她便由他去了,只装作不知道。 又一日,一群宫女难得没听她的吩咐,流水般的进了内殿,为她量身准备制定嫁衣。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姑姑笑着开口:“娘娘真是好福气,您的嫁衣可是殿下忙碌了好些天才亲自设计好画下来的,这恩宠可是独一份啊。” 姜姝窈只是敷衍的扯了扯唇,看着她笑得跟朵花一样,差一点就要忍不住问出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尺寸量好后,那群人却留下了匹流光溢彩的大红色织锦。 常喜在一旁陪笑道:“咱大祁朝的规矩娘娘也都知晓,红盖头您多少还是要绣上几下的,殿下也怕您累到,说只简单绣些花样勾点金边就行。” 姜姝窈淡淡瞥了他一眼,“宫中的绣娘技艺不知比我高出多少倍,还是让她们代劳。” 常喜又道:“娘娘说笑了,那些粗笨之人怎能比得上娘娘,娘娘随手勾上几下都比她们要强的多。” 姜姝窈没再说话,只神色淡淡的打量着那布料,常喜没敢再多看,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当天晚上沈韫玉就来了。 “常喜说阿姐不想绣红盖头?” 姜姝窈依旧是白日里的那副说辞:“我笨手笨脚的绣不好,殿下还是请人代劳。” 沈韫玉面色温润的把玩着流光溢彩的布料,轻轻开口:“犹记得阿姐要嫁给孟清和时特意学习如何刺绣,一针一线皆是极为认真,连手刺破了都还强忍着继续绣,真是看的我好生嫉妒,当时就想着阿姐嫁给我时,红盖头也必定是要亲手绣的。” “可如今到我就不成了,只剩下一句请人代劳,阿姐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 “殿下说笑了,真的是技艺生疏了,绣不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布料。” 沈韫玉面色淡淡的看着她:“阿姐不用找这些托词,不然等我在这里记上一笔,明年春闱时说不得某人便要名落孙山了。”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身子僵了僵。 沈韫玉看了她一眼又道:“不过是动动手的事,阿姐还是莫要再推托了。 他有的,我也要有。” 第61章 我要她心甘情愿 外面夜色越来越浓,姜姝窈在桌案前沉默的坐了好大一会,沈韫玉就一直静静看着她,似乎她不答应他就不走了。 最后终究还是她先服了软,伸手拿起那匹艳红绚丽的织锦,流光溢彩,脉络细致,触手细腻温软,真真是比她第一次绣红盖头的布料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就知道姐姐还是愿意的,那五年间我们朝夕相处,姐姐同孟清和不过是隔三差五的见一面,在姐姐心中我又怎么会比不过他呢。” 沈韫玉这话不晓得是在糊弄姜姝窈还是在糊弄自己,反正是将自己给哄好了,周身的戾气散了个干净,一张玉面温润平和,看起来无害极了。 姜姝窈没管他的自言自语,又看了眼外面的如水的夜色,继续出声赶人:“天色已经晚了,既然我已经答应殿下了,殿下还是先走,我要睡了。” 沈韫玉没起身,整个人依旧坐在紫檀木椅上,似乎是微微叹了一声:“我都许久没来姐姐殿里了,对姐姐是日思夜想难以忘怀,姐姐都不想我的吗?” 姜姝窈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骂了一句混账,也不知晓他这些下流行径都是同谁学的,若不是她晚间睡眠浅,兴许就真的被糊弄过去了。 “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还是应当谨言慎行,这般轻浮的话不应当从您口中说出。” 沈韫玉起身,面上带了几分妥协:“是我的错,一见到姐姐就忍不住开心,口中的话也失了分寸,姐姐既然不愿意我留下,那我走就是了。”他说着迈起步子朝着殿门走去,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当中。 那匹大红色织锦还摊开在桌案上,竹苓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小姐……” 姜姝窈半阖着眼帘:“先收起来,左右离大婚还有月余,不急在这一时。” “是。”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翻阅奏折的声音不时响起。 “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姜府丞又在折子里向朕讨女,暗搓搓的让朕将他府上千金放回家去,说是一直住在东宫不合规矩,你怎么看?” 永宁帝伸手指了指折子,回头看了眼一旁的沈韫玉继续道:“人都说大婚前新婚夫妇不能见面,你倒好,直接将人困在了自己宫中。” 沈韫玉面色淡淡的开口:“儿臣同姜家小姐两情相悦,在宫中能更好培养感情,再说儿臣只听过大婚前三天不准见面的,如今还有一个月,哪就不合规矩了。” 永宁帝嗤笑一声:“你说这话你自个可信?” “看你这满脸不虞的表情就晓得那小姑娘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你倒还真能厚着脸皮说出你们两情相悦这种鬼话。” 沈韫玉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永宁帝又说起了风凉话:“你现在将人困在自己身边又有何用?每天捧着供着也得不到个好脸色,依朕看呐,你倒不如将人家放回家中,好歹让人家小姑娘记你点好不是。” 沈韫玉垂着眸子出声:“父皇说的倒是轻巧,人若是在大婚前跑了怎么办。” “跑?” 永宁帝不冷不热的笑出了声,“太子大婚,太子妃的名字可是要上皇室玉蝶的,皇命在身,她敢跑,是将她阖府性命都弃于不顾了?” “还是说即便是她跑了你也不会对她家人下手,太子啊,既然手中握有筹码,就要学会用它,朕竟不知你何时也这般优柔寡断了起来。” 沈韫玉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了眼他,“父皇当初也是这般强逼着母后嫁给自己的吗?” 永宁帝面上神情僵了一瞬,拿茶杯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一会他才端起茶杯,继续不紧不慢的开口:“你别管朕同你母后是怎么开始的,总归她是嫁给了朕还同朕一起生下了你。” “可是你同母后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又有多久呢?儿臣从记事开始母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到后来母后的死对她自己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永宁帝拿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沈韫玉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儿臣并不想同您和母后一样走到那个地步,我要的也不是那短短几年,而是她一辈子都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所以关于儿臣做什么,父皇还是莫要操心了。” 话语落下,殿内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寂。 永宁帝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的道:“既然你自己心中已有决断,还来御书房做什么,滚。” 沈韫玉面色如常的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御书房。 外面月色如水,他抬头望天,眸中情绪在月华下晦暗难明。 别看他方才说的信誓旦旦,可想起姜姝窈对他那不冷不热甚至说的上厌恶的态度心间还是忍不住紧了紧。 他知他有错,然而即便是再重来一次他也不会后悔。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当初初入姜府同姜姝窈亲近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 刚开始他连心间不断涌出了占有欲是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想要一直同她在一起。后来孟清和来了姜府,府上丫鬟都笑着说若是不出什么意外,这以后便是她们的姑爷了。 他心间头一回涌出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还记得的,他生病那天他的阿姐已经答应过他以后要嫁给他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孟清和算怎么回事。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阿姐确实喜欢他,她看见孟清和会脸红,眸中会有光,还会对着他笑。虽然她也常常对着自己笑,但他能看出来不一样。 原来他的阿姐喜欢那种俊秀书生。 没关系,只要阿姐喜欢,他便可以装出那副模样讨人欢心,只是他已经努力朝着她喜欢的方向靠拢了,她却还是要嫁给别人。 有些东西若是不抢就永远不会属于你,如今好歹还攥在了自己手中,至于以后—— 沈韫玉面色如常的收回了目光,继续迈开步子朝着东宫走去,一辈子那么长,他知他的的阿姐心软,总有一天会接纳他的。 第62章 对不起 后面的许多天,沈韫玉来偏殿的次数就少了,通常都是隔个天才来,来了也只是坐一会,看她一眼就走,就连夜里也不再偷偷来了,姜姝窈心间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乐得自在。 常喜原本是沈韫玉的贴身太监,现今也不跟着他了,而是每日守在姜姝窈的偏殿,时间越临近大婚过得就越发快,离回姜府还剩有五天的光景了,常喜又进了内殿。 “常喜公公有什么事吗?” 常喜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回娘娘,现今婚期将近,是殿下让奴才来问问娘娘的红盖头绣的怎么样了。” 姜姝窈顿了顿,那日她让竹苓将布料给收起来后就没再拿出来过,听他这么说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竹苓,去将那匹织锦拿出来。” “是。”竹苓听话的去柜子里将那匹流光溢彩的织锦拿了出来。 这下看的更分明了,织锦还是那匹织锦,连碰都没碰过。 常喜额头微微沁出了几分冷汗,小心翼翼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您在宫中绣好,时间虽然赶了些,却也免了宫中姜府两头跑,娘娘说是不是?” 他这话的意思很隐晦,姜姝窈却听出来了,您也不想太子殿下到时候再去姜府拿红盖头,累得在家中都不得安宁。 “公公说的是,既然殿下已经催了,那这便开始了。” 常喜长长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道:“娘娘愿意绣就好,您就是随便勾上几针,那也比别人绣的强的多。” 竹苓又去拿了花剪和金线,常喜连忙上前殷勤的帮着摊开布料。 说是随意勾几针就真的十分随意,这次的红盖头从开始绣到完成也就松松落落绣了三天,常喜却不管这些,见她绣好了,连忙捧着送到了正殿里去。 沈韫玉见着绣好的红盖头好半晌没反应,却能看出来兴致不高,常喜有些提心吊胆的候了好一会,他也没说什么,只让宫人妥善的收好。 离宫前的前夜,姜姝窈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月挂中天的时候,窗外的虫鸣声响都渐渐小了,姜姝窈依旧睁眼看着帐顶。 “小姐是睡不着吗?”一旁守夜的竹苓听到了自家小姐不停翻身的声响,小声的问了句。 姜姝窈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没事,你先去睡。” 竹苓却来到了近前,点了盏小灯,“小姐睡不着的话,奴婢陪小姐说会话。” 姜姝窈依靠着床头坐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竹苓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再陪着我蹉就成了老姑娘了,可有想过要嫁给什么人?” 竹苓猛然听见她这么说似乎是愣了愣,明白过来后连忙摇头道:“奴婢不嫁,奴婢要陪着小姐一辈子。” 姜姝窈顿了顿,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日后我就被困在这深宫中了,难不成你要陪着我一起在宫中蹉跎?” 竹苓依旧摇头,“奴婢说了不嫁就是不嫁,小姐不用想着赶奴婢走。” 姜姝窈抬眸看向外面,窗外月色如水,衬的屋门和窗户那一块也带着朦朦胧胧的光,并不昏暗。 只是看着看着,门前蓦然出现了道黑影,姜姝窈顿了顿,呼吸隐约急促了几分。 “阿姐睡了吗?”门外之人轻轻敲了几下门。 “小姐……”竹苓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脸慌乱的看向姜姝窈。 姜姝窈冲她摇了摇头。 外面沈韫玉又道:“阿姐房中还亮着灯,不说话我就进去了。” 姜姝窈蛾眉微蹙,一旁的竹苓紧走几步去开门,唤了声殿下,沈韫玉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先下去,我同阿姐有话要谈。” 竹苓回头看了眼姜姝窈,姜姝窈微微点点头,她便听话的下去了。 姜姝窈抬眸看向他,淡淡出声:“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什么要事吗?” 沈韫玉走近了好几步,在拔步床前停下了脚步,“没什么事,只是想到阿姐明日就要离宫了,未来的十天都见不到阿姐,有些舍不得。” 姜姝窈只穿了件雪白的里衣,轻薄的布料裹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她没有半分不自在,话语很平静:“不过只有十天罢了,十天过后我就再也不会离开殿下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沈韫玉看着她好一会,突然俯下身抱住了她,姜姝窈身子微微僵了僵,有些气息不稳的开口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沈韫玉在她修长的脖颈间蹭了蹭,有些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畔,“不做什么,就只是抱抱,阿姐给我抱一会。” 姜姝窈不想再同他争辩什么,身子僵硬着任由他抱。 沈韫玉在她耳边继续出声:“这么晚了阿姐还没睡,是因为明日要回府了吗?离开皇宫阿姐这么高兴吗,高兴的连觉都睡不着了。” 姜姝窈轻轻回他:“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话音落下就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紧了紧,前面的绵软硌在他坚硬的胸膛间不太舒服,姜姝窈不自觉的挣了挣。 沈韫玉似乎反应过来弄疼她了,手臂又松了松,却并没有松开她。 二人没人再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又过了好一会沈韫玉松开她,坐在了床榻外侧。 “阿姐睡,明日还有许多事,今晚不睡的话明天难免会没精神。” 姜姝窈将目光转向他,淡淡问了句:“殿下呢,还不走吗?” 沈韫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我等阿姐睡着了再走。” 姜姝窈心间装着很多事,实在不耐烦再同他多言,见他果真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想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拉了薄被搭在身上,面朝床榻里侧闭上了双眼。 须臾,床前的那点光亮也没了,床榻边缘微微一轻,沈韫玉起身吹灭了那盏小灯。 姜姝窈竭力让自己忽略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有了睡意。 随后就觉得耳朵热热的,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一声低到极致的对不起。 第63章 回府 后半夜起了风,第二日清晨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却也带走了不少燥热,天气眼瞧着凉爽了起来。 城西姜府门前,大门敞开,姜知州也没去上朝,连同林氏和大着肚子的陆氏齐齐等在府门口。 宫中的马车离姜府门前还有段距离时,三人就已经看见了,忙扯开笑脸预备迎接宫中的贵人。 两匹通体黢黑的千里良驹,拉着黑楠木为车身通体雕梁画栋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姜府门前。 车身垂下的金铃微微晃了晃,随即帘幔被人从里面掀起。首先下来的是两个宫女,忙不迭的在马车旁撑好伞,随后跳下来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是东宫的大太监常喜。 “快麻溜的,撑好伞,等会娘娘出来若是淋到雨受了凉,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他话音落下,姜姝窈就在竹苓的搀扶下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一身金丝缠枝花边罗裙,面容秾丽,身姿窈窕,一旁的两个宫女连忙上前为她撑伞。 常喜这才回过头看向姜府众人:“呦,奴才还没看见姜大人同姜夫人呢,这下着雨呢,几位不在屋里等着出来做甚。” 姜知州皮笑肉不笑的迎上前:“公公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女好不容易归家,以后见面的机会说不得一年也没个几次,可不得亲自迎迎吗?” 一旁的林氏和陆氏没说话,却当即红了眼。 常喜没理会他话中的阴阳怪气,继续笑着道:“姜大人言重了,殿下看中娘娘,娘娘什么时候想见家人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说着回头看向那一群宫人,面上的笑当即收敛了,“都干站着做什么?没一点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马车后清点娘娘的东西,缺了什么唯你们是问!” 说完又回头冲着姜知州笑道:“殿下那可真是将娘娘捧在了心尖尖上,一丝一毫的苦都不舍得娘娘吃,特意派了咱家陪娘娘回家小住几日。姜大人同姜夫人实在不必多心,咱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了,身份尊贵着呢。” 姜知州气消了点,心间依旧不虞,可他都将太子殿下搬出来了,他又能说什么,面上的笑意真了几分,拱手道:“是下官不是,公公快里面请。” 常喜忙回过头看向刚下车的姜姝窈,弓着腰谄媚的笑道:“娘娘先请。” 姜姝窈目光在红着眼圈的林氏陆氏面上扫了一眼,低低唤了声母亲嫂嫂。 林氏诶了一声,拿起手绢在眼角蘸了蘸,强装笑着道:“今日外面下着雨呢,快进府,有什么话咱进了屋再说。” 姜姝窈微微颔首,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先回了后头自己的院中。 仔细算算,从她南下姑苏开始,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回来了,院中景物依旧,且经过夏雨的洗涤,那些花草植物更加葱郁茂盛,伴随着时不时的虫鸣鸟叫,让人的心神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下来。 常喜在一旁笑道:“娘娘的住所当真幽静别致,若是娘娘实在喜欢,奴才回去就禀了殿下,让人在东宫也辟个这般的小院子出来。” 姜姝窈收回目光,微扯了扯唇:“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用不着麻烦。” “娘娘的事怎么能叫麻烦。” 一旁的几个宫人将东西零零碎碎的搬进了屋子,姜姝窈也转身进了屋,刚刚坐下就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常喜尖细的嗓音在外面响起:“姜夫人同姜少夫人来了,快里面请,娘娘方才就盼着你们了。” 林氏强颜欢笑着说了句有劳公公,就同陆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一齐进了屋。 自从知晓自家姑娘入了东宫后她的精神就一直紧绷着,脑海中还盘旋着窈窈去姑苏前同她说的话,她说她不愿意嫁入东宫。 她对自己的女儿自然十分了解,她说了不愿意那就是不愿意,不会轻易变卦,且这般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进了宫,更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就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 “娘,嫂嫂。” 清浅柔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林氏回过神抬头看向前方,看见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时,眼眶登时又红了一圈。 “窈窈……” 姜姝窈面色如常的对周围的宫人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同母亲嫂嫂说会话。” “是。”几个宫女麻溜的出去带上了门,林氏陆氏身旁的几个丫鬟也出去了,屋里转眼间就剩竹苓她们四人。 林氏拉着她的手坐在了一旁的榻上,“这也就两三个月的光景,窈窈怎么瘦了这么多,太子磋磨你了吗?” 姜姝窈照例是报喜不报忧,勾唇笑了笑“怎么会,只是近来苦夏,吃不下饭,让娘担忧了。” 她又转而看向一旁的陆氏,“嫂嫂这一胎也有七八月了。” 陆氏素手扶着隆起的腹部,笑意浅浅,“快八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姜姝窈面上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恭喜嫂嫂了,等小侄儿生下来,我一定准备份大礼。” 陆氏轻轻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什么大礼不大礼的,都是一家人,说这么多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姜姝窈缓缓别过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嗓音轻飘飘的落入人耳中:“日后我就要嫁入东宫了,当太子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又有什么不好。” 嫁入东宫确实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但却不是她心中所愿,林氏和陆氏都知晓,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她。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嫂嫂月份大了,本就容易疲乏,你们还是先回去,左右我这十天都在府中,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行。” 林氏轻轻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走到屋门时还是没忍住回头道:“虽说如今这种局面非我们所愿,但不管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窈窈也应该看开些,自己莫要太为难自己。” 姜姝窈轻轻颔首:“女儿省得。” 第64章 下聘 亥时,东宫内。 沈韫玉神色淡淡的坐在殿内主位上,听着下面传信人的话。 “阿姐今日回府可有什么事发生?” 传信的宫人忙道:“没有没有,娘娘这一路都十分顺畅,没遇见什么事。” 沈韫玉没有再说话,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宫人心惊胆战的跪在原地,正想告退,就听得他又出声问道:“聘礼可都准备好了?” 宫人连忙道:“回殿下,都准备好了,正摆放在偏殿里呢。” “聘雁可有差池?” “殿下放心,那两只塞外大雁好着呢,已经绑好红绸了,瞧着就十分喜庆。” 沈韫玉摆了摆手:“下去。” “是。”宫人微微松了口气,顿时如蒙大赦。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府就收到了东宫的拜贴,刚刚准备去府衙当差的姜大人接到拜贴愣了愣,又连忙换下衣服派人去府衙告了假。 晨时刚过,宫中的马车就来到了姜府门前,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聘礼车队。 姜府除了后院的姜姝窈不知道情况,姜知州一早就带着阖府上下在门外迎接。 沈韫玉下了马车,温润有礼的让众人平身。 府上门庭大开,引着后面的贵客和浩浩荡荡的聘礼入府。 首当其冲的便是两只绑了腿绑了翅膀的大雁。 姜知州在前亲自引路,恭敬的将身后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引到了待客的正厅。 沈韫玉周身没有一点架势,一身绀青色常服,头戴玉冠,手上一把泼墨折扇,平易近人的像是哪家的闲散贵公子,阖府上下却都提心吊胆的,没一个敢松懈下来心神。 沈韫玉慢条斯理的进了正厅,撩袍坐在了客座首席。 姜知州小心的陪坐在一旁,忙让下人上来奉茶。 袅袅道热气蒸腾而起,沈韫玉丹凤眼微微窄了窄,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轻声开口问:“阿姐昨日在府中睡的可好?” 姜知州回道:“劳殿下挂心了,回了自己府上不用挂心那么多事,窈窈睡的很好。” “是吗?”沈韫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 姜知州顿时头皮一紧,想到昨日里见到的清瘦了许多的窈窈他心中有些不满,方才说话便不由自主的带了些刺,现在反应过来自己对面坐的是谁,心间不由得打起了鼓。 沈韫玉并没计较他的话,而是话头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离钦天监算的好日子还有九天,时间确实有些仓促,但姜大人放心,该有的全都会有,孤不会让阿姐受委屈的。” 姜知州赔笑道:“微臣都明白,殿下有心了。” 沈韫玉将手中见底的茶盏搁置在了一旁,又道:“阿姐上一次没有行过拜堂礼,自然是不算的,这还是阿姐第一次大婚,姜大人可晓得?” 姜知州连声道:“晓得晓得,微臣晓得。” “阿姐大婚,姜大哥自然也要在的,孤已向姜大哥驻守的边关鸿雁传书,不日姜大哥便会返家。” 姜知州这下便有些受宠若惊了,“舒衍也会回来?多谢殿下体谅。” 沈韫玉已经站起了身,“嫁衣宫中绣娘已经缝制好了,等会便会来人送来府中,至于阿姐的嫁妆,姜大人也要提前有个准备才是。” 姜知州难得没接上话,心间猛然一阵后怕,二次嫁女这事他是从来都没想过的,自然理所应当的将嫁妆排除在外了,若不是今日太子殿下提醒,过几日说不得还会闹出乱子来的。 “多谢殿下提醒,微臣省得,窈窈既然嫁入东宫,微臣自然会备上丰厚的嫁妆。” 话音落下就见已经起身的太子殿下微微颔首,随后带着人离去。 直到太子殿下的身影出了姜府大门,上了马车,身后的一众人等才松了口气。 林氏不由得蹙眉叹息,“上一次窈窈的嫁妆足足准备了半月有余,这次这么短的时间要准备的比上次还丰厚……” 姜知州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也是一脸苦色,“上一次是六十八抬箱笼,嫁的是比我们门楣还要低上一些的孟家,这次窈窈嫁的可是东宫太子啊。” 林氏抬眸问他:“依老爷看,这次要准备多少?” 姜知州眉头紧锁,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一百二十八箱笼。 话音落下,夫妻俩又是齐齐叹了口气,皇命不可违,他们不可能拿阖府上下的性命不当回事,连忙回府清点物品去了。 姜府后院内。 姜姝窈回到家难得睡个好觉,一直到巳时才被外面搬东西的声响给吵醒。 “外面在做什么?听着怎么像是搬东西的声音。” 竹苓一边将床帘挂起一边道:“今日早上殿下来府中下聘了,现在那些下人正忙着搬聘礼呢。” “下聘?”姜姝窈莫名重复了这两个字。 原来如他那般强取豪夺也会按着礼数走,她以为他会不管不顾直接将自己接到东宫呢。 “小姐可要出去看看,奴婢方才瞅了一眼,那聘礼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的占了大半条,眼下已经堆满了好几间屋子呢。” 姜姝窈微微摇了摇头,“不必了,东西在那又不会跑,什么时候去看都一样。” 竹苓拍了拍脑袋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方才宫中来人将嫁衣也送了过来,眼下正在外间放着,小姐现在可要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好尽早改。” 姜姝窈眸色微顿,轻声道:“拿进来看看。” 竹苓去外间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捧了进来,掀开绸布,大红色的大衫将整个屋子都衬的鲜活了起来,深青色的云霞凤纹霞帔工工整整的叠在上面。 竹苓双手托过嫁衣,轻轻抖了抖展示全貌。 大红色的嫁衣艳的似乎要灼伤人的眼睛,上面的每根丝线都好似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刺绣的凤凰于飞更是栩栩如生,不知是多少绣娘日夜赶工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制出来的。 竹苓眸中闪过一阵惊艳,见姜姝窈也正盯着嫁衣看,不由得开口问:“小姐可要上身试试?” 第65章 拨乱反正 “不用了,尺寸都是贴身量过的,应当错不了,收起来放着。”姜姝窈收回了放在上面的目光,只摆了摆手,让她收到柜子里放好。 竹苓见她眉宇间隐隐有疲倦之色,便连忙将嫁衣收了起来,一边出门一边道:“殿下今日送来的聘礼中有好些名贵的补品,方才常喜公公就吩咐人炖上了,如今时候也不短了,奴婢去看看炖的如何了。” 竹苓出去了约莫有一刻钟,再回来时手中就已经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托盘,上面一个精致的小碗,碗里是刚刚炖好的血燕。 “这血燕奴婢已经晾过一会了,现在吃刚刚好,小姐赶快吃,等会再凉就不好吃了。” 姜姝窈没推拒,接过碗小口小口吃着,身体终究还是自个的,真要熬垮了受苦的还是自己,实在是不值当。 时间一晃而过,大婚的前日林氏又来到了姜姝窈的院中。 大红色的嫁衣被细致妥帖的挂在一旁,明日大婚要用的华贵头面摆在梳妆台上。 屋内已经被宫中来的那群宫人打扫一新,挂上了红帐幔,贴上了红纸喜字,桌上满是喜糖喜果,大红色的被褥工工整整的堆在床榻间,整个屋子里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林氏坐在拔步床一旁的矮榻上,尽管是第二次嫁女,还是忍不住频频抬手拭泪,比之第一次伤心更甚。 “此番进宫可不比寻常,窈窈万万不能再任性了,平常一定要谨言慎行,小心再小心。” 姜姝窈此刻心间已经平静的惊不起一丝波澜了,听见她这样说只是扯唇笑了笑,轻声道:“多谢娘的教诲,女儿晓得了。” 林氏眼眶又是一酸,见她眉宇间满满的都是止不住的疲惫却是不再多说,只起身道:“累了就好好休息,皇家规矩多,明日还要祭天拜祖,养不足精神可不成,我就先走了,明日一早再跟你嫂嫂一起来看你。” 姜姝窈起身送她,林氏将她的身子按下,“别送了,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早些歇息。” 说完她便由忍冬搀扶着慢慢出了门,姜姝窈盯着晃动的门帘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翌日晨,天色将蒙蒙亮,东宫就已经忙碌了起来,沈韫玉一身大红色冠服,俊朗挺拔,一身红衣更衬得人面如冠玉。 “恭贺殿下新婚大喜。”东宫内的整齐划一的恭贺声响起,仪仗队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一路前往城北姜府的方向去。 最前方的仪仗队开道,扫洒街道,敲锣打鼓,赤马脸罩铜制面罩,驷马并驾而行,拉着覆着彩幔香囊的厌翟车,缓缓而行。 大道两旁跪迎着看热闹的百姓面上满满的都是艳羡,皇家规制迎娶太子妃的厌翟车果真是装饰华贵富丽堂皇,他们也有眼缘能够亲眼见证这场大婚。 有那胆子大的,抬眼看向前方骏马上的太子殿下,只见骏马上的人一身红衣,面容俊美无双,殷红的唇上挂着抹春风拂面的笑。 队伍路过,有专人负责抛洒铜钱喜糖喜饼,路边的百姓欢呼声络绎不绝。 姜府门庭大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装饰的整个府邸都喜气洋洋的,姜知州更是早早的就等在门前候着,陪同的还有京城的各路权贵。 一个区区四品官员嫁女自然不值得他们亲自前来,但这姜家女嫁的可是太子殿下,真是泼天的富贵和运气。 前头百花宴选妃,京中贵女可都眼巴巴盼着呢,丞相府的千金同太傅的嫡女不知明争暗斗了多久,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品官员之女截胡了,传闻还说这位姜小姐还嫁过人。 这等人物,这等手段,这等心计,日后姜家说不得便乘着这股东风一飞冲天,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太子仪仗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姜府门前,一众人顿时跪拜行礼,“臣等叩拜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请起。”耳边响起的声音如沐春风般灌入耳中,众人不禁都愣了愣,虽然太子殿下素来就以温和有礼闻名,但这般和煦也是少见。 烟花爆竹声在一旁响起,吉时已到,姜舒衍背着身着大红色喜服的妹妹步履缓慢的走出门来。 沈韫玉眸底的神色漆黑如墨,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 不久前他亲眼见着她大红色喜服美的不似凡人,却是坐了别人的花轿,嫁给了别人。 好在一切拨乱反正,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了自己,依旧是自己的帐中妻。 之前已经参加过一次婚礼的宾客面色都隐隐有些怪异,这颇为熟悉的一幕像是在眼前重演了一遍。新嫁娘还是那个新嫁娘,新郎官却换成了金尊玉贵的太子爷,人的际遇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姜舒衍将自己妹妹背到了厌翟车上,面上却并没有几分喜意,他虽说是刚刚归家,对事情不太清楚,却也能看出来自家小妹对这桩婚事并不是太愿意。 也是,不久前刚为新妇的她如今却又稀里糊涂的嫁入了东宫,嫁的还是自己照拂多年视为亲弟之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隔着重重彩幔还有红盖头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见她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里面,如同木雕的美人般。 想了又想,他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窈窈莫要怕,他若真要欺负了你,哥哥就算是拼了命也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太子的迎亲队伍终于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姜府门前,后面十里红妆铺满了长街,当真是盛大无比。 一国储君大婚,自然不比寻常人,一大套的繁文缛节走下来,几乎要将人的脚给累断。 祭过天拜过祖后,太子殿下携太子妃登上皇城的城楼,一起接受下面百姓的朝拜。 上面风大,吹得嫁衣蹁跹飞舞,二人衣衫交叠在一起,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沈韫玉握紧身旁之人的手,不顾她平淡无波的面容,眉眼间满是愉悦,他轻轻喟叹出声:“阿姐终于嫁给我了。” 姜姝窈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扯了扯唇:“殿下得偿所愿,臣妾恭喜殿下。” 入了东宫后,她就再也不是她了。 沈韫玉听见她换了称谓却是愣了愣,握着她的手微不可闻的紧了紧,“阿姐不必如此,你不用讨好我,在东宫里只要做自己就好。” 姜姝窈依旧面色如常,“殿下说笑了,礼不可废,更何况臣妾还是太子妃,日后说不得还要——” 母仪天下。 这四个字没说出口,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臣妾自然是要做好典范。” 沈韫玉顿了顿,没再出声反驳,只是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第66章 洞房花烛夜 东宫里到处都装点的喜洋洋的,主殿内雕花窗上贴满了福字喜字,屋内早早的点上了龙凤喜烛,宽大的喜床上铺满了莲子花生红枣桂圆,大红色帐幔被拢在金钩上。 沈韫玉将人抱在了床沿坐下,玉面上满满的都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从红盖头上垂下的流苏缝隙中看,能看到自己身前那一截大红色的衣角,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温温沉沉的落在她身上,不停的打量。 “殿下,吉时到了,该挑红盖头了。”一旁有喜娘乐呵呵的提醒。 微微带些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拿喜秤来。” 立即便有人端着托盘躬身走了上来。 沈韫玉伸手拿过喜秤,停顿了好一会才朝着红盖头的方向挑去。 不一样的,上一次终究还是她跟别人的大婚,纵然他用强得到了她,心间却还是酸涩嫉妒的,可这次是她光明正大的嫁给了自己,他的阿姐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红色盖头被缓缓挑起,露出里面的那张夭桃艳李的芙蓉面,尽管之前典礼的时候已经见过,眼下却还是忍不住失神瞬间。 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姐姐终于是我的了。” 姜姝窈累了一天,听闻此言连笑都没露出一个,只是睫羽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殿下,该结发了。”喜娘隐约看出了气氛有些不对,但这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见时辰到了,立马又笑吟吟的提醒道。 沈韫玉眸光亮了亮,来到床前在她身旁坐下。 她同那孟清和没入洞房,自然也没有结过发,他的阿姐只同他结发为夫妻。 喜娘忙上前,分别取过二人的一缕头发,而后熟稔的打成结收到锦囊里面放好。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分离,民妇恭贺太子殿下娘娘大婚。”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这样美好的话终究还是触动了他,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她,嗓音微哑着出声:“赏。” 一旁的喜娘喜婆忙欢天喜地的跪谢。 沈韫玉随即出了喜房,外面还有宴席,他这个主人自然不能抛下宾客一个人躲在殿内不出来。 姜姝窈由竹苓伺候着换下大红色的冠服,沐浴更衣,又多少吃了些东西垫肚子。。 房里的喜娘婆子乐呵呵,围着姜姝窈说着喜庆话,即便她一直冷着脸也不觉着没趣。 很快,沈韫玉就回来了,周身带了些酒气,没什么人敢灌他酒,他只象征性的喝了一杯便回来了。东宫太子的洞房花烛夜也终究是没人敢来闹,很快又有人端来了合衾酒,里头的喜娘婆子连带竹苓都识趣的退出,房门随即被阖上。 “该喝合衾酒了。”沈韫玉将酒端了过来。 姜姝窈顿了顿,没反抗,伸手预备拿起其中一杯,手却落空了。 她愣了愣,抬眸看向他,正好撞进他晦涩难明的眸中。 “我喂姐姐。” 姜姝窈蛾眉微不可闻的蹙了蹙,不明白他要怎么喂。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眼前被一道阴影笼罩,下巴被人强势掐起,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牙关紧接着被撬开,甘冽的酒液被唇舌推入口中,姜姝窈瞳孔猛然张大。 酒渡的有些急,姜姝窈的脸当即就被呛红了,然而沈韫玉却并没有松口的意思,吻的又凶又急,攻城掠地,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欺身上前,姜姝窈原本就没剩多少力气,轻而易举的被压倒在了床榻上。 身上刚换上的寝衣一件件葳蕤在地,金钩上的帐幔也也被人伸手挥落,影影绰绰的映出两人纠缠不休的身影。 沈韫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面,便很明显的看见她由一开始的惊惧抗拒,到后来的柔顺,仿佛就像认了命一般。 心间涌起丝丝缕缕的苦涩,伴随着的还有越积多的不满足,如同在心间凿了个大洞,渴求有东西能够填满。 他亲了亲她的眼皮,在她耳畔轻轻出声:“阿姐能不能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行。” 人心都是贪婪的,从一开始的只要她在身旁,到现在妄求得到她的真心。 只是世事难圆满,即便是贵如太子,又怎么事事都会得偿所愿。 姜姝窈自然不会理会他,沈韫玉就静静看着她,眸底越发沉邃,他平静的想,如果爱不能圆满,兴许恨也是一种挂念。 即便是她恨他,也总比视他于无物要好。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转瞬被他掐灭了。 不行的,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他的阿姐总有一天会接纳他的,朝夕相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不能毁了他跟阿姐的以后。 姜姝窈的头微微仰起,玉白的肩颈上满是细汗,素来波澜不惊的眸中氤氲着水意,眼尾殷红,贝齿紧咬,强行克制着不肯发出半丝声响,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锦被。 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着,顺着烛身泣泪而下,铁筑的烛台高高耸立,下面堆积了大片灼热的红泪。 窗外花好月圆,清风吹过,吹起婆娑的树影,映照在窗子上。 这一夜,龙凤喜烛足足燃烧到天明。 第67章 挽发 翌日晨,姜姝窈醒来之时窗外天光已然大亮,身边早就空了,空荡荡的室内寂静无声,大红色的帐幔垂下,遮挡着外面的日光。 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遮盖住了她不着寸缕的身子,只余一截雪白的肩头露在外面,乌发铺散,却还是遮不住上面暧昧的红痕。 她神情有几分怔愣,随即回过神来,大婚的第二日是要拜见婆母和公公的,眼下在皇家,自然要去拜见皇上。 勉强撑起身子穿上里衣,遮盖住了这一身不堪入目的痕迹。 “来人。”她强行忽略嗓子的不适,出声唤道。 很快两个脸生的宫女拢起了帐幔,“娘娘可要起身了?”她们一直在殿门处候着。 姜姝窈蛾眉微蹙,淡淡出声问:“什么时辰了,怎么没人叫我?” 两个宫女一边扶她坐起身一边道:“殿下特意吩咐了,昨夜娘娘太过劳累,今日晨起不用叫娘娘起身,等用过午膳了娘娘再同殿下一起去拜见皇上也不晚。” 姜姝窈顿了顿,目光在她们身上多停留了几眼。不愧是东宫的宫女,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用她问就将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的,真是会揣摩人心。 “你们先下去,让竹苓进来伺候。”想起昨晚的荒唐,她心间又不免添了几分慌乱,昨日里他可是没服用那避子药丸,又不知餍足的要了她那么多次,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是。”两个宫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行过礼后就出了内殿,没一会竹苓就走了进来。 “小姐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竹苓来到近前,身上带着几分微微苦涩的药香。 姜姝窈顿了顿,抬起眸子看向她:“你去熬药了?” 竹苓点点头:“小姐定然是累极了,奴婢去熬了补药给小姐补身子,眼下还差些火候,不过也快了,至多在再等上半个时辰就好。” “你有心了。” 姜姝窈目光掠过外面,轻轻说了一句,目光再收回看向竹苓时,微微带了几分凝重,她开口,嗓音低的几不可闻,“将药给我。” 竹苓从衣裳里面的夹层中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瓷瓶,她动作迅疾的倒出一粒,又马上收回。 姜姝窈没犹豫,接过药就送入了口中,药入口即化,即便是喝了水也无用,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苦涩慢慢溢满整个口腔。 竹苓看着她这毫不犹豫的架势,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这药寒性重,小姐日后还是应当少吃,免得伤到了底子。” 姜姝窈倚靠在床头,杏眸半阖:“无妨,我心中有数。” “参见太子殿下。”门外隐约传来宫人的问安声,随即殿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走入殿中,姜姝窈面色如常的又喝了口手中的清茶压下口中的苦涩。 “姐姐在喝什么?” 姜姝窈抬眸轻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就是清茶而已,殿下以为是什么?” 沈韫玉走到近前,接过她手中的残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嗓音平和的不像话,却似乎意有所指:“没什么,姐姐想喝什么都行,只要不是避子汤。” 姜姝窈掩在锦被下的手微微颤了颤,随即嗓音平稳道:“殿下说笑了,臣妾再怎么不知礼数也不会在皇嗣上动手脚,殿下若是信不过,便找个太医来瞧瞧,看这杯中究竟是什么。” 沈韫玉在床沿上坐下,修长的手指将她额前的两缕碎发别到耳后,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信姐姐的。” 说完他随手一扫,将那瓷杯挥落在地,瓷杯碎片同茶水洒了一地,清脆的响声不由得让人的心狠狠跳了下。 “昨日里劳累了一夜,姐姐一定饿了,去传早膳。” 殿内除了他们两个便只有竹苓,竹苓睫羽颤了颤,躬身应是,随后退了下去。 殿内没了其他人,沈韫玉直接伸手将人揽入了自己怀中,绸缎里衣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遮不住她白如膏脂的身子,上面的暧昧红痕更是彰显着他昨日的失控。 “殿下先出去,臣妾该更衣了。”姜姝窈没挣扎,只是手轻轻抵在他胸膛前。 沈韫玉伸手揉了揉他的纤腰,语气莫名喑哑了几分:“姐姐还有力气穿衣吗?不如我来伺候姐姐穿衣。” 姜姝窈身子微微僵了僵,随即抬眼看他,她眼底是一片黛色,透着薄薄的血管,一看便是没有睡好。 “殿下是一国储君,是因为在外面几年没学好规矩说话才这般生冷不忌吗?” 殿内的气氛陡然僵了一瞬,很快,沈韫玉替她将腰间的系带系好,慢慢站起了身,从善如流的认错:“姐姐教训的是,是我不懂规矩,才惹得姐姐不开心,等会让竹苓进来替姐姐穿衣。” 竹苓很快就回来了,姜姝窈由着她给自己穿衣,沈韫玉没出去,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衣服穿好要挽发的时候沈韫玉突然出声:“你先下去,孤来替姐姐挽发。” 竹苓拿着玉梳有些迟疑的看了姜姝窈两眼,姜姝窈点了点头,让她去外面候着,竹苓行礼退了下去。 沈韫玉来到她身后,从梳妆台上拿起玉梳,轻轻替她梳着,姜姝窈对他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他还真挽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发髻。 最后选发簪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在妆奁中挑挑拣拣,然后从最底下翻出了那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姐姐原来还留着,没见姐姐出门的时候带过,我还以为姐姐生我的气扔了呢。”沈韫玉看见这支簪子明显心情更好了,一双丹凤眼中似乎藏着潋滟晴光,亮的不像话。 姜姝窈透过铜镜看了他一眼,嗓音淡淡道:“殿下送的东西臣妾怎么敢私自处理,自然是要好好放着的。” 沈韫玉细致的将那支簪子插在了发髻上,眉眼弯出一抹愉悦的弧度,“早就想替姐姐挽发了,一直没有机会,姐姐戴这支簪子真好看。” 第68章 开枝散叶 发髻挽好,正好殿门也被打开,宫人如同流水般进来,没一会桌上就摆了琳琅满目的早膳。 “用早膳。” 沈韫玉强硬的牵着她的手来到桌前坐下,一旁的宫人识趣的退下。 姜姝窈昨日一天也就晚间吃了些饱腹的喜果,眼下没心情同他计较,只自顾自的自己用着膳,沈韫玉难得没闹她,一顿饭用的很是平静。 姜姝窈不知宫中的规矩是什么样的,但既然他都说午后再去拜见永宁帝,她自然不会多问。 用过午膳后,姜姝窈又换了身绛红色的宫装,面上略施粉黛,头上也戴了朱翠头面。殿外轿辇早就备好了,二人各自上了轿辇,一路前往永宁帝的乾清宫去。 永宁帝坐在首位,看见他们并肩进了殿,长眉微微挑了挑,一双丹凤眼散漫的打量着他们。 “儿臣参见父皇。”姜姝窈同沈韫玉一同行礼问安。 “平身。”永宁帝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礼。 “赐座。” 姜姝窈挨着沈韫玉刚坐下,就听得上首永宁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朕还当太子忘了朕这个父皇了,原来还记得,朕就说,吾儿不像是那等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之辈。” 沈韫玉面色不变,抬眸看向他,“儿臣不是派人知会父皇了,午后再来向您请安。” 永宁帝又嗤笑一声:“午后请安,倒不知你从哪学来的规矩,是前几年在外面学野了?要不朕再给你指个太傅好好学学规矩?” 沈韫玉依旧低眉顺眼的道:“有劳父皇关心了,用不着。” 这父子二人的对话一旁的太监总管熟视无睹,想来是已经习惯了,姜姝窈心间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沈韫玉看似是恭谨有余,态度却有种说不出的敷衍,永宁帝看似很不满,却并不曾真正动气,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看起来倒有种色厉内荏的意味。 这对天家父子,倒真是说不出的怪异。但不管如何,只要战火不烧到她身边,便跟她没关系。 “姜氏,抬起头来。”永宁帝又开口了,目光直直落在一旁眉目低敛的姜姝窈身上。 姜姝窈顿了顿,神色如常的抬起头看向他。 “不错,果真是难得的美人,怪道太子这般看中你,他这次倒是难得有眼光。”永宁帝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满意的点头。 “多谢父皇夸奖。” 永宁帝捋着胡须又看着她道:“太子今年也不小了,旁人同他这般大孩子都满地跑了。之前他尚未娶妻朕就不说什么了,如今你既身为太子妃,自然是要担负起皇嗣的重任的,今后你同太子还需当多努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却还是柔顺的低下头回复:“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沈韫玉装模作样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拉着姜姝窈一同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儿臣便先告退了。” 永宁帝跟着他的目光也抬眸看了一眼,又冷笑了一声,窗外日头高升,哪来的天色不早了。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退下。” 沈韫玉扶起姜姝窈,似乎没看到永宁帝面上的不虞,面色如常的拉着她出了乾清宫。 没过多久,永宁帝身旁的大太监王进忠就笑眯眯的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捧着锦盒的小太监。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王公公来做甚?”沈韫玉掀眸看了他一眼。 王进忠笑吟吟的道:“回殿下,按照规矩,您同娘娘请过安后陛下要赐下物件的,这些便是陛下给娘娘的赏赐。” 说着那些小太监自觉打开了那些锦盒,最前头的便是一枚帝王绿的玉佩,颜色浓郁,不含一丝杂色,上面雕成了一串碧玉的葡萄,寓意多子多福。 后面还有些华贵的头面,手镯,以及几匹流光溢彩的锦缎鲛纱。 姜姝窈上前了几步,轻声道:“劳烦王公公跑这一趟了,公公回去后替本宫谢过父皇。”说着她看了眼竹苓有些竹苓立马上前塞给了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哎呦,娘娘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太子还在一旁,再说他是奉了皇命来的,王进忠自然连忙推拒。 沈韫玉不轻不重的看他一眼:“太子妃给你你就收着。” 王进忠推拒的动作顿了顿,嘿嘿笑了两声,“既然太子都发话了,那奴才就收下了,圣上还在乾清宫等着奴才,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躬着身领着那一队太监退出了东宫。 之前姜姝窈住在偏殿,二人大婚过后,姜姝窈就被动的挪到了主殿同沈韫玉一起,太子大婚休沐三天,从宫里回来的这天下午,沈韫玉就什么都没做,只在宫中陪着她。 到了晚间,又起了风,盛夏已然过去,带来了几分秋天的凉意。 东宫寝殿内气氛却依旧灼热,沈韫玉将人困在自己怀中,不给人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今日姐姐答应了父皇的话,所以姐姐是愿意为我孕育子嗣的,是吗?” 姜姝窈在他怀中隐忍的咬着唇,并不出声理会他。 沈韫玉从一旁的小瓷瓶里挑了些药膏,掐着她的细腰哄道:“知道姐姐身子受不住,先给姐姐抹药。” 姜姝窈呼吸急促了几分,身子当即软倒在他怀中。 大红色的帐幔再度被放下,隐约能听见男子有些喑哑的嗓音:“既然答应了父皇要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那就不能偷懒,不过姐姐不用怕,今日我会轻些的。” 素了两个月的男人不是好轻易打发的,昨日的洞房花烛夜更像是解馋一般。 窗外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顺着树影的间隙打在地上,融融的落在窗前。 偌大的寝殿点着几支蜡烛,大红帐幔摇曳晃动,时不时传出女子急促的低泣声。 白皙的藕臂有些惶急的伸出帐幔,徒劳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转瞬被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按住,隐忍的泣声也被吞入腹中,只剩下低低的呜咽。 第69章 归宁 大婚后第三天,按规矩是要回门归宁的,姜姝窈自然也不例外。 当天一大早,她就起身梳妆打扮了,华贵的马车载着东宫的两位主子晃晃悠悠的出了宫门。 姜府门前,姜家一干人等早早的就开了府门在门前迎接,陆氏临产在即,姜舒衍便也没走,留在府中陪着陆氏安心待产。 待到入了府后,府中下人忙着搬那马车上一箱接一箱的药材补品,沈韫玉被姜家父子笑呵呵的迎进了正堂,姜姝窈则是跟着林氏陆氏去了里间。 “如何,宫中的生活可还适应,殿下对你好吗?”林氏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问。 姜姝窈笑了笑,温声回复:“娘多虑了,女儿身为太子妃,东宫里自然没人敢为难女儿,殿下对我也好。” 她说的是实话,抛去那些不给人留丝毫喘息余地的情爱,他对她自然算的上极好。 林氏不疑有他,长长舒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一时间又聊起陆氏的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儿,林氏面上满是喜意,“大夫说了,这一胎保准是个男孩,我们姜家有后了。” 林氏虽说不算太过重男轻女,但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第一胎是男孩稳妥,不论如何,至少姜家不会断后。 姜姝窈微微勾了勾唇:“恭喜嫂嫂了。” 陆氏面上满满的都是慈爱,抿着唇笑了笑:“是个男孩也好,下面再生个女孩,他能够保护自己的妹妹。” 林氏又将目光转向姜姝窈,话语间颇带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窈窈既然已经嫁入东宫了,那便还是要为自己的以后早做打算的,趁现在太子身旁还没旁的人,你也要抓紧了,趁早诞下个一男半女,以后也好有所依靠,你太子妃的位置也能坐的更牢固。” 姜姝窈面上的笑淡了下去,她微微垂着眸,好半晌一言不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还好她让竹苓偷偷去制避子药的时候瞒过了她们。 林氏见她这副神情又微微加重了语气,“窈窈,娘知你的想法,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你嫁的是孟清和,我们自然有法子让他纳不了二色。可你嫁的是东宫太子,日后他若登基称帝,那就是天子,你可曾见过哪朝天子空置后宫独宠一人的?” 说着说着林氏眸中也划过几分不忍,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放置在膝上的手安慰她,语气又和缓了下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太子对你还有情意之时牢牢抓住他的心,最好再一举得男,这样他后头纳再多的人也动摇不了你正室东宫的位置。” 姜姝窈面容微微苍白了几分,好半晌才抬头笑了笑,“女儿明白了,多谢母亲教诲。” 她脑中近乎自虐的勾勒着自己的未来,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到后面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大不敬的念头,她要逃,逃出东宫,逃脱这令人窒息,满是掠夺攫取的爱。她觉得自己像是疯了,可心底又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平静的有种歇斯底里的意味。 外面珠帘微微晃动了几下,有丫鬟走进来道:“午宴已经备好了,夫人小姐可要现在入席?” 林氏掀眸看了她一眼,“在外面候着,我们马上就去。” “是。” 林氏从榻上起了身,道:“我们也出去,今日太子殿下在,总不好让贵客等着我们。” 姜姝窈低低应了声是,也从榻上站了起来,然后又去扶了大着肚子的陆氏。 姜家父子都不是傻子,想起沈韫玉在姜姝窈第一次大婚的时候说的话,说什么等他大婚时请他们喝喜酒,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当时被他摆了一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 “殿下,窈窈从小就被微臣宠坏了,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还请殿下多担待,微臣在这先敬您一杯。” “岳父客气了。” 姜小将军也不甘示弱,“窈窈身子不好,子嗣一事上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微臣敬殿下一杯。” 二人你来我往的,理由又都十分冠冕堂皇,沈韫玉喝了一杯又一杯,没一会玉面上就微微泛起了红晕。 姜姝窈打量着他喝醉了晚间就不能再磋磨自己,自然不会替他说什么话,由着他喝,自己只在一旁看着。 林氏看着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隐隐瞧出了什么,眉眼处带了几分凝重,看这情形,不像是夫妻和睦的样子啊。 到了散席的时候,沈韫玉面上已是带了几分明显的醉意,身子也有些摇晃,这样子回宫显然是不行的,林氏连忙让下人去熬了醒酒汤。 一直到太阳西斜,二人才告别了姜家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姐姐好狠心啊,看着我被岳父大哥灌酒,都不帮我。”沈韫玉一双潋滟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姜姝窈半阖着眸子不看他,只淡淡道:“殿下心中有数,不用臣妾说什么。” 沈韫玉还是有些细微的醉意,不碍事,却能将人的胆子放大。他曲着腿,轻轻拉过姜姝窈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头轻轻靠着她的肩膀。 “不对,姐姐就是存心想看我笑话的,我看出来了。” 姜姝窈浑身僵硬的坐在他怀中,身后就是他温热的胸膛,身下——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她连动都不敢乱动。 沈韫玉又揽住了她的细腰,让她靠自己靠的更紧些:“姐姐怎么不说话,我的头现在还好疼,姐姐给我揉揉。” 姜姝窈在他怀中微不可闻的动了动,随后镇定的开口:“殿下身体不舒服还是等回宫后找太医瞧瞧,臣妾不通医理,帮不上什么忙。” 沈韫玉抱着她直接将头埋在了她脖颈间,夏天的衣衫轻薄,她那里很敏感,呼出的热气打在上面,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了起来。 “那姐姐让我抱会,抱着姐姐我就不头疼了。” 第70章 惩戒 虽说如今已经是秋初了,秋老虎还十分厉害,二人紧紧贴在一块,很快就出了一身的薄汗。而且不知是不是姜姝窈的错觉,总觉得这一路走的比来时要慢上许多,她在马车上以那种姿势同他坐在一起,简直是度日如年。 走到中途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姜姝窈的身子骤然起伏,她被人护在怀中没什么事,后面的沈韫玉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后背随着颠簸猛然撞到了马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外面的车夫显然听见了声音,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开口停车:“殿下和娘娘没事?” 姜姝窈趁机挣脱他的怀抱,掀开马车帘子道:“怎么回事,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车夫皱了皱眉,道:“旁边的好像是顾家的马车,驾车的人不晓得是不是昏了头,我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他们从斜路里窜出来竟直奔着我们的马车撞过来了,还带翻了路边不少摊位,幸好那些摊贩没什么事。” 沈韫玉方才撞的那一下不轻,面色都微微白了几分,怀中的人也没了,眸中不由自主的溢出几分冷沉戾气。 “顾家如今竟连宫中的马车都有胆子冲撞,看来平日里还不知道是如何横行无忌的。” 话音刚落,顾家的马车就下来人了,是个娉婷袅娜的官家小姐。 只见她一身鹅黄轻衫,眉目如画,美眸微微莹润着水光,巴掌大的小脸一片煞白,明显是被吓到了。 她来到马车前,弱柳扶风般的跪了下来,低下头露出雪白脆弱的脖颈:“方才臣女的马车突然失控,幸好有太子殿下在,臣女多谢殿下搭救。” 姜姝窈淡淡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还是个老熟人,马车下的姑娘正是顾家的二小姐,顾灵薇。 沈韫玉却是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多谢孤搭救?” 顾灵薇双颊微微浮上两朵红云,嗓音娇媚的如同黄莺出谷:“臣女——” 她话刚出口就被人干脆利落的打断。 “当街纵马这罪名可不轻,顾小姐倒是会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如今顾小姐攀缠上孤是想要逃避责罚吗?” 此话一出顾灵薇面色瞬间煞白,她方才那般说辞,又是那般楚楚可怜的姿态,英雄救美的名头谁不想要,若是旁人见了只怕心疼还来不及呢,他怎会……如此反应? “殿下明鉴,臣女真的不知晓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沈韫玉指骨分明的手掀开帘子轻慢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柔的不像话,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刺入人心的利刃,“当孤是傻子吗?冲撞东宫车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家对孤有什么不满,想要当街行刺孤呢。” “再有,顾小姐的心思都这般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怎么,今日这一出戏是顾丞相布的局?” 顾灵薇终于知道怕了,一张脸白生生的,几乎不带半分血色了,“是臣女一时鬼迷心窍,同顾家无关,求殿下开恩,求娘娘开恩。” 沈韫玉放下帘子看向姜姝窈,眸中微微带了点光:“顾家小姐心思不正,姐姐想要怎么处罚她?” 姜姝窈扯了扯唇,敷衍道:“顾小姐年纪不大,兴许是被家中逼迫才不得已演了今日这么一出,殿下自己看着处理就行。” 沈韫玉眸中的光一点点暗沉了下去,他点点头,轻声道:“听姐姐的,那就按照当朝律法处置,当街纵马,便赏顾小姐三十鞭。” 三十鞭,还是一个姑娘家,真要抽上去顾灵薇也就算彻底废了。 姜姝窈抬眸看向他,轻声道:“马车失控也不是故意的,算不上当街纵马,何况三十鞭,对一个姑娘家是否有些太重了。” 沈韫玉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顾家小姐模样不差,之前又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如今她这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姐姐猜不到她是想做什么吗?” “还是说,姐姐就这般不在意,不在意旁的女子勾引自己的夫君。” 他的语气很平缓,却登时让姜姝窈想到了在姑苏的最后一晚,他即便是发疯,也疯的很平静。 姜姝窈宽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甲隐隐陷入了肉里,“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不过就是多嘴了一句,她既碍了殿下的眼,殿下想怎么处置她我不过问就是了。” 昔日顾灵薇同她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如今她知晓自己嫁了太子还做出这番做派,也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当成朋友,实在没必要为了她再惹得沈韫玉发疯。 最终这三十鞭还是没抽到顾灵薇的身上,顾家义子正好巡逻到街上,见着此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最终是他替顾灵薇受了那三十鞭。 “顾校尉回府后还是要提点顾丞相一句,日后最好找几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府中嫡女规矩,免得带累了顾家的门楣。” “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马车轱辘又在石板路上转了起来,速度不慢不快,姜姝窈被他拉了过去,虚虚的坐在他大腿上,他的手紧紧扣在她腰间,让她半分都挣脱不得。 “姐姐方才的回答我很不喜欢。” 姜姝窈眸色幽静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厌烦了他的喜怒无常,嗓音有些冷:“那殿下要臣妾怎么回答?” 沈韫玉顿了顿,嗓音低了几分:“她在我们面前那番做派姐姐都不在意,明明你之前说过的,不愿意自己的夫君纳妾。” 姜姝窈深呼了一口气,眉眼明显带了几分不耐烦:“那殿下是想要我如何?咄咄逼人不给人留情面,然后在天下人眼中留下个善妒的名声?” 沈韫玉沉默了良久没有再说话,放在她腰间的手也松开了,姜姝窈趁机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了对面。 一路上默默无言,没人再说话,直到马车进了宫门他才轻轻出声:“今天是我的错,姐姐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会有别的女子再出现在姐姐面前了,我会提前处理好的。” 第71章 密谋逃离 晚间回了东宫,沈韫玉兴许是自知理亏,难得没同她同床共枕,自己去了偏殿睡,倒是让姜姝窈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脑中的那根弦绷的太紧了,再往前进一步,说不得便会断掉。 空荡荡的殿内照例只有她同竹苓,其余的那些宫人都守在殿外。 姜姝窈静静坐在床榻前的桌案上看书,殿内安静的很,只是忽而,好像是后殿纱窗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婉转悦耳的鸟鸣声。 竹苓微微有些疑惑:“这是什么鸟的叫声?奴婢之前倒没怎么听过。” 姜姝窈放下了手中的书,慢慢起身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竹苓扶着她来到了后殿的纱窗前,那阵鸟叫便更清晰了,姜姝窈推开了纱窗,那鸟竟然就站在窗棂上,浑身翠绿,正歪着脑袋看着她们。 “咕咕……”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鸟就掠过她们如同一阵风般冲进了殿中。 “小姐没被伤到。”那鸟几乎是贴着她们飞进去的,竹苓面上一阵惊慌,生怕自家小姐被那利爪勾住了。 姜姝窈的瞳孔却是微微收缩了几分,她轻手轻脚的关了纱窗,跟着那只鸟又回到了殿中。 “小姐?” 姜姝窈压低了声道:“那鸟的爪下好似藏了东西。” 竹苓面色登时就变了,却忍着什么声都没发出来,只跟着自家小姐朝内殿走去。 那鸟倒是听话,老老实实的立在了方才姜姝窈看书的桌案上,见她们走了进来,又叫了两声。 姜姝窈心跳的很厉害,勉强稳下心绪慢吞吞的去摸那只鸟,跟想象的不一样,很轻易就摸到了,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还在她掌心蹭了蹭。 姜姝窈将它抱起,竹苓小心翼翼的解开了它脚上缠的东西递给了姜姝窈,果真同她所料相差不大,展开是一封十分简短的信。 信很短,姜姝窈却看了很长时间,久到竹苓都有些怀疑了。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姜姝窈才缓缓开口:“竹苓,你说我初来乍到就占了太子妃的位置,京中贵女们是不是都想要我的命?” “小姐……”竹苓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不行,不行的,小姐,我们没有后手,你会有危险的……” 姜姝窈眸中却迸发出一道奇异的光:“只有这样才能瞒过他,只有我‘死’了才不算私逃,才不会连累家人。” “更何况,谁说我没有后手,后手不就在这。” 她将手中的纸条放下,一双杏眸直直的看向竹苓,沉寂的眸中是久违的光亮。 竹苓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纸条,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却是她未曾见过的字体。 她自然不认识,这是原属于她们那个世界的文字,她又去哪里认识。 原以为是她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踽踽独行,没想到异乡竟然还有同类。 “小姐,这,这上面说的什么?”姜姝窈无论什么时候情绪都是淡淡的,竹苓从未见过她这般喜于形色。 姜姝窈低敛着眉目,看着那张纸条,语调缓慢的念出了声:“姜家长孙满月宴,城郊大悲寺,盗匪出没,太子妃姜氏,平南王妃柳氏坠崖,不知所踪。” “是平南王妃?”竹苓微微瞪大了双眼,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嗓音低的几乎微不可闻。 一旁的烛火还在摇曳着光亮,姜姝窈眼睛眨也不眨的将那张纸条扔进了火中,烛火猛然变大了一瞬,随着纸条焚烧殆尽化为齑粉又逐渐归于平息。 姜姝窈捧着那只鸟又来到了窗前,打开窗让它出去,它却只安安静静的卧在她掌心,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过了一会鸟又忽而叫了起来,嗓音婉转清脆,门外人影绰绰,有宫人敲门:“娘娘,殿内可有什么事发生?” 竹苓扬声回道:“没什么事。” 外面的人又迟疑出声:“奴婢好似听见了鸟叫,是殿内进了什么东西呢?可要奴婢赶走?” 姜姝窈又回到了内殿,顿了顿蓦然出声道:“你进来。” 那个宫女低眉顺眼的进来行礼。 姜姝窈淡淡道:“方才确实是有只鸟进来了,本宫瞧着十分合眼缘便想养着,你去找个笼子来。” 那个宫女谨慎的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只浑身翠色的小雀懒散的卧在一只纤细柔嫩的手上。 “娘娘若是想养鸟,宫中有训好的,个个乖巧伶俐,这鸟野性难训,说不得会伤到娘娘……” 姜姝窈垂眸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似乎是轻轻喟叹了一声:“本宫想做什么事养什么东西,原来不仅要看太子殿下的脸色,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那宫女心间升腾起凉意,脑子嗡嗡作响,面色登时变了,连忙跪地求饶:“娘娘饶命,奴婢一时失言,求娘娘宽宏大量饶过奴婢这一次。” 姜姝窈的手攥紧了几分,过了一会又松开了,她缓了语气揉了揉眉心轻声道:“先下去,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 宫女颤巍巍的下去了,一张素净的小脸吓得发白,出殿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 姜姝窈在梳妆台前坐下,慢慢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方才在迁怒。 不应该这样的,她们也只是听人吩咐办事,自己不该再为难她们。 可自己不为难她们她们却总在为难自己,这整个东宫就是个巨大的囚笼,除了竹苓,旁的有无数双眼睛,每天都在监视着她。 她轻轻看了两眼趴在自己掌中的小雀,心间的念头越发坚定,一定要逃出去。 似乎是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又有宫女在外面敲门,“娘娘,鸟笼已经带到了,可要奴婢现在送进来?” 姜姝窈慢慢直起身,道:“进来。” 殿门被轻轻打开了,进来的宫女却不是方才那一个,又换了一个。 新来的宫女十分识时务,放下笼子就行礼退了出去,全程连头都没抬一下。 姜姝窈顿了顿,轻声问道:“方才进来的那个呢?” 第72章 香囊 那宫女头垂的更低了,恭敬的回复她:“小碧轮值的时间到了,娘娘找她有什么事吗?” 说不明白是为什么,姜姝窈心间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她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先下去。” “是。”宫女应声退了下去。 宫殿门在面前缓缓关上,那宫女些才敢慢慢抬起头,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惊惧。 她们这些宫女换值的时间都是酉时,如今都已经戌时三刻了,换值不过就是个借口。娘娘心情原本就不爽利,还敢失言惹了娘娘生怒,哪还有命在,早就拉去了慎刑司受刑了。 虽说娘娘在东宫的时日不多,平日里神情也都淡漠到了极点,但宫人们也都能看出她是个心肠好的。太子殿下也特意吩咐过,为免娘娘伤神,这等腌臜事都是要瞒着她的。 姜姝窈将目光放在了送过来的鸟笼上,是个十分精致的木制金漆鸟笼,并不十分大,但放那么只小巧玲珑的雀还是绰绰有余。 就像是这么大的东宫,安放一个她也是绰绰有余的。 “小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竹苓见她细致的将那只雀鸟放进了笼子里后,忍不住开口提醒。 姜姝窈微微点了点头,任由她给自己拆了发髻梳洗。 今日发生的事情很多,姜姝窈面上有压不下去的疲倦,然而眉眼间却难得有了些精气神,像是突然间有了什么盼头一样。 她穿着单薄的里衣来到窗前矮榻上,支起花窗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过了好一会,她压低声音道:“竹苓,你说父亲母亲知道我出事的话会担心吗?” 竹苓的心猛然揪了一下,低声回复:“应当是会的,老爷夫人平日里都是十分疼小姐的。” 姜姝窈阖上了双眸,嗓音低的几不可闻:“是我不孝,不能常陪在他们身边,不过有哥哥嫂嫂,还有即将出世的侄儿,应该也能抚慰一些他们的心情。” 竹苓没有再说话,殿内沉寂了下来,姜姝窈慢悠悠的关了花窗,“睡觉,别想那么多了。” “是。” 心间松下了一块大石,姜姝窈难得睡了个好觉。 沈韫玉知她向来眠浅,她难得睡个好觉,自然不会来打搅她,东宫里的宫人就更不会有那些不开眼的。 于是她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巳时。 她是被殿内杯盏碰撞的细微声响吵醒的,那声音并不大,十分轻微。 她有些睡眼朦胧,看到帐幔后立着个人影便迷迷糊糊喊了句:“竹苓?” 好半晌依旧无人应答,姜姝窈微微有些疑惑,揉了揉犹带困倦的眼看向帐幔后的人。 这一眼,她迷离的双眸猛然清醒了几分。 外面的身影高大修长,显然不是属于女子的。 “吵到阿姐了?”沈韫玉轻轻撩开帐幔,窗外的阳光隐约打在他身后,衬的他的轮廓柔和的不像话。 “殿下怎么来了?”姜姝窈紧了进来身上松松垮垮的里衣坐起身来。 沈韫玉嗓音清浅:“听说昨日里有只小雀进了宫殿,还得了阿姐青睐,便想来看看。” 姜姝窈抬手指了指一旁桌案上的笼子,“殿下想看便看。” 沈韫玉迈步走了过去,那只小雀懒散的抬起黑豆眼瞥了他一下,有些不屑的“啾”了一声,随即就高傲的扭过头不再看他。 姜姝窈看到这一幕心情没来由的好了些,竟在他面前笑出了声:“殿下还是离它远些,啾啾看起来并不太喜欢你。” 沈韫玉转过身,被她这难得的一笑晃了心神,一刹那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那只鸟儿既然能讨得阿姐欢心,阿姐想怎么养都行。” 如今离她嫂嫂陆氏生产估摸着也就月余时间,到时候她若是想借口再去大悲寺,少不得要他同意,这剩下的时间还是依着他些,到时候提要求也好开口。 “有殿下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说着她自榻上缓缓起身,懒散的来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沈韫玉还没从方才的笑回过神来,难得呆愣愣的站在她身后,姜姝窈回过头看他,面上微微带了几分诧异,“臣妾要更衣了,殿下还不出去吗?” “出去,我这就出去,不打扰阿姐了。。” 姜姝窈一边慢腾腾的梳着长发一边又随意的说了句:“对了,殿下出去的时候记得将竹苓叫进来。” “好。” 她今日难得给了个好脸色,即便是使唤人也让沈韫玉高兴的不知跟什么一样,出去的时候眉眼还忍不住带着笑意。 竹苓进来时还微微有些疑惑,“殿下吃错药了?往常他从殿里出去时面色都阴沉的仿佛要杀人,但今天奴婢瞧着他心情还不错。” 姜姝窈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东宫也就你一个胆子大的敢说他吃错药了。” 竹苓面颊微微红了几分,嗓音低了下去:“谁让他总是欺负小姐。” 姜姝窈又瞥了她一眼,道:“他心情好自然是有原因的,离嫂嫂生产也没剩多长时间了,这些时日少不得要同他关系缓和些,到时候去过姜府满月宴再去大悲寺也好开口同他商量。” 竹苓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姜姝窈梳妆好换好衣服便让竹苓打开了殿门,竹苓特意为她梳了新学的发髻,约莫着有小半时辰了,沈韫玉却依旧在门口等着,面色也没有半分不虞。 “殿下还没走?” 沈韫玉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等着和阿姐一起用膳早膳呢,今日正好天也凉快,我便让人在外面摆了膳。” 姜姝窈抬眼看了过去,便见殿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楸树下摆着方小桌,上面摆着各色菜肴。 “殿下有心了。”姜姝窈点点头,由竹苓扶着慢悠悠的走向那棵楸树下。 沈韫玉在她对面落座,竹苓知晓他的规矩,用膳时不愿意让旁的宫人在旁伺候,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今日上朝的时候我见好多大臣们腰间都有自己夫人绣的香囊。” 用膳用到一半,沈韫玉像是随意的抱怨了声。 姜姝窈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问:“殿下想说什么?” 沈韫玉似乎是看她面色还不错,一双丹凤眼潋滟的不像话,“阿姐愿意给我也绣一个吗?” 第73章 外出试探 姜姝窈面上没有半分难色,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只要殿下不嫌臣妾绣工不好,不过一个香囊,自然是愿意的。” 沈韫玉唇角又不由自主的翘了翘:“阿姐愿意绣就好,我怎么会嫌弃阿姐呢。” 姜姝窈搁了手中的筷子,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道:“那殿下尽快选个花样,臣妾手头本来就慢,尽早做出来殿下也好尽早佩带在身上。” “不急在这一时,阿姐先用膳,那些东西晚会再选也无妨。” 姜姝窈闻言只慢声道:“臣妾已经吃好了,再吃下去肠胃会不适应。” 沈韫玉便也轻轻搁下了筷子:“正好,我也吃好了。” 姜姝窈起身朝殿内走去,路过一旁的宫女时特意看了两眼,依旧没看到昨日里的那个宫女。 她顿了顿,轻声道:“ 去拿几个香囊花样子,让殿下好好选选。” “是。”被叫到的那个宫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行礼下去了。 约莫一刻钟,那宫女捧着花样恭敬的过来了。 姜姝窈指了指,慢悠悠的出声:“殿下喜欢什么花样?” 沈韫玉接过慢慢看了起来,看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指了指那张图的角落。 “就绣这个。” 姜姝窈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见是团龙样式,周围环绕着祥云。 她面色如常点点头:“殿下不怕我手笨就好。” 他倒是敢选,上来就挑了个最难的,等她过几日送去个四不像,看他有没有脸带出去。 “只要是阿姐绣的,怎么样我都喜欢。”沈韫玉眉眼弯了又弯,在日光的映衬下俊俏的不像话。 姜姝窈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臣妾既然答应了殿下做香囊,殿下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微微淡了几分,却依旧好脾气的问:“阿姐有什么要求说就是了。” 姜姝窈低头思索了一会,沉吟道:“嫂嫂身子已有八个月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发动,臣妾却还没为那即将出世的小侄儿准备贺礼,便想出宫去城中店铺打个长命锁。” 沈韫玉看了她两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如沐春风的弧度:“确实是该准备贺礼,倒是我疏忽给忘了,只是最近朝中事务繁忙,不能陪阿姐一起去了。” 姜姝窈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臣妾自己去就行,左右有殿下的人跟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沈韫玉点点头,“阿姐准备什么时候出宫?我让人去准备。” 姜姝窈抬眼看了看天色,轻声开口:“那便今日,先订下样式,师傅也用不着赶工,打的也能更精致些。” 有风轻轻拂过,沈韫玉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阿姐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帖的,常喜——” “奴才在。” “下去准备。” 常喜扶了扶头顶的帽子应声:“奴才遵命。” 大街上人群来往络绎不绝,十分热闹,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日光淡淡的抛洒在红墙绿瓦和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 马车轱辘在城中最大的首饰铺子前缓缓停止了转动,车帘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随后一位衣着华贵容貌昳丽的妇人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清秀丫鬟。 千金难觅的鲛绡烟罗裙,一张夭桃艳李的芙蓉面,发髻上那支白玉嵌珠翠玉簪更是不知价值几何。 门口站着的小二一看便知是位贵不可言的人物,立马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这位夫人,快里面请。” “夫人可有什么需要?咱店里可是什么都有,保管您满载而归。” 姜姝窈侧眸看了他一眼,“家中小侄儿即将出世,想给他打个长命锁,店里可有手艺好的师傅?” 小二谄媚的连声道:“有的有的,夫人二楼请。” 姜姝窈微微颔首,带着人抬步上了二楼。 待到同店铺里的师傅定谈论好定好样式后时间还早,她便没有上马车,而是带着人在街上慢悠悠的逛了起来。 路边有摊贩在画糖画,手上动作翻飞,很快就一只兔子就被活灵活现的画了出来。 姜姝窈似乎是来了兴致,在摊前驻足了起来。 那摊贩见来了客人,忙不迭的道:“夫人看看,可有什么想要的,十二生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小的什么都能画。” 姜姝窈想起殿内那只新来的雀,不由自主道:“画个雀鸟,小巧玲珑些,另外再画几个可爱些的小兽,什么都成。” 摊贩连忙道:“好嘞,夫人您稍等。” 姜姝窈便站在摊前等着,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身后的人。 除了竹苓外,还有两个丫鬟,车夫留在了马车上,算上两个侍卫一共三人,这些还都是明面上的人。 不知道暗处有没有人跟着。 姜姝窈微微垂着眸,姜家已经举家搬到了京城,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他应该能放下心来。可事情总有万一,更何况他对待自己这般偏执。 心中反复揣摩了半天,她却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不行,要找个机会试探。 很快,那摊贩就画好了各色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包起来递给了她,“夫人,您的东西。” 一旁的竹苓伸手接过,又从荷包里掏出锭银子,“店家,不用找了。” 那摊贩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的,“哎呦,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姜姝窈抬步慢慢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身后的护卫道:“今日出门忘了买藕粉桂花糕了,你们二人去全广斋买。” 那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道:“糕点属下一个人去买就行了,让墨风留在您身边保护您。” 姜姝窈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大街上这么多人还能出什么事不成?何况后面还有两个丫鬟跟着的,去买。” 两个侍卫依旧是一脸难色,“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说不得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主子吩咐过了,属下二人一定要有一个在夫人身边守着的。” 姜姝窈没再强求,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便你一人去。” “是。” 那侍卫干脆利落的行了个礼折返了回去,姜姝窈继续带着人向马车走去,面上微不可闻的松懈了几分。 还好,看这情况暗中应该没什么人跟着,不然那侍卫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第74章 姐姐给我生个孩子吧 回到东宫时天色有些晚了,沈韫玉没去书房,就在寝殿内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折子。 姜姝窈蛾眉微蹙了蹙,走上前去将那几盏灯点亮。 “屋里这般暗殿下怎么不点灯?熬坏了眼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韫玉伸手握住了她雪白的柔荑,微微用力便将她拉入了怀中坐在自己腿上:“都怪阿姐回来的太晚了。” 姜姝窈十分自然的推开了他缠在自己腰间的手,回头瞥他一眼,“该用晚膳了,殿下别乱来。” 沈韫玉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嗓音里带了几分惑人的味道:“现在不可以,那用过晚膳可以吗?” “姐姐……” 姜姝窈面上没有半分勉强,似乎被他缠磨的没有办法了,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别闹了,先用膳。” “那今晚姐姐愿意吗?”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贝齿不自觉的磨咬着下唇,“今天不过才是大婚第四天,夫妻之间自然不能分房睡。” 沈韫玉身子似乎是僵了僵,仿佛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姐姐今天变了好多,是我在做梦吗?” 姜姝窈瞥了他一眼,轻轻掐了他一下,“殿下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 沈韫玉蓦然笑了两声,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向里间走去。 姜姝窈身子骤然一空,双臂条件反射的搭在他后脖颈处,有些惊慌的开口问:“殿下这是做什么,还没用晚膳——” 沈韫玉亲了亲觊觎已久的红唇,嗓音低哑惑人:“不吃了,先吃姐姐……” 八月初二这天,姜府差人传来喜讯,姜家长媳陆氏顺利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沈韫玉去了养心殿商议政事还没回来,姜姝窈招来了常喜。 “今天姜府有喜事,去备辆马车,本宫要回府贺喜。” 常喜面色微微有几分为难,没有立刻应声。 姜姝窈不轻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垂下眸子看他,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又带了几分不容拒绝,“常喜,如今东宫里本宫的话是不管用了吗?” 常喜心中一紧,身子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哎呦,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是奴才最近耳朵不好使了,没听清娘娘说的什么,娘娘恕罪。” 一旁的竹苓将姜姝窈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娘娘要回府贺喜,让公公去备辆马车,公公这次可听清了?” 常喜扶了扶头顶的帽子连声道:“听清了听清了,奴才这就下去准备。” 如今太子殿下同太子妃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娘娘不过是出个门回趟本家,殿下应该不会说什么,只要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想到这常喜心中紧了紧,他心中默念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 两刻钟后,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出了东宫大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两列东宫亲卫。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姜府大门,最后在待客的花厅前停了下来。 旁边已经停了另外一辆低奢华贵的马车。姜姝窈心狠狠跳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向正厅走去。 “小姐回来了。”忍冬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见是她眉眼顿时染上了几分喜色。 姜姝窈点点头,脚步不停的进了屋,林氏正坐在主位上,眉开眼笑的逗着怀中襁褓中的婴儿,对面客位上则坐着好久不见的柳湘宜。 “娘,柳姨。” 林氏惊喜的看向她,“窈窈回来了,怎么不让人提前说一声。” 姜姝窈笑着走到她身旁掀开了襁褓的一角:“今日晨起接到喜讯就想来了,哪还想的起来提前传消息。” “大哥呢?” “你嫂嫂生产完身子太虚,你大哥在后院陪你嫂嫂呢。” 姜姝窈点点头,这才不经意的将目光转移道对面的柳湘宜身上,“柳姨今日也来了。” 柳湘宜笑着看了她一眼,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在府中闷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了个借口,可不得出来喘口气嘛。” 姜姝窈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的两个宫女,继续看向柳湘宜,半开玩笑的道:“那看样子姜府的满月宴柳姨不一定来参加了。” 柳湘宜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她,“反正我是不能生了,你娘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这可是我宝贝孙子的满月宴,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莫名加重了几分,仿佛歇斯底里下最后的平静。 林氏抬头瞥她一眼,笑骂道:“说的什么混话,还天上下刀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记下了,到时候你若是不能备上一份厚礼,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她们姐妹俩在那边说边笑,姜姝窈的一颗心却越来越安定。 终于,就剩下最后一个月了。 东宫中。 沈韫玉从养心殿回来就径直去了寝殿,未料想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正巧常喜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 “殿下,今日一早姜府传来消息,姜家添丁了,娘娘心头挂念的厉害,出宫去了姜府。” 沈韫玉原本阴沉的面容微微松懈了几分,却并没有松到底,“东宫亲卫可曾跟着?” 常喜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连点头:“跟着呢跟着呢,殿下放心,娘娘丢不了。” 姜姝窈这一留便留了一大日,待到天快要擦黑才慢悠悠的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沈韫玉顾念着前几日她抱怨说在自己身边一点自由都没有,便没让人去催,只是在殿内等着她。 姜姝窈刚进殿就被他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沈韫玉在她修长的脖颈间蹭了蹭,“姐姐很喜欢小孩子吗?今天在姜家待了整整一天。” 姜姝窈慢慢在他怀中转过身,面对着他,“那是臣妾的第一个侄儿,臣妾自然欢喜。” 沈韫玉握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眸中隐隐有晦暗划过,嗓音不知何时低哑了几分:“姐姐那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做什么,想要的话,我们自己也能生。” 第75章 满月宴 自从那日从姜府回来后,沈韫玉似乎对孩子有了执念一样,白天他忙于政务不常过来,每到了晚上却都是入她帐中,偶尔是单纯的同她相拥而眠,大多数时候都是话没说两句就扯开了她的衣襟。 且他年纪轻,精力旺盛,那\/方面更是需求重,往往都是做\/到\/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几次姜姝窈都觉得自己要被弄死在床榻上了,只想不管不顾的同他翻脸,然而想了想那近在咫尺的自由,又都强行忍了下去。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九月初二,姜府长孙满月宴。 这日一大早姜姝窈便起了身,颇为隆重的梳妆打扮了一番,礼物补品一类的更是装了满满一马车。 朝中照例是有事的,且事务还不少,沈韫玉原本想不管不顾推了那些事务同她一同去祝贺,姜姝窈好说歹说将他给劝住了。 沈韫玉不依不饶的缠磨着她说了好大一会话,无外乎便是近来天气凉了,小心不要吹了风。 姜姝窈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调侃他道:“殿下还是快些去上朝,等会晚了父皇责罚可怪不到臣妾身上。” 沈韫玉勉强点了点头,这才慢腾腾的转过身向宫门外行去,姜姝窈又突然叫住了他。 沈韫玉回过头,一双丹凤眼潋滟的不像话,“阿姐是想让我陪你去姜府吗?” 姜姝窈摇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双颊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浅浅的红晕,“臣妾是想今日去姜府送过贺礼后去城郊大悲寺一趟。” 沈韫玉面上的笑微微收敛了几分,眸色也深了些许,他道:“好好的,阿姐去那大悲寺做什么?” 姜姝窈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嗓音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如今我同殿下成婚都两个多月了,那种事……做的那般勤,肚子却始终没动静,听人说大悲寺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臣妾便想去拜一拜。” 她面色是一派女儿家的羞涩,心间却冷静的不像话,每日一颗避子药丸吃着,再能怀上,就真的有鬼了。 沈韫玉没同意:“大悲寺在城郊,且还在山上,路途遥远不说还危险,阿姐不若等我哪天得闲了,再陪着阿姐一同去拜拜。” 姜姝窈敛了面上的笑,微微蹙眉负气道:“殿下还成日里说想要孩子,如今却是一点都不着急,看来那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都这般说了,沈韫玉自然不会再说不,只微微叹了口气,道:“又没说不让阿姐去,我多派些护卫跟着就是了,阿姐别生气。” 沈韫玉转身去上朝了,姜姝窈又独自在殿内坐了好大一会。 袖间已经藏好了银票,还有能够让人肤色变得黄黑的药水。 越到近前她的心就越发紧张了起来,她不敢想,如果此次出逃失败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可能就真的被囚在宫中一辈子,再也出不了宫门了。 可她真的忍不下去,这样受人摆布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她之前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如今即便他真的能做到她也不想要了,这份爱太偏执太沉重,她承担不起。 外面日头渐渐升起,没过多久就有辆雍贵不凡的马车渐渐驶出了东宫,一路朝着城北姜家行去。 门口迎客的小厮见她下了马车,面上满满的都是惊喜,连忙大声吆喝:“东宫太子妃娘娘到!” 里面的宾客不少都是因着府上这位太子妃才来祝贺的,听见这一声都不由自主的向门口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雍容不凡的年轻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那妇人容貌极盛,身姿袅娜,看上去至多不过二九年华。 众人不敢多看,只粗略瞟过一眼就连忙收回目光,生怕落下个对太子妃不敬的罪名。 姜姝窈自然不会同旁的宾客坐在院子里,早早的就有人引着她去了待客的正厅,里面已经摆好了席面。 上面已经坐了姜家的几位女眷,陆氏就在林氏身旁坐着,面色红润,显然月子期间养的不错。 “窈窈来了,快坐我身边,给你留着位置呢。”林氏另一边坐的是柳湘宜,见她过来了,连忙招手让她过去。 姜姝窈笑着来到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多谢柳姨。” “你们娘俩关系倒好起来了。”一旁的林氏酸溜溜的看了她们一眼。 柳湘宜神情自若的笑瞥了她一眼:“怎么,窈窈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还不许她和我亲近些了。” “许许许,我哪敢不许啊。”林氏笑道。 正巧一旁伺候的丫鬟给每位夫人都斟了一小盏酒,林氏又道:“今日这可是满月喜酒啊,都得喝。” 酒并不是什么烈酒,而是不会醉人的果酒,席上的众人都十分给面子的端起酒杯。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色还早,柳湘宜慢吞吞的起身,看向林氏叹息道:“可惜了,今日不能再陪你了,晚会我还要去城郊大悲寺一趟,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想去求个平安符。” 林氏难得有些诧异:“他竟会允许你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柳湘宜又啧了两声:“他自是不许的,磨了他许久才得来的这个机会。” “罢了,不和你多说了,以后你多保重。” 林氏又笑着看了她一眼:“这话说的像是以后都见不了面了一样。” 柳湘宜没再说话,而是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转过了身,她这半辈子永远都是身不由己,就连告别挚友也只能以这种最不起眼的方式。 不过好在,她马上就要自由了。 姜姝窈也起了身,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喜意:“这倒是巧了,今日晨起我才同殿下说过要去大悲寺求求送子观音,没想到柳姨也去,我们倒还可以做个伴。” 说着她回头看了眼林氏和陆氏,强行压下眼底的涩意,这一别,再见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宫规森严,下次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母亲同嫂嫂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 林氏缓声宽慰她:“放心,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就成,不用挂念家中。” 第76章 逃离 城中去往大悲寺的路上有段不太陡峭的悬崖,名叫望海崖。望海自然不是这里能看见海,而是深崖下面有条奔流不息的江河,起名的那人便借喻于海。 这段悬崖虽然不是十分陡但是却很深,路人一般都是靠着另一边走,没人敢靠着悬崖旁侧走。 姜姝窈静静坐在马车上,柳湘宜借口要同她聊天也上了她的马车,身旁照例跟着个沉默不语的丫鬟,马车里原本的宫女则是被赶去了柳湘宜的马车上。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马车帘子猎猎作响,天色也跟着变化了起来,明明上午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一阵风吹过,却转瞬聚起乌云, 眼看着就要落起雨来。 驾车的侍卫微微皱了皱眉,山路原本便不好走,更何况再下些雨,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车里的主子是否要避雨,马车就乱了起来。 慌乱的蹄声踏在地上,刀剑交杂声猛然响起,一群黑衣人冒出,肆意砍杀抵挡的侍卫,马车内很快响起女子受了惊吓的呼声。 柳湘宜面上却不显半分慌乱,压低了声音看向一旁将将稳住身影的姜姝窈:“看来想让窈窈死的人不少啊。” 姜姝窈抬眸看向她,叹了口气:“自己觊觎多年的东西猛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给截胡,京中那些贵女们心气高,可不就恨我恨得要死嘛。” 即便沈韫玉能力超群,朝中大部分大臣都是他这一阵营的,然而当利益达到最大化,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心动呢。 今日是太子妃,明日便由有可能是皇后,再诞下皇长子,他们便就是国舅爷了,惠及子孙,他们的儿女亦是皇亲国戚,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可挡了不少人的青云路。 马车又狠狠颠簸了一下,暗中又出现了另一队暗卫,在同那些黑衣人拼杀,一时间地上满是血红的痕迹。 竹苓被颠的头晕眼花的,却仍旧死死护在姜姝窈身前,而柳湘宜身旁那个沉默寡言的丫鬟却正死死盯着柳湘宜看。 柳湘宜嗤笑出声,慢条斯理的从袖间掏出把利刃,架在了她的脖颈间。 “怎么,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提不起力气了?还是从我们方才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放心,今日我既没有避开你,那就没有让你活着回去的意思。” “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也监视了我这么多年,枉我当初那么相信你,后来才知道,我前前后后逃了那么多次都是因为有你才功亏一篑,今日你死在我手上也不算亏,且安心去。” 柳湘宜说完,手上动作微微一划,鲜血猛然飙出,那丫鬟瞳孔猛然睁大,身子瞬间便软倒了下去。 柳湘宜撕了块衣角将短剑上的血擦了擦,将她踢下了马车。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幕绵绵,车夫惊慌的想要控制住马,却是徒劳无功,宫中的马都是难得的良驹,力气极大,又受了惊,四处胡乱冲撞。 车夫被人砍了一刀,力气逐渐不支,一个受伤的侍卫见状连忙上了马车拉住了缰绳:“娘娘坐好,是属下们疏忽,没想到此处会有人伏击,属下已经发了信号,我们再坚持一会,马上便会有援兵到来。” 姜姝窈在马车内扶着卓沿,被颠的头晕脑胀的,听见他说马上会有支援还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谁要他的支援。 她正想说些什么,又是一阵猛烈的颠簸,一时不察,她的头撞到了马车壁上,倒在了柳湘宜怀中。 “窈窈不用慌,援军赶不过来的,谁都阻止不了我们。” 外面又有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随着砰道一声,前面驾车的侍卫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厮杀声还在继续,泥泞的地面混合着满地的鲜红污浊,好似地狱修罗场一般。 那群黑衣人终究不敌训练有素的暗卫,逐渐溃不成军。 然而方才已经安静下来的马却又突然发起了疯,在泥泞的山路上横冲直撞了起来,直直的往悬崖边上冲了过去。 宫内。 处理完政事的沈韫玉将将回到东宫就突然落起了雨,秋季落雨也实属正常,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心却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顾生。” 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来到殿内,“属下在。” “今日阿姐去大悲寺,暗卫可都曾跟着?” 顾生点头:“一队东宫亲卫,一队暗卫,即便有什么不长眼的真敢来冒犯也不足为惧。” 沈韫玉微微放下了几分心,却没放下完,心底依旧沉甸甸的,仿佛压着重物一般。 远处的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蓝色的焰火,方才还成竹在胸的顾生面色猛变。 沈韫玉自然也瞧见了,双眼隐隐泛上了几分赤色,那焰火的方向,是城郊大悲寺的方向。 “殿下稍安勿躁,属下这就前去查看,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沈韫玉转身拔腿出了殿门,嗓音凌厉的恍若撕破雨幕一般。 “常喜!牵马来!” 从皇宫到城郊路途遥远,他却仅用了半个时辰,生生将手中的马鞭都给挥断了。 越到近前血腥味就越浓烈,尽管雨水冲洗着,地上还是遍布着污浊的暗红色,凌乱的车辙印时断时续,终于在陡峭的山崖边彻底断了。 沈韫玉目光掠过这满地的尸体和血迹,身子晃了几晃,最后双眼赤红的盯着消失在断崖边的车辙印,没有血色的唇上微微翕合,嗓音轻飘飘的落入雨幕中,“太子妃呢?” 还活着的侍卫同暗卫齐齐跪了一地,主子死了,他们护主不力,焉能留下命在? 风呼雨嚎,一时间竟没一个人敢说话。 沈韫玉缓慢的转过头来,又重复了一遍:“耳朵都聋了,孤问你们话,太子妃呢?” 此事的他再也不见往日身为太子的威仪,双眼赤红,发冠凌乱,身上的朝服被雨水打的贴在了身上,满满的都是狼狈。 平日里跟着姜姝窈外出的墨风捂着胳膊上的狰狞刀口哽咽出声:“殿下,路上突遭埋伏,属下们护主不利,太子妃娘娘,她……她被贼人袭击,不幸坠崖了!” 第77章 搜捕全城 “坠崖了?”沈韫玉瞳孔好似失了焦距,口中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墨风的话。 他抬步,跌跌撞撞的朝着那悬崖边去,秋雨绵绵,雾气氤氲,只能望见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耳边是湍急的水声,却是连水流的流向都看不清。 悬崖这么高,水流这么急,他的阿姐要到哪里去寻一条生路呢。 他的身体再度晃了晃,一旁的暗卫连忙搀扶他,口中哽咽安慰道:“殿下节哀,已经派了人走另一条路去崖底搜寻了,一定能找到娘娘的……殿下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他的话好似落在了风中,隐约被风吹去了大半,沈韫玉却依旧听得真切,周围那似有若无的哭声更是如同闷雷一般炸响他耳边,直轰的他头疼欲裂。 “那些刺客可还留有活口?” “有有有,留了个活口扣押在一旁,等候殿下发落。” 沈韫玉慢慢拂开扶着他的那只手,苍白的玉面上空寂的不带一丝生气,“送入诏狱审,审出背后之人,孤饶你们一命,审不出来,自行了断。” “属下遵命!”原本必死的局突然多出来一条生路,所有侍卫立刻打起精神,齐齐应声。 沈韫玉跌跌撞撞的调转身形上了马,“留下两人在原地守着,其余人同孤一起,下崖底。” “是!”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着下了崖底,只留下零星几个暗卫还守在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断崖处又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崖底的那几个暗卫僵硬的扭头去看,便见一眉深目阔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翻身下了马。 其中两人顿时又跪了下来,他们不是东宫的人,而是平南王府的人。 “王妃呢。” 那两个暗卫个个低敛着头,没一个敢出声。 平南王谢敛目光落在断崖边的车辙印上,冷笑了一声:“别告诉本王,她是坠崖了。” “王爷节哀。”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沉痛出声。 “节哀?”谢敛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遍,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甩在地上。 随后便是一阵咬齿嚼牙的恨笑,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本王从来没有什么哀需要节!你们主子娘娘正活的好好的,谁再敢妄言诅咒她,休怪我鞭下不留人!” “其余人呢?” “其余人已经去崖底搜寻了,王爷放心。” 谢敛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步流星的来到崖边,定定的看着那车辙印出神。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嗓音飘忽的出声:“你们主子娘娘可是真的掉下去了?” 暗卫嗓音艰涩,沉痛出声:“属下亲眼所见,确实是那马受了刺激,突然发狂,带着王妃和东宫那位一起跌下了悬崖。” “还有东宫那位?” “是。” 谢敛突然笑出了声,语调缓慢,一字一顿道:“怎么这么巧,偏偏是两个都想要逃的人一起掉下了悬崖。” 他又回过头看向地上的那两人,面上平静的有些怪异,“你们信你们的主子娘娘真的死了?” 这是个送命题,那两个暗卫齐齐摇头:“属下不信,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必定平安无恙。” “好!” 谢敛又大步流星的转身上了马,“调集王府亲卫去崖底寻人,活要见人,死要——” “找不到就顺着水的流向沿途搜寻各个村庄!再寻不到踪迹就去东宫问太子要调令,搜捕全城!” “是!” 秋雨连绵,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这一天却实在是跌宕起伏。大街上巡逻的官兵猛然变多了起来,镇南王府的亲卫丝毫不顾及宫中的看法,大肆在街道上四处搜寻,大悲寺附近更是被团团围住,守卫森严的连只蚊子都放不出去。 听说是太子妃和平南王妃遇刺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贼人则往这个方向逃窜了。 大悲寺后山有一处隐蔽的竹屋,像是某位僧人的隐居之所。三面环山,前面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竹屋颜色几乎同竹林一样,若是不走进里面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官兵已经来来回回路过好几次了,没一个人发现端倪。 竹院内,一位一身青衫的清秀丫鬟端着吃食往正屋内走去。 “小姐,吃点东西,先垫垫肚子,等会吃药的时候也不会太难受。” 姜姝窈面色苍白的靠在榻上,额头上撞出的红肿还未消退,她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问:“京城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竹苓面色有些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太好,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大悲寺附近尤甚,说的是在追捕刺客,奴婢觉着可能是在找我们。” 姜姝窈握着扶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直用力到指尖发白才勉强稳住心神。 “吱呀”一声,又有人推门而进,随后立马关上了门。 来人正是柳湘宜。 “窈窈不用担心,左右这些日子我们也出不去,你先在此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外面风头差不多也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再从后山直接出城。” 姜姝窈虚弱的笑了笑:“是我身子不争气,不过就是淋了场雨就病倒了,还要麻烦柳姨来照顾我。” 柳湘宜伸手摩挲着她苍白的脸颊,低低叹了一句:“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们两人同病相怜……” 竹苓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却也知趣的不会问,只安安静静的守在一旁。 昨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凶险,最后的关头柳湘宜让她们脱下外衫,强行拉扯着她们出了马车,随着马车一同坠了下去,柳湘宜的人就在半山腰的一处山洞里,飞身将她们救了下来。 其中险象环生,便是只差分毫她们说不得便会命丧崖底,幸好柳湘宜的人武艺高强,这才终于逃出生天。 眼下却并不算万事无忧,大悲寺附近巡逻的官兵足以证明他并没有放弃找她,说不定本来便对她的‘死’抱有怀疑,若是再让他们发现崖壁上的山洞…… 姜姝窈倚靠在榻上重重呼出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竹苓:“先下去休息,只有我们都养足精神,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姜姝窈身子本就不强健,下着雨又只穿着中衣,回来就病倒发起了高热,竹苓在一旁守了她半宿,眼下都是青黑。 第78章 雨过天晴 望海崖崖底。 马车残骸的附近,官兵侍卫沿着水流的方向在日夜不停的打捞,却始终是一无所获。沈韫玉就守在崖底,一天一夜没合眼,眼底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血丝。 一旁的顾生劝慰他:“殿下还是应当保重自己的身体,娘娘定然也不会想看到殿下这副模样的。” 沈韫玉眼珠僵硬的转了转,嗓音枯哑:“继续打捞。” 他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沈韫玉顿了顿,回过头去看,一位一位身材伟岸的男子骑着骏马来到了近前。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谢敛翻身下马行礼。 “平南王免礼。” 谢敛行完礼站起身,面上却不见多少悲痛,他道:“殿下不用如此伤神,依微臣看,她们二人不一定已经身死,说不定是绝处逢生,还留有一分生机在。” 沈韫玉猛然抬头看他:“王爷可是句句属实?” 谢敛沉声道:“依微臣对内人的了解,她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等死之人,微臣之前同她有些龌蹉,她曾多次私逃,欲离开微臣身边。这次想来也一样,与其说她们是遇袭不幸坠崖,倒更像是借着这缕契机假死出逃。” 沈韫玉的呼吸猛然沉重了几分,谢敛在一旁继续出声:“即便是她们二人本领再如何通天,此时应当也还没出城,殿下想要寻回太子妃,可万万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沈韫玉微微合上双眸,又转瞬睁开,眼底似乎是酝酿着风暴,明明他同阿姐之间已经互通心意了,明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她没理由要跑,他也不相信这两个月的浓情蜜意会是假的。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的阿姐不是故意想跑的,说不得是被人挟持了,迫不得已离开了他的身边。 对,沈韫玉眸中猛然迸发出一阵奇异的光,他的阿姐一定是被平南王妃挟持了,她一定没死,说不定眼下正在哪个角落里等着他去救她的…… “来人!” 一旁又有亲信恭敬应声:“属下在。” 沈韫玉眸色深邃的看着面前奔腾不息的河水,嗓音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了,“派人拿孤的令牌去调禁兵,关城门,沿官路快马堵截,附近城池城门尽数关闭,无孤谕令,不得放行!” “是。” 雨渐渐停了下来,又起了阵风,吹皱了云层,隐隐有日光透过云层的空隙照了下来。 雨过天晴了。 禁军出行,城门锁了一日又一日,却仍旧没有一丝进展,一向成竹在胸的平南王也终于开始有些慌张了。 “搜不到,为什么会搜不到?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沈韫玉也从来没有放弃打捞,距离坠崖那日已经过去五天了,河里打捞的船只日夜不停,却依旧什么都没捞到。试图泅入水底的也大有人在,然而水流太急,往往不过在水下稳住身形已是十分艰难,更遑论潜到最下面。 终于,第六日的日后,有人在下游距离望海崖有一段距离的河底打捞出来了两件衣裳,都是织锦镶金的华服,下面的百姓见都没见过这种好料子,忙不迭的送了官府。 那衣服正是那日姜姝窈出门穿的那件,沈韫玉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衣服找到了,人呢?”沈韫玉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双眼没有焦距的看向常喜。 常喜没说话,然而明眼人都清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即便是有水做缓冲,人活下去的希望也实在太过渺茫了,如今衣裳被人打捞起了,人却没有,无外乎就两种结果。 一种是尸身沉入了水底被淤泥覆盖鱼虾啃食,一种是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不知带向了何处。 然而这条大河支流众多,谁也不知道究竟被冲向了何处,再打捞寻找,无外乎是海底捞针。 沈韫玉微微踉跄了几步,跌坐在身后的紫檀木椅上,他开口,嗓音飘忽不定:“派人将另一件衣裳给平南王府送去,让平南王好好辨认辨认,说不准是孤一时眼花看错了。” 常喜悲痛万分,娘娘出门那日穿的衣服还是他亲自选的,就算殿下再怎么不愿相信也无法改变事实。 “殿下节哀啊,娘娘若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到殿下这般的……” “孤说去平南王府送衣裳,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胡乱哭嚎。” 常喜悲痛的哭嚎声戛然而止,脸上还淌着横七竖八的泪水,就以这般滑稽的姿态抱着另一件华服膝行着出了大殿。 外面立刻有人快马加鞭将衣服送去了平南王府,谢敛捧着衣服好一阵出神,面上是诡异的平静。 “这次是真的吗?你真的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本王身边……” 过了好半晌,他又突然笑了起来,一旁送衣服的长随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们王爷莫不是被打击的太厉害,疯了不成? “本王可不信你会这般轻易死掉,湘宜,你若是真的逃了,那就藏好点,可千万不要再被本王给发现了,不然,本王会让你后悔终生的。” 语毕,他扬声开口,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来人,备马。” 下面的人不敢多问,忙不迭的就去准备了。 谢敛面无表情的上了马,手中长鞭狠狠一甩,径直就往宫中的方向去了。 “殿下,平南王在宫门外求见。” 沈韫玉有些僵硬的自紫檀木椅上站起身:“宣。” 东宫议事殿里面,沈韫同谢敛相对而坐。 “不知那些刺客的来头殿下审的怎么样了,谋害东宫太子妃,平南王妃,这可是重罪,若是殿下审不出来,不如将人交给平南王府,本王一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话音刚落,就有暗卫进来通禀。 “启禀殿下,诏狱中的刺客,招了。” 第79章 好事多磨 “看来本王来的正是时候了。”谢敛手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通传的暗卫。 沈韫玉也起身,眸底似乎染上了些许血色,“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平南王,请。”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大步流星的向着诏狱行去,常喜看了看那案角的裂纹暗暗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叹息。 兴许是太子爷往日里形象太过温和,叫他们快忘了太子爷的脾气了,如今竟敢生剜太子爷的心头肉。惹了太子爷还不够,竟然还敢惹平南王,那位可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主,狠起来天王老子都不顾。也不晓得是哪家拎不清的踢到了铁板,可是要倒血霉了。 诏狱中。 接连几天的大刑,地上满是暗红色的血迹,那刺客早已经不成人形了,身上还隐隐有腐臭的味道,想来是那腐肉滋生发炎了,却又被名贵药材吊着命,当真是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狱卒早早的搬来了两把椅子,谄媚的放置在了刑架之前。 沈韫玉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骨节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椅子扶手,抬眼看向那出气多进气少的刺客:“说,背后指示你们的人究竟是谁,只要你说出来,孤允诺你,给你个痛快。” 那刺客抬起头,杂草般的乱发中透出一双惊惶崩溃的眼睛,“我说,我说,背后的主家是……是顾家和李家……” “顾家和李家。” 谢敛手撑着扶手,慢条斯理的直起身,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沈韫玉。 “看来是这两家都对太子妃的位置都有想法,殿下事先便没有一点防备吗?” 沈韫玉微微敛着眉目,面对他这堪称大逆不道的指责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说的对,明明自己知道有危险,却还放任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他的人足够护她周全,却没想过意外会发生。 谢敛一甩袖,转身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留沈韫玉一人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动,整个人像是成了石雕一般,没有任何情绪。 这几日京城连带周围几座城池都被闹的人心惶惶的,还调用了禁军,消息自然传入了朝臣同永宁帝的耳中。 “怎么,吾儿私自调用禁军,那刺客可曾抓到了?” 沈韫玉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刺客自然早就下了大牢。” “是吗?” 永宁帝笑出了声:“听说太子妃被刺重伤,到今日已经卧床许多天了,身体可好些了?” 沈韫玉抿着苍白的唇,不发一言。 永宁帝又讽刺道:“姜家已经向你递了好几次帖子了,你都以太子妃卧床养病不宜见外客为由拒了。现在他们已经求到朕面前了,那拳拳爱女之心,朕看了都十分于心不忍,你还准备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 说着几本折子被兜头甩了过来。 沈韫玉没理,只是面色苍白的强调:“太子妃只是过于伤重,还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永宁帝嗤笑一声:“养什么,太子,你要养鬼吗?一个尸骨无存的人,你就算养上个一年半载,人就能回来了?” 沈韫玉抬起头看他,眸底寒光朔朔,“看来父皇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永宁帝冷笑,“朕的消息不灵通还做什么皇帝。” “那父皇预备如何处置顾家和李家,谋害太子妃,可是重罪。” 永宁帝不动声色的看他:“顾丞相和李太傅是文官之首,那可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再说了,那姜氏也没留下什么皇嗣,正巧今日你来了,朕还要叫你来商量呢,不若你再重选一位太子妃,朕看那顾家小姐和李家小姐都十分不错。” 沈韫玉猛然转眸看向他,永宁帝丝毫不惧他,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沈韫玉看了他好一会,又忽然扯开枯涸苍白的唇笑了起来:“看来父皇是不忍心动手了,儿臣却是不会手下留情,只希望父皇不要心疼才好。” 永宁帝面色如常:“只要你有本事,朕自然不会说什么。” 沈韫玉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养心殿,一直到殿门合上,在一旁磨墨的王进忠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为何不同太子说,太子妃还活着的消息。” 永宁帝嗤笑一声:“为何?自然是要看他跳脚。” 王进忠不再多言,只低头专心磨自己的墨。 永宁帝又老神在在的开了口:“姜家那小姑娘宁愿抛下所有,平白受这么大的罪,连亲人都不顾了都要离开他,可想而知他把人磋磨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是作孽!” “朕这样做也是为了他积福,省的他年纪轻轻就冤孽缠身。” 王进忠笑着应是:“陛下说得对,奴才受教了。” 永宁帝摆了摆手,又吩咐了一句:“好事还是要多磨,前边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步朕的后尘,眼下却又这般行事。他这样将人困在自己身边除了让人家更厌恶他,能落着什么好?” “快吩咐人下去,替姜家那小丫头遮掩遮掩尾巴,别那么快就被找到了,浪费了朕的一片苦心。” “是是是,奴才这就下去吩咐。” 第二日早朝,罢朝了好几天的太子同平南王都来上朝了。 平南王谢敛率先出了列,沉声道:“臣有本启奏。” 永宁帝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面上十分诧异的回道:“哦?谢爱卿有何事?” “臣要弹劾李太傅贪墨,包庇族人强抢民女,致人死亡,侵犯良民土地,望圣上明察秋毫。” 身后隐约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一通罪名下来,可是奔着抄家去的啊。 也不知道这李家怎么惹上这个煞星了。 一旁的李太傅花白的胡子颤抖着,两股颤颤,径直跪下喊屈。 然而但凡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哪个手里又真正是干净的,就算你为人真的清正,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保不齐哪个旁枝末族有那纨绔子弟借着你的势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一旦有人想在你身上做文章,这可都是铁证,你就算是打掉牙也得往肚里吞。 第80章 初现端倪 没多久,太子阵营里也有人出列了。 “微臣另有本奏。” 永宁帝一手半撑着额头,摆了摆手:“讲。” “微臣要弹劾顾丞相,受贿行贿,结党营私,买卖官职。” 诸位大臣又是狠狠吸了口冷气,这又是奔着抄家去的啊。有想起自家那些阴私事的不免跟着出了一头冷汗,一时间人心惶惶,各个低垂着头,金銮殿上一时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永宁帝慢条斯理的瞥了他们一眼,嗓音轻慢道:“顾爱卿,你有何话要说?” 顾丞相出列跪在了地上,也是一头冷汗,大呼自己冤枉。 太监总管王进忠捧着那两本奏折恭敬的呈到了永宁帝面前。 永宁帝微微扫了两眼,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下面顾丞相同李太傅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得圣上一声怒喝。 “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朕面上还敢有这些小动作,是打量着朕眼瞎吗?” “陛下息怒——”所有朝臣心间都是咯噔一声,齐齐跪地求饶。 “息怒?”永宁帝面无表情的走下了御座。 “朕的好太傅同朕的好丞相,原来私底下竟是这样的,让朕如何息怒?” 两道奏折铺头盖脸的砸向了跪在最前面的两人。 顾丞相和李太傅冷汗如雨下,头磕在地上,没一个敢抬起来的。 永宁帝转身又慢悠悠的回了御座,摆了摆手道:“先将人押下去,容后再议。” 大悲寺后山。 一面容黑黄的瘦小男子同一个面上还红肿生疮的妇人一手挎着包袱,另一只手搀扶着个头发蓬乱上了些年纪的老妇人。 正是姜姝窈柳湘宜三人。 她们各自装扮好,姜姝窈身子还是不太利落,索性便装成个久病缠身的老婆子,另外两人则扮作一对夫妻,充当她的儿子儿媳。 她们通过后山的小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城,来到了城郊的一处荒野处,这里还有条偏僻的宫道,若是换作早几日也是有禁军把守的,好在如今城中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也没再有什么抓捕的消息了。 至于去向,她们也已经想好了,南方是不能去了,虽说她对南方比较熟悉,然而保不齐沈韫玉什么时候心血再来潮下个江南,就得不偿失了。 她们此时要去的是汴京。 想到汴京姜姝窈心间不由得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她在原本的世界中,家就是汴京的,如今也算是重回故地,就是不知道这个汴京同那个汴京到底一样不一样了。 此处是京城,自然有很多商队从这过,三人便问好了商队,只是今天天色晚了,不再赶路,待到明日天亮便启程,且正好路过汴京。 她们自然是愿意的,交了银钱后,就跟着商队启程了。 一切都顺利的有些过了头,然而她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京中有谁会帮助她们,索性便不再想,只把一切归功于老天长眼了。 三人兴奋的一夜都没怎么睡,只要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就忍不住心头激荡。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天马上要亮了。 “喂,你们三人收拾好没,车队马上就走了,车可不等人啊。”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劳烦大哥亲自来叫了。”竹苓出去,手中拿着几个铜板塞给了他。 那中年男子面色这才好了点:“你们倒也懂事,我姓陈,你们喊我陈大就行了,这一路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竹苓连声笑道:“多谢陈大哥,多谢陈大哥……” 陈大转过身满意的抛了抛手中的铜板,没想到看着穷困潦倒的三人倒还有些银钱,正好,还够他打壶酒喝。 太阳慢悠悠的升到了头顶,车队也不紧不慢的上了路,由于车上的货物多,走的并不是十分快,这倒是让姜姝窈好受许多。 她的病原本就没利落,走的慢点也能缓缓,不至于太过难受。 只是赶路赶的慢,到了晚上也不过将将到了下一座城池,此地离京城还不算太远,又不免让人的心焦灼了起来。 “稍安勿躁,如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京城中那些搜捕的人也全撤了,想来他们已经死心了,不用怕。” 客栈内,柳湘宜一面将吃食端到她近前一面安慰她。 姜姝窈苍白的扯了扯唇回应她,只是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城郊望海崖附近。 依旧有一队亲卫举着火把在四处搜查,亲卫穿的衣服不一样,显然不是归属于一家,但规模不大,又在城郊附近,并不会扰民。 秋雨绵绵,前几日天虽然晴了,这几日雨断断续续的又下了起来,崖边路滑,一个亲卫走到附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火把顿时掉在了地上。 他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却没想到一个不稳竟然掉了下去。 “王禄!”一旁的几个亲卫大惊失色,顿时伸手去捞他,却没捞住,眼睁睁看着他跌了下去。 他们举着火把伸向崖下,妄图看清他的身影,倒也是那王禄运气好,跌到一半手忙脚乱间抓住了荡在崖间的一棵树藤,直把手磨的鲜血淋漓的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王禄大汗淋漓的死握着树藤,生怕一个没抓紧掉了下去葬身河底。 只是树藤滑,再加上磨出的鲜血就更加不抓手了,他的身子又往下秃噜了好大一截,直到最后脚踩到了一处凸起才算是终于稳住了身形。 脚有了借力的地方,颤巍巍的松开了一只手擦了擦额前的汗,随后便扶住了身前的石壁。 只是手按下去却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掌下的石壁竟然有些摇摇欲坠的意味,摸上去并不牢固。 崖顶的人看他的身子停止了下坠也都松了一口气,立马便有人道:“在半山腰做什么?没事了还不快上来。” 王禄没理,用了些力气推了推手中的石壁,果然,石壁周围隐隐出现了些许裂痕,他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力推了下去。 只听轰隆一声,崖壁轰然向里倒去,露出一个可容纳好几人的山洞。 第81章 发现 “这崖壁上有个山洞!” 随着这一声惊呼传上去,上面等着的众人都呆愣在了原地,有几个脑子活的已经反应了过来,一脸喜色的奔去了马匹那边。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你掉下悬崖都能没事,说不得娘娘也没事呢,我要回宫,将此事通禀给太子殿下。” 自从太子妃出事后,东宫内便连着几天都是低气压,太子殿下也更加喜怒无常了,可吓死他们底下的这些人了。 如今太子妃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殿下一开心,他们的日子说不得也能好过些。 另外一派系的亲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反应过来了,上了马便扬鞭往城中赶去。 等那亲卫快马加鞭回到宫里时,已经快要到子时了,沈韫玉却还没睡,只静静的坐在殿内。 “殿下,殿下……娘娘的事有眉目了,娘娘的可能并没出事……” 那亲卫太激动了,连东宫不准人喧哗的规矩都给忘了,然而听见这个消息的东宫众人却谁都没有问责这种小事的心思。 “你说的可是真的?”上座上那人的呼吸隐约沉重了几分。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那王禄不幸跌落悬崖,却没什么事,他在半山腰找到了个落脚的地方,只是那石壁手摸上去就感觉不对劲了,他一推,那石壁竟直接轰然倒塌,里面则是一个山洞。” “且这石壁一看便是人后来填上去的,属下便想着娘娘会不会……” 那亲卫很明显的能感觉到,随着他这些话的吐露,殿内的气氛越发死寂,对面殿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发凝实。 殿门大开着,穿堂风携着桂花馥郁的香气迎面而来,沈韫玉手掌用力攥紧身下木椅的扶手,浑身紧绷又战栗。 原来他的阿姐没死,那为何不回来找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 似乎是过了好久,亲卫才听得上座之人一句轻飘飘的封赏:“发现山洞的王禄同你,每人赏百金,其余人,一人二十金。” “多谢殿下!”那亲卫面上顿时带了几分狂喜。 “平南王府可有人去传信?” “有的有的,平南王此事想来也已经收到消息了。” 沈韫玉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他起身朝外走去:“顾生。” “属下在。” “拿着孤的令牌去调禁军,方圆百里的城池逐一派人把守,只要有三人共行的,无论男女老少,尽数扣下。”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却无端的让人觉得绵密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 顾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立马行礼应是,迅疾的退了下去。 “常喜,备马。” “是。”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也是灯火通明。 谢敛摩挲着腰间有些陈旧的香囊蓦然笑出了声:“本王就知道,本王的湘宜那么聪明,不会轻易死的,果真啊,又逃了。” “来人。”他慢条斯理的摁着桌角起了身。 “奴才在。” “将本王之前为王妃打造的玄铁链拿来。” 那侍从似乎是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躬身行礼下去了,只是心间却不由得再度紧了紧,这条玄铁链打出来有些年头了,只有早几年王妃娘娘刚来王府时用过,后面自从娘娘学乖后就锁进了库房,如今已经在库房放了好多年了,王爷又让人将它找了出来。 娘娘估摸着是要吃苦头了。 那侍从搓了搓胳膊,压下心底的寒意,快步向库房走去。再怎么样也用不着他操心,王爷既然让他找出来那他就去找,不然倒霉的可是他自个。 今夜没有月亮,漆黑夜幕上只余点点星子闪烁着惨白凄冷的光,后半夜的时候微微起了风,呜咽的穿过巷子口。 离天亮还剩两个时辰,姜姝窈却蓦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睡梦中似有似乎马蹄滚滚而过的声响,她控制不住的去想,是不是他找来了? “窈窈不睡觉做什么呢,离天亮还早呢,再睡会,养足了精神才好赶路。”柳湘宜半梦半醒间看见她坐在床头,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姜姝窈心间却依旧慌的厉害,她侧仔细听了听,似乎还有那轰隆的声响,只是比方才小了许多。 “柳姨,你……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柳湘宜侧耳听了听,然而她实在是有些困,听了好半晌也只隐约听到一阵十分轻微的轰隆声,她开口安慰她:“最近秋雨多,兴许是雷声,窈窈不用怕。” 是雷声吗?姜姝窈仔细回想了方才听到的那阵声响,确实是有点像雷声。 她长长舒了口气,先前的慌乱情绪也隐隐平复了下来。 是她太紧张了,如同惊弓之鸟般,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将她吓得疑神疑鬼的。 如今心底的疑虑打消后困意又涌了上来,姜姝窈不再多想,又躺进了被窝里面,没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窈窈,窈窈,起来了……”耳边听见一阵轻柔的呼唤,姜姝窈缓缓睁开眼睛,便见柳湘宜在她床边站着。 “柳姨……什么时辰了?”姜姝窈一边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一边坐起身来。 柳湘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暗着,只有东方隐约升起一抹鱼肚白。 “现在也不过是五更天,不过商队赶时间,走的会比较早,我怕我们误了时间,就先来叫你了。” 姜姝窈不再多言,起身穿了衣服,又重新用药水涂了一遍脸,将头发梳成乱糟糟的模样,裹进了头巾里面。 果真,没一会,之前受过她们恩惠的陈大就来敲门了:“离车队启程还有三刻钟,抓紧时间收拾。” 三人连声应是,立刻加快了收拾进度,又去客栈一楼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跟着商队继续上路了。 只是在出城的时候,不知为何,城门口排起了好长的队,隐隐向前方望去,还能看到朝廷的黑甲兵。 柳湘宜放下了马车帘子眉头微微蹙起,同姜姝窈对视了一眼,二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太好。 竹苓抿了抿唇,当即下了马车钻到了前面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她才小跑着回来,上了车厢刻意压低嗓音道:“前面的说辞是禁宫内丢了什么宝物,眼下朝廷禁军正在追捕江洋大盗,听起来好似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奴婢就怕他们……” 第82章 再见 姜姝窈同柳湘宜又对视了一眼,眼底却都是深深的忧虑。 柳湘宜看了眼天色,当机立断压低嗓音道:“等会我们兵分两路,你们二人走一起,我自己走,如果能成功出城,出城以后再汇合。” 姜姝窈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的低声道:“可我们此行是跟着车队走的,我们就这般走了如何能保证他们不将我们给供出来?说不得到时候更有嫌疑了,而且还更危险。” “那怎么办?”柳湘宜眼中满满的都是惶急。 姜姝窈想了半天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道:“还跟着车队走,离我们出事都过去数十天了,万一这并不是来抓捕我们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装傻充愣说不得还能蒙混过去,若是真的跑了,引起了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们三人放下了马车帘子,暗中祈求上天再开一次眼。 “对了,小姐,奴婢这里还有一些药汁,抹在脸上能使脸红肿生疮——” “给我。”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姝窈夺了去,她没有多犹豫,倒了就径直涂抹在了自己脸上,没一会脸就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柳湘宜见她面上那般骇人的模样不由得问道:“这可会留下什么疤痕?” 竹苓微微摇了摇头:“这倒不会,只要及时涂抹解药就没什么事,解药也在奴婢手中,等过去这一关再抹上解药就好了。” 三人微微定下心来,跟着车队逐渐向前移动。 微凉的晨风吹过,带来几分秋天的凉意,马车帘子蓦然被人一把掀开了,几人没防备,一同惊惶的看了过去。 “怕什么,你们几个莫非心里真有鬼不成?”来的人是陈大。 姜姝窈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我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哪见过这等阵势,可吓死老婆子我了。” 陈大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脸上,当即远离了几步:“你脸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染上什么会传染的恶疾了?” 一旁的竹苓连忙开口:“陈大哥多虑了,我娘只是昨日里吃错了东西才会如此,过两天就好了,不会传染的。” 陈大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敢再靠近,只匆匆留下一句别惹出什么乱子就转身离去了。 前面的队伍慢慢变短,终于到了她们。 商队的领头人忙出来笑着搭话:“官爷,我们这后面拉的都是货物,绝对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和人物。” 那官兵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有没有都要搜,没的话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说完挥了挥手,身后立马出来两人上前去了后面的马车处。 “这里面有人吗?”官兵的交谈声从里面传来。 “有的有的,里面是一对夫妻带着他们,老娘,是上京来投奔他们的亲戚的,雀又被赶了出来,没法子才搭上我们的车队回乡。” 说着那商队的人轻轻敲了敲车厢,十分好心的提醒:“老夫人,外面官爷例行检查的,收拾收拾快点下来。” 姜姝窈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小心的打开了车门,“麻烦各位官爷了。” 外面的几人看清她的脸登时后退了好几步,那官兵用手掩住口鼻道:“这怎么回事?不会是什么恶疾疫病。” “不是不是。”竹苓忙探出头来,又把方才解释的话说了一遍,外面几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商队的领头人笑着道:“这马车官爷也查看完了,没什么不该有的……” 官兵没理他,只是挥了挥手:“你们三人,跟我走。” 姜姝窈面上的笑立刻便僵住了,里面柳湘宜更是整个人直接木在了马车里。好半晌后姜姝窈才动了动麻木的手脚,颤巍巍的问:“这是为何,我们可什么事都没犯啊。” “上面有吩咐,只要是三人同行的,不论男女老少都有可能是嫌疑人,全部带走,等后面事情查清了,没你们的事了自然会放了你们。” “带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马车内的人只一动不动的坐着,听完他的话后连眸光都没再动过寸许。 那几个官兵心间起了疑,却也只当她们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没多想,直接将她们给拖了下来。 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一轮红日突破云层喷薄而出,融融的日光打在她们身上,她们却只觉得如坠冰窟。 最后她们又被稀里糊涂的带上了辆马车,颠簸着不知被带去了哪,直到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她们还没回过神来。 “殿下,王爷,人都在这里了。” 随后便是一声不辨喜怒的声音:“都带出来。” 三人早已是心如死灰,几乎是被架到了近前,沈韫玉只看了一眼便猛然握紧了掌中的扶手。 他看着面前衣服乱糟糟,头发乱蓬蓬,面上还有红肿的痕迹的人,他慢慢阖上双眸,复又睁开,眸底的暗光漆黑,幽暗,压抑又深不见底。 一直到见到她之前他还一直在为她找理由,想她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挟持了才不回来找他,可眼下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了,她是自己逃走的。 苦心经营,装老扮丑,就是为了逃开他。 往日的那些浓情蜜意此刻再回想起简直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脸上。 此刻的氛围死寂的如在无人之地。 辖制住她们的那些官兵也能看出氛围不对,小心翼翼的松开了人随后就退走了。 姜姝窈身子颤了颤,却仍强撑着站在原地。 “一别数十日,阿姐可还安好?”沈韫玉按着扶手动作轻慢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近前。 他虽然是笑着在说,然而那眸中的幽光却阴森压抑的让人见之生畏。 第83章 不得好死 “看来应当是安好的,你处心积虑逃开我,这几天终于如愿,又怎么会不安好呢。” 姜姝窈身子僵在原地,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又带着抹如何也忽略不掉的戾气。 “那般曲意逢迎,温柔小意原来都是在做戏,我可都当真了,阿姐骗的我好苦啊。” 姜姝窈依旧不说话,只低垂着头,身上满满的都是心如死灰,不带一点生气。 沈韫玉顿了顿,宽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上面青筋若隐若现。 他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竹苓,语气淡淡道:“竹苓蛊惑主子出逃,以下犯上,拉下去,杖毙。” 立时便有两个禁军出来,面无表情的拖拽着竹苓的胳膊就想把她拖下去。 姜姝窈终于有了反应,骤然抬头看向他,似乎是气急,身子都微微颤了起来:“我看谁敢——” 那两个禁军左看看右看看,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便硬着头皮直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沈韫玉没理会他们阳奉阴违,又走近了两步,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红肿的脸颊:“脸上怎么回事?” “抹了药。” 沈韫玉安安静静的点了点头:“解药呢?”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她就能重获自由了,偏偏又是败在他身上。 她咬了咬牙,垂眸淡声刺他:“没有解药。” 握着她下巴的那只手猛然收紧了,沈韫玉的声音再度传来:“护主不力,罪加一等,还不拖下去,还要孤再说一遍吗——” 姜姝窈呼吸又急促了几分,立刻出声打断他:“有解药,你别动她。” 沈韫玉蓦然笑出了声:“出去这一趟阿姐倒学会吃硬不吃软了,是不是我对阿姐太温和了,才让阿姐这样肆无忌惮。”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猛然沉下去了,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她反手揽在怀中,几乎是拖着她走向马车。 “回宫。” “是。”那两个禁军押着竹苓上了另一辆马车,原地的禁兵转瞬间走了大半,只留了几个稀稀拉拉的王府亲卫。 谢敛手指轻轻扣响木椅扶手,一直低敛着的眉目终于抬了起来,双眸猩红的盯着她看。 “他们走了,湘宜,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十二天,还不错,是你逃在外面最久的一次,倒真是给了本王一个好大的惊喜。” 柳湘宜抬眸看他,眸中迸发出的是切齿的恨意,却又很快归于一片死寂,恍若一丁点波澜都再也激不起了。 她开口,嗓音莫名的喑哑:“你为何不能放过我?你已经囚了我半辈子了,难不成你要将我囚到死吗?” 谢敛走上前,粗糙的食指将她面颊上的脏污一点点抹去,露出下面白皙的皮肤。 他似乎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要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明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奉到你面前,你还是要跑。” 柳湘宜眸中的恨意又分明了起来,她突然笑出了声,“好?你对我的好就是将我囚在那方寸之间,连自由出入都不能,杀我夫,污他名,将我逼到这番境地!可还是要我感激你?” “简直是可笑至极!” 谢敛布满阴霾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看,“好一个可笑至极,这便是你的真心话,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柳湘宜眸中满满的都是畅意,“今天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谢敛,我宁愿死,我也不会再跟你回到那个囚笼中了。” 说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直直的推开了他,跌跌撞撞的朝一旁的城墙去奔去,动作快的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 谢敛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奔出了好几步,再去抓她已经来不及,他登时变了面色厉喝:“快拦住她!” 一旁的几个亲卫连忙去拉,堪堪拉住了她的衣角,稍微止住了些攻势,却还是没挡住她撞向那城墙。 谢敛大步跨到了近前,猛然将她掣肘入怀,只见殷红的鲜血顺着清丽的眉眼流了下来,蜿蜒在侧脸上。 被拉了这一下最后撞的并不重,满脸的鲜血看着却还是十分可怖。 “你想死?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了?”他俯身在她耳边阴骘出声,一字一顿道:“死哪有这么容易,这一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来人!”他起身离了她身边猛的大喝,任由她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 “将玄铁链给她戴上,接你们主子娘娘回王府。” “是。”一旁的亲卫硬着头皮上前来了。 周围隐约还有过路人,却都小心翼翼的没人敢抬头看,有那胆大的偷偷瞄了一眼,便见光天化日之下,那衣衫破旧的貌美妇人被缚上了枷锁,如同被逮捕的犯人。 一阵链条晃动的碰击声随即响起,与此同时,还有那咬牙切齿的凄厉声音:“谢敛!你不得好死!” 谢敛仰天大笑,带着畅意的话语恨声响起:“无妨,只要有你陪着,即便是下地狱又有何妨!” 回宫的马车内,沈韫玉伸手剥了她那破旧陈腐的外衣,将自己的外袍裹在了她身上。 姜姝窈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沈韫玉俯身贴在她耳畔,修长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她有些杂乱的长发,情绪淡淡的出声问:“阿姐此次出逃前,可曾想过被我寻回的后果?” 姜姝窈半阖着眸子,眸色浅淡,回答的十分平静:“殿下想要如何处置尽管来就是,反正你想做什么我又拦不住。” “是吗?”沈韫玉拿过一旁的解药细细涂抹在她面颊上,很快她脸上的红肿就褪去了,只留下些轻微的红印。 沈韫玉伸手拿过手绢替她净面,随后手掐着她的下巴,俯身落下一吻。 这吻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来势汹汹,舌头撬开她的唇齿,蛮横的攻城掠地。 直到最后姜姝窈呼吸隐约急促了起来他才终于松开了她,任由她面色潮红的瘫软在自己怀中。 “做什么都行?” 第84章 锁娇 姜姝窈的身子轻轻颤抖着,这般孟浪的话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口,她的呼吸登时又急促了几分。 “姐姐不是说去求送子观音了吗?腹中可是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儿?”沈韫玉手掌又顺着衣领向下,最后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姜姝窈陡然笑出了声,她动作轻慢的侧眸看了眼马车外,又略带讥讽的瞥他一眼:“眼下天可还没黑,殿下做什么白日梦呢。” “白日梦?”沈韫玉也笑了笑,只是眸色幽暗的深不见底。 “即便是白日梦我也有法子将它变成真的,姐姐不相信我吗?” 姜姝窈面色猛然变了一瞬,如今竹苓不在她身边,他若在这个时候强要了她,说不得真会如他的愿。 “殿下心中也就就只有这档子龌龊的事了,不怕日后别人说你昏淫吗?” “昏淫?” 沈韫玉摩挲着她侧脸的动作微微重了几分,“我们是夫妻,我同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不能做这些事情,这可是我们夫妻和睦的证明,朝臣们开心都来不及呢。” “下流!” 姜姝窈身子微微起伏,没了再忍耐的心思,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以往她拿他当自己的弟弟看待,对他自然宠爱有加,从来没打过他,可如今仔细算来,她打过他的次数竟也不少了。 沈韫玉没管,任由一边脸上出现一个红肿的手印,大掌依旧意味不明的摩挲在她小腹间,“之前跟阿姐在一起那么久了都没有孩子,倒真是有些不正常,阿姐最好是没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否则……” 姜姝窈身子蓦然僵了一瞬,想起被带走的竹林,心脏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我能搞什么小动作?殿内那么多人看着,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韫玉牢牢扣着她的腰身,将她箍在怀中,轻声道:“最好是这样。” 姜姝窈心间已经被他这意味不明的话搅成了一团浆糊,岔开话题问:“竹苓呢?这事是我的主意,跟她没什么关系,放了她。” 沈韫玉亲了亲她的侧脸,“方才说的都是气话,她是姐姐最器重的人,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但下一次就说不定了。” 姜姝窈咬了咬牙又问:“你什么时候放了她?” “再等等,等姐姐什么时候怀上我的孩子,她就什么时候回到姐姐身边。” 姜姝窈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他:“不可能,你要关她几个月?” “不止是她,姐姐以为你私自出逃的事这么简单就会过去吗?” “你想做什么?”姜姝窈心间隐隐有了不好的想法,手心微微出了汗,撑在他胸前,嗓音颤抖着问他。 沈韫玉勾了勾唇,眉眼间不经意泄露出温润的笑意,嗓音温柔的不像话:“我特意让宫人赶工,为姐姐打造了一份小礼物,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马车轱辘在东宫正殿前缓缓停止了转动,身着雪白中衣的太子殿下抱着怀中裹的紧紧的人缓步迈进殿中。 寝殿那张豪华的\/大床上,锦被下隐约露出一条细长精致的金链子,能看出链子的一端是被镶嵌入墙中的,另一端则是一只小小的环,刚好能扣下一只精致纤细的脚踝。 姜姝窈被放在一只冒着热气的浴桶中,其余的宫人都十分识趣的退出了,沈韫玉剥了她的衣衫亲自为她擦洗。 浴桶很大,姜姝窈坐在其中看起来可怜极了。她自然是不愿,挣扎的很厉害,浴桶边缘隐隐有水溢出,湿淋淋的满是水痕。 沈韫玉伸手解了自己身上湿透的中衣,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眉眼间隐隐可见温润之意。 “姐姐不喜欢这样洗那就换个方式。” 姜姝窈瞳孔猛然收缩,几乎是瞬间就往浴桶的另一边去,一边口中还色厉内荏道:“滚出去!” (已删减,详情看大眼。) 窗外太阳慢慢落了下去,一直到天色昏暗,水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红烛点燃,夜幕渐渐降临,沈韫玉将已经累极睡过去的人轻轻放在松软的床榻上。 床帐被放下,昏昏沉沉中看不透他的面容,只隐约能感受到一道偏执到极点的视线直直的注视着身下纤秾的丽人。 “姐姐是我的,别再想着逃了,不然我就将姐姐锁在宫里一辈子,让你再也出不去。” 犹在睡梦中的人感受到了些许凉意,微微瑟缩了下,立刻被人捂在了怀中,分毫都没再露出来。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人找到了?”永宁帝正在批折子,听见下面的人传来消息不由得微微扬了扬眉。 “朕不是还特意派人去收拾残局吗,这些人这般不中用,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他那么轻易便找到了?” 传消息的暗卫首领额角不由自主的沁出冷汗,派去的人正是他手底的人,陛下这般说意思不就是他不中用,手下也都是些酒囊饭桶。 他壮着胆子解释道:“实在是巧合,没想到殿下始终没放弃寻找太子妃的想法,尽管这几日不如之前那般大张旗鼓,却也每日都派几个人去那崖壁附近搜寻。” “昨日里也是真的巧了,下雨路滑,其中一个亲卫离崖边太近不小心滑了下去,却没跌到崖底,而是正巧停在了半山腰那处山洞处,让他发现了那山洞,殿下起了疑心,派了人去围城,正好人还未走远,被找了回来……” “是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罢了,起来,也不是你的错。” 永宁帝可惜的啧啧两声,面上却没太多意外,只又随意的在笔下的折子上画了个圈然后扔到了一旁。 他抚须叹道:“朕知晓瞒不了他太久,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混账东西,真是浪费了朕的一片苦心呐。” 第85章 避子药 翌日晨,天刚蒙蒙亮就听得一阵婉转的鸟叫声,然而那鸟没叫几声就停了下来,隐约能听见两声耀武扬威的喵喵声。 一直到外头的日头发烫,姜姝窈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眉心,艰难的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身上无处不在的酸痛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她又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华丽的囚笼中。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立刻就伸手去按压自己的小腹,如今她自己尚且身不由己,若是再多出个孩子来,岂不是让他一出生就困在了囚笼中。 她一边按,锦被下的腿不由自主的微微蜷了蜷,只是忽而,耳边突然听到一阵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 姜姝窈按压小腹的动作顿住了,好半晌,她才颤抖着手掀开身上的薄被,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满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红痕,更何况衣服之下的,姜姝窈却没管,而是低下头径直看向脚边。 果不其然,一条精致细长的金链子正扣在纤细白皙的脚踝上,另一头,则牢牢的嵌入了墙壁里面。 她微微动了动酸软不堪的身子,那链条便跟着又发出响声。 她几乎是崩溃的伸手去扯,没用,圈口是特意量好的,扣在她的脚踝上只留出一点细微的空隙,根本扯不开,反而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来人。”她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被褥,几乎是颤抖着嗓音出声。 很快两个宫女便恭敬的进来了:“娘娘有何吩咐?” “给我解开——” 那两个宫女头都没抬,径直跪在了地上请罪,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娘娘恕罪,奴婢解不开。” “解不开……”姜姝窈此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姝丽的面上满满都是即将崩溃的神情。 “滚出去……”她径直摔了床头上的一只玉摆件,清脆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响。 “娘娘息怒——” 两个宫女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只留姜姝窈浑身颤抖着瘫坐在床上。 不远处又传来小雀的啾鸣声,姜姝窈木然的扭头去看,便见那只浑身翠绿的小雀正可怜兮兮的在那只木质金漆鸟笼中扑腾着翅膀。 “喵~” 很快,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不知从哪个角落轻巧的跃了出来,一双猫儿眼又大又圆,湛蓝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盯着笼子里的那只鸟看。 小雀缩在笼子中央瑟瑟发抖,只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姜姝窈这边,婉转的叫声也变得凄厉了起来。 姜姝窈又木然的挪开了眼光,继续盯着自己满是红痕的脚踝看,如今她连自救都做不到,又谈何其他。 “喵~” 猫咪娇软的叫声忽然在身旁响起,随即她察觉到自己的胳膊似乎是被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东西拱了拱。 姜姝窈身子僵了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去看,便看见方才还虎视眈眈守着小雀的那只猫来到了她身边,正小声呼噜的蹭着她的胳膊。 “啾啾……啾……”另一边,方才装死的小雀又活跃了起来,恍若劫后重生般的叫出了声。 姜姝窈迟钝的伸手摸了摸猫儿毛茸茸的发顶,它顿时更得寸进尺了,轻轻一跃,竟然跳进了她怀中,雪白的猫尾愉悦的摇晃着。 这猫一看便是外邦进贡的波斯猫,且品相这般好,性格还亲人,一定就不是无主的。 姜姝窈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手上动作有一搭没一搭为它顺着毛。 沈韫玉端着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窗外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她只着了轻薄的里衣,垂着头安静的抚摸着怀中的猫,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地的玉器碎片上时,就他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果真,原本那安静平顺的人见他来到近前头都没抬,只冷冷丢下一个滚字。 自此一遭,她知晓自己再也没了出逃的机会,又哪里会愿意给他留什么好脸色。 沈韫玉没理,自顾自的端着药在床沿坐下,“这只猫原本就是给阿姐解闷的玩意,阿姐喜欢它也算是它有福气。” 姜姝窈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恰好此时猫儿在她怀中舒服的打了个滚,露出绵软的肚皮。 她没理会他,继续方才顺毛的动作。 沈韫玉舀了勺手中的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阿姐趁热吃药。” 听见药这个词,姜姝窈终于来了些兴致,动作缓慢的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碗深褐色的药汤上,“什么药?” 沈韫玉面色自若的喂到她唇边,“自然是养身子的药,阿姐早早的养好身子,才能早日诞下皇长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姝窈猛地伸手将他手中的药给打翻了,深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也洒了他一身,苦涩的气味在殿内渐渐弥漫开来。 怀中的猫好似受了惊一般,一个翻身跳到了床榻里侧,热乎乎毛茸茸的身子依旧贴着姜姝窈。 沈韫玉没有动怒,只是拿起手绢慢条斯理的擦着身上淋漓的药汁。 “看阿姐这般在意我就放心了,如今阿姐应当没什么后手了。” 姜姝窈手紧紧揪着身下的被褥,颤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韫玉将手中的空碗放在一旁,在姜姝窈骤变的目光中饶有兴趣的从袖间掏出一个熟悉的荷包:“宫女搜竹苓的身的时候搜出来了这个东西,阿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姜姝窈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抓着他的小臂,不答反问:“竹苓呢,你把她带去哪了?” 沈韫玉只波澜不惊的看着她这副方寸大乱的模样,嗓音淡的发冷:“阿姐还没告诉我,这荷包里是什么。” 姜姝窈只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苍白的面容上满满都是脆弱和绝望。 沈韫玉看着她这副模样眸底黯了黯,却仍旧接着往下说:“阿姐不说我也知道,这是避子药。竹苓她好大的胆子,胆敢在皇嗣上做手脚,她有几条命能赔。” 第86章 咎由自取 姜姝窈深深呼了口气,放下犹在颤抖的手轻声问:“竹苓呢?事情都是我吩咐她去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沈韫玉站起身,将湿淋淋的外袍脱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殿里没有宫人,他好似也习惯了自己动手。 “她的命还留着,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阿姐想要保她,总不能就这样空口白话。” 姜姝窈缓缓睁开双眸,没有血色的唇微微翕合着:“把竹苓放回来,我答应你,以后安安分分留在你身边,不会再想着离开你了。” 沈韫玉又走到了她身旁,在床沿上坐下,轮廓优美的丹凤眼直直的盯着她看,嗓音清浅的落入耳中:“阿姐不会又要骗我。” 姜姝窈僵硬的扯了扯唇,她晃了晃脚踝上的金链,嗓音不带一丝情绪:“殿下觉得我还有机会?” 沈韫玉点点头,“确实,我不会再给阿姐机会了,日后你若是想念家人便让姜夫人她们进宫来,宫外那么危险,以后就别出去了。” 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姜姝窈还是不由自主蜷了蜷手指,面色白的近乎透明,心间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她半倚在榻上,垂眸低低出声:“竹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韫玉伸手捞起她的几缕发丝,嗓音清浅温润:“我不是说了,等阿姐什么时候怀上孩子,我什么时候就放她回来。东宫里的宫女多的是,能干的也不在少数,阿姐也好好挑挑,留几个在自己身边伺候。” 外面日头高起,姜姝窈手指蜷了蜷,又松开,过了好一会她才疲倦的道:“我累了,要休息了,殿下先出去。” 沈韫玉却没起身,反而伸手捞过她那只扣着金链的脚踝,细细的摩挲着上面的红痕。 姜姝窈呼吸急促了几分,她看了眼锁住自己尊严与自由的链子,终究还是没忍住出声:“我都已经答应你留在你身边了,为何不能将我松开,非要这样步步紧逼,连半分喘息的余地都不愿意留给我吗?” 沈韫玉似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姜姝窈没听清,也不会问,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直直的盯着他看 沈韫玉便没再继续,却只是低垂着眸子,摩挲着上面的红痕,所答非问道:“是我考虑不周,都勒伤阿姐了,等会下去便让工匠重新打一条。” 姜姝窈半阖着双眼不去看他,嗓音疲倦,不带半分生气:“你还要这样困我多久?” 沈韫玉覆在她脚踝上的手微微顿了顿,好一会才低声开口:“不会太久的,等阿姐怀上孩子,自然不会再囚着阿姐。” 孩子,又是孩子。 姜姝窈近乎崩溃的闭上双眼,“我是你生育的工具吗?” 沈韫玉的掩在衣袖下的手猛然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显露,“阿姐怎么会这样想,只要是阿姐生的,无论男女,我都喜欢,都会是我的掌中宝。”也会是他绑住她的工具。 “滚出去。” 她再也忍不住了,对着他那张脸便忍不住想要恶语相向。 沈韫玉面色苍白了一瞬,他看懂了她的厌恶。她憎恨他,憎恶他,不肯与再有什么牵扯羁绊。 他们以前明明那么要好,她的温声笑语,谆谆叮嘱,他的一切她都会放在心上。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什么都想要,贪心不足,反而将她推向了更远处,这怨不了任何人。 沈韫玉松开对她的桎梏,动作缓慢的站起身,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方才的那丝脆弱狼狈好似只是错觉,“阿姐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了,等会会有宫人再送药过来,阿姐不想竹苓有什么意外,还是乖乖喝掉的好。” 语罢不等她反应,转身出了殿。 姜姝窈只呆呆坐在床榻上,目光漫无边际的在奢华的殿内游走了一圈,身旁的那只猫又跳到了她怀中,舔了舔身上方才蹭乱的毛,娇声开始撒娇。 它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虽说是沈韫玉送它来的,然而他身上的气势太吓人,它一点也不喜欢他。 姜姝窈神色淡淡的盯着它看,忽而拎着它后脖颈处的那块皮肉将它拎了起来。 “喵呜~” 小白团子讨好的叫了几声,一双蓝湛湛的圆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她看。 姜姝窈忽而又泄了气,将它轻轻放了下来,轻轻顺了顺它的毛。 这不过是只不通灵智的猫儿,她迁怒它做什么,做错事的又不是它。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个宫女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进了内殿,上面是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娘娘,奴婢伺候您喝药。” 那宫女端着瓷碗恭敬的来到了近前,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待到晾凉后喂到了她唇边。 姜姝窈没再反抗,一边轻轻撸着猫一边由她喂着,直到将整碗汤药都喝了下去。 那宫女顿时如释重负,将碗收好又行了个礼便慢慢退了出去。 窗外天空湛蓝日头极好,秋风刮着落叶不时拍打着窗格,发出絮絮的声响。 沈韫玉面色波澜不惊的站在廊下,见那宫女退了出来,目光如有实质般的落在她身上。 那宫女身子顿时抖了抖,立马出声道:“娘娘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不过一句话都没说,奴婢也猜不准娘娘的心情。” 沈韫玉依旧盯着她看,那宫女更紧张了,额头隐隐有冷汗沁出,好半晌她才急中生智道:“不过奴婢瞧着娘娘很喜欢那只猫儿呢,一直抱在怀中。” 沈韫玉摆了摆手,“下去。” “是。”那宫女顿时放松了下来,紧走几步退了下去。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得楸树树叶纷纷落下,树枝摇晃着,似乎是依依不舍的想要挽留,却只是徒劳。 就像是他们,一个拼命想走,一个拼命想留,这就是个死局,没有人会愿意妥协。 第87章 新宫女 沈韫玉再次回到寝殿时,已经接近子时,殿内的灯早就熄了,只剩下屏风外一盏微弱的烛火。 他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拿着药,动作轻慢的来到床榻边坐下,然后小心的掀开薄被,露出那只伤痕累累的脚踝。 沈韫玉的动作顿了片刻,眸底情绪晦涩难懂,轻轻将锁链给解开,将瓷瓶中的伤药一点点倒在了伤口处。 药粉接触伤口难免会带些灼痛感,即便是在睡梦中,姜姝窈的脚踝还是颤抖着想要收回,却被那只大手不容拒绝的固定在了原处,一直到上好药才松手任由那只脚蜷了回去,又把锁链扣在了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脚踝上。 不远处,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似乎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沈韫玉顿了顿,单手将那只趴在她身旁的肥猫给拎了起来。 “喵呜~”波斯猫十分小声警告着他,一双猫眼在昏暗的环境中亮的如同宝石般。 沈韫玉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捏了捏它后脖颈处的那块皮肉,一下一下顺着它脊背上的毛,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小白团子顿时在他手中瑟瑟发抖了起来。 沈韫玉拎着猫出去了,全程轻的没发出丁点声音,姜姝窈在他走后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眸色清明,不像刚醒的模样,早在他推开殿门进来时她就醒了。她没那么大的心,被囚在这么一方小小天地还能睡那么死,只是实在没心力应付他,索性便装睡了。 她低头看了看被换到了另一只脚踝上的锁链,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愿意给她解开了,现在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果真是天性难改,枉她之前对他谆谆教导,细心爱护。 如今想来竟是错的彻彻底底。 他如今已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想要什么东西都没有,对她这般穷追不舍,说不得便是贪恋小时候的那份温暖。 权力场上角逐沉浮的人哪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他要的只是完全的掌控欲,至于她的意愿,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翌日晨,日头还没升起,姜姝窈就已经醒了。 床帐外恭恭敬敬的站着两个宫女,见她欲起身忙挂起帐幔扶她坐了起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个宫女连忙解释:“回娘娘的话,是殿下见娘娘身边如今没了人贴身伺候,便指了奴婢两人前来。” 姜姝窈面色平淡的点点头,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们一眼:“叫什么名字?” “奴婢月见。” “奴婢怀夕。” 姜姝窈好半晌没说话,只是侧了侧眼看向空荡荡的身旁,问:“团团呢?” 两个宫女顿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才想起来说的应当是那只波斯猫,便道:“猫主子被带去遛弯了,娘娘想见它吗,奴婢这就让人抱回来——” “不必了。”姜姝窈眼睛眨也不眨的打断了她。 “难得它能有些自由,自然不能将它这点欢愉剥夺了去。” 两个宫女更诚惶诚恐了,如今这宫中连只猫儿都能出门遛遛弯,而身为太子妃的她却连门都出不了。 “我要梳洗一下,你们二人下去准备。” “是。”两个宫女闻言顿时如临大赦。 过了一会她们就端着盥洗盘进来了,姜姝窈径直下了床榻,链子很长,足够她在寝殿内自由活动了。 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任由两个宫女为她梳洗挽发。 头发刚挽好,一旁笼子中的小雀叫了起来,只是再没了当初的婉转动听,而是多了几分惊惧,尖尖的鸟喙更是时不时的啄着笼子。 姜姝窈看了它两眼,只觉得它也实在是可怜,被圈养在笼子里也就罢了,还要时不时的受到天敌的恐吓和威胁。 她起身走了几步,将那只笼子拎起来到窗边,打开了笼门,这只鸟再没刚开始的依依不舍,如同一只离弦的箭般直飞向天际。 “娘娘……”身后的宫女似乎有些不解。 姜姝窈只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原本便是野物,这笼子困不住它,还不如尽早放了,免得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这话总觉得别有深意,那两个宫女留了心,还没到晚间就传进了沈韫玉耳中。 顾生回完话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退去,而是迟疑的留在原地。 身为下属,殿下同娘娘之间的始末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这般步步紧逼,疯狂攫取的爱恋,确实是让人看不到希望。 有些话他知道不该他说,却还是忍不住想开口。 “娘娘身子原本就弱,眼下时日短看着是无虞,可一直这样下去,人是熬不住的,更何况娘娘性子倔强……” “属下觉得,不如暂且先让娘娘缓缓,娘娘是个聪明人,念头转过来后说不得就会想通了。” 沈韫玉骨节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案角,眸色浅淡的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顾生单膝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是属下妄言了。” 沈韫玉微微阖上双眸,过了一会复又睁开,他开口,嗓音清浅到了极致:“姜府可有什么动静?” “姜大人和姜夫人一直都十分挂心娘娘,一直想见娘娘一面,见殿下这里行不通后,又去陛下那里连着递了几天的折子。” 沈韫玉从桌案下拿出道被压在底下的折子,嗓音有些沉:“明早便去姜府递请帖,让姜夫人来宫中探望她。” 说到这他又低低加了一句:“让姜少夫人带上孩子,她这么喜欢这个小侄儿,说不得见了就不会再抵触孩子的事了。” “那娘娘……”顾生有些犹豫,娘娘脚上还戴着那东西,被姜夫人看见了可还了得。 沈韫玉站起了身,“此事我自然会处理,你先退下。” “是。”顾生不敢再多言,行了个礼就悄悄退去了。 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宫人如流水般进了殿,端上了各色膳食,姜姝窈自然知道是为何,只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果真,戌时刚到,沈韫玉便进了殿,周围伺候的宫人尽数退去,空荡荡的大殿只余他们两人。 “阿姐来用膳,今日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姜姝窈面朝里躺在床榻上,嗓音淡淡道:“我不饿。”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只是忽而一道阴影牢牢罩在她头顶,姜姝窈僵了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向着桌案处走去。 第88章 让步 “放开我。”姜姝窈在他怀中挣扎的很厉害,沈韫玉的手却牢牢扣在她腰间,随后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上坐下。 “姐姐不想吃是想让我喂你吗?” 姜姝窈依旧在和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做斗争,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不吃饭姐姐身子怎么受的住,还是说想要让我亲口喂你?” 他天生一张温润的玉面,这样轻一本正经的轻声说话,若是忽略掉他话语中的那些孟浪内容,还是很容易让人对他升起好感的。 姜姝窈抚在他胸膛前急促喘息着,好半晌才咬牙道:“你什么时候将我放开,若我一直怀不了孩子你要锁我一辈子不成?” 沈韫玉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手轻轻顺着她纤薄的脊背来回滑动,好半晌姜姝窈才听得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明天,明天就放开姐姐,还有姜夫人她们,姐姐应该也想她们了,只要姐姐今日听话些,我明日就让她们进宫来陪你。” 姜姝窈猛然抬起头,将信将疑的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沈韫玉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在她耳边轻轻出声:“我还有什么骗姐姐的必要吗?” 姜姝窈微微放下心来,唇畔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也对,如今她已是插翅难逃,他还有什么必要骗自己。 最后这顿饭用完她的腿都软了,沈韫玉已经说了要喂她,自然不只是简单的用勺用筷。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沈韫玉这个时间来,自然不会只是简单用晚膳。 窗外夜色沉寂,皓月随浮云流动,忽明忽暗。 昏黄烛光的内室里,温度节节攀升,姜姝窈被迫攀着他的肩膀径直咬上去,一直到见血才松口,只是咬了两次她就不敢再咬了。 无他,沈韫玉像是个疯子般,她实在是难以招架。 一旁燃尽的红烛下方堆积了大片灼热的红泪,一直到天色熹微,他才重新揽着已经倦极睡过去的人躺了上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有一辆马车悄悄出了东宫去往了城北姜府的方向。 到达姜府的时候姜知州已经去了府衙当值,林氏一直在为自己的小女儿忧心,已经几日都没睡好觉了,见是东宫来的马车却还是强撑着应付招待。 来的人是常喜,进门便笑眯眯的让身后的人将装了一马车的补品药材给搬了下来。 “哎呦姜夫人,今日可是大喜啊。” 林氏强撑着笑:“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不知东宫是有什么喜事?” 常喜又道:“娘娘昏迷了这么久了,昨夜夜里可算醒了,这可不算是大喜事吗?” 林氏顿时来了精神,倦意也被冲淡了几分,几乎是语无伦次的道:“公公是说……是说窈窈,醒了?” 常喜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嘛,就是刚醒来,身子还有些弱,但娘娘也十分挂心家里人,这不,刚醒就要见您,殿下便连忙派了奴才来请。” “劳烦公公了,真是劳烦公公了……” 林氏高兴的过了头,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一句话。 常喜又左右打量了一番,道:“不知姜小夫人身子可还好,还有刚出生的小少爷,这几日娘娘病了,东宫委实是冷清的过了头,正好娘娘稀罕姜小少爷,便想着带着孩子去,也好让东宫热闹热闹。” “好着呢好着呢,忍冬——”林氏连忙唤来身旁的侍女。 “欸,夫人。” “你去后院将少夫人请来,让她带着文哥收拾收拾,一会进宫去看窈窈。” 忍冬连忙去了后院,林氏又陪着常喜喝了会茶,没多久,陆氏就抱着她孩子出来了。 常喜连忙起了身,装模作样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姜小夫人也来了,天色也不早了,那咱们这就进宫,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 林氏和陆氏忙连声应是。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进了宫门口,向着东宫的方向行去。 姜姝窈昨日夜里被折腾的晚了,然心里记挂着今日的会面,醒的也不算迟,且一觉醒来脚踝上的链子果真去掉了,倒是让她舒心了不少。 待到她梳妆完毕,正巧那边林氏和陆氏也在怀夕的引领下一路来了寝殿。 林氏一见她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尽管上了厚厚的脂粉,却还是能看出那瘦削了不少的下巴,尖尖的小脸更是惹人心疼。 后面紧跟着抱着孩子的陆氏,见着她也是忍不住眼眶一红。 姜姝窈不知沈韫玉是如何跟姜家人说的,也不敢胡乱开口,只是连忙让她们坐下。 “咱们好不容易见次面,是好事,这是做什么呢。” 林氏掏出手绢沾了沾眼角,嗓音微微带了几分颤声:“你不用再掩饰了,此事的凶险太子殿下已经同我们说过了,快跟娘说说,你伤到哪了,怎么昏迷了这么些天?” 姜姝窈抿着唇没说话,她此刻身上除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红痕,还哪有什么其他的伤口。 一旁的月见连忙轻声细语的回复:“回姜夫人,娘娘倒也没受什么伤,主要是那歹人还下了毒,娘娘是中了毒才会昏迷这么多天。” 陆氏不由得问了一句:“吗如今毒可解了?窈窈身子原本就弱,不会伤到底子。” 月见忙摇头:“姜小夫人多虑了,宫中太医妙手回春,娘娘身子如今并没有什么大碍。” 林氏和陆氏齐齐放下了心来,只要没伤到底子就成,宫里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此番便伤了身子,日后可要怎么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活下去啊。 第89章 平南王妃自尽了 林氏这时似乎才反应过来她身旁伺候的人换了,看了眼那两个恭谨的宫女,试探性的开口问:“竹苓呢,怎么不见她在你身旁了?” 姜姝窈蛾眉微不可闻的蹙了蹙,正要胡乱扯个借口,一旁的月见低眉顺眼的开口了:“竹苓姐姐为了救娘娘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养伤,殿下便先派了奴婢两人来伺候娘娘。” 竹苓从小就进了府,也是林氏看着长大的,听她这么说心间不免也有些担忧:“竹苓没什么大事?” 姜姝窈扯了扯唇:“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养好伤就能回来了,母亲不用多虑,还是要多顾惜自己的身子。” 林氏疲倦的面容和眼下的青黑她自然也看在眼中,想来这些日子,她们也不好受。 林氏又忍不住去握她的手,这才终于对她的状况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如今竟然这么瘦……” 她身上明明穿着杨妃色的裙衫,然而这般鲜亮的颜色却并没有给她增色多少,那张尖尖的小脸苍白的实在有些过分,林氏总有种错觉,她的窈窈就像是秋末枝头上的花,一点一点在逐渐走向凋零。 姜姝窈笑着扯开了话题,将目光转向了那襁褓中的婴孩身上:“总说我做什么,快让我瞧瞧文哥,我同文哥许久都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我这个姑姑。” 说着伸手去接陆氏怀中的稚子。 距离上回见,隐约可见其长开了些,肉嘟嘟的小脸,殷红的唇瓣不时咂摸着,应当是在做什么美梦。能看得出来他被喂养的极好,白白胖胖的,穿着大红色的喜庆衣裳,如同那粉雕玉琢的年画娃娃般。 陆氏连忙小心的递给她,一边还笑着叮嘱道:“窈窈可别小看了他,当心累到手。” 姜姝窈笑着接了过来,轻轻掂了掂,然后看向陆氏由衷道:“倒难为嫂嫂一路将他抱过来了。” 东宫的氛围难得有这般其乐融融的时候,连带着东宫其他伺候的宫人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几人说了好一会话,常喜在外殿小心翼翼的叩响了门,姜姝窈扬声让人进来。 常喜在众人面前笑吟吟的行了一礼:“已经快要到午时了,娘娘可要遣人传午膳?今日姜夫人也在,不知姜夫人在膳食上有什么偏好和忌口,奴才也好让人前去准备。” 林氏自然是推辞,姜姝窈却没什么顾忌,点了几道林氏和陆氏平日里爱吃的菜。 午膳用完时间便过的快了起来,林氏和陆氏待了没多长时间就告辞了,她们此行还带着稚儿,路上难免会慢些,如今天黑的又越来越早,自然是要提前些,免得到家的时辰晚。 前脚姜家人刚走,后脚沈韫玉就进了殿。 姜姝窈恹恹的半卧在榻上,见他进来只唇畔微微勾了勾:“殿下是又要将我给锁起来吗?” 沈韫玉缓步走到她近前,不知为何,面色苍白的吓人,一双丹凤眼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手腕看。 姜姝窈被他看的心底有些发毛,身子不动声色的朝床榻里侧靠了靠,抬头面色平静的同他对视。 沈韫玉已经来到床榻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笼罩在他身下,蓦然,他俯下身,捏着她纤细的腕骨,轻轻抱了她一下,男人的气息浓烈又强势,侵略感十足,与之截然相反的却是他轻到了极点的动作。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抱着她,没有过分孟浪的举动。 “还好,姐姐没有事。”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姜姝窈蛾眉蹙了蹙,难得耐着性子问:“出什么事了?” 沈韫玉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紧了紧,最终还是将她整个人牢牢扣在怀中,这才填补了心间那疯长的害怕和空虚。 “以后我不会在拘着姐姐了,姐姐想去哪都行,只要不出宫,想要出宫也可以,我陪着姐姐一起去。”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姜姝窈心间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出什么事了?”姜姝窈又问了一遍。 沈韫玉抱着她不撒手,嗓音难得带了几分颤音:“平南王妃自尽了。” “好怕,好怕姐姐也会这样……还好,还好姐姐没事。” 姜姝窈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他后面说的什么她都没听清,大脑嗡鸣作响,瞬间一片空白,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句话在盘旋。 平南王妃自尽了…… 柳姨她,不想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姜姝窈才嗓音飘忽的问出声。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柳姨还和她一起计划着未来,她们一同来自异世,她的性格有多坚韧她是知晓的,究竟有什么事,会逼得她竟会活不下去? 为何呢? 是时代赋予的枷锁压的人再没了活着的欲望,是曾经坚定的信念被一点点摧残殆尽,是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破灭直到看不见丁点光亮…… 她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到那种地步,所有信念被摧毁,所有希望被剥夺,整个人像是具行尸走肉,任由自己的命运被旁人挟裹,随波逐流。 “姐姐别哭,哭的我心都要碎了。”沈韫玉抬手温柔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姜姝窈眨了眨眼,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泪水打湿了睫毛,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沈韫玉抱紧了她,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接着道:“平南王这次动了真怒,回去就把王妃囚禁了起来,王妃性子刚烈,自然不堪受此折辱。” “她趁着侍女去送汤药时将碗抢过来摔碎了,侍女没留意,只当她是发泄怒气,收拾了残局便出去了,没想到她私藏了块锋利的瓷片,趁着屋内没人,割腕自尽了。” 姜姝窈痛苦的阖上双眸,割腕自尽,怪不得他方才一进来就看自己的手腕。 “不过还好,侍女发现的及时,平南王进宫几乎搬空了整个太医院,最后王妃的命总算是留住了,却一直昏迷不醒,太医说,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现在那平南王近乎疯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浑身鲜血双眼赤红,英武的面容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运筹帷幄,谁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不敢想,若是有一天回来见到自己姐姐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自己会如何。 约莫会疯的比他还厉害。 第90章 契约 沈韫玉修长的指骨摸到床尾处的金链,像丢垃圾一样将它丢到了床底下。 “只要姐姐不离开我,我以后不会再锁着姐姐了。” 姜姝窈心中没有丝毫意外,果然,还是有条件的,只有自己不离开他,才能留有些许喘息的余地。 沈韫玉修长的指节捉着她纤细的腕骨,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嗓音静然的有些诡谲:“姐姐不要怪我,我是不可能放你走的,我们这辈子注定要纠缠不清,就连死也要一同葬入皇陵。” 姜姝窈抬头看他,笑出了声:“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既身为太子妃,莫非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当然没有。 两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殿下已经说了以后不再拘着我了,还是把竹苓送回来,旁的人终究还是没有竹苓体贴细心。我用不习惯。” 沈韫玉没有一口应下,只是垂下眼睫道:“再等等。” 他要等什么姜姝窈不在乎,但她总要趁着这个机会,趁着他难得松口的时候多为自己谋一些福利。 “殿下也不想我们变成平南王和平南王妃那样。” 沈韫玉的手猛然收紧,迫使她不得不贴在他怀中。 “我们不会变成那样的,永远也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姜姝窈嗓音难得的平静,和缓:“殿下难道不想得到一个听话柔顺,不会再想着逃跑的太子妃吗?” 沈韫玉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瞳直直的盯着她看:“姐姐究竟想说什么?” 姜姝窈唇畔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不若这样,我同殿下立一个契约,如果日后殿下不再娶妻纳妾,我们之间不再有第三个人的出现,我可以留在殿下身边永远陪着殿下。” “可殿下若是日后有了新的爱慕之人,厌倦了我,也请殿下能够放我离开,对外便宣称我病死了罢,放我自由,也好让我记着你的好,总好过成为一对怨侣,殿下意下如何?” 她知道这个所谓的契约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挑衅,却还是忍不住赌一把,就当只是个希望也行,起码日后在深宫里的生活也能有个盼头。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沈韫玉有一天可能会厌倦了自己,自己有一天可能会脱离这个囚笼,这样有一个希冀,总比每天都是一潭死水要强。 “姐姐还是不相信我。”沈韫玉握着她腕骨的手微微收紧,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姜姝窈默不作声,只定定的看着他。 她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殿下不能仗着身份说什么就是什么,空口白话的谁会相信。” 沈韫玉后知后觉的松开了对她的掣肘,好半晌才抬眸看她,缓缓出声:“好,我答应姐姐。” 姜姝窈从他怀中挣脱,去桌案那处寻了笔墨纸砚来,亲自为他磨墨。 沈韫玉垂下眸子,提笔写上了她要求的那些话,又在最后附上了自己的名讳。 姜姝窈接过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沈韫玉就面色淡淡的看着她,最后她抬眸看他,轻轻道:“还未落章。” 沈韫玉面色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沉声唤道:“常喜。” 常喜很快便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殿门,见着这凝固的氛围一时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打起十二分小心问道:“殿下和娘娘有何吩咐?” 沈韫玉面容平静道:“去拿孤的太子宝印。” 常喜似乎是愣了一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常喜很快去而复返,沈韫玉接过宝印在那张纸上落下印章,姜姝窈立刻便接了过来。 “姐姐这下可能放心了?” 沈韫玉眉眼处依旧带着笑,眸底情绪却淡的发冷。 他在生气,姜姝窈能看出来,却只是对他的怒气不为所动。 “多谢殿下成全,殿下放心,日后我不会再忤逆殿下。” 沈韫玉却径直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半强制性钳住她细软的腰肢,搁放在案桌上,修长的指节轻轻抚过她的眼皮,带起一抹殷红的艳色。 “我让姐姐如愿了,姐姐什么时候能让我如愿?” 姜姝窈挣脱不开,索性放弃:“殿下还想要什么,我不是已经留在你身边了?” “不够的,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姐姐也答应过我了,不是要给我生一个孩子的吗?” 姜姝窈顿了顿,面上堆起一抹敷衍的笑:“孩子要讲究缘分,不是说有就有的。” 沈韫玉步步紧逼:“姐姐不是还特意去大悲寺求了送子观音,没求来缘分吗?” 姜姝窈却只是半阖着眸子,没有说话。 沈韫玉心间空荡荡的,眸中流出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茫然痛色。 他的姐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除了不喜欢他。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他的姐姐同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她们会爱他的权势,会爱他的皮相。 只有他自己的姐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永远都是那样一个爱恨分明的人。 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永宁帝同他那早逝的母后。 也是一个不愿意妥协,一个不愿意放手。血脉相承,原来他们也会陷入同他们一样的境地中。 “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把竹苓放回来,我已经答应了姐姐的要求了,姐姐却还是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承诺,姐姐不能这样吊着我,总要给一些甜头的。” 他扣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上她的唇,轻轻的咬,慢慢的吮,一点一点来回厮磨。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花样多,却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亲吻也能弄得她软了腿。 姜姝窈忍下了想要推开他的想法,手指紧紧蜷起,她这次私逃被抓回来就已经没了退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姐姐要尽早习惯,不然以后我们以后日日同榻而眠,姐姐受不住怎么办?” 第91章 作画 咸福宫中。 宫人将脚步放到了最低,躬身走了进来。 “娘娘。” 宁贵妃一身雍容华贵的宫装,正懒散的斜卧在美人榻上,涂着丹蔻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乖顺的猫儿。 “东宫眼下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好似已经和好了。” 宁贵妃的手微微顿了顿,形状优美的桃花眼懒散的打量了番地上的宫人。 “和好了?太子妃出逃被寻回才几天,太子竟能咽下这口气?” 她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其中夹杂着的森森恶意让人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派去东宫的那些人真是无用,连个火都拱不起来。” 那宫人跪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只颤抖着嗓音回话:“娘娘息怒,实在是东宫守卫太过森严了,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殿中伺候,只能在外面做做杂活,且前头已经被揪出来一批了,这剩下的已经是我们最后的人了……” 宁贵妃轻柔的叹了口气,她身旁的贴身宫女向前几步扶起了那宫人:“公公这是做什么,娘娘又没说要罚你们?如今东宫内的消息可就靠着公公传递了,娘娘器重你还来不及呢。”说着塞给了他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那宫人不敢接,只迟疑的看向上首的人。 宁贵妃摆了摆手,笑道:“本宫也晓得你们不容易,这是给你的赏赐,下去。”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那宫人很快下去了,宁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书禾斟酌着开口:“娘娘预备如何应对,若是先让太子诞下皇长孙,他的太子之位轻易就动摇不得了……” 宁贵妃只是轻柔的笑出了声:“急什么,东宫即便诞下皇长孙又如何,有皇上的偏爱又如何,吾儿年纪小又如何。真要到了那时候,本宫倒不介意效仿前朝吕后垂帘听政。” “是奴婢妄言了。” “无妨。”宁贵妃对自己这个唯一的陪嫁丫鬟总会多出几分耐心。 “平南王府的柳氏可曾醒来了?” 书禾迟疑的摇了摇头,“平南王府并没有消息传来,想来王妃娘娘还没醒。” “也是个不中用的。” 宁贵妃继续为怀中的猫顺着毛,“跑了那么多次也没跑掉,如今连求死都不能,活到这个份上倒还真不如死了。” 书禾继续斟酌道:“如今皇上有想要收宁家兵权的打算……” “那也要看他能不能收的回。” 如今朝中兵权三分,宁家占一份,平南王一份,最后一份则是在圣上手中握着,太子手中倒也有少量兵权,然而还是不够看。 上一任的平南王妃便是出自宁家,虽然早已经故去,但因为谢世子的缘故,却还是有着藕断丝连的姻亲关系。这江山,倒真有几分岌岌可危的意味。 姜姝窈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同往常不一样,身侧不再是熟悉安心的冰冷,而是男人温热的胸膛。 腰间还放肆的搭着只手,沈韫玉却并没有去上朝。 “姐姐醒了。”沈韫玉出声,嗓音带了丝清晨特有的喑哑,环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她便不受控制滚进了他怀中,被他牢牢圈住。 姜姝窈的身子骤然顿了顿,昨日胡闹过后太累了,并没有力气再穿上寝衣。现在的她,身上除了单薄的小衣可是什么都没有,锦被下的细长玉腿交叠着,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僵硬了起来。 “殿下怎么没去上朝?” 沈韫玉蹭了蹭她修长的脖颈:“不想去,只想抱着姐姐睡觉。” 他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孟浪话,像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殿下不怕陛下责罚?” 沈韫玉纠正她:“父皇,那是我们的父皇,姐姐又忘了。” 姜姝窈没心思同他争辩,她现在只想快些起身,不然,今日上午怕是要起不来了。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起身。”她在他怀中微微挣了挣。 沈韫玉却是环住了她的肩,在那莹润如玉的肩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姐姐慌什么,我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就是为了陪姐姐多睡会,姐姐昨夜劳累了那么久,现在还有力气?” 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暗示着她,姜姝窈顿时不敢乱动了,只是放轻了声音,温声细语的像是撒娇一样:“殿下,我腰疼。” 话音刚落腰侧就覆上了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我帮姐姐揉揉。” 只是揉着揉着手就难免换了地方,姜姝窈刚开始还忍着不说话,他却越来越得寸进尺。 “你弄够了没有。”她呼吸急促了几分,忍不住开口。 沈韫玉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轻轻道:“不够。” 最后一直到接近午时,二人才起身,外面伺候的宫人个个面色如常,好似没听见殿里传来的动静。 姜姝窈面色红的几欲滴血,大白天的,沈韫玉并没有做什么太过放浪的事情,然而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却还是逼的她哭着求饶了很久。 一直到用午膳时,腿还是软的,沈韫玉将她半搂在怀中,几乎是抱着她来到了桌案前,才多少避免了些尴尬。 用过午膳后常喜才小声的通禀:“殿下,圣上让您去养心殿一趟。” 沈韫玉面上的笑微微淡了淡,姜姝窈来了兴致在作画,他在一旁替她磨墨,氛围难得正好,又被打破了。 姜姝窈抬头看他一眼:“陛下找你定是有什么政事要商议,殿下还是快去。”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宫女:“怀夕,过来磨墨。” 沈韫玉眼看自己的位置被取代,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常喜冲着姜姝窈笑了笑,苦着一张脸跟了上去。 姜姝窈继续画着未完成的画,一旁磨墨的怀夕大着胆子看了两眼,却没看明白画的是什么。 那高高耸立的东西不像山,上面有窗户,可是也不像是房子,不会有那么高的房子,宽阔的道路上还有些怪模怪样的车在跑,一个个像是铁皮房子一样。 整张画诡异的过分。 姜姝窈已经收了笔墨,长舒了一口气,“好了,拿去晾着。” “是。”怀夕听话的将画拿到窗前通风的地方。 姜姝窈来到窗前看着这张画好的画发呆,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她本就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往世种种,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柳姨的存在又真真切切的代表着那不是梦,她也曾在那个世界真实存在过,两种矛盾的想法像是要将她给生生割裂开来。一半游走在宫内,安安分分当她的太子妃,另一半却又不甘心,四处游荡,试图冲破阻碍,奔向那虚无缥缈的自由。 第92章 秋猎 养心殿。 “朕计划三日后去行宫围场秋猎,你身为太子自然要随行,就是不知你那个体弱多病的太子妃可能去得了?” 沈韫玉抬头看他,神色淡淡道:“儿臣能去她自然也能去。” 永宁帝有些诧异:“不怕她再次跑了?” 沈韫玉抿了抿唇:“不会的,她答应我了。” 永宁帝更诧异了,“上一次没被骗够,还敢信女人的话,吾儿真是执迷不悟。” 沈韫玉没理会他的奚落,只是接着道:“不劳父皇挂心。” 面上的大度谁都会装,然而心间的滋生的阴暗不会因为那一个随随便便的承诺就会消退。 他当然愿意相信她,然而她若是想利用他这份信任也是万万不能的,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了,终其一生,她只能是他的妻。 “宁家和平南王府近日的交往可谓是十分密切,你怎么看?” 沈韫玉面色不变,只眸色微微深了深,“若是没旁的心思,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诛了便是,父皇何必再多问这一句。” 永宁帝嗤笑一声,“朕是怕你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再误了正事。” “父皇多虑了。” 永宁帝摆了摆手,“罢了,下去,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此去行宫舟车劳顿的,你那小心肝再染上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儿臣告退。” 姜姝窈听到秋猎的消息时还没回过神来,沈韫玉便耐心的又问了一句:“阿姐想去吗?” 姜姝窈下意识的点头,成日里被闷在宫里,好不容易可以出去透透气,自然是想去的。 “那就去,三日后启程,加上路上来回颠簸,约莫着要去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姜姝窈细密的眼睫颤了颤,她抬头看他,他面上笑意很温和,眼角眉梢都是温润之色,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这一个月让竹苓回来,有她在身边,我能更舒心些。” 沈韫玉面上笑意淡了淡,却没否决,而是轻轻点了点头:“行,我答应阿姐,阿姐也应该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姜姝窈点点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三天转瞬即逝,秋猎的那天,声势浩大,仪仗威严,浩浩荡荡的车队朝着大祁的围场处赶去。 姜姝窈懒散的半卧在舒适华奢的车辇里,一旁还是怀夕同月见两个宫女。 竹苓当然也跟着来了,只是在后面的马车里养伤。出逃再加上避子药一事,沈韫玉动了真怒,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她挨了二十板子又被罚跪了两天,眼下还有些下不来床。 这次随行的人不少,朝中四品官员往上的大臣基本上都来了,此刻,明里暗里都在打量着她们。 之前大婚虽说都参加过,却都不知道这位所谓的太子妃究竟是何模样。 毕竟一个小小四品官员之女,还是刚从地方迁过来的,竟然能越过京城一众贵女成为太子妃,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好奇。 还有前段李家和顾家出事应当也同她有些关系,如今那两家迁的迁,贬的贬,曾经朝中的二品大员如今却被发落到了穷乡僻壤之地,实在是令人不胜唏嘘。 打量了一路却也没多少人能够窥见真面目,无他,太子殿下护她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基本上快做到事事亲为了。堂堂一国太子,却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等地步,当真是让人对这位太子妃的得宠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一路走走停停了三四天,才终于走到围场,这是一片广袤的草原,草原周围则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山林。 车撵停下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由于舟车劳顿,姜姝窈在里面睡的天昏地暗的,下车撵的时候是沈韫玉亲自抱了她出来,毯子裹的严严实实的,径直朝着搭好的大帐处走去。 身后跟着的一群宫人忙着将主子常用的东西搬进去,宫人总有七八个,却还是来来回回了三四趟才终于搬完。 一旁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永宁帝煞有其事的伸手指了指,冲着身旁的宁贵妃道:“瞧瞧,都快比得上他老子的排场大了。” 宁贵妃柔顺的笑了笑:“太子妃前些日子刚刚遇刺,想来身子还没恢复好,太子殿下挂心也在情理之中。” 永宁帝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转身进了主帐。 深蓝色的天幕笼罩着秋猎的营帐,只有西边还残留着一抹斜阳,许多人一下马车就早早的歇息,明日开猎,谁都想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留下个好印象。 姜姝窈在马车内睡了一路,眼下倒是醒了,就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一旁的怀夕建议道:“娘娘觉得帐内闷得慌的话不若出去走走,就在营帐附近,这里的景色跟京城可大不相同呢。” 姜姝窈轻轻点点头,任由她扶着出了营帐。 这里果真是和京城不一样,京城里的不过是小小的四角天空,这里的天空却是大而广袤,一眼望不到边际,西边还残留着抹残阳的血色,月亮却已经高高升到了头顶,周围环境并不显得昏暗。 周围也并不是没有人,也有三三两两的官家小姐在侍女的陪同下四处走着,好奇的观望着周围的一切。还有不少年轻男女结伴而行,这些大都是已经定了亲的,正好趁着这次秋猎相处相处,也能熟悉彼此的脾气秉性。 第93章 处罚 姜姝窈身边只有怀夕同月见跟着,京中见过太子妃的人终究还是少数,她身上衣服首饰虽说皆是最上等的,然而此时天色昏暗,旁人都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有她那夭桃艳李极妍靡丽的容颜。 且由于在马车中太过颠簸,发髻也只松松散散随便挽了下,并没挽妇人发髻。 这般低调的做派,身边又只有两个不打眼的侍女,没人猜到她的身份,那些夹杂着恶意同觊觎的目光便都丝毫不收敛,直直的盯着她看。 怀夕同月见自然感受到了这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怀夕皱了皱眉,抬起头警告似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也好看看究竟是哪几家的人。 她这一眼却如同捅了马蜂窝,能够随行来秋猎的,哪家都是非富即贵,如今却被她一个婢女用这样的目光扫视,心中自然不忿。 很快便有人上前来了。 来人是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长的倒是唇红齿白的,行为举止却是浪荡轻浮,也不晓得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在下这厢有礼了,不知这位小姐芳名?” 他对自己的这番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他平日里便经常仗着这副容貌去沾花惹草,不少涉世不深的小姐千金们时常被他迷惑,待到玩腻了却又随手丢在一边,是出了名的风流薄情。 又因着自家萧家同如日中天的宁家是姻亲,平日里可谓是无法无天惯了。 然他今日是踢到铁板了。 姜姝窈只是抬起眸子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一旁自有怀夕同月见出声。 “好大的胆子!敢对太子妃娘娘不敬!” 太子妃,原来这竟是太子妃! 一旁暗自留心的人心间都是咯噔一声,这时有离得近的人才终于注意到她那身价值千金的织缎锦罗裙,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出声搭讪的萧逸早就吓得瘫软在地了,姜姝窈没什么兴趣看他被处置,带着人又慢慢往回走了过去。 身后暗处悄然出现两个黑甲兵,捂着他的嘴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人给拖走了。 方才眼神肆无忌惮的那几人微微松了口气,心间暗道还好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只是他们这口气松的有点早了,后面又紧跟着出现几个黑甲兵,连同萧逸一块拖走了。 几个京中排的上号的富家子弟就这般被拖下去处置了,全程就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入了水面,只惊起一点涟漪,没什么动静都没发出来。 姜姝窈回到营帐时沈韫玉已经回来了,他方才去了帝王主帐商议事情,刚回来就听见暗卫传消息过来说是外面有人敢对太子妃图谋不轨。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轮廓优美的丹凤眼中是一片漆黑的墨色,见到姜姝窈进了营帐眸色却又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动作轻柔的将姜姝窈揽入怀中,“阿姐不用怕,这种事情日后不会再发生了。” 尽管他掩饰的好,眸底却依旧是满满的戾气。 姜姝窈难得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哄小孩似的:“有殿下在,我不怕。” 沈韫玉眸色更柔和了,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硬朗的下颌轻轻靠在她肩膀上,“今日在马车中奔波了一天,阿姐累吗?我们早些休息。” 姜姝窈靠在他结实的臂弯中,面上带了几分倦色,难得没有反驳他:“休息,天色也不早了。” 沈韫玉微微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榻上,帐内没有宫人,他便亲手伺候她更衣,姜姝窈身子没有力气,没有抗拒,只是任由着他动作。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抱着她,手箍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另一只手则顺着衣服下摆伸了进去,轻轻触碰着她的小腹。 “这里,什么时候才会有我们的孩子。”他的嗓音很轻,轻的好似自言自语,姜姝窈身子却瞬间僵了下。 沈韫玉没再有什么动作,姜姝窈掀起眼皮看他,便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看样子像是要睡了。 方才的那句话好似只是无意识的轻喃。 姜姝窈也抛去了脑中杂乱的想法,闭上了双眼。 除去她浑身不正常的僵硬外,二人倒真的像一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夫妻,生疏有些,但更多的还是无间的亲密。 二人紧紧依偎着,沈韫玉的气息始终包围着她,强势又霸道,姜姝窈还是不习惯,却也慢慢睡了过去。 半夜她迷迷糊糊醒了一回,身边空了,营帐外隐隐有说话的声响,沈韫玉的声音压的很低,却还是带了几分冷厉,同跟她说话时的声调完全不一样。姜姝窈后知后觉的想到,应该是在处置人,处置早前冒犯她的那些人。 反正跟她没什么关系,沈韫玉自己处事有自己的分寸,不用她多言。 姜姝窈翻了个身,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天色已经亮了,沈韫玉没在帐中,今日开猎,他是太子,自然不能去迟了。 怀夕同月见伺候她穿衣,一边又不经意提起了昨天那些人的处置后果。 这件事惊动了永宁帝,永宁帝对太子的处置倒没说什么,胆敢调戏太子妃,挑衅天家威严,即便是当场赐死也不为过。 他却还是别有深意的问了宁贵妃一句,“朕记得这萧逸是你二嫂的亲侄子,你觉得太子的处罚了是否重了?” 宁贵妃淡淡笑了笑:“臣妾没什么好说的,犯了错自然要接受处罚,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留了他一命,已经是他运气好了。” 永宁帝捋了捋胡须赞同的点点头:“是这个理。” 永宁帝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再怎么求情也没用,沈韫玉留了他一条命也不是什么宅心仁厚,只不过是想慢慢折磨他。 如今萧逸连同那几个人一同被关在暗牢里,每日受着折磨,想死也死不掉。 宁家二夫人倒是为自己侄子求了句情,宁二爷只不轻不慢的瞥了她一眼,便去了宠爱的妾室那里歇息,意思很明显,宁夫人你不想当有的是人当。 如今宁家虽说看起来正得圣宠,却犹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会焚烧殆尽化为齑粉。 更何况他们还抱有某些不臣的想法,在事成之前,自然是能多低调就要多低调,免得惹得圣上疑心,让圣上有了防备。 第94章 争宠 姜姝窈在外人眼中刚刚遇刺,身子还没好全,自然不会参加狩猎,便在帐中休息,竹苓身上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又回来了她身旁伺候,只是就她们几个,终究还是有些无聊。 “娘娘,汝宁郡主打了猎物,在外面求见。” 姜姝窈微微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什么来找自己,却还是立刻让人请了过来。 “臣女见过娘娘。”一身大红色骑装的汝宁手拎着只垂头丧气的白狐进了营帐,将白狐放在一旁干脆利落的行了一礼。 “郡主不必多礼。”姜姝窈连忙起身搀扶她。 汝宁笑吟吟的抬起头,一张艳如春花的脸配上骑装显得越发英姿飒爽。 “许久未见娘娘了,娘娘可还安好?”汝宁是个聪明人,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以往姜姝窈还是姜家小姐时见她还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矜傲,如今却再没了那种感觉,能感受到的只有满满的善意同亲近。 姜姝窈对她印象不坏,便微微笑了笑,道:“托郡主的福,一切都好。” 汝宁扬了扬手中吱吱乱叫的白狐:“方才打猎的时候见这只白狐不错,想着你自己在营帐中无聊,就为你猎了来,也能解闷逗趣。” 一旁的怀夕极有眼色的拿来了个笼子,汝宁便将白狐塞了进去,那白狐进了笼子反倒不叫了,前腿还缠着绷带,它便舔了舔绷带附近杂乱的毛发,将自己缩成了毛茸茸的一团。 这白狐看着并不大,约莫也就几个月,此时缩成一团更显得娇憨可爱,姜姝窈来了兴致,没忍住,伸手戳了戳。 那白狐猛的缩了一下,身上毛炸了炸,又立马叫了起来,叫的也不难听,尖尖细细的,带了几分色厉内荏的意思。 汝宁留下同她聊天了会猎场里的趣事就又出去了,狩猎还没结束,她也难得来一次猎场,自然要好好玩个尽兴。 到了午时的时候沈韫玉回来陪她用了午膳,吃的是沈韫玉亲自猎的鹿肉,被宫人烤的滋滋冒油,香气飘了老远。 “哪来的白狐?” 吃到一半,那白狐闻着香气终于忍不住吱吱叫了起来,沈韫玉撕肉的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的开口问。 姜姝窈眸色柔和了几分,“是早些时候汝宁郡主送来的,说是怕我一个人在营帐内无聊。” 沈韫玉长眉锁了锁,看上去竟带了几分凝重的意味。 “殿下怎么了?”姜姝窈看他神色有异便问了句。 沈韫玉只紧紧皱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极为可爱的白狐。 开宴第一天的猎物送人不是随便送的,一般都是送给自己的心仪之人,这家的父母如果没意见,那这桩事也就成了大半,回京就能喝喜酒了。 沈韫玉眸色微微深了深,若不是送东西的这人也是个女人,还是自己的表姐,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他怎么就没想到,阿姐一个人在帐中肯定很无聊,又一向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他若是能抢先送来,想来阿姐心也能记他点好。 这白狐还是汝宁在他面前猎的,当时她还冲他挑衅一笑,只是他没放在心上。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竟然背着他讨好他的阿姐。 沈韫玉眸色越来越深,隐隐还有戾气浮现。 姜姝窈见他一直盯着那只白狐以为他不喜欢,便道:“那是郡主送给我的礼物,你不喜欢我将它放远点不让你看见就是了。” 沈韫玉这才转向目光看她,“没有不喜欢,只是阿姐如果喜欢这些小玩意我也能为阿姐亲手猎,要她的做什么,将这只还给表姐。” 姜姝窈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在他的尾音中听出来一丝似有若无的委屈。 姜姝窈没依着他,而是撕了块鹿肉逗着那只小白狐,“殿下怎么这么不讲理,都送回来的东西我再退回去,汝宁郡主心里会怎么想。” 沈韫玉誓要将不讲理发挥到极致,只道:“管她做什么,她爱怎么想怎么想。” 姜姝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殿下还是准备准备去猎场,运昨日还说了今日要拿个第一来,今日可千万别输给别人了。” 沈韫玉顿时哑口无言了,最后不死心的又看了眼那只为了吃肉撒娇卖萌的小白狐,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到了半下午,沈韫玉没回来,他身边的暗卫却拎过来了好几只笼子。 里面有呦呦叫着的幼鹿,还有只浑身火红的狐狸,看着都十分讨喜,叫声也都不难听,只是掺杂到一块难免有些吵。提着笼子的暗卫神色也有几分一言难尽,却还是尽职的送进了营帐内。 姜姝窈眉心微不可闻的抽搐了几分,想起他中午的异常还是全都收下了。一时间,营帐内充斥这各种动物的叫声,热闹的如同开了个动物园。 “小姐,这……”竹苓看着一屋子叽叽喳喳的毛茸茸眉眼也凝重了几分。 姜姝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出去走走,正好透透气。” “是。” 姜姝窈往猎场那处走了走,只听得马蹄声滚滚,倒让她也来了几分兴致,只是她身子确实是太弱了,猎场里人多又乱,说不得便会误伤了她,宫人没敢给她牵马来。 到后面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竹苓回了营帐,在营帐门口等着,果真,没一会就看到沈韫玉匆匆赶了回来。 “阿姐怎么在外面?”他明显已经洗过澡换过了一身衣裳,中午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眼下却只余清幽的沉香。 姜姝窈面不改色的胡诌:“看着时间想着殿下快回来了,就想着迎迎殿下。” 才不是,营帐内吵死了,她出来躲躲清净。 第95章 失忆 外面天色有些黑了,沈韫玉又背对着光,姜姝窈没看到他骤然松懈下来的神情同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 他向来早慧,学会了什么事都放心底,更是不动声色间将许多谋略手段都用在了姜姝窈身上。 如今却又因着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喜形于色,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一时间有些高兴的过了头,没发现她的异常,拉过她的手就一同向营帐内走去。 只是刚刚掀开帘子,他面上的神情就微微凝僵住了。 营帐内三只毛茸茸并排放着,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特别是一白一红两只狐狸,你一声我一声,也不晓得是在吵架还是在互诉衷肠。 沈韫玉嘴角的弧度悄无声息的垂了下去,额角青筋微不可闻的跳了跳,脑中想法转了一圈就晓得方才姜姝窈为何在营帐外面了。 想来说什么等他的话也是骗他的,不过很快他又把自己给哄好了。她骗自己证明她还在乎自己,若是别人,她怕是连骗都懒得骗。 想到这他心间又慰帖了几分,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仍旧面色如常,还有闲心上前逗那几只吵吵嚷嚷的小玩意。 “顾生。”他却是忍不下去了。 “属下在。” 沈韫玉嗓音略沉:“将这几只玩意全部丢出去。” “是。”顾生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提了那几只笼子就转身出了营帐,屋内这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沈韫玉上前,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将下巴轻轻靠在她肩头上,“姐姐不喜欢让人扔出去就是了,何苦要难为自己。” 姜姝窈在他怀中转过身抬头看他,依旧是那副浅笑的样子:“这不是殿下亲自送来的吗,为什么要丢出去。” 沈韫玉放在她腰间的手隐隐有青筋浮现,低头专注的看向她。 她看似是在对他笑,然而眸色深处却淡漠到了极点,她这几日一直都是如此,看着对他的态度像是缓和了不少,却好似在心底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刀枪不入,谁都无法再进入其中。 “太吵了,阿姐晚间本来就眠浅,有它们在更睡不着觉了。”沈韫玉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嗓音温和从容,眉目间隐隐有温润之色。 他没有拆穿她,即便这些温情都是假的,只要她不离开他,他甘愿沉溺在其中。 很快就有宫人送来了膳食,二人用过晚膳后天已全黑了。 帐内灯火很足,沈韫玉在看折子,姜姝窈整个窝在他怀中,拿了本附着图画的游记解闷。 两人谁都没说话,氛围一时间难得有了几分温馨的意味,沈韫玉身材高大,姜姝窈这样被他抱在怀中,衬的更加小鸟依人了。 看着看着姜姝窈就有了几分困意,这书还是有些太无聊了,翻了几页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一向不会委屈自己,在他怀中微微动了动,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阖上了双眼,全程动作都很自然,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接触他的气息。 姜姝窈阖上双眼却并没有立刻睡去,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又闪了一遍。 她知道沈韫玉是怎么想的,他想用时间悄无声息的侵蚀她,让她在无意识间慢慢习惯他,一点一点依赖他,直到变成他所希冀的那样,全副心神都丢在他身上,再也生不出离开他的念头。 她不想变成那样,那样一个没有一个自我只剩心跳的躯壳。 这些天她一直努力尝试,想要找到跟他相处的一个平衡点,如果一直跟他僵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那便试着假意顺从,还能为自己争取些喘息的空间。 只是她也不知道,在日复一日的做戏中,她会不会有一天分不清虚实真假,打破自己自以为是的平衡,直至彻底沉溺其中。 “啪嗒——”是书砸到地上的声音。 沈韫玉低头去看,姜姝窈在他怀中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长长的睫羽垂落,在眼下映出斑驳的细影。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襟,是一副全然信赖的姿态。 他心里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的,没有闲心再去分辨真假,放下手中的折子,动作轻而又轻的将人打横抱起,步伐沉稳的走向里间的床榻,将她轻轻搁置上去,又帮她脱掉外衣让她睡的更舒服些。 伺候姜姝窈这件事他做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随后帐幔被放下,烛火被吹灭,他没再去看折子,而是也脱了外衣跟她躺在了一起。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姜姝窈身子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了下来,没挣扎,而是在他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浅的呼吸落在她的头发上,有微微的感觉,像风拂过一样。 翌日姜姝窈醒来时,身旁不出所料的又空了,这场狩猎比赛整整持续三天,他身为太子,自然早早的便去了猎场。 姜姝窈没什么事可做,她也不认识京城其余的世家小姐们,最多也就是出去在附近转转,所幸这里的风景确实是极好,倒也还有些新鲜感,剩余的这两日不至于太过无趣。 第三天比赛结束,永宁帝在营帐外设篝火晚宴,沈韫玉果不其然的拿了个第一名,永宁帝龙颜大悦,当即封赏了他许多好东西。 沈韫玉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想法,转身又一股脑的送给了姜姝窈,让她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姜姝窈随意挑了几件留了下来,她还是对第二名更有兴趣。 第二名是谢绥之,姜姝窈心间还是十分挂念柳湘宜,便想问问他情况。 正好谢绥之的位置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沈韫玉又有事出去了一趟,姜姝窈心间斟酌了一番,转过头同他说话。 “谢世子。” 谢绥之长眉微微挑了挑,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勾人:“窈窈妹妹有事?” 话说完他才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带着几分敷衍的歉疚:“瞧我这脑子,现在应该叫太子妃娘娘了。” 姜姝窈抿了抿唇,没管他的态度,而是径直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柳姨……她可还安好?” 谢绥之顿了顿,唇角笑意也微微收敛了几分,“娘娘说的好是指哪种程度,比起前几日生死未卜,现在能活着也算是一种好。” 谢敛此次并没有来,而是告了假在府中照顾妻子。 姜姝窈嗓音带了几分急切:“她可醒来了?” 谢绥之点点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伸手轻轻捉住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道:“已经醒了,就是好像是失忆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倒正好遂了他的愿,他现在成日将人捧在手心里,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第96章 骑马 失忆了? 姜姝窈心间紧了紧,只是还没等她多问,不远处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韫玉回来了。 她微微呼出口气,坐直了身子,不再看向身后的人。 沈韫玉面色如常的在她身旁落座,只是在她看不见的瞬间,眸色森戾的看了眼身后的谢绥之。 方才他们二人交谈已经有暗卫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了,姜姝窈以为他不在身边就行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明里暗里究竟守了多少人,她的一举一动沈韫玉都看的分明。 她这次回来就已经完完全全落入他的手掌心,在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她完全圈禁在自己的范围内,让她再没半分逃脱的可能。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她的打击了,只有将她紧紧圈禁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安心。 晚宴很快结束,姜姝窈同沈韫玉相携着回了营帐。 夜里营帐里的灯火昏黄摇曳, 说不出的旖旎暧昧。 姜姝窈有些力竭的扬起雪白的脖颈,玉白的肌肤上满是细汗,双眼失神的看着帐顶。 “殿下……” “我在,姐姐不用怕。”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了就轻易停不下来,姜姝窈无所谓的抗拒更像是调剂品一般。 她被他裹挟着在欲海里浮沉,一直到天色将明才终于被放过。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沈韫玉没出去,就在一旁看折子,见她醒来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过来扶她坐了起来。 “昨夜是我失了分寸唐突了阿姐,阿姐别生气。” 姜姝窈的身子还酸痛的厉害,即便是他这样说也没给他好脸,只是叫他先出去,让竹苓来服侍她。 “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劳烦你做这种事,还是让竹苓进来。” 沈韫玉顿了顿,眼尾微微垂了下去,像是有些委屈,却还是听话的走了出去。 竹苓很快进来了,姜姝窈任由竹苓伺候着穿衣。 昨夜沈韫玉确实是太过反常,行事更是放浪的过分,想来想去也只有昨日同谢绥之交谈一事被他知晓了。 她倒没有多大的意外,那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他的人看见也不算奇怪。 外面隐约有嘈杂的声响,姜姝窈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却恍惚间好似听见了有人在说谢世子。 他怎么了?昨日里看他还好好的。 她顿了顿,招来了一旁的怀夕同月见,让她们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宫女没回来,沈韫玉走了进来,想来他也没打算瞒着她:“姐姐不用担心,外面没什么事,不过是谢世子昨日夜里宴席散后喝多了酒,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自己的一条胳膊给摔断了。” 他昨日敢放浪的用手去捉姜姝窈的头发,沈韫玉自然要给他个教训。 姜姝窈脸色白了瞬间,又很快调整好情绪,不让自己露出什么异常,“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到胳膊,好歹也是个世子他身旁没人跟着吗?” 沈韫玉走近几步来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她眸色幽邃的注视着她。 “阿姐好像很关心他?” 姜姝窈平静的望进他幽深晦涩的眸底,语气依旧很和缓:“我关心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的谁,昨日里不过是有些担心柳姨才同他说了两句话。” 沈韫玉垂下眼睫,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心情看上去比方才好多了,“阿姐不用解释,我又没有怪阿姐的意思。” 姜姝窈安安静静待在他怀中,心间暗暗轻嗤了一声没有怪她的意思?那她昨晚是被狗咬了?口是心非的狗男人,不想听还那么高兴。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姜姝窈身子好受了许多,月见同怀月恭恭敬敬的捧了套淡蓝色的骑装。 沈韫玉在一旁道:“阿姐今日可想去猎场骑会马,总是在营帐内闷的也难受,我特意令人寻了匹马,最适合你骑。” 不用成日里闷在帐篷里,姜姝窈自然是愿意的,便换上了那身骑装,跟他出了营帐。 外面一个小太监正牵着匹枣红色的骏马恭敬的候在一旁,见他们出来了笑着行礼:“奴才参见殿下,参见娘娘,娘娘放心,这匹马是最好温驯的,一定不会伤到您的。” 姜姝窈伸手试探性的摸了摸,这匹马轻轻拱了拱她的手,马尾巴甩了甩,果真是十分温驯。 “阿姐上去试试,有我在,不用担心。” 姜姝窈没骑过马,在沈韫玉的帮助下,有些心惊胆战的踏上了马蹬,最后颤巍巍的坐在了马背上。 “阿姐不用怕,抓紧缰绳,我带着你走走,先熟悉一下。” 姜姝窈一一照做,沈韫玉一手捡起马的牵引绳,神情自若的牵着马走了起来。 营帐前面有不少人在散步谈心,其间不乏成对的男男女女,看见这一幕心间都不自觉有些震惊。 她们都听说过太子妃受宠,却没想到竟然受宠到这个地步,一国太子竟然心甘情愿为她牵马。 她们目光转向马上那人时却又都释然了,这般夭桃艳李玉露琼花的容貌,又有谁不心甘情愿捧着呢。 第97章 疑似有孕 有沈韫玉亲自教她,姜姝窈学的很快,没一会就能自己骑着马在猎场里跑了,秋已深,风刮在身上已经带了几分凉意,沈韫玉唯恐她再吹了风,便没敢让她在外面待太久。 姜姝窈没计较,她也确实有些累了,走在地上双腿都有些打飘,然而直到回到营帐里她的双眼还是亮晶晶的,在马上迎着风肆意奔跑的感觉太好了,就连萧瑟的秋风也仿佛带上了自由的味道。 她难得这般高兴,沈韫玉自然依着她,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同永宁帝商议政事,就是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骑马。 这时候的她不再同以往那般死气沉沉的,眉目间满是鲜活,他喜欢看这样的她。 然而自在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秋猎转瞬间就结束了,到了要回宫的时候。 依旧同来时一样,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这场秋猎倒是成全了不少有情人,好些青年男女已经互定了终身,也见过了双方父母,只等回到京城后就能办喜宴了。 旁人的热闹却同姜姝窈没有半分关系,她就好像是来这里散了个心,笼中娇养着的雀儿被短暂的放出来透口气,时间一到,就又要被抓回那个华丽的囚笼里。 回去的全程姜姝窈兴致都不高,连马车都很少下,每日在里面睡的天昏地暗的。 马车在半夜又停了次,漆黑的夜里有北风刮过,已经是深秋了,风里带了几分凛冽的味道。 大臣们围坐在一起升起了篝火,天高地阔,圆而大的月亮高高悬在空中,没人觉得冷,只觉得这种氛围正正好,人们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眸中映衬着火光,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姜姝还是没下马车,这一路太过遥远,又没了可以期盼的东西,精神自然不如去时好。马车颠簸的也很厉害,她的身子终究是有些吃不消,整日都昏昏沉沉的,也只有睡觉能稍微减缓些痛苦。 沈韫玉同她不在一辆马车上,她不下来他就掀开帘子上了她的马车。 竹苓正守在身边,见他进来似是有些畏惧,却还是坚持守在姜姝窈身边,沈韫玉只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嗓音满满都是不容人拒绝的强硬:“下去。” 经过前面的教训,竹苓不敢直接忤逆他,便一步三回头的下了马车。 姜姝窈已经醒了过来,身子却因着连日的奔波疲乏的很,动都懒得动,只安安静静的瞥了他一眼。 “姐姐身子难受吗?” 沈韫玉走到近前,在马车上的窄榻旁坐下,伸手将她捞入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 “再忍忍,很快了,很快就能回到京城了。”沈韫玉抬手轻轻按摩着她的太阳穴,一边轻声安慰她。 姜姝阖上了双眸,他这话倒还不如不说,她眼下听到京城只会更难受。 经过一夜的休整,车队很快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竹苓被沈韫玉赶去了同月见怀夕一辆马车,他自己却没再从姜姝窈的马车上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姜姝窈一直到回到东宫还有些精神恍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喵呜~”率先出来迎接她的是那只猫儿,它倒是聪明,竟然知道认主了,看见这位好久不见的女主子再次出现,绕着她的腿转圈撒娇。 姜姝窈俯身抱起它,轻轻撸了撸它身上顺滑的毛,能看得出来这些天它被照顾的很好,拎起来沉甸甸的,比起一个月前只重不轻。 窗外日头已经逐渐西沉,天边染上了红霞,瑰丽的不像话。 外面值守的宫女悄无声息的换下了一波, 她们轮值的时间到了。 姜姝窈透过花窗正好看见这一幕,心兀自沉了沉。 她们换值的时间不是戌时吗?这才酉时,莫不是时间变了? 她随手召来了外面的一个宫女。 “奴婢见过娘娘。”这些都是最低等级的宫婢,平日里连进殿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被传召进殿内,难免有几分激动。 姜姝窈抱着摊成一张猫饼的团团轻轻撸着,嗓音十分和缓,“叫你来没别的事,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宫女更受宠若惊了,两颊红扑扑的,像是枝头上的苹果。 “方才见你们好像是在换值,你们换值一直都是这个时间吗?” 那宫女点头应是:“回娘娘的话,奴婢们换值一直都是这个时间,酉时三刻。” 撸着猫的手微不可闻的僵了僵,她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生怕再牵连了这个宫女。 “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 “是。”宫女应声退下了。 花窗外残阳如血,火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幕,姜姝窈伸出细白的手将花窗轻轻阖上。 她的头颅有些抽痛,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再次想到那个叫小碧的宫女,她年龄还不大,又没犯什么错,不过是因为她的迁怒。 晚间用膳的时候沈韫玉没来,而是去了养心殿商议事务,宫人却丝毫都不马虎,琳琅满目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 姜姝窈随意吃了几道时蔬素菜,那些荤菜却是动都没动。 一旁布菜的宫女将烤乳鸽和鹅油卷挪的离她稍微近了些,“娘娘尝尝这几道菜,是御膳房的厨子新研究的,做法同之前的不一样。” 姜姝窈却是蹙了蹙眉,看见这些菜一点食欲都没有,反而是浓重的反胃感袭上心头。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捂嘴干呕了一下,什么都没吐出来,面色却瞬间白了。 布菜的宫女显然是有些慌了神,连忙跪下来请罪。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让她起来了,竹苓连忙倒了杯清茶给她,这才勉强压制住了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另一旁的怀夕同月见彼此对视一眼,却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娘娘的月事已经推迟两天了。” 再联系到她方才的异样,殿内宫人的面上都浮现出了几抹喜色。 “砰——”姜姝窈捧着茶盏的手猛然一抖,没拿稳,茶盏摔在了地上,里面的茶水溅湿了裙摆。 “娘娘当心!”怀夕连忙上前将碎了一地的瓷片捡起来收好,又立刻有别的宫女上前打扫干净。 姜姝窈面色却白的比方才还厉害,她几乎是浑身颤抖着被竹苓搀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第98章 虚惊一场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娘娘稍等片刻。”月见满脸洋溢着喜意,行了一礼就想要往殿外去。 “回来。”姜姝窈条件反射的开口喊住了她,不过短短的一会,她的嗓音就莫名喑哑了几分。 月见回过身,心间还有些疑惑,不过当她看见桌案前面色惨白的主仆二人时,就明白过来了。 她怎么忘了,太子妃并不是自愿留在殿下身边的,看如今这副表情,只怕是腹中的孩儿也不是她心中所愿。 姜姝窈仍旧呆呆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面色却难得带了几分茫然,她抬头看向竹苓,竹苓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白,却还是安慰她。 “小姐不用怕,说不得只是胃受刺激了,过两天就会好。” 一旁的怀夕面色却是变了些,竹苓是太子妃最器重的身边人,她们自然不敢与其争锋,但此事牵扯到皇嗣,是糊弄不过去的。 她开口,语气微微重了几分:“娘娘,您的月事已经迟了两天了,现在又突然恶心反胃,还是应当请太医来看一看,这样也能安心。” 安心,安谁的心? 姜姝窈几乎要控制不住讽笑出声,这满宫的宫人除了竹苓,旁的都不过是监视她的眼睛。她们真正的主子是太子,也只会从太子的视角出发,太子高兴她们便高兴,至于她的喜怒哀乐,没什么人在乎。 “不用,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在猎场用多了肉食,又一路舟车劳顿才会反胃,不用去请太医,我也不可能有孕,你们听清楚了吗?” 她不敢想怀上孩子以后她要怎么办,那样一个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将成为她一辈子的羁绊。她会厌恶他的存在,她不会成为一个好母亲的。 而不被期待生下来的孩子,注定就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她的尾音落下,殿里的宫女齐齐跪了一地,只小声惶惶然道:“奴婢听清了。” 姜姝窈面色沉静如水,一个一个掠过地上的宫女:“此事更不用告诉太子殿下,他政事繁忙,这等小事不要再拿到他面前惹他烦心。” “是。”一众宫女小声应答,态度十分恭敬谦卑。 姜姝窈的心却没有半点放松,她很清楚,光同这些宫女说没什么用的,根本瞒不住他。 果不其然,离这件事发生也就过去了半个时辰,在养心殿商议政事的沈韫玉就匆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太医。 “微臣见过娘娘。” 姜姝窈看了眼那跪下行礼的太医,阖上了眸子疲倦出声:“免礼。” 沈韫玉唇瓣紧紧抿着,面上神情不辨喜怒,显然她方才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说姐姐今日用膳时身体突然不舒服,怎么没叫太医来看看?” 姜姝窈敷衍的扯了扯唇:“不是什么大毛病,用不着麻烦太医。” 沈韫玉站在她身后,大掌轻轻贴在她后颈处摩挲,眉眼隐隐蒙上了一层阴翳,眸色更是晦涩幽深,嗓音却温柔的像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姐姐的事没有小事,更何况那都是他们分内的事,哪来的麻烦不麻烦的。” 说完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太医,波澜不惊道:“齐太医过来诊脉。” “是。” 齐太医连忙上前,隔着锦帕认真的切脉。 一时间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只纤细柔美的手腕上,姜姝窈的脸更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到了这个地步,以往的那些冷静全都被抛在了脑后,头顶像是悬着巨石,说不定下一刻便会落下将她砸个粉身碎骨。 沈韫玉大掌贴着她一直在颤抖的脊背,嗓音很轻,很柔,轻柔的让人毛骨悚然,“姐姐在怕什么,有孩子不是好事吗,姐姐答应过我,愿意给我孕育子嗣的。”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悄无声息的阖上了双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齐太医已经小心翼翼的收了她腕间的锦帕,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回殿下的话,娘娘……娘娘并没有怀孕。” 殿内依旧是一片哑然,没一个人敢说话,只有姜姝窈陡然松了一口气,悬在头顶的巨石被人悄无声息的移走,终于能窥见几分阳光。 齐太医擦了把额前的冷汗继续道:“微臣观脉象,娘娘先前应当是遇到过什么事,情绪起伏过大,再加上舟车劳顿,所以才没胃口甚至是反胃,待会微臣便为娘娘开一帖药,娘娘吃上几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沈韫玉幽深晦暗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嗓音无波道:“那她月事推迟是为何?” 齐太医便又道:“微臣正要说这件事,娘娘体质弱,原本就气血不足,先前应该还吃过某些……虎狼之药,眼下娘娘身子亏空,才会导致月事不准,且也不易有孕。” “可有法子调补?” “有的有的。”齐太医点头如捣蒜。 “微臣立马就开副汤药,娘娘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相信用上两个月身子就会好很多。” 沈韫玉面色平淡的摆了摆手,嗓音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戾气:“下去开药。” “是是是……” 齐太医松了口气,提着药箱几乎是落荒而逃。 殿内的其余宫人也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大祸临头。 “所有人都出去。”嗓音带着沉怒。 一屋的宫人呼啦啦全出去了,竹苓也被怀夕和月见拖拽了出去,空荡荡的殿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姝窈扶着椅子扶手起身,条件反射的想要后退,却被他轻轻一拉就跌进了他怀中。 “姐姐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没有怀上孩子姐姐一定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沈韫玉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亲手扯下了二人之间虚假的温情。 第99章 如愿以偿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轻声道:“殿下看错了。” “看错了。”沈韫玉低声呢喃,意味不明的重复了这三个字。 那阿姐为什么宁愿喝那些伤身子的药也不愿意为我怀个孩子呢? 这句话沈韫玉没问出来,他不想,不想二人之间连那仅存的遮羞布也被扯掉,暴露出来的那不堪的真相。 姜姝窈定了定心神,垂下眸子轻声道:“我既然已经决定留在殿下身边,自然要为殿下绵延子嗣的。” 沈韫玉微微阖上双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隐隐带了几分猩红,他却没别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她。他想自己的姐姐真会哄人,明明心里那么不情愿,话说出口却这么理所应当,他差一点都要当真了。 “我相信姐姐。” 他轻轻松松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制性的在她眸中寻找自己的身影。 不相信又能如何呢,这样好歹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若是真的不管不顾撕破了脸,他连这点虚假的温情都拥有不了。 姜姝窈抬眼,不可避免的望进他那双沉邃幽暗的眸中,那张玉面上的表情很平静,然而越平静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手依旧不紧不慢的捏着她的下巴,用的力气不算大,却让她挣脱不了,只能保持这一个姿势同他对视着。 姜姝窈抬头,面容柔顺的看着他:“殿下不是说相信我吗,这又是做什么,我有点累了,想就寝了,殿下松开我。” 沈韫玉听话的松开了对她的辖制,却又没完全松开,骨节分明的大掌悄悄下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如果他的姐姐真的怀孕了,那么这里就会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 他收回了手,神情幽然自若,没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姜姝窈在他怀中调整好坐姿,见他面色好看了些,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刚有动作又被他扣住了后脖颈,迫得她不得不再次仰起头。 随后便是一个又沉又重的吻压了上来,不是简单的浅尝辄止,攻城掠地,毫不留情,不顾她的抗拒越吻越深。 “唔……”姜姝窈眼底氤氲出水雾,本能的伸手拍打他,却在下一刻被他反剪了双手,纤薄柔弱的背微微弓起,看起来像是把自己主动往他怀中送一样。 “叩叩叩。”外面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殿下,娘娘,药熬好了。” 沈韫玉松开了怀中的人,姜姝窈趴在他胸膛间喘息急促,眼睛雾气朦胧的,双颊绯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进来。”沈韫玉的嗓音依旧平静的不像话,高大的身躯将怀中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去。 常喜小心翼翼的将放着汤药和蜜饯的托盘放在桌案上,全程眼睛都不敢抬,又悄悄出去了。 沈韫玉端过汤药,吹了吹上面氤氲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觉得温度合适,便道:“姐姐该喝药了。” 姜姝窈不想喝,可她知道,若是她真不喝,接下来沈韫玉该亲自喂她了。 她勉强平复好心绪,深呼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药,没有犹豫,直接一仰而尽。 口中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姜姝窈眉头刚刚蹙起,手中的碗就被人随意的挥落到了地上,阴影覆盖着她,又是一个吻追了上来。 薄唇噙着她的唇瓣,抵开唇齿,带着蜜饯的酸甜再次攻城掠地。 姜姝窈指尖不停颤抖,手拼命抵住他的胸膛,只是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不像是拒绝,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过了许久,沈韫玉才停了下来,姜姝窈无力的趴在他怀中,呼吸急促,眼尾殷红,心跳快的不像话。 沈韫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殷红的眼尾,嗓音莫名喑哑:“是我的错,同姐姐恩爱了这么久也没让姐姐怀上孩子,姐姐放心,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晚我都会加倍努力,一定早日让姐姐如愿以偿。” 姜姝窈被他这混不吝的话激的眼皮更红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横抱起,走向里间的床榻。 帐幔被放下,没说出口的话也被堵在唇齿间,只剩低低的呜咽声不时泄出,整个人孱弱的就像是被摁在砧板上的鱼,任人为所欲为。 寝殿内的动静一整晚都没停过,直到天色熹微沈韫玉才叫了水。 姜姝窈昏沉的委顿在床榻间,半张着殷红的唇急促喘息着,双颊绯红,上面满是细汗,几缕发丝湿淋淋的贴在额前。 沈韫玉将人带入自己怀中,带有薄茧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轻颤的细密长睫,随后抱着人放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桶。 姜姝窈直到第二日快到午时才醒,醒来时仍觉得有些头昏眼花,微微一动就手脚发颤。 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竹苓掀开帘子端着盥洗用具走了进来。 “想着小姐也是时候该醒了。”竹苓见她醒来面上微微显露出几分喜色。 姜姝窈身子酸软的厉害,昨日那场欢\/爱太过了,就连纤细的指尖仿佛都在隐隐作痛。一直到竹苓为她更完衣,她还有些站不稳,后面在竹苓的搀扶下慢慢下了地,行走的时候身子却还在微微摇晃,腿也有些合不起来。 外面宫人已经端上了各色膳食,知道她用不了大鱼大肉,所以呈上来的都是些清淡的素菜。 姜姝窈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对付着吃了几口,将将放下筷子就有人将准备好的补身子的汤药端到了她面前。 宫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这是太医吩咐下来的汤药,要早晚各服用一次。” 姜姝窈没为难她们,接过来径直喝了,苦味逼得她皱了皱眉,竹苓连忙递上蜜饯。 “小姐快吃个去去苦味。” 这是枚糖渍梅子,姜姝窈往日里不讨厌吃,只是昨日夜里沈韫喂她的也是这个梅子,二人离的那般近,唇齿相依,津液互换,想起来就让人不由自主的羞恼。 “不想吃这个。”姜姝窈自己又拿了个蜜饯金丝枣。 纯甜的金丝枣入口驱散了苦味,姜姝窈眉眼微微舒展了几分。 “参见殿下。”外面传来宫人的问安声。 第100章 生辰 姜姝窈顿了顿,侧过头看向殿门的方向。 沈韫玉面色温润,身上一袭月白色的常服,锦衣玉带,清贵矜雅,看上去像是世家的贵公子一般,哪还有昨夜的放荡贪婪。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姜姝窈嗓音平淡的问了句。 沈韫玉走近,目光落在见底的药碗上,眉目不由得舒展开来,似有愉悦之意。 “昨夜里是我太过放浪了,有些放心不下姐姐的身子,便想来看看。” 姜姝窈眸色平静的敷衍的笑了笑:“劳烦殿下惦念了。” 沈韫玉站在她身前,轮廓优美的丹凤眼紧紧盯着她看,话语间带了几分谆循善诱:“姐姐还记得十日后是什么日子吗?” 姜姝窈仰头看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还带着抹恰到好处的疑问:“十日后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说到这她又浅浅扯了扯唇,“殿下见谅,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着实是有些想不起来。”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眉眼也微微往下耷拉,话语间却仍旧温润的不像话:“没什么大事,忘了就忘了。” 姜姝窈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他却已经打住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 “姐姐应当已经知晓平南王妃醒来的事情了。” 姜姝窈猛然抬头看他,唇瓣微微翕动出声:“那……王妃现在如何了?” 沈韫玉面色不变,语气浅浅道:“听说王妃醒来后前尘往事尽数遗忘,行事作风也同以往大相径庭,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掩在袖间的手不不自觉的捏紧了,换了个人?那柳姨呢,柳姨是回去了吗,现在那具身体里究竟是谁?是原来的柳湘宜吗? 想到这姜姝窈却又蓦然愣住了,她发现她当真是不了解柳姨,除了知道她们来自同一个世界旁的都一概不知,不知她是身穿还是魂穿,不知她孤身来到这个世上多少年了。 如果她同自己一样是胎穿,那现在占据她的身体的是什么东西,是外来的幽魂吗? 姜姝窈开口问,嗓音没来由的带了几分艰涩:“王妃她当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沈韫玉摇了摇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姜姝窈没来由的出了身冷汗,心却急促的跳了起来,现在基本能够确信柳姨的壳子里是换了人,如果柳姨此番是回去了,那是不是说明…… “姐姐的心跳的好快,是害怕吗。”身子突然被人轻轻揽入怀中,姜姝窈身子僵了一瞬,侧脸被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她伸手按在自己心脏处,勉力镇定道:“殿下多虑了,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 沈韫玉轮廓优美的丹凤眼却依旧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刚刚她战栗眼底那隐约的疯狂之色他并没有错过,结合前头的那些话,不难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又在计划着什么。 虽不知她有什么目的,但总归来说对他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也没再问什么,因为他知道,她不想说的就算再如何逼问,也是无果,反而徒惹她厌烦。 只是心间越想越煎熬,他始终忘不了她方才那好似要玉石俱焚的眸色,过了好一会他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姐姐什么时候和平南王妃关系那么好了,就连……跑,都计划着在一起。” 姜姝窈尽力镇定的应对他:“殿下来姜府的晚了几年,可能并不知晓柳姨是我娘的手帕交,以往每年都会回去临安同我们小聚,自然关系亲厚。” “是吗。”沈韫玉不轻不重的又反问了一句,却也没期待得到她的什么答复,自问自答道:“原来是这样。” 姜姝窈没心思再同他说其他的,强行按捺住激跳的心脏抬眸看向他,径直道:“殿下,我想见见平南王妃,我想见见柳姨。” 沈韫玉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让姐姐见,是平南王不让外人见平南王妃。” 姜姝窈深深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双眼茫然的盯着虚空看,口中胡乱应答着,怕是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清楚。 沈韫玉看了一会就将将她拉了起来,揽住她虚浮的腰身往外走去,“姐姐别再想旁人的事情了,旁人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自寻烦恼。今日外面天气不错,也没有风,我陪着姐姐出去走走。” 姜姝窈被迫跟着他的脚步向外走去,直到阳光直直的照射在身上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如今已经是深秋,枯黄的树叶如同濒死的蝶一般随着秋风打着旋落了下来,隐隐可见萧瑟之意。 沈韫玉半揽着她出了东宫,去了御花园里面。 姜姝窈虽说嫁进皇宫已有数月,却连东宫的大门都很少迈出,自然也没去过御花园,此时园中菊花争艳,枫叶似火,姜姝窈却只看了一眼就恹恹的垂下了头。 沈韫玉横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垂眸看向她:“姐姐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换个地方。” 姜姝窈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累了,殿下扶我去前面亭子坐坐。” 沈韫玉揽着她走向前面的廊亭,姜姝窈目光掠过那些盛放的菊花忽而想到了他前面的异常。 他问她十日后是什么日子,她现在想起来了,十日后,十月二十三,是他的生辰。 她不免有些倦怠的抵了抵眉心,太子生辰,她这个太子妃自然是要备份厚礼的,只是她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她又能送给他什么。 “姐姐又在为什么事烦心?” 沈韫玉扶她在里面落座,站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揉着太阳穴。 姜姝窈回过头看他,没了虚以委蛇的心思,只疲倦的出声问:“殿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沈韫玉不错分毫的盯着她的眸子,霎那间眸光潋滟生色,唇角绷不住的上扬,心间隐隐堵着的那团郁气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欣喜的模样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原来姐姐还记得。” 第101章 姐姐才是我的良药 “殿下的生辰我如何敢忘,先前只是事情太多一时没想起来。”姜姝窈颜色发淡的唇微微扯了扯,却不见笑意,只余疲惫。 沈韫玉看在眼中,面上笑意又淡了几分。 他的手还留在她太阳穴上,冷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胸膛间又堵上了酸涩之感:“姐姐同我在一起,就真的这般疲倦吗?” 姜姝窈半阖着眸子不去看他,嗓音平淡的不带一丝起伏:“没有的事,殿下不要胡思乱想,只是昨日夜里没睡好,今日才会没精神。” 真的只是没睡好吗?沈韫玉静静看着她,她的话语有多敷衍他听得出来,却还是不敢撕破脸。 若是真要撕开两人表面维持的平静,其下暗流汹涌,铺天盖地的奔涌而来,怕是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沈韫玉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脑后,强行令自己摒弃掉脑中多余的想法,面色微微好看了几分,又转而带上了几分浅显的歉疚,她为何没睡好他自然知道。 “是我的错,姐姐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姜姝窈眸子半眯着,伸出手挡了挡倾泻而下的阳光,半仰着头看他:“殿下还没说想要什么礼物呢。” 沈韫玉在他身前半蹲下身,冷白的手指捧着她的脸颊,望向她的那双眼睛专注的不像话:“只要是姐姐亲手准备的,什么都好。” 亲手准备,真是麻烦。 姜姝窈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看到了他腰间系着的那枚香囊,正是她之前绣的那枚,他应当是日日带在身上,边缘都微微起了毛边。但生辰礼送香囊显然是有些不够看。 姜姝窈目光转了转,又落在他华服外的腰封上,“那便给殿下绣个腰封。”随意绣上几针就好,省时又省力。 沈韫玉弯了弯眉眼,捉过她的素手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姐姐送什么我都喜欢。” 晚些回东宫的时候,宫人已经备好了绣棚和各色的绣线,花样还没定好,也算是给他留了点期待。 沈韫玉只看了一眼就抛到了一旁:“姐姐什么时候得空了绣两针就行,当心伤了眼睛。” 他都不放在心上姜姝窈更不会放在心上了,便只随意的应了声就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 姜姝窈早膳用的迟,午膳用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用完午膳后他却依旧死皮赖脸的待在寝殿,黏在姜姝窈身边。 沈韫玉单手撑着头,另一手轻轻扶在桌沿边上, 手指轻敲桌面,只静静看着姜姝窈,一句话未说。他天生一张温润如玉的好脸, 若只是这样静静的不开口, 倒是极让人心生好感。 姜姝窈也向来都喜欢他这种长相,之前要嫁的孟清和也是同他这样的如玉公子。但摊上他这般偏执的性子,再好看的脸还是让人忍不住敬而远之。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稳下心神轻声问道:“殿下不去处理政事吗?” 沈韫玉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蹭了蹭她修长的脖颈,嗓音也难得带了几分倦怠,“累,不想去,左右也没什么大事。” 姜姝窈听他这么说难得回头看他一眼,看到了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她顿了顿,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晚上早些睡白天自然精神会好些。” 也能让她好好歇歇睡个好觉,昨日闹了那一场,她的腰腿现在还酸软的厉害。 沈韫玉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嗓音依旧懒洋洋的,“可是我一见到阿姐就忍不住,见不到阿姐又夜不能寐,阿姐帮我想个法子,我到底要怎么办。” 怎么办?姜姝窈面上神色如常,内心却在想,还能怎么办,把那为非作歹的玩意割了不就好了。 这话她决计是说不出口的,生怕再被收拾一顿,便换了个说法建议他,“宫中太医能人众多,殿下不若让太医配点药。”最好是能让人不举的。 沈韫玉也不知听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沉默了好半晌才埋头在她脖颈间低低喟叹出声:“太医院那些都是庸医,只有姐姐才是我的良药。” 姜姝窈压住脾气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出声:“胡说八道。” 沈韫玉又道:“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胡说八道,你都不知道,你逃走的那数十天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这样每天都能陪着姐姐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好喜欢姐姐,姐姐现在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姐姐能不能也试着喜欢我,我们这一生注定是要长相厮守的,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姐姐相信我,我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他说话没有半点忌讳,就这般近乎热烈的宣泄着自己蓬勃的爱欲。若是换个少不更事的,少不得要被迷的晕头转向一头栽进去再也出不来。 姜姝窈却是理智的可怕,他现在确实是真心的,这点她骗不了自己,可他的真心能保持多久? 自古人心易变,男人的誓言更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喜欢她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讨她欢心,不喜欢她的时候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他能捧她上云端,也能摔她入地狱。 上位者的心,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那一纸契约是她最后的退路,可到最后他若是非要不认她依旧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守住自己的本心,这样到最后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姜姝窈一直没说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沈韫玉却仍旧没生气,只是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开口:“看来还是我做的不够多,没关系,等日后姐姐总能相信我的,我等着姐姐接纳我的那天。” “殿下这又是何苦,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还不够吗,你却还非要左右我的思想,妄想将我也拉我入情欲的泥潭,殿下,没有你这样的。” 姜姝窈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着他的鬓角,她终于将二人的关系摊开在明面上说了出来,没有敷衍,没有哄骗。 沈韫玉对上她平和的面容,眼底终究还是渐渐泛起红意。 他顿了顿,轻声开口:“没关系的,是我之前做错了事,姐姐不喜欢我是应该的,我不怪姐姐,以后我会改的,姐姐只要不离开我,总有一天能看到我的。” 第102章 生辰礼 自从那日姜姝窈将话摊开说后,沈韫玉好几日都再没来她面前碍眼,晚间也宿在了偏殿,竹苓同她都没什么反应,还隐隐松了口气,怀夕同月见却是有些急了。 “如今朝中事务繁忙,殿下好几日都未来了,连睡觉都是都是宿在偏殿里,听说偏殿里还有陛下送来的几位官女子,娘娘要不要去偏殿看看……” 姜姝窈只是安静的绣着手中的腰封,闻言连头都没抬,“那不是正好吗,太子后院里怎么可能一枝独秀,姹紫嫣红方才是正道。” 只是话虽然这般说,手中原本细致的针脚却突然潦草了几分。 将最后几针绣好后,姜姝窈草草打了个结,然后叠好放在一旁。 那两个宫女还站在她身旁,眉目间隐隐带着几分焦灼:“殿下虽说是真心喜欢娘娘,但娘娘这般冷落殿下,万一殿下心灰意冷被外面的那些人给勾走了……” 姜姝窈听见这话心间只觉得好笑,她手中可还留着他写的契约,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他就算再混不吝也不会这么快就违背契约。换而言之,他若是真的违约了对她也是件好事,她便有理由正大光明的走了。 “娘娘……” 姜姝窈抬眼看了眼那两个犹在担心的宫女,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你们殿下知道你们背地里这样编排他吗?” 两个宫女脸色瞬间白了,立刻跪下请罪:“奴婢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娘娘恕罪。” 姜姝窈没怪她们的意思,她们有什么错,不过就是怕她不得宠了她们跟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人总是趋利避害的?这不怪她们。 只是还没等她让她们起身外面就传来宫人隐约的问安声:“参见殿下。” 随后珠帘被挑起,沈韫玉穿着暗金色的朝服走了进来,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也被衣服衬的多了几分凌厉,只是眼下淡淡的青黑还是能看出来应该是许久没睡好觉了。 “这两个宫女惹姐姐生气了?” 沈韫玉一进来就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顿了顿脚步,目光淡淡掠过地上跪伏着的两人。姜姝窈不喜欢下跪,也不喜欢别人跪她,这两人若不是犯了错说错了话,怎么会跪在这里。 “哪有的事,她们会惹我生什么气。” 姜姝窈边说边让二人起身,又抬眼看向了沈韫玉:“给殿下的腰封绣好了,殿下想要提前看看吗?” 沈韫玉眸色潋滟了几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姜姝窈又自顾自的道:“还是先别看了,离殿下生辰只剩两天了,还是等到生辰那日,好歹也算个惊喜。” 沈韫玉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他就没敢再来,唯恐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没想到今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中间的那些隔阂不曾发生过。 “这几日政务繁忙,便没顾得上来,姐姐有想过我吗?”思来想去,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虽然知道答案可能不尽人意。 姜姝窈抬眸看他,面上笑意浅浅:“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韫玉眼尾又垂了下去,他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明明看起来这么温和无害,说出口的话却像是扎人心肺的利刃一般。 他垂眸掩下眸中的狼狈,若无其事的轻声道:“我还有事要忙,先不陪姐姐了。” 满宫的宫人看着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满怀欣喜的来又满身狼狈的离去,却没一个人敢再开口劝。 十月二十三这天是个大晴天,太子生辰宴在乾清宫举办。 姜姝窈身为太子妃同沈韫玉一起坐在了永宁帝下首的位置,做足了恩爱夫妻的表象。 永宁帝倒没说什么,直接令宫人赐下了生辰礼,是一幅画,画中是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无力的被困在水洼里,孱弱,无力,却又忍不住振动双翼想要挣脱束缚,整幅画不过寥寥几笔,看起来却十分传神。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掩在桌案下的手却下意识攥紧了。 同她十指相握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收紧了些,姜姝窈卸下力气,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进他幽深晦暗的眸中。 永宁帝看着下面的暗潮涌动,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胡须:“生辰礼每年送来送去都没什么新意,今年朕特意为你画了幅画,如何,可还能入你的眼?” 沈韫玉面色丝毫不变,起身行礼谢恩:“儿臣多谢父皇厚爱。” 永宁帝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你喜欢就成,朕的这片苦心也不算白费,回去好好裱起来挂在书房,朕会定期派人去查看。” “儿臣遵命。” 永宁帝看够了沈韫玉的笑话,又将目光转向姜姝窈:“这是你们大婚后太子过的第一个生辰,不知太子妃准备了什么礼物?” 姜姝窈招了招手,一旁宫人端上来个锦盒,面上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儿臣手笨,没有父皇那样的画工,便亲手为殿下绣了个腰封,这样殿下日后穿衣的也能时常想起儿臣。” 话音落下,一旁的宫人掀开了锦盒,里面叠放着条宝石蓝底色的腰封,上面绣了支伶仃的玉兰花,看着倒是别样的雅致。 永宁帝面露赞许的点了点头:“倒是不错,是花了心思的,看见你们二人感情这样好,朕就放心了。” 很快又有舞姬上来献舞,这场生辰宴倒是过的其乐融融的。 宴席到中途姜姝窈觉得有些闷的慌,向永宁帝请示后便离了宴席去了御花园吹风,刚走到假山附近就忽觉身后一阵脚步声。 姜姝窈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身后一股强硬的力道猛然袭来,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上女子纤腰,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随即将人抵在了身后的假山上。 下巴被人强势掐起,被迫看向那双幽深晦暗的黑眸中。 “看到父皇的画姐姐想到了什么?怎么出来了?” 第103章 偷欢 他的身上带着些许怒气,并不明显,却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来。 “姐姐还是想走是吗?姐姐从来都不想留在我身边,之前那些话是不是也都是哄我的。” 姜姝窈抬手,细白的指节轻轻覆上她下巴上的那只大手,然后用了些力气推开:“殿下喝醉了。” 方才在宴席上他好似自己在生闷气,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喝的确实不少,却也只是刚有些醉意,还远远到不了醉酒的地步。 “姐姐说我醉了,那我等会发起酒疯来,姐姐可别怪我。”他语速缓慢,却莫名有种钝刀子磨肉的悚然感。 姜姝窈莫名觉得脊背发凉,她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他几步,抬眸看他:“殿下想做什么?” 沈韫玉踏着月光缓缓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再次将她圈进自己怀中,皎洁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明灭掺半,晦暗眸底流露出的占有欲更是让人忍不住心惊。 他俯首轻贴在女子耳畔,柔声呢喃道:\"真想把姐姐永远锁在这东宫之中,锁在我的榻上,让姐姐除了我再见不到旁人,如此一来,姐姐是否便会打消逃跑的念头呢\" 姜姝窈早知道从他口中不会说出来什么好话,然而听到他这般混账的发言呼吸还是急促了几分。 沈韫玉见她不说话却又得寸进尺了起来,“姐姐不说话是同意了吗?” 姜姝窈抬头,清凌凌的眸子直直看向他:“殿下想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最擅长这些强取豪夺的行径吗?我的意愿又何尝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沈韫玉垂下眸子,漆黑的瞳仁中隐隐有戾气浮现,嗓音却是清浅的不像话:“我若是不在乎姐姐的意愿,姐姐现在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被锁在榻上等着我宠幸。” 姜姝窈伸手想给他一巴掌,却被他轻易拦住,他护着她的后脑,再次将人抵在假山上圈在自己怀中,俯下身,重重吻上她的唇,唇齿厮磨,不时泄出几声羸弱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人给放开,姜姝窈用尽全力推了他一把,靠着假山剧烈的喘息着。沈韫玉没再强求,顺着这股微弱的力道微微后退了几步,玉面上神色平静,丝毫不见方才的疯狂。 姜姝窈呼吸急促,扶着假山壁抬头看他,她眼尾殷红还带着些水意,嗓音却是冷的如同淬了冰:“殿下发疯发够了?” 沈韫玉眉眼微微勾了勾,轻声道:“姐姐都说我喝醉了,那不趁机发次酒疯岂不是太可惜了。” “混账东西。” 沈韫玉又笑了,他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袖,道:“姐姐就连骂人也都是翻来覆去的这两句话,倒真是让人不舍得再欺负。” 姜姝窈擦了擦潋滟红唇的水色,直起身走到他身侧,抬手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沈韫玉未躲也未怒,生生受过她这一记,白皙的侧脸顿时浮起了红印。 姜姝窈心间的气这才微微顺了几分,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嗓音淡淡道:“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席。” 沈韫玉却没动,依旧拦在她身前,伸手重重揉了揉她红肿的唇瓣,又伸手拔了她头上的发簪,任由青丝散落了几缕下来。 “我们这副样子回去,姐姐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去\/偷\/欢了吗?” 说完这句他微微抬高音量唤道:“常喜。” “奴才在。”常喜自拐角处出来,战战兢兢的跪下行礼。 “孤同太子妃身子不适,就先回宫了,你去乾清宫通禀一声。” “奴才遵命。”常喜应声退下。 原地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姜姝窈不自觉的想后退,只是她身后是假山,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姐姐躲什么。”沈韫玉攥住她纤细的腕骨,止住了她后退的动作,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姜姝窈握紧拳头抵在他的胸前,垂眸道:“殿下又要发疯了?” 沈韫玉眸光一点点幽深下去,最终成为浓的化不开的墨色,仿佛要将面前之人吞吃入腹,吞的骨头渣都不剩,面上的笑却是极其温柔:“那姐姐说我要怎么办啊,姐姐的心就像是石头做的,怎么暖都暖不热,还时刻都想着要离开,要丢下我一个人。” “姐姐可以打我骂我,怎么对我都行,但姐姐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离开我。” 姜姝窈呼吸急促,却也知晓是她方才没掩饰好心绪,才逼得他再次发了疯。 眼下显然不能跟他硬碰硬,再碰就要碰到榻上去了,而一旦到了榻上,她又哪里讨得了好,还不是被他磋磨的下场。 “殿下真会空口白话的污蔑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既然我们已经定下契约,我便不可能会毁约,不然岂不是自毁后路?” 她的嗓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沈韫玉静静看着她,眉宇间的戾气却消散了不少。 姜姝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再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即便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要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沈韫玉握着她腕骨的手松开了,眉目间的戾气也去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往常平和温润的模样。 “是我的错,姐姐打我骂我都行,别跟自己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姜姝窈只半阖着眼,表情冷然,“殿下万金之躯,谁又敢同殿下置气。” 沈韫玉只淡淡笑了笑。 “是吗?” 他突然一把抱起她,姜姝窈没防备,身子突然的悬空让她不得不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那姐姐对我笑一笑,我就相信姐姐没有生气。” 姜姝窈只是偏过头不去看他,方才那句话带着几分讽意,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沈韫玉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俯下身亲了亲她的侧脸,道:“姐姐在我面前为什么总要说那些违心的话。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谁又能比我更了解你,姐姐在东宫只要做自己就好了,没人敢说什么。” 语罢他抱紧怀中的人,抬步走出御花园:“时候不早了,我带姐姐回东宫。” 姜姝窈蛾眉微蹙,“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沈韫玉却是抱的更紧了:“方才是我太混账,我抱姐姐回东宫,就当是给姐姐赔罪了。” 第104章 太子不行 乾清宫离东宫有段距离,他们来时是坐的车辇。 姜姝窈也以为他是要将自己抱到车辇上,便没多说什么,谁料他却脚步一转抱着她径直向东宫走去了。 现在虽说时候不早了,但路上难免会有宫人,到时候若是被宫人看见了,私底下不一定会怎么说,她丢不起这个人。 她在他怀中微微挣扎了起来,他却仍旧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姜姝窈沉默了好一会,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放我下来。” 沈韫玉抱着她依旧显得很轻松,闻言只蹭了蹭她的额头:“下来做什么,路还有些远,姐姐身子娇贵,累坏了怎么办。” 姜姝窈沈韫玉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带着安抚的意味,“知道姐姐在怕什么,放心,我走的是条小路,没有宫人会看见的。” 姜姝窈无意识的咬住了下唇,却是不再开口,只是半阖着眼将自己往他怀中缩了缩。 这一路上果真同沈韫玉说的一样,并没有碰见什么宫人,他抱着她进了东宫大门,又进了寝殿,将她轻轻放在松软的榻上。 姜姝窈坐在榻上抬眼看他,沈韫玉伸手按在她肩膀上,替她轻轻揉捏着,“今日姐姐一定是累了,我替姐姐按按肩膀。” 只是按着按着双手就有些不老实了,身上乌金的云绣宫装被一件件剥落,价值万金的衣服就随意的被扔在了地上,玲珑点翠的头面也被人一点点取了下来,搁置在案旁,身子被人轻柔的压在锦被上,帐幔也被放了下来。 “殿下……”姜姝窈伸手抵在二人之间,万万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一遭,眸中不免带了些惊慌。 沈韫玉脱了朝服,此时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在解里衣的带子,听见她唤他,便垂下眸子看她:“怎么了,姐姐。” 嗓音染上了几分喑哑,晦暗眸中也满是磅礴的欲色。 “我累了,想休息了。” 沈韫玉却是动作不停,俯身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她:“不怕,我会轻些,不会让姐姐难受的。” 轻些,姜姝窈磨了磨牙,她已经切实体会过了少年蓬勃的欲望,这种事情上他做的兴起了向来都是恨不得死在床上,她会信他的鬼话? “殿下,我真的累了,想睡觉了。”她一手紧紧揪着自己的里衣带子一边软下了声音。 沈韫玉却是不容拒绝的拿开了她的手,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可怜极了:“今日是我生辰,姐姐连这点甜头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姜姝窈不过微微愣神了一瞬,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转眼间就被他扯了下来,丢在了帐幔外。 (删没了,全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开心。) 姜姝窈紧紧咬着下唇,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说的倒是轻巧,想睡就睡,她能睡得着?他会让她睡的着? 帐幔外的红烛摇曳,时不时传出女子受不住的呜咽低泣,一直到天色将明方才罢休。 养心殿内。 永宁帝一边批奏折一边漫不经心的抬眸看向下首之人。 “怎么,也没听太医说过吾儿那方面不行,这怎么成婚都好几个月了,姜氏的肚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莫不是她不能生?” “父皇多虑了,不过是缘分没到。” “缘分?”永宁帝嗤笑一声。 “朕可从来都不信什么缘分,更何况是生孩子一事之上,努力了这么久还没结果,要么你不行,要么就是她不行。” “姜氏瞧着便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子嗣单薄倒也在意料之中,这样,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永宁帝边说边放下了手中的笔,“朕再给你们半年时间,明年入春后,姜氏的肚子若再没动静,你便准备准备迎侧妃入府。” 沈韫玉跪下行礼请罪:“儿臣记得自己大婚前就告诉过父皇,此生除了姜氏一人,再不纳任何姬妾。” 永宁帝捋了捋胡须啧啧称奇:“奇哉怪哉,你什么时候同朕讲过,朕怎么不记得?” “不过朕倒真没想到,竟然还能生出个痴情种出来,真是苍天无眼。” 沈韫玉抬眸看向他,话语平静:“父皇要知道,儿臣是沈家人,也是裴家人。” 永宁帝面上笑意微微敛了几分,意味不明的道:“是吗?” “朕今天就告诉你,你再痴情也无用,皇家子嗣排在第一位,若你的那个宝贝疙瘩真不能生,朕也不介意做次棒打鸳鸯的恶人。” 沈韫玉掩在袖间的手紧紧握成拳,嗓音微微低下去了几分:“父皇想错了,子嗣一事上不是姜氏的问题。” “哦?”永宁帝的神情带了几分玩味。 “太子的意思是,你自己身子有问题?” 沈韫玉眼尾微微垂下去了几分,继续道:“儿臣在东宫已请太医看过,姜氏身子康健,于子嗣上并无大碍。” 永宁帝几乎要笑出声了,“那问题就是出在你身上了,朕倒是真没想到,朕的太子竟然不行。” “父皇若没什么旁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下去。”永宁帝这次倒十分爽快。 “晚些时候朕会派遣太医去东宫给你们好好瞧瞧,趁你现在年纪还小,有病就要治病,太子,可千万别讳疾莫医啊。” “儿臣多谢父皇。”沈韫玉转身出了养心殿。 一旁伺候的王进忠迟疑着出声,“太子殿下他真的……” 永宁帝嗤笑出声:“你还真信他的鬼话?他如今倒是出息了,为了个女子不惜这般诋毁自己。” “他如今年纪小难免一根筋,再加上姜氏的那番容貌,他一头陷进去也不足为奇。只是色衰而爱驰,皇家人身边最不缺新鲜漂亮的女子,朕倒要看看,他这宝贝疙瘩还能在捧几年。” 第105章 孟清和进京 东宫里,姜姝窈靠坐在床头,昨日闹腾了一夜,她的眉眼间还满是倦怠之意。 脚踏处月见和怀夕端着汤药和蜜饯,她却看都不看一眼,心间不上不下堵着一口气。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床上的话一概都不能信。 “娘娘,这汤药再不喝就凉了,凉了会更苦,您还是趁热喝。” 姜姝窈半阖着眸子懒洋洋的看了她们一眼:“撤了,今日我不想喝。” “娘娘……”那几个宫女显然很为难。 “下去。”她的嗓音微微重了几分,那两个宫女身子颤了颤,终究还是没胆子忤逆她,将汤药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上,小心翼翼出了寝殿。 姜姝窈目光倦怠的落在那还冒着热气的汤碗上,这苦不堪言的汤药她已经连着喝了好几天,今日实在是不想再入口。 “竹苓。”她睫羽微动了动。 “奴婢在。” “将这碗药倒了。” “是。”竹苓没有丝毫犹豫,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去了后殿,倒进了窗台旁的一株紫薇花花盆内。 药刚倒完就听见窗边一阵窸窣作响。 竹苓顿了顿,将药碗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身后。 “喵~”窗子被扒拉出来了个缝,一只雪白的团子从外面挤了进来,身子轻巧一跃就进了殿,径直奔向了寝殿里面。 竹苓松了口气,伸手将窗子又严严实实的合上了,也跟着往回走:“吓奴婢一跳,还以为窗子外有人,原来是团团。” 姜姝窈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然后身上一沉,小白团子轻轻一跳就跳到了她身上,蓬松的尾巴不停的左右摇摆着。 “倒是越发重了,也不晓得成日里都吃了什么东西。” 竹苓将药碗放在托盘上笑道:“奴婢倒是瞧见过几次,照顾团团的宫人已经在控制它每日的食量了,它却惯是会卖乖取巧,可怜巴巴的围着人撒娇。实在讨不到好了,还会跑到御膳房偷吃,宫里人都知晓这是小姐的猫,又没人敢动它,整日里胡吃海喝的,可不就胖了起来。” 姜姝窈拎起它轻轻颠了颠,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杏眸也弯了几分:“真是无法无天,也不晓得是仗了谁的势。” “自然是仗了姐姐的势,姐姐宠它,看中它,宫中自然无人敢轻视它。” 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沈韫玉挑开珠帘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墨青色长袍,玉冠束发,腰间束着她昨日送的那条宝石蓝底的腰封,未佩环玉,只腰间一侧挂着个香囊,面色温润君子如玉,如同清贵世家霁月清风的公子般。 “殿下来了。”姜姝窈眼皮都懒得抬,只轻轻抚着怀中猫儿雪白蓬松的脊背,不冷不热的招呼了一声。 沈韫玉目光落在一旁空空如也的药碗上,眸底神色柔和几分,“宫人说姐姐不愿意喝药,说嫌药太苦了,现在看来,那群狗奴才全是胡说的。” 姜姝窈微微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确实是苦的厉害,殿下自己不是也尝过。” 沈韫玉从托盘上拿了颗蜜饯喂给她,姜姝窈生怕他发现自己将药给偷偷倒掉了,便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 “常喜。”他微微扬高声音。 “奴才在。”常喜推门弓着腰走了进来。 “去太医院让齐太医改进药方,日后的汤药若是再这么苦孤便革了他的职。”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沈韫玉这才将目光转向姜姝窈,“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让姐姐为难了。” 姜姝窈抱着猫不冷不热的刺了他一句:“殿下让我为难的又不止这一件事。” 沈韫玉没生气,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轻轻笑了一声:“姐姐不还是迁就我了吗,我就喜欢姐姐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最宠我,之前就算我们之间横亘着孟清和,他也越不过我去。现在也是一样,姐姐就算生我的气,也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我。” 姜姝窈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没理会他的话,微微有一瞬的失神。 孟清和,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猛然再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沈韫玉见她这副神情眼底笑意淡了几声,嗓音依旧亲昵的不像话:“怎么一提起孟清和姐姐就这样一副神情,姐姐对他还是旧情难忘吗?” 姜姝窈抬眸淡淡瞥他一眼,“胡说八道。” 沈韫玉伸手捻起她的一缕发丝,轻声道:“希望是我胡说八道。” 殿内好久没人说话,一时间静的可怕。 过了约莫半刻钟沈韫玉才轻声道:“竹苓先出去。” 竹苓迟疑了一瞬,姜姝窈看了她两眼,她便安静的出去了。 姜姝窈重新看他,“殿下今日来应当还有其他事要说。” 沈韫玉勾了勾唇,笑意清浅,公子如玉:“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姐姐真厉害。” 姜姝窈唇畔勾起一抹带着讽意的笑。 想就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孟清和,他巴不得自己早日将他忘的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会主动提起,打量她是傻子吗? “孟清和进京了姐姐知道吗?” 姜姝窈蛾眉微微蹙了蹙,猛然来抬头看他:“他进京来做什么?” 沈韫玉也笑着看向她,嗓音清浅:“是啊,他进京做什么。” 心间想法微微转了转姜姝窈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她嗓音冷了几分:“殿下怀疑跟我有关系?” “我在姐姐心里就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 姜姝窈没说话,心间却不置可否。 沈韫玉捻了捻她的发丝继续道:“只是提前跟姐姐说一下,孟清和此次进京目的可能不纯,他现在可是攀上了宁家,同宁家的嫡三姑娘打的火热。” “宁家……”姜姝窈低垂着眸子,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那可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宁三姑娘可是说了,此生非他不嫁。” “孟清和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又勾上了京中贵女,说不定姐姐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负心尽是读书人这句话果然说的不错。” 第106章 边疆起事 “我同他早就过去了,殿下还提他做什么。”她面上神情冷淡中微微带了几分不耐,沈韫玉看了两眼眸中就又欢喜了起来。 他就说,有他珠玉在前,姐姐心里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 沈韫玉嗓音里带着温软的笑意:“宁家现在在京中势头可是最盛的,宁贵妃宠冠后宫,宁大将军手握兵权,什么时候反了都说不定。” “到时候孟清和若还和他们搅和在一块,那可就是乱臣贼子了,是要诛九族的。” 姜姝窈想都没想就出声反驳他:“他不会的。” 沈韫玉亲了亲她的眼皮,轻声道:“姐姐就这么相信他?” 姜姝窈抬眸看他,浅色的眸中情绪却很坚定:“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个君子,我了解他,他不会做这些事情。” “他是君子……”沈韫玉微微敛下眸子,意味不明的重复了这句话。 “他在姐姐心中是君子,那我在姐姐心中是什么?” 姜姝窈抬眸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沈韫玉又笑了起来,眸中呈满了笑意,看起来潋滟生光,嘴角也一齐翘了起来,“是我明知故问了,我在姐姐心中当然是夫君。” 姜姝窈没在乎他话语中的投机取巧,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若非证据确凿,烦请殿下无论如何留他一命,我相信他,他不会是那种人。” 沈韫玉面上笑容淡了几分,却没拒绝:“姐姐不说我也不会轻易杀他,毕竟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这话似乎带了些歧义,姜姝窈却没理,只是兀自松了口气,不管他是什么意思,但总归大多数时候都是说话算话的。 “还有折子没看,午膳就不陪姐姐用了,姐姐记得按时用膳。” 姜姝窈没说话,眉宇间却是微微松懈下来了几分,沈韫玉看在眼中,眸底情绪淡了淡,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 政事似乎很急,他难得没在这里磨蹭,几乎是说完话就转身出了殿,没了往日的恋恋不舍倒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竹苓推开殿门进来了,面色似乎带了些迟疑:“是有什么事吗?奴婢瞧着殿下神情有些凝重。” 姜姝窈揉了揉怀中正在打呼噜的团团,懒洋洋道:“他烦心他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我们头上。” 她此时话说的轻松,却想不到火真要烧到她们头上时,是会要了人半条命的。 沈韫玉出了殿玉面就微微沉了几分,一旁的宫墙上悄无声息的跳下来个暗卫。 “殿下,边疆来的密信……” 沈韫玉面容沉冷,脚步不停,“进书房说。” “是。”送信的侍卫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书房门被人推开,又很快紧紧闭上,沈韫玉信步来到桌案前坐下,接过他手中的密信。 侍卫眉头紧锁,“边疆从月前就隐约有些躁动,眼下应当是冲突又加剧了,约莫着年前不会太平了。” 沈韫玉眸子微微阖上,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沉黑的墨色。 “传信回去,无论如何,护姜小将军周全。” “是。” 窗外秋风乍起,呼啸而过,带来了丝丝缕缕寒冬的凛意。 已经快要入冬了。 时间转瞬而过,眨眼间,凛冽的北风就刮过了京城。 京城第一场大雪落下来时姜府收到了来自边疆的一封家书。 陆氏怀抱稚子,笑意浅浅道:“我们文哥的大英雄爹爹要回来了。” 林氏也是满脸庆幸:“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可算是要回来了,边疆这么苦寒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待下去的。”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陆氏:“漓儿也劝劝他,妻儿都在京城,他怎么就铁了心的一头扎去了边疆。” 陆氏只笑不说话,她原本便是边疆的孤女,父母家人皆死于外族人的马蹄下,幸得夫君搭救她,还不嫌弃她带了回了京。边疆不太平,她知他心中抱负,心间一直是默默支持他的。 林氏又看向她怀中白白胖胖的孩子身上,目光瞬间染上了几分慈爱。 “还是我们家文哥乖,来,让祖母抱抱。” 陆氏将孩子小心的递给了她,林氏笑吟吟的接了过来。 “乖哦,我们文哥日后可千万别学你爹,吃力又不讨好,我们文哥是要考状元的……” 东宫内。 姜姝窈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落雪,花窗半开着,外面团团正在雪地里撒欢。它约莫是第一次见雪,也不怕冷,雪白的小小一只,简直快和周围环境融到一起了。 “姐姐开着窗做什么?外面下着雪,当心着凉了。”肩上猛然一重,姜姝窈回过头,沈韫玉拿着雪白的狐裘披到了她肩上。 “屋内有地龙,不冷,只是觉得有些闷的慌,便开窗透会气。” 沈韫玉伸手越过她的肩膀将花窗合了起来,“那也不成,姐姐自己的身子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吗?” 姜姝窈抬眸看他,他近几日都没在正殿就寝,听宫人说书房的灯火整夜都没熄过,看他眼下那浓重的青黑,也不晓得是几夜没合眼了。 “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近些日子殿下似乎很忙。” 沈韫玉丹凤眼愉悦的微勾了勾,伸手亲昵的贴了贴她的脸颊:“姐姐是在关心我吗?” 姜姝窈眼皮颤了颤,接着道:“朝中的事我不懂,只是也知晓其中风波诡谲,殿下只需告诉我会不会牵扯到姜家。” 沈韫玉长睫微微垂下了几分,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姐姐担心什么呢,就算是我出事也不会让姜府出事的。” 姜姝窈抬头,淡色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殿下不会骗我。” “不会,姐姐放心就好了。”沈韫玉抬起眸子,面色没有半分异常。 “那我就放心了。”姜姝窈微微阖上了眸子,心间却依旧带着焦灼。 她前两天隐约听到了有人提边疆。 边疆,她的兄长可还镇守在边疆,只盼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第107章 汤药 “喵~喵~”团团似乎是在外面玩够了,见窗子关了,便慢悠悠的溜到宫殿门口,尾巴高高翘起,从大门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它身上还有未化的雪渣,屋内暖和,踩在名贵的地毯上,一踩一个精致玲珑的爪印。侍候它的宫女连忙将它抱了起来,用布巾擦去它身上的雪水,又重点擦了擦四只小爪。 它在宫女怀中有些挣扎,但还算乖,等终于擦拭好后,便不再忍耐,一甩尾巴就跃向了窗边的姜姝窈。 “喵~”它没成功,半截被拦住了去路,被提着后脖颈拎了起来。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拎起了它,“小畜生,一身寒气,还想往哪跳?” 团团在他手中十分老实,被拎着后脖颈连挣扎都不敢挣扎,只垂头丧气的看向姜姝窈,叫声可怜极了。 姜姝窈被这一闹,也没心情去想边疆的事了,只抬眼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殿下多大的人了,还同一只猫儿计较。” 沈韫玉将它扔回一旁宫女的怀中,道:“它方才在外面雪地里玩了许久,身上毛都湿了还没干透,寒气重,姐姐身子骨弱,还是离它远点。” 一旁的宫女十分识时务的抱着缩成一团的猫儿下去了,姜姝窈也脱下了肩上披着的狐裘,屋内地龙烧的足,关上窗户不一会她额头上就沁出了细汗。 沈韫玉拿起手帕仔细的擦了擦,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侧脸,他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 她向来怕冷,如今大冷的天却反常的出了汗,虽说殿内暖和,有可能会热,但脸不该是凉的,面色也不该这么白。 他又去捉她藏在袖间的手,果不其然,手也是冰凉的,掌心还有冷汗。 “去请太医。”他侧目看向一旁的竹苓。 姜姝窈微微挣脱他的手,不动声色的看他,“好端端的殿下请什么太医,我又没什么不舒服的。” 近些日子沈韫玉太忙了,就算偶尔抽空回来也几乎都是深夜,自然没空看着她喝药,仔细算算,最近十几天的药都浇花了。 她这般阳奉阴违,若是被太医把脉把出来免不得又要闹一场。 “没有不舒服?” 沈韫玉强硬的去捉她的手,将她蜷缩的手指轻轻掰开,“姐姐都出汗了,手怎么还这么凉,身子这么不对劲都没发现吗?” 说完他又看向还迟疑的站在原地的竹苓,嗓音微微沉了几分:“孤的话是不管用了,还不快去。” “是。”竹苓矮身行了一礼,低着头急匆匆的出去了。 没一会,提着药箱的齐太医就匆匆进了殿。 “微臣给殿下,娘娘请安。” 沈韫玉挥手免了他的礼:“太子妃身子不适,过来看诊。” “是。” 齐太医慎重的搭上了那只覆着锦帕的纤细手腕。 只是把着把着他却微微皱起了眉,还轻轻咦了一声,似乎这脉象很古怪。 沈韫玉眉眼也折了折,“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齐太医小心的收回手,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还是老毛病了,不过不应该啊。” 说着他微微抬眸小心的看向姜姝窈,只见她紧紧抿着唇,唇色隐隐有些发白,面色还算沉静,如果不是真的白的过分的话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齐太医却转眼就明白过来了。 “不应该什么,接着说。”沈韫玉嗓音不带情绪,听不出喜怒。 齐太医又小心的看了一眼姜姝窈,这才小声道:“微臣前段时间开的汤药就是专门针对娘娘的身子的,娘娘每日喝着,这么长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要调理过来了。” “可微臣方才把脉,发现娘娘身子还是……”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微臣斗胆问娘娘,近些日子可有按时吃药?” 沈韫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眼尾的余光看向一旁那抹纤薄的身影,敛眸轻轻抿了口茶。 一旁的竹苓先开了口:“娘娘的药自然都是按时喝的。” “是吗。” 沈韫玉放下手中的茶,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波澜不惊的看向她:“欺瞒主子是死罪,你可想好了再说。” “奴婢……” “竹苓,你先下去。”姜姝窈手指微微蜷了蜷,面不改色的打断了她的话。 竹苓顿了顿,听话的行礼退了下去。 殿内一时间只余他们三人,齐太医一时间急的出了头大汗,只心间叫苦不迭,这样的苦差事怎么落到他头上了。 沈韫玉起身走到她身边,温热的手掌轻轻贴着她的脊背,“姐姐叫她出去做什么,我还没问完话呢。” 姜姝窈抬眸看他:“殿下有什么话问我就行了,她胆子小,为难她们做什么。” 沈韫玉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她胆子还小?她帮着姐姐做下的那些事还要我一一细数吗,若不是阿姐拦着,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姜姝窈不自在的动了动,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酥麻。“殿下不能这么算,她做什么事都是我吩咐的。” 他俯下身,侧脸亲昵的贴着她的鬓角:“所以姐姐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殿下觉得我是那种不顾自己身体的人?”姜姝窈睫羽颤了颤,还有外人在这,这样的亲昵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沈韫玉淡淡瞥了眼一旁安静如鸡的齐太医。 齐太医自然不愿意挑起太子同太子妃的矛盾,便又立刻说:“许是微臣诊错脉了也说不定,又或许是微臣才疏学浅,之前开的方子并不适合娘娘……” “那就换个新方子,年前太子妃的身体弱还是调理不好,后果自己掂量掂量。” 齐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声道:“是是是,微臣这就下去重新开个方子。” 第108章 旧事 说完他扶了扶头顶的官帽,提着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外面雪还在下,又突然起了阵风,殿门被打开了一瞬,虽然很快就被关上了,却还是随着风飘进来了些雪花,落在名贵的地毯上转瞬就化了。 姜姝窈没来由的觉得身子有些发冷,无端的瑟缩了下,但人在沈韫玉怀中,躲也只能往他怀中躲。 “姐姐。”沈韫玉低头看她。 姜姝窈揪着他的衣摆,拧过身轻轻环住他的腰,是一副全然示弱的姿态:“殿下,我冷。” 沈韫玉顿了顿,虽然心底知道她这番模样是别有用心的伪装,目的是为了蒙混过关,眉眼间的阴郁却还是散去了不少。 他将雪白的狐裘又搭在她肩上,将人轻轻抱起,朝着床榻处走去,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安慰她:“里面暖和,我抱姐姐过去,等会就不冷了。” 汤药一事就这般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内心仅存的一些柔软都给了她,对她从来就硬不下心肠。 太医院很快就送来了改良的药方,宫人连忙拿着方子下去熬药,药很快就熬好了。 宫人端上来的却是两碗。 “知道这药苦,让姐姐受罪了,我陪着姐姐一起喝。” 说着他端起了其中一碗,先试了试温度,“这次的药倒没多大的苦味了,温度也正好,姐姐方才不是还说冷,正好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姜姝窈没犹豫,端起另一碗一气灌了下去。 沈韫玉又适时将蜜饯送到了她嘴边,“吃个压压苦味。” 姜姝窈顺从的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 汤药热气十足,姜姝窈喝下去没多久额头就沁出了细汗,面色也红润了起来,比起方才病怏怏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倍。 沈韫玉今日似乎没什么事,陪着她在殿内坐了许久,他说了许多从前的事,兴许是想找回那时的情分。姜姝窈表面应和着,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听进心里。 “姐姐还记得小时候我生病了,不愿意吃药的事吗,也就是那一次,姐姐答应了我,等我长大要嫁给我的,姐姐却食言了,差一点就要嫁给了别人。” 姜姝窈身子僵了僵,旁的事她都只模糊有点印象,这件事却记得很清楚。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争辩道:“你那时才多大,十一二岁,还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谁知道你会当真。” 沈韫玉亲了亲她的侧脸:“姐姐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懂。” 姜姝窈的心攸的跳了跳,她伸手按在自己的胸脯间,隐隐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莫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开始算计她了? 沈韫玉又开口了:“姐姐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想着终于能和姐姐一直在一起了,谁都不能把你抢走,孟清和也不行。” “那几年我一直想着回去看看姐姐,可宫中事情多的很,我被缠的脱不开身,等终于能够出宫去找姐姐时,姐姐却已经要嫁人了。” 姜姝窈一直没说话,眼眉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韫玉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眸色又深了些许:“若不是孟家好夫人去世的时间正好,要守孝三年,说不定姐姐同那孟清和孩子都有了。” “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就真的说不好了。” 沈韫玉说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面上的表情:“说不定我会杀了孟清和,连同那几个孽种一起解决了,然后把姐姐抢进宫里,让姐姐哪都去不了。” “姐姐应该庆幸,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姜姝窈伸手推开他的手指,抬眸看向他,问了他一句话:“孟家老夫人去世跟你有关系吗?” 沈韫玉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显露,面上还带着零星的笑意,眼底情绪却淡的发冷:“我在姐姐心里就是这种人?什么坏事就都是我做的吗?” 姜姝窈松了口气,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塌了下来,她靠坐在他怀中,有些疲倦的半阖着双眼。 “时间太巧了,我也不想怀疑你的。” “还好,跟你没关系。”最后一句话她声音轻极了,像是喃喃自语,沈韫玉却还是听见了。 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狠狠跳了下,“手捧着她的脸颊几乎是急切的出声问:“姐姐说清楚,跟我没关系以后呢,以后是什么。” 是不是要给他个机会了。 姜姝窈却是不再理他了,阖上了眸子,将整个人都缩在他怀中:“我有些累了,想睡会,殿下别说话。” 沈韫玉登时就不敢再说话了,只是抱紧了怀中的人,心间柔软的不像话。自己的心上人就静静躺在自己怀中,像是只矜贵慵懒的猫儿一般,需得人捧在手心里,时时哄着,宠着。 他想起姜姝窈时常抱在怀中的那只白猫,他一直不觉得那猫有什么好的,但自己姐姐喜欢,他也一直没说什么。 可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了。 帐幔被轻轻放下,遮挡住了外面的天光,沈韫玉轻手轻脚的替她更衣。 “穿着衣服睡不舒服,我替姐姐换上寝衣。” 姜姝窈没装,这药有安眠的成分,她确实是有些困了,便随着他的动作懒洋洋的抬了抬胳膊,换上松软的寝衣后便径直滚进了锦被里。 沈韫玉也脱了外衣,陪她躺了下来,他不困,只是心尖那处柔软的过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想将人锁在自己怀中,让她哪都去不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殿内却暖和的不像话,姜姝窈睡梦中恍惚觉得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微微挣扎了几分,一只手掌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时间还早,姐姐再睡会。” 姜姝窈没听他的话,在他怀中又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过了一会耳边又响起了那道嗓音,只是微微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姐姐别乱动了。” 这话像是带有魔力一般,姜姝窈尽管在睡梦中身子还是僵了僵,登时就安稳了下来,老老实实缩在他怀中。 沈韫玉眸底染上了几分欲色,却又不舍得放开她,只是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将目光落在怀中人身上。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总该有精力了。 第109章 餍足 姜姝窈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再次醒来时外面雪已经停了,天色也隐约暗下去了几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身子都酥了,迷迷糊糊的伸了个懒腰,懒腰还没伸完身子就僵住了。 “姐姐醒了?”懒洋洋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起一股热气,吹得耳朵痒痒的。 她身子在睡梦中是自然蜷缩着的,醒来了这个姿势还没改变,正好紧紧嵌在身后之人的怀中,纤腰间还横压着一只手臂,后背贴着的是男人温热的胸膛。 “殿下没去批折子?” 沈韫玉把玩着她的纤腰,细密的吻落在白皙的脖颈处。 “我好久都没睡个好觉了,今天难得陪姐姐睡会,怎么姐姐一醒就只关心政事。”他方才也跟着睡了会,只是睡的浅,姜姝窈身子刚动了动,他就醒了。 姜姝窈在他怀中不自在的动了动,只是还没等挣脱他的怀抱,身子就又僵住了。 “姐姐怎么不动了。”沈韫玉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只是带了丝微不可闻的喑哑。 “殿下,天色不早了……” 沈韫玉锦被下的大手若突然捉住了她柔若无骨的细腕。 “姐姐也发现了,怪我年轻气盛,受不住姐姐的引诱,不过总归是姐姐\/乱\/蹭\/才害得我这般的,姐姐不帮帮我吗?” 姜姝窈面颊红的近乎滴血,一半是羞得,一半是气的,她咬着字加重了语气:“殿下,该用晚膳了。” 沈韫玉蹭了蹭她的脖颈,将她的手往锦被下带去,嗓音带了丝引诱的意味:“所以我说姐姐\/帮\/我一次,不然若真的要起来,姐姐今天就别想吃晚饭了。” “胡闹。”姜姝窈咬着牙,呼吸急促了几分。 沈韫玉面色不变,眉眼间也满是温润之意,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是我胡闹,是我不好,好姐姐,就帮帮我,一次就行,不会耽误姐姐太多时间的。” “姐姐……” 等到终于能够从床上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姜姝窈面色依旧红的厉害,沈韫玉眉眼间却微微带了几分餍足。 宽大的床榻上锦被凌乱的团成一团,很快有宫人收拾了床榻,又端上了晚膳。 姜姝窈洗手洗了好大一会,古代没有洗手液什么的,便只能用澡豆,她搓了一遍又一遍,纤白的指节都泛起了红意,却还是感觉没洗干净。 “姐姐还不过来用膳?”沈韫玉轻轻喊了她一声。 姜姝窈没理会,依旧自顾自的搓着手。身后响起了清浅的脚步声,一道阴影轻轻罩住她。 “都怪我,是我不知节制才害的姐姐这么累,还洗了这么多遍手。”说着他将那双指节已经泛红的手从温水中捞了出来,拿起一旁的巾帕仔细的替她擦着手上的水。 姜姝窈压着脾气道:“殿下年纪这般轻还是应该节制些好,不然若是哪天身子不行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沈韫玉笑了笑,轻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姜姝窈横了他一眼:“下流胚子。” “我是下流胚子,姐姐别生气,过来用膳。” 姜姝窈挣脱他的手,自顾自的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沈韫玉跟在她身后,眉眼温润,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用完晚膳后天也正好黑透,时辰却还早,不过将将戌时。 沈韫玉还有折子没批完,又不舍得走,便让宫人将折子搬了过来,在寝殿里批。 姜姝窈白日里睡的多了,眼下也没有睡意,拿了本话本子坐在另一边看,她坐的特意离沈韫玉有些远,沈韫玉看了两眼就受不了了,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 她看话本子正看的入迷,侧脸在灯火的映衬下柔和的不像话,被他这么一拉受了点惊,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设防,他略动了下,轻轻蹭着她修长的脖颈,与她呈交颈的姿态,亲昵又爱怜,“姐姐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方才已经弄过一次了,我又不是禽兽,现在不会动你。” 姜姝窈被迫坐在他大腿上,双颊微微带着些粉意,没提防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连忙掩耳盗铃般的将手中的话本子扣在自己怀中。 沈韫玉风眸微微眯了眯,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话本子身上,“姐姐看的什么,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姜姝窈矢口否认,把书合上又往自己怀中藏了藏。 沈韫玉却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垂眸看向她怀中的那本书。 书名倒是没什么不正经的,隔窗花影,只是看她这副神情,就晓得里面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姐姐藏起来做什么,我又没不让你看。” 姜姝窈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端正的坐在他怀中,话本子却是藏的越发严实了,被她的宽袖遮着,只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书角,“没什么好看的,殿下还是快批折子。” 沈韫玉收回目光,又拿起了朱砂笔,不再揪着这点不放,“听姐姐的,早点批完折子才能早点抱着姐姐睡觉。”他的嗓音又低又柔,像情人间的喁喁私语。 姜姝窈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拿着书去了一旁的书架,又特意用身子遮挡住了这边的视线,才将书塞了进去,又胡乱抽了一本出来。 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虽然不隐蔽,但应当也能遮挡一二,却不知晓在沈韫玉那个角度看的分明,连她将那本书放在哪个格子里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没拆穿她,只是想着等她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再拿出来看看,也好知晓自己姐姐喜欢什么。 姜姝窈换了本书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了下来,沈韫玉一心批折子,也没再作弄她,气氛倒是难得的和谐。 姜姝窈又看了一会眼睛就有些累了,然而精神却还是好的,一点都不困,便拿了个毛线团起身去了外殿,去逗弄睡的正香的团团。 刚有人走过去,珠帘还在轻轻晃动,沈韫玉抬眼看了眼被关上的殿门,面色如常的起身去了一旁的书架处。 第110章 书上就是这样教的 殿外隐约传来猫儿气急败坏的叫声,随之还有女子清浅的笑声,沈韫玉却只专心看着手中的书,清隽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明灭参半,唇角微微勾了勾,却看不出丁点微薄的笑意,反而透着些冷。 姜姝窈在外殿逗了会猫,心情难得舒畅,在宫女的伺候下净过手又回到了内殿。 沈韫玉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处,没批折子,手中拿着本书在看,面容有些诡异的安静。 姜姝窈顿了顿,走近几步打量他手中的那本书,待看到那似曾相识的封面后,心底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 “殿下看什么呢?” 沈韫玉轻慢的抬眸看向她,扬了扬手中的书,沉邃幽静的眸子安安静静的瞥了她一眼:“姐姐不认识吗?这不是你方才看的那一本。” 姜姝窈呼吸僵滞了一瞬,这确实是她方才看的那本,但她不是已经放回书架了,还特意往里塞了塞,里面那么多书,他怎么又找出来了。 “原来姐姐喜欢这样的,是我太不知情趣了。” 姜姝窈贝齿无意识的磨咬着下唇,脸颊微微带着粉意。 那本话本子也不知是哪个宫人采买的,名字看着倒是十分正经,她也没注意,拿过就看了起来,却没想到里面的内容香\/艳\/无\/比,还夹杂着许多不\/堪\/入\/目的插画。 若单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里面的内容却是有伤风化,主人公的身份更是隐约能对照上他们。 女主同样是嫁给了太子,却又三心二意,对旧情人念念不忘,甚至还背着太子偷\/情,里面通篇描写的都是女主同那奸\/夫的香\/艳\/情\/事。 “殿下看错了,我什么时候看过这本书。” “是吗?”沈韫玉不疾不徐的放下了手中的书,温言浅笑着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了。 姜姝窈无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殿下折子批完了?” 沈韫玉已经来到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身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无妨,姐姐都已经寂寞到看这种书了,孤还批什么折子,自然是要先满足姐姐的。” “省得姐姐真的厌倦了我,再背着我同旧情人死灰复燃,我可是会杀人的。” 最后一句话极缓极轻,里面的森森戾气却听得人心惊。 姜姝窈勉力镇定下来安抚他,“不过是一本话本子,又不是真的,也值当殿下动怒。” “况且我又不是故意看的,只是随手拿了一本,谁想到写的会是这种东西。” 沈韫玉只扯唇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姜姝窈顿了顿,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陡然被他握住了纤细的腰,推倒在了床榻上。 他慢条斯理的撕扯了条帐幔下来,单手摁着她,另一只手则捉过她的两只手腕,轻而易举的压过头顶,用帐幔一道一道缠裹住了她的手指。 “殿下……” 沈韫玉面色温润,眉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嗓音温柔的不像话:“姐姐不喜欢吗?我看书上就是这么教的。” 姜姝窈身上的衣服在挣扎间领口微微松散了几分,露出一片白腻的皮肤,身子被人掣肘着,再挣扎也只是徒劳。 沈韫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底一片漆黑,伸手轻轻松松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想也知道,那平日里端方自持装模作样的太子定是满足不了卿卿的,今日我在,定能让卿卿。” 姜姝窈阖上眸子,耳后染上细细密密的红意,这句话,正是话本子里那奸夫说的。 偌大的寝殿点着几支淡淡的蜡烛,缺了一角的帐幔垂下遮住光亮,里面时不时传出女子隐忍的低泣声。 “卿卿说,是我厉害还是那狗太子厉害?”帐幔内隐约传来男子低哑的嗓音,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 他倒是放的开,骂起自己来也丝毫不留情面,姜姝窈却没空理会他的荒唐话。 她身上全是细汗,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才能忍住不出声,大脑几乎成了一团浆糊,薄薄的眼皮殷红一片,水痕顺着眼角滑落,隐入鬓角,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泪。 “卿卿怎么不说话,嗯?” “殿下……” “卿卿在叫谁,在我身旁还有空想别人,卿卿不乖,要给惩罚。” 翌日晨,天光大亮,云层后一轮红日渐渐爬上了屋檐处,是个晴天。 “姐姐昨日累到了,不要吵醒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低语叮嘱。 姜姝窈蛾眉微蹙,转了个身,面朝里侧用锦被将自己整个蒙住,接着睡。 等到她终于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殿内。 一旁的竹苓连忙将缺了一角的帐幔拢起,扶她坐了起来。 锦被滑落,松松散散的衣襟里面满是暧昧的红痕,身上的每一点酸痛都提醒着她昨日究竟有多出格。 她还是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倚靠在床头上,眸子半阖着,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色。 床头处的桌案上,那本罪魁祸首还摊开放在那里,珠帘被人拨动,沈韫玉处理完事务走了进来。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月白色的散袍,锦衣玉带,清贵无双,像是个翩翩的世家公子。 姜姝窈只抬眸恹恹的看了他一眼,就又阖上了眸子。 沈韫玉在床沿坐下,冷白的指节轻轻抚上她的腰,替她缓解着酸痛,手劲温和适中。 他明明是一国储君,却不知在哪学了这一手推拿之术,姜姝窈原本紧锁的眉头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姐姐身子还难受吗?”他的手换了个地方继续按摩,姜姝窈上半身被他揽入怀中,没拒绝,也没说话,面色却是比方才要好些。 沈韫玉目光落在她后脖颈处的红痕上,眸色深了几分,嗓音却是更加温和:“都是我不好,姐姐若还是觉得累就再睡会,等会我叫你。” 第111章 万箭穿心 只是他话音刚刚落下,常喜急匆匆的进了殿来,门都没敲,他在主子面上可从未如此失礼过,姜姝窈原本还有些困倦,见他这副模样缺陡然清醒了过来,心间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许疑问。 “何事如此慌张?”沈韫玉半敛着眸子,微沉的嗓音中带了几分警告。 常喜跪伏在地上,面色还有几分惊骇,刚想不管不顾的出声,在这道沉沉的目光注视下却陡然冷静了几分,他张了张口,干巴巴的道:“回……回殿下,顾统领收到了封密信,想要找您商讨一番,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孤知道了,你领着顾生去书房,孤随后就到。”沈韫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不可闻的暗了暗。 常喜应了一声就手忙脚乱的出了殿,走到一半差点绊倒在门槛上,也不知究竟是多大的事让他这般失了分寸。 沈韫玉在姜姝窈腰后垫了个软枕,让她靠的更舒服些,又叫来了竹苓,这才起了身:“姐姐好好休息,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完又吩咐殿内的宫人,“等会到了时间直接传膳就是,不用等我。” “是。” 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内,姜姝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竹苓,你说,会发生什么事?”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慌张感,心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去。 “小姐用不着杞人忧天,若真有什么事发生,夫人和老爷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姜姝窈的心微微安定了些,然而那种慌乱的错觉却并没有消失,还是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着她。 “但愿不会出事。” 书房内。 沈韫玉刚进了屋就看见顾生跪在地上,像是请罪,手上则捧着封密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顾生将信递给他。嗓音粗哑的不像话:“殿下看了信就知道了。” “北狄近些日子一直都不安分,军中将士也多有防备,却还是没想到他们竟敢半夜突袭粮仓,守仓的侍卫被迷药迷倒了,他们趁着巡逻兵没到的空隙将粮仓给点燃了,火势借着风哄然而起,就算是抢救及时,也有小半的粮食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我们的将士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两军就此开战,再后来……” 顾生说到此处嗓音喑哑的几乎听不清楚眸子不忍的阖上了。 “再后来,两军对战,姜小将军被封为了前锋,勇猛非凡,千军万马中将敌方首领一箭射下马,自己却也被万箭穿心……” 沈韫玉已经从密信里看到了这件事,再听他亲口说出来,身形还是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眼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红意,若不是顾生在一旁扶了他一把,说不得连站都站不住。 他在姜家那几年,姜舒衍也一直都是拿他当亲弟看待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分给他一份,又教他练武,他这一身功夫,基本都是姜小将军教的。 更何况,被他姐姐知道了怎么办,姜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自小就关系亲厚,姐姐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孤不是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护姜小将军周全,顾生,你的人都是废物?” 顾生重重磕了个头:“属下无能,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姜小将军被任命为先锋,领命带了一队骑兵前去突袭,军命难违,属下派遣道那些人也跟着请命去了。” 说到这里顾生的嗓音微微艰涩了几分,顿了好一会才接着道:“这一队骑兵同姜小将军……全军覆没,无一人回来。” “啪——” 桌案上的琉璃玉盏被人挥落在地,沈韫玉凤眸微微阖上,再睁开时已经压下那蔓延的红意,眸底只剩一片漆黑无边的墨色。 “东宫内所有人,谁敢在太子妃面前提起此事,杀无赦。” 顾生唇瓣微微翕合了下,哑声道:“捷报再过两天便会传回京城,殿下……” 沈韫玉握紧手中的密信,手紧紧扣着案角站直了身体,眸底一片漆黑,不见半点光亮:“此事背后可有内幕?” “主帅是宁大将军。” 顾生只说了这么一句,沈韫玉却瞬间就明白了。 “宁家。” 沈韫玉眼底又有丝丝缕缕的血丝浮了上来,他微微阖上双眼,遮住其中几乎压制不住的血光。 “殿下……”顾生见他状态不太对,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去养心殿,面圣。” “属下遵命。” 上午天还晴的好好的,屋顶的雪被晒化,屋檐下已经开始滴水,午时却又起了阵风,没一会天就阴沉了下来,又飘飘洒洒落起了雪花。 冬日的天气难得有这么反常的时候,姜姝窈心间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右眼皮也开始跳了起来。 想起早些时候常喜的异常,她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目光转向竹苓,轻声道:“去叫常喜来,我有事要问他。” 竹苓应声出去了,没一会常喜就急匆匆的进了殿。 “奴才给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唤奴才来有何事?”常喜来的很急,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敬行礼。 姜姝窈纤细的指节紧紧扣着椅子扶手,压下心间莫名的情绪,平静出声:“今天巳时我见你慌慌张张的来请殿下,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常喜扶了扶头顶有些歪的官帽,抬头谄媚的冲她笑了笑:“哎呦,让娘娘看笑话了,没什么大事,还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奴才之所以慌张,是这两天吃错了东西,闹肚子了……” “是这样吗?”姜姝窈眸光直直的看向他。 “给奴才几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瞒娘娘啊。”常喜面上顿时急了,就差指天发誓了。 姜姝窈心间还有疑点,却也没再为难他,只想着等沈韫玉来了再好好问问他。 “没什么事,就是今天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慌,就想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出事就行,你先下去忙。” “奴才告退。”常喜听见她这么说心间不由得咯噔一声,只暗暗道血缘这种东西果真奇妙。他不敢再多想,唯恐在他这再出了什么纰漏,行了个礼就连忙退了出去。 第112章 探望 姜姝窈的心每日不上不下的吊着,始终落不到实处,她原本打算这等沈韫玉过来了问问他,可一连几日,他却再也没来过后殿,一开始的两天甚至直接宿在了永宁帝的乾清宫。 “想来是前朝出了些了不得的大事,殿下这几日忙的厉害,等过去这几天就好了。”竹苓给她端来安神汤,轻声安慰她。 姜姝窈却是再也坐不下去了,“不成,竹苓,我的心慌的厉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在瞒着我,我等不了了,现在就要去问他。” 竹苓顿了顿,却是没有再劝她,只是轻声为她出谋划策:“正好小厨房方才熬了道滋补的鸡汤,还没来得及端上来,娘娘正好趁着送鸡汤去探望太子殿下,殿下现在在书房处理政务。” 姜姝窈提着小厨房刚做好的鸡汤去了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是她连忙行礼放行:“娘娘快请进,殿下正在里面看折子呢。” 姜姝窈侧眸看了他一眼,嗓音平和的问道:“我这个时候去不会打扰到殿下。” 那小太监连声道:“不会不会,娘娘来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呢,殿下在书房里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奴才们也劝不动,娘娘进去了劝几句,总这样,身子是熬不住的。。” 书房门被打开,姜姝窈提着鸡汤走了进去。 书房里灯火很足,沈韫玉正在桌案看着折子,眼底是浓重的青黑,不过几日不见,他却好似瘦了一圈,往日合身的织锦袍如今挂在他身上,有了几分空荡荡的意味。 姜姝窈提着鸡汤放到了桌案上。 “姐姐怎么来了?”沈韫玉合上手中的折子抬眸看她,面色温润,眸光平静,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模样。 姜姝窈有心要将事情问个清楚,她扯了扯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宫人说殿下在书房内几日都未曾休息好了,我吩咐下面的人熬了鸡汤。” 说着她伸手打开了食盒,舀了碗鸡汤递给他。 沈韫玉接了过来,又一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近些日子太忙了,都没空去看姐姐,还好姐姐还念着我。” 姜姝窈坐在他大腿上,不自在的动了动,“殿下先放开我,汤等会就要凉了。” 沈韫玉扣在她腰间的手却是紧了紧:“不要,好久都没抱姐姐了,姐姐让我抱会。” 姜姝窈在他怀中安静了下来,没再挣扎,似乎是过了一刻钟,她才轻声开口问:“殿下近些日子这么忙,是出了什么事?” 沈韫玉的身子微微僵了僵,轻轻蹭了蹭她修长的脖颈:“就知道姐姐不会平白无故来看我,朝中确实有事发生,但我现在好困,姐姐陪我睡会,等我睡醒了就告诉姐姐。” 姜姝窈手指不自觉蜷了蜷:“这是书房。” 沈韫玉笑出了声,抱着她去了屏风后的矮塌上:“姐姐想到哪里去了,就只是单纯睡一觉罢了,当然,姐姐若是想做什么也不是不可以,等我晚间回寝殿找姐姐。” 姜姝窈自觉自己想岔了,登时就闭紧了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缩在他怀中。 沈韫玉这几日一直在处理边疆的事,特意去找了永宁帝瞒下了姜小将军的死讯,他知道瞒不了太久,却还是尽力想让姜姝窈知道的晚些,哪怕只晚几天。 先前姜小将军一箭射落北狄的首领哈亲王,确实士气大振,然而北狄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北狄三王子自请出战,稳住了北狄的局面,如今战况又僵持了起来。 书房内也烧了地龙,但终究没有寝殿烧的足,还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寒气。 一床宽被将两人严严实实的覆盖在下面,姜姝窈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颈下是他的胳膊,腰身也被他握着。 然而表面上这般恩爱的眷侣却是各藏心事,看似紧紧相贴的两个人却从未交过心。 沈韫玉兴许是真的困了,躺下没多久呼吸就平稳了起来,姜姝窈没有丝毫睡意,躺在他怀中无意识的盯着他看。 他睡着的样子是很乖巧的,眼睫安安静静垂着,眉眼依稀还有从前那个腼腆爱笑的少年的影子,只可惜怎么养成了这般恶劣偏执的性子。 姜姝窈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桌案上那厚厚的一摞折子上。 她轻轻挪开自己腰间的手臂,想要起身去看看,没有窥探政事的想法,她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觉告诉她,沈韫玉不会跟她说实话。 只是还没等她坐起身,沈韫玉就翻了个身,将她再次揽入了怀中,比上一次抱的更紧,二人身子紧紧贴着,一丝缝隙都没有。 “姐姐别走。” 沈韫玉这一觉没睡多长时间,不过大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他醒来时姜姝窈还在他怀中睡着,双颊微微浮起了几分粉意。 他动作轻微的坐起身,没发出什么动静,姜姝窈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吵醒姐姐了。” 姜姝窈也坐了起来,眸色幽静,“殿下不是说了,等醒了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沈韫玉伸手将她额前垂落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姐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会哄你,近些日子确实是出了点事,边疆战火起来了,目前战况正僵持着,我才会每天都这么忙。” “只有这些吗?”姜姝窈抬眸看他。 “不然还有什么?”沈韫玉懒洋洋的靠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对了,还有一件,是关于姜大哥的,姜大哥好生勇猛,千军万马中竟能一箭将北狄首领射于马下,大振士气,我已经向父皇请旨封姜大哥为正二品镇北将军。” 倒是同她方才在折子里看到的相差无几。 姜姝窈轻轻推了他一把,神情微微松懈了几分“想来殿下还有要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殿下继续看折子。” 沈韫玉眼尾微微垂下去了些,轻轻叹了口气:“姐姐总是这样,用完就丢。” 姜姝窈扯唇笑了笑,没再说话,径直提了食盒就出了门。 沈韫玉单手撑着头,另一手轻轻扶在桌沿边上, 看着姜姝窈远去的背影,一句话未说,只眸底的情绪晦涩难懂。 第113章 有孕 竹苓和小太监一同站在檐下等候,外面风凉的刺骨,她的脸被吹的煞白的,幸而手中还有姜姝窈的手炉,才不至于冻僵了手脚。 看到姜姝窈从殿里出来后,立刻将手中杨妃色的斗篷披到了她身上。姜姝窈看见这一幕,黛眉不由得微微蹙起,“外面天这么冷,你们也不去偏殿等等,这样一直守着身体怎么受的住?” 守门的小太监嘿嘿笑了两声:“多谢娘娘关心,奴才本就是在门口当值的,怎好玩忽职守,况且奴才穿的厚,都习惯了,倒是竹苓姑姑,身娇体弱的,估摸着身子可能会受不住。” 姜姝窈伸手拉过竹苓的手,有手炉在,她的手倒是温热的,然而看那煞白的脸就晓得不会好受。 “等回去了好好灌两碗姜汤去去寒气。” 竹苓笑的眉眼弯弯的,低声应道:“奴婢遵命。” 主仆二人相携离去了,书房离寝殿也不远,只是中间要穿过一座小园子,姜姝窈刚刚走到近前就透过树枝间隙看见两个粗使宫女坐在一起不知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二人体格壮实,手中还拿着修剪花木的大剪刀,是东宫里最下层的粗使宫人。 她们看见自己也只会诚惶诚恐的行礼,如今隔着几棵桂花树,姜姝窈也无意打扰她们,便带着竹苓转了步伐,预备绕过这一段路。 “哎呦,你可听说了吗,此次战场上那立了大功的姜小将军可是我们娘娘的嫡亲兄长。” 竹苓看向姜姝窈,姜姝窈脚步顿了顿,没有绕走,而是停在了原地继续听。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还听说被封为了正二品的镇北将军呢,娘娘母家原本只是个四品官,如今倒好了,也算是有了靠山了。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去到主子面前,也去说着吉利话讨些赏钱。” “好什么好啊……”另外一个却突然压低了声音。 “官职再大有什么用,那可是追封啊,追封什么意思你也动动你那蠢笨如猪的脑子好好想想,还讨赏钱,说不得娘娘一个心情不好直几分将你拉下去乱棍打死了……” 追封? 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谷底,姜姝窈猛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时间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什么错觉了。 不然,不然为什么听到她们说的追封? 要追封谁,她的大哥吗? “唉,倒是可怜了,听说姜小将军才不过二十一岁,正是大好的年华,这般好的少年将军竟然葬身在了沙场。” “小姐——”竹苓面色一惊,连忙搀扶住她软倒的身子。 那两个丫鬟立刻噤声了,似乎是知道有贵人,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竟还想趁乱溜走。 “滚出来!把方才偷偷议论的有胆子再说一遍,我家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二人千刀万剐也不能够!”竹苓眸光凌厉的扫了一眼她们。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们都是胡说八道的,奴婢不该咒姜小将军,求娘娘饶命……” 姜姝窈手指紧紧扣着竹苓的胳膊,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眼前却还是一阵天旋地转,看人都是重影的,面上更是白的不见半分血色,裙摆间隐约有鲜血溢出,沾在了裙摆上,红的刺目。 “来人——”竹苓见她这副模样被吓得七魂都被吓出窍了五魂,连忙开口喊人,不一会怀夕同月见就慌慌张张奔了过来,只是还没等她们来到近前,就有抹沉丹色的身影径直将人捞入了自己怀中。 姜姝窈一时间只觉得耳旁乱糟糟的一团,她还想撑起精神问问那两个宫女为什么会那样说,然而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却像是断了一样,小腹也坠疼的厉害,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只恍恍惚惚听到一声惊慌的姐姐,随后身子落入一个宽厚熟悉的怀抱中。 姜姝窈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沈韫玉正守在她的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见她醒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姐姐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姜姝窈挣扎着想坐起身,小腹还是有些有些坠坠的钝疼,但不强烈,比昏过去前要好得多,口中也有着苦味,像是睡梦中被人灌了药。 沈韫玉连忙扶她坐了起来,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刚刚醒来,她眸中还带着几分茫然,只是很快,眼底的情绪就变为了惊惧,面色也霎时变得惨白了起来。 她几乎是求救般的抓住了他的衣角,面上都是惊惶,像是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星。她开口,嗓音凄楚:“殿下,我听见……我听见有人说哥哥战死了。” 沈韫玉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声音温润平和:“姐姐做噩梦了,姜小将军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等他再过些日子从边疆回来,就让他来东宫看你。” 姜姝窈情绪微微安定了些,指骨却还死死揪着他的衣摆,用力的指尖都泛白了:“是吗?” “当然,姐姐不信的话问竹苓——” 沈韫玉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她给推开了。 “你骗人。” 她直直的坐在床榻上,脊背挺得笔直,面色白的像纸一样,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你身上有血腥味,你杀了人,你将那两个宫女给杀了。”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沈韫玉面上的笑猛然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 那两个宫女该死,当初密信刚传过来他就去见了永宁帝,封锁了姜舒衍战死的消息。如今整个京城都没几个人知晓,更遑论她们这两个粗使的宫人,她们还特意挑在姜姝窈回去的半路上说,恶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东宫前些日子已经清理了一批奸细出去,他知晓可能会有些漏网之鱼,只是至多不过是些杂役,也舞弄不到主子跟前,便没把她们放在心里,万万没想到会在她们身上狠狠跌了一跤,还是宁贵妃的人,又是宁家。 他听到外面动静后就立刻出了殿,看到姐姐软倒在竹苓怀中时魂差点都吓飞了,特别是裙摆处的那抹鲜红,像是要灼穿他的眼睛般,当即没忍住,拔剑一剑了结了那两个宫女。 鲜红温热的血喷洒在他的衣摆处,他又特意去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没想到还是被她闻了出来。 “姐姐的鼻子倒是灵敏,果真怀了身子就是不一样了,不过姐姐误会我了,我哪有杀什么人,不过是手上被割出了一道伤口,流了点血。”他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上果真缠着一圈绷带,上面还隐隐渗出血迹出来。 姜姝窈身子却登时僵住了,面色白的近乎透明,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双眼直愣愣的看向他,声音轻的好似融进了风中,“你方才说……什么?” 第114章 欺瞒 沈韫玉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她难受,便只站在床榻外侧,看向她的眉眼柔和的不像话:“姐姐今天吓坏我了,方才叫了太医院的好几个太医看诊,才发现姐姐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呢。” 姜姝窈撑着最后的力气才不至于瘫倒在床榻上,她的面色白的如同宣纸一样,手撑在被褥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说……我怀孕了?” 沈韫玉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想了又想还是走近了几步将她揽入了怀中:“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子,不过见了红,胎像不稳,需得精心养着。” 姜姝窈还没想明白自己大哥的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昏了头,她的手心冰凉,心也像坠入了冰窖,胃里顿时泛起了难以忍受的恶心之感,她立刻推开他,趴在床沿上吐了半天。 她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就中间灌了碗药进去,当然吐不出什么,然而模样却是足够狼狈,双眼通红,眸中含着泪珠,脸颊苍白的不见半分血色。 “我不要,这个孩子不能要……” 沈韫玉依旧轻轻抱着她,半分力气都不敢使,向来温润的面上苍白的不像话,沉邃无边的凤眸中更是隐约划过几分无力。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姜姝窈的身子虽说调理过来了点,但还是有些虚,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好将养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姜舒衍刚刚出了事,他能瞒一时也瞒不了一世,现在离新年就剩一个多月,姜舒衍人回不来,牌位在新年前也是要被家人供奉起来的,不然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别说这孕期的十个月了,就连前三个月都瞒不过去,她腹中的胎儿脆弱的很,这次受了惊惧已是用了宫中的秘药才勉强抢救了回来,可是下次呢?下次还会不会再有机会? 沈韫玉不敢想,也不敢赌,母体忧思过重,孩子很大概率留不住,但他还是想试试。不提流掉胎儿对母体的损伤有多大,这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日夜亲密的证据,延承着他们的血脉,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想看见他平安降世。 “姐姐别想太多,你的身子现在弱的很,流掉胎儿对你身体的损伤太大了,就算真的不想要,也要等到身子养好些再说。” 她现在一点刺激都受不得,说话只能顺着她。倘若因此伤到了姜姝窈的身子,他怕是恨不得一剑了结了自己。 姜姝窈不理会他的推托之言,双眼红通通的看着他,嗓音嘶哑的不像话:“现在就把堕胎药端来。” 沈韫玉抱着她的手臂微不可闻的紧了紧,依旧还是松松的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不行的姐姐,现在不行,你的身子太差了,强行流掉这个孩子会要了你半条命的。” 姜姝窈动作缓慢的掰开他的手,苍白的唇微微翕合:“那我再问你,我兄长究竟有没有出事。” 沈韫玉没有丝毫犹豫,面色也没有半分异常,像是已经在心中排练了无数遍一样,“姜大哥在边疆好好的,姐姐做什么噩梦了,怎么总问他有没有出事。” 姜姝窈身子脱力般的软倒在他怀中,眼皮殷红,还隐隐肿了一圈,“殿下最好不要骗我。” 沈韫玉轻柔的亲了亲她殷红的眼角,将她的眼泪全部吻去:“不骗姐姐,姐姐还是快些振作起来,等养好了身子姐姐想做什么都行。” 不骗又能如何呢,她的身子经不起再一次的波折了,为今之计只能瞒着哄着,才有一丝的希望。 等到她身子好些,再知道这个噩耗才不至于承受不了打击,说不得—— 说不得她对这个孩子也会心存善念。 沈韫玉眸中闪过微弱的希冀,却又很快赤红了瞬,手指也不由得攥紧。 就算是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也行。 他近乎自虐的想着,只要他姐姐好好的,这个孩子要不要又能如何,等以后姐姐想生了再生,总会有机会的。 然而心里再怎么宽慰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的希望。 他轻轻贴着她的面颊,嗓音带着几分乞求:“姐姐真的不能留下他吗?他还这么小,等以后生下来了会喊姐姐娘亲,姐姐真的不喜欢吗?” 姜姝窈唇瓣微微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胃里却又泛起了那阵恶心感,她捂住嘴干呕了许久,沈韫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你出去,让太医进来。”姜姝窈颤着身子直起腰,双眼直直的看着他,眸底有不加掩饰的倦意和厌烦。 沈韫玉身子顿了顿,眸底情绪黯了又黯,终究还是受不了她这样直白的厌倦,面色白了个彻底。 “姐姐好好休息,我这就让齐太医进来。” 他起身,步伐缓慢的出了内殿,几位太医院的太医正诚惶诚恐的跪在外殿。 “你们都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几个太医连声颤巍巍的道:“微臣晓得,微臣晓得……” 沈韫玉眸色沉邃的瞥了他们一眼:“齐太医进去,太子妃说什么都要顺着她,不准惹她动气,” 说到这他顿了顿,嗓音低沉了几分:“尽力保住她腹中的孩儿。” 齐太医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却还是颤声回道:“微臣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第115章 年关 冬天里天短,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过一转眼,就来到了年底。 明明该是喜气洋洋的新年,东宫中的氛围却是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闷,就好像所有的头顶都悬着块巨石,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落下,将所有人砸个头破血流。 姜姝窈身子不好,又忧思过重,成日里补药灌着,一直到进到腊月里才算真正坐稳了胎。只是她的情绪始终很不安,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梦中都是她兄长血淋淋的倒在了沙场上。 沈韫玉生怕再出什么事,不敢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连批折子也一并搬回了寝殿,成日里哄着,宠着,一句重话都不敢再说。 眼下整个寝殿的地上都铺设着波斯国进贡的丝绒毯, 窗边垂着杨妃色的轻薄鲛绡,紫檀案上陈设着十方宝砚,上面堆放着几摞折子,那是沈韫玉批折子的地方了。 左边架子上另有装饰物汝窑花囊等, 无不华贵。 沈韫几乎是将太子私库都搬了过来,价值万金的玉珏即便只是摔个响,只要能逗她开心那都是值得的。 “娘娘,该吃药了。”怀夕拨开珠帘尽职的端着托盘进了内殿。 姜姝窈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旁的竹苓便接了过来,“你先下去,等会我伺候小姐吃药。” “是。”怀夕不敢反抗她,娘娘嫁到东宫已经大半年了,她还是唤的小姐,整个东宫却没一个人敢说她什么,她在娘娘面前的得脸程度她们是永远也比不上的。 “小姐可要现在用药?” 屋内地龙烧的十分足,姜姝窈身上只穿了件质地轻薄的里衣,腹中孩子还没显怀,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面上甚至更清瘦了几分。这个孩子闹人闹的很厉害,她这月余害喜害的几乎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她只是半垂着眸子,半分精神都提不起来:“放会,现在不想喝。” 竹苓依言放下了,走到她身侧,轻轻替她捏着肩膀,“小姐身子还难受吗?” 姜姝窈没说话,然而她微颤的身躯传达出的却是全然的焦躁和不安。 “殿下去了哪?” 竹苓顿了顿,轻声道:“应当是去了养心殿同圣上商议政事。”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隐约传出问安声,随后殿门被打开,沈韫玉挑起珠帘走了进来。 “姐姐今日感觉身体怎么样?”沈韫玉自觉端起一旁桌案上的药喂她。 姜姝窈伸手推开了他,随后声音平静道:“竹苓先出去,我同殿下有话要说。” 竹苓似乎是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退了出去。 沈韫玉放下药,拉了把椅子在床榻边坐下:“姐姐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姜姝窈手指微微蜷了蜷,面色镇定的抬头看他:“不知殿下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可还能兑现?” 沈韫玉身子僵了一瞬,内心早有预感她说的是什么,却还是冲她笑了笑,眉宇间似乎带着几分疑惑:“不知姐姐说的什么事?” 姜姝窈坐直了身体,脊背紧绷着,“关于孩子一事,殿下曾说过,只要我不愿意,我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 沈韫玉身子前倾了几分,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姐姐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吗?” 姜姝窈语气隐隐带了几分焦躁:“你答应过我的。” 沈韫玉漆黑的瞳仁直直的盯着她看,嗓音轻柔的不像话:“孩子才两个多月,还那么小,姐姐真的忍心吗?” 姜姝窈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还是一样的冷硬:“殿下不用再多说什么,只需告诉我,曾经允诺过我的事究竟还算不算数。” 沈韫玉面容白了几分,却还是微微笑了笑:“自然是算数的,姐姐不愿意,谁都逼不了你。” “只是,不能是现在。”沈韫玉说着亲昵的蹭了蹭她的侧脸。 姜姝窈面上表情僵了一瞬,“为何?” “姐姐忘了吗?我们之前说好的,只要我不纳妾,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的出现,姐姐愿意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可姐姐却不愿意为我诞下子嗣,姐姐是不是从来就没放弃过离开的念头,从没想过同我白头到老。” 姜姝窈脊背骤然一僵,藏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妄念就这般被他给说了出来。 沈韫玉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没事,我不怪姐姐,但是也请姐姐给我个机会,再留他一段时间好不好,等到过完这个新年,如果姐姐还是不想要,我不会再拦姐姐。” 他的推托之意太明显,姜姝窈只觉得自己如同陷入了泥沼之中,从始至终,她都被他牢牢扼住在掌中,没有所谓的选择,也没有所谓的退路。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沈韫玉轻轻拢起她脸颊边的碎发,“姐姐有身子的消息我已经传回姜府了,她们都很开心,姐姐就让我们过个好年,我答应姐姐,等过完新年,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 姜姝窈没再看他,微微阖上双眼,她不知道他说话还会不会算数,却也在日复一日中逐渐明白了过来,她的人生早就再进京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自己了,以后的日子,无非就是被人推着走向被设定好的路。 她开口,嗓音说不出的疲倦:“我累了,想休息了。” 沈韫玉轻轻松开了她,扶她躺下,又给她掖了掖锦被:“姐姐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外面常喜已经在殿外等了一段时间了。 “陛下让殿下去养心殿,说有要事商议。” 这个时候有什么要事他们都心知肚明,沈韫玉手紧紧握成拳,面色苍白的回头看了眼寝殿的方向:“好好照看太子妃。” 常喜连声回道:“奴才谨记殿下吩咐。” 边疆这一役最终还是以大祁险胜结尾,大军浩浩荡荡凯旋归来,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些牺牲将士的骨灰。 沈韫玉抬头望了望天,今日没有太阳,碧青色的天却依旧明亮的晃人眼睛。 第116章 追封 养心殿内,寂静无声,永宁帝也只是静静的坐在桌案后。 不知过了多久,永宁帝开口打破了沉默。 “姜氏这一胎,可还稳当?” 沈韫玉没说话,只是转眸盯着一旁的玉阶,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永宁帝站起来,步伐缓慢的走到他身边:“已经拖了这么久了,镇北将军是大祁朝的英雄,还是要落叶归根入自家祠堂的。” 沈韫玉微微阖上双眼,压下眼底蔓延的酸涩和红意,“儿臣明白。” 永宁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姜氏这一胎能留住就留,留不住就当没这个缘分,你们都还年轻,日后总会有的——” “父皇不必多说。”沈韫玉出声打断了他。 “对镇北将军的封赏,父皇心中可有了决断?” 永宁帝沉吟了一瞬,沉声道:“姜舒衍追封为正二品镇北将军,其夫人陆氏和母亲林氏封为二品诰命夫人,迁姜知州为从二品内阁学士。” “赐居前禹王府为镇北将军府。” 圣旨颁下去的时候朝野都震荡了,诸位大臣心间皆打起了鼓,陛下就这般宠信太子?太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下任新皇了,陛下竟还明着为他加筹码,正二品镇北将军,这是要分兵权了啊。 然而对此消息,宁家人却是一点都不急,依旧稳如泰山。 姜府却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昏了头,宣旨的是帝王身边的大太监王进忠,他说话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说是追封,只说是封,然而他话都说完好一会了,还是没一个人去接旨。 “姜大人,该接旨了。”王进忠没有丝毫怠慢,态度依旧恭谨。 姜知州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向那明黄色的圣旨,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接过来颤声问道:“敢问公公,不知将军何时能归府啊。” 王进忠眸中多了点什么,却没人能看出来,他笑着道:“镇北将军已经在将军府等着大人和夫人了。” 姜知州胡须都翘了起来,连声道了三个好字,陆氏和林氏面上也染上了几分激动,只是等陆氏抬眸看向圣旨的时候,面色猛然惨白了起来。 “……公公,这圣旨上,为何……为何是追封?” 姜知州面上的笑猛然僵住了,翘起的胡须抖了两下,他这才颤巍巍的垂眸仔细看向手中的圣旨。 圣旨上面那些赞美之词,一个都没落入他眼中,唯独最后一句,每个字就如那刺骨钢针,直直的刺在他心上,刻在他的眼底—— 追封姜舒衍为镇北将军! 追封…… 只有死人才会追封…… 这时后面两个小太监才终于上前来,掀开托盘盖着的锦帛,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紫檀木盒。 “姜大人,姜夫人节哀,逝者已逝,镇北将军是我们大祁的英雄,大家都不会忘了他。你们也不要太过伤心,还是要想想宫里的太子妃娘娘,她腹中还怀着小皇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王进忠面容悲戚的低声劝说着。 姜知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小盒子,步履蹒跚上前想要碰一碰,口中无意识的应答:“无事,无事,让我缓缓,缓缓……” “姜大人!” 王进忠同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面色一变,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他直挺挺向后倒的身体。 “姜夫人……” 不过片刻,大喜到大悲,姜府瞬间陷入一片哭声中。 新修葺好的镇北将军府上一片缟素,黄纸漫天,哭声哀哀,京中各路权贵这才明白宁家人为何不慌。 有什么好慌的,官位再高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死人,分不走半点兵权。 陆漓守在灵堂上已经哭厥过去了好几回,然而只要她醒来,却还是要继续来灵堂守着,林氏听闻此就病倒了,从前瞧着精气神还挺好,眼下病这一场,却好似老了十岁都不止。 太子亲自来灵堂前吊唁,一身缟素,磕了三个头,送了挽联,又回过神低声劝姜家人节哀。 沈韫玉没在这久留,这事他还在瞒着姜姝窈,生怕她再发现端倪。 他走后,便是姜舒衍的战友同袍们。 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红着眼眶磕了三个响头,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补丁,却还是又将身上所有的银钱碎银两一同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上。 “姜伯母,嫂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节哀。” 陆漓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只觉得他有些眼熟:“是思远吗?” “嫂夫人,是我。”朱思远眼眶又红了一圈。 “他明明已经寄了家书,说好了要陪我们回来过年的,文澜还在等着爹爹回来,你说,他怎么食言了?” “文澜才不过半岁,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没到记事的年纪,他怎么舍得抛下我们……”陆漓面容惨白,眼角已经流不出泪水了,斑驳的血迹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嫂夫人……”朱思远嗓音哽咽了下。 “姜大哥在临去战场的前一刻还在念叨着你们,说一定要好好挣个军功,为你同伯母挣个诰命来,要为自己的妹妹撑腰,他是想好好回来的……” 没有人会想死,姜舒衍直到万箭穿心的前一刻都还在想着家中的。 想那年龄已逐渐年迈的双亲,他自小便混迹在军营中,陪在自己双亲身边的时间少得可怜,他想着,等战争结束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承欢膝下。 还有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们家的窈窈从小便是文文弱弱的不喜争抢,嫁入那吃人的皇宫没有后盾怎么能行,他日后便要做她最坚强的后盾,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了她去。 还有他的漓儿,他的漓儿给他生了个孩子,已经取好名字了,叫文澜,希望他以后做个读书人光耀门楣,而不是像他一样做个刀尖舔血的武夫。 文澜刚生下来白白嫩嫩的一小团,让人抱都不敢用力抱,可惜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没等到他满月就离开了家。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日子还长,今年更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他提前写了家书,说好了一定要回去陪她们的。 只可惜。 将军血战沙场死,天不许,凯旋时。 第117章 吊唁 燃尽的灯烛泪光点点,墙角内香炉还在幽幽散发着香气,鲛纱帘的严严实实垂落,遮挡着外面的天光,即便已经是午时了,殿内还是昏暗倒如同天色刚亮。 姜姝窈难得睡了个好觉,还睡的这么迟,这在之前倒是从未发生过。 “竹苓。”她素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漾着水意的眸中还带着两分将醒的茫然。 “小姐。”竹苓挑开珠帘从外面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这一觉睡的时间太长了。” 竹苓身子微不可闻的僵了一瞬,又很快若无其事的抬头看她:“小姐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嗜睡些很正常。” “是吗?”姜姝窈蛾眉微微蹙起,似乎对她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小姐可要传膳?”竹苓将帐幔拢起,状似随意的捣了捣墙角的香炉,又将窗边垂落的鲛纱挽起,殿内这才亮堂了起来。 姜姝窈蛾眉蹙的更厉害了,“已经是午时了?我睡了这么久?” “兴许是小姐这几日太累了,心神猛然松懈下来睡的久些倒也正常。” 竹苓边说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荼白色的罗裙,领口处还有圈毛茸茸的雪白兔子毛,自从嫁入东宫她倒是难得还有这么素净的衣服。 姜姝窈眸色掠过几分探究,却还是随意的笑道:“怎么翻出来这件衣服了,你也穿了一身白,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竹苓手猛然抖了一下,幸好怀中的衣服没落到地上,她转过身,低垂着头掩去面上的异常:“外边又落雪了,奴婢只是想着穿身白同外面的雪景相配,娘娘不喜欢这件吗?不然奴婢去换一件。” “不用了,就这件。”姜姝窈摇了摇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方才异常她并不是没看见,姜姝窈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间莫名焦灼了几分。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在瞒着自己。 她也开始瞒着自己了。 “我方才睡梦中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哭,好多人都在哭,是我在做梦,还是出了什么事?” 竹苓身子又是僵在了原地,宫中没人敢哭,镇北将军府的哭声也传不到宫里来,小姐却还是说自己听到了哭声。 她机械的走向床榻边,有些恍惚的看着手中荼白色的衣裳。 真的还要继续瞒着小姐吗? 姜姝窈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浅色如琉璃般的眸子直直对上那双惊惶的眼睛:“竹苓,现在连你也不对我说实话了吗?” 竹苓闭了闭眼睛,却还是没能压下眼底酸涩的泪意,再睁开眼时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小姐,大公子他——” “姐姐醒了。” 殿门却蓦然被人推开了,珠帘剧烈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竹苓慌乱的扭过头去看他,姜姝窈纤细的手指却不容拒绝的将她的脸给扳了回来:“看他做什么,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在这,不用怕他。” 竹苓唇瓣翕动着,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沈韫玉已经走到了近前,神色淡淡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婢女:“竹苓出去。” 说完他又看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姜姝窈,轻轻道:“姐姐想知道的事我亲自来说,先让她出去。” 姜姝窈轻轻松开手,竹苓有些狼狈的出了殿门。 姜姝窈抬眸淡淡打量了他一眼,竟然还笑出声了:“倒真是奇怪了,竹苓穿了一身白,还特意为我寻了件白衣服,没想到看见殿下,殿下也是一身缟素。” “怎么,是什么人薨逝了吗?” “姐姐真的想知道?”沈韫玉在她身前缓缓蹲下身,眸光同她平视。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姜姝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唇色白的近乎透明,嗓音低哑近无声:“我不想知道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沈韫玉没有再说什么,姜姝窈却是是伸手抓了床头处的琉璃花瓶砸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韫玉不闪不避,任由剧烈的痛意蔓延在额角处。 姜姝窈浑身抖的厉害,沈韫玉不顾额头上蜿蜒的血迹,伸手将她强硬的揽入怀中,“姐姐别伤心,你腹中还怀着皇嗣,姜夫人姜大人刚刚痛失爱子,姐姐可一定不能再出事了,包括你腹中的孩子,他们可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姜姝窈抬眸看他。 “什么过段时间,你从来就没给过我选择的权力。” “姐姐别哭。”沈韫玉伸手沾了沾她的眼角。 “姐姐一哭我的心就好疼。” “等孩子生下来一切就都会变好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姐姐也要看开些。” 姜姝窈只狼狈的靠在他怀中,连质问他的力气都没有,难道孩子生下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就能解决吗?她的大哥能回来吗? 她伸手攥住他的袖口,“出去准备马车,我要归家。” 沈韫玉伸手拢了拢她的发丝,轻声道:“好。” 他扶她躺下,起身朝门外走去,又挥手召开了竹苓,“进去替姐姐更衣。” 竹苓低着头应声,嗓音里隐隐带着些哭腔。 沈韫顿了顿,淡淡扫她一眼:“别在姐姐面前哭,她本来就伤心。” 竹苓吸了吸鼻子低声应答:“奴婢晓得。” 窗外还在飘飘扬扬下着雪花,雪不大,地上却还是很快就白了起来。 镇北将军府就在皇城根处,出了宫没多久就到了,府门大开着,来来往往的许多京中权贵都是一脸哀凄,可谁知道转头出了府门又会是什么表情。 姜姝窈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抬眼望去,那白花同雪天一色,满目都是刺痛人眼球的惨白。 “太子妃娘娘前来吊唁——” 姜姝窈面上没有上脂粉,整张脸白的近乎透明,只有红了一圈的眼睛还彰显了点人气。 第118章 疑似故人来 灵堂设在正屋堂上,陆漓已经哭不出声了,泪也流不出来了,只呆呆跪伏在垫子上。 一旁还有孩子的哭声,尚在襁褓中的姜文澜被丫鬟抱着哭的十分伤心,像是也知道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窈窈来了……”陆漓抬头看她,除了通红的眼眶面上竟然再不见半分艳色,嗓音低哑的好似落在了风中被风吹去了大半。 一旁的林氏也迟缓的抬头看向她,干涸的嘴唇微微翕合:“你还怀着身子,来里面些,当心吹了风。” 姜姝窈目光落在林氏已经斑白的发上,不过短短几天,她却好像是苍老了无数岁,她咬了下舌尖,用痛意压下眼中的酸意,只是话出口还是带了几分哽咽:“娘,嫂嫂,节哀。” 林氏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架了起来,终究还是上了年纪,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你们兄妹俩从小感情就好,来了就给你哥哥磕两个头,磕完头你就回去,如今你身子娇贵,可万万不能有半分损失。” 姜姝窈径直跪下磕了头,抬眸看向她:“守灵七日,这七天女儿都不会走,母亲不用拦我。” 林氏没有什么气力再同她争辩,只无力道:“罢了,你从小就知道分寸。只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其他的都随你。” 林氏下去休息了,又有丫鬟来劝陆漓,“夫人,下去歇歇,奴婢知道您伤心,可身子不能这般耗着了,您还有小少爷,您要振作起来为小少爷也想想啊。” 陆漓依旧是摇了摇头,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合:“我要守着他。” 丫鬟们知道劝不动都不劝了,陪在一旁跪着,门外小厮又高声喊道—— “临安孟家公子到——” 姜姝窈脊背微微僵了僵,不过转瞬又恢复正常。 很快,长身玉立,缓带轻裘的翩翩公子进了灵堂。他穿的颜色很素气,然而那雪白的裘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配上他彬彬有礼的气度,倒有了些贵公子的矜贵模样。 他率先上了香,又恭敬的拜了三拜,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陆漓,低声安慰她:“嫂嫂节哀,姜大哥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的。” 陆漓哽咽道:“孟公子有心了。” 孟清和这才将目光缓缓转向另一边的姜姝窈,略微走近了她两步,嗓音低了几分:“娘娘也要节哀才是。” 熟悉的嗓音再度落入耳中,姜姝窈只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微微抬头看向他,面上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多谢孟公子。” 孟清和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不舍得挪开,尽管知道这不合规矩。 她已经是皇家妇,从此以后,同他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瓜葛。 外面风雪渐渐大了起来,孟清和没多留,同一旁的姜知州叙过话后就转身出了正堂,走到门口时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目光在那尚且平坦的小腹停留了一瞬。 回过头时,眸光微微深邃了几分。 小厮一边匆匆为他撑开伞一边问道:“公子可要回孟府?”孟清和大伯这一脉还在京城中,他们来的这些日子也都是借住在他家。 “不必,我自己骑马去走走,你不用跟着了。”孟清和俊秀的面上微微带了几分冷意,径直离了伞下迈向了风雪中,随后出了府门骑着马径直离去。 雪越下越大,他却不管不顾,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肩头。骏马在路上飞驰,他心中却无半分畅意,脑中反复出现的,都是灵堂上一身素衣的故人。 故人。 如今的他们,也只剩这一个略显疏远的称呼了。 “今日去吊唁的人还有那临安城孟府的孟公子。”暗卫斟酌着用语小心翼翼的道。 沈韫玉批折子的手微微顿了顿,那暗卫紧接着又道:“不过娘娘除了答谢一句话都没同他说,也没多看他一眼。” “孟家同姜家这许多年的交情,他又在京城,自然免不了要来上柱香吊唁一番,此事孤知道了,你下去。” “是。”暗卫看他情绪平静当即松了一口气,很快隐去。 沈韫玉手中的笔在空中悬了半天却再也落不下去,墨水沉积,在宣纸上落下好大一团墨点。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美好的回忆,他认识姐姐甚至比他还要早,若不是自己横刀夺爱,他们说不得早就成了一双眷侣。 他怎能不介意。 “常喜。” “奴才在。”常喜连忙应声。 “准备车驾,孤要去姜府。” 常喜扶了扶头顶有些歪斜的帽子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沈韫玉来到姜府时天色已经隐约有了几分暮色,姜府只简单的准备了膳食,准备用晚饭。 门口守着的小厮见宫里来的马车当即拉长了嗓音准备通报,沈韫玉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姜家人没防备他这个时辰会过来,都有些诚惶诚恐,连忙让下人拿了新的碗筷过来。 沈韫玉只坐在了姜姝窈身边,温声摆了摆手:“本来就是我打搅诸位了,不必多礼。” 用过晚饭后天色已经黑透了,外面下人来报:“大人,夫人,大悲寺的法师到巷口了。” 林氏强打起精神,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问道:“来了多少人?” 一旁的家丁低头禀报说:“回夫人的话,一共来了四十九人,领头的是大悲寺的慧空大师。” 听到这个名字,姜知州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花白的胡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比平日里更深了几分。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快请进来。” 此时,灵堂内已经点燃了一盏盏长明灯,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影影绰绰。陆漓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便又回到灵堂继续守灵,灯火昏黄,映衬着她的影子越发伶仃。 门外隐隐传来木鱼敲打声和阵阵梵音,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响亮。 姜姝窈顿了顿,抬眼望向门外。 好像直到这一刻,心间才终于有了丝真实感。那个在她出嫁时还说要为她撑腰的少年将军,是真真切切的不在了。 第119章 宫宴 这一场丧事办的十分隆重,就连圣上也亲自题了牌匾送过来,只是人死之后万事空,这样做,也至多不过是抚慰抚慰那些还活着的人。 姜姝窈在灵堂守了五天面色已经是白的不像话,恍若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姜家人没人敢让她再守,沈韫玉也强硬了几分,径直将人抱上了回宫的马车,腹中的孩子却还是受了些波折,用了好些药才保住,不过日后却是再也受不得刺激了。 天气越发冷了,外面也逐渐响起烟花爆竹声,宫人的脸上也都带了几分喜气洋洋。 马上要过新年了。 只是热闹都是他们的,镇北将军府上挂着的依旧是白绸,就连东宫里也没人敢挂红灯笼。所幸永宁帝能够体谅,倒也没人说什么。 日子依旧过的不紧不慢,太阳东升西落,没几天就到了除夕这天。 乾清宫举办了除夕夜宴,永宁帝宴请朝臣,沈韫玉身为太子自然要出席,姜姝窈尽管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依旧避不了。 她这胎怀的很辛苦,每日什么都不干都会耗去她大半精力,面对沈韫玉时也不愿再去伪装,满满的都是应和敷衍之意。 今日有外人在场,她倒有心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奈何她太疲累了,演技自然没有从前好,冷淡之意太过明显,落在朝臣眼中,便多了另外一种意思。 如今太子妃怀有身孕的事他们都知晓,东宫里没有旁的姬妾,太子殿下又正年轻气盛,怎么可能会为了太子妃不沾女人,若是好好运作运作—— 如果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心,指不定他们也能一步登天。 几位家中有适宜年龄女儿的朝臣心思不由得活络了起来,望向那边的目光也隐隐火热了几分。 权势利益动人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皆是如此。 世人仿佛被蒙蔽了双眼,如同那些疯狂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丝毫看不到那熊熊烈焰带来的致命危险。只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地想要去夺取那看似诱人的光明与温暖,全然不顾前方可能是万劫不复的绝境和死路一条。 他们早已忘了早前李家和顾家的下场,一朝丞相一朝太傅却落得个晚节不保流落他乡的下场。兴许还会有人记得,然而当切实的利益摆在自己面前时,没人会忍得住诱惑。 宫宴上人声嘈杂,还有不少人来敬酒,宴席进行到一半,姜姝窈就有些坐不下去了,面色更是隐隐有几分发白。 桌案下方,沈韫玉轻轻拉过她蜷在袖间的手,跟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又伸手召开了宫人。 很快,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蜂蜜清茶被送了过来,沈韫玉接过来,不顾周围那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亲自喂她喝过,一小杯清茶见底,姜姝窈面色才微微好看了些。 周围一直关注着这里的目光隐隐冷却了几分,不过很快,又火热了起来。 再得宠又能如何,如今她连靠山都没了,即便是为了拉拢势力,太子殿下的后院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姜姝窈终究还是受不了宴席上的吵闹,白着一张脸告罪退下,永宁帝知晓她怀有身孕,自然不会为难她,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沈韫玉刚想跟着起身,永宁帝却淡淡看了他一眼:“离散席还早,太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太子妃身子不适,儿臣去看看。” 永宁帝不紧不慢的喝光了手边的酒,斜眼看他:“她身子不适自然有太医,你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什么用?” “安心坐着就是,皇宫里守卫森严,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永宁帝的话落下,殿内的气氛随之默了默,沈韫玉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又面色平静的坐了回去。 永宁帝又派人赏赐了金银珠宝并绫罗绸缎送去了东宫。 “怎么说也是朕的嫡皇长孙,朕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去。” 有那会说话的官员大臣顺着永宁帝的话谄媚了几句,殿内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推杯换盏,又有世家千金贵女们献舞献艺,一时间好不热闹。 “殿下,臣女敬您一杯。” 沈韫玉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是方才献舞的,好似是某位四品官员家的千金,此刻姣好的面容微微染上了几分酡红,满是女儿家的娇羞。 这番行事也不算出格,除夕宫宴,君臣同欢,只是贵女们大多还是面皮薄,像她这般大胆的倒也是少见。 沈韫玉面色淡淡的往朝臣那看了两眼,果真看见不少人都正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里,心间便了然了。 这女子,不过是被推出来试探的。 他面色冷了几分,只淡淡说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来敬酒的官家小姐面色瞬间白了白,却还能强撑着体面告了声罪,倒也是个能经事的,只是可惜,被推出来当枪使了。 到散席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中途不少官员来敬酒,沈韫玉即便是没怎么喝,身上也沾染了不少酒气。 回东宫后,他自去仔细沐浴了一番,待到身上闻不见什么酒味才出来,又叮嘱了身边的宫人,不许在她面前提及今天晚上的事,才敢去往寝殿。 推开殿门,里面灯火基本上都熄了,只桌案上留了只小小的宫灯,厚厚的帐幔垂下遮住光亮,打扰不到里面睡觉的人。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撩开床帐,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她的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从怀孕后她便十分嗜睡,如今的她没了白日里对她的冷淡疏离,看起来乖的不像话。 窗外风声呜咽冷风彻骨,在温暖如春的室内难免让人升起几分睡意来。 沈韫玉强忍住想揽她入怀的冲动,依旧轻轻坐在床沿处,她的嗅觉很敏感,前些日子稍微有什么气味不对的就能吐个昏天黑地。如今虽然好了些,他却还是不敢轻易打搅她,免得扰了她的好梦。 他冷白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如今才三个月,不到显怀的时候,泡然而只要想到这里面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心间就不由得一热。 尽管这孩子是他强留来的。 说他卑鄙也好,出尔反尔也好,对上她—— 他实在是做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第120章 探花郎 开了春后,时间就过的快了起来,转瞬间又来到了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三月,三年一期的春闱也如期到来。 放榜之日,结果倒是让人大吃一惊。 榜首竟然不是京中那负有才名的几位公子,而是是来自临安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孟姓郎君。 倒也不能说是名不见经传,毕竟之前那出英雄救美的大戏人家可就已经攀上了如日中天的宁家了。 此时京中之人倒不得不叹一句那宁家目光如炬,慧眼识金,看来这是找好乘龙快婿了。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 金銮殿之上,永宁帝一身黑金色朝服,发上带着冕,十二冕旒散落在前后,漆黑的眼睛带着点稀疏的笑意,眸光饶有趣味的掠过下面几位身如青松的俊秀公子。 殿内氛围一时间静的可怕,似乎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永宁帝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孟清和,抬起头来。” 孟清和面容恭谨的上前,行了个大礼,才敢抬起头:“学生拜见圣上。” 永宁帝摆了摆手免了他的礼:“你的文章朕也看了,文采斐然自是不必说,难得的是见解独特,倒是让朕眼前一亮。” “能入圣上的眼是学生的荣幸。” 永宁帝面露赞许的点了点头,又点了两人:“宋既明,裴自清。” 一旁的两人一同出列,“学生在。” “你们二人的文章也是让朕刮目相看,日后可都是我大祁的肱骨之臣啊。” 二人面上也都是气度非凡,但眸底深处,还是隐隐现出了几分激动,帝王钦点的就他们三个,其中意思,很难不让人多想。 关于状元是谁,他们心中都有了计较,只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他们都有些错愕。 只见金銮殿龙椅上的帝王大手一挥,捋着胡须慢悠悠的道:“三位爱卿都甚得朕心,谁为状元倒是让朕好生为难。” 三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在玉阶前,听见帝王这般状似为难的话也没人敢抬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得永宁帝状似随意的话语,“孟爱卿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当为探花郎,才不算辱没了这个名头。” 此话一出,三人都是顿了顿,原本他们还以为状元会是孟清和。 孟清和若是神情自若的出来谢恩:“学生多谢圣上看中。”面上没有半分不满。 永宁帝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他好几眼,见他果真没有不满面色才又和缓了起来。 最后裴自清被钦点为了状元,陆既明为榜眼,这个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 裴自清是元后的本家侄儿,即便是看在已故裴后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了他。 殿试就此落下帷幕,探花郎打马游京时更是赚足了眼球,一身红衣,风流多情,更是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不知引得多少姑娘小姐们红了脸,就连许多世家大族也都想榜下捉婿。 然而也都只是说说而已,有宁家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守着,谁敢有那个胆子虎口夺食。 姜姝窈的胎象也终于平稳了下来,如今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小腹也逐渐开始显怀起来,沈韫玉不再拘着她,准许她随意出宫,只是每次出去身边都会跟着暗卫保护她的安全就是了。 今日亦是如此,姜姝窈不过是回一趟镇北将军府,身边明里暗里就不知道跟了多少人。 马车轱辘缓缓在中途停了下来,前方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有人看见了宫中的马车急着想要让路,却是越急越乱,半天路还是严严实实的堵着。 “出了什么事?”姜姝窈面色淡淡的撩开了马车帘,看向人声鼎沸的街道。 马车车夫乐呵呵的回道:“回娘娘的话,前面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打马游京呢,百姓都围着看热闹,把路给堵了。” 新科探花郎。 姜姝窈仔细咀嚼了这几个字,眸光望去前方那个被人群环绕的红衣人影,身姿如玉,风流倜傥,头戴方翅纱帽,她竟隐约看出来几分熟悉感。 “今年的探花郎是谁?” 那车夫这次答的慢了些,似乎是在想,过了好一会才一拍大腿道:“他不是京中中人,是从临安来的,好像是姓孟的,叫孟什么和来着……” “孟清和。”姜姝窈嗓音清浅的补全了他的话。 马车夫顿时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娘娘您认识他?” 恰好此刻道路也被疏通了,两侧的百姓拘谨的站在路两旁,姜姝窈平静的放下了帘子,嗓音轻飘飘的,犹如被风吹去了大半,落在人耳中却依旧听得真切:“一个故人罢了,不足为提,我们走。” “好嘞,娘娘您可坐稳了。” 马车轱辘缓缓开始转动,继续平稳的朝着镇北将军府的方向行驶去。 身后,那一身红袍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却若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那带着皇家标识的马车时整个人不由得顿了顿。 “孟兄在看什么呢,哦——那辆马车,孟兄看到那马车四角悬挂的璎珞,你初来京城可能还不晓得,这是宫中的马车,这一辆瞧着应当是是东宫太子妃的车驾。” 孟清和收回目光,回过头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没看什么,多谢李兄提醒。” 高头大马渐渐往前方走去,同那富丽堂皇的马车背道而驰,一个往南,一个往北,终于远到连彼此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宝子们,说些题外话,关于到底是he还是be,这个问题我也挣扎了很久,所以之前一直没能确切回复你们,be的话无外乎是女主抑郁成疾,或者是离开这个世界。我不太喜欢那样,所以还是决定了he,当然也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he,男主肯定会追妻火葬场。 然后还是要避个雷,后续情节可能真的会有点……宝子们避个雷,提前有心理准备??(?? ? 第121章 生产 永宁二十一年,中秋节,圣上一如既往在宫中举办了中秋晚宴。 太子殿下却难得缺席了,听说是东宫太子妃娘娘临产在即,殿下正在宫里守着。 镇北将军府灯火也是一直未熄,为仅剩的女儿彻夜祈福。 八月十六日晚,东宫内一阵嘹亮的哭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稳婆如释重负的道喜声:“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她是初次生育,又身量娇小,孩子虽说不大,但对她来说却也足够艰难,中途更是险些难产,好在一天一夜后总算生了下来。 守在外面的沈韫玉也陪着一天一夜没合眼,听着里面一声接一声的喊叫,端出来的一盆又一盆血水,面色白的吓人,中途若不是外面暗卫拦着,他早就闯进去了。 里面的稳婆面带喜色的出来了:“恭喜太子殿下,娘娘给您生了个麟儿,母子平安。” 沈韫玉勉强扶着桌角稳住身形,淡色的唇瓣翕合了好一会,才哑声道:“赏。” 话音落下,当即抬步就要往里闯去。 “诶诶诶,殿下。您不能进去,里面是女子产房,血腥味重,再冲撞了您——” 沈韫玉不听,手已经触上了门:“为何不行,孤说行就行。” 恰好此时竹苓从里面出来了,怀中还抱着个襁褓,沈韫玉只停步看了一眼那小小的一团,当即又毫不犹豫的进了屋去。 “殿下——” 几个稳婆在外面拍着大腿干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屋内的血腥气还很重,床榻已经收拾干净了,姜姝窈悄无声息的躺在上面,面上没有半分血色,沈韫玉看到这一幕脸色当即又白了。 “姐姐。”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到床榻前,立马便跪倒在床沿处,颤着手去探床上人的呼吸。 直到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手上时,他才松了口气,就这一会的功夫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床上之人就这般离他而去。 他轻轻握起她纤细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嗓音颤抖的不像话:“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姜姝窈已经倦极,早已陷入沉沉的梦乡,自然无法回应他。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又是一天过去了,她身子原本就虚,这般一天一夜不吃东西自然受不了,沈韫玉中间便给她哺喂过几次参茶,醒来这才不至于一丝气力都没有。 “姐姐终于醒了。” 姜姝窈刚睁开眼,就见沈韫玉守在床前,眼下是浓重的乌黑,面色也有些颓唐,脸颊更是隐隐凹陷了几分。 看起来真是可怜的不像话。 除了幼时,姜姝窈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样子,自从二人再次相逢,他也就刚开始还会装装可怜,到后面在她面前向来都是强硬居多,哪里会像今日这般。 她眸中隐隐多了些什么,手指微微动了动,却面容淡淡的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眼底还是深深的疲倦:“殿下怎么这般狼狈,一直没睡觉吗?” 沈韫玉不敢再去拉她的手,生怕惹她生气,太医说了,月子中的女人不能动气。 “我担心姐姐……”他开口,嗓音是难得的小心翼翼。 姜姝窈又渐渐阖上了双眼,嗓音有些沙哑:“有什么好担心的,妇人生孩子不都是要在鬼门关走一趟。” 沈韫玉指甲掐了掐掌心,面色又白了几分:“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让姐姐生孩子了。” 姜姝窈没理会他,他嗓音略微低了几分,又斟酌着开口:“姐姐还没见过孩子呢,可要现在见见孩子?”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方才阖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沈韫玉心间微微浸上几分喜意,连忙看向门口守着的竹苓:“去将小主子抱来。” 竹苓应声下去了,很快,就有乳娘小心翼翼的抱着个被锦被包裹着的婴儿。 孩子被放在了她的身边,小手小脚的,还在睡着,安安静静的,面上也不复刚生出来时的皱皱巴巴,如精雕玉琢的玉娃娃般,看着很是喜人。 她微微动了动眸,总算从混沌中清醒了几分。 她慢慢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皇孙的脸颊,只觉得手指像是碰到了一团云,柔软脆弱的不像话。 “还没起名字呢,姐姐看着可要取个什么名字?” 姜姝窈收回了手,却依旧看着身旁小小的婴孩:“大名我就不取了,小名就叫安安,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这一生能平安遂顺。” 沈韫玉面上笑意僵了几分,却还是柔声道:“他既然投胎做了我们的孩儿,我自然是要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 “有时候你自以为是为他好的,他不一定喜欢,荣华富贵固然好,可若是连自由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趣味。这孩子既然是殿下想要的,那殿下就答应我,日后不许逼迫他做什么他不喜欢的事情,人活一世,还是顺心最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沈韫玉面色又白了几分,唇瓣微微翕动,好半晌才低声应道:“好,我答应姐姐,一定不会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姜姝窈已经再度阖上了双眼,动作迟缓的翻了个身,面朝里道:“我累了,殿下先抱着孩子出去。” 沈韫玉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递给一旁的奶娘,轻声道:“姐姐再坚持会,补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喝完补药再睡,不然身子会受不住的。” 姜姝窈没拒绝,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没必要再跟自己较劲,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身子重要。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有丫鬟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的进了内殿,“殿下,娘娘,药来了。” 装药的托盘被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沈韫玉将她小心翼翼的扶坐起来,又在她后腰处垫上了软枕,这才端起汤药慢慢的喂她。 待一碗汤药见底,沈韫玉眸底不由自主的现出几抹柔光。 他轻轻将空碗放置在托盘上,又扶她躺了下去,“姐姐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姜姝窈自然是不会理会他,沈韫玉只贪恋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 她的面色总是白的不像话的,让人忍不住想在她面上染上几分艳丽的颜色,也好多出几分生动来。 房门重新阖上的时候,姜姝窈又睁开了双眼,她眸光淡淡的望着头顶的帐幔,心底无悲无喜,再没了多余的感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接下去的路就只余命运推着她走了,她又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第122章 百日宴 九月中旬,秋高气爽,万里晴空,皇长孙的满月宴在乾清宫举办。 姜姝窈身子弱,即便是坐足了月子还是虚的厉害,满月宴这天便推托了没去,沈韫玉虽说有点失落,但也不会拿她的身子冒险,便由着她了,等日后的百日宴再去也不迟。 皇长孙的名字也定了下来,景珩,永宁帝亲自定下的,单看这个名字就能看出皇长孙被寄予了厚望。 听到这个消息姜姝窈只是愣了愣,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事情已成定局,她说与不说也不会影响什么。 且近些日子朝堂上的氛围也越发诡异,东宫已经有了皇长孙,这储君之位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不会再动摇。 宁贵妃往日再贤淑如今也有些装不下去了,背后的宁家人更是蠢蠢欲动,如今朝堂俨然分为了三波势力,一波目前还处于中立中,只每日装瞎混日子,太子背后的势力自是不必多说,今年的新科状元,榜眼也都归属于东宫一派。 但宁家兵权在手,倒也不落下风,且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如今已是正五品翰林学士了,远超新科状元和榜眼,倒是让人不得不赞一句少年英才。 满月宴这天,东宫从天蒙蒙亮就忙活了起来,但动静都有意放的很轻,生怕吵到了素来浅眠的太子妃娘娘。 沈韫玉在去乾清宫前抱着孩子去寝宫了寝殿,见她还睡着便没有打搅她,只是隔着影影绰绰的帐幔看了她一会。 竹苓还在床前守着,沈韫玉又叮嘱了几句就抱着怀中的皇长孙出去了。 如今皇长孙已经满月,肉嘟嘟的小脸,殷红的唇瓣,一双黑葡萄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简直让人看的心都要融化了,今日是他的好日子,身上穿了新崭崭的红色小吉服,衬得他更加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简直像画中的仙童一般。 屋门被人轻而又轻的阖上,帐幔里的人似有所感的颤了颤眼皮,却没睁开,只是朝里翻了个身。 沈韫玉再回来时,已经是月挂中天,跟着一并来的,还有圣上那多到如流水般的赏赐,有给皇孙的,也有给她的。 孩子早就睡着了被乳母抱了下去,沈韫玉沐浴过后又去了寝殿,寝殿里的灯还没熄,姜姝窈捧着书正坐在桌案前看,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也没抬头。 沈韫玉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书放置在了一旁:“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在看书,伤眼睛,还是等明日再看。” 姜姝窈没反驳他,起身就往床榻处走去,沈韫玉小心翼翼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再过两个月的百天宴,姐姐会去的。” “姐姐毕竟是太子妃,也是安安的母亲……” 他话还没起说完就被姜姝窈给打断了:“今天没去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怕人前失仪丢殿下的脸,等到百日宴那天,我自然会去。” 沈韫玉得了她的应承心中自然欢喜,当即也不敢再招惹她,生怕惹了她不快,只又叮嘱了她两句让她早些睡就出了内殿,自己去了偏殿睡。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天气冷的格外快,才将将十月底,就飘飘忽忽下了场雪。一直到皇长孙百日宴,天更是冷的滴水成冰。 这天一大早,东宫里里外外都忙碌了起来,上一次因着太子妃娘娘身子没恢复好,都不敢大张旗鼓,这次可没有什么忌讳了,天不亮整个宫里就张灯结彩的挂满了红灯笼,宫人们也都喜气洋洋的说着喜庆话等着领赏钱。 姜姝窈一大早就由宫人伺候着起身换上了吉服,又上妆点了胭脂水粉,一眼望去,只觉得雍贵非凡,明艳的不可方物。 然而她浅色的眸中却依旧如同死水一般,惊不起半点波澜。 已经百日的小皇孙活泼的不像话,天冷,他被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两只小手却不老实,握成拳头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两条腿也一刻不停的蹬着。 他两弯眉毛同圆溜溜的眼睛像极了姜姝窈,而那挺拔的鼻梁同殷红的唇瓣却是肖极了沈韫玉。 “啊呜啊呜……”姜姝窈不是个好母亲,平日里都是乳母带着,她也就偶尔抱一次逗弄一会,然而大概是母子连心,小皇孙却是看见她就兴奋的厉害,口中含糊不清的啊呜着,整个人都在用力的向她那边扑腾,想要她抱抱。 姜姝窈从乳母手中接了过来,掂了掂分量,他顿时更兴奋了,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紧紧盯着她,两只小手更是从锦被中挣脱出来去抓她的衣襟。 “姐姐别抱太长时间,免得累到自己。”沈韫玉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他这话可没半分夸张,宫中不缺乳娘,小皇孙虽说才百日却已经白白胖胖的了,分量委实是不轻,更遑论如今冬日里天冷,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就是他抱的时间长了都觉得有些坠手。 姜姝窈浅浅笑着,亲昵的同怀中的稚子额头相贴,小皇孙更兴奋了,笑的咯咯响,两只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沈韫玉在一旁看着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她如今都已经慢慢接纳了他们的孩子,可唯独对着他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这种念头刚在心底响起他就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贪心了,明明之前想的只要她能接受他们的孩子就好,果真人心不足蛇吞象。 姜姝窈没逞强,抱了一会觉得累了就递给了他,由竹苓搀扶着上了已经准备好的车辇。 今日是个阴天,即便天色已然大亮也总觉得灰蒙蒙的,乌云压顶,风雪欲来。 第123章 惊变 乾清宫中,宫娥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中,君臣举杯同庆,觥筹交错。 永宁帝捋着胡须,英武的面上满是笑意:“来来来,让朕好好看看朕的乖乖小皇孙。” 沈韫玉抱着孩子上前了几步,永宁帝伸手接了过来,掂了掂分量顿时笑了:“这小子还挺沉。” 沈韫玉也笑了笑,眉眼间温润之意更加明显:“都是他娘上心,才养的这般白白胖胖的。” 永宁帝便顺着他的话看了眼一旁娴静的姜姝窈,赞同的点了点头:“为皇家开枝散叶,太子妃确实是辛苦了。” 姜姝窈行礼恭顺道:“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永宁帝心情却显然很好,大手一挥,赏赐又是如同流水般的送进了东宫中。 宴席上,抱着孩子言笑晏晏的太子殿下风头自然无人能比,帝王下首近臣的位置上,镇北将军府的姜大人也是受尽了恭维,只是他大概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面上虽说带着笑,笑总是淡淡的,时不时的扫过太子妃那边,眸光深处,还总是带着几分哀凄。 帝王身侧的宁贵妃依旧是一副温柔贤淑宽厚仁良的模样,看过小皇孙后,也是装模作样的赐下了许多赏赐,只是心里个如何想的,就无人得知了。 姜大人频频望向这边的视线姜姝窈自然看到了,她自从孕后期身子重了就没再回过将军府,已是几个月没再见过他们,可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两鬓就已经添上了许多白发。 姜姝窈深呼了口气按捺住心底的情绪,看了眼一旁的沈韫玉低声道:“总觉得席间闷的慌,我想出去走走。” 方才的画面显然落入了沈韫玉眼中,他轻轻点了点头,又亲自起身为她披上披风:“姐姐如果觉得累了就先回东宫,正好带着岳丈大人也去坐坐。” 姜姝窈身子却是顿了顿,敏锐的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抬眸看向他:“发生什么事了?” 沈韫玉还在仔细为她理着披风,温润的面上满是笑意:“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宵小作乱,等会就了结了他们,只是可能要见血,怕吓到姐姐,才让姐姐先回去,你就先回东宫安心等着。” “安安呢?”姜姝窈直直的注视着他。 沈韫玉面上的笑微微淡了几分,却还是温声道:“等会姐姐出去时我会派顾生跟着,他是我身边的暗卫统领,会有他护送你和安安一同回东宫。” 说到最后他还微不可闻的叹了叹:“没有姐姐这般偏心的,只关心孩子不关心孩子的父亲。” 姜姝窈没再说什么,只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披好披风就带着竹苓下去了,沈韫玉将怀中的稚儿递给一旁的乳娘,面色如常道:“珩儿饿了,抱下去喂奶。” “是。”那乳娘恭敬的行了一礼,抱着孩子去了偏殿,偏殿里,早有一个一身黑衣道侍卫抱着个一模一样的襁褓等在那里。 乳娘早早的就被交代过,此时没有半分慌张的上前同那侍卫交换怀中的稚子。 顾生接过沉甸甸的小皇孙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将怀中已经睡着稚儿放入了一个大提盒中,盖上盖,这才面色如常的出去了。 姜姝窈出大殿没多久姜知州也跟着出来了。 “窈窈。” 姜姝窈看向他眼底微微热了热,却还是勉强保持着冷静:“究竟出什么事了,我看您那副慌张的模样——” 姜知州护在她身侧,面色凝重,嗓音低的几不可闻:“边疆早几日便传来消息,宁大将军拥兵自重,已经偷偷潜回京城,若是猜的不错,如今那八万大军就驻守在京城五十里外,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可能是要发动了。” 姜姝窈面色僵了僵,几乎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向大殿的方向,“八万大军……” 姜知州又低声宽慰她:“陛下和殿下早就预料到今日的场景,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等会小皇孙也会被送来,窈窈不用担心。” 他话音刚落,就迎面走过来了个一身黑衣的侍卫,手中还提着个大食盒。 “陛下体谅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特意令属下送来几道娘娘爱吃的菜。” 姜姝窈掐了掐掌心,目光落在那大到足以容纳一个婴孩的木盒中,淡淡笑道:“多谢顾侍卫了。” 顾生恭谨的跟在她身旁:“娘娘客气了。” 一行人便不紧不慢的向东宫行去,姜姝窈被人搀扶着,面容隐隐发白,看着就是副病秧子的模样,有宫人瞧见了也只会觉得可惜,一旁提着食盒的顾生更是没人会注意。 回到东宫后,顾生将怀中的食盒递给姜知州,反手将两扇厚重的殿门紧紧阖上,又上了门栓,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姜知州连忙打开食盒,将里面正酣睡的小皇孙抱了出来,姜姝窈看向一旁的顾生,面容微微凝重,尽管她同沈韫玉有再多龌蹉,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夫妻一体,他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不会落得什么好。 进了殿后,殿门被宫人阖上,姜姝窈抱着还睡着的小皇孙在桌案前坐了下来:“如今事态究竟如何?” 顾生单膝跪地恭敬行了一礼,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太多表情,只微微沉吟道:“陛下同殿下早有准备,只是那八万大军着实有些棘手,殿下也是唯恐有什么变故怕护不了娘娘周全,才让娘娘同小皇孙先离席。” “东宫有殿下留下的数百暗卫,还有众多东宫亲卫,属下们定会誓死守卫娘娘同小殿下的安全。” “顾统领请起。” 姜姝窈心间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心底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她垂眸看了眼酣睡的稚儿,又抬眸看向顾生,眸中情绪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开口,嗓音又低又沉:“还请顾统领先答应我一件事。” 顾生微微顿了顿,拱手道:“娘娘但说无妨。” 姜姝窈微微垂着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素手轻轻拍打着襁褓:“等会若是无事自然是最好,若是有什么万一——” “还请万事以小皇孙为先,不用顾及我。” 第124章 逼宫 顾生立刻跪下请罪:“娘娘恕罪,殿下吩咐过,万事以娘娘为先,即便是……小皇孙,也要排在娘娘后头。” 姜姝窈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好半晌才抬眸看他:“那陛下的意思呢,再怎么样我对皇家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我怀中的可是真真切切的皇家血脉。” 顾生咬了咬牙,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计较,而是凝声道:“此次不过是清缴叛军,不会出什么大事,娘娘还请放宽心,若真有什么不测,属下拼死也会护娘娘同小殿下无虞。” 姜姝窈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侧眸看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呜咽的吹过空荡荡的枝头,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又下雪了。 乾清宫依旧是一派君臣同欢的热闹景象,只是不知何时,外面好似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这声音刚开始极小,慢慢就大了起来,直到震天的杀伐声传到宫殿门前,浓郁的血腥气也隐隐飘了过来。 殿内推杯换盏的声音猛然一顿,诸位大臣都左右互相看了看,面上隐隐都带着几分惊恐之色,还有那耐不住的颤声道:“这……这是……” 还没等他们这是个所以然来,殿外就传来太监尖细惊惶到变了调的声音:“宁……宁大将军到——” 宁大将军! 殿内的大臣不由得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面上惊恐之意更甚,谁不知道宁大将军此刻正在驻守边关,军中将领,无诏而回,可是大忌啊,更遑论如今那外面震天的厮杀声。 宁大将军,这是反了! 铁甲互相碰撞发出的响声在殿内清晰的响起,众人抬眼去看,便见一位身材伟岸的老将身着盔甲,腰佩长刀走了进来,身上杀伐之气极重,刀上还滴着血。 “微臣拜见圣上。” “护驾,护驾——”一旁太监尖细惊恐的嗓音响起。 随即几个禁卫上前,利刃出鞘,想要将宁策死死围在中间。 宁策只微微笑了笑,手中长刀一扬,那围上来的几柄长剑就断做了数截。 永宁帝这才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示意那些禁卫退下,“这是做什么呢,镇国将军风尘仆仆的从边疆回来,怎可对他刀剑相向?” 说着又看向他道:“爱卿可真是能未卜先知,朕方才还和贵妃念叨你呢,没想到你就出现了。也不知今天这是刮的哪阵风,竟然把将军给吹来了。” 宁策慢条斯理的环顾四周,对上他视线的那些大臣顿时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将头垂了下去,他这才抬眸看向御座上的帝王,嗓音雄浑:“今日小皇孙百日宴,可是我朝大喜啊,微臣当然要来。” “是吗?”永宁帝英武的面上还带了几分稀疏的笑意。 他又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宁贵妃,伸手随意指了指下方的将军,笑道:“贵妃啊,瞧瞧你这兄长,面圣要卸甲解刃,镇国将军在边关待几年,难不成将规矩都给忘了?” 宁贵妃面色依旧柔顺,也笑着回道:“兄长许是赶路赶的太急,这才一时忘了规矩,陛下别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永宁帝话语带了几分意味不明,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宫人赐座。 宫人连忙在帝王下首的位置加了个座位,又恭敬道:“还请将军解刀。” “解刀?”宁策冷笑一声信手将手中的杯盏摔到了地上,瓷片飞迸,划伤了那说话的小太监的脸,清脆的响声在大殿内响起,更像是某种讯号。 语罢他又抬眸看向上首的帝王,“陛下这是不信任微臣吗?” 永宁帝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稀奇的咦了一声:“不卸甲就罢了,连解刀也不愿意?看镇国将军今日这架势,莫不是要逼宫不成?” 宁策笑出了声,眸中满是势在必得的野心:“陛下今日倒还真是猜对了,这江山沈家坐的已经够久了,也该换我们宁家人坐坐了,当然,微臣还给了陛下另外一条路。” 一旁赴宴的大臣听到这都已经是呆若木鸡,像是缩头乌龟一般一个个将自己缩到了桌案下,生怕自己被看不顺眼再一刀给砍了。 永宁帝依旧不慌不忙,还有闲心喝下手边的酒,“哦,将军说来听听,是什么路。” 宁策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一旁,拉起了尚且年幼的三皇子:“说来倒也简单,只要陛下答应微臣改立太子,一切就都好说。” “太子?” 永宁帝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胡须,眉头也为难的皱起:“圣人常说,立嫡立长,三皇子可是一条都没占,爱卿这提议倒是让朕好生为难。” 宁策面色丝毫不变,又道:“陛下改立宁贵妃为皇后,三皇子不就是嫡子了。” 永宁帝放下手中的杯盏,用了些力气,震的桌案都微微晃了晃,一旁的王进忠连忙倒满,永宁帝又端起,笑着冲他扬了扬酒杯:“好想法!镇国将军好魄力,敢想敢做,朕敬你一杯!” “可朕若是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他话音落下,就听见外面的杀伐之声猛然大了起来,纷乱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微微动了起来。 宁策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答应?那就只得请陛下退位让贤了。” “陛下倒还真是放心啊,这般大好日子,禁军竟然都守在乾清宫,四角宫门竟然无将领把守。” 永宁帝也笑了,再次饮尽杯中的酒,信手摔了酒杯:“知道爱卿要来,这不是在等爱卿。” 宁策面色微微一变,然而殿门此刻已经被人攻开,今日所带领的两万叛军,已经攻了进来。 他面上逐渐染上了几分狂热,心底的那抹微不足道的怪异也被这唾手可得的权势压了下去。 “陛下还有什么后招尽管使出来,不然微臣怕您去了黄泉再悔不当初。” 永宁帝眯了眯眼看向他身后那一众黑压压的将士,轻轻啧了一声:“怎么,朕记得你可调动的兵权可是有八万啊,这怎么瞧着,也就一两万。” “爱卿这是没把朕当回事啊。” 第125章 瓮中捉鳖 宁策又是笑了两声,身后的叛军手持长枪,盔甲上尽是鲜血,整个大殿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陛下别急,剩下的人还在来的路上,再说两万人足够了,这不也直接打进宫了吗。” 永宁帝老神在在的摆了摆手:“朕不急。” “不过朕倒是奇怪,你这次造反是打的什么名头,若是兴不义之师,可是服不了众的。” 宁策挥了挥手,身后的将士上前,将在场的所有官员全部控下,他这才假惺惺的叹道:“北狄残族南下逃窜,攻入皇城,微臣前来救驾,不幸来迟——” “你莫不是在做白日梦,北狄向来只在辽阳活动,再怎么逃窜也窜不到上京来。” “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说他们往哪窜,他们就得往哪窜。” 宁策长刀一挥,一旁的桌案被他强横的力道一分为二,木渣飞溅,却没一个人敢说什么。 “陛下真当我看不出来你的想法,不就是在拖延时间,臣也陪您玩了这么久了,太子殿下怎么还没带着援兵来,莫不是贪生怕死,撇下您自己跑了不成……” “也不一定,臣手下那些人刀可都不认人,说不定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哈哈哈……”沈韫玉不在,他初初进殿就发觉了,手下的人已经向他汇报了他的位置,他也派了一队人前去截杀,虽说如今还没回来,但想着也出不了什么纰漏。 他话音落下,下面将士都附和着笑了起。 永宁帝老神在在的笑了笑,他坐在白玉高阶的御座之上俯瞰着他们,坐的高看的远,极目远眺,只见视线尽头处冒起了滚滚烟尘,当头之人一身银白盔甲,俊美无俦。 永宁帝信手一指,捋着胡须笑道:“瞧瞧,这不就来了。” “宁爱卿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轻敌乃是军中大忌吗?不过也是,当了这么多年常胜将军,偶尔轻敌一次又有何妨。” “就是宁爱卿之前可曾用到过这招,这叫什么来着,哦对,瓮中捉鳖。” 宁策面色微微变了变,又很快镇定下来,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谁捉谁还不一定,臣不是说了,臣剩下的那六万大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那也要他们能赶来才行。”永宁帝毫不在意的瞥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 “那就拭目以待,不过在这之前,就麻烦陛下先配合一下微臣。” 说完他身后一列亲信上前,欲要控制住他,永宁帝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一队黑衣暗卫好似从天而降,牢牢守在他身侧。 他侧目看了眼一旁被叛军保护起来的宁贵妃,轻声道:“爱妃眼角都已经有细纹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宁贵妃被簇拥在人群中,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柔顺道:“臣妾入宫都已经十余年了,自然会老,陛下不也老了,都有白头发了。” 永宁帝摇头叹道:“朕是老了,但朕脑子还管用,不像你,竟会这般老糊涂,如果你老老实实当你的贵妃,朕说不得还会让你再过上两年好日子,如今你既然自己都不想再过了,那也怨不得朕。” 宁贵妃的假面终于戴不下去了,向来温和的面上出现了抹堪称狰狞的神色:“陛下原来也知道是您自己将我们逼到这个份上的。” 永宁帝长眉微扬,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宁策已经看出来了他的意图,伸手夺过一旁亲卫的弓箭,拉弓直直对向他:“还跟他废话什么,待我一箭先送你上路,等会再送太子陪你。” 羽箭气势汹汹的直奔门面而来,一旁的暗卫严阵以待挡下这支利箭,最外围又响起杂乱的厮杀声,马蹄声滚滚传来,带动着整个大殿都震动了起来。 “太子殿下来了!”有人在大声嘶喊着。 随即外围的包围圈被人冲破,沈韫玉一身银色盔甲,持剑下马,温润的面上满满都是令人胆寒的煞气。 宁策面色微微变了变,冷笑出声:“那些人真是废物,竟然没能解决掉你。” 沈韫玉唇角微不可闻的勾起:“镇国将军打了这么多年胜仗,不知面对今日这局面何解?” 宁策不再言语,只手中一把长刀舞的虎虎生威,竟然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拼杀到了永宁帝身前。 “何解?自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陛下!” 沈韫玉手紧紧握成拳头,又慢慢松开,面上还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镇国将军是将你手下的宁家军和贵妃娘娘置于不顾了。” 宁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雪亮的长刀横在永宁帝脖颈间,虎目含煞:“殿下也不想落得个弑君弑父的名声,不想他有事的话就放我们走。” 沈韫玉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挥手召来了弓箭手,目光环视着周围如同鹌鹑样的大臣,嗓音清浅的不像话:“诸位大人可都看到了,镇国将军谋反弑君,孤救驾来迟,圣上不幸殡天。” 他说完又看向永宁帝,淡然行了一礼:“父皇还请安心,儿臣定然缴清叛军,替父皇报仇。” 永宁帝啐了一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有种!” 宁策双目逐渐血红,整个人的状态也逐渐癫狂了起来,他仰天大笑了两声:“左右无非就是个死字,死前还能拉上圣上做垫背的,也不亏。” 说完他手中长刀预备用力,却没提防几支利箭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直的射向他,一支射向他手腕,手中的长刀登时落了地,一只射向他胸口,微微偏了几分,射到了肩膀处。 永宁帝之前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物,虽说许多年没动过筋骨了,然而本能还在,眼下抓住机会自然是抓紧脱困。 “混账东西,真不顾老子死活了?” 沈韫玉面色不变:“权宜之计罢了,父皇何必放心上。” 一旁的弓箭手见永宁帝脱困,顿时利箭气势汹汹的朝着白玉阶上的御座而去。 永宁帝适时开口:“留他一命,胆敢挟天子以令诸侯,等会朕亲自去剐了他。” 第126章 伤她者,腰斩 姜姝窈几人自从回东宫后就阖上了殿门,外面的厮杀声传入耳中震的人心惶惶的,东宫亲卫和暗卫更是将主殿围了了一圈又一圈。 “娘娘放宽心,咱宫中守卫森严,一定不会有事的,咱只需在殿里静静等着就行了。” 外面的血腥气同兵戈声一同传来,小皇孙从梦中惊醒就一直哭闹不休,姜姝窈一边哄着他一边抬眸看向安慰她的顾生。 “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顾统领也不必太过紧张。” 顾生依旧满脸凝重,他抬眼扫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护卫不够,何况怀中还有个哭闹不休的婴儿,若真有什么不长眼的人闯进来,简直就是活靶子。 姜姝窈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怀中的稚儿身上,手上拍打的动作渐渐停止了,她垂着眸掩下面上的表情,嗓音飘忽的开口:“如今宫中可有太医?” “有的,齐太医在。”一旁的竹苓连忙回道。 姜姝窈没有过多犹豫,径直道:“让齐太医去熬副安神汤给小皇孙灌下去,这样一直哭不是办法。” 竹苓面上表情多了几分犹豫,她也算略通几分药理,这安神汤大人喝没什么,然而这么小的孩子剂量很难把控,说不得一碗安神汤灌下便会醒不过来了。 “小姐……” 姜姝窈幽静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事从权宜,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是。”竹苓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扭头就去了偏殿。 殿外的厮杀声越发震耳欲聋,近的几乎就在门外,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更是飘荡在空气中,地上也满是刺目的红。 “太子妃娘娘可有什么事,属下们奉太子之令前来保护娘娘的,还请娘娘开门——” 厚重的殿门猛然被人拍响了,外面传来几声略带焦急的声音。 顾生脑中那根弦却登时绷紧了。 不对! 殿下早就告诫过他要守好东宫,事情不了结不能开殿门,哪来的护卫敢大张旗鼓的在外面拍门,不是正好要把人往这边引。 想着后果他脊背瞬间发凉,若是外面的叛军强攻不下想来抓娘娘同小皇孙来当人质,那东宫这几百亲卫可就不够看了。 “娘娘,东宫不能待了,殿下说过,若是实在万不得已便让属下护送您从暗门出宫,直接回镇北将军府。” 竹苓手指紧紧攥着自己衣角保持冷静,几乎是瞬间就道:“娘娘身上这身衣服也要换下来,太惹眼了。” 顾生也点了点头,“娘娘回内殿换身不显眼的衣服,等会走时也好走。” 他话音落下,竹苓已经拉着姜姝窈去了内殿换衣服,正好此时齐太医也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过来,额头还有没擦干的冷汗:“微臣已经仔细斟酌了剂量,想来只会让小皇孙昏睡一段时间,日后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 顾生看不惯他那副磨磨唧唧的模样,把药端来仔细吹凉就喂小皇孙喝了下去。 此刻外面那些人想来是没得到回应也有些急了,已经开始撞门了:“娘娘是被歹人挟制了吗?属下这就来解救娘娘。” 顾生已经忍不住想骂娘了,怕暴露却还是忍了下去,只提着剑目光阴沉的守在门前,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等姜姝窈换好衣服被亲卫簇拥着进入密道时,已经另外有一个身形同她相似的丫鬟换上她的衣服端坐在殿内,面上也应当加了什么东西,连面部轮廓都同她极为相似,远远看去,倒真有以假乱真的意味。 姜姝窈却还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那人是谁?” 簇拥着她的那些暗卫回头瞥了一眼,低声道:“是暗卫营里唯一的女暗卫,代号十七,之前外出过几年做任务,做任务时的名字叫绮荷。” 姜姝窈身子僵了僵,原来是绮荷,怪不得她总觉得眼熟。 她被人强行推挤着往前走,嗓音飘忽的不像话:“她留在这里会有什么下场?” 一旁的暗卫不说话了,若是外面叛军没有攻进来还好说,若是攻进来能有什么好下场,无非就是死罢了。 “娘娘不用担心她,只要能护住娘娘同小皇孙,属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东宫门前,一身绯红官袍的俊秀青年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被撞开的大门,眼底眸色漆黑如墨,随意的挥了挥手:“搜,小皇孙无论死活,搜到即可,至于太子妃,伤她者,腰斩。” 一旁有个小将领明显不服他:“孟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还不是宁家的女婿呢就这么会差遣人了?” 孟清和波澜不惊的抽出腰间的佩剑,只见银光一闪,方才还大放厥词的将领已经瞪大双眼从马上栽了下去,脖子间一道细细的血线。 一旁的人再不敢多说一句,眼前之人的可怕他们早有领会,看着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实际上为了往上爬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这才在短短半年时间就成了宁家的座上宾和心腹。 此次逼宫,他更是执意接下捉拿东宫太子妃这一重任,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已经有一部分亲卫已经护送着姜姝窈去了密道,东宫内剩余的护卫不过是做做样子,看起来稀疏的不像话。 孟清和只看了一眼面色就变了,当即迈步走向内殿,在看到窗边桌案前坐着的背影时,面色更是直接阴沉了下来,转身大步迈出了内殿。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却是一脸茫然,不是要找太子妃,太子妃不就在那? “搜,重点搜寻各个角落的密道。” “是。”指令重新下达下来,他们才隐约明白太子妃约莫是已经从密道被人接应走了,登时不敢再分心,四处搜寻密道。 “大人,找到了,在这里!” 孟清和在东宫偏殿的一角前停下脚步,只见同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已经被打开,地上凌乱的脚印斑驳交错,但还是能看见其中参杂着的玲珑小巧的脚印。 第127章 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你 密道应该修建好有段时间了,里面虽说大体上还算整洁,只是有的地方太窄,他们人又多,走的便慢,更何况姜姝窈身子虚,虽说有人带着,但走一段总要休息片刻才能接着走下去,在里面走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才隐隐看见前面有光亮。 “就快要出去了,娘娘再坚持片刻。”暗卫看见那片光微微松了口气,连忙低声宽慰她。 姜姝窈没有空余的精力再去说话,只是有些虚脱的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继续迈着虚软的腿往前走。 密室内除了衣料摩挲的声响就是沉重的喘息声,只是这其中却却又多出了另外的声响—— 姜姝窈微微顿了顿,脚步僵在了原地,一旁的暗卫更是登时就戒备了起来。 “娘娘小心,后面好像有人跟过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恍若踏在人心尖上。前面的暗卫护送着姜姝窈同小皇孙继续往前走,后排的暗卫们则转过身来,腰间长剑出鞘,严阵以待的盯着密道的拐角处。 一截绯红的衣角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昏暗的密道中难得现出抹艳色,却让人心头止不住的发凉。 孟清和俊秀的面上依旧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他满足的喟叹出声:“窈窈可真是让人好找啊,不过还好,找到了。”温润清朗的嗓音在密道里回荡着,却莫名带了几分阴沉偏执的意味。 姜姝窈手脚发软的回头去看,心间如何想的旁人无从得知,面上却平静的不像话,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开口,嗓音温和从容:“原来是孟大人,怎么,孟大人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是要找我叙旧吗?” 孟清和面上笑意微微淡了几分,他上前几步,却被暗卫拦住了去路,隔着层层人群,他眸色幽邃的看向姜姝窈:“窈窈怎么不唤我清和哥哥了,明明你以往都是这样唤我的。” 姜姝窈伸手将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嗓音清浅道:“孟大人是糊涂了,男女授受不亲,更遑论我如今还是东宫太子妃,嫡皇孙的生母。” “太子妃?”孟清和桃花眸微微敛了敛,看着她蓦然笑出了声。 “窈窈这个太子妃当的可痛快,应当是不痛快的,不然为何绞尽脑汁也要逃跑。” “窈窈本来就该是我的妻,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合过八字,换过庚贴,若不是他横刀夺爱,你早就是我的妻了,又怎么会嫁入东宫。” “跟我走,窈窈,我们回临安,或者你想去哪里都行,只有我们两个,再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我们。” 姜姝窈借力靠在竹苓身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生这一胎耗费了她太多元气,直到如今都还没有修养好。 再抬头的时候依旧是一脸波澜不惊,“孟大人再说什么胡话,莫非是想要拐带东宫太子妃,这可是死罪。” 说到这她顿了顿,面上现出一抹了然:“看孟大人今日这副俨然要造反的架势,想来对这微不足道的罪名也不在意了。” 孟清和手指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又缓缓松开。他抬眸看了姜姝窈一眼,深吸了口气退后了几步,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除了太子妃,其余人格杀勿论。” “是。”他身后训练有素的侍卫鱼贯而出,同姜姝窈身前的暗卫拼杀在一起。 孟清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温柔到毛骨悚然的笑:“你可能是想错了,谁坐上那个位置同我也没关系,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你罢了。” “所以你就联合宁家谋反?”姜姝窈嗓音终于带了几分冷意。 挡在前面的暗卫一边要厮杀抵抗一边还要保护后面的人,而孟清和带来的人虽说比不过暗卫,但却是源源不断的从拐角处冒出来,没一会,密道里就堆满了尸体,厚重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孟清和丝毫不在意地上的脏污,绯红的衣摆沾上了鲜血红的越发刺眼,他越过纷杂的尸体一步步向姜姝窈走去。 “我可没同他们谋反,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们需要我来出谋划策,我要的,则是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姜知州抱着小皇孙挡在姜姝窈前面,面上满满都是失望,他摇头叹道:“清和,你入魔障了。” “你同窈窈有缘无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何必要强求,你这般不计后果,又将临安的家人置于何地?” 孟清和唇瓣微微抿了抿,眸子微微垂下,晦涩不明的看向他怀中熟睡的稚儿,微微笑道:“多谢姜伯父关心,临安家中我自然早就安排好了。” 姜姝窈注意到他的目光,上前两步将他们挡在身后,面上微微带了几分讽意:“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相识数十载,我总觉着我是足够了解你的,想着你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事,现在看来是我托大了。” 孟清和清隽的面色微微蒙上了几分阴翳,他垂下眸子敛去面上的神情:“窈窈喜欢君子,我自然不介意去做那如玉君子,这一切只是因为窈窈喜欢,我这样说,窈窈能明白吗?” 说到这他不慌不忙的上前两步,伸手将她的手腕牢牢握在手中,身上带着兴奋的战栗,眸底也带上了几分病态的满足,“再说了,当君子有什么用,不还是没能成功留下窈窈,从那日沈韫玉将你抢走我就已经看清了,只有权力,只有颠覆了这个王朝,才能将自己想要的握在手里。” 姜姝窈只轻轻摇了摇头,叹道:“痴人说梦,宁家行事那般嚣张,你真以为圣上同太子没留后手?孟清和,你若是现在回头还有机会。” 孟清和再度逼近两步,直到二人的衣摆都悄无声息的交叠在一块:“我为什么要回头,终于能有机会将你正大光明的揽入怀中,窈窈,我不会回头的。” “冥顽不灵。”姜姝窈面色平静的叹了一句,随即另一只掩在袖间的手猛然挥出,带起一抹银光重重刺向他小腹位置。 锋利的簪子尖直直刺入衣袍,刺入皮肉,孟清和没防备,面上当即现出了几抹错愕,唇色也苍白了几分。 “窈窈,你要杀我?” 第128章 不破不立 姜姝窈趁着这个机会用力推了他一把,在竹苓的搀扶下转身朝着出口的方向奔去。 原地剩余的暗卫已经没几人了,却仍旧在全力抵挡着后面的那些人,然而人太多了,他们终究也只是螳臂当车。 “大人?”一旁的侍卫看向孟清和。 孟清和却只是面色惨白的捂着小腹上的伤口,眸中带着几分恍惚,几分茫然,“原来我们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大人,可要继续追?”又有人开口问。 孟清和抬起头,清隽的面上不带半分血色,眸底沉墨似漆,一眼望去,在幽暗的烛火下恍若修罗。 淡色的唇瓣微微开合,带着几分喑哑:“追。” “是!”下面的人领了命鱼贯而出,直直的奔向出口处。 从密道出来后是镇北将军府的后街,离镇北将军府还有半天街的距离,然而姜姝窈方才那一刺已经耗尽了力气,眼下即便是被竹苓拖拽着也跑不动了。 “竹苓,放开我,你们先走。” 竹苓拉着她的手拉的越发紧了:“不放,奴婢死也要跟小姐死在一块。” “听话,孟清和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安安已然是他的目中刺,等会被他们追上,你要安安怎么办?” 竹苓紧紧绷着唇抑制喉咙里的哭腔,只一个劲的摇头:“小姐再等等,说不得等会太子殿下就会赶来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姜姝窈却只是摇了摇头,“竹苓,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不全是为了你们,我不愿被一辈子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也想要为自己而活,你就当成全我这一次。” 说完她目光掠向不远处的护城河,眸中现出抹奇异的色彩,她当初也是落水后一觉醒来就来了异世,那会不会,会不会等她再落一次水,再睡一觉,醒来就会回去了。 她回头,眸光看向还在熟睡的小皇孙,面上渐渐显出几分慈爱,她又抬眸看向又看向姜知州,眼尾微微染上一抹殷红:“女儿不孝,日后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了。” 姜知州面色惨白,抱着孩子的手也微微抖了起来,他唇瓣哆嗦道:“你……你要去做什么,回来,不准去——” 姜姝窈却已经朝着护城河的方向奔去,她的身姿轻盈,在漫天风雪中如同一只濒死的蝶,脆弱,却又美的触目惊心。 孟清和将将从密道中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奔向那滚滚流动着的护城河,如同在奔赴一个美梦一般。 “窈窈!” 一朵蓝色的焰火悄悄炸响在天际。 风雪下的越发大了,乾清宫中的叛军同援军还在打着,血腥气冲天,宁策虽然被俘,叛军却仍旧拼死抵抗,尤其是宁策的亲信,一路护送着宁贵妃同三皇子往外退去。 “啧,倒是难办,想来将你当着他们的面剐了,是不是能震慑他们一番?”永宁帝老神在在的瞥了一眼被压在地上呼吸艰难的宁策。 宁策只吐息艰难的笑了两声,口中有血沫冒出,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永宁帝又看向被护在中央的三皇子,微微放缓了嗓音道:“景儿,过来,躲着父皇做什么?父皇又不会害你。” 沈怀景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听见他这故作慈祥的声音又往人群中躲了躲,“父皇骗儿臣。” 永宁帝继续装模作样:“父皇骗你做什么。” 宁贵妃讽刺的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是拿我们当傻子看吗?” 永宁帝遗憾的啧了两声,故作惋惜道:“你这毒妇,生生带坏吾儿。” 剩余的宁家军还在殊死抵抗,最外围,又传来滚滚的马蹄声。 宁策的心腹面带喜意道:“是谢家人,娘娘,谢家来支援我们了——” “平南王,这就是你们的后手?”永宁帝直起身,饶有兴趣的朝外看了一眼。 骏马迎着风雪奔驰而来,马蹄踏在已经融化的雪上,带起阵阵血花。 手中弓箭被拉起满月的弧度,却是直直对着方才说话的将领。 “咻!啪!” 一声箭响,羽箭气势汹汹的呼啸而去,那心腹话音刚落,面上笑意还僵在脸上,整个人就已经栽倒了下去。 “微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谢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重重行了一礼。 永宁帝笑着扶他起来,拊掌赞道:“爱卿辛苦了,解决余下那六万大军想来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又哪来的救驾来迟。” 余下的那些宁家军终于不再抵抗,很快,宁贵妃同三皇子就被俘虏,压在了玉阶下。 “多年筹谋毁于一旦的滋味如何?” “从你当年设计朕怀上这个孩子,就计划着这一天了,可惜了,可惜了。”永宁帝边说边摇头叹息。 宁贵妃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却依然努力挺直脊背,她并没有看自己面前的永宁帝,而是抬眸看向一旁的沈韫玉,面上带了几分痴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今日就会大获全胜?” 沈韫玉面色微微变了几分,“什么意思?” 宁贵妃笑的越发癫狂:“不枉本宫特意派了五千人马去问候东宫太子妃,殿下瞧见方才的焰火了吗?看着好像是镇北将军府护城河的方向,你那心尖尖上的人此刻应当已经葬身在护城河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从脚底窜起的寒意迅速顺着脊背爬了上来,沈韫玉身形猛然一晃,几乎是双目赤红着翻身上马,面容哀凄的同那半死不活的宁策也差不了多少了。 宁贵妃这才看向面前的永宁帝,“哈!小的走了,老的还在这,怎么,陛下是想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吗?又或者是,她死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 第129章 当年事 谈笑风生的圣上终于收了面上的表情,胡须颤了又颤,明明是正当壮年,却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他双眸直直看向地上宛若癫狂的女子,好半晌才咬牙颤声道:“说,说的好了,朕会考虑饶你们母子二人一命。” 宁贵妃又是大笑了起来,直笑的眼泪都溢了出来:“枉你还贵为天子,还不是免不了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十年前我既能让你痛不欲生,十年后我也能让你那好儿子生不如死,天家父子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永宁帝呼吸声逐渐粗重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嗓音低哑:“再敢说这些无用的话,朕便当着你面将你儿心肝剜了喂你吃下。” 宁贵妃面上的笑戛然而止,一双美眸中满满的都是怨恨:“那也是你的儿子!” 永宁帝伸手拔了一旁侍卫的佩剑,雪亮的剑尖抬起她的下巴,“这些年是你护的紧,才让你有机会生下来养大,不然你以为这小孽障能活这么多年?” “若不是看你兄长这么些年镇守边疆还有些用处,早在当初你设计朕时,就送你一杯毒酒上路了。” 宁贵妃面色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婉,只余深深的怨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天家无情啊,沈尧,你就是一辈子孤家寡人的命……” “说!”永宁帝只双眸赤红的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栗着。 宁贵妃抬起一双如同沁了血的眸子看他,难得安静了起来:“你想知道?也好,你命好,生来就是天潢贵胄,除了情爱一事不能圆满,人生再无半分缺陷,如今你既然愿意自己提起这血淋淋的旧伤,我也不介意当那把刀让你也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 往事深埋在脑海中,越是想忘反而越加深刻。 宁贵妃满身狼狈的跪坐在大殿中央,嗓音微微喑哑,收敛了笑的面上平淡无波,隐约还能看到当初温婉平和的模样。 “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的人,已然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过活了那么多年,还是单纯善良到令人作呕。” “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单纯还是太蠢,总归是被你保护的太好了,胸无半点城府,你自信能护她一世,可百密一疏,离了你,她不过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永宁帝面上的肌肉不可自制的抖了抖,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说到这宁贵妃缓缓抬眸他,唇角又微微勾了勾,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她说她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十分煎熬,她不想当皇后,她想出宫,她想要自由。” “太子倒真是肖极了你,同样大婚之日强夺人妻,能落得个相同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永宁帝手上渐渐脱了力气,佩剑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就在你领兵亲征的那段时间,我对她说,我可以帮她出宫,我有假死药,只要她隔一段时间服用一次,三个月后身体就会呈现出油尽灯枯心力衰竭的脉象,等她假死后我再托人将她给悄悄的运出宫。” 说到这她唇角的笑意缓缓扩大:“这般漏洞百出拙劣不堪的话她竟然信了,她信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服下慢性毒药的时候还在憧憬着以后,还在想着出宫的生活。” “她曾经或许也对你动过几分真心,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自己的心,你就将一切给毁了,你为了平衡朝堂势力,纳了我入宫。你当初允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没做到,却还不愿意放过她。宫外还有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直孤身一人没有婚嫁,就为了等她。” 大殿内越发死寂了,仿佛连呼吸声都滞住了般。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算计到你,原因想来你大概也清楚,那晚的催情香可不足以让你失去理智,真正能让你失去理智的只有她,你的喜好,点点滴滴,都是她告诉我的,她惯常用的香,她喜欢梳的发式,就连我那日的妆都是她亲手替我上的。” “她对你已经死心,不愿再爱你,也给不了你想要的,却也不愿见你为她再行出格之事为她黯然神伤,所以她希望我能代替她博得你的欢心,这般天真又愚蠢的人,除了她,再也碰不见第二个了。” 永宁帝犹如脱力了般缓缓后退了几步,一旁的王进忠连忙扶他。 “陛下……” “无妨……”永宁帝摆了摆手。 宁贵妃见他这副模样,面上满是畅快的笑意,继续往他心口上捅刀:“她早就不爱你了,直到临死前,她还在憧憬着出宫的美梦,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尚且年幼的太子。” 说到这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怪我当初心慈手软,听了她的话没忍心对太子动手。” 永宁帝又站直了身体,伸手推开了扶着他的王进忠,极为缓慢的向她走近了两步,嗓音却是出奇的平静:“宁卿容,看来你今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宁贵妃抬眸看他,唇角嘲讽的勾起:“原来陛下还记得我的名字。” 永宁帝点点头,话语依旧平静,只是里面的?戾之气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也好,留着你们总觉得像是留了什么心腹大患,你倒是让朕下定了决心。” “来人。” “属下在。” 永宁帝随意的抬起还在微微颤栗的手指了指她,嗓音十分稀疏平常:“剥去她的贵妃服制,赐毒酒。” 说着他越过她朝着殿门方向走去,他走的很慢,走的很艰难,高大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栗着。 殿门大开,外面风雪依旧,白茫茫的大雪将一切鲜血和罪恶都掩盖在了下面。 永宁帝扶着门框,抬步迈出了殿门,嗓音轻飘飘的伴着风雪留在了身后。 “宁家意图谋反,夷三族,九族流放边疆,世世代代不可平反。” 第130章 汴京 护城河环绕着皇城四周,离皇城最近的便是紧挨着镇北将军府的那一截。 沈韫玉翻身滚落下马,河边围着许多兵士,有援军,也有叛军,更有姜知州同竹苓面色苍白的守在那里,身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窈姐姐呢?”沈韫玉一步一步走到近前,嗓音轻飘飘的,仿佛被漫天风雪吞没了大半。 姜知州回过头看他,眼珠僵硬的转了转,睫毛上的冻雪簌簌落下,他信手指了指身前宽阔的护城河,嗓音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窈窈掉下去了,殿下瞧见了吗?” “微臣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她上来。” 沈韫玉目光转向汹涌的河水,水面上还隐隐带些碎冰,在船只的往来下也剩余不了多少了,整个水面被搅弄的波涛汹涌,再也不见往日平静的模样。 他后知后觉的抬头望天,只觉得这一幕同之前出奇的相似,只是上一次是她自己出走,还尚有机会可以挽回,这一次,就算是上天入地,他又要从哪里再寻来一个机会。 “殿下!”身后的亲信急急过来搀扶他。 沈韫玉只微微摆了摆手,一双凤眸直直的盯着滚滚不息的河水:“没事……孤没事……” “殿下——” “姑娘,醒醒,快醒醒……” 耳边一阵嘈杂的声响,姜姝窈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睁开了眼睛。 “哎呦,姑娘呀,你可醒了,大夫说了,只要你今晚能醒过来就能保住性命了,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身边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见她醒来了,笑的十分爽朗。 直到她话说完,姜姝窈还在钝疼的大脑方才反应了过来,眉头却皱的越发紧了,她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好涩的不像话,顿了顿,才低声问道“这……这是哪?你们在拍戏吗?” “这是马车中,我们要从京城返回汴京的,中途看见了姑娘就……至于拍戏,拍什么戏?” 汴京……京城…… 糊成浆糊的大脑猛然清醒了一瞬,姜姝窈面容僵成一片,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唇瓣哆嗦着出声:“现在……现在是哪一年?”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眸中又是流露出几分同情:“今年是永宁二十一年年末,马上就要过新年了。” 永宁二十一年,姜姝窈只觉得头痛欲裂,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却只碰到了一片绷带。 “姑娘你头上还有伤,大夫刚给你包扎好,先别乱动。”那妇人见她手上没轻没重的,又连忙伸手阻拦她的动作,看向她的眼神中更是带着重重的怜悯。 可惜了,这么个标致的姑娘,看上去却好似摔坏了脑子,真是造化弄人。 姜姝窈躺在榻上,垂着眸子看着身上厚实的绣花被褥,如今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她又不是傻子,脑中想法过了一遍就晓得自己应当是穿越了。 穿越,陌生朝代,姜姝窈睫羽颤了颤,眸中难得现出几分茫然。 又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转了目光看向身旁的妇人,浅声问道:“不知这位大娘如何称呼?” 那老妇人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姓宋。” 姜姝窈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宋大娘好。” “诶,好好好。” “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呢,家又在何方?我们此行是要回汴京,也不晓得同姑娘顺不顺路。” 姜姝窈微微抿了抿唇,柔声道:“我姓姜,家里人都唤我窈窈,宋大娘也叫我窈窈就好。” “窈窈。”宋氏十分干脆的唤了一声。 姜姝窈浅浅应声,“宋大娘说你们要回汴京,倒还真巧,我家也在汴京。” “这可真是巧了,姑娘竟然也是汴京人。”宋氏面上又染上了几分喜意。 “那窈窈又为何出现在这?”宋氏看向她的眸中多了几分探究。 姜姝窈眸中多了几分茫然,水意氤氲在眼角,她标了颤睫羽,好半晌才道:“我有些不记得了……” 宋氏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满满的都是心疼之意,“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好好个姑娘也不晓得碰见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没事,你身上的伤也总要养个个把月,先跟宋大娘回家,宋大娘家中还有几个银钱,不差你这一口饭。” 姜姝窈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十分感激的看向她:“多谢宋大娘了。” “谢什么谢,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自打那日宁家谋反后,京中依旧十分不太平,接连数日皇城中都风声鹤唳的,京中百姓更是连家门都不敢出,每日大门紧锁,街道上萧条的不成样子。 圣上一连几日都未曾上朝,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永宁帝病倒了。 这消息搅得朝臣心中惴惴不安,永宁帝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说病倒就病倒? 真相如何他们自然无从知晓,只是在又罢朝十日后,圣上才又重新上了朝,上朝宣布的第一件事就让朝野震动不已。 圣上他要禅位! 要知道如今圣上刚刚不惑之年,他身子又素来康健,再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成问题,可他居然要禅位。 永宁帝面容淡漠的坐在金銮殿上,波澜不惊的看着朝中重臣大变了脸色,只平静出声:“太子一向贤能,处理事务也甚得朕心,大祁的江山交给他朕很放心,诸位有什么异议不成?” 下面朝臣惊疑不定的左看看右看看,又都将目光挪向了最前方形销骨立的太子,齐齐跪了下去,“臣无异议。” 永宁帝依旧面容淡漠道:“既如此,那便退朝,太子留下。” “是。”朝臣齐齐应声,转眼间偌大的金銮殿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永宁帝步履缓慢的从高高的玉阶上走了下来,来到他身侧定了脚步。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上去颇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大祁的担子朕已经背负了二十多年了,为了这大祁江山更是失去了许多,太子,你也是时候该接手了。” 沈韫玉依旧沉默的站在原地,瘦削的面上更是没有半分表情。 “皇家无情,帝王更是要冷血,不过如今姜氏没了,你也算是达到这两个要求。” 第131章 禅位 沈韫玉掩在袖间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拳,永宁帝却已经越过他朝殿外走去。 殿外风声呜咽,高大消瘦的明黄色背影一步一步向殿门口而去,原本挺直的脊梁有了几分佝偻的意味,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情乃砒霜毒药,轻易沾染不得。” 沈韫玉抬眸看了眼白玉阶上高高在上的鎏金御座,瘦削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漠然,他转过身,抬步跟了上去,头上的东珠冠冕微微摇晃,露出里面漆黑不带丁点光亮的凤眸。 “即便是穿肠毒药,儿臣亦甘之如饴。” 自此后,沉寂颓废了近半个月的太子终于又重新有了动作,当初逼死太子妃的五千兵卫零零散散就剩余了几百个,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将牢中那几百兵卫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孟清和当日看姜姝窈跳了护城河也跟着跳了下去,只是他命大,没死,又被捞了出来,也跟着下了大牢。 处理完旁的人,沈韫玉似乎才想起他来,带着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关押重犯的地牢中。 地牢昏暗潮湿,孟清和又被关在最里侧那褊狭阴森的牢房中。 沈韫玉信步穿过漆黑的通道来到最里面,他没有让人开锁,只是隔着重重的栅栏,借着壁灯微弱的光,平静的看向牢房里的人。 里面的人穿着脏污的囚衣,蓬头垢面,身上头上沾着稻草,此时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眼神空寂,面上一片死灰,再也没了以往君子如玉的模样。 “如何,这牢里的滋味好受?” 孟清和麻木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轻微的裂痕,他开口,嗓音低哑的几欲听不见:“为何要派人救我,杀了我,沈韫玉,你应该杀了我。” 沈韫玉清隽的面上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带有讽意的弧度:“孤之前答应过姐姐,不会轻易杀你,自然会留你一命,只是你亲手逼死了她,这笔账,孤会和你好好算的。 你可千万要好好熬着,若是不等孤泄完愤就撒手离去,每年姐姐的忌日,孤少不得要拎几个孟家人去她坟前祭拜一番。” 孟清和抬眸看他,向来俊秀的面上只余满脸的狼狈和痛色,他却又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以为窈窈为何能走的那么干脆,还不是为了摆脱你……” 沈韫玉拳心紧了又紧,面色却依旧波澜不惊,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只有轻飘飘的话语落在身后。 “吊着他的命,将人关押进水牢,人若是死了,孤唯你们是问。” 永宁二十一年就这般平淡的过去了,这个隆冬所有人都过得压抑无比,然而好在春天总会来。 永宁二十二年春,永宁帝禅位太子,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安。 新皇上朝便立刻颁布了两道令朝野震动不已的圣旨。 第一道是封已故的姜氏为宸熙皇后。 第二道便是封尚且在襁褓中的大皇子为皇太子。 这第一道圣旨说来他们也能理解,毕竟以往姜氏就十分受宠,被追封为皇后倒也在他们意料之中。只是封太子一事却是在他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新皇刚登基,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早早的立下了太子,况且大皇子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的稚儿。 诸位朝臣都左右互相看了看,却没一个人敢当场质疑新皇的举措,毕竟眼下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没人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被杀鸡儆猴。 尽管众人心间唏嘘不止,然而圣上金口玉言,事已然成了定局,自然没他们置喙的余地。 刚退位的太上皇则去了裴后生前的未央宫荣养去了。 已然卸下身上重担的太上皇比起以往少了几分威严更多了几分随性洒脱,只整日里在宫中遛鸟喝茶,还顺带信起了佛。 裴后以往便是极为信佛的,她宫中自然也有专门的小佛堂,如今这小佛堂便归了太上皇。沈韫玉几次去看望他,都见他身着素衣正跪坐在原本属于裴后的蒲团上诵经。 “父皇何时竟信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太上皇眼睛都没睁开,只手上不急不缓的拨弄着珠串:“你不懂,寡人这是在同你母后交流,让她多托梦给寡人。” 沈韫玉顿了顿,微微走近了几步:“父皇梦到母后了?” 太上皇慢吞吞的抬眸看他一眼,道:“没有,不过寡人自知杀孽缠身罪孽深重,她不愿见我也情有可原,想来等寡人在佛前再清修一段时间应当就能如愿了。” 沈韫玉眸中微微现出些讽意,转身出了佛堂,走到门前时顿了顿,轻声道:“父皇既然愿意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就好好信,说不得母后哪日看不下去了便会来瞧您一眼。” 太上皇没理会他的讽刺,反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这个理,皇帝你若是什么时候熬不下去了也可效仿寡人,寡人恕你无罪,当然,你年轻,说不得再过上两年便会将那姜氏抛在脑后,这样更好,我大祁江山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沈韫玉嘴角讽意加深,再无半点停顿,抬步径直走了出去。 佛堂中太上皇手中拨弄念珠的动作却已经停住了,他抬眼看向面前威严的朔金佛像,兀自笑了笑,手脚僵硬的从蒲团上起身,一旁的王进忠连忙过来伸手扶他。 “你说他还能记挂那姜氏几年?” 王进忠只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太上皇又笑了,“皇帝可是肖极了寡人。” 他同裴后都是长情,又岂会生出凉薄之人。 “他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漫漫长夜的可怕。”太上皇一面起身一面煞有其事的指了指沈韫玉离去的方向。 他当然知道这种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然而这日子还这么久,夜这么长,只剩自己一人在人世间,穷尽天下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她,若没点什么寄托,总会熬不下去的。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呐。” 第132章 镯子 二月,汴京。 等到天不那么冷的时候,姜姝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才终于养好,她却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些什么东西,仔细回想的时候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脑中还会猛然一阵刺痛。 大夫看过后只摇了摇头,道:“姑娘之前头上受过撞击,伤的太重,脑中有瘀血才会失去记忆,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我也说不好。说不得过个一年半载,瘀血疏通了便会恢复,说不得一辈子也恢复不过来。” 姜姝窈谢过大夫,面上神情却还是有些怔愣,总觉得被她忘却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宋氏安慰她:“死命想起那些事情做什么,老天爷既然让你忘了去,想来不会是什么好的东西,忘了就忘了,非要让自己遭这个罪做什么。” 姜姝窈回过神来长舒了口气,冲她笑了笑:“宋大娘不必挂心,我也没放在心上。” 是她钻牛角尖了,说的也是,既然想不起来了,再怎样都是徒劳,还不如先把当下的日子过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等到三月中旬天气逐渐开始热的时候,姜姝窈便离了宋家,想着在街上租间小院。虽说宋家人都不错,但总在人家家里终究是不成样子。 至于生计来源她倒也不惧,古代胭脂在什么地方都是受欢迎的,她在现代也曾尝试活做古法胭脂,再做起来倒也不难。前些日子她也试过,做出来的胭脂成色不差,很受附近邻居们的欢迎。 只是她在人家家中住了这么些日子,看病治伤想来也花了不少钱,人家不计较她却不能什么都不说,走之前便掏出了个碧绿通透水头极好的手镯给了宋氏。 “窈窈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这些日子多谢宋大娘照拂了,宋大娘若是不收下我实在是不安心。” 宋氏十分强势的推了回去,“当初救你的时候就没想过贪图你的东西,不然老婆子我成什么人了,这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说不得还是窈窈的传家宝或是信物,我可是万万不能要的。” 姜姝窈闻言只得收回,然而她自从醒来身上就没旁的值钱的东西了,唯有这一个镯子。 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标识,这才敢放心给宋氏,可她如今又不要。 去当铺当掉? 姜姝窈又里里外外都仔细摸了一遍,又打灯看过,直到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方才下定了决心。 这镯子玉质通透,触手温润,颜色又是难得的阳绿色,想必能换不少钱,不仅能算清了她这些日子的花销,想来余钱买座小院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也见过这副身体的脸,同她之前的不说十分相似,也总有六七分,且相比于她更多了几分秾丽。 这般打眼的容貌身上又带着这样贵重的物件,也不晓得这具身体之前是个什么来头。但能落到那等狼狈的境地,想来本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姜姝窈也没有去寻家人的想法。 打定主意后,姜姝窈便带了面纱径直去了正街的当铺。 宋家在镇上是有名的富户,当铺的人自然不会怠慢她,听说她是来当东西的,小二恭恭敬敬的请了她去里间入座。 当铺的李掌柜拿过细细看了几眼后,眼珠转了转,问道:“敢问姑娘这镯子是从何而来?” 姜姝窈气定神闲的看他一眼,道:“自然是家中的传家宝,只是李掌柜也知道,我前些日子被宋家人所救,如今伤既然好了自然不能总是赖在别人家中,更何况治我那一身伤也花了不少银钱,我自然是要想法子还上的。” 李掌柜将镯子小心翼翼放在绢布上,笑容满面的道:“那姑娘是死当还是活当?” 姜姝窈顿了顿,杏眸微微敛起,纤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面。 “姑娘,可想好了?” 一炷香过后,李掌柜又笑吟吟的开口问。 姜姝窈抬眸看他,叹了口气道:“活当,再怎么说也是传家宝,日后有钱了说不得还能赎回来。这样祖宗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太过怪罪我。” 李掌柜伸手拿过算盘装模作样的拨弄了一会,然后道:“姑娘这是活当,价钱自然是要便宜许多的,这样,我也不诓骗姑娘,这镯子五百两,姑娘若是愿意,我们就是收了,三年内,一个月五个点的利息,姑娘可以随时赎回,过了三年,这物件归属于当铺,姑娘就赎不回去了。” 姜姝窈蛾眉微微蹙起,听见他这么说,咬了咬牙道:“我自然知道李掌柜是诚心的,只是我确实急用钱,日后也不怕多出钱,八百两,八百两我就当了。” 李掌柜的摇摇头:“不成,最多六百两,不能再多了。” “七百两。” 李掌柜又咬咬牙:“成交。” 姜姝窈怀中揣着银票从当铺中走出这才松了口气,镯子她也没有再赎回去的想法,这银票以后可就是她安身立命的资本了。 她抬步正想往宋家走去,身边一个伙计却满脸激动的冲进了当铺内。 “掌柜的,京中来告示了,好事,大好事啊!” 姜姝窈刚刚抬起的左脚僵在了半空中,她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猛然一阵空落落的,脊背也不自觉发凉。 “什么事,瞧你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是皇榜,新皇登基了!” “新皇登基?你有几个脑袋敢在这里面瞎说,圣上正值壮年,怎会有新皇登基?” 后面那小伙计又解释的什么姜姝窈已然听不清了,她藏紧了怀中的银票,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远离那里,朝着宋家的方向行去。 “窈窈回来了,街上贴皇榜了,窈窈看过了吗,听说是新皇登基了。”宋氏面上也满满都是喜意,他们不在乎谁做皇帝,然新皇登基,都会减轻赋税,这对他们可是好事。 “听说了,只是之前不是听说圣上身子康健又正当壮年,为何……为何会这般突然?” 宋氏左右看了看,小声在她耳边道:“年前京中不是生了场乱子,当时我们正好上京去探亲,你可不知道有多吓人,估摸着圣上是那时伤了根本,这才将皇位传给了皇太子。” 第133章 安顿 姜姝窈附和着她点了点头,又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多谢宋大娘为我解惑了。” “不过两句话的事,也值当你特意感谢。” 说到这宋氏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道:“说来救下你的时机也正是京中动乱的时候,你又一身伤的躺在河边。穿衣打扮更是考究无比,说不得你还是京中某位官宦家的千金,窈窈,你可有想法上京去寻一寻家人?” 姜姝窈不知为何心跳又是失衡了一瞬,她连忙笑道:“宋大娘别取笑我了,我哪里会是什么官宦家的千金,不然怎么会在那河边躺着等着你们救,再说我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没有什么寻亲的打算。” 宋氏捞起她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不走就不走,你既也说过汴京是你的家乡,便放心在这待着,有我宋家照拂着你,” 她想还有其他可能,前些日子大夫为她看伤诊脉时,还诊出她身体亏空,像是是刚生产过的模样。初初见她时又是那副凄惨模样,说不得是高门贵户家的逃妾,若是这般没恢复记忆就不清不楚的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姜姝窈一双杏眸微微弯了弯,从怀中掏出两张面值百两的银钱递给她,“宋大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这二百两银票你一定要收下,你们为我请大夫定然也是花了不少银钱,这些日子叨扰了你们那么久,日后说不得还要再继续叨扰,你若是不收下我可要寝食难安了。” “你把那镯子卖了?”宋氏她掏出这么多银钱不由得皱眉问道。 姜姝窈笑着点点头:“左右不过一死物,再说我又不上京去寻亲,留着也没什么用。” 宋氏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终究还是人家自己的东西,人家想如何处置轮不到她管。 有了银票后姜姝窈就正式从宋家搬了出来,新买的一进院子同宋家隔了三条街远,周围治安也好,不会有什么匪盗出没。 姜姝窈特意相看的院子有两间房是临着街的,打通了便可以直接用来当商铺,价钱当然贵些,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但屋内家具一应俱全,不用她再采买,院子又宽敞,倒是十分合她心意。 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她又买了许多花种种在后面的院子中,这些便是她制胭脂的原材料了。 她的容貌在这小镇上却还是太打眼了,若是生在富贵人家自是无虞,然而在这乡野之间,说不得便会为她招来祸事,日后开门做生意整日带着面纱也不像样子,思来想去,她便去镇上药堂抓了些药材,用捣碎的药汁涂在脸上,让肤色变得微微黑黄,这才不那么显眼。 至此,她在汴京雍丘的这座小镇上才算真正安顿了下来。 当今圣上在身为皇太子素来有宽厚仁善的贤名,登基后却全然换了副模样,威赫冷冽,如渊海般深沉,当真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一整个春天就在朝臣们的胆战心惊中过去了,盛夏已然来临,朝堂中的氛围这才终于稍微和谐了些,朝臣们对于这位新上任帝王的畏惧也少了些。 “臣有事启奏。”已经上任一年多的丞相深吸了口气从文官队列中站了出来。 “秦爱卿有何要事?”沈韫玉眸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神情不辨喜怒,周身的气势却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皇上已然登基,娘娘却……,还请皇上节哀,但后宫空悬也不像话,微臣建议不如就趁着暖春,重开选秀。” 大殿内良久无言,一旁端着拂尘唱喏的常喜手心都已经沁出了冷汗,只觉得这秦丞相当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提这件事。 沈韫玉高坐在御座上,发上带着冕,十二冕旒散落在前后,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光亮。 他似乎是微微勾了勾唇,面上浮现出抹淡漠的笑容,“诸位爱卿都是这样想的?” 大殿内又是一阵无言,过了好半晌,才另有几位文官颤巍巍的出列跪在了大殿中央。 战战兢兢的出声道:“微臣附议。” 沈韫玉点了点头,下面跪着的一众大臣面上都带了几分喜意,只是下一刻,笑容就僵在了他们脸上。 “谁告诉你们皇后死了?敢当堂诅咒皇后娘娘,来人,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罚俸一年。”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方才出列的几人瞬间慌了神,他们可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这三十大板打下去怕不是要他们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而朝堂上的其余官员大臣们心间却都是猛然咯噔一声,怪不得从去年冬天直到今年皇上登基都没说要为皇后娘娘举办葬礼,原来陛下竟然一直都不肯承认娘娘已经玉减香消。 “陛下,娘娘她已经去了陛下……” 被拉下去的丞相犹在声声规劝,沈韫玉却连眼睛眨都不眨,只淡声道:“丞相出言不逊,再加二十大板,立刻行刑。” 殿外顿时响起了板子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连带着还有那忍不住的哀嚎声。 “诸位爱卿还有要事启奏吗?” 下面的官员大臣们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没一个人敢出声,整个大殿一时间静的可怕。 “退朝——”一旁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常喜端着拂尘,捏着尖细的嗓子拉长了声音唱喏。 “恭送圣上——” 下了朝后,沈韫玉迈向乾清宫的脚步顿了顿,垂眸看向身侧的常喜,“太子这些日子可还乖巧?” 常喜微微弓着腰,目之所及处帝王绣着暗金色繁复纹路的玄色衣摆,他斟酌着小声开口:“小殿下由竹苓同乳娘亲自照看着,陛下可要入瞧瞧?” 沈韫玉没说话,脚下步伐却已经转向了东宫,身后跟着撑华盖的两个太监连忙跟着调转脚步。 东宫里的奴仆还是之前的那批,如今竹苓是东宫唯一的一等宫女,负责小太子的日常起居,怀夕同月见依旧是二等宫女,负责照看着宸熙皇后之前养的那只白猫。 第134章 癔症 自从姜姝窈走后,竹苓便不爱说话了,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默寡言,除了看到小太子时眸中还隐隐有点光亮。 沈韫玉来时她手中拿着个拨浪鼓逗弄着怀中的小太子,小太子伸着稚嫩的小手挥舞着,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皇上驾到——” 竹苓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将小太子放到了挂着床帐的寝床上。 “奴婢参见皇上。” 沈韫玉径直掠过她朝着小太子的方向走去,小太子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正迷迷瞪瞪看着帐顶,眼角的余光突然出现了抹玄色身影,他似乎是被那张淡漠的面容吓住了,一双眸子瞪的圆溜溜的,口中随即发出一阵稚嫩又响亮的哭声。 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身子都抖了抖,生怕圣上因此怪罪他们,只有竹苓依旧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 沈韫玉微微俯身,将啼哭不止的稚儿小心的抱了起来,目光落在那同姜姝窈极为相似的眉眼处,好半晌都没再动。 “哭什么,安安是想母后了吗?”沈韫玉微微垂下头,贴了贴小太子那哭的通红的柔软的小脸蛋。 小太子自然不会回复他,哭的豆大豆大的泪珠滚了满脸。看着便叫人心疼。 “你母后只是有些贪玩,在外面忘了回家的路,安安放心,父皇答应你,会替你将母后找回来的。”帝王清浅到极致的话语在殿内慢慢响起。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静,然而听见这些话的宫女太监们心里都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陛下是疯了不成?娘娘,娘娘明明已经葬身河底了…… 小太子也不晓得是听懂了还是哭累了,听见他的这些话却真的止住了哭声,小手紧紧揪住帝王的衣角,小小的一团孺慕的缩在帝王怀中。 沈韫玉抱着小太子在床沿坐了下来,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一直到小太子睡熟以后沈韫玉才小心的将他放在床榻上,淡漠又冰冷的目光扫过殿内的一干人等。 “好好伺候你们小主子,若是让朕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了他,可别怪朕没有提醒过你们。” 下面的宫人连连应是。 一直到圣上走了好大一会,东宫内的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竹苓姑姑,圣上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娘娘,娘娘不是已经……” 竹苓将帐幔小心的合上,隔开外面有些刺眼的光线,“谁知道,圣上癔症了也说不定。” 当日她亲眼看着自家小姐没有一丝犹豫的跳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她心痛,却又因着她的话不敢阻拦。 竹苓又蓦然笑了笑,兴许这也是件好事,小姐终于逃脱了这个困住她的牢笼,她应该替小姐高兴才是。 一旁问话的宫人被她的话噎了半天,却也奈何她不得,她是从前皇后娘娘最为倚重的贴身婢女,这般出言不逊也不是一两次了,也有人多留了个心眼,将此事偷偷捅到圣上跟前,去的人却一个都没能回来,而这位竹苓姑姑也从未得到过任何惩罚。 众人已经看的很分明了,只要是事关先皇后娘娘的,圣上总是会多上许多宽容。 雍丘镇上又新开了家胭脂铺子,老板娘是位外乡的年轻妇人,听说是宋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家中夫君死了,所以来这边讨生活。长的十分秀丽,只是肤色却是又黑又黄,破坏了面上的几分美感。 大祁妇人都是以白为美,见过这位老板娘的不由得都有几分惋惜,若是她再白上几分,不知会是个怎样夭桃艳李的美人。 “姜老板,这些胭脂多少钱?” 夏日里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更遑论是午后的这个节骨点,姜姝窈坐在铺子后面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了眼,“七十文,不过看夏公子是常客了,买的又多,就便宜五文钱,六十五文。” 嗓音懒洋洋的,音色却是难得的清润,在这盛夏的午后宛若碎冰破壁,买胭脂的夏洵舟耳垂登时就红成了一片,放下银钱就有些慌里慌张的夺路而逃。 姜姝窈望了眼他慌里慌张的背影,又懒洋洋的垂下了眸子,心间丁点波澜都未激起,这已经是这个夏公子第四次借着给家中妹妹买胭脂的借口来她这铺子里了,也不知他家中有多少妹妹,买了这么些胭脂。 她都已经伪装成这副模样了,对外的名头又是个寡妇,倒难为还有人对她起心思。 “姜姐姐,都已经过了午时了你怎么还在这守着,祖母让我来喊你回家用饭。”脆生生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姜姝窈微微打起了几分精神,睁开了眸子看向铺子外面不过八九岁的小姑娘:“是皎皎啊,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来这里了,也不怕晒黑了去。” 宋皎皎一张小脸气鼓鼓的,“还不是姜姐姐总是忘了回家吃饭的时辰。” 姜姝窈失笑了两声,拿了几盒最里面的胭脂揣入了袖中出了门:“是我的错,皎皎再原谅我这一次怎么样。” “看姜姐姐的表现了。” 姜姝窈伸手关了铺子门,跟着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回了宋家。 “怎么又忙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宋氏正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乘凉。 姜姝窈声音放缓了几分:“不是跟宋大娘说了,不用这么麻烦,我在自己院中随意吃点就行。” 宋氏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还要忙铺子的事,哪有什么旁的时间。” 姜姝窈抿唇笑了笑,没再出声反驳。 宋氏又从躺椅上起来,陪着她吃了些,吃到一半,她打量了眼姜姝窈的面色,忽而试探性的开口:“窈窈如今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是准备先这般过着,还是……” 姜姝窈拿筷子的手猛然顿了顿,抬眸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宋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氏又连忙找补道:“我没什么旁的意思,就是镇上绸缎铺子的夏公子明里暗里来家中打听过你,你若是有再嫁的心思,夏家家境殷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若是没有那个心思,我就趁早回绝了他。” 第135章 小萍 姜姝窈面色如常的放下筷子,道:“宋大娘说笑了,夏公子家境殷实,一表人才,又岂是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寡妇配得上的。” 宋氏当即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做何要这般妄自菲薄,世道如此,又不是你一个女子的错。” 姜姝窈似乎是愣了一瞬,宋氏见状又放缓了语气:“不管你是受了牵连还是私自出逃成了那副模样,都不是你的错,若是可以好好过日子,谁又愿意在外颠沛流离。” 宋氏年少时曾遇人不淑,幸而迷途知返才没酿成大祸。自此后便封心锁爱,一心守着父亲传下来的基业,如今年纪大了才将生意交给了早些年收养的儿女去打理。 她一个人风风雨雨走了许多年,不知跌了多少个跟头,自然知道世道对女子有多么苛刻。 “再说窈窈这样一副容貌,配他还是便宜他了。” 姜姝窈两弯柳叶眉微微弯了弯,冲着宋氏笑道:“劳烦宋大娘挂心了,只是我现在连自己的过往都不知晓,实在是无心情爱。” 宋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喜欢不喜欢便是要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为何要看旁人的眼光,再怎么说还是自己的意愿最重要,行了,你既没这个想法,等他再来我便去回绝了他。” “多谢宋大娘。” 宋氏摆摆手:“什么谢不谢的,说来也是我给你找麻烦了,行了,吃完就先回铺子忙去,这里让小禾收拾就行了。” 小禾是宋家的丫鬟,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赶了出来,娘家也嫌她丢人不肯收留她,便被碰巧路过的宋氏带回了家。 姜姝窈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帮着收拾了碗筷才回了铺子里,铺子前的树荫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姜老板。” 来人是个一身绿衫的姑娘,身上衣服料子水洗的都发白了,改大大小小补着几个补丁,此时正有些局部的站在树荫下,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姜姝窈微微顿了顿,她对这姑娘有点印象,是后街李瘸子家的小女儿,叫李小萍。李瘸子一双腿坏了,现在又患了病,整日里要吃药,平日里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她们姐妹俩可从来没买过胭脂水粉类的物件。 姜姝窈笑着开了门,请她去里面坐:“李姑娘久等了,来屋里喝杯凉茶。” 李小萍在树荫下犹豫踌躇了好了一会,才跟着她进了铺子,“姜老板,我姐姐过几日就要出嫁了,便想着给她挑盒胭脂,只是银钱……” 姜姝窈笑着将晾凉的茶递给她:“李姑娘挑就是,一盒胭脂也值不了几个钱,你姐姐出嫁,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李小萍约莫是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几分,只是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李姑娘还有旁的事?” 李小萍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好半晌才小声讷讷道:“姜老板这里要人吗?我很勤快的,什么活都能干。” 姜姝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另一只手摇着扇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番,“我记得李姑娘原来不是在前街来福客栈帮忙,怎么又寻到我这里了?” 李小萍在外面等了老半天,早就口干舌燥了,端起手边的茶喝完,沉默了才道:“那客栈的张厨子想占我便宜,被我识破后脸上挂不住便污蔑我偷客栈的东西,掌柜的把我撵了出来,不许我在里面了。” 说完她脸上带了几分乞求:“我没有偷东西,真的是他污蔑我的,姜老板你相信我……” 姜姝窈不紧不慢的给她手边的茶杯又倒满了茶水:“李姑娘别激动,我相信你。” 李小萍面上登时带了几分希冀:“姜老板这里还要人吗?我什么都能做,洗衣做饭,招呼客人都行。” 会做饭? 她之前好像便是在来福客栈的厨房打杂,会些厨艺也不奇怪,姜姝窈心间意动了几分。如今铺子刚刚步入正轨,说忙倒也不是十分忙,她自己也能应付过来。只是吃食方面她却是没有一点点天赋,做出来的东西也只刚刚能入口,若不然,她也不会整日里跑到宋家蹭饭。 “那你一天想要多少工钱,你也晓得的,我这是小本买卖,挣不了什么大钱。” 李小萍见事情有商量的余地,顿时喜笑颜开了起来:“只有姜老板愿意收留我就行,不要太多的,一天十文钱就行。” 十文钱倒是不多,姜姝窈手中扇子继续摇着面上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你是叫小萍是,看你心倒是十分诚,日后便留在店里帮忙,说好了,你可是会做饭的。” 李小萍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姜老板放心,我跟着那张厨子几个月,也学了些皮毛的东西,虽然不多,但烧出来的饭也肯定能让姜老板满意。” 李小萍对自己的厨艺倒是没有夸大事实,在姜姝窈手中味同嚼蜡的食物,经过她的手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古代的食材又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姜老板,今日那夏家公子又来了,买了好些胭脂呢,算起来有几百大文,只是那时你在里屋小憩,没能见到你,走时依依不舍的,恨不得将眼睛戳进里屋中。”晚间算账的时候李小萍笑着开口。 姜姝窈纤细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拨弄着算盘,不在意的道:“夏公子既然愿意买,那就好好招待他,毕竟来者是客,他也算是个大主顾,旁的时候他若来搭话就不用多理会他,免得你年纪小再把你给骗了。” 姜姝窈这般说了,李小萍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笑道:“姜老板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被他骗到。” 第136章 梦魇 自从胭脂铺子里多了个人,姜姝窈也清闲了不少,生意也开始蒸蒸日上了起来,时间如流水般从指缝里溜过,转眼间,就来到了永安三年的中秋。 在异世的这三年,姜姝窈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也不能说是适应,她像是在这生活了很多年一样,对这边的许多事情从根本上就有种熟悉感。 姜姝窈没太在意,只把这感觉归功到了原主的身上。 “姜姐姐,回家吃团圆饭了。” 姜姝窈收回思绪看向院中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浅浅勾了勾唇:“来了。” 天上明月高悬,风清月圆。 此刻皇宫内,却是一片杂乱。 八月十五是中秋,八月十六则是东宫小太子的诞辰。 往年这个时候圣上即便是再忙,也都会陪着小太子一起过,今天却是缺席了,无他,一向身子康健的圣上突然病倒了。 乾清宫内殿里太医进进出出了许多趟,都只说是突发高热,施针带灌药,热倒是退下去了,人却始终没醒过来。 常喜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疲倦的摆了摆手:“诸位都先在外殿候着,陛下不喜内殿人多,咱家在这里守着,等陛下什么时候醒了再说。” “劳烦公公了。”几位太医也都胆战心惊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阿叙这是怎么了,又生病了?”一身月白罗裙的女子面色焦急的坐在床沿处,伸处纤嫩无骨的素手轻轻触碰他的额头,身上的馨香随着衣袖摆动缓缓在鼻畔浮起。 “姐姐,窈姐姐,窈窈……”沈韫玉看着身旁的人,眼睛眨都不敢眨。 那双素手又端起了一旁的药碗,衣袖微微滑落露出里面莹润剔透的玉镯,檀口微启,吹起一片水汽,氤氲了夭灼的面容:“殿下吃药,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 沈韫玉却是不管不顾抬起手,去抓那近截在眼前的皓腕,眸中神色近乎疯狂:“抓到窈窈了……” 只是瞬间,巧笑嫣兮的身影忽然像雾般缓缓消失在眼前。 姐姐,窈窈—— “窈窈——” “陛下,陛下……”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沈韫玉听出来了那是常喜,却丝毫不理会,只是在梦中依旧寻找着方才那个消散的身影。 她好不容易才入一回他的梦。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周围大雾弥天,四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窈窈。 “殿下……” 耳边又传来小心翼翼的呼唤。 沈韫玉猛然惊醒,额头沁出冷汗,他手紧紧扣着床沿,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彰显了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常喜小心翼翼的用娟帕擦着他额头的汗:“陛下方才被梦魇着了,口中一直在喊皇后娘娘的名字。” 沈韫玉抬眸看他,眸底一片猩红,带着掩不住的暴戾之气。 “陛……陛下……”常喜吓得手中的帕子都掉了,整个人颤巍巍的伏跪在地上。 “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沈韫玉抬手重重按压在自己太阳穴上,嗓音沙哑的不像话。 “是是是……”常喜明显能看出圣上眼下情绪有些不对,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内殿,直到殿门在身后紧紧闭上,他才浑身发软的半瘫在了地上。 “常喜公公?”一旁等候的太医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开口问。 “别……先别进去,”常喜深深喘了口气,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陛下……” “快……快去熬安神汤,陛下方才被梦魇住了,眼下情绪有些不对。” 立刻便有两个太医一路小跑着出了大殿,去太医院盯着熬药去了。 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原地。 又过了好半晌,殿内才传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常喜——” 常喜连忙扶正身上的官帽,麻溜的开门进了内殿。 “奴才在——” 沈韫玉眸底红意已经隐退了些,神情也没方才刚醒的时候吓人了。 “什么时辰了?” 常喜看了眼屏风后的沙漏,回道:“已经子时了。” “子时了……已经是第二日了,今日是安安的生辰……”沈韫玉凤眸微微垂着,眸色莫名的盯着自己的手腕。 常喜揣摩着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回道:“陛下说的对,今天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三年了,她为何还不回来,是真的不要朕和安安了吗?还是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被绊住手脚……” 灯火明暗不定的映衬着帝王清隽的面容,他的话语似是在自问自答,总归是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里不愿醒来,常喜不敢劝,也不能劝。 眼眶不由得酸了酸,常喜连忙掩住失态,将一旁的药碗小心翼翼的捧到帝王面前:“太医熬的安神汤,陛下趁热喝了。” “端下去。”沈韫玉嗓音还带着些许哑意,面容淡漠的可怕。 常喜的手微微颤了颤,终归还是不敢反驳帝王的意思。 他端着药小心翼翼的走向殿门,身后却突然传出帝王情绪淡淡的质问。 “你可曾见过皇后娘娘带过什么玉镯?” 常喜走到门前的脚步猛然僵住了,脑中极速的想着曾经的主子娘娘腕间是否带有什么玉镯。 想不起来,他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从娘娘怀孕后他便一直都跟在当时的太子殿下身边,已经很少近娘娘的身了,出事那一段又是冬日,穿的厚,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娘娘腕间是不是带着什么玉镯。 “自从娘娘有孕后,奴才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了,娘娘有没有带什么玉镯奴才……奴才……” 眼看那张清隽的面容戾色越发明显,常喜急的满头大汗,急中生智道:“竹苓姑娘一直跟在娘娘身边,想来她应该知晓。” “去问。”沈韫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在额角处,抬起眸子直直的看向他,一向漆黑的眸底终于显出了丁点的亮色。 他的神经在止不住的轻颤,方才梦中的画面一直浮现在眼前,素手皓腕上那莹润剔透的玉镯。 外面月色融融的洒落在宫门口,丝丝缕缕的光亮顺着窗子的空隙投射到殿里,沈韫玉伸出犹在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月光。 “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 第137章 画像 如今已是夜深,东宫内的灯早就熄了,只有零星几个宫女太监正在守夜,头也是一点一点的,困的不成样子。 常喜没空追究他们的失职,径直抓了一个问道:“竹苓呢,竹苓在哪个屋歇息?” 被他晃醒的小太监颤巍巍的抬手指了指:“竹苓姑姑歇在正殿右侧的耳房中。” 顾忌着殿内睡着的小主子,他们说话的动静不算大,然竹苓向来浅眠,更何况他们口中还反复提着自己的名字,常喜刚来到屋前抬手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自动打开了。 “常喜公公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常喜嘴角挤出一抹笑来:“打扰姑娘休息了,实在是事情太紧急……” 竹苓侧开身让出门:“更深露寒的,公公进屋说。” 常喜忙不迭的应了声,抹了把额头的汗,跟着进了屋。 “今日陛下突发高热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竹苓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听见他这样说微微顿了顿,抬眸看他:“陛下身子可有大碍?” 常喜奔波了半天,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道:“陛下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陛下梦见了娘娘,被梦魇魇住了,醒来就一直问想娘娘出事那天腕间是不是带着个玉镯子。我想着娘娘一向都是你跟着贴身伺候的,想来玉镯子一事你应当知晓。” 竹苓袖间的手微微蜷了蜷,面上却滴水不漏:“娘娘的首饰那样多,镯子更是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那日是小殿下的百日宴,娘娘带的哪只我也想不起来了。” 常喜在御前伺候了那么久,一双眼睛早就练出来了,自然看出了她的异常,嗓音不由自主的重了几分:“来历不明的东西谁敢拿到娘娘面前?娘娘的首饰都是登记入册的,忘了是哪只就去查,总不会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 “竹苓啊,你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陛下顾念着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等闲不会动你。可你若真明目张胆的给陛下上眼药,自己会有好果子吃吗?” 竹苓咬了咬下唇,微微矮身行了一礼:“多谢常喜公公指点,奴婢受教了。” 说着她就提了盏油灯预备去库房,常喜站起身同她一起走了出去:“咱家同你一起去,另外将月见和怀夕那两人也喊来,人多了找起来也快些。” 竹苓没说话,一行四人一起去了东宫的库房,一直到天色熹微,才在登记好的册子中找到那只镯子。 是先帝还在位时赐下的,通体碧绿,玉质剔透如同琉璃一般,入手莹润,是宫外难得一见的珍品。 找到后常喜忙不迭的就回乾清宫复命去了。 “陛下,娘娘那日是戴着玉镯的……” 沈韫玉正静静坐在桌案前,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一张玉面清隽依旧,神色淡淡的,乌发披散在身后,还没有束发冠。 常喜喘息了片刻就将册子呈了上去,里面详细记载着镯子的颜色形状以及来历。 通体碧绿,质莹润,色剔透。 同梦中那令人迷醉的情景逐渐开始吻合。 沈韫玉握着册子的指节一点点收紧,那些文字在暗不见底的平静眸底急遽翻绞着,不肯罢休。 “常喜。” “奴才在——”常喜忙不迭的应声。 “去东宫。” 东宫的库房内,竹苓依旧是看着手中的册子发呆,胸膛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却不知不觉间开始跳动了起来,跳的越来越剧烈。 陛下突然来寻镯子是什么意思?是……是小姐还活着吗? “竹苓姑姑……”外面天光已然大亮,一个身穿团龙朱衣的小团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 竹苓眸光瞬间柔和了下来,蹲下身看着粉雕玉琢的皇太子,“小殿下醒了。” 沈景珩点了点头,眸光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东宫的库房没了女主人,这三年来基本上都是大门紧闭,这还是第一次打开。 打量了几眼他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竹苓,含糊不清的道:“今天是安安的三岁生辰,竹苓姑姑不是早就说给我准备好礼物了吗?我的礼物呢?” 竹苓眉眼弯了起来,替皇太子整理了番衣领,才道:“给殿下准备的礼物在寝殿呢,奴婢领着殿下去看看。”说着牵着他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小团子目光却转瞬被一旁的一幅画像吸引去了,当即挣脱她的手噔噔噔的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小手指着那幅画像,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看向竹苓:“这画像上的是母后吗?” 竹苓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幅画像被几个锦盒压在了下面,挡住了下半身,没挡住脸,露出了一张尽态极妍的美人面。 她有些怔愣的看向那粉雕玉琢的小人,“殿下怎么知道这上面是皇后娘娘?” 得到了肯定回答,沈景珩眼睛亮亮了,又仔仔细细看了两眼画像,才回过头一脸理所当然的道:“这画像上的人眼睛跟我长的这样像,不是我母后还能是谁?” 他一边说,两只带着肉窝的小手一边扒拉着上面的盒子,口中道:“我不要别的生辰礼了,我就要这幅画,竹苓姑姑,你快来帮我拿出来啊,母后都被压在下面了……” 竹苓反应过来,将上面的几个锦盒拿走,那幅画的全貌也显露了出来,沈景珩顿时如获珍宝的将整幅画搂进了怀中,带着些底气道:“我的,谁都不准抢。” 只是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随即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将他怀中的画给抽走了。 沈景珩呆愣愣的看着自己两只空空如也的小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沈韫玉面色淡漠的环视了眼周围的宫人,将这幅被小太子捏的皱皱巴巴的画像小心翼翼的抚平展开。 “父皇,这是我的……” 小太子眼巴巴的看着帝王手中的画像。 沈韫玉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谁说是你的了?” 第138章 赴宴 小太子小嘴微微一撇,眼瞧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就是我的……” 沈韫玉低眸望向他,他那微淡的眉,同她如出一辙的秀美的眼部形状。胸膛中的那颗心又不听使唤的激跳了起来,震得他整个身躯都开始隐隐作痛。他将画像递给一旁的常喜,俯下身将小太子抱了起来。 “安安想母后了吗?” 沈景珩憋了好半天,已经把泪意给憋下去了,听见他这么问却当即没忍住,豆大的泪珠从那双秀美的眼睛中涌出,哭的小脸红彤彤的,他抽抽噎噎的道:“想……母后什么时候能回来陪我……” 一旁的宫人连忙递上细软的娟帕,沈韫玉接了过来替他擦泪:“快了,安安莫哭,父皇很快就把母后接回宫。” 沈景珩睁开眼睛,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真……真的吗,可你不是说母后去了很远的地方吗?我们要怎么去找母后啊……” 沈韫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抱紧了他软软热热的小身体,“会找到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晨曦初亮,隐隐传出几声狗吠和公鸡打鸣声。 姜姝窈猛然从梦中惊醒,浑身上下被冷汗湿透了,碎发湿淋淋的贴在额前,面色苍白的不带一丝血色。 “姐姐,姐姐……”那熟悉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姜姝窈纤细那手指死死按着额角,脑中如同有烧红的铁棒在搅,疼得她连气声都发不出来。 她梦到了什么? 姜姝窈忍着痛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那一声声似哀怨又似缱绻的嗓音还回荡在耳边。 “叩叩叩……” 院中传来三声得当的敲门声,是李小萍来了。 姜姝窈深呼了口气,撑起身子披上外衣去了院中,先用昨日打好的清水擦了把脸,这才将门给打开了。 “姜老板——”门外的李小萍面上还带着笑意,只是在看到她那白的吓人的脸色当即愣住了。 “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先进来。”姜姝窈虚弱的笑了笑,侧身让她走了进来。 李小萍熟门熟路的走进厨房,“今天是八月十六,姜老板想吃点什么东西?” 八月十六,姜姝窈口中默念着,脑中又是一阵刺痛,她面色苍白的扶着一旁的门框,嗓音微微带了些喑哑,“做碗面。” 李小萍顿了顿,有些疑惑的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姜老板平日里不是最讨厌吃面了?” 姜姝窈倚在门框上笑了笑,“今日突然换了胃口,没事你只管做。” “嗨,这还不简单,姜老板稍等一会,马上就好。” 姜姝窈深吸了口气,强行忍下脑中的钝痛,转身进了屋。 待到吃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后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也终于清醒了几分。 李小萍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又去铺子里准备打开临街的门。 姜姝窈却喊住了她:“今天不用开门了,歇息一天,你陪我去个地方。” 李小萍反手将已经打开的门又给扣上了,“姜老板要去什么地方?” “当铺。” 当初她当掉玉佩的那个当铺在两年前就已经换了地方,去了汴京城中,那掌柜还算有心,特意给她留了个新地址。 姜姝窈自从做了梦后心就一直安定不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脱离她的掌控,然而她平日行事十分谨慎,思来想去,除了那只镯子,倒还真没其他东西了。 从镇上去城中有单独的马车接送,一个人十文钱,来回路费都负责,回来时还去下车的地方等着就成。 姜姝窈付了钱就惴惴不安的坐上了马车,所幸那地址没错,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原来是姜姑娘啊,我还当是谁呢。”姜姝窈说明来意后就被伙计请到了后面雅间里,没一会李掌柜就过来了。 姜姝窈心情忐忑的说明了来意,想着若是还没转出去,就算价钱再高她也要买回来。 李掌柜却只是摇了摇头:“三年之期已经过了,当初跟姜姑娘说的也很清楚,这只镯子你赎不回去了。” 姜姝窈咬了咬牙道:“掌柜的报个价,只能能赎回去,我愿意多掏钱。” 李掌柜又是可惜的叹了叹:“不是钱不钱的事,姜姑娘来的实在不巧,那只玉镯已经被一位官老爷收走了,听说是用来讨好京中的贵人的,眼下说不定已经到了京都了,又怎能给姑娘掏得出来?” 姜姝窈脸色白了一瞬,却也知晓跟人家掌柜没有关系,是她自己过了约定的期限。 “打扰掌柜的了。” 李掌柜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姜姑娘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二人出了当铺,李小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那玉镯对姜老板很重要?” 姜姝窈抬头看了眼天空,眸中被刺眼的阳光逼出了几分水意,她垂下眸子摇摇头道:“重要倒也说不上,罢了,既然赎不回来说明跟我也没什么缘分了,不提也罢。” 李小萍没敢再问,回去的这一路上沉默的不像话。 回去后姜姝窈着实是提心吊胆了好长时间,然而一直到天气冷了下来,入了冬也没发生什么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就此放到了肚子里,暗笑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年关,宫中的除夕夜宴也同以往一样大操大办。 宫门口,朝中大臣们的家眷们所乘坐的马车也都到了,秦府的马车中下来了个一身杨妃色裙衫的明艳少女,眉目间还隐隐带着几分倨傲。 正是秦丞相的嫡三女。 “秦家姐姐。”另一辆车也下来了位贵女。 秦婉兮侧目看了眼唤她的女子,不冷不热的应了声:“原来是夏小姐。” 那名贵女并没在在意她的敷衍,依旧笑眯眯的上前:“秦姐姐是要去赴宴吗?我们一同走可好?” 秦婉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漫不经心的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红宝石步摇,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皓腕上通透碧绿的玉镯。 “夏小姐自便。” 第139章 端倪 “秦姐姐这只镯子真好看,颜色通透玉质又这般细腻,衬秦姐姐正正好。” 秦婉兮难得多看了她两眼,神色也略微缓和了些:“还算你识货,这可是上好的翡翠。” 说话的功夫又是一阵凛冽的北风吹来,二人顿时打了个寒战,不再多言,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抬步走进了大殿。 女眷席上已经来了不少位贵女千金了,秦婉兮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地位自然不是等闲千金可比的,位置也在女眷席位靠前的位置。 她此次进宫来是带着任务的,新皇已经登基三年,后宫也已经空置了三年,宸熙皇后已经去了,帝王不可能守着一个死人一辈子。她今晚的装扮刻意模仿的以往的宸熙皇后,目的便是讨得帝王欢心,能够入宫为妃。 推杯换盏过后,很快就到了贵女千金们献舞献艺的环节,沈韫玉依旧面色淡漠的坐在高位上,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玲珑酒杯。 很快就轮到了秦婉兮,她弹得一手好琴,在京城贵女中都少有能比得过她的,今日又大胆能的准备了首凤求凰,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宫灯映在大殿正中雕镂金漆御座上的那人面上,面容不辨喜怒,一眼都未曾看向她。 秦婉兮咬了咬有些发白的唇瓣,曲到高潮,素白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翻飞,却突然听见琴弦鸣一声,下一刻就啪的一声断了。 下方传来女子压抑的惊呼声,沈韫玉眉心微微折了折,眸色波澜不惊的瞥了一眼。 只见那断裂的琴弦上隐隐还有几分红意,弹琴的贵女手上更是鲜血淋漓的,沈韫玉原本还隐含不耐的神情却猛然僵住了,一双幽邃的凤眸直直盯着大殿中央的少女。 确切的说并不是盯着她看,而是盯着她露出的那截雪白皓腕同那只玲珑剔透的玉镯。 秦婉兮尽管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喜意,看来她这招险棋走对了。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御座上的人踏着红毯一步步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玄色衣摆绣着暗金色的繁复纹路,鞋尖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秦婉兮调整好面部表情,楚楚可怜的抬起了头,带着水意的眼睛撞进了那双隐隐带有几分赤红的的眸中。 沈韫玉直直的盯着那个同梦中如出一辙的玉镯,只觉得喉咙莫名被堵塞了几分,他开口,嗓音略微带了几分颤意:“镯子哪来的?” “陛下……”秦婉兮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慌张,双颊微微带着些红意,嗓音清脆婉转如黄莺出谷。 沈韫玉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目光落在她身上锐利的如同刮刀一般,他开口,话语中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森森戾气:“秦小姐听不懂人话?朕问你你手上的玉镯哪来的?” 话音落下,殿内氛围顿时一凝,周围的官员大臣们都惊疑未定的看向这边。 “小女不懂事得罪了陛下,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恕小女这一次,微臣回去了一定好好管教她。” 一旁一直注意着这边的秦丞相见大事不妙,颤巍巍的跪了出来替她求情。 再怎么说也是府上千娇万宠出来的嫡女,自然不忍心看着她遭难。 沈韫玉理都不理,一双凤眸依旧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秦婉兮:“腕间的玉镯哪来的,再不说,是想去暗狱走一遭吗?” 他语气平缓,咬字极慢,听在人耳中却令人字字生怖。 秦婉兮当即面无人色,整个人颤巍巍的瘫软在地上,明知再不解释就要血溅当场,可浑身颤抖的厉害,嘴唇哆嗦了半天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启禀陛下,这镯子是底下的人买来献上来的,听说好像是在……在汴京……” 秦丞相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稳了稳心神,颤巍巍的回道。 “汴京。” “是……是汴京,好像是在汴京一处当铺里买来的。” 殿外起了风,没关紧的窗子被风吹开,寒风呼啸而过,刮起了悬挂于头顶的明黄帐幔。 沈韫玉转过身抬步迈上玉阶回了御座,手掌紧紧握着御座扶手,浑身紧绷又战栗。 “近日街上怎么多了这么多巡逻的兵卫,是出了什么事吗?”姜姝窈守在铺子里,状似不经意的问向李小萍,不能怪她多心,实在是这群兵卫好像就是专门守着她的,也从不上门来打扰她的生意,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一抬头,他们却总是会在她视线范围内。 李小萍也是一头雾水:“这才过完新年,能有什么事发生,何况我们这偏僻的鸟都不拉屎的地方竟还有那么多人巡逻,我在这过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 正说着拐角处走过来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身上衣衫样式虽瞧起来普通,料子却是难得的好料子。 “这位可是姜老板?” 这几日虽说总有陌生人在她跟前晃,上门的却还是第一次,姜姝窈心间微微升起几分警惕,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笑道:“是我,不知公子找我什么事?可是要为家中娘子挑选胭脂?” 年轻人笑了笑,面色微微红了几分,似是不好意思又似乎是激动的:“姜老板说笑了,在下没娶妻,又哪来的娘子?是给家中妹妹带的。” 说着随手挑了几个,“这几盒多少钱?” 姜姝窈搭眼瞧了瞧,道:“三十文。” 年轻人十分干脆的给了钱,没多留,转身便出了铺子。 “姜老板,这人……” 姜姝窈侧眸看了她一眼,起身利落干脆的关了铺子门,在门外挂了个歇业的牌子。 “你也觉得这人不对劲?” 李小萍迟疑的点了点头,“这位客人看起来是个男人,可听他说起话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总感觉有些阴柔之气。” 而另一旁,面容白净的年轻人刚刚走过拐角,就有辆马车在他身边慢悠悠的停了下来,他没有丝毫意外,抬步上了马车。 “奴才已经在托人在镇上打听过了,名字也对得上,时间也对得上,那位姜老板应该就是皇后娘娘无疑了。” 第140章 相见 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到一旁,马车内的人双目紧紧盯着被墙掩住了大半的胭脂铺子。 常喜将手中提着的胭脂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斟酌着道:“只是……只是娘娘好像是失去记忆了,除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其余往事一概都记不得了,所以才会在这处偏僻的小镇落脚。” 沈韫玉呼吸微微粗重了几分,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看,嗓音微微有几分沙哑:“所以,她不是故意抛下朕和安安的,她只是不记得了,所以才会被迫留在这里。” 常喜连忙附和道:“娘娘怎么可能会抛下陛下和太子殿下,想来定然是被这些事情绊住了脚,才不得已留在这里的。” “往事俱忘,什么都不记得了……”年轻俊美的帝王蓦然轻笑出声,清隽的面上再也看不见一丝戾气,眉眼间满满都是温润之色,看起来恍若还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如玉君子。 “所以,这是上苍在给朕弥补的机会吗?” 曾经的他们有了那么一个不美好的开端,如今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来过。 常喜呼吸猛然滞住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侧一身常服的帝王,又立马垂下眼睫:“陛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胭脂铺子的门一连两日都没再打开,天还冷着,姜姝窈整日窝在屋中连门都未出,便也不知晓隔壁已经悄悄换了户人家。 “叩叩叩……”天色已然大亮,院门被轻轻叩响。 姜姝窈拥着被子呆呆的坐在床榻间,双眸无神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昨日里看话本子看的时辰太晚了,这几日她想着关门避避风头,就没打算早起,也不知是谁,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她又在床上坐了会,敲门声却依旧持之以恒,她伸手捏了捏鼻梁,待到整个人清醒了几分就披上外衣去了院中。 “来了。” 两扇木门被人轻飘飘的从里面打开,门外端端正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身量修长的青年着一袭玄衣,身上未佩环玉,倒是简易地戴了个有些旧的精致香囊,即便如此,通体的贵气依旧压得旁人喘息不得。 联想到近日铺子前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姜姝窈还有些困倦的神情猛然清醒了,“二位是……” 沈韫玉手指紧紧握成拳才勉强抑住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勾了勾唇,露出抹温润如玉的笑容:“在下是隔壁新搬来的,在此处也没有熟识的人,便想着来拜访一下新邻居,打扰到姑娘了吗?” 姜姝窈倚着门框看着门外的人,心底依旧十分警惕:“看公子这浑身的气度,不像是乡野中人,怎会来此居住?” 沈韫玉眼角微微垂了下来,笑容也苦涩了几分:“不瞒姑娘说,就是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才搬到了这里,还望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这人原本就生得一副君子如玉的精致样貌,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姜姝窈方才还说错了话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面上便多了几分不自在,不由自主的挪开了目光。 沈韫玉看懂了她的表情,眸底笑意又深了几分,捏了捏手中牵着的小手,温声道:“安安,方才在家中怎么同你说的,快来见过我们的新邻居。” 沈景珩仰着头,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嫩白的脸颊上泛起了几分红晕,呆愣愣的喊:“娘亲——” 姜姝窈面上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在触及那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时,面上的笑却陡然僵住了。 沈景珩见她没有拒绝,乌黑的瞳仁顿时更亮了,挣脱了沈韫玉牵着他的手,噔噔噔的上前抱住了姜姝窈的小腿,口中还糯糯的喊道:“娘亲~” “小公子认错人了。”姜姝窈缓缓蹲下身子,看着那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庞,艰难的开口。 沈景珩小脑袋登时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煞有其事道:“怎么可能,我同娘亲长的这么像,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娘亲的。” 姜姝窈一时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只得求救般的抬头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青年。 “安安,过来,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吗?”沈韫玉装模作样的轻斥了声,眸底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沈景珩不情不愿的松开了香香软软的娘亲,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着:“可是,可是这明明就是娘亲啊,来的时候还说要我多撒撒娇,争取让娘亲早些认可我,现在为什么又不准我抱了……” 沈韫玉听清姜他的话,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谁跟你说这是你娘亲的,胡闹,还不快回来。” 说着他微微抬起眸子,看向一旁还有些愣神的姜姝窈,温声道:“小孩子不懂事,给姑娘添麻烦了。” 姜姝窈还蹲在地上没回过神,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无事。” 沈韫玉轻轻笑了笑,朝着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地上寒,姑娘还是快起来。” 姜姝窈看着近在眼前的修长手掌,迟疑了瞬间,还是自己站了起来。 只心间有些可惜,好容易碰到个长的合眼缘的,没料想人家孩子都有了,想来还是应当避点嫌,免得正主找上门来。 沈韫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眸底神色微不可闻的暗了暗,却依旧面色自然的收回了手,又微微后退了两步,站在门前十分正式的拱了拱手:“今日倒是有些冒昧打扰姑娘了,在下临安沈叙,敢问姑娘芳名?” 乡野间难得有人这般文邹邹的说话,姜姝窈新奇之余倒还多了几分好笑,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言笑晏晏道:“雍丘,姜姝窈。” 第141章 想求娶姑娘为妻 “原来是姜姑娘。”沈韫玉面上笑容深了几分。 “沈公子。”姜姝窈从善如流的唤了声。 一旁的沈景珩扑腾着小胳膊小腿找存在感:“还有我还有我,娘亲,我大名叫沈景珩,小名叫安安,娘亲以后叫我安安就行。” 姜姝窈看着一身新崭崭红衣十分喜庆的小团子,眉目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她弯下腰,用了些力气将小团子抱了起来,“二位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也没请你们进去坐坐,是我的不是了。” “没事没事,我不怪娘亲。”沈景珩窝在她怀中,两只大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 “那就叨扰姜姑娘了。”沈韫玉客套了句,趁着姜姝窈转身的功夫不轻不重的瞥了沈景珩一眼,跟着进了院子。 沈景珩不惧他,洋洋得意的冲他做了个鬼脸。 屋内摆设很简单,外间一套红木桌椅,上面放着个简朴的花瓶,一道屏风隔开了里外间。 “姜姑娘可吃过早饭了?” 姜姝窈脚步微微顿了顿,回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正好我同安安也还未用早饭,不知可否借用一下姜姑娘家的厨房。” 姜姝窈迟疑了片刻,抬手指了指外面,道:“厨房在那里,沈公子自去就是。” 沈韫玉面色温润的笑了笑,“小孩子顽皮,还请姜姑娘替我照看一会。” 姜姝窈看了眼身旁一脸乖巧的沈景珩,点点头:“无妨。” 沈韫玉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娘亲~”见没了不相干的人打扰,小团子甜甜的唤了一声。 姜姝窈只觉得腿上猛然一沉,粉雕玉琢的小人已经十分自来熟的爬到了她身上。 “你为什么叫我娘亲。”姜姝窈低下头,眸色认真的看向他。 沈景珩没有被她这副神情吓到,白生生的小手又在她脸上摸了摸:“娘亲就是娘亲啊,没有为什么,只是好奇怪,娘亲变得好黑哦。” 姜姝窈制止住了他两只作乱的小手,继续问他:“我不是你娘亲,你这样叫我娘亲,那你真正的娘亲怎么办,她不会伤心吗?” 沈景珩小眉头皱了起来,想说她就是自己的娘亲,可又想起自家父亲的交代,不能说露馅,想了好半晌也没能想出要说什么。 “安安,下来。”沈韫玉端着个热气腾腾的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面容微微一沉。 “在外面就这般没规矩?” 沈景珩小嘴微微一撇,眼眶红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出声沈韫玉就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敢哭你现在就回家去,以后都别再来了。” 沈景珩立马闭嘴了,灰溜溜的从姜姝窈身上下来,自己爬上了旁边的椅子上。 “凶孩子做什么,他还这么小。”姜姝窈不知为何,见那孩子苦着张小脸就觉得心钝钝的疼,不由自主的反驳了他一句。 沈韫玉脚步顿了顿,面上神情带了丝脆弱的意味,“姜姑娘没养过孩子可能不知道,孩子不能惯着,现在都这样没规矩,不然以后长大了还了得?” 他说话的语气轻柔中还带着分哀怨,姜姝窈张了张嘴,难得有些哑口无言。 “吃面,等会就凉了,姜姑娘也尝尝我的手艺。” 姜姝窈遂将目光默默放到桌子上,上面并排放着的热气腾腾的三碗面,两个大碗中间围着只小碗,看上去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没想到沈公子还有这般好手艺。” “姜姑娘客气了。” 姜姝窈平日里做生意惯会逢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一连栽了好几个坑,说完这句就干巴巴的不知说什么了,就只低头吃面,屋内氛围一时间有些奇异的尴尬。 “听说姜姑娘是三年前才来到这里的?”沈韫玉放下筷子,话语温和的挑起话头。 姜姝窈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嗓音微微淡了几分:“是,我是三年前才来到这里的,沈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沈韫玉眉眼弯了弯,语气更和缓了:“在下问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姑娘的过去有些许好奇。” 姜姝窈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布巾沾了沾嘴,语气明显生疏了起来,“沈公子打听我的过去做什么?” 沈韫玉静静的看着她,通体气质温润如玉,眉眼精致的如同画出来的一样,让人瞧着便心生欢喜。 “如果我说,我对姜姑娘一见钟情,想要求娶姑娘为妻,所以才想知道姑娘的过去,有没有夫君,又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生了根。” 姜姝窈整个人明显僵住了,好半晌才艰难的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沈公子在开玩笑?” 沈韫玉摇摇头,“在下是认真的。” 姜姝窈深吸了口气,直觉放这对父子进来是今日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她眉目间的冷淡之意更加明显,语气也沉了几分:“沈公子为人就是这般轻浮?安安的娘亲知道你在外面这样沾花惹草吗?” 沈韫玉眉眼又垂了下来:“安安的娘亲早就不在了。” 姜姝窈又看了眼一旁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小团子,目光落在那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上时微微顿了顿,心底明白了几分。 “所以沈公子是因为我同安安的娘亲长的像,才会说出方才那般话?” 一旁的沈景珩立马开口澄清,底气十足道:“娘亲就是娘亲,安安的娘亲只有你一个没有其他人,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冒充我的娘亲。” 姜姝窈面色却更冷了,“这些话也是你教安安说的?教这么小的孩子撒谎,这就是养孩子的规矩?” 她又想起了这几日周围的异常,来来往往的官兵,在她铺子周围走动的陌生人,想来都是这对父子的功劳。 姜姝窈眸中冷的如同淬了冰,也不知哪来的富家子弟,这是寻她来当替身了? “二位请回,寒舍简陋,容不下二位这样的人物。” 第142章 来历不明的男人不能要 “窈窈生气了?”沈韫玉却是轻轻笑了两声。 姜姝窈不再理会他,只自顾自的收拾了她同沈景珩的碗筷,端去了厨房。 沈韫玉端起自己的碗跟了上去。 “沈公子请自重。”姜姝窈眸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沈韫玉依旧面色自若:“窈窈是我的妻子,我为何要自重?” “啪——” 碗筷哗啦啦滚落了一地,姜姝窈面上几分不知所谓的怒气登时就僵在了脸上。 自来到异世也有三年了,便是刚开始时也从未这样惊慌过,眼下却只觉得头脑发昏,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她没什么底气的斥了他一句:“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 沈韫玉面色依旧温和,整个人却带了几分不容拒绝,他步步逼近她,直到她退无可退,后背抵在门上,“我有没有说胡话窈窈心里不清楚吗?你难道,没有丢过什么东西?” “没丢过。”姜姝窈开口慌里慌张的否认,却不敢抬头看他,确实,她不是没长脑子,按照以往她早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只是方才是她一直在刻意忽略回避这些问题。 三年前大夫为她看伤时便说过她身子虚弱是因着生了孩子的缘故,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眼下看方才那小团子的年纪和模样,特别是眉眼同她这样像,说出去说他们没关系怕是都没人会信。 平日里她也从来不会像这般大意,随意就放陌生人进院子,今天却像是昏了头一样,没说几句话就把他们放进来了,想来可能也是受原主残留意识的影响。 说不得这对父子还真是她原本这副身体的苦主。 “怎么会没丢过,窈窈不是将我和安安丢下了吗,你都不记得了,安安还是你给他取的名字,你说希望他能一辈子平平安安。” “是我的错,是我当初没有保护好窈窈,才让你落入那般险地,窈窈不愿意认我也是应该的。可是安安呢,他还那么小,却从小就没有娘亲,窈窈忍心吗?” “不是我,沈公子认错人了。”姜姝窈只觉得一团乱麻缠在了心头,径直推开了出了门走了出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就是男人和孩子真同这副身体有什么关系,那也是人家原本的,同她这个鸠占鹊巢者有什么关系。 沈韫玉留在原地没有追出去,只是眸色平静的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忽而轻轻笑了两声。 所以,她心底也并不是毫无波澜的,她对自己,是不是也是有一丝丝在意的。 沈韫玉不紧不慢的将地上的碗筷收拾好,洗好后工工整整的摞在了柜子里。 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接受他,不急在这一时。 姜姝窈出了门漫无边际的走了会,脑中想法却是越来越乱,看那对父子的穿着和通身气度就晓得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又姓沈,沈可是国姓…… 这些问题她方才都刻意忽略了,眼下再重新串联起来心头却不由得惊了又惊。 她刚醒来时原主那般凄惨的境况,说不得便是高门大院中权力争夺的牺牲品,这又是古代,看他对原主是一往情深,谁知道背地纳过多少房姬妾了。 捋清了这些,姜姝窈心头微微清明了几分,不行,长的好看也不成,来历不明的男人还是不能要,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想清楚后姜姝窈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就想回家,走到一半却又顿住了,也不晓得那两人走没走。 姜姝窈心间又迟疑了一瞬,又迈起了步子,应该走了,看那青年一副翩翩如玉的君子模样,想来也做不出那些不是死缠烂打的事情。 然而她这次想错了,那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会死缠烂打。 “娘子回来了。” “娘亲回来啦!” 姜姝窈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家门口,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家还是他们的家。 “你们……怎么还没走?” 沈韫玉一脸理所应当,眉眼间带着温润的笑意:“娘子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要走?” “对啊对啊,爹爹说的对,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姜姝窈左右看了看,所幸并没有什么人路过,她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迈进院中,将院门紧紧关上。 她深呼了口气,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开口:“不行,你们赶紧走,这是我家,我不认识你们。” 沈韫玉朝她走近了几步,轮廓优美的丹凤眼中隐隐有脆弱划过:“娘子这话说的就有些伤人心了,我们二人,可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两个人了,你却说不认识我。” 姜姝窈在外面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眼下他那模样虽然可怜,她却还是硬起心肠,道:“看沈公子的模样家中也不像是缺姬妾的人,又何苦吊死在我一人身上,前尘往事我既然已然悉数遗忘,那便是同公子无缘,日后还是应当各自安好才是。” “姬妾?各自安好?” 沈韫玉停在她身前,距离近到一伸手就能将她揽入怀中。 掩在宽袖下的手微微颤了颤,还是忍了下来,只垂下眸子专注的看向她:“除了窈窈是我的妻,我身边再无旁人,我只有窈窈了。”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成婚生子,曾经的我们是人人都羡慕的爱侣,窈窈真的就这样抛下了吗?你这般对我何其残忍,又对安安何其残忍。” “三年了,你知道这三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窈窈一人倒是逍遥快活,可怜我们父子二人整日度日如年,你便是这般心安理得的剐人心?” “你走的时候安安不过刚刚百天,连你的模样都是他后来从画像里见到的,窈窈,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姜姝窈被他这一连串的逼问惊的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在了门板上。 沈韫玉逼近,将她圈在门板和自己怀中间。 “我知道窈窈忘了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当初没保护好窈窈才会有今日这般结果。只是窈窈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会让窈窈想起我们之前的恩爱时光的。” 第143章 梁祝 姜姝窈被他强行扣在怀中,糊成一团浆糊大脑却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微微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 沈韫玉依旧紧紧扣着她,轮廓优美的丹凤眼“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日后自然会知道,姐姐,好想你啊。” 姜姝窈原本抗拒的神情猛然僵住了。 恍惚间想起了去年中秋做的那个梦,梦中也有个声音这样喊她姐姐,这到底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的记忆…… “窈姐姐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以往都是唤我阿叙的。” 姜姝窈从混乱中收回思绪,眸子转了转,咬了咬有些发白的唇,“安安还在旁边,你先放开我。” 沈韫玉听话的放开了她,姜姝窈趁机将门栓打开,推开门一把将没防备的青年给推了出去,又重新将门栓给插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娘……娘亲……”一旁的小团子都看呆了,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 姜姝窈将目光看向他,大的走了,小的还在这。 “娘亲不要把我丢出去,我会乖的。”沈景珩迈着小碎步来到她身边,上前抱着她的大腿,像是个挂件一样挂在她身上。 姜姝窈蹲下身看着他,伸手指了指门外,“你不要你爹爹了?” 沈景珩朝门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又当机立断的回过头来看她,摇摇头,细声道:“谁是爹爹啊,安安不认识,安安只要娘亲。” 姜姝窈又盯着他看了半晌,伸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那行,我们可说好了,日后不要爹爹了。”这小团子确实长在她心坎上了,送上门的儿子,不要白不要。 沈景珩乖巧的窝在她怀中,两只小手搂着她的脖颈,“不要了,安安有娘亲就够了。” 她们的声音并不小,像是特意说给外面的人听,沈韫玉顿了顿,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温润的眉眼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窈窈做甚将我关在门外。” 预料之中,没有人搭理他,沈韫玉没有丝毫意外,又在门前等了一会就转身回了隔壁院子,隐匿在暗处的暗卫统领顾生见状小心翼翼的从树上跳了下来:“陛下,京中来的信。” 沈韫玉伸手接过:“京中这个时候应当没什么事发生。” 顾生擦了擦额前的汗,小心翼翼道:“应当是太上皇的信。” 沈韫玉顿了顿,展开了信纸,偌大的宣纸上只有几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老子不干了。 沈韫玉凤眸微微窄了窄,看向顾生,“太上皇近日火气这么大?” 顾生再次擦了擦额头的汗:“太上皇他老人家兴许是多年不处理朝政,有些不太习惯。” “多年?他退位也才不过三年。”沈韫玉眸色淡淡的将手中的信放下。 “回去告诉父皇,他如今正当壮年,大祁的江山他还是应当多费几分心力。” 顾生默了默,拱手应是,随即隐没在院中。 沈韫玉转身回屋收拾了东西,拎着个小包袱再次来到了隔壁。 “叩叩叩。” 姜姝窈蛾眉微微蹙了蹙,这才消停多长时间,就又来了。 “窈窈,我不进去,只是来送些安安的东西。” 姜姝窈顿了顿,侧眸看了眼身旁正自己扣手玩的小团子,这么小的孩子好像确实需要特殊照顾些。 她起身,迟疑的来到院门前,“你将东西放门口就好,人就回去。” 说完似乎感觉有些许不妥,又低声安慰他:“安安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好的。” 门外好长时间没有动静,姜姝窈都要以为他走了,正要打开门看看,又听见他带了几分幽怨的嗓音响起:“所以窈窈是要弃父留子吗?” 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姜姝窈难免有几分不自在,轻轻咳了咳,低声道:“你既说了他是我儿子,我这个做娘的怎能不管不顾。” “我也说了你是我娘子,怎么就能做到对我不管不顾,姐姐,没有你这样偏心的。” 又是这声同梦境里如出一辙的姐姐。 姜姝窈耳根不自觉痒了痒,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沈公子,我应该同你说过,前尘往事我通通都不记得了,你还是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门外又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姜姝窈试探性的张了张口:“沈公子?” “我在。” 姜姝窈蛾眉再度蹙了蹙,这人怎么还不走? “姐姐想知道我们之前的故事吗?” “不想知道。”姜姝窈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她对旁人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没兴趣。 “我同姐姐相识数十载,成亲也有四五载了,姐姐一句不想知道就轻飘飘的将这些过往全部抹去了。”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她这样占了别人的身子,却又抛弃了她的家人,对他们确实不太公平。 “吱呀——”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姜姝窈面容平静的看着他,蓦然轻轻叹了叹:“沈公子,我们聊聊。” 小团子在铺子里玩,二人面对面坐在正屋的桌子上。 “依沈公子看,以往的我,是个什么人?” 沈韫玉眼睫微微垂了下来,轻轻打断她的话:“姐姐以往都是唤我阿叙的。” 姜姝窈顿了顿,还是顺着他的话喊了声阿叙。 沈韫玉抬眸,丹凤眼中似是帮着潋滟晴光,亮的不像话。 “姐姐自然是极好的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亲,在一起。”他面上一派温和从容,任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姐姐曾经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之间只能有彼此,容不下第二个人。” 姜姝窈袖间的手指微微蜷了蜷,这个世道的女子原来也会追求这些东西吗? “幼时姐姐还同我讲过梁祝的故事,我至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至今记忆尤甚,可姐姐全都忘了。” 梁祝。 姜姝窈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她很确信这是个历史上没有的架空年代,为何他会知道这个典故? 第144章 让我缓缓 “之前的我……还同你讲过什么?”姜姝窈呼吸隐约急促了几分,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问道。 沈韫玉没理会她的焦灼,只是伸手将她的隐隐有些颤抖的手握在掌中,将她蜷缩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的掰开,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他不答反问:“姐姐总是不相信我,可是身体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我这样牵着姐姐,姐姐会不舒服吗?会觉得冒犯吗?” 姜姝窈垂下眸子看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是哑口无言。 他说的不错,此刻她的手被他随意揉捏把玩着,他的动作还有些孟浪,可她却没有不适感,就好像,二人原本就该这样。 她后知后觉的挣扎起来,手却被人紧紧扣着,沈韫玉微微使了些力气,她就不受控制的朝他逼近了几分。 沈韫玉一手紧紧扣着她不让她逃离,另一只手轻轻在她侧脸上面摩挲:“姐姐还是跟从前一样,总喜欢往自己脸上涂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汁,这次的又是什么,有解药吗?” “放开我……”姜姝窈不敢看他,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放,放开姐姐就要跑了,也不会再听我说话。” “世上长相相似的人这样多,你就不担心自己认错了?” 沈韫玉微微往前倾身靠近她,近到二人的呼吸都要交融在一块了,他漆黑的眸子里映衬出她小小的身影,蓦然笑了笑,眉目间难得带了几分认真:“我认错谁都不可能会认错姐姐的。” 姜姝窈没有再说话,屋内陷入沉默的寂静之中,她的心再度被他几句话搅和的如同乱麻,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本来以为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可如今看来,原本的姜姝窈好似便是她,所以之前同面前青年成婚生子的人,也是她? 沈韫玉似乎也没话再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姜姝窈抬眸细细打量了他几眼,他即便是一身普通衣衫却依旧是一副如玉君子的模样,即便是不笑,眉眼间也总是带着几分温润之色,面容更是俊俏风流,确实是她最属意的男子模样。 和他十指相扣的指尖似乎是爬上了一抹薄红,像是她天天沾手的胭脂一般,红的水润。 只是还没等这抹红意爬上脸颊她就发现了盲点。 “你说你是临安人氏,可我若是在京郊被人救起的,临安同京城相隔半个国家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韫玉面色丝毫不变的打断了她。 “我们原本便是临安人,从小在临安一起长大,后来成亲了以后才去的京城,临安是我们的家,京城也是我们的家。” “你既然说我们感情很好,那我为何会出事,孤零零的躺在城郊河边失去记忆。” 沈韫玉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想起那日的凶险眸中又微微多了几分戾气,却依旧控制着力道没有弄疼她,嗓音轻柔的不像话:“是我的错,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好你才会让你落入险境。” 姜姝窈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打断他的话:“沈公子说的这些话我会好好想想的,只是在此之前,你别再来了。” 沈韫玉面色微不可闻的白了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为何不准我来,姐姐是不想看见我吗?” 姜姝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面上带了几分困倦:“哪有沈公子这样的,上门就说是我夫君,也就是我脾气好没有将你们给打出去,到现在我们也统共刚认识了半天,你总要给我些时间缓缓。” 沈韫玉眸色微微柔和了下来:“是我不好,忘了考虑姐姐的感受。”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出了正屋:“已经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帮帮姐姐做完午饭再走。” 有人给自己做饭,姜姝窈自然乐得愿意,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总是透着几分怀疑。早上的面她不过是草草吃了几口,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不过面好做,便是她这般的厨房杀手做出来的也能裹腹,实在是不好评判一个人的厨艺。 再看这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在是不像能下厨房的人。 他却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没多时,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就被端上了桌。 “姐姐从前最喜欢的便是我做的菜,隔了这么长时间,姐姐再尝尝。”沈韫玉顶着张温润清隽金质玉相的脸,谁也想不到背地里会是谎话连篇。 这菜确实都是姜姝窈以往爱吃的,不过以往的他可不会做菜,这些都是这三年来太过思念她爱屋及乌而新学的。 姜姝窈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两眼,他依旧站在原地,没说要留下,却也没说要走,姜姝窈看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终究还是吃人嘴短:“沈公子吃过午饭再走。” 沈韫玉眼睛蓦然亮了亮,眉眼间均带着喜意,自去厨房拿了两副碗筷过来,看起来熟悉的倒如同再自己家中一般。 姜姝窈看了两眼就不再管他,招手叫了声一旁铺子里撅着屁股独自玩耍的小团子。 小团子却扭捏的背对着她不肯过来。 “安安,过来吃饭了。” “娘亲先吃,安安……安安还不饿……”小团子依旧背对着她细声道。 姜姝窈蛾眉微微折了折:“如今已经是午时了,怎么会不饿,快过来。” 小团子犹豫了好半晌才扭扭捏捏的走来,只是两只还带着肉窝的小胖手没什么用的遮着自己的脸,露出了两只红通通的脸蛋,姜姝窈默了默,回头看了看原地,果不其然,几个胭脂被拆开了,正并排放在地上。 沈韫玉见他这副模样,眸子微微窄了窄,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那边小团子已经放下了手,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先发制人了:“娘亲,这个人是谁啊,我们不是要吃午饭了,他怎么还在这里。” 第145章 身份 沈韫玉凤眸微微窄了窄,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会,随即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直接出了屋门。 “你这样不乖的小孩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沈景珩在他手下张牙舞爪的扑腾,一点都不怕他:“你才不乖,娘亲都说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你了。” 沈韫玉的身子僵了一瞬,没有再说话,唇瓣抿的紧紧的,拎着他去了厨房给他清洗。 厨房的门被关住了,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沈景珩这时好像才开始害怕了起来,毕竟他也知道自家父皇时不时的就会发疯。 两只小胖手在身前戳啊戳,沈景珩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他一眼,可怜巴巴的道:“父……父皇……” 沈韫玉面色淡淡的盯着他看,“让你来不是添乱的,是要早日将你母后给哄回宫。” 沈景珩说到这来了些底气,振振有词道:“我就是在讨娘亲欢心啊,娘亲很喜欢我。”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喜欢到只留下你一个,要把我给扫地出门?” 沈景珩小声嘀咕着:“那肯定是你之前做的事情惹得娘亲不开心了,所以娘亲就算记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了也不喜欢你。” 沈韫玉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拿了湿的巾帕就往他脸上糊,动作有些粗暴的将他脸上那些胭脂给擦掉,然后面无表情的牵着他向正屋走去。 一大一小进了屋门,姜姝窈抬眼看去,一大一小都绷着张脸,她顿了顿,招手叫来了小团子去她身边坐。 沈景珩顿时甩脱了身旁人的手,欢天喜地的坐到了她身旁。 沈韫玉面容绷的更紧了,却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姜姝窈对面的位置,她现在能让自己留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尝尝这个,你以往最喜欢吃这个了。” 姜姝窈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碗中他夹过来的菜,确实是她最爱吃的。 她却没有碰,而是自己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顺带给一旁埋头苦吃的小团子也夹了一筷子。 沈韫玉眸色黯淡了几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再吃时,就总有几分食不知味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三个人心思各异,沈景珩自然觉得非常圆满,母后不仅温温柔柔的给自己夹菜还会哄自己吃饭不要挑食,一旁的父皇也难得什么都没说,他这顿饭吃的十分满意。 “午饭也吃过了,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做,沈公子请回。” 沈韫玉默不作声的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去厨房洗刷,而后又回到正屋里,“窈姐姐有什么事要做,我可以帮忙的。” 姜姝窈摇了摇头:“沈公子还是带着安安回去,我这地方小,你们在这我都做不了自己的事情了。” 安安的一张小脸也皱了起来,急急道:“娘亲不是说了我可以留下来的吗,为什么又要赶我走?” 说完似乎是想起了吃饭前的事情,面上带了几分沮丧:“我不是故意要把那些小盒子打开的,只是,只是……” 姜姝窈揉了揉他的发顶,“没有怪安安。”知道他很有可能便是自己从前生的孩子后,姜姝窈原本那有些微薄的母爱顿时开始泛滥了起来,更何况这孩子还这么乖。 “只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怕委屈了安安。” “安安不委屈,安安只要和娘亲在一起就好。” 姜姝窈又抬眸看了眼一直没走的沈韫玉,她眸中的意思很明确,沈韫玉眼尾又垂了下去,没说话,转身一步一步慢慢的出了门。 沈景珩窝在姜姝窈怀中看着他出去,还颇有几分洋洋自得:“谁让他惹娘亲生气了,娘亲把他赶出去也是应该的。” 姜姝窈微微顿了顿,伸手轻柔的在他背后拍了拍,不动声色的套小孩子的话:“安安知道以前的事情吗?” 沈景珩摇了摇头,搂着她的脖子细声撒娇:“爹爹说娘亲在我刚百天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我还是第一次见活的娘亲呢。” “不过我听竹苓姑姑说过娘亲,她说娘亲很爱我,当初也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出事的。”小团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怕她会怪自己一样。 姜姝窈又安抚的拍了拍他,继续问:“竹苓姑姑是谁,是娘亲的好朋友吗?” 小团子摇了摇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竹苓姑姑就是竹苓姑姑,她是娘亲从前的贴身宫女。” “贴身宫女?”姜姝窈一双杏眼猛然睁大了一瞬。 沈景珩小身子也僵住了,好像是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明明来的时候父皇叮嘱过他,不能把他们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不然娘亲肯定会赶他们走的。 “没有,不是……娘亲……”沈景珩整个人都十分的手足无措,姜姝窈却没空去安慰他。 她能看出来这父子二人身份不简单,想着可能是高门大户里的贵公子,又或者是皇亲国戚,毕竟他们姓沈。 可是她没想过他们可能是来自宫里。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嫁进宫中,她相信从前的自己也绝对不会有这种念头。 “娘亲,娘亲……”沈景珩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却也只敢小心翼翼的扯着她的衣摆,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姜姝窈又整理好思绪重新看向他,眼中像糊了层雾一样让人看不清:“安安的家是在皇宫里吗?” 沈景珩只一直摇着头:“没有,娘亲听错了,不对,安安刚才说错了……”他还小,越是这样掩饰反而越欲盖弥彰。 她在这乡野小镇中生活了三年,消息很闭塞,唯一知道的有关京城的消息就是三年前新皇登基的事情。 那今日缠着自己的年轻俊美的青年会是谁? 几乎不用想。 第146章 前夫 沈景珩反反复复说了好多,他年纪小,话说的颠三倒四的,眼泪一个劲的流,姜姝窈都不知道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能哭。 她将自己情绪调整好又连忙安慰他,他这才安下心来,正好哭的的也困了,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姜姝窈又抱着他去里间,将他轻轻塞到了被窝里面。 睡着的小孩子很乖巧,毛茸茸的头发被一个小小的玉冠竖在头顶,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娇养出来的小公子。姜姝窈搬了个凳子坐在床榻旁看他,他方才哭的狠了,眼圈红红的,长长卷翘的睫毛带着几分湿意,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床帐放了下来,起身出了屋门。 她不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失去记忆流落到这里,但猜出他们的身份后,她心底的抗拒却很明显,她眼下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皇家人身份复杂,她不愿再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沈景珩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冬天天黑的早,今天又是阴天,他醒来时外面天色都有些暗了下来。 “娘亲……”小孩子刚睡醒总是有些脆弱,更何况还是在一个相对陌生的屋子里。沈景珩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喊娘亲。只是叫了好几声都没人来,周围环境又十分昏暗,他不由得害怕起来,声音也染上了几声哭腔,小身体跌跌撞撞的从床上滚落了下来,赤着脚就往外面跑。 正好一头撞在刚从外面回来的姜姝窈身上。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姜姝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又来到了里间。 沈景珩搂着她的脖子,小声呜咽道:“我以为娘亲不要我了,要走了……” 姜姝窈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安慰他:“怎么会不要安安呢。” 她边说边将床榻旁的蜡烛点亮,沈景珩的情绪这才稍微安定了些。 “今天我可以留下来和娘亲一起睡吗?” 姜姝窈将他再次塞进被窝中,道:“当然可以,只要安安不嫌弃。” 沈景珩立刻开口,生怕晚了就会被赶走,“我不嫌弃。” 姜姝窈拎出今日下午在街上买的糕点,她的厨艺实在不适合荼毒这么小的孩子。 这糕点比起宫里面的自然差远了,沈景珩却吃的很满足,吃完了就乖乖巧巧的坐在床榻上,看起来十分招人疼。 姜姝窈躺在床榻的外侧,沈景珩躺在里面,小小软软的身子紧紧贴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也在她身旁拱来拱去,他下午睡了一下午,眼下自然不困。 “安安为什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沈景珩知道午时说错话了,眼下听到她再问问题就相对谨慎了很多。 “是……是爹爹说的,问我想不想娘亲,要带我来找娘亲。”他决定把什么事情都推到沈韫玉身上。 姜姝窈点点头,又替他拆了头顶的发冠,梳理着他散下来的柔软的头发,整个人平静又温和。 外面夜逐渐深了,姜姝窈抬起上半身轻轻将蜡烛吹灭。 外面树枝微不可闻的晃了晃,随即一道敏捷的黑影在夜色的掩映下进了隔壁院子。 “娘娘屋里的灯已经熄了,想来应当是睡了。” 沈韫玉站在院中望向隔壁,高高的院墙挡住了视线,他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亲信,漆色的眸中到带着莫名的光亮:“她这般轻易的就接受了安安,那是不是说明,日后她也能这般轻易的接受我?” 暗卫默了默,十分违心的安慰他:“陛下定能早日得偿所愿。” 沈韫玉摆了摆手,暗卫又悄悄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今夜无月,漆黑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凛冽的寒风如同刮刀一般吹在人身上,沈韫玉却仍旧站在院中望着隔壁的方向。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原来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他孤身一人熬过了一千多个漆黑的夜,到如今,终于又重新找寻到了自己的那束光,自此后,无边的黑暗中也终于得以重新窥见黎明。 第二日姜姝窈的胭脂铺子又重新开张了,李小萍也照常过来帮忙。 “姜老板,这是谁家的小娃娃,长的真好看。”她稀奇的看着从里屋里揉着眼睛慢吞吞蹭过来的小团子。 “娘亲~”改没等姜姝窈解释,小团子就揉着眼睛糯糯的喊了一声,伸开双手想要人抱。 姜姝窈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低声哄着,一旁的李小萍已经目瞪口呆了,她这时才注意到这小娃娃的眉眼竟然同自家老板的眉眼那样相似。 “姜老板,这……这这是……” 她还没等到回答,铺子里又来了个长的十分好看的玄衣青年,她在这个小镇上见过长的最漂亮的就是自家老板了,从来没见过还能有男子长成这副模样,像是话本子里翩翩如玉的绝世公子。 “姐姐不要总是这样惯着他,会把他惯坏的。” 姜姝窈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他才几岁,娇惯些也无妨,再说安安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小孩子。” 沈韫玉张了张口,有些哑口无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过了一夜,姐姐对他的态度好像变冷淡了。 他将目光转向趴在姜姝窈怀中的小团子身上,“安安,下来,娘亲一直这样抱着你会累的。” 沈景珩听到了他的话,尽管还是很不舍得香香软软的娘亲,却也不想她累到,于是挣扎着想要下来。姜姝窈放下了他,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扯着她的衣襟躲在了她身后,不敢看一旁的沈韫玉。 沈韫玉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姐姐对自己突然变冷淡了,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过来,安安,不要耽误娘亲做生意,方才街上路过了个卖冰糖葫芦的,我带着你去买。” 沈景珩眼睛亮了亮,他对这些民间吃食一向很感兴趣,奈何之前在宫中为了安全很少有机会能吃到,如今光是听到名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咽口水。 “真的吗?” 沈韫玉表情不变,话语更柔和了几分:“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扯着小团子就出了门, 还不忘回头交代姜姝窈:“我们很快就回来。” 一旁的李小萍在角落里已经呆若木鸡看了看姜姝窈又看了看刚刚走出铺子的二人:“这……他们……” 姜姝窈眸子幽静的瞥了她一眼,平静道:“一个我儿子,另一个,应当是我前夫。” 第147章 元宵节 李小萍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是恍惚的看了眼一脸淡然的姜姝窈。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她也就几天没来,怎么自家老板孩子夫君都有了? 另一边,沈韫玉牵着小团子出了铺子,一路去了另一条街上。 沈韫玉不动声色的垂眸看了他一眼,“昨日里跟娘亲说了什么?” 沈景珩的小胖手在他掌中僵了僵,仰起脸天真无邪的看着他:“安安什么都没有跟娘亲说,没有说我们是从宫里出来的。” 小孩子就算说谎也总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沈韫玉周身气压顿时低了几分,话语中依旧听不出端倪,“你告诉了娘亲我们是从宫里来的?” “没有,安安没有……”沈景珩越说声音越低。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拎着他的衣领拎起了他:“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说了什么。” 沈景珩在他手上扑腾着继续狡辩:“安安没有,爹爹你不要血口喷人。” “来之前我怎么交代你的,你都忘了吗?娘亲若是不跟我们回去你就自个回京去。” “那爹爹呢?” “我留在这里继续陪着娘亲。” “我也要留在这里。” “不行,你是太子。”沈韫玉面色淡淡的拒绝了他。 “你还是皇帝呢,你为什么能留在这里,不公平,我也要留在这里……”沈景珩在他手中开始撒泼。 “再胡闹明日就把你送走。” 沈景珩顿时噤声了,一双同姜姝窈如出一辙的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里面蓄着泪珠,要落不落的,可怜极了。 对着这双眼睛沈韫玉总是狠不下心来,又叹了口气,将他抱在了怀中,“还想吃糖葫芦吗?” 沈景珩眼睛中的泪意又收了回去,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要。” “知道回去后要怎么说怎么做吗?” “知道知道。”沈景珩双眼一直盯着一旁红艳艳的糖葫芦胡乱应承着。 “夏公子又来给自家妹妹买胭脂啊。” 夏洵舟看了眼店铺里面的姜姝窈,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李小萍心里不由得暗暗叹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夏家公子倒真是锲而不舍,自家老板已经很多次明确拒绝他了,他却还是越挫越勇,来的越发勤快了。 夏洵舟清秀的面色微微红了红,在铺子前犹豫了好大一会才鼓起勇气开口:“姜老板元宵节那天晚上有空吗?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邀请姜老板一起赏花灯?” “她没空。”姜姝窈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一旁就有个疏冷的男声响起。 夏洵舟微微顿了顿,回头看向来人,便见一面容清隽无双的青年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自拐角处走了过来。 可能是男人的直觉,他本能的对新出现的青年多了几分敌意,“这位公子怎么知道姜老板没空?” 沈韫玉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他身量修长,足足比夏洵舟要高出半头,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清隽温润的面上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自然是因为姜老板要陪我。” 夏洵舟面上带了些许微薄的怒气,“公子说话请慎重,不要坏了人家姜老板的声誉。” 沈韫玉微微走近几步,他怀中的沈景珩拿着糖葫芦甜甜的唤了声:“娘亲~” 夏洵舟面上表情僵硬了瞬间,转过头看姜姝窈的反应,眸中隐约带着希冀。 此时铺子外面还有路人路过,见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眸中闪着几分激动的光。 这么大点的镇子有个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这夏家公子喜欢姜老板他们都知晓,可另一个抱着娃娃的是谁?他怀中的娃娃眉眼同姜老板那么相似,还叫姜老板娘亲。 “娘亲吃糖葫芦。”沈景珩伸长短胳膊喂给铺子里的姜姝窈。 “娘亲不吃,安安自己吃。”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群中隐隐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姜老板这是承认这小娃娃是自己的儿子了? 夏洵舟清秀的面容陡然苍白了起来。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这位公子让让,你挡到我回家的路了。” 夏洵舟苍白的唇瓣哆嗦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魂不守舍的侧了侧身,看着沈韫玉进了店铺。 姜姝窈的面色依旧淡淡的,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 人群中有爱八卦的婶子扬声问:“姜老板,这是你夫婿同孩子吗,这几年来怎么都没见过?” 沈韫玉一双丹凤眼潋滟多情的看着她,眸中隐约带着光。 姜姝窈没看他,只冲着铺子外面淡淡笑了笑,扬声回道:“今天铺子里的胭脂便宜卖了,各位婶子们可要为家中的女儿买几盒?” 围观的婶子大娘们不由得眼前一亮,比起八卦,还是这些更得她们心。 “姜老板我要两盒——” “我要三盒——” 很快铺子前围着的一群人就一哄而散,姜老板既然不想说她们也不会追着问,得了便宜就别再卖乖了。 夏洵舟精神恍惚的看了他们一眼,跌跌撞撞的离去了。 沈韫玉看向她的眸光中却依旧带着几分幽怨。 “我和安安就这般见不得人吗,姐姐都不愿意给我们一个名分。” 姜姝窈眸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沈公子家门楣高,小女子高攀不起。” 沈韫玉将目光落到怀中的小团子身上,沈景珩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 “那七日后的元宵节……” “我没空。”姜姝窈低头收拾着桌子上杂乱的盒子,头也不抬的就回绝了他。 “娘亲——”一旁的小团子拉长了声音喊她,为了避免自己被送回京城,他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好在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撒娇最占优势了。 姜姝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却仍旧没有点头同意。 “那天晚上会有好多好多烟火的,娘亲可以陪我一起看吗,娘亲都没陪过安安做什么事情呢。” 姜姝窈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慢吞吞的垂眸看向一脸希冀的小团子。 “安安想要我陪你吗?” “想要,想要。”小团子兴奋了起来。 姜姝窈循循善诱,“那不带爹爹好吗?” 第148章 焰火 沈景珩小脸上多了几分纠结,这件事委实是让人十分为难。 一方面他当然想要同自己娘亲两个人亲亲密密的一同出游,可另一方面,她她他若是不带爹爹,他一生气真把自己给送回去了怎么办? 小团子小心翼翼的试探,“娘亲,真的……真的不能带上爹爹吗?” “安安是想和娘亲一起,还是想和爹爹一起?” 沈景珩又纠结起来了,小脸皱巴巴的,过了好半晌他才壮着胆子看了眼沈韫玉,从她怀中爬了下来,然后小声道:“安安想和娘亲一起~” 沈韫玉一双丹凤眼恹恹的垂着,“姐姐就这般不待见我吗?” 姜姝窈深呼了一口气,抬眼认真的看向他:“沈公子言重了,没什么待见不待见,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我和姐姐明明是天生一对。” “姐姐之前明明说过,我是你最爱的情郎,也是你唯一的夫君,姐姐不能始乱终弃。” 姜姝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心底带了几分迟疑,她原来会说出这种话吗? “姐姐还说过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姝窈眉眼间终于有了丝丝松动之意,沈韫玉眸底神色微微深邃了几分,继续趁热打铁:“如今姐姐又反悔不想跟我好了,是想要让我余生都孤独终老吗?” “沈公子请自便。” 元宵节是新年过后的第一个节日,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长街上从白日里就开始摆起了摊,摊位上是各式各样的花灯。 年轻的姑娘们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郎君们也都在挑选适合自己的衣衫,还没天黑街上就隐隐响起了烟花爆竹声,长街上一派喜气洋洋。 姜姝窈今日特意没涂让肤色变深的药水,面上只浅浅的敷了层脂粉就已经明艳的不可方物了。 她换上衣裙,簪起花簪,面上戴了个狐狸面具,暮色降临的时分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今日是个晴天,华灯初上,深蓝色的天幕中开始此起彼伏的炸起一朵朵焰火,月亮星辰尽数被点亮,一夕间竟宛如白昼一般。 “找到姐姐了。”长街的尽头,一身月白衣衫的清隽公子悄悄捉住了带着狐狸面具的姑娘。 “娘亲~”一旁一身新崭崭衣衫的娃娃也欢天喜地的牵住了她。 姜姝窈伸手牵住小团子,狐狸面具后面的眸子带着笑意,清浅的看了他一眼,“沈公子怎么认出我来的?” 沈韫玉在另一侧牵住小团子的另一只手,“姐姐无论在哪,穿的什么衣服,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姜姝窈没再说话,只慢悠悠的往前走着,两旁花灯繁复,天上焰火绚烂,他们就如同最平常的一家三口一般漫步在街上。 “这位公子,猜个灯谜,送花灯呢,猜不中一只花灯也只要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路旁的摊贩热情的招揽着。 沈景珩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里面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灯,“娘亲,爹爹,我要那个。”小团子生在虎年,对小老虎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里的灯谜最多也就糊弄糊弄这镇上的居民,沈韫玉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猜出答案,小团子欢天喜地的挑着老虎灯,高兴的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姐姐,给。”一盏兔子灯被递到了她面前。 姜姝窈微微愣了愣,这盏兔子灯被放在角落里,她方才不过就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被他看在了眼里。 “多谢。” 沈韫玉弯了弯眉眼,将地上的小团子抱了起来,空出一只手牵着她,“我们之间何须道谢。” 走到一半人潮又开始拥堵了起来,那里有一棵祈愿树,好多年轻的男女们手中拿着鲜艳的红绸带,虔诚的在树下祈愿。 沈韫玉脚步停在了原地,蓦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幕。 年轻的男女一同在临安法喜寺中许下愿望,那一幕几欲灼伤他的眼睛。 “爹爹,怎么不走了。”小团子对前方的灯会感兴趣,一个劲的催促着他走。 沈韫玉却停住了脚步,在树前的老道士那里买来了一条红绸,拿过一旁摆放的毛笔,虔诚的写下自己的心愿。 “姐姐也要写一条吗?”眉眼温润的青年抬眸看她,映衬着身后的长街灯火,一瞬间恍了她的眼睛。 “不用了。”姜姝窈回过神来,眸色淡淡的挪开目光。 沈韫玉没有强求,只是将自己写好的红绸细心的挂在了最高的枝桠上。 夜色逐渐深了,小团子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人群中挤过来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正是一开始来她铺子中买胭脂的那个。 沈韫玉将沈景珩递给他,他小心的接过抱在怀中,冲着他们行了一礼又挤入了人群中。 天上的焰火也渐渐停息了,一刻钟后,长街的尽头却又开始了新一波的焰火。 沈韫玉试探性的揽住了她的腰身,看她没有拒绝的意思,眉眼间的温润之意越发明显,“这是我叫人专门为姐姐放的,姐姐看看可喜欢?” 说完揽着她的腰身抱着她上了屋顶,他手中不知何时拽过来了一件厚厚的披风,严严实实的围在她身上,替她挡住了还有些凛冽的寒风。 姜姝窈坐在他身旁,仰头看着漫天的焰火,今天夜里,焰火将会燃放到天明,将这片夜空彻底照亮,不留下一丝黑暗。 漫天的焰火依旧绚烂,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去,黎明逐渐撕破黑暗,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一轮红日自东方喷薄而出。 沈韫玉抱紧怀中的人,她的双眼微微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大着胆子蹭了蹭她微凉的面颊,轻声道:“姐姐会原谅我吗,从前是我做错了事情,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第149章 逃之夭夭 姜姝窈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屋中了,小团子在她身旁睡的正香,窗外阳光灿烂,铺子中隐约有人声传来。 “姜老板今天有事吗?” “还在屋里睡着,昨晚累到她了。” 人群中隐约有意味不明的笑声传来:“还真是小别胜新婚。” 姜姝窈穿上衣衫匆忙收拾好自己就来到了前面铺子里,外面围着的人群隐约安静了一瞬,好半晌才有买胭脂的婶子笑道:“姜老板有了夫君人也变漂亮了。” 姜姝窈身子陡然僵了一瞬,一旁的铜镜中映出一张春花皎月的面容,她这才想起来脸上的药汁昨日被她去掉了。 “娘子身子还累吗?”沈韫玉笑的一脸春风得意,俨然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姜姝窈没理会他,手脚僵硬的将胭脂分类摆放好,待到外面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她才终于静下心来看向身旁的人。 “沈公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韫玉慢条斯理的替她整理铺子中的东西,答非所问道:“李小萍我已经辞退了,多发了一年的工钱,日后我可以帮姐姐打理铺子,姐姐想吃什么我也都可以学着做。” 姜姝窈心头起了点火气,嗓音也不由自主的高了几分:“你这样扰乱我的生活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韫玉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她走近了几步,一双眸子专注的盯着他看,“姐姐不知道吗,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只是想要姐姐能够早点接受我。” 姜姝窈心不受控制的狠狠跳了两下,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只咬牙道:“痴心妄想。” 她话音刚落铺子里便又来人了,是个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是宋家皎皎。 “姜姐姐在忙吗?”小姑娘笑盈盈的看着她。 姜姝窈面色柔和了几分:“皎皎有什么事吗?” 宋皎皎又打量了一眼一旁的沈韫玉,笑道:“祖母听说姜姐姐的夫君和娃娃来了,已经备好了饭菜,让姐姐带着人回家吃饭呢。” 姜姝窈呼吸不由自主窒了几分,她稳了稳心神,有些无奈的看向她:“听谁瞎说的。” 沈韫玉在一旁插话:“怎么能是瞎说,外面的人都这样说的,姐姐可不能抵赖了。” 宋皎皎也笑道:“有夫君也不是什么坏事,姜姐姐就不要再掩饰了,正好今日中午回去让祖母掌掌眼。” 姜姝窈还想再说什么,小姑娘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只有沈韫玉在一旁,眸中隐约带着些光亮。 “这位就是沈郎君。”午时刚到姜姝窈一行三人就来到了宋家,宋氏打量了沈韫玉几眼,赞许的点了点头。 “宋大娘好。”沈韫玉温润的面上带着笑意,一身蓝衣,像是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他一手牢牢牵着努力想要挣脱的姜姝窈,一手抱着沈景珩,怀中的小团子唇红齿白的,看着就招人疼。 “这些年多亏了宋大娘照顾窈窈。” 宋氏摆了摆手,让他们入席,“举手之劳罢了。” “不过老身倒是有些疑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窈窈变成那副模样,险些都要没了命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氛围陡然凝固了一瞬,沈韫玉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家中是出了一些事,不过早就处理好了,那些伤害窈窈的人都已经去了地狱,没人敢再动窈窈一分。”他的嗓音清浅,说出口却如有万钧,让人不由自主的去信服他。 宋氏笑着点点头:“老身倒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窈窈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却陡然冒出来个夫君,我斗胆托大也算是窈窈半个长辈,自然是要帮她把把关的。” 氛围随即又松缓了下来,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宾主尽欢,姜姝窈虽说一直都没怎么开口,然而面色自然,情绪平和,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开春后,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姜姝窈院中开了满院的鲜花,沈韫玉依旧每日来帮忙,姜姝窈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排斥他,他们竟然有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 沈韫玉心跳的很厉害,对京中传来的消息也不在意了,总觉得她是不是快要接受自己了。 不过很快,她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娘娘天不亮就出了门,她什么都没带,属下便以为娘娘只是出门办点事情……”暗卫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回道。 娘娘都已经失去记忆了,谁都没想到她还会悄无声息的逃跑,甚至什么都没带,铺子也不要了,走的十分干脆。 沈韫玉面色带着很明显的戾气,“她出门都没人跟着吗,遇到危险了谁担待得起?” 暗卫没敢再出声,跪在地上请罪。 两个月前是他自己安排的,娘娘出门不用时时都跟着。 沈韫玉明显也想到了,强忍着怒气淡声道:“下去,去找。” 第150章 恢复记忆 姜姝窈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一千两银票,来到了汝宁,离汴京不远,走的也不算隐秘。 她先包了辆马车去了汴京城中,在马车里换了衣服在脸上抹上药水,下车后正好又碰到了商队要去汝宁,她便花了二两银子搭乘了他们的马车。 在她的记忆中她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然而做起来却很熟悉,像是已经暗中谋划过千百次了一样,一直到她在汝宁的客栈落脚后,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姑娘,新出炉的糯米糕,来一块尝尝。”卖糯米糕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身边还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扎着个羊角辫,乖巧的很。 姜姝窈停下了脚步,“来一块。” 男人切了糕,麻利的用油纸包起来递给姜姝窈,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里面还镶嵌着红枣,是一种很朴素却直击人心的美味。 姜姝窈接了过来,那小娃娃仰起小脑袋脆声道:“欢迎姐姐下次再来买。” 姜姝窈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细声同她道:“好啊。” 姜姝窈手中捧着糕,继续漫步在长街上,如今已经快要到四月了,天气也隐约热了起来,是万物都欣欣向荣的时节。 她想起了还留在汴京的那对父子,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眸中隐约带了几分烦躁和纠结。 她不是傻子,就算他伪装的再好,在她面前伏低做小,骨子里的强势却是怎么都改不掉。她对现在平静的生活很满足,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旁人可能会觉得乏味无聊,她却是觉得恰到好处,不想再去卷入一些无谓的争端中去。 很显然,有他在身边,她的日子不可能再这样平静下去了。她是喜欢他的那副皮相,喜欢他那样的好脾气,脑中也想过同他在一起,毕竟她们连孩子都有了。 喜欢并不意味她要为了他们放弃自己的生活,如果她接受了他们,很大可能就是同他们回京,再然后,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就只剩下身不由己了。 她可以接受他们,但接受他们的前提是她要找回自己曾经丢失的记忆,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接受他的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姑娘脑中的瘀血在半年前就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只是要想完全消失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有了契机会好的很多,只是这契机是什么,不好说。” 脑中还回想着镇上大夫不紧不慢的话语,姜姝窈在客栈门前停下脚步,这次离开说不上是蓄谋已久,却也不算是心潮突来,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也好好考虑考虑她们之间的关系。 暮春的夜里隐约起了风,还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不知晓是春雷还是其他的什么,姜姝窈心间又隐约多了几分燥意,在床上躺了好半天也没睡着,便干脆起身去外面走走。 姜姝窈下了楼,来到客栈的大堂里,伙计慌里慌张的从外面奔了过来,看见她连忙劝她。 “姑娘快回屋,外面来了好大一波人,看起来像是官兵,不知道是追逃犯还是其他的,我们这些人可惹不起他们,还是快回自己屋子免得冲耽误了他们办事……” 他没说的是高头大马上还坐着个人,面容俊美无双,周身戾气却让人瞧上一眼颤心底发慌,眸色寒凉, 像是在面对一个即将失控的疯子。 外面的声响越发清晰,能够听清楚不是雷声,而是奔腾的马蹄声。 姜姝窈没回屋,依旧在大堂处站着。 会是他吗? 姜姝窈注视着那道紧闭的大门。 她知道他肯定会找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来到这里不过刚刚三天。 门外,长街上。 沈韫玉下了马,即便是一身常服却依旧清贵矜雅,周身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来气,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淡漠的环顾四周。周围的官兵顿时上前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里面的人,这次是插翅难逃。 “搜。” “是。”一旁的官兵领命,当即就要往客栈里进。 客栈的掌柜也出来了,见到这一幕当即赔笑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各位官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沈韫玉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往前走,客栈的大门被人打开,一道身穿月白罗裙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韫玉的动作顿了一瞬,抬手止住了一旁官兵们的动作,随即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她身边。 “我说怎么找不到姐姐了,原来姐姐来这里了。” 姜姝窈面色依旧平静,“出来散散心罢了,沈公子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沈韫玉眸底情绪堆积,只是在她那平静的目光下又逐渐分崩析离,最后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我不追究姐姐为什么要来这里,只要跟我回去就好,姐姐都不知道安安这几天有多伤心,以为自己娘亲不要他了。” “沈公子——” “姐姐从前都是叫我阿叙的。”沈韫玉面容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姜姝窈深深呼了口气,终究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声唤道:“阿叙。” 沈韫玉眸光柔和了片刻,想起她做的事情后,眸中的情绪又顷刻间收敛了起来。 “阿叙带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莫非我是朝廷钦点的逃犯?” 沈韫玉僵硬的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笑来,“谁让姐姐总是想跑。” 总是。 姜姝窈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词,眸底情绪又晦暗了几分,联系到今日这般局面,心底的猜测越发清晰。 看来他之前还是在撒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同他说的那般恩爱。心底被说不清的情绪压着,隐隐带着几分牵扯的疼和说不出的酸涩。 他这般顽劣不堪,趁着她失忆哄骗她,还好,还好她还没稀里糊涂的答应他接受他。 姜姝窈微微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抬起眸子,浅色的眸子淡淡的看向他,“所以阿叙终于不装了,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了。” 沈韫玉面上的表情僵硬了瞬间,却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他笑了笑,话语越发轻柔,轻柔的如同情人间的喃喃自语:“姐姐只要不离开我,只要姐姐喜欢,我可以一直都是姐姐喜欢的模样,是姐姐逼我变成这样的。” 姜姝窈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又后退了几步,站在二楼的阁楼处,终于忍不住低斥出声:“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沈韫玉面色白了白,止住步伐站在她不远处没再靠近:“姐姐说得对,我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总是会把事情搞砸,得到什么结果都是我活该,只是我真的不能没有姐姐,姐姐教教我好不好,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姜姝窈眉头依旧紧紧蹙着,看着他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正要说些什么却猛然见面前之人的面色陡然一变。 姜姝窈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下一秒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昏昏沉沉的,只有脑中淤积了好久的旧伤仿佛被一下砸通了一般,脑海深处难得一阵清明,只是还是抵不过昏昏沉沉的钝痛。 昏倒之前,最后入耳的是他慌到极致的一句姐姐。 第151章 醒来 姜姝窈这次昏迷足足昏迷了两日,期间一直听到耳边有人在说些什么,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眼前似是一片虚无,又似是无数人影在她面前如走马灯般掠过。 “姐姐……” “娘亲,娘亲快醒醒啊……娘亲不要安安了吗?” 外面天色黑沉沉的,古朴雅致的房间燃着淡淡的熏香,燃尽的红烛泪光点点,顺着烛身泣泪而下,在烛台上堆积大片灼热的红泪。 思绪渐渐回笼,梦境同现实不断在脑海中交错,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搅和到一块,终于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姜姝窈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微微转动眸子环顾四周,这里不是汝宁,也不是她在汴京雍丘的院子,这要比那两个地方都奢华许多,屋内熏着淡淡的熏香,床沿处趴着沈韫玉,同她十指相扣。 姜姝窈手指不自觉的微微动了动,身旁的人立刻就惊醒了,他坐直身体,关切的想要伸手碰碰她的额头。 姜姝窈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沈韫玉的手在空中微微僵了片刻,又很快收了回去,只扯了扯唇,僵硬的冲她露出一个笑来。 “姐姐觉得怎么样,头还疼吗?” 姜姝窈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干涩的不像话,顿了顿,她出声。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我没事。” 沈韫玉慢慢抬起她的一只手,侧脸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姐姐没事就好。” 姜姝窈的手被他握的很紧,她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抽回来,就任由他抓着,只看了他两眼轻声问道:“这是在哪,安安呢?” 沈韫玉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一双丹凤眼微微垂下来了几分,看着她,轻轻道:“夜深了,我就让常喜抱着他下去睡了。” 姜姝窈抬眸看他,他的脸色有些颓唐,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了许多,再也没了以往的矜贵从容。 “陛下是一直守在这里没睡吗?”她终究是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沈韫玉身子猛然僵住了,沉默了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从她一开始醒来他就隐约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却一直没有说破,仿佛这样,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就没发生过一样。 “姐姐都想起来了。” 姜姝窈淡淡瞥他一眼,“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陛下贵人事多。” 沈韫玉眼睛有些红,眸中带着几分脆弱,“夜深了,先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姜姝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往里侧了侧身子给他腾出了点地方,“陛下上来睡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韫玉一直到躺在她身侧,还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样简单的过去,他卑劣不堪,撒谎成性,到这个地步还在一直哄骗她,她实在没理由会原谅自己。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也就方才刚刚实在熬不住了才眯了会,眼下尽管心间藏着事,却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姜姝窈刚刚睡醒,眼下没有一点睡意,身子又往里侧动了动,尽量避开他的触碰。 三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想起来已是恍若隔世,爱也好,恨也好,在她心中都已经惊不起波澜了。 沈韫玉微微翻了个身,手臂落在她腰侧,条件反射般的微微收了收双臂,十分轻易的就将她揽入了怀中。姜姝窈身子僵了僵,伸手推拒了几下,没推开,还引得他眉心微微折了折。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望着他疲倦的面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再乱动,只安安静静窝在他怀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姜姝窈扶着还有些钝疼的额头坐了起来,不远处有个一身碧衫的姑娘背对着她在忙些什么 这个身影很熟悉,姜姝窈顿了顿,轻声唤到:“竹苓。” 碧色身影很明显的僵了僵,过了好大一会她才转过头来,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面上已经糊了一脸泪水。 “小姐……” 姜姝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哭什么,我这不是没死。” 竹苓收拾好情绪来到近前,扶她坐好,又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我就知道小姐不会这样轻易出事的。” 姜姝窈抬手擦了擦她面上的泪,轻声问她:“这是哪?你怎么会在这,陛下让你来的?” 竹苓情绪稳定了些,声音却还是有些抖:“这里还是汴京,京中消息瞒的很紧,怕是空欢喜,老爷夫人再受打击,娘娘还活着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对外只说陛下微服私访查探民情去了,奴婢也是几日前才知晓,被陛下派人带到了这边。” 姜姝窈纤细的手指不可自制的深深陷入身下的被褥中,嗓音难得带了几分艰涩:“父亲母亲嫂嫂他们,可还好?” “大公子同小姐接连出事,老爷夫人忧虑。这两年身体状态差了好多,好在陛下对他们很重视,补品流水似的送进府中,还定期有御医去府中把脉,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少夫人如今找到了新的寄托,整个人状态也比从前好了些,只是苦了文澜少爷……” 竹苓边说边把身后的清粥端了过来,“小姐睡了两天了,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先喝些粥,等会会有太医来给小姐额头上的伤口换药。” 她话音刚落,就有个糯糯的童音传了过来:“娘亲——” 随即有个团子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走到屋门口时还被门槛绊了下,竹苓连忙去扶他。 “太子殿下小心些。” 沈景珩有些惊喜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也在这里,甜甜的叫了声,“竹苓姑姑。” 姜姝窈将目光落在小团子身上,之前没有记忆时看他只觉得满心欢喜,如今再看他,欢喜中又多了些许心酸。 是她这个做娘亲的不合格,抛下那么小的孩子说走就走,当年的情况并没有危急到那个地步,是她一时任性,才造就了今日的结果。 第152章 回宫 “陛下去处理事务去了,一会就会回来看小姐。” 姜姝窈没说话,只是手中的粥却突然喝不下去了,她两天没吃东西了,除了胃有些空的难受,身子却难得有些力气,并不十分虚弱。 竹苓似乎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次奴婢是和齐太医一起来的,还带了宫中许多珍贵的药材,这两天小姐一直昏睡不醒,陛下便吩咐太医将那些药材熬成汤药,亲自喂小姐喝下。” 一旁的小团子也眼睛红红的盯着她额头上的白色绷带,小手想要碰又不敢碰,只带着哭腔道:“等会齐太医就来了,娘亲不疼。” 姜姝窈被他这紧张兮兮的模样给逗笑了,伸手将他抱上了床榻,他自发甩了两只小云靴爬到了她身旁,依偎在她臂弯里。 “总觉得今天的娘亲和以往的有些不太一样呢。” 姜姝窈顿了顿,垂眸看向他,她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然对情绪这么敏感。 “有什么不一样的,娘亲不还是娘亲吗?” 沈景珩摇摇头,小声嘀咕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安安只是年龄小又不是傻,娘亲不要看我年纪小就糊弄我。” 二人都被他给逗笑了,门又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 “姐姐身体好些了吗?”沈韫玉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齐太医。 姜姝窈面上笑意微微淡了几分,面色如常道:“没什么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沈韫玉将靠在她怀中的小团子一把拎起来放到了地上,随后坐在了床沿处,“你我夫妻本为一体,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陡然靠了过来,姜姝窈身子不可避免的僵硬了睡觉,却也没躲,只问道:“雍丘铺子的事情陛下都处理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沈韫玉伸手握着她的手,“铺子那里的事都处理好了,铺子交给了李小萍,让她替姐姐打理着,院子也还留着,这样日后姐姐什么时候再想回来,也有地方能住几天。” 姜姝窈抬眸看他,眸中隐约带着些不信任:“陛下日后还会允许我出宫?” 沈韫玉神色自然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嗓音轻柔的不像话,“当然,姐姐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拘着你,皇宫也不会是困住你的牢笼,那只会是你的家,姐姐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说完没再看她明显有些呆愣的神情,伸手招来了太医为她请脉。 齐太医弓着腰恭敬的上前,把过脉后道:“娘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三年前的事件终究还是留下了病根,娘娘日后子嗣方面,怕是……” 姜姝窈还没回过神,沈韫玉已经先开口了,“朕同姐姐已经有安安了,此事无碍。” 齐太医恭敬应是,又看向姜姝窈道:“护城河的水寒凉无比,这三年来每逢阴冷天娘娘是不是总觉得关节有些隐隐作痛?” 姜姝窈回过心神,微微点了点头。 齐太医又道:“微臣开服药,娘娘日后喝着温补身子,想来日后应该会好些,只是想要根治,怕是不太好办。” 一旁的沈韫玉眉心微微折了折,刚想开口就被姜姝窈抢先了,他冲着齐太医微微笑了笑,道:“多谢齐太医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再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这样温养着想来日后就会好很多了。” 齐太医行过礼后恭敬的退了下去,竹苓也带着一脸闷闷不乐的小团子出去了,房门被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沈韫玉依旧坐在床沿,同她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前几个月他是沈叙时还敢没皮没脸的缠着她,如今却又多了几分拘谨和小心翼翼。 姜姝窈看在眼中又微微叹了口气,她们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三年的时光,爱也好恨也罢都逃不过时间的冲刷,相应的,她对他的抵触也没有以往的强烈了。可若是说把以往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一笔勾销,也绝不可能。 “陛下是怎么想的,就这样抛下了朝中重事来到了这里,大臣们不会说什么吗?” 沈韫玉摇了摇头:“不会,朝堂中还有父皇在,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无妨的。” 姜姝窈便不再说话了,只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倚在床头上,沈韫玉微微靠近了几分,嗓音有些喑哑:“我能抱一抱姐姐吗?” 姜姝窈睫羽颤了颤,没说话也没拒绝。 沈韫玉抬手轻轻抱了她一下,没越矩,手臂轻轻搂在她后腰处,周身的气势强势又浓烈,一点也没有面上的冷静。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依旧紧贴着她坐在她身旁,没有进一步的越矩。 “等姐姐头上的伤好些,我们就回宫,好不好?” “嗯。”姜姝窈微微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回京的路上有好几辆马车,沈景珩刚开始还吵着要和姜姝窈坐一起,后面也不了了之了,同竹苓上了一辆马车。 姜姝窈跟沈韫玉坐了一辆马车,姜姝窈额头有伤,他便悉心照料着,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假手旁人,姜姝窈看着,心底的感情更复杂了,隐隐还有几分酸涩之意。 早些时候疼了他那么多年,感情是做不得假的,若非他做的事情太混账,他们怎么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中宫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早早的就打理好了,临了沈韫玉却又反悔,没提坤宁宫的事,直接将姜姝窈带回了乾清宫,同自己住在了同一个宫殿里。 宫里的宫人们还是之前的那批,只听说皇上微服私访时碰到一个女子,要将她带回宫封为皇后。 有的宫人面上不显,内心却不由自主的嘀咕了起来,也不晓得是谁,这么得圣宠,要知道,自从宸熙皇后去了后,陛下便空置了后宫,如今新人一来,竟然直接坐上了皇后的凤椅。 只有月见同怀夕心间隐隐咯噔了一声,旁人不知晓,她们可是知晓的,陛下这次微服私访是带着太子殿下的。 宫外比起宫里来说危机四伏,什么事情需要带上这样一个三岁稚儿? 第153章 一切安好 路上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姜姝窈面上表现的再平静,内心终究还是有些闷的透不过气来,还更多了几分近乡情更怯。 一别数年,也不知父亲母亲究竟怎么样了。 还有她自己,她要以什么身份回宫,一个已死之人突然死而复生,朝堂众人会相信吗? “姐姐无需担心,宫中的事情一切有我,姐姐是我唯一的皇后,那些大臣们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姜姝窈便没再说什么,只头微微倚着马车壁,眼睛半阖着,在闭目养神。 高高的城墙巍峨耸立在近前,遥望过去,城墙外贴着砖雕,城楼庄严肃穆,单檐顶上覆盖着琉璃瓦,日光一照,绚丽又华美。 圣上微服私访,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现今朝堂由太上皇重新掌管,太上皇他老人家却是十分任性,一点也没有之前在位时的贤德,被逼急了还时不时就罢朝,倒是让他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在也没什么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 如今圣上终于回来了,虽说圣上在朝堂上乾纲独断,可做的决定都是十分英明,恭候多时的文武百官都热泪盈眶的跪地迎候,高呼万岁。 周围围着的官兵恭敬地让开道路,围了数十米的步幛,而他们微服私访的圣上小心翼翼的护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往宫中的马车方向行去。众人都十分惊诧,前一段时间就有传闻说圣上在民间遇见了心仪的女子,还要立这位女子为后,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 众人不禁都将目光转向最前方的姜侯爷,虽说先皇后已经去了,但姜家的地位却是一升再升,前一段还又特封了侯爷,虽说没什么实权,但只要人家得圣心,京城中就没有哪方权贵能越过他去。 可如今圣上又带回了一个女子,姜家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姜知州依旧面色如常的站在原地,任由众人打量的视线飘过来,他却半分反应都没有。也是,众人反应过来又不由得唏嘘叹道,短短一年时间内儿女接连出事,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 圣上回宫后罢朝了三日,宫中隐隐有传闻传出来,这位民间女子同先皇后娘娘长相十分相似,且并未被安排在后宫内,而是同圣上一同安置在了乾清宫,宫中添置了不少女子专用的物件,又将从前伺候皇后娘娘的宫人也拨了过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这是找了个替身?一时间各大世家都坐不住了,一个跟皇后娘娘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都能这般得圣宠,他们悉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贵女为何不能?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官员不由得起了心思,想着等上朝以后一定要进言好好规劝圣上,重开选秀,还要雨露均沾,免得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迷惑了神智。 三日过后,上朝的钟声重新敲响,诸位朝臣们准备好规劝的措辞,一个个收拾妥当都去上朝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圣上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就是颁布圣旨,昭告天下说是宸熙皇后还活着。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当初宫变出事时,不少人亲眼目睹宸熙皇后纵身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护城河中,她一个女子,身子又那么弱,焉能留的命在? “陛下,此女身份不明,说不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还请陛下三思啊——” “三思?朕要三思什么,诸位爱卿的意思是朕老眼昏花,连自己的妻子都认不得了?”御座上的沈韫玉神情掩在疏落前后的冕旈中,手指轻轻叩着御座扶手,眸色淡淡的看着下面的朝臣。 意味不明的话落在耳中,大臣们不由得都打了个寒战。老眼昏花?如今圣上刚及弱冠,正年轻气盛,谁敢说他老眼昏花? 有朝臣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在触及到圣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时都噤声了,没一个人敢再说话。 沈韫玉见此又微微缓和了语气,给出的说辞说是上天庇佑,皇后娘娘福大命大,当年跌入护城河后侥幸被人救起,在外修养了三年才回宫。这个搪塞的理由自然没人会相信,然而圣上依旧是那副说一不二的作风,一时间没旁的人敢上前去触霉头。 下朝后,圣上又单独留下了姜侯爷,见到这一幕的朝臣们心间不由得又打起鼓来,莫非当年宸熙皇后果真没死,被人给救了,还是说陛下已经彻底疯魔了,找了个相似的女子就认为是宸熙皇后。 “姜侯爷,这边请,皇后娘娘已经等您好久了。”常喜笑盈盈的引着姜知州去往乾清宫。 “有劳常喜公公了。”姜知州语气淡淡,饱经风霜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显然对自家女儿死而复生一事也不是十分相信。 常喜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前面领着路,现在多说无益,一切等见到人后就明了了。 如今已经入夏,天气还不算十分炎热,然而殿内已经供上了冰块,厚重的悬花窗也换成了中悬的竹帘,微风一吹,殿内便会带来几分清爽。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常喜对着珠帘后的淡青色身影恭敬行礼,一旁的姜知州只呆愣的站在原地。 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珠帘后那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姜姝窈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是窈窈吗?”姜知州沟壑纵横的面上肌肉不可自制的抽搐了起来,呼吸也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是我,一别数年,父亲身体可还安好?”姜姝窈嗓音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哭腔,眼圈也红了一圈。 姜知州原本还平稳的步履陡然间蹒跚了几分,他颤抖着走上前握着她的手,细细看着她的眉眼。 “好,都好,家中一切都好,只要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姜知州话语都有些混乱了,只一直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面上老泪纵横。 不用再过多确认什么了,只消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他养了数十年的女儿。 第154章 暗欲 姜知州连忙抬袖擦了擦面上的泪,“是我不中用,没能护住你们。” 姜姝窈搀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声劝慰他:“当初事态紧急,不是父亲的错,父亲实在无需自责。” 她当初确实是太任性了,忘了考虑她的父母,先后失去一双儿女,内心又是如何悲痛。 姜知州稍微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又道:“今日圣上在朝堂上当众宣告了你还活着的消息,但朝臣们都同我先前的想法差不多,没几个人相信。” 姜姝窈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只轻声道:“身份一事女儿不是太在意,只要还能陪在安安身边,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女儿就很满足了。” 正说着,珠帘又被人轻轻挑起,沈韫玉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姜知州见他进来连忙行礼。 “岳丈不必多礼。”沈韫玉上前来虚虚扶了他一把。 姜姝窈将目光慢慢转向他,试探性的出声:“我想过两日回府一趟。” 沈韫玉依旧面色如常,嗓音温润清朗:“姐姐想什么时候去,我让人去准备,你同岳母她们也有几年未见了,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姜姝窈微微呼了口气,定了定心神道:“就明日,有劳陛下了。” 沈韫玉伸手替她拢了拢额前散落的发丝,整个人脾气好的不像话,“你我夫妻同为一体,姐姐跟我不用客气。” 自家父亲还在一旁看着,姜姝窈面颊不由自主的泛上了几分粉意。 “微臣就先告退了。”姜知州看着这一幕,心间自然欣喜,然而还是有几分不自然,便轻轻咳了两声,干巴巴的开口。 沈韫玉善解人意的开口:“岳父路上注意安全。” 姜知州有几分受宠若惊:“多谢陛下。” 一旁的常喜连忙引着他朝宫外走去。 空荡荡的大殿内一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姐姐在宫中的生活可还习惯。”沈韫玉嗓音轻柔的开口,他现在在她面上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像是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 “宫中一切都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沈韫玉掩在袖间的手不自觉收紧,想抱她,想将她困在自己怀中,和自己永远都不分离。 想要她想的快要疯掉了。 他受不了姜姝窈会离开他这件事,不管是蓄谋已久的逃亡还是被逼无奈的死亡。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姐姐不喜欢,他会把姐姐推的越来越远。 沈韫玉松开握紧的手指,冲着她温润的笑了笑:“那就好,伺候的宫人还是早几年东宫里的人,姐姐还习惯就好。” 正说着一个雪白的身影灵敏的从竹帘的缝隙里钻过来,围着她的脚喵喵叫着转圈。 姜姝窈弯腰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圆滚滚的肥猫在她怀中娇声撒娇。 “原来是团团啊。”姜姝窈眉目柔和了起来,轻轻抚摸着猫儿的背。 沈韫玉垂下眸子看着她怀中的猫,眸中凉薄之意越发明显,这样一只毫无用处的猫都能肆无忌惮的赖在自己姐姐怀中,真是看着就碍眼。 团团在她怀中很兴奋,圆滚滚的身子一直不安分的乱拱着,将她身上的衣服都弄出了褶皱。 沈韫玉伸手拎住了猫儿的后脖颈,眸光平和,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团团这几年被那些宫人惯的吃胖了不少,姐姐别一直抱着它,当心累到自己。” 光亮从竹帘射入屋子中, 没有风,屋内显得有些密不透风,但墙角处有冰块,所以并不显得闷热。轻纱薄幔高高挂起,桌椅整齐摆放,桌案上还放着碗冒着热水的汤药。 姜姝窈没拒绝,任由他将怀中的猫儿拎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确实是吃胖了不少,看来宫人照顾的很好。” “没有姐姐,我却是十分不好。”沈韫玉微微垂眸看着她,朝她走近了几步。 姜姝窈掀起眸子看他,在雍丘的时候他看着还好些,这几日她出事,他便又消瘦了下去,如果不是有高大的骨架撑着,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模样。 姜姝窈唇瓣微微抿了抿,“身子是自己的,陛下还是应当多爱惜自己。” 沈韫玉扬声唤来外面的宫人将肥猫团团给抱走,又端起了桌案上还冒着热水的汤药。 “姐姐今日还没喝汤药。” 姜姝窈眉心不可自制的蹙起,微微后退几步坐在床榻上,有几分躲避的意思,目光闪烁了下:“我觉得我身子没什么大碍,不用喝药。” 沈韫玉态度却难得有几分强硬,在她身旁坐下,将手中的汤匙不容拒绝的喂到她嘴边,“不行,姐姐还是要继续喝药,不然以后身子会难受。” 姜姝窈无法,还是喝下了药,沈韫玉又立刻喂她吃了蜜饯,她面色这才微微好看些。 沈韫玉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轻轻环住了她的脊背,脑袋靠在她肩头,热水呼出在她敏感的耳畔。 姜姝窈身子微微僵了僵,还没挣扎就听见他在她耳边出声:“姐姐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做点别的。 姜姝窈僵硬的身子微微放松了几分,如他所愿,没有挣扎,好在他十分守信,说是抱一会就抱一会,大概半刻钟后就松开了她,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 只是他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太过激动了还是怎么样。 姜姝窈又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怪异。 他们回宫已经三天了,按理说三天身体应该也能修养过来,更何况有她在一旁陪着,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他眼下的青黑却是越来越明显,像是一直没睡好觉一样。 她不动声色的问出声:“陛下这几日又没睡好吗?” 沈韫玉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像是什么信号一般。 有她在身边他当然开心,可他也是正常男人,心爱的女人就躺在身边,只能看不能碰,任谁怕是都睡不着。 他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只想日夜\/弄\/她,恨不得让她成日里都下不来床。 第155章 寄托 沈韫玉嗓音不自觉喑哑了几分,“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姐姐没关系。” 姜姝窈又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还是有些怪异。但他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多问,免得给自己找事,微微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想来是陛下这些年一个人睡习惯了,身边陡然多了个人不太适应,不若我去东宫陪安安几天。” “不行。”沈韫玉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姜姝窈眸中又多了几分狐疑,却还是耐心解释道:“陛下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人不睡觉会熬不住的,兴许我离开两天陛下就能休息好了。” 沈韫玉拉过她的手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轻轻叹了一声:“不怪姐姐,只是我离开了这么久,朝堂上堆积的事情太多了,处理起来一时有些麻烦才没睡好。” 姜姝窈这才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总归是不再问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姝窈就醒来了,身边照旧是空的,沈韫玉已经去上朝了。 竹苓听见里面有动静,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小姐可是要起身了?回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姜姝窈微微点了点头,想起今日要回家见父母,特意挑了件杨妃色的裙衫,林氏之前便总说她穿的太过素净了,喜欢她穿的艳丽些。 等她收拾妥当后,东宫里的小太子也噔噔噔跑了过来,背上还背着个明黄色的小布包,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鼓囊囊的,仰头看着她脆生生的道:“母后,我也要去外祖家。” 姜姝窈牵过他的小手一起向马车道方向走去:“安安怎么还背个包,包里装的什么啊。” 沈景珩来了兴致,将背后的小包拽到了前面来,打开给她看,“是我给文澜表兄准备的礼物呢。” 姜姝窈低头去看,只见里面有几只干掉的蝴蝶,翅膀都掉了下来,还有两只小陀螺,一只草编的蝈蝈笼子,里面躺了两只有气无力的大蝈蝈,应该是已经斗过一场了,两只齐齐瘫在笼子里,叫都没力气叫了。 沈景珩将小包的扣子扣上,又有些苦恼的皱起小眉头,“也不知道文澜表兄会不会喜欢,他整天像个小大人一样。” 姜姝窈唇瓣抿了抿,眼睛不由自主酸了几分。 文哥明明也只是个将将四岁的稚儿,可是因着从小就没有父亲不得不变得成熟。 沈景珩看起来很兴奋,上了马车小嘴也叭叭的一直没停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很疼安安呢,每次安安去都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姜姝窈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柔声道:“那安安以后一定也要对外祖父和外祖母好也才行。” 沈景珩郑重的点了点头:“安安一定会的。” 镇北将军府离皇宫不远,走了没一会马车轱辘就缓缓停了下来,姜姝窈牵着小团子下了马车,后面的宫人从马车车厢里提着一堆锦盒跟在后面。 将军府的乌头门敞开着,府上的老夫人同小少爷连带着姜侯爷都候在门外。 “是窈窈吗,你可看清楚了,没有糊弄我?”林氏死死攥着姜侯爷的胳膊,颤巍巍的抬头看他。 姜侯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自然是窈窈,我虽说年纪大了,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己的女儿还是能认出来的。” 林氏还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已经慢悠悠的在府门前停下了,随即帘子被人恭敬的掀开,一个牵着稚儿的杨妃色裙衫的纤细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 “窈窈,窈窈……” 林氏由身旁的赵妈搀扶着颤巍巍的迎了上去,打从经历过这两次打击后,她就大病了一场,身子是大不如从前了,从门口到马车的这一段路都走的十分费力。 姜姝窈伸手搀扶着这孱弱的身影,目光落在那花白的头发上时,眸中又是一片酸涩。 “娘——” “原来真的是窈窈,窈窈没死……”林氏声音哽咽了几分,几乎是瞬间就卸了力,身体向下瘫去,姜姝窈同一旁的赵妈连忙去扶她。 “进府,有什么话先进府再说。” 林氏身子太弱,受不得凉气,屋内没放冰块,好在今日有风,透过竹帘吹进屋子里,也不显得闷热。 陆漓也进了正屋,文澜则是被沈景珩拉着去了别的地方玩耍。 “窈窈回来了。”陆漓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冲着她浅浅笑了笑。 姜姝窈扭头看向来人,微微勾了勾唇角:“嫂嫂。” 陆漓来到她身边,她穿了身月白色的罗裙,身上没了四年前的悲戚,眸中带着温和柔软的光,整个人看上去正常中又透露出几分怪异。 姜姝窈没多想,只觉得她应当是从当年的事中走出来了。虽说想起来有几分伤感,然而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 更何况文哥还那么小,她只有振作起来才行。 “窈窈终于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也终于能够团聚了。” 林氏同周围几人都没说话,林氏眸中又有泪水滚落,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手绢沾了沾眼角。 陆漓表情似乎微微带了几分疑惑,她走近几步,轻轻握住了林氏的手,嗓音轻柔道:“娘哭什么,窈窈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齐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林氏反握住她的手,面上的泪还是一个劲的淌,只唇瓣微微翕动着出声:“高兴,我高兴……” 姜姝窈替她拭泪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她抬眸看了眼陆漓,只觉得心底的怪异越来越明显,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身后一阵风忽然吹来,门没关紧,很轻易的就被风吹开,穿堂风携着股幽香扑面而来。 姜姝窈抬头去看,门外的合欢花开了,微风吹拂,映出婆娑的碎影。 “舒衍终于回来了,不知道今天是窈窈回府的日子吗,还回来这么晚。”陆漓松开林氏的手转过身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说完她又转过身看向面色僵硬的姜姝窈,笑盈盈道:“窈窈快看这是谁。” 姜姝窈目光从屋内其余人的面前略过,姜府众人都是神色复杂,只有林氏的泪落得越发猛了。 “窈窈,”她勉强压下嗓音中的哽咽,嗓音沙哑着出声:“大哥回来了,窈窈跟大哥打个招呼。” 话音落下,姜府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帘。姜姝窈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看向陆漓,想起前些日子竹苓含糊的说她已经找到了寄托。 寄托,原来是这样的寄托。 姜姝窈眨了眨眼,泪珠从眸中滚落下来,她勾唇露出一个笑,嗓音清浅温柔,带着些许压抑的哭腔:“大哥,好久不见。” 第156章 陛下生病了 林氏又擦了擦深陷眼窝中的泪,颤巍巍的道:“你们几人便先在外间,窈窈扶我去里面说会话。” 她们母女多年未见,旁的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姜姝窈抬袖拭去面上的泪,搀扶着林氏去了里间。 姜姝窈的目光落在林氏身上,作为一个母亲,她不知道林氏这几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明明她同兄长出事前她还是一头乌黑的秀发,眼下不过载,她的头发竟已经白了半数,看上去老了不下十岁。 与她说话的这会功夫,不住的抬袖拭泪,还时不时的胸闷气短,抚胸咳了不下三回。 “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既还活着,为何不肯往家里透露半分消息?”林氏颤巍巍的手抚着她的鬓角。 姜姝窈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待稳定了情绪后方才娓娓道来这几年发生的事。 林氏面上依旧难掩疲惫,却微微松了口气,攥着她的手道:“我最怕的便是你一个人孤身在外,再被旁人欺负了,如今知道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 姜姝窈轻轻回握她的手,“娘放宽心,好好养好身子,日子总会好的。” “会好的,都会好的。” 母女二人又静默着相对坐了会,姜姝窈又想起方才那一幕,顿了顿,试探性的开口问:“嫂嫂她……” 林氏摇了摇头,面上苦涩之意越发明显。 “此事日后就休要再提了,你嫂嫂如今便很好,与其清醒的沉沦在痛苦中,还不如就这样,这样就很好。” 姜姝窈明白了,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恰好此时竹苓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夫人,小姐,外面宴席已经备好了。” “就来。”姜姝窈轻轻应了声,扶着林氏走了出去。 宴席设在了水榭处,姜家人不多,一张方桌便足够了,一家人不分主次,分别落座。 文澜见到她似乎有些陌生,知道了她是谁后当即腼腆的唤了声姑姑。 小小少年已经快五岁了,长的同自己父亲越发像了,一双轮廓优美的桃花眼,肤色白皙,脸颊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却因着从小失去父亲的缘故,已经有了几分沉稳的意味。 宴席开的晚,他们吃的也算是不快,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半下午了。 姜姝窈这次来便想着再府中住几日,下人便连忙去收拾了个院子出来。姜姝窈牵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团子去了给自己准备的院中。 院中有棵葡萄藤,长的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下还有个秋千,这一幕看在眼中无比熟悉,她往常的院中也有这样一处地方,尽管这么些年她一直生死不知,他们为她留的院子里却还是尽量按照她的喜好来打造的。 沈韫玉困顿的眼睛微微亮了亮,指着那处的秋千说:“娘亲,我要玩。” 姜姝窈松开了他,便见他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奔向了那里,姜姝窈紧跟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推着秋千。 母子二人就这样在姜府住下了,没了在宫中的压迫感,日子倒是难得的恬静,沈景珩更是无法无天,在这里林氏同姜侯爷都宠着他,旁的更没人敢管束他,整天在府中疯玩,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 二人的舒坦日子终究还是没过几天,常喜就亲自来了府中,一脸难色的道:“陛下也不知是怎么了,说病就病了,来势汹汹,梦呓中都还在喊娘娘的名字,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府中叨扰娘娘。” 姜姝窈微微顿了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陛下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生病?” 常喜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兴许是这一段朝堂上事务太多,累倒了。” 这话说出来还有几分可信,她同他在一起的那几日他便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如今累倒了倒也情有可原。 姜姝窈便去正院同林氏二人道别,转头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到宫里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姜姝窈没停歇,直接就去了内殿。 沈韫玉安安静静的躺在里侧榻上,面容苍白还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红晕。 姜姝窈在床榻旁静悄悄的坐着,便看见昏睡的青年纤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原本紧紧闭着的眸子慢慢睁开了。 “姐姐……”看见她坐在一旁,她他颓唐的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面色看上去也好了几分。 “陛下怎么病了?”姜姝窈轻轻开口。 沈韫玉撑着身子坐起来,抓过她的手同自己十指相扣。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在自己有些发热的面颊上蹭了蹭,话语间带着分病态的满足:“想姐姐,还以为姐姐又走了,不回来了。” 姜姝窈任由他动作,没有挣扎,只是轻轻道:“我既然都跟着陛下回来了,又能走到哪里去?” 窗外晚霞渐渐隐去,夜色昏暗,一轮月牙悄悄悬挂在天际。周围的宫人不知何时已全部悄悄退去,整个宫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姐姐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沈韫玉嗓音沙哑的呢喃,身子向她这边侧过来,掌心握着那细腻柔软的手背,又缓慢移动按上了她的肩胛。 姜姝窈睫羽微微颤了颤,当即明白了他口中的陪是什么意思。 沈韫玉见她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眸底不由得暗了几分,他喉咙微动,没忍住趁势撑身逼近,揽住她的细腰将她圈在了怀中,微微有些发烫的气息在她耳边低喃。 “姐姐……求姐姐帮帮我……” 第157章 姐姐会想我吗 现在已经是夏季了,身上的罗裙轻薄,被他这样搂在怀中,几乎是皮肉相贴,她不自觉瑟缩了下。 沈韫玉亲昵的蹭了蹭她的侧脸,在上面留下一连串轻细密的吻,“姐姐这几日一直在将军府中,有父母亲人陪伴,姐姐有抽空想我吗?” 姜姝窈没说话,他也不强求,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了,男人的气息浓烈又强势,强行侵占着她周围的空间。 “没关系,姐姐不想我也没事,我想姐姐就够了。” 沈韫玉的喉结上下滚动,独占欲在此刻上升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高度,心脏空落落的,只有抱着姜姝窈才能察觉到那儿还在跳动。 他身上也有些滚烫,不知道是在发烧还是因为太激动了,浑身都在叫嚣着要她。 “姐姐……”他的手停在她腰间系带上,眼角微微泛着红意,看起来可怜极了。 “太医说人发烧时体温都会升高,姐姐不想试试吗?” 姜姝窈面颊上猛然烧了起来,垂眸看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下流。”哪个正经太医会说这些东西。 “是,我下流,我龌龊,姐姐可怜可怜我……” “你轻些。” 姜姝窈无意识的磨咬着下唇,终究还是不忍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将头侧到一旁,轻轻应了一声。 沈韫玉眸色瞬间便幽邃了几分,他微微直起身将金钩挂起的淡色纱幔放下,而后兴奋到有些战栗的将人困在了自己身下,她方才的那句话像是解开封印的咒语,逼得他几欲发狂。 层层剥落的衣衫悄无声息的飘落在帐幔外,堆叠在一起显得纠缠又暧昧。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照在平整干净的地上,合欢树的的树影斑驳,在微风的吹拂下来回摇曳。 偌大的寝殿里点着几支淡淡的蜡烛,轻纱般幔帐影影绰绰的透着光亮,里面不时传来女子低低的泣声,像是快|活,又像忍受着折磨。 门外守着的常喜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面上带着几分喜色,连忙吩咐宫人去备水。陛下这三年的消沉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找回了皇后娘娘,二人却一直相敬如宾,没有分毫进展,可算是急坏他了。 他也不知道二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好在今晚都解决了,倒也不枉费陛下一连洗了好几天的冷水澡。 胡闹了一睁眼,姜姝窈第二天睁眼时已经是巳时了,门窗紧闭着,依旧有光亮透过缝隙照射在屋中。 她双眼怔愣的看着帐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身旁早就空了,昨日里看着还病的起不来床的人,今日一大早就神清气爽的去上朝了,只有她,现在还躺在床上,稍微动弹一下就浑身酸软。 姜姝窈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便见寝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雪白的皮肉上的各种痕迹。 她手有些抖的合上衣襟,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轻信旁人了,明明知道他的本性是什么,压抑,偏执,又\/重\/欲。 年轻帝王的欲望她早已切身体会过了,却还是轻易就信了他会轻些的鬼话。 “小姐起身了?”竹苓端着盥洗盘推开门进了内殿,看她坐了起来问了一句。 姜姝窈艰难的靠在床头,眉眼间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露出的手背上都带着几个红艳艳的吻痕,更不用说衣服下面了。 竹苓上前替她更衣,姜姝窈没什么力气的来到桌案前坐下,微微出了口气。 “这是什么?”她看了眼一旁还冒着热水的药膳。 竹苓端起小心的搅了搅,道:“小姐身子前几年落下了病根,汤药又太苦小姐不愿意喝,齐太医就改良了药方,制成药膳,也好入口一些。” 姜姝窈点了点头,梳洗过后就径直端起喝了。 药膳刚刚喝完,沈韫玉就正好过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常喜,面色看起来比起昨日要好多了。 “姐姐。”沈韫玉看见她,原本沉邃的丹凤眼潋滟了几分。 姜姝窈放下手中的瓷碗,面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昨日里被弄的狠了,再看见罪魁祸首难免会有些气。 “陛下病好了?” 身后跟着的常喜连忙道:“哎呦娘娘,陛下的病哪能好的这么快,这不是,奴才跟了一路了,陛下一忙完就急着来看娘娘,药都没顾上喝。” 姜姝窈垂下眸子看了眼常喜手中的托盘,“陛下为什么不愿意喝药?” 沈韫玉抬步来到她身侧,从背后环住她的脊背,俯下身轻轻蹭了蹭她的面颊:“没有不喝药,只是想先来看看姐姐。” 姜姝窈微微叹了口气,回过头看他:“我就在这里,陛下看到了,还是先喝药。” 沈韫玉十分听话,拉过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一旁的常喜连忙将汤药放置在他面前。 喝完药后常喜自觉的端着托盘退了下去,竹苓顿了顿,也随着下去了,殿门被关上,清幽的风透过竹帘吹进殿内。 帝王漆黑如墨的凤眸和姜姝窈的杏眸对视着,他微微压低了身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的鼻尖相蹭,鼻息交缠,耳鬓厮磨,亲密的不像话。 “陛下之前的话还算数吗?”姜姝窈抬手搂上他的脖颈,是一个接纳的姿态,嗓音也轻柔的不像话。 沈韫玉身体却微微僵了一瞬,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他的心头。 “姐姐说的是什么?” 姜姝窈偏圆的杏眸直直的看着他,“陛下之前不是允诺过我,我不想待在皇宫也可以,只要我想去,去哪里都行。” 沈韫玉面色僵硬了几分,又很快掩饰好失态,欲盖弥彰的提起了另一件事:“孟清和还没死,姐姐想见见他吗?” 姜姝窈眸中多了几分怔愣,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孟清和……” 沈韫玉眸底微微多了分戾气和懊恼,他真是病急乱投医,姐姐明明都要忘了他了,自己找机会了解掉他就行了,又非要再提起他。 第158章 大结局 孟清和,姜姝窈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识数十年,他对她的爱护总归是做不得假。 可当日那惊险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虽说最后确实是她有些私心,但他对安安的杀意也做不得假。 她回过神来轻轻叹了一句,“见见他,有些事情确实也该做些了结了。” 沈韫玉一直没杀孟清和,只要每次想到姜姝窈,心痛难制时就会去狱中折磨他,过后又会用上好的药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死,他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孟清和刚开始只是任由他折磨,也不出声,就像是个死人一样,到后面可能是为了激怒沈韫玉,让他能杀了自己,便开始叙说自己同姜姝窈的过往。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花前月下,郎情妾意。 沈韫玉有时听的手指紧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却还是没杀了他,仍旧留着他苟延残喘。 暗狱阴森无比,沈韫玉自然不舍得姜姝窈下去,便将孟清和带了出来。 被困了好几年的孟清和猛然重见天日,他抬手有些瑟缩的挡了挡刺眼的天光,周围有风拂过,像是某个巧笑嫣兮的少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身上穿着破烂的囚衣,头发也没打理,只是望着外面的世界出神。 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一只莹白纤细的手掀开帘子,身穿黛青色裙衫的纤细身影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窈窈,窈窈……”,孟清和双眼猛然睁大,见她还活得好好的,差点就要挣脱狱卒跑过来看她,狱卒连忙拦住他。 “不得冒犯皇后娘娘!”他身边的狱卒嗓音冷厉。 “我就知道你会没事。”孟清和却是充耳不闻,只是贪婪的望着她,痴痴的笑出声来。 他们隔着段距离遥遥相望,孟清和眼睛眨都不眨,又是一阵风拂面而过,吹起额前脏污的发丝,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形象,像是发了疯一般抬手挡住自己的面容,整个人临近崩溃,“不要看,窈窈,不要看我……” “孟清和。”姜姝窈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的叹了叹。 “圣上不会杀你,会放你去同家人团聚,孟清和,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 他犯的是诛九族的重罪,原本四年前就该凌迟处死,临安孟家在他的牵连下所有人四年前已经流放到了极北苦寒之地,只留了他一人在京中,沈韫玉看在姜姝窈的面子上终究是留了他一命,让他同自己的家人团聚。 孟清和身子猛然僵了僵,整个人也从方才癫狂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放下手,露出面容,只静静看着她,嘴唇哆嗦了半天,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再说出口。 他当初同他们共同谋划那件事时在想什么,想的不过是想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夺过来。 然而不是他的注定不会属于他,命运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任你百般谋算,千般求全,最后还是逃不过一句有缘无分。 只是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狱卒过来又将他给带走了,姜姝窈在原地站了会,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后也上了马车,帘子被人放下,沈韫玉正坐在马车里等她,见她上来,伸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姐姐方才跟他说了好多话。”沈韫玉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姜姝窈没有防备,整个人跌坐在他大腿上,柔软的身子趴在他硬朗的胸膛上。 “不过是跟故人道个别,陛下连这个也要计较。” “当然要计较,他和别人不一样,姐姐当初差一点就要嫁给他了。”沈韫玉伸手勾着她的发丝同自己的缠绕在一块。 “那不是没嫁成,被你给抢亲了。”姜姝窈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 沈韫玉抱着她的手微微紧了几分,语气更幽怨了,“姐姐还在后悔没有跟他一起吗?不过后悔也没用,你只能是我的。” 姜姝窈叹了口气,道:“谁说后悔了,陛下不要无理取闹。” 沈韫玉揽着她的细腰,让她的身子同自己紧紧相贴着,“我比那个孟清和好得多了,比他长的俊美,比他身份贵重,能给姐姐的也更多。” 姜姝窈听见他这么说,只觉得荒谬极了,荒谬的有些啼笑皆非,他跟旁人比身份,谁能有他的身份贵重。 “陛下先放开我,有些热。” 马车上虽然放着冰块,但帘子紧紧拉着,有些不透风。 沈韫玉听话的放开了她,脑中的那根弦却依旧紧紧绷着,绷的都快要断了,生怕她再提起之前的那个话题,他是亲口允诺过她,可若真要兑现起来,心里还是十分不情愿的,不想要她离开自己。 想了又想,他试探性的开口:“我饶了孟清和一命,姐姐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 姜姝窈似乎有些困,半阖着眸子恹恹的看他,“陛下想要什么奖励?” 沈韫玉的手依旧在她腰间摩挲着,“姐姐以后要把孟清和忘掉,也不准再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一个。” 姜姝窈懒洋洋的回他,“有陛下在,我自然喜欢不上旁人。” 沈韫玉满意了,一双丹凤眼潋滟的勾起,“姐姐真好,好喜欢姐姐,要和姐姐一辈子在一起。” 姜姝窈闭上眼睛没再理会他,她心思一向玲珑,自然看出来了他在尽力避开她前几日提的离宫的话题。 她今日有些累了,也不想再同他争辩离开不离开的事情,便顺着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沈韫玉顿时不说话了,整个人兴奋的身子都有些战栗了,他看着在他面前安静睡着的姜姝窈,想伸手抱抱她,又怕将她给惊醒,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做了许多错事,天理难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到最后,他最喜欢的姐姐依旧陪在他身旁,这就足够了。 远处,半边天幕都被夕阳染成了火红色,巷子里传来一阵亘古悠长的风。 马车帘子被风轻轻掀起,斜阳透过缝隙在马车里留下斑驳的光影,沈韫玉小心翼翼的抬袖,为她挡去外界的一切纷杂。 【正文完】 第159章 番外1 陌上花开 永安四年春,姜侯爷上书请辞,请求带着一家老小回家乡临安。 姜小将军是临安人,人都说落叶归根,姜侯爷也想带着他们家的大英雄回家乡。 姜舒衍回去要重新下葬,还有诸多事宜要安排,姜姝窈就这一个兄长,自然想一起回去。沈韫玉心底是一百个不愿意,虽说她嘴上说的是只回去一段时间,可若是日后她不愿意回来了怎么办。 然而想了又想,他终究还是没敢再将人困在宫中,强求的苦果他已经尝过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她不想在宫里就不在宫里,只要他知道她还活着过得好就行。 沈景珩知道了却是不得了,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哭嚎,死活都不撒手,抽抽噎噎的道:“我也要去,母后不要抛下我……” 只是他今年四岁了,又是太子,身上的担子重,已经在上书房开蒙学习了,功课耽误不得,自然去不了。 姜姝窈耐心的跟他讲道理:“安安乖,母后等到秋天就会回来了,母后回来会给安安带礼物的。” 沈景珩止住了哭声,掰着小胖手算了算春天到秋天有多远,算出来后更不乐意了,方才停歇的泪珠又滚落了下来,哭的一张小脸红红的,“不要,安安不要离开母后,再说……再说春天离秋天那么远,安安也要去。” 姜姝窈继续跟他讲道理:“你如果也去了,宫里就只剩父皇一个人了,父皇也会想念安安的。” 小团子哭唧唧的道:“那就让父皇想着好了,我在父皇身边……父皇天天都不想看到我,宫人们常说小别胜新婚,说不定……说不定我同母后离开一段时间,他就能知道安安的好了……” 姜姝窈被他给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发顶道:“小别胜新婚哪是这么用的,安安留下来好好和太傅学功课,等我回来了会考你功课的。” 他话音刚落,沈韫玉就推门进了屋,他刚下朝,朝服都没换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生怕姜姝窈瞒着他偷偷走掉。 “姐姐。”他看都没看正说他坏话的小团子,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看向姜姝窈,眸光中带着几分可怜的意味,看起来同地上的小团子如出一辙。 姜姝窈抬眸看他,没有被他迷惑,只是抬手抚了抚他的眉眼,轻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陛下这是做什么?” 沈韫玉小心翼翼的拉过她的手,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姐姐真的还会回来吗?不会一走了之。” 姜姝窈神色未变,镇定自若的看着他:“原来在陛下眼中我就是这样说话不算话的人。” 沈韫玉话语有几分苍白,“当然不是……” “我只是舍不得姐姐离开。” “我也舍不得母后离开。” 小团子沈景珩仰着头看着她眼巴巴的补了一句。 姜姝窈望着这一大一小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庞,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等安顿好临安的事情,我夏天便回来。” 沈韫玉眸中瞬间便有了光,沈景珩也巴巴的看着她,糯糯道:“母后和我拉勾,拉完勾就不许变了哦。” 姜姝窈俯下身伸手同他勾在一起:“好,我们拉勾。” 姜家众人动身的日子就在后天,彼时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沈韫玉牵着沈景珩站在城墙上遥遥望着一队马车缓缓出了京城。 小团子满脸惆怅的看着远去的车队,抬头看向自己父皇,“母后还会回来。” 年纪俊美的帝王将哭唧唧的小太子抱了起来,让他看的更清楚些,“当然,她都答应我们了,这里还是她的家,她当然会回来。” 马车一路向南,四日后,一列马车在临安姜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府中还有留下的家仆日常照看着,并不显得破败,春天正是万物萌发的季节,院中一片生机盎然。 临安城城郊,平地修葺了座将军墓,三月春暖,草长莺飞,不过半月墓前就一片郁郁葱葱,野草疯长。 姜姝窈没哭,再多的泪也早就在三年前流干了,人不能永远沉湎于过往,总是要向前看的,安顿好父母家人,也在临安稳定下来了,时不时的就出门逛逛。 时间过得很快,春日转瞬而过,小荷立上水面,窗外鸣虫阵阵,发出些鼓噪的声响,已经是盛夏六月了。 一封信笺静静躺在桌子上,姜姝窈微微愣了一瞬,拿起翻来覆去的看了遍,没拆开,林氏在身后推门走了进来。 “应该是是宫里的来信,窈窈不拆开看看?” 姜姝窈回过头看她,“娘回来了?” 林氏向转身合上房门,自从回临安后,她的身子就好了许多。她向她走近几步,温柔的笑了笑,道“回来了,你爹还没回来,又同李员外下起了棋,估摸着今日太阳落山前不会回来了。” 这里原本便是他们的家乡,自然也有相识数十年的老友。 姜姝窈弯了弯眉眼,将信纸来看,随后工工整整的叠好,一旁的林氏淡淡笑道:“来催你回去的?” 姜姝窈低垂着的睫羽颤了颤,双颊微微泛上了几分粉意。 林氏走到她身旁,为她整了整衣襟:“回去,你陪我们也够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原本还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陪你们到秋天,等过完中秋再走。” 林氏温柔的笑了笑:“陪我们做什么,你既已经嫁人了,那他们也是你的家人,不能厚此薄彼,更何况中秋过后就是安安的生辰,你做娘的,肯定是要陪着他过的。” 姜姝窈抬起头看她,不放心的叮嘱:“日后天气就热起来了,母亲父亲一定要注意身子,当心中了暑气。” 林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放心,这里这么多人,还有陛下特意派的御医,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去就行。” “路上也不必着急,还是要注意安全。” 姜姝窈一一点头应过,母女二人又说了会话林氏就出去了,屋门被轻轻合上,姜姝窈看着手中的信笺,又轻轻展开看了一遍。 雪白的宣纸上只有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 陌上花开。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160章 番外2 御驾亲征 高高的城墙已经巍峨耸立在近前,姜姝窈挑开马车帘子朝外看去,单檐顶上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射下绚丽又华美。 城墙上的一直守着的暗卫统领顾生,见状立刻来了精神,一个飞身,身子灵巧的跃进帝王的乾清宫中。 “陛下,娘娘回来了。”人未至,声先到,顾生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然而御座上正在批阅奏折的帝王显然比他更失态。 “姐姐回来了?”手中的朱砂御笔被随意的抛在了一旁,沈韫玉起身大踏步朝宫外走去。 “传轿辇,去宫门。” “算了,轿辇太慢了,朕自己走过去。” 外面正是盛夏,烈日炎炎,酷暑难耐,沈韫玉却丝毫不顾,直到在宫门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陛下怎么就这样跑来了,宫人没跟着吗?”姜姝窈下了马车,手中握着手绢抬手替她擦拭额前的汗珠。 沈韫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怀中:“他们都太慢了,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到姐姐了。” 话音落下,身后一群气喘吁吁的宫人撑着华盖赶了上来,看见这帝后相拥的一幕,宫人们却都自发的停下了脚步。 只有不知道从哪听到风声的沈景珩欢欢喜喜的冲了过去。 “母后~” 姜姝窈好不容易挣脱开沈韫玉的怀抱里,又被一个热气腾腾的小团子扑了个满怀。 沈韫玉似笑非笑的将沈景珩拎了起来,“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书房上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景珩乌黑的瞳仁滴溜溜转了两圈,开始狡辩:“今天学堂的夫子知道母后要回来了,特意提前下学了呢。” 沈韫玉不轻不重的切了他一眼,径直拆穿了他:“胡说八道。” 沈景珩开始撒泼:“我不管,今天母后回来了,我不要去上课了,我要和母后在一起。” 沈韫玉一手牵着姜姝窈一手拎着他往上书房走去,“日后再敢逃课,朕就吩咐太傅给你布置双倍的课业。” 沈景珩似乎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哭唧唧的看向姜姝窈,“母后,人家不要去上书房……” 姜姝窈抬眸瞥了沈韫玉一眼,将小团子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安安还小,不要对他这样苛刻。” 沈韫玉抿了抿唇,强调道:“他不小了,他都已经四岁了,再说他是太子,以后是要挑起大梁的,不能这样溺爱孩子。” 姜姝窈这么些年都没养过孩子,自然没有话语权,很轻易就被说服了,最后沈景珩还是哭唧唧的被扔去了上书房学功课,沈韫玉则春风满面的牵着姜姝窈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正殿,奏折还散乱的放在桌案上,沈韫玉一刻都不舍得松开她,牵着她一同来到御座前坐下。 摊开的奏折上一行醒目的字映入眼帘,姜姝窈面上的笑意隐去,染上了几分凝重。 “北狄又来犯边境了?” 沈韫玉点了点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缓声道:“今年春起,北狄就又蠢蠢欲动,不服朝廷管教了,不过姐姐放心,我已决定御驾亲征,亲自荡平寰宇,换我大祁盛世太平,也为兄长报仇雪恨。” 姜姝窈袖间的手指微不可闻的蜷了蜷,想起当年兄长惨死的画面,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姐姐会为我担心吗?”他捉住她的手,牢牢拢在自己掌心。 姜姝窈抬眸看他,面前的男人鬓若刀裁,俊美无俦,一双轮廓优美的丹凤眼中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她手上用力,紧紧回握住他,“陛下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韫玉面上扬起一抹笑,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我就知道姐姐会希望我回来。” 永安四年,金秋九月,好几个月的准备,朝廷已经准备好了兵马,粮草充足,又有当今圣上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这一战,必胜。 乾清宫中,沈韫玉伸展双臂站在木架前,一旁的姜姝窈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的的为他穿戴盔甲。 “陛下此战必捷,我在这里提前恭贺陛下凯旋而归。” 沈韫玉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姐姐会想我吗?” 姜姝窈抬手,轻轻拂过他俊朗的眉眼,“当然会,每隔一个月,我给陛下写信。” 圣上御驾亲征,文武百官送到京郊十里长亭,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都,直指边疆。 姜姝窈牵着沈景珩目送到大军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她抬眼望了望天,压下眼底的湿意,此时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除夕夜守岁,姜姝窈看着边疆加急送来的信件。 厚厚的一摞纸张里夹着朵干枯的小花。 那是贫瘠之地仅存的颜色,他走遍大漠才为她摘下的最美的一朵。 姜姝窈郑重的研墨,铺纸,提笔,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永安五年春,北边战线传来捷报,朝廷平定北狄,斩获骑兵数十万,驱逐出境数百里,北狄元气大伤,几十年内,休想再在边疆作乱。 大军班师回朝,沈韫玉更是一刻都等不得,率先领着一队骑兵快马先行。 姜姝窈正在乾清宫中教沈景珩认字,耳边却蓦然传来一阵马嘶鸣声。 “是陛下回来了吗?”姜姝窈猛然抬头看向身旁伺候的常喜。 常喜也微微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奴才这就去瞧瞧。” 姜姝窈也坐不住了,当即牵着沈景珩出了宫门,正巧同马上风尘仆仆的身影遥遥相望。 “姐姐,我回来了。”他声音微微沙哑了几分,鬓染风霜,原本白皙的面容也微微晒黑了几分,却更显深邃俊朗。 “陛下回来了。”姜姝窈仰头看他,努力压下眼底的几分湿意。 沈韫玉翻身下马,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盔甲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杀伐气,姜姝窈只是抬手紧紧回抱他。 “北狄此战元气大伤,百年之内,那些宵小休想作乱,为兄长报仇雪恨,为大祁盛世太平,我都做到了,姐姐开心吗?” “陛下能平安归来,我很开心。” 不为盛世太平,不为家仇国恨,只为他自己,他能平安回来,她很开心。 第161章 【衍漓】番外:将离 【有刀,慎入】 陆漓幼时顽皮,跟随家人去往生寺时见到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在算命忽悠人,她心间不忿,戏耍了他一番又没给算命钱,算命的老道士气急败坏的定下了她的命盘,说她这辈子注定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她没信,只当他是胡言,没料想,一语成谶。 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在想,果真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她当年欠了那老道士五文钱,到最后竟要用一生去偿还。 姜舒衍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姜府的时候是个雪天,铅云翻涌,冷风呜咽,风雪漫天,他死相凄惨,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最后回来的只有一盒小小的骨灰。 她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给流干了,兴许是苍天有眼,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他又回来了。 一身银白的盔甲,一杆长枪,少年将军端坐在骏马上意气风发,笑容疏朗道朝她伸开了手。 “漓儿,我回来了。” 陆漓扯了扯唇,露出一个喜极而泣的笑容,面前的场景被泪水糊的如同雾里看花,却恍惚间回到了茫茫大漠她初见他的那天。 漠北苦寒,常有北狄闯进城池烧杀抢掠,朔方城拦不住北狄的铁骑,也护不住他们。 “你们干什么的……啊——”刀剑入腹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守在门口的男人瞪大双眼倒在了血泊中。 “抓紧时间,等会大祁的军队就巡逻过来了,能带走的都带走……” 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终究难以承受住锋利刀剑的摧残,轰然倒塌在地。一群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北狄人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屋子,脸上挂着狰狞可怖的笑容,仿佛这间屋子已经成为他们肆虐的领地。 中年妇人将不断颤抖的女儿藏在木板后,那里有一个仅容一人藏身的洞口:“漓儿,藏好,不要出声,乖,以后没了娘亲爹爹,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娘,不要,不要……” “给我搜。”领头的是个小将领,他一双眸子如同鹰隼一般扫视了下四周,十分轻易的就看到了屋内唯一的遮蔽物。 一柄长刀伴随着一阵狞笑被刺进了柜子中,伴随着一声闷哼,鲜血逐渐从缝隙中流出,在脏乱的地上流成一片血红。 柜门无力支撑,砰然倒地,中年妇人面色苍白的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软绵绵的倒了出来。 “谁说的,不是说这家不是还有个漂亮姑娘吗,姑娘呢?” “继续搜!” 那小将领抬步欲往里面迈去,却冷不防被中年妇人死死抱住了腿。 “老不死的——” 小将领目光一狞,抽了刀冲着她就砍了过去,中年妇人有气无力的惨叫一声,身子猛然颤了两颤,终究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 大骂一声后,他一脚踹开了中年妇人软倒的身子,朝着里面走去。 陆漓咬着牙将哭声压抑在喉咙间,浑身颤抖的看着外面血淋淋的一幕,她想直接冲出去和他们同归于尽,父亲母亲都已经惨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哭的越发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了,可是她要靠什么同他们同归于尽,她出去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不是听他们方才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可怕的事等着她,或许是生不如死。 她身子往里又蜷缩了几分,她父亲母亲用命才为她拼来了这份生机,她一定要活下去。 还没等他们搜到这里,外面就忽然起了阵骚乱。 “不好了,将军,大祁军队巡逻过来了。” 小首领的脚步猛然一顿,看了眼家徒四壁的家中终究不甘心的开口:“撤!”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退了出去,还没走出院门就一队士兵拦住了去路。 “姜校尉,这一家已经被屠戮尽了。” 陆漓依旧紧紧蜷缩在木板后,随后响起的嗓音像是一阵清风飘进了她耳中,“杀无赦。” “是。” 外面隐约响起了那群北狄人的破口大骂声和求饶声,陆漓依旧将自己缩成一团,不看不听,仿佛这样就能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耳边突然响起了清浅的脚步声,陆漓颤抖着身子透过木板的缝隙看,一身银白盔甲的俊朗少年逆着光走近屋中,他摘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一旁死不瞑目的中年妇人身上。 “姜校尉,这……” 姜舒衍默默凝视了好一会方才开口,嗓音随着风轻飘飘的落入耳中:“厚葬。” 一行几人转身准备离去,身后却蓦然传出一声异响。 “什么人!” 姜舒衍伸手止住了身旁士兵几欲拔出的长刀,缓缓转身。 一个眉目清秀面色苍白的少女从破旧的衣柜中滚了出来。 “等等……” 姜舒衍抬步向前,在陆漓面前停下脚步,陆漓仰着头看他,苍白的面上横七竖八的都是泪痕。 “姑娘没事。”少年将军微微俯身,笑容疏朗的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递到了她面前。 鲜血在地上汇成红色的小溪,她衣衫褴褛浑身脏污,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相见。 陆漓缓慢的抬手,紧紧攥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看,“你能带我走吗?” 少年将军似乎是微微愣了愣,旋即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 陆漓跟着他走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看着他将自己的父母双亲埋葬好,看着他一杆长枪将那些来犯的北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们一同去扶生花盛开的田野,夜色如水,少年拿着片叶子吹着跑调的歌谣笨拙的讨着少女的欢心,漫天的萤火虫围绕在他们四周纷飞。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只是她忘了,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寒风呼啸,漠北的冬天来的比中原要早许多,不过将将过了十月,这里就已经是天寒地冻。 “愿意跟我回家吗?” 陆漓仰头,黑白分明的杏眼直直的盯着他,明明是漠北人,她却生了一副南方姑娘般的温婉面容:“跟你回去做什么?” 姜舒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嗓音清浅的飘进风中:“家中还缺一位夫人,漓儿愿意和我回去,嫁我为妻吗?” 陆漓丢了魂,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跳的剧烈,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鹿在四处乱撞。 年关临近,大祁军队留下了一半驻守边疆,另外一半则可以返回家乡过年。 姜舒衍去年就留在了这里,今天他要走了,离开这个苦寒之地,回到自己四季如春的家乡。 大军临走的前一天陆漓跑去了军营,脚步轻盈飞快,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 “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会。” 不过短短的一个字,陆漓却登时放下了心。 从黄沙漫天的边塞到杨柳依依的江南,一路颠沛流离了数十天,回到临安的时候下了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一向四季如春的南方小城天寒地冻。 陆漓却很开心,这里一切都好,没有一年四季肆虐的风,不用每天再提心吊胆,他的家人都很和善,没人在意她的出身。 他们拜了天地,她一身夭灼的红衣,嫁给了那个自己偷偷喜欢了很久的人。 漫天大雪纷飞,陆漓心中却再无半分彷徨,只剩隐秘的欢喜。 她想起旧时看过的折子戏里的唱词,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为夫就在这里,漓儿还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漓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冲着身旁的人温婉的笑了笑。 有风吹过,轻柔的拂过她的鬓角,像是有人小心翼翼的为她簪了朵扶生花。 姜舒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漓儿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们了。” 陆漓牵着他,身姿轻盈的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 随着姜舒衍回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家中终于多了几分生气,姜父姜母也逐渐振作起来,尽管眉宇间还有散不尽的忧愁。 陆漓知道,他们是在为窈窈担心。 不过好在,上天总是眷顾他们的,圣上突然微服私访,一去就去了半年,再回来时,就带回了窈窈。 他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给分开。 姜舒衍的身上终究落下了旧伤,他们一家人商定离开京城回去临安,他陆漓没有半分不开心,荣华富贵对她而言都是过往云烟,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在哪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回到临安后他们好似在背着自己忙些事情,陆漓有心想去帮忙,却被孩子缠的走不开身。 文澜自从生下来就很乖巧,从来没让她操过心,小小的一只团子平日里懂事的很,可那段时间却不知为何成日哭闹不休。 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有人说是被鬼怪给缠住了,她没有法子,只好成日成夜的守着。 不过也没让她为难太长时间,家中其他人的事情一忙完,姜文澜的病也好了,像是什么巧合,她却只忙着庆幸,没往这方面想过。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林氏身子逐渐变得不济,永安十五年,久病成疾的林氏成功度过了新年,却在春花烂漫的春天里悄无声息的闭上了双眼。 自此后姜知州的身体也日渐愈下,同年秋,姜知州含笑赴了九泉,同自己的发妻葬在了一起。 姜姝窈回来奔丧,两只眼肿了又肿,到最后却说要带她回京。 “父亲母亲都走了,文澜也已入京考取功名,此地就只剩嫂嫂一人,我实在难以放心。” 陆漓笑着拒绝了她:“我没事,有你大哥在这里陪我,怎么会只剩下我一人呢,再说我们年龄也不小了,你大哥身上还有旧疾,实在不适合长途奔波,窈窈回去就行,不用为我们担心。” 姜姝窈还想再说什么,泪水却已经滚了满脸。她终究没有强求,只是又留下了数不清的人伺候。 又是一年清明,陆漓早早就买好了香烛纸钱去祭拜亲人。 城郊将军墓高大雄伟,干净整洁,只坟前墓碑处野草疯长。 陆漓蓦然停住了脚步,只觉得心头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座将军墓她每年来祭拜时都会路过,可今日,不知为何,她却有些走不动路。 她看向身旁的姜舒衍,疑惑道:“你知道这是哪位将军的墓吗?” 姜舒衍只是但笑不语,眉目间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 陆漓在墓前静静站了好一会,只觉得十分疑惑,这样大的一个将军墓怎么会没墓碑? 伺候她的婆子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看着她:“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陆漓敷衍了两句,不顾劝阻忍不住上前去拨开野草,她的神色缓了下来,果然,里面静静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有些年头了,风吹日晒雨淋,上面刻的字迹都有些不太清晰,却还能依稀看出是什么字。 镇北将军姜舒衍之墓。 “镇北将军姜舒衍之墓……”陆漓眉头微微皱起,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无意识的呢喃出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然而,不过是须臾之间,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好似万刃利箭穿心而过,灭顶的悲恸将她从虚幻的梦中唤醒。 她慌乱扭头看向身侧,却只是空空如也,日光打在她伶仃的身影上,天地茫茫,从来就没有过第二个人的存在。 大梦不觉醒。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陆漓慢慢委顿在地,颤抖的抱紧那块石碑,恍惚间思绪好像又飘回了那个冬天。 安排好姜舒衍的后事后她就生了场大病,病到最后梦魂颠倒,再醒来时,就活在了自己臆想的梦里。 梦中他没有死,同她携手度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姜家所有人都陪着她演戏,希望她可以一辈子不用记起,她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活在当年老道士定下的宿命里,她将永远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只可惜,宿命轮回转,就连他们的名字合起来都是姜漓,将离,注定她这一生都要不断别离。 陆漓不顾身边人的劝阻,静静的在石碑前一直坐到天色昏暗,周围的萤火虫纷飞,她伸手拿了片草叶放在唇边轻轻的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将军墓前萤火漫天,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少年疏朗清澈的嗓音。 “姑娘没事。” 陆漓放下手中的草叶仰头看天,朝着一片虚无缓缓伸出了手:“你能带我走吗?”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那天,失去双亲的少女紧紧握紧少年将军的手。 这一握,就是许多年。 第162章 柳谢番外(1) 谢敛带着赫赫军功从边疆回来,刚登上平南王之位,平南王妃就病逝了。 他对此却半分感觉都没有,他们二人当年本来便是被迫联姻,他给她一个带有谢宁两家血脉的孩子,她替他打理内宅。如今没了便没了,大不了换一个就是,不算什么麻烦事。 他深受圣上器重,又是祁朝受封的第一个异姓王,可谓是风头无两,不少趋炎附势的小人都想攀着他往上爬。 厅堂因各色珍奇的陈列而熠熠生辉,谢敛撑着太阳穴慢条斯理的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抓起一只玉雕,雕工极精细,雕刻的是只麒麟瑞兽。 “王爷,这是难得的汉白玉……”献宝的那人面上喜意还没完全显露,就见他随手一抛,那玉麒麟顿时碎了一地。 慢条斯理的嗓音轻慢的在耳边响起:“这等俗物,也配拿到本王面前?”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下面众人顿时胆战心惊的求饶,谢敛失了兴致,起身离了正堂。 三日后是庆功宴,宫中早早就派人送来了请帖,谢敛觉得无趣,却也不会违抗皇命,一直到天色将暗,他才驱车前往宫宴。 “无妨,夫君自去便是,不用挂心我。”女子的嗓音好似清泉灵风。 谢敛微微顿了顿,心底蓦然升起几分兴趣,他微敛了敛凤眸,侧头看向身侧,身着杨妃色裙衫的身影寸寸映入眼帘。 女子面容昳丽,是张美人面,可对于看惯了美人的谢敛来说也不过尔尔,他又看了两眼,索然无味的移开了视线。 庆功宴开始,谢敛漫不经心的在帝王下首的位置落座,对面是官眷女席,他不过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又被那道杨妃色的身影抓住了视线。 她身量高挑,在那群女眷中十分醒目,更何况有先前的印象在,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谢敛食指轻轻点着座椅扶手,眸光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她,看了一会,倒觉得这小妇人似乎又美了几分。 柳湘宜若有所感的抬头去看,正好撞进一双乌黑深沉的眸中,她似乎是受了惊,睫羽蹁跹,当即又垂下了眸子。 “夫人?” 身旁的侍女以为她有什么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柳湘宜摇摇头,掩饰性的将手边杯盏中的果酒一饮而尽,“无事。” 她垂下了眼,自然没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微不可闻的弯了弯,眸中兴趣更浓,又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这么容易受惊,倒真想让人抱在怀中好好哄一哄。 他是天子宠臣,又有兵权在身,一举一动自然有不少人关注着,他这般赤裸裸的对一个女子表现出了兴趣,都不用他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将人送到他榻上。 果然,不过是隔了一晚上,人就被一顶软轿抬到了平南王府中。 里面的女子昏睡着,红妆绯裙,发髻也只松松散散挽了个堕马髻,看起来竟像是未出阁的少女。 谢敛轻轻松松的将她打横抱起,放置在榻上,居高临下的掐起她的下巴,越看越像觉得这张脸长的合他心意。 床上的女子轻轻嘤咛了几分,比起昨日听到的清悦又多了几分婉转和似有若无道媚意。 手上的肌肤更是烫的厉害,谢敛几乎瞬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手指重重的抚过她的红唇,怪不得这么乖,原来是被下药。 倒是省了他的事。 柳湘宜是被热醒的,身上热浪翻滚,浑身燥热又娇软无力,她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一双氤氲着水光的桃花眼中还带着几分茫然。 看着面前陌生的环境和身上衣不蔽体的红色轻纱,她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紧紧拢起自己有些松散的衣襟,双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来到了榻前,掀开帐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夫人醒了?” 竟然是他,柳湘宜眸子微微睁大了几分,他是谁她当然知道,毕竟昨日才刚刚参加过他的庆功宴,只是他为何要将她掳到这里? 柳湘宜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身子猛然僵了一瞬,心中的慌乱逐渐扩大,脑中的弦紧紧绷了起来。 她指甲紧紧掐着手心,努力压抑体内翻滚的情潮,嗓音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几分:“不知王爷将臣妇掳到这里是所为何事,臣妇记得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得罪过王爷。” “你当然没有。”谢敛唇角漫不经心的勾起,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看。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柳湘宜不是未经过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看得懂他的眼神,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道:“我早已嫁为人妇,区区残躯,不敢玷污王爷。” “无妨,为了夫人,本王倒是可以破例一回,更何况看夫人这副样子,应该也离不得人。”谢敛将她的软绵绵的身子半揽起,迫得她不得不紧紧依偎在自己胸前,狭长的眸眼尾微挑,似笑非笑的模样。 柳湘宜面色潮红,眸中水意更甚,她还想再争辩两句,奈何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勉强开口发出的也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轻吟。 谢敛眸色越发深邃,不欲听她多言,俯身吻上她诱人的红唇,随即毫不留情的攻城掠地。 “放……放开我……”柳湘宜双手推拒在她胸膛上,然而,她这点力气,亦不过在做无用功罢了,指不定还给他增添了些狎戏的趣味。 身子被人强势的推倒在床榻间,身上的轻纱更是被毫不留情的扯烂,柳湘宜紧咬牙关,眼角瞬间濡湿,还是有含糊的声响从唇角溢出。 帘幔中仓皇的伸出只细白的手来, 似欲要抓扯逃离。却未等碰到床边,就直接被人握了手腕捉扯了回去,径直按在了\/身\/下。 谢敛遒劲的身躯俯伏着,肩背皆是热汗。滚烫的汗珠亦从他的鬓角滑落,不住滴落在她濡湿的面庞上。 “强忍着做什么,哭出声来,床榻间本王还是更喜欢\/荡\/的。” 第163章 柳谢番外(2) 柳湘宜直到第二日午时方才醒来,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整个人犹如被拆散架了般。 “夫人醒了就将避子药喝了。”外面守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见她醒来,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中汤药送到了她面前,眸中还带着几分鄙夷。柳湘莲面色苍白,眼尾恹恹的垂着,却没多说什么,接过药就径直灌了下去。 她现在心头一片疑云,连自己如何来的平南王府都不知道,更何况自己还有夫君…… 想到这柳湘宜面色更白了,远远望去就像画中的人一样,不带半分生气儿。 她有些狼狈的垂下眸子,勉力安慰自己,无事,无事,他若真嫌弃自己大不了就给她一纸休书,她还得落得个自在。 这般安慰了自己一会,她面色才好看了些许,拢紧身上松松垮垮的寝衣,她颤颤巍巍下了床榻,尽管早有准备,双脚落地的瞬间还是不自觉软了腿。 “夫人还有力气?”似笑非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柳湘宜瞬间抬眸,谢敛高大挺拔的身形犹如一堵墙挡在她身前。 “王爷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不知何时能放我回家去?” “回家?” 谢敛唇边笑意缓缓加深,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嗓音隐隐带着几分讥讽:“当本王这平南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再说你还预备回哪个家,夫人不知道吗,是你夫君,亲自把你送来了平南王府。” 柳湘宜面色瞬间惨白,抬起头猛然盯着他看,“不可能,他不可能这般对我,王爷休要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谢敛依旧在笑,眉目却霎时压的低沉。 “夫人还真拿自己当个香饽饽了,不过一副残败的妇人身子,还值当本王特意哄骗你?” 柳湘宜没受他的话影响,而是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平复下自己的心绪,“既然王爷这般说了,又何必要留着我在身边碍眼,不如趁早将我赶出府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然的嗓音打断。 “到底还是妇人身子,比起旁人来还是更容易得趣些,本王还没尽兴,等本王尽兴后,自然会如你所愿。” 柳湘宜手指猛然攥紧,唇瓣泛白,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低垂着头,盯着那绵延到手背上的青紫吻痕。 自此后,柳湘宜就被困在了平南王府中的偏院中,院子名字叫柳院,像是特意为她而取的一样。 她同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整个人如同被折断双翼的鸟一样。谢敛来了兴致就去她房中,往往一去就磋磨她一整晚,天色熹微时再离去,徒留她自己一身狼藉。 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并不尽心,经常冷待她,柳湘宜知道这是他故意安排的,要的就是她的服软。 她不以为然,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从小是孤儿。一个人摸爬滚打都长大了,比这更苦的日子她都过过,他以为的苛待,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儿科。 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谢敛刚开始的心情还不错,他看着那女人被困在那方小院中挣扎苟活,还特意让那些丫鬟婆子冷待她,要的就是她心里防线崩溃,等着她服软,来求他。 可他却是想错了,那女人看着一副软软弱弱的模样,却还是个硬骨头。 这般想着,他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去偏院的次数也更勤了,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他竟然不知不觉着了那女人的道。 谢敛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她的下巴,力气大到在上面攥出了几道红痕,他眸中隐隐带着几分冷光:“你倒是好心机,可惜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湘宜,别贪得无厌。”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柳湘宜听得只觉得心间忍不住作呕。 她甚至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原来她的这番表现在他看来,竟然是欲擒故纵。 “王爷莫非忘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不是您说的,等什么时候尽兴了,就会放我出府吗?” 谢敛冷冷笑出了声,手指依旧在她下巴上摩挲:“那你便在府中好好熬着,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能熬到出头之日。”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面上怒色沉沉。这次没再刻意交代下人磋磨她,而是直接撤掉了她院中的所有人,只每日一日三餐会有人给她送饭,还特意交代送饭的人一句话都不能同她讲,除了他来,整个王府中没人同她说一句话。 他就是要熬她,如同熬鹰一般。 “王爷,那李通判又在府外不怕死的叫嚣着,让您将他的妻子还回去。” 谢敛微微勾了勾唇,眸中带了几分嗜血的意味。 “来的倒巧,本王正愁没处泄愤,苦主这就来了。” 他当初在她面前确实说了谎,并不是她那穷酸夫君亲自送她来的,而是她的那个好公爹,为了自己同儿子的前途,就那般将这貌美如花的儿媳送上了他的床。 可他不信这李通判不知情,自己的妻子失踪了一个多月才开始寻找,怎么,前头是死了不成? 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他作对。 李祈,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配。 谢敛将李祈押入了王府暗牢中,没让柳湘宜知晓,只要他心气不顺,就来地牢折磨他。 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种情绪原来叫做嫉妒。 他从小就在沙场厮混,就算是同女人接触也不过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娶的妻子也不过是为了两家联姻,从来没有上过心。 他知道自己对柳湘宜的感情有些许不一样,对她有那么几分喜爱,可他也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就像是养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也总会有点感情。 他每次从柳院出来时都会带着一肚子气。有时候恨不得直接掐死她,想了想,却又舍不得,只好减少去那里的次数,拿地牢里的李祈出气。 第164章 柳谢番外(3) 他克制着自己,约莫有十几日未去了,彼时已经是秋天,几场连绵的秋雨下过,天气猛然冷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晾人也晾的差不多了,就又去了趟柳院,柳湘宜却已经病倒了。 也不知道她病了几天,谢敛去的时候,只见那向来同他作对的美人病歪歪的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面色惨白又带着抹不自然的红晕,像是被秋雨打过的花,失去养分迅速枯萎。 谢敛眉眼间满满的都是戾气,亲自抱了人去了正院,这一抱才发觉她轻的吓人,身上几乎都没几两肉了,全是硌人的骨头。 明明她来的时候身上肉还软绵绵的,抱着十分舒服。 他不敢想,若是他再晚来两天,看到的是不是就只有她冰冷的尸体了? 谢敛心间第一次出现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 他强压着情绪叫来府医为她诊脉,府医颤巍巍的说是因着天气突然变冷,着凉染了风寒,又一直没药才会病的这样厉害。 谢敛当即发了好大一场火,一双乌黑深沉的眸中翻滚着的都是想要杀人的暴戾,将平日里为她送饭的下人叫来询问情况。 “一群狗胆包天的狗奴才,本王让你们好好看着她,你们就是这样看的?她病了你们都看不出来?”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们实在不知道啊——” 几个下人追悔莫及,连连磕头。 她们之前见王爷那样磋磨她,以为只是拿她当个出气的玩意,谁都没把她当回事,眼下王爷又数十天没来,以为是把她给忘了,她们自然更加怠慢,每日都只敷衍的将饭放到门口,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 这两天她们送饭时也见到了,前一日送的饭菜还原原本本的放在门口,她们都十分鄙夷不屑,还以为她忍不住要作妖,就都商量好了不理会她,甚至都没人打开屋门进去看看。 谢敛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只需看她们一眼,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心间怒气更是翻涌了上来,一双眸子裹挟着杀气直直的看向她们。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揣测本王的想法?”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一群丫鬟婆子磕的头破血流的,鲜血顺着额头流到脸颊上,却没一个人敢停下来。 “来人。”他嗓音阴冷的出声。 外面守着的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属下在。” 谢敛一手撑着太阳穴,漆眸如冰:“将这几个刁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几个侍卫没有丝毫犹豫,捂着嘴将瘫倒在地上的几人拖了出去,全程干净利落,只有肉体同地面摩擦发出些许的声响。 柳湘宜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先头又耽误了些时间,后面即便是上好的药用着,也足足养了半月,身子方才逐渐好转。 只是病了一次倒也有好处,现在的她看到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像是老鼠见了猫,眸中也多了许多光彩。 她终于不再将平南王府当成牢笼了,这很好,这里迟早是她的家,她要试着习惯。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心里已经下意识的将她划分在了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王爷,柳……姑娘在外面求见。”他身边近身伺候的长随阿平进来汇报,说到称呼时卡了一下,还是含糊叫了声姑娘。 谢敛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本王的女人你叫姑娘?” 阿平立马改口,“柳主子在外面求见——” “让她进来。”谢敛的嗓音低缓平和,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意。 窗外雨后初晴,阳光和煦,日光随着门吱呀一声轻响悄悄溜进了屋里,柳湘宜逆着光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她的面上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神情却很平静,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了步伐。 “王爷。” “何事?”谢敛散漫的撑着太阳穴坐在首位上,勾着唇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有些事情想要和王爷单独说。”她抬眸静静看着他,眸色清淡,静无波澜。 谢敛摆了摆手,一旁的阿平行了一礼恭敬的出了门。 “如今没有旁人了,湘宜有什么话就说。” 边说他边从高座上起身,慢条斯理的走到她身侧,而后伸手拔了她的钗子,任由那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 柔顺的披散在她肩背。 柳湘宜微微低着头,眸色沉静中又略微带着几分疯狂,她任由他轻浮的动作,直到他越来越肆无忌惮,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中。而后袖间银光一闪,一支流苏发簪被她不管不顾的刺到他胸口。 谢敛垂下眼皮看她,眸中神色漆冷如冰,他伸手,慢条斯理的将胸口处的簪子拔掉扔到地上,任由鲜血越流越多,逐渐染红衣襟。 他伸手掐上她漂亮脆弱的脖颈,嗓音阴冷,“看来是本王太纵着你了,才会让你这样放肆。” “不过你若是想要杀我,还是应该等本王再投入些。” 柳湘宜只冷冷笑出了声,“王爷不是说是李祈亲自将我送来王府的吗,那王爷为何还要将他关起来折磨?” 谢敛动作微微顿了顿,而后握着她脖颈的手微微使了些力,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他,撞进那双漆黑寒凉的眸中,蓦然,他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本王说你今日为何如此异常,原来是为了那个废物。” “你今日是来为了那个废物送死的?” 柳湘宜唇角嘲讽的勾起,“今日我既然敢来就没想活着回去,要杀要剐,王爷悉听尊便。” 谢敛又笑出了声,眸底似乎蒙了层黑,又蒙了层红。 “湘宜说什么气话,你这副身子本王可还没腻味,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 说完他伸手在她白腻的面上摩挲了两下,随后低头落下一个血腥的吻。 柳湘宜双眼猛然瞪大,伸手胡乱的抵在他胸前推拒,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纤手不管不顾的在他胸前还未愈合的伤口中抠挖。 谢敛隐隐闷哼一声,眸色瞬间更为凌厉,伸手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制住举过头顶,带着她的整个身子抵在一旁的漆柱上,另一只手粗暴的扯开了她的衣襟。 “原本本王还体谅你大病初愈,不想动你,可如今你既然让本王见血了,那等会可千万别哭着求饶。” 第165章 柳谢番外(4) 柳湘宜挣扎的幅度更大了,眼角隐隐溢出泪珠,谢敛手上动作却越发放肆,伸手将她身上最后一件小衣也给扯掉,而后将她虚软的身子强硬的抵在漆柱上。 他眸中满满都是阴鸷,俯身贴在她的耳际,温柔的将她的碎发拢在耳后,嗓音轻柔的不像话,“湘宜,这可是你自找的,受不住也得受着,可千万别哭,不然本王一心疼,李祈也得陪着你哭。” “混账——” 黎明纤薄,天色初明。 谢敛睁开眼睛的时候,胸口处的伤口还在钝钝的疼着。 昨日夜里他一心只想着惩罚她,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并没不在意,她手中发簪虽然尖利,奈何她一介女子,又是大病初愈,根本没什么力气。而他又是练武之人,本身皮糙肉厚,胸口上的伤虽然流了血看起来骇人,却到底不过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此刻那伤口处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只还时不时的泛起些细密的疼意,但跟他在战场上受的伤相比,还是不够看。 他看向怀中的女子,乌发凌乱的披散在肩背上,眼尾哭的殷红,眼睫还带着湿意,雪白的肩颈上满满都是暧昧的红痕,更别说锦被覆盖着的那些不能见人地方,看起来简直可怜的不像话。 他抬手,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微微比划了几下,他应该杀掉她的,这个女人已经开始影响到他了。 然而手指在她脖颈上握了许久,也没舍得下手。 他向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便又松开了手,有些病态的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算了,舍不得杀那就留着,反正你也跑不出本王的掌心。” 粗粝的指节重重摩挲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 “怎么就不能乖些呢,乖乖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不比李祈那道貌岸然之辈好的多。” 柳湘宜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然大亮,她轻轻动了动,身子骤然便僵住了。 “湘宜醒了?” 身后之人强势的将她揽在怀中,大掌不紧不慢的揉捏着她的纤腰。 她不说话,只强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欲挣脱他的怀抱。 “还有力气,看来是本王昨夜不够卖力。”谢敛懒洋洋的开口,随即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再次摁进了松软的床榻间。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辞辛劳,再多努力些。” “不要……”柳湘宜流着泪摇头,她眼尾殷红,唇瓣也红艳艳的,一张小脸糜艳的不像话,也可怜的不像话。 “本王不是说了,这是给湘宜的惩罚,受不住也得受,怎么又哭了。” 柳湘宜想起他昨日的警告,羸弱的哭声猛然一顿,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算了,瞧哭的可怜的,本王不罚你了。”谢敛又轻叹一声,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 “来人。”他赤裸着上半身从榻上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将外面候着的侍女唤了进来。 柳湘宜又僵了僵,将身上的锦被再度裹紧,她里面可是空落落的未着一物。 “害羞什么,伺候你是她们应该做的,日后这样的事情会有很多,你要学会习惯。” 说完他又看向进来的这批侍女,嗓音微微沉冷了几分:“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娘娘,若是让本王知道哪个狗奴才胆敢怠慢她,本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奴婢遵命。”一群侍女顿时颤巍巍的跪地行礼。 谢敛交代完就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一群侍女壮着胆子向床榻边走了两步,“柳主子,奴婢伺候您梳洗。” 柳湘宜一双哭的红肿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们,嗓音略微带了些哑意:“将热水抬进来,你们出去。” 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方才王爷的交代,终究是没胆子忤逆她,只将换洗的衣服准备好,将热水小心翼翼的抬进了屏风后就关上门外的外殿候着。 柳湘宜强忍着身上的酸痛,手紧紧抓着帐幔坐起了身,这才看清身上状况到底有多狼狈,床榻上还隐隐有斑驳的血迹,那倒不是她的,而是从谢敛胸前的伤口处流出来的。 她没空再细看,颤巍巍的来到屏风后,抬脚迈进浴桶中清洗自己的身子。 外间候着的一群婢子眼中都是惊惶不定。 这位柳主子刚来府中时的凄惨境况她们都看在眼里,本来还以为是不长眼得罪了自家王爷才会被那样磋磨,现在看来,哪里是得罪了王爷,分明就是自家王爷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才会如此对她。 如今可不就明白过来了,立刻就将人捧在了手心里。 想明白这一点后她们又不禁庆幸的互相看了看,还好她们当初没得罪过这位柳主子,不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毕竟如今府中一位正经的女主子都没有,而听王爷方才的语气,这位柳主子怎么也能得个庶妃的位份。 那可是她们万万惹不起的。 谢敛出去后就被叫进了宫中,俊美不凡的永宁帝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的脖颈处。 “听说爱卿新近了个宠妾,今日一看,这传言倒有几分可信之处。” 谢敛面色不变,“陛下说笑了,不过是家中的猫儿顽皮,不小心被抓了两下。” 永宁帝自然不信他的说辞,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似笑非笑道:“王妃已经病逝,爱卿自然可以再觅新欢,这朕无权过问。可夺他人的妻子,这可不是件小事,如今朕的案头上已经多了好几道参爱卿的折子了,爱卿说说,此事应该如何解决?” 谢敛依旧从容淡然,又行了一礼道:“柳氏早已同那李祈和离,如今和离书还在王府放着,臣又怎么能算是夺他人的妻子。” 第166章 柳谢番外(5) 李家那个老匹夫为了往上爬可谓是不择手段,将儿媳送上他的床的同时还顺带送来了份已经签好的和离书。 他当初还嗤之以鼻没当回事,一个女人而已,他想要就想要了,是不是旁人的妻子又有什么关系,是的话还更刺激。 可现在心底的那股阴暗躁郁却在恣意疯长,他嫉妒,他嫉妒的要死,凭什么那个道貌岸然的懦夫能先拥有她。 永宁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案,发出清脆的声音,“既然爱卿心底已经有章程了,朕就不多过问,只是此事应当放到明面上说一说,朕知晓,那些迂腐的御史们可不知晓,你既然喜欢那女子,还是应当给个名分,不能一直不清不楚的留在王府。” “微臣已决定将柳氏立为侧妃。” 永宁帝轻轻笑道:“你倒是大手笔,朕倒有些好奇那柳氏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竟然引得你动了心思。” 谢敛面上的神情淡了几分,话语间微微带了几分警惕:“没什么特别的,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那柳氏只是个粗鄙的女人罢了。” 永宁帝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再为难他,摆了摆手放他离去。 谢敛从宫中出来,几乎是脚步不停的回了府中,柳湘宜正在用午饭。 他将刚刚翻出来的那封和离书放在她面前,姿态悠闲的看着她,垂眸笑道:“看到了吗,湘宜,这封和离书在本王那放了半载有余了,从你初入王府那日,李家就将和离书一同送过来了,现在只有本王要你,你也只能留在本王身边。” 柳湘宜的面色霎时白了,她几乎是双手颤抖的拿起那封和离书看,却是同他说的一样,上面的日期是半年前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确实是她夫君的笔迹。 “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伪造的。”她的面色依旧白得吓人,语气却是十分斩钉截铁。 谢敛的笑意更浓了些,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汹涌着凉薄的暗色。 “湘宜连李祈的字都不认识吗,不过也无妨,你若是实在不想和离,那丧偶也不是不行,本王不介意娶一个寡妇。” 他边说边微微俯下身,轻柔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 “你敢——”柳湘宜方寸大乱,见他又靠了过来条件反射般的推了他一下。 她那点力气自然推不动,谢敛依旧稳稳站在原地,嗓音更温柔了:“本王有什么不敢的,湘宜还是好好准备准备,本王已决意将你纳为侧妃,典礼就在半月后举行。” 他边说边随意的摆了摆手,道:“去,将小世子殿下抱来,来认认自己日后的娘。” “是”一旁伺候的人强行压下心底的惊骇,行礼出去了,她们原本想着一个庶妃的名分已经顶了天了,可王爷竟然将他纳为了侧妃。 前些日子,无名无份的她尚且还顾影自怜,消沉度日,她们见她那副煎熬模样,都觉她前程难测。谁料想不过短短几个月过去,她竟能有这番惊天大造化。 世间之事,当真是变化莫测。 谢敛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伸手轻轻一揽,柳湘宜就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无妨,本王近些日子还没有娶妻的打算,就算你只是侧妃,王府中也没人能越过你去。” 他即便是喜欢她,也没有娶她当正妻的打算,她的身份在京城权贵中太不够看了。 柳湘宜面色苍白的,紧紧掰着他卡在她腰间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做妾。” 谢敛面上神情微微淡了淡,伸手掐着她的下巴,一双漆眸直直的看着她。 “湘宜想做王妃?倒也不是不行,等日后你成功为本王生下一男半女,说不定本王会考虑考虑。” 柳湘宜面上讽意更甚,手指用力的揪着自己的衣角,“你将我的平静生活给随意毁掉,将我逼至今时今日这番境地, 又这般辱我,莫不是还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我是失心疯了吗,还会愿意嫁给你,你凭什么?” 谢敛握着她下巴的的指节缓缓收紧,心底的阴暗翻涌的肆虐无比。 他的血液在沸腾,眸色瞬间变得阴冷无比,他却依旧没有发作,只是缓缓勾了勾唇。 “落到本王手里,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要是本王想做的事情,就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话音落下,几个侍女小厮小心翼翼的抱着个小娃娃走了过来,正是小世子殿下。 小世子叫谢绥之,刚刚不过两岁,长的玉雪可爱,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是怯生生的,还带着几分惧怕。 “父王。”想来是来之前被交代过,小世子即便是害怕也还是怯怯的叫了声,叫完后小手紧紧搂着身旁伺候的侍女,小小的身子轻微的抖着。 一旁近身伺候世子殿下的小厮颤巍巍的跪下道:“王爷恕罪,世子殿下是因为看见王爷太激动了才会一直抖。” 谢敛平复下心底的暴虐的情绪,眸光阴凉的看了他们一眼,没说旁的,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他统共就没见过这孩子几面,他怕自己也理所当然,要不是因着他身上还带着宁家的血脉,这世子也轮不到他来做。 “这位是你母亲。”他强势的将还在挣扎着的人困在怀中,看了一眼那快要吓哭的小世子。 “母……母亲……”谢绥之的嗓音隐约带了些许哭腔,两只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面包着一汪泪,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下去。”谢敛皱了皱眉,他在战场上厮杀,最看不惯的便是他这副哭唧唧又弱不禁风的模样。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谢敛自觉对他也有几分亏欠,便又道:“等他满三岁以后送到本王身边,本王亲自教导他习武。”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那小厮顿时喜出望外。 他们都是原来王妃的人,自然知晓王爷同王妃没什么感情,如今王爷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等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后难免不会威胁到他们世子殿下的位置,可如今王爷都亲自开口了,想必对他们小殿下还是有几分看中的。 一群人又随即退了出去,柳湘宜还在兀自挣扎着,面容却反常的平静,眼底情绪也是十足的淡漠。 谢敛松开了她,任由她踉跄几步跌在地上,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月后你愿意最好,不愿意也罢,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第166章 柳谢番外(5) 李家那个老匹夫为了往上爬可谓是不择手段,将儿媳送上他的床的同时还顺带送来了份已经签好的和离书。 他当初还嗤之以鼻没当回事,一个女人而已,他想要就想要了,是不是旁人的妻子又有什么关系,是的话还更刺激。 可现在心底的那股阴暗躁郁却在恣意疯长,他嫉妒,他嫉妒的要死,凭什么那个道貌岸然的懦夫能先拥有她。 永宁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案,发出清脆的声音,“既然爱卿心底已经有章程了,朕就不多过问,只是此事应当放到明面上说一说,朕知晓,那些迂腐的御史们可不知晓,你既然喜欢那女子,还是应当给个名分,不能一直不清不楚的留在王府。” “微臣已决定将柳氏立为侧妃。” 永宁帝轻轻笑道:“你倒是大手笔,朕倒有些好奇那柳氏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竟然引得你动了心思。” 谢敛面上的神情淡了几分,话语间微微带了几分警惕:“没什么特别的,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那柳氏只是个粗鄙的女人罢了。” 永宁帝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再为难他,摆了摆手放他离去。 谢敛从宫中出来,几乎是脚步不停的回了府中,柳湘宜正在用午饭。 他将刚刚翻出来的那封和离书放在她面前,姿态悠闲的看着她,垂眸笑道:“看到了吗,湘宜,这封和离书在本王那放了半载有余了,从你初入王府那日,李家就将和离书一同送过来了,现在只有本王要你,你也只能留在本王身边。” 柳湘宜的面色霎时白了,她几乎是双手颤抖的拿起那封和离书看,却是同他说的一样,上面的日期是半年前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确实是她夫君的笔迹。 “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伪造的。”她的面色依旧白得吓人,语气却是十分斩钉截铁。 谢敛的笑意更浓了些,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汹涌着凉薄的暗色。 “湘宜连李祈的字都不认识吗,不过也无妨,你若是实在不想和离,那丧偶也不是不行,本王不介意娶一个寡妇。” 他边说边微微俯下身,轻柔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 “你敢——”柳湘宜方寸大乱,见他又靠了过来条件反射般的推了他一下。 她那点力气自然推不动,谢敛依旧稳稳站在原地,嗓音更温柔了:“本王有什么不敢的,湘宜还是好好准备准备,本王已决意将你纳为侧妃,典礼就在半月后举行。” 他边说边随意的摆了摆手,道:“去,将小世子殿下抱来,来认认自己日后的娘。” “是”一旁伺候的人强行压下心底的惊骇,行礼出去了,她们原本想着一个庶妃的名分已经顶了天了,可王爷竟然将他纳为了侧妃。 前些日子,无名无份的她尚且还顾影自怜,消沉度日,她们见她那副煎熬模样,都觉她前程难测。谁料想不过短短几个月过去,她竟能有这番惊天大造化。 世间之事,当真是变化莫测。 谢敛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伸手轻轻一揽,柳湘宜就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无妨,本王近些日子还没有娶妻的打算,就算你只是侧妃,王府中也没人能越过你去。” 他即便是喜欢她,也没有娶她当正妻的打算,她的身份在京城权贵中太不够看了。 柳湘宜面色苍白的,紧紧掰着他卡在她腰间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做妾。” 谢敛面上神情微微淡了淡,伸手掐着她的下巴,一双漆眸直直的看着她。 “湘宜想做王妃?倒也不是不行,等日后你成功为本王生下一男半女,说不定本王会考虑考虑。” 柳湘宜面上讽意更甚,手指用力的揪着自己的衣角,“你将我的平静生活给随意毁掉,将我逼至今时今日这番境地, 又这般辱我,莫不是还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我是失心疯了吗,还会愿意嫁给你,你凭什么?” 谢敛握着她下巴的的指节缓缓收紧,心底的阴暗翻涌的肆虐无比。 他的血液在沸腾,眸色瞬间变得阴冷无比,他却依旧没有发作,只是缓缓勾了勾唇。 “落到本王手里,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要是本王想做的事情,就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话音落下,几个侍女小厮小心翼翼的抱着个小娃娃走了过来,正是小世子殿下。 小世子叫谢绥之,刚刚不过两岁,长的玉雪可爱,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是怯生生的,还带着几分惧怕。 “父王。”想来是来之前被交代过,小世子即便是害怕也还是怯怯的叫了声,叫完后小手紧紧搂着身旁伺候的侍女,小小的身子轻微的抖着。 一旁近身伺候世子殿下的小厮颤巍巍的跪下道:“王爷恕罪,世子殿下是因为看见王爷太激动了才会一直抖。” 谢敛平复下心底的暴虐的情绪,眸光阴凉的看了他们一眼,没说旁的,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他统共就没见过这孩子几面,他怕自己也理所当然,要不是因着他身上还带着宁家的血脉,这世子也轮不到他来做。 “这位是你母亲。”他强势的将还在挣扎着的人困在怀中,看了一眼那快要吓哭的小世子。 “母……母亲……”谢绥之的嗓音隐约带了些许哭腔,两只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面包着一汪泪,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下去。”谢敛皱了皱眉,他在战场上厮杀,最看不惯的便是他这副哭唧唧又弱不禁风的模样。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谢敛自觉对他也有几分亏欠,便又道:“等他满三岁以后送到本王身边,本王亲自教导他习武。”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那小厮顿时喜出望外。 他们都是原来王妃的人,自然知晓王爷同王妃没什么感情,如今王爷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等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后难免不会威胁到他们世子殿下的位置,可如今王爷都亲自开口了,想必对他们小殿下还是有几分看中的。 一群人又随即退了出去,柳湘宜还在兀自挣扎着,面容却反常的平静,眼底情绪也是十足的淡漠。 谢敛松开了她,任由她踉跄几步跌在地上,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月后你愿意最好,不愿意也罢,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第167章 柳谢番外(6)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谢敛就没有再去找过她,怕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失手伤了她,只让人赶制嫁衣,然后送到柳院让她试穿,又特意令能工巧匠打造了精美无比的华贵头面。 只是红盖头一事却是令人犯了难,旁的事都可以逼着胁迫着,可绣红盖头这事,她不愿意,总不能拿着她的手强逼着她绣。 阿平进来禀报时,额头上的汗就没停过,提心吊胆了好一会才壮着胆子开口:“柳主子她说……她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王府也行,但是她有个条件。” 谢敛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杯盏,好半晌才懒洋洋的开口:“你说,她的条件是什么。” 阿平又抬眼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道:“柳主子说……说要您将李通判给放了,她要亲眼看着他离开王府,才会愿意嫁给您。” “砰——” 手中的杯盏被大力摔在了地上,落了满地的碎片,谢敛的嗓音染着沉怒,“她倒还真是会不余余力的惹怒本王。” 阿平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小心翼翼,只心中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引火上身。 “算了。”谢敛身上的气又蓦然散了几分。 “本王同她的好日子就在近前,日后她便是本王的人了,再留着李祈确实也没什么用处,那本王就放了那伪君子,也好让她记我点好。” “王爷英明。”阿平也松了口气,连忙开口。 谢敛起身去了隔壁柳院,柳湘宜正神情淡淡的坐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 “王爷来了。”柳湘宜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他,话语平静,没了前几日的剑拔弩张。 “听说湘宜有事要找本王商议。”谢敛在桌案前落座,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柳湘宜起身来到他身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放了李祈,以后我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 谢敛的眸子猛然间又阴沉了下来,心底压抑下去的暴戾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明明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在想着替他求情,原来她为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夫妻情深啊。 他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掐起她的下巴:“所以湘宜是为了他,将自己卖进了平南王府?” 柳湘宜没挣扎,只是微微仰着头看他,不答反问:“王爷答应吗?” 谢敛笑意更浓了些,“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反正你日后就是本王的人了,再留着那废物也没什么用了,当然可以放了他。” “就后日,后日本王亲自带你去送一送他。” 后日,柳湘宜一早就起身梳妆打扮,登上王府后罩楼的楼顶,一身素色长裙,头戴帷帽,帷帽被风吹开,鬓边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 谢敛紧紧握着她的手,同她并肩而立,柳湘宜只眸光平静的看着王府门前的那个瘦弱身影。 仔细算来,他们也有半年多未见了,他却原来瘦了那么多。 “别太放肆了,你如今是本王的侧妃。”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柳湘宜偏过头安安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她唇角微微勾了勾,罕见的露出一个笑:“王爷说笑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 谢敛面色波澜不惊的扳过她的脸,一双眸子乌黑深沉:“湘宜是在挑衅本王?” 柳湘宜依旧安安静静的看着他,面色却柔顺了许多,“湘宜不敢。” 谢敛面色微微好了几分,粗粝的指节摩挲着她雪白细腻的皮肤:“安心留在本王身边,他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本王也能给。” 时间转瞬而过,柳湘宜也安稳了下来,每日里只绣绣红盖头,没再做什么惹怒他的事情。 还在婚期的前几日主动来寻了他一回。 “近几日在府中总觉得闷得慌,便想出府去逛逛,还请王爷开恩。” 谢敛半阖着眸子遮掩其中的情绪,“这个时候不安心待嫁,出去做什么?” 柳湘宜不答反问:“即便只是个侧妃,应该也是要迎进府中的,王爷预备将我安排在哪里?” 谢敛掀起眸子看她,轻描淡写的勾了勾唇:“原来湘宜也考虑过这些事情,我还以为你不会放在心上。” “这事情自然用不着你操心,本王城郊多的是别院,到时候你就选一处自己喜欢的先去住上两天,乖乖等本王去迎你。” 柳湘宜稍许沉默后,低声道:“多谢王爷。” 迎娶侧妃的前三天,柳湘宜被一顶小轿抬到了京郊别院,王府内也开始张灯结彩的装扮了起来,尽管这次只是迎娶侧妃,谢敛却是难得上心。 只是就在他满怀欣喜的为这场婚事做准备的时候,别院中的柳湘宜却给了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阿平惴惴不安的站在他身侧,他也想不到,那位柳主子,竟然逃了! “好,真好。”谢敛眸中逐渐蔓延出红意,只一言不发的倒酒,灌喉。 将最后一杯酒灌入喉中,他随手掷了手中的白玉壶,按了桌角起身。 “她是如何逃的?” 阿平擦了擦额角又冒出的汗,小心翼翼道:“柳主子说院中闷的很,想出去逛逛,院中的下人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出去……” “跟去的下人说,柳主子逛到一半便觉得累了,就在京中望春楼里喝了杯茶,中间不小心被茶水泼湿了衣裳。换衣裳时她不允许婢子陪在里面,那些婢子无法,便让楼里的一位婆子在里面看着她,谁知道她竟然打昏了那婆子,换上那婆子的衣服乔装打扮后,光明正大的当着那些下人的面扬长离去……” 第167章 柳谢番外(6)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谢敛就没有再去找过她,怕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失手伤了她,只让人赶制嫁衣,然后送到柳院让她试穿,又特意令能工巧匠打造了精美无比的华贵头面。 只是红盖头一事却是令人犯了难,旁的事都可以逼着胁迫着,可绣红盖头这事,她不愿意,总不能拿着她的手强逼着她绣。 阿平进来禀报时,额头上的汗就没停过,提心吊胆了好一会才壮着胆子开口:“柳主子她说……她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王府也行,但是她有个条件。” 谢敛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杯盏,好半晌才懒洋洋的开口:“你说,她的条件是什么。” 阿平又抬眼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道:“柳主子说……说要您将李通判给放了,她要亲眼看着他离开王府,才会愿意嫁给您。” “砰——” 手中的杯盏被大力摔在了地上,落了满地的碎片,谢敛的嗓音染着沉怒,“她倒还真是会不余余力的惹怒本王。” 阿平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小心翼翼,只心中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引火上身。 “算了。”谢敛身上的气又蓦然散了几分。 “本王同她的好日子就在近前,日后她便是本王的人了,再留着李祈确实也没什么用处,那本王就放了那伪君子,也好让她记我点好。” “王爷英明。”阿平也松了口气,连忙开口。 谢敛起身去了隔壁柳院,柳湘宜正神情淡淡的坐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 “王爷来了。”柳湘宜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他,话语平静,没了前几日的剑拔弩张。 “听说湘宜有事要找本王商议。”谢敛在桌案前落座,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柳湘宜起身来到他身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放了李祈,以后我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 谢敛的眸子猛然间又阴沉了下来,心底压抑下去的暴戾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明明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在想着替他求情,原来她为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夫妻情深啊。 他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掐起她的下巴:“所以湘宜是为了他,将自己卖进了平南王府?” 柳湘宜没挣扎,只是微微仰着头看他,不答反问:“王爷答应吗?” 谢敛笑意更浓了些,“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反正你日后就是本王的人了,再留着那废物也没什么用了,当然可以放了他。” “就后日,后日本王亲自带你去送一送他。” 后日,柳湘宜一早就起身梳妆打扮,登上王府后罩楼的楼顶,一身素色长裙,头戴帷帽,帷帽被风吹开,鬓边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 谢敛紧紧握着她的手,同她并肩而立,柳湘宜只眸光平静的看着王府门前的那个瘦弱身影。 仔细算来,他们也有半年多未见了,他却原来瘦了那么多。 “别太放肆了,你如今是本王的侧妃。”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柳湘宜偏过头安安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她唇角微微勾了勾,罕见的露出一个笑:“王爷说笑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 谢敛面色波澜不惊的扳过她的脸,一双眸子乌黑深沉:“湘宜是在挑衅本王?” 柳湘宜依旧安安静静的看着他,面色却柔顺了许多,“湘宜不敢。” 谢敛面色微微好了几分,粗粝的指节摩挲着她雪白细腻的皮肤:“安心留在本王身边,他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本王也能给。” 时间转瞬而过,柳湘宜也安稳了下来,每日里只绣绣红盖头,没再做什么惹怒他的事情。 还在婚期的前几日主动来寻了他一回。 “近几日在府中总觉得闷得慌,便想出府去逛逛,还请王爷开恩。” 谢敛半阖着眸子遮掩其中的情绪,“这个时候不安心待嫁,出去做什么?” 柳湘宜不答反问:“即便只是个侧妃,应该也是要迎进府中的,王爷预备将我安排在哪里?” 谢敛掀起眸子看她,轻描淡写的勾了勾唇:“原来湘宜也考虑过这些事情,我还以为你不会放在心上。” “这事情自然用不着你操心,本王城郊多的是别院,到时候你就选一处自己喜欢的先去住上两天,乖乖等本王去迎你。” 柳湘宜稍许沉默后,低声道:“多谢王爷。” 迎娶侧妃的前三天,柳湘宜被一顶小轿抬到了京郊别院,王府内也开始张灯结彩的装扮了起来,尽管这次只是迎娶侧妃,谢敛却是难得上心。 只是就在他满怀欣喜的为这场婚事做准备的时候,别院中的柳湘宜却给了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阿平惴惴不安的站在他身侧,他也想不到,那位柳主子,竟然逃了! “好,真好。”谢敛眸中逐渐蔓延出红意,只一言不发的倒酒,灌喉。 将最后一杯酒灌入喉中,他随手掷了手中的白玉壶,按了桌角起身。 “她是如何逃的?” 阿平擦了擦额角又冒出的汗,小心翼翼道:“柳主子说院中闷的很,想出去逛逛,院中的下人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出去……” “跟去的下人说,柳主子逛到一半便觉得累了,就在京中望春楼里喝了杯茶,中间不小心被茶水泼湿了衣裳。换衣裳时她不允许婢子陪在里面,那些婢子无法,便让楼里的一位婆子在里面看着她,谁知道她竟然打昏了那婆子,换上那婆子的衣服乔装打扮后,光明正大的当着那些下人的面扬长离去……” 第168章 柳谢番外(7) 平地起了风,秋风瑟瑟,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的飞向了空中。 柳湘宜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衣衫,任由凌乱的发丝将半张脸都挡住,露出的半张脸也是肤色蜡黄。她佝偻着腰在人群中走着,即便是离近了看,也只会觉得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妇,没人会多看一眼。 她没去城门口,她这次仓促出逃,又无人相助,很快就会被发现端倪,说不得现在城门口已经开始排查了起来。即便是她做了伪装,自信旁人都认不出她,但她一无路引二无文书,就这般贸然去了,还是会被扣下来。 无异于自投虎口。 “让开让开——”一队骑兵呼啸着穿过人群,两边百姓顿时战战兢兢的退让到道路两旁,柳湘宜也一副畏畏缩缩的姿态,随着人群避让到路旁。 一直到这队骑兵过去,才有百姓小心翼翼的议论:“那是平南王府的亲卫,在京中竟然这般放肆,不怕圣上怪罪吗……” “管他呢,反正跟你我也没什么关系,就算天塌了也有高个在前头顶着。” 柳湘宜手指紧紧蜷缩着,掌心已经冒出了些许细汗,她知道自己会被发现,却没想到谢敛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找她。 她微微吐出口浊气,强行让自己镇定起来,佝偻着腰继续向京城中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去,为今之计,只希望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要搜捕全城。 “前面的人,站住——”身后蓦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柳湘宜身子骤然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地。 “官爷,我们可都是本本分分做人的,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一旁一同被拦住的几人面上赔着笑开口。 “只是例行排查,谁说你们犯事了,都把头抬起来。”几个兵士手中拿着幅画像对照着一个一个看过,很快就来到了柳湘宜身边。 “抬起头来——”兵士不耐烦的看着身边的老妇,分给他们的可不止这一片区域,排查完还要去其他地方,偏生这不长眼的老妪还不配合。 柳湘宜依旧漠然的站在原地,没有分毫动作,尽管她伪装的再好,这般对着画像看也还是会看出端倪。 她低垂着头静静盯着脚尖,心间一片寂然麻木,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再不抬头当心棍棒伺候!” 领头的越发不耐烦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同伴拽了拽袖口,他略微沉思了会当即反应了过来。 谢敛直直盯着不远处衣衫褴褛的清瘦背影,眸底的暗光宛如暴雨将来,漆黑,幽暗,阴森,压抑,又深不见底。 “将人拖过来。”他开口,嗓音不辨喜怒。 几个兵士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过去。 柳湘宜依旧是低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任由着旁人拉扯的动作,好似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谢敛起身,周身气压冷肆流窜,一步一步来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面容冷漠的打量着她看。 粗粝的指节将面上黑黄的涂料给擦去,半晌,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轻诡的笑,“怎么,是别院住的不合心意?” 柳湘宜垂着眸子不看他,面上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谢敛眸色又深了深,继续道:“左右也不过就这两天,湘宜再忍耐忍耐,等到后日本王就会将你再接回王府。” 柳湘宜终于抬起了眼,眸中却满满的都是厌恶和恨意,她抬手打落他的手,微哑的嗓音一字一顿:“我不愿意。” “不愿意?”谢敛微微阖上双眸,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分仁慈,只余全然的冰冷。 “来人!”他额角青筋绷起,猛然厉喝出声。 一声令下,几个兵士过来制住了她。 他面容沉冷的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将人绑回别院,派李嬷嬷过去,好好教教她尊卑和规矩。”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目阴骘的俯了身,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放心,这场婚事不会作废,可能是本王之前对你太温和了,你还不知道本王的手段。 别急,慢慢来,再顽劣的人,也总有学乖的一天。” 不听话,那就训到听话。 柳湘宜只是犹如枯木般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对他的话再不做半分反应。 几分丫鬟婆子将她再度带回了之前的京郊别院,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居住的地方不再是窗明几净的正屋,而是院中最偏僻的厢房里。 放眼观去,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逼仄,狭窄,压抑,昏暗……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窄小的房门进入后,宛如进了座不见天日的牢狱。 柳湘宜只是无所谓的勾了勾唇,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之前谢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座不见天日的屋子,她被锁链困在其中,再也见不到旁人,听不到旁的声音,她的世界只剩一片寂静和黑暗,唯一能见到的只有谢敛派来的教习嬷嬷。 教习嬷嬷每日晚间来一个时辰,只有她来时屋内才会点上一盏如豆的灯火,不管柳湘宜问她什么,她都不会说任何一句旁的话,只会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同样的话。 “谢敛是你唯一的夫君,他是你的天是你唯一的依靠。” “你爱谢敛,你们二人是世上最密不可分的夫妻。” “夫为尊,不可忤逆夫君,何时何地都要顺从谢敛。” 她说一遍,强硬的让柳湘宜也重复一遍,只要她稍有不从,长长的钢针便会刺入甲间,钢针很细,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伤口,但是疼意却是分毫不减。 每日走之前上好药粉,这是宫中的秘药,疗效很好,往往到第二日伤口就看不出什么端倪,日子就这样就这样一天一天的重复下去。 十指连心,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柳湘宜疼得呼吸都要呼吸不上来,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反抗。 “你让谢敛死了这条心,你告诉他,他不会如愿的。” 李嬷嬷只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痛的浑身颤抖的人,任凭她说什么,只会重复自己的话语,手上的钢针毫不留情的刺入甲间。 一天又一天,柳湘宜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黑暗中多久了,她渐渐开始精神恍惚,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要听到开门声就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刚开始的铮铮铁骨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逐渐软了下去。 “谢敛是你唯一的夫君,他是你的天是你唯一的依靠。” “你爱谢敛,你们二人是世上最密不可分的夫妻。” 柳湘宜只是恍恍惚惚的看着她,双眼通红,清瘦的面上不带半分血色,干裂的唇瓣无意识的轻轻翕合,尝试着开口重复。 “我爱谢敛,谢敛是我唯一的夫君。” 闪烁着银光的钢针终于被收了起来,李嬷嬷一向面无表情的面上也终于出现了抹微弱的喜意。 第168章 柳谢番外(7) 平地起了风,秋风瑟瑟,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的飞向了空中。 柳湘宜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衣衫,任由凌乱的发丝将半张脸都挡住,露出的半张脸也是肤色蜡黄。她佝偻着腰在人群中走着,即便是离近了看,也只会觉得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妇,没人会多看一眼。 她没去城门口,她这次仓促出逃,又无人相助,很快就会被发现端倪,说不得现在城门口已经开始排查了起来。即便是她做了伪装,自信旁人都认不出她,但她一无路引二无文书,就这般贸然去了,还是会被扣下来。 无异于自投虎口。 “让开让开——”一队骑兵呼啸着穿过人群,两边百姓顿时战战兢兢的退让到道路两旁,柳湘宜也一副畏畏缩缩的姿态,随着人群避让到路旁。 一直到这队骑兵过去,才有百姓小心翼翼的议论:“那是平南王府的亲卫,在京中竟然这般放肆,不怕圣上怪罪吗……” “管他呢,反正跟你我也没什么关系,就算天塌了也有高个在前头顶着。” 柳湘宜手指紧紧蜷缩着,掌心已经冒出了些许细汗,她知道自己会被发现,却没想到谢敛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找她。 她微微吐出口浊气,强行让自己镇定起来,佝偻着腰继续向京城中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去,为今之计,只希望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要搜捕全城。 “前面的人,站住——”身后蓦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柳湘宜身子骤然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地。 “官爷,我们可都是本本分分做人的,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一旁一同被拦住的几人面上赔着笑开口。 “只是例行排查,谁说你们犯事了,都把头抬起来。”几个兵士手中拿着幅画像对照着一个一个看过,很快就来到了柳湘宜身边。 “抬起头来——”兵士不耐烦的看着身边的老妇,分给他们的可不止这一片区域,排查完还要去其他地方,偏生这不长眼的老妪还不配合。 柳湘宜依旧漠然的站在原地,没有分毫动作,尽管她伪装的再好,这般对着画像看也还是会看出端倪。 她低垂着头静静盯着脚尖,心间一片寂然麻木,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再不抬头当心棍棒伺候!” 领头的越发不耐烦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同伴拽了拽袖口,他略微沉思了会当即反应了过来。 谢敛直直盯着不远处衣衫褴褛的清瘦背影,眸底的暗光宛如暴雨将来,漆黑,幽暗,阴森,压抑,又深不见底。 “将人拖过来。”他开口,嗓音不辨喜怒。 几个兵士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过去。 柳湘宜依旧是低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任由着旁人拉扯的动作,好似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谢敛起身,周身气压冷肆流窜,一步一步来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面容冷漠的打量着她看。 粗粝的指节将面上黑黄的涂料给擦去,半晌,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轻诡的笑,“怎么,是别院住的不合心意?” 柳湘宜垂着眸子不看他,面上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谢敛眸色又深了深,继续道:“左右也不过就这两天,湘宜再忍耐忍耐,等到后日本王就会将你再接回王府。” 柳湘宜终于抬起了眼,眸中却满满的都是厌恶和恨意,她抬手打落他的手,微哑的嗓音一字一顿:“我不愿意。” “不愿意?”谢敛微微阖上双眸,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分仁慈,只余全然的冰冷。 “来人!”他额角青筋绷起,猛然厉喝出声。 一声令下,几个兵士过来制住了她。 他面容沉冷的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将人绑回别院,派李嬷嬷过去,好好教教她尊卑和规矩。”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目阴骘的俯了身,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放心,这场婚事不会作废,可能是本王之前对你太温和了,你还不知道本王的手段。 别急,慢慢来,再顽劣的人,也总有学乖的一天。” 不听话,那就训到听话。 柳湘宜只是犹如枯木般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对他的话再不做半分反应。 几分丫鬟婆子将她再度带回了之前的京郊别院,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居住的地方不再是窗明几净的正屋,而是院中最偏僻的厢房里。 放眼观去,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逼仄,狭窄,压抑,昏暗……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窄小的房门进入后,宛如进了座不见天日的牢狱。 柳湘宜只是无所谓的勾了勾唇,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之前谢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座不见天日的屋子,她被锁链困在其中,再也见不到旁人,听不到旁的声音,她的世界只剩一片寂静和黑暗,唯一能见到的只有谢敛派来的教习嬷嬷。 教习嬷嬷每日晚间来一个时辰,只有她来时屋内才会点上一盏如豆的灯火,不管柳湘宜问她什么,她都不会说任何一句旁的话,只会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同样的话。 “谢敛是你唯一的夫君,他是你的天是你唯一的依靠。” “你爱谢敛,你们二人是世上最密不可分的夫妻。” “夫为尊,不可忤逆夫君,何时何地都要顺从谢敛。” 她说一遍,强硬的让柳湘宜也重复一遍,只要她稍有不从,长长的钢针便会刺入甲间,钢针很细,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伤口,但是疼意却是分毫不减。 每日走之前上好药粉,这是宫中的秘药,疗效很好,往往到第二日伤口就看不出什么端倪,日子就这样就这样一天一天的重复下去。 十指连心,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柳湘宜疼得呼吸都要呼吸不上来,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反抗。 “你让谢敛死了这条心,你告诉他,他不会如愿的。” 李嬷嬷只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痛的浑身颤抖的人,任凭她说什么,只会重复自己的话语,手上的钢针毫不留情的刺入甲间。 一天又一天,柳湘宜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黑暗中多久了,她渐渐开始精神恍惚,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要听到开门声就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刚开始的铮铮铁骨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逐渐软了下去。 “谢敛是你唯一的夫君,他是你的天是你唯一的依靠。” “你爱谢敛,你们二人是世上最密不可分的夫妻。” 柳湘宜只是恍恍惚惚的看着她,双眼通红,清瘦的面上不带半分血色,干裂的唇瓣无意识的轻轻翕合,尝试着开口重复。 “我爱谢敛,谢敛是我唯一的夫君。” 闪烁着银光的钢针终于被收了起来,李嬷嬷一向面无表情的面上也终于出现了抹微弱的喜意。 第169章 柳谢番外(8) 一个半月的时间转瞬而过,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谢敛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镣铐铁链,将她给放下来,视若珍宝地把她拥进怀中,抱出了这个阴暗狭窄犹如噩梦般的房间。 外面碎雪纷飞,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柳湘宜被外面的雪光刺的双目通红,整个人犹如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埋头在他怀中。 “谢敛,好疼……眼睛好疼,手也好疼,谢敛,救救我……”她嗓音凄切柔弱,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边说边伸开自己瘦骨伶仃的两只手,许久不见天日,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十分清晰,上面却没有什么伤口,只是苍白的过分。 她被放出来之前,已经五天没有被罚了,手上的伤口早就好了,留下的只有犹如附骨之蛆般的疼意。 谢敛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却还是捧起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嗓音温和:“不疼,只要湘宜乖,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对于她直呼自己名字一事他并不觉得冒犯,是他特意吩咐教习嬷嬷的,他会娶她为妻,她不再是侧妃,而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他们本就该这样亲密无间。 谢敛将她的手小心的拢在自己宽大的掌中,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伸手捂住她颤动不安的双眼,“没事了,乖,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隆冬时节,平南王府迎来了新的女主人,婚宴盛大无比,甚至比第一次娶妻时的规格还大。 世人好奇,却无人得以窥见新娘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才会引得平南王这样不顾宁家意愿,强行娶了个二嫁女为妻。 京城中锣鼓喧天,满目都是喜庆的红,却无人知晓,同一天,京城城郊李家,面容清瘦形容枯槁的青年握着碎瓷片悄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谢敛很满意,他终于成功将她同自己牢牢绑在了一起,她这一生,都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湘宜也变得很乖,会每天黏着他,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不会再想着逃离他。 只是相比从前变得有些胆怯,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养养就回来了,他以后会对她好的,她会变回之前的模样的。 他一直都对自己很自信,自信不会有事脱离他的掌控,可他从没想过,柳湘宜会被影响的那么深。 两年时间转瞬而过,柳湘宜却依旧没什么改变,她像是把自己缩在了壳子里一般,拒绝改变,拒绝和外界交流。 “王爷,王妃……王妃这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恕微臣无能为力……” 谢敛一脚将府医踹开,将受惊的柳湘宜护在怀中安抚她,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庸医。” 直到这个时候,他心底才隐约有了后悔的意味。他开始尽力弥补,不再只每日在王府中,他带着她去各种地方。 终于,柳湘宜慢慢变好了,她一点一点发生改变,又过了两年,柳湘宜才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只是相应的,她也不再依赖他,对他开始渐渐冷淡了起来。 谢敛心中又有些不平了起来,然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爷请回,我有些累了。”柳湘宜指甲紧紧掐着手心,抑制住情绪尽量淡漠的开口。 浑浑噩噩过了这几年,蹉跎了这么多时光,她现在看见他就生理性的恐惧,伴随着的还有压抑不住的恶心反胃感。 谢敛没强求,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才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他转身步履缓慢的离去,迈出院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没关系的,他这样安慰自己,只要她还留在自己身边就好,等日后—— 他眸中猛然亮起一抹奇异的光,女人都是柔软心肠,总会为了稚儿妥协,说不定等他们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会变好了,她也会重新接纳自己。 谢敛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奔出了院子,让府医开了调理妇人身子的药。 新的汤药当天晚上就送到了柳湘宜的院中,她因着情绪不稳定,汤药一直都没断过,她也不想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对送来的汤药都是坚持喝的。 可今日却突然变了味道。 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是新改良了药方,多加了几味药进去味道才会不一样。 柳湘宜有些将信将疑,却还是喝了下去。 又是一年中秋,天上明月高悬,柳湘宜难得喝了些酒,她想家了,想那个隔着无数时间与空间,再也回不去的那个家。 她喝醉了,却给了谢敛可乘之机。 他顾忌着她的意愿和身体,已经许久未碰过她了,孩子自然更加不可能会有,今夜她喝醉,看见他来难得没有抗拒,还对着他微微弯了弯眉眼,这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一夜欢好,第二日柳湘宜揉着宿醉的脑袋醒来时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当即再也伪装不来,吐了个天昏地暗。 谢敛只冷着一张脸看她这番举动,心间恍若有一把火在烧,却仍旧忍耐了下来。 没事,她病刚好,他不会怪她。 他目光希冀的望着她平坦的腹部,只要他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有了孩子,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第169章 柳谢番外(8) 一个半月的时间转瞬而过,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谢敛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镣铐铁链,将她给放下来,视若珍宝地把她拥进怀中,抱出了这个阴暗狭窄犹如噩梦般的房间。 外面碎雪纷飞,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柳湘宜被外面的雪光刺的双目通红,整个人犹如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埋头在他怀中。 “谢敛,好疼……眼睛好疼,手也好疼,谢敛,救救我……”她嗓音凄切柔弱,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边说边伸开自己瘦骨伶仃的两只手,许久不见天日,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十分清晰,上面却没有什么伤口,只是苍白的过分。 她被放出来之前,已经五天没有被罚了,手上的伤口早就好了,留下的只有犹如附骨之蛆般的疼意。 谢敛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却还是捧起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嗓音温和:“不疼,只要湘宜乖,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对于她直呼自己名字一事他并不觉得冒犯,是他特意吩咐教习嬷嬷的,他会娶她为妻,她不再是侧妃,而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他们本就该这样亲密无间。 谢敛将她的手小心的拢在自己宽大的掌中,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伸手捂住她颤动不安的双眼,“没事了,乖,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隆冬时节,平南王府迎来了新的女主人,婚宴盛大无比,甚至比第一次娶妻时的规格还大。 世人好奇,却无人得以窥见新娘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才会引得平南王这样不顾宁家意愿,强行娶了个二嫁女为妻。 京城中锣鼓喧天,满目都是喜庆的红,却无人知晓,同一天,京城城郊李家,面容清瘦形容枯槁的青年握着碎瓷片悄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谢敛很满意,他终于成功将她同自己牢牢绑在了一起,她这一生,都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湘宜也变得很乖,会每天黏着他,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不会再想着逃离他。 只是相比从前变得有些胆怯,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养养就回来了,他以后会对她好的,她会变回之前的模样的。 他一直都对自己很自信,自信不会有事脱离他的掌控,可他从没想过,柳湘宜会被影响的那么深。 两年时间转瞬而过,柳湘宜却依旧没什么改变,她像是把自己缩在了壳子里一般,拒绝改变,拒绝和外界交流。 “王爷,王妃……王妃这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恕微臣无能为力……” 谢敛一脚将府医踹开,将受惊的柳湘宜护在怀中安抚她,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庸医。” 直到这个时候,他心底才隐约有了后悔的意味。他开始尽力弥补,不再只每日在王府中,他带着她去各种地方。 终于,柳湘宜慢慢变好了,她一点一点发生改变,又过了两年,柳湘宜才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只是相应的,她也不再依赖他,对他开始渐渐冷淡了起来。 谢敛心中又有些不平了起来,然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爷请回,我有些累了。”柳湘宜指甲紧紧掐着手心,抑制住情绪尽量淡漠的开口。 浑浑噩噩过了这几年,蹉跎了这么多时光,她现在看见他就生理性的恐惧,伴随着的还有压抑不住的恶心反胃感。 谢敛没强求,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才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他转身步履缓慢的离去,迈出院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没关系的,他这样安慰自己,只要她还留在自己身边就好,等日后—— 他眸中猛然亮起一抹奇异的光,女人都是柔软心肠,总会为了稚儿妥协,说不定等他们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会变好了,她也会重新接纳自己。 谢敛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奔出了院子,让府医开了调理妇人身子的药。 新的汤药当天晚上就送到了柳湘宜的院中,她因着情绪不稳定,汤药一直都没断过,她也不想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对送来的汤药都是坚持喝的。 可今日却突然变了味道。 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是新改良了药方,多加了几味药进去味道才会不一样。 柳湘宜有些将信将疑,却还是喝了下去。 又是一年中秋,天上明月高悬,柳湘宜难得喝了些酒,她想家了,想那个隔着无数时间与空间,再也回不去的那个家。 她喝醉了,却给了谢敛可乘之机。 他顾忌着她的意愿和身体,已经许久未碰过她了,孩子自然更加不可能会有,今夜她喝醉,看见他来难得没有抗拒,还对着他微微弯了弯眉眼,这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一夜欢好,第二日柳湘宜揉着宿醉的脑袋醒来时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当即再也伪装不来,吐了个天昏地暗。 谢敛只冷着一张脸看她这番举动,心间恍若有一把火在烧,却仍旧忍耐了下来。 没事,她病刚好,他不会怪她。 他目光希冀的望着她平坦的腹部,只要他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有了孩子,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第170章 柳谢番外(9) 几场秋雨过后,天越来凉了,柳湘宜却觉得身子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为何,她觉得身子有些说不出的乏力,明明每日什么也没干,还是觉得说不出的累。吃饭时也时,只要闻到荤腥就有些反胃恶心,症状倒不是太厉害,却还是搅得人不得安宁。 她瞬间便想到了某件事情上,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她手紧紧扣着桌角,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不带半分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动,颤抖着出声:“去叫府医,让府医过来。” 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应声称是,连忙下去请了府医过来。 柳湘宜面容清瘦苍白,只一双杏眼直直的看着府医:“如何,我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府医缓缓收回手,恭敬行礼道:“王妃娘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忧思太重引发的食欲不振,待臣下开几副汤药,喝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 柳湘宜却好似不是十分信他,又直截了当的问了一遍:“你确定,我没有怀孕?” 府医忙道:“这等事宜臣下自然不敢欺瞒娘娘。” “那我月事为何会推迟?” 府医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稳了稳心神再次回道:“女子的月事也会受到心情的影响,想来还是因为娘娘忧思太重……” 柳湘宜疲倦的摆了摆手,放走了府医,只懒散的半卧在躺椅上,心里在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又睡了过去。 她最近太容易累了。 王府偏院中,谢敛凝目看向身前的府医,嗓音难得带着几分急切:“如何,她腹中的胎儿可稳妥?” 府医放下药箱行了一礼:“王妃这一胎现在来看还是十分稳妥的,日后只要好好将养着,应当出不了什么差错。” 谢敛微微松了口气,不过片刻,眉眼却又凝起。好生养着,这话说来倒简单,可关键是怀胎十个月里,谁也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能看得住她。尤其月份大了,待到那时若是磕着碰着一个闪失,真是回天乏力了。 他揉了揉眉心,内心刚刚升起的喜悦立马被泼了盆冷水。 “先下去准备安胎药。”他沉声吩咐。 府医依言退下,谢敛依旧静静站在原地,怎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下孩子? 李祈四年前便死了,死在了他们大婚那一日,他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她。她的家乡更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姑苏城,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拿她千里之外的家人威胁她。 除了已经死去的李祈,他再无任何能逼她就范的筹码。 为今之计,只有瞒,能瞒一时是一时。 柳湘宜看了两眼面前十分拘谨的孩子,嗓音缓和了几分,勉力扬起一抹笑:“绥之有事吗?”孩子总是无辜的。 谢绥之六岁了,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少年了,想起自家父王的交代他深呼了口气,道:“只是有些想母亲了,想来跟母亲说会话。”父王让他讨母亲欢心,让母亲对孩子不那么抵触,早日为他生个小弟弟小妹妹出来。 他还小,想不明白其中厉害,却也知道父王原本就不是十分喜欢自己,他同这位后母也不亲近,她若是真生下了小弟弟小妹妹,府中就更加不会有人理会他了。 说不定他的世子之位也会被夺走。 小孩子脸上本来就藏不住事,柳湘宜如何看不出是因为什么,面上原本就寡淡的笑容逐渐隐去。 谢绥之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垂头丧气的告辞后就出了门。 柳湘宜望着他瘦小单薄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哪想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她才收回目光,懒洋洋的开口:“再去请府医过来一趟,就说是我身子不适。” 有腿脚麻利的去请了府医,剩余的丫鬟婆子顿时如临大敌的凑到了她跟前:“娘娘身子哪里不舒服?” 柳湘宜只冷眼看着她们的动作,好半晌才语气莫名的道:“以往也没见你们这样上心过,怎么,难不成现在的我成了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了吗?” 一群人顿时噤声了,柳湘宜只觉得无趣,不再理会匆匆赶到的府医,起身出了门去外面闲逛。 丫鬟婆子又连忙跟了上去,生怕这位主出了什么事,连累得她们也没好果子吃。 如今已是深秋,府中的花木都只余光秃秃的枝干,柳湘宜眸中烦躁意味更浓,抬步向着府中的荷花池走去。 池中也只剩一汪寂然无波的池水同几支残荷,柳湘宜却仿佛来了兴致,在池旁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这里面到冬天可会结冰?” 一旁的丫鬟连忙应声:“回娘娘,冬日里天寒之时会结冰的。” “结的冰厚吗?” 小丫鬟摇摇头,“不太厚。” 柳湘宜便点了点头,心情好似还很好,冲她笑了笑。 那小丫鬟顿时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 北风呼啸,转眼间又是一年冬。 柳湘宜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在府中散步,她的小腹已经开始显怀了,怀孕一事自然瞒不过去,但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没有生气,没有要拿掉孩子。 谢敛仍旧不放心,整日里派人看着她,生怕她哪日想不开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柳湘宜不理会他,每日只过自己的日子,她近些日子独爱府中的荷花池,几乎整日都会绕着荷花池散步。 今日也是如此,她带着一群人慢悠悠的走在荷花池旁。 周遭起了风,呜咽的拂过树梢林头,她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手绢从掌中滑落,才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道:“我的手绢——” 她离荷花池不远,那条手绢飘飘荡荡落到了冰面上,她边说边跟着走,越走越快,到后面直接跑了起来,那群丫鬟婆子从来没见她跑的这么快过,想再伸手去抓她已经来不及了,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抬步跨上了冰面。 咔嚓—— 是冰裂的声音。 “娘娘,娘娘快回来——”岸边一群人都六神无主,不少胆子小的已经吓得瘫在了地上。 柳湘宜回头,向来苍白的面上因着方才的动作染上了几分红晕,看起来气色好极了,她在冲她们笑,只是一边笑一边却径直往池中央走去。 “湘宜——” 第170章 柳谢番外(9) 几场秋雨过后,天越来凉了,柳湘宜却觉得身子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为何,她觉得身子有些说不出的乏力,明明每日什么也没干,还是觉得说不出的累。吃饭时也时,只要闻到荤腥就有些反胃恶心,症状倒不是太厉害,却还是搅得人不得安宁。 她瞬间便想到了某件事情上,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她手紧紧扣着桌角,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不带半分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动,颤抖着出声:“去叫府医,让府医过来。” 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应声称是,连忙下去请了府医过来。 柳湘宜面容清瘦苍白,只一双杏眼直直的看着府医:“如何,我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府医缓缓收回手,恭敬行礼道:“王妃娘娘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忧思太重引发的食欲不振,待臣下开几副汤药,喝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 柳湘宜却好似不是十分信他,又直截了当的问了一遍:“你确定,我没有怀孕?” 府医忙道:“这等事宜臣下自然不敢欺瞒娘娘。” “那我月事为何会推迟?” 府医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稳了稳心神再次回道:“女子的月事也会受到心情的影响,想来还是因为娘娘忧思太重……” 柳湘宜疲倦的摆了摆手,放走了府医,只懒散的半卧在躺椅上,心里在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又睡了过去。 她最近太容易累了。 王府偏院中,谢敛凝目看向身前的府医,嗓音难得带着几分急切:“如何,她腹中的胎儿可稳妥?” 府医放下药箱行了一礼:“王妃这一胎现在来看还是十分稳妥的,日后只要好好将养着,应当出不了什么差错。” 谢敛微微松了口气,不过片刻,眉眼却又凝起。好生养着,这话说来倒简单,可关键是怀胎十个月里,谁也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能看得住她。尤其月份大了,待到那时若是磕着碰着一个闪失,真是回天乏力了。 他揉了揉眉心,内心刚刚升起的喜悦立马被泼了盆冷水。 “先下去准备安胎药。”他沉声吩咐。 府医依言退下,谢敛依旧静静站在原地,怎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下孩子? 李祈四年前便死了,死在了他们大婚那一日,他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她。她的家乡更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姑苏城,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拿她千里之外的家人威胁她。 除了已经死去的李祈,他再无任何能逼她就范的筹码。 为今之计,只有瞒,能瞒一时是一时。 柳湘宜看了两眼面前十分拘谨的孩子,嗓音缓和了几分,勉力扬起一抹笑:“绥之有事吗?”孩子总是无辜的。 谢绥之六岁了,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少年了,想起自家父王的交代他深呼了口气,道:“只是有些想母亲了,想来跟母亲说会话。”父王让他讨母亲欢心,让母亲对孩子不那么抵触,早日为他生个小弟弟小妹妹出来。 他还小,想不明白其中厉害,却也知道父王原本就不是十分喜欢自己,他同这位后母也不亲近,她若是真生下了小弟弟小妹妹,府中就更加不会有人理会他了。 说不定他的世子之位也会被夺走。 小孩子脸上本来就藏不住事,柳湘宜如何看不出是因为什么,面上原本就寡淡的笑容逐渐隐去。 谢绥之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垂头丧气的告辞后就出了门。 柳湘宜望着他瘦小单薄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哪想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她才收回目光,懒洋洋的开口:“再去请府医过来一趟,就说是我身子不适。” 有腿脚麻利的去请了府医,剩余的丫鬟婆子顿时如临大敌的凑到了她跟前:“娘娘身子哪里不舒服?” 柳湘宜只冷眼看着她们的动作,好半晌才语气莫名的道:“以往也没见你们这样上心过,怎么,难不成现在的我成了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了吗?” 一群人顿时噤声了,柳湘宜只觉得无趣,不再理会匆匆赶到的府医,起身出了门去外面闲逛。 丫鬟婆子又连忙跟了上去,生怕这位主出了什么事,连累得她们也没好果子吃。 如今已是深秋,府中的花木都只余光秃秃的枝干,柳湘宜眸中烦躁意味更浓,抬步向着府中的荷花池走去。 池中也只剩一汪寂然无波的池水同几支残荷,柳湘宜却仿佛来了兴致,在池旁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这里面到冬天可会结冰?” 一旁的丫鬟连忙应声:“回娘娘,冬日里天寒之时会结冰的。” “结的冰厚吗?” 小丫鬟摇摇头,“不太厚。” 柳湘宜便点了点头,心情好似还很好,冲她笑了笑。 那小丫鬟顿时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 北风呼啸,转眼间又是一年冬。 柳湘宜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在府中散步,她的小腹已经开始显怀了,怀孕一事自然瞒不过去,但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没有生气,没有要拿掉孩子。 谢敛仍旧不放心,整日里派人看着她,生怕她哪日想不开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柳湘宜不理会他,每日只过自己的日子,她近些日子独爱府中的荷花池,几乎整日都会绕着荷花池散步。 今日也是如此,她带着一群人慢悠悠的走在荷花池旁。 周遭起了风,呜咽的拂过树梢林头,她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手绢从掌中滑落,才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道:“我的手绢——” 她离荷花池不远,那条手绢飘飘荡荡落到了冰面上,她边说边跟着走,越走越快,到后面直接跑了起来,那群丫鬟婆子从来没见她跑的这么快过,想再伸手去抓她已经来不及了,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抬步跨上了冰面。 咔嚓—— 是冰裂的声音。 “娘娘,娘娘快回来——”岸边一群人都六神无主,不少胆子小的已经吓得瘫在了地上。 柳湘宜回头,向来苍白的面上因着方才的动作染上了几分红晕,看起来气色好极了,她在冲她们笑,只是一边笑一边却径直往池中央走去。 “湘宜——” 第171章 柳谢番外(10) 谢敛在荷花池的另一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目眦欲裂。 冰上摇摇欲坠的人影还对他勾出一个笑来,随即冰层破碎,上面的人转瞬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吞没。 “湘宜——” 没有丝毫犹豫,他也纵身跳入池中,身上的小厮下人见了,也都跳了下来,谢敛却只是将已经昏迷过去的人牢牢护在怀里,没让旁人看去分毫。 “血!有血,娘娘见红了……”岸边有婆子颤抖着嗓音惊呼。 谢敛心头猛然一凉,胸口翻绞着,早些时候的那些欢喜已经荡然无存。 一旁的小厮连忙就厚厚的披风递给他,他将怀中的人牢牢包裹住,大步流星的朝屋内走去,身后蜿蜒的水迹中带着刺目的红,他几乎是嗓音颤抖着出声:“府医,叫府医滚过来!” 众人各自飞奔下去安排事宜,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屋内烧着暖和的地龙,他将柳湘宜小心翼翼的搁置在床榻上,伸手解开她被冷水浸湿的衣服,厚实的襦裙满是鲜红的血迹,他的手抖得厉害,双眸都被鲜血染的一片赤红,心里头好像有把刀在剐着他的肉。 排山倒海般的痛如同实质般的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强行忍着颤抖将她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全部脱下,只觉得心头剧痛,痛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王爷……”府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进来了。 “过来诊脉,救她,救不回来你们都要跟着陪葬!” 府医不敢耽误,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搭上了那只从厚厚锦被里伸出来的伶仃细腕。 诊完脉当即打开布包施针,又连忙吩咐人下去熬药,而后又颤巍巍道:“王爷,娘娘腹中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但胎儿已经成型,还是要分娩出,不然会危及到性命,臣下施针将娘娘唤醒,还请王爷叫来几个丫鬟婆子,帮助娘娘分娩……” 谢敛苍白着一张脸照办,此时怀中的人纤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已经是快醒了。 她半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最后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身边人颤抖的话语:“再不醒来,本王就将你的旧相识全部杀光。” 柳湘宜只在睡梦中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她连自己的性命都管不了了,旁人的性命同她何干。 又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又在她耳边悲恸的响起:“醒来,湘宜,只要你愿意醒来,本王答应你,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想去哪里都行,本王不会再干预你分毫……” 颤巍巍的睫羽终于缓缓睁开,嗓音虚弱的如同鬼魅,“你若是食言,我会让你后悔的。” 一直到太阳落山,柳湘宜才堪堪留下了一条命 府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很快战战兢兢的跪在谢敛脚下请罪。 “娘娘此番身子受损,日后……日后恐怕很难再孕育子嗣了……” 谢敛只是疲倦的摆了摆手,英武不凡的面上此刻颓然的不成样子,“下去熬药,旁的都不重要,只要她平安就好。” 府医颤巍巍的下去了,谢敛依旧守在床前,柳湘宜已经又睡了过去,发丝贴在侧脸上,整个人越发显得羸弱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整个人吹的支离破碎。 时间一天天过去,待到来年开春时,柳湘宜的身子才终于养回了些,比起从前却还是差的太多,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某日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前夫,便问身边的人,“你们知道李祈这个人吗?” 丫鬟婆子们齐齐摇头:“奴婢不晓得。” 然而她却不知为何,心中执拗的过分,叫嚣着非要知道这个消息,她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平静的开口:“去将王爷叫来,我有事要问他。” 旁人都不知晓他也应该知晓。 谢敛过来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个油纸包,“听说你以往最喜欢吃菱粉糕,本王今日特意上街为你买了些。” 柳湘宜看了眼他手中的糕点,很快移开视线,眸色没有半分波动。 她直直的看着他,嗓音疏冷:“李祈呢?他最近如何了。” 谢敛心间蓦然咯噔一声,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勾着唇角看她:“问他做什么,他早在五年前就举家离开了京城,本王又没派人跟着他,他最近如何,本王又怎能知晓?” 他也不算说谎,李家人确实不在京城,自从李祈五年前死后,他就将李家远远的赶出了京城,杜绝了他们再出现在柳湘宜面前的可能。 柳湘宜沉默了好一会,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直盯着他,见他实在没有异常才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再有阻止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可还算话?” 谢敛手指一点一点收紧,面色却依旧松缓:“自然算话,湘宜想做什么说就是了,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柳湘宜黛眉微微蹙起,说话一点情面都不再留:“我不想和你一起,我也不想看见你。” 一旁伺候的人都为直言不讳的王妃娘娘捏了把汗,然而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王爷并没有动怒,依旧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你现在身子还没养好,我不放心,再等一段时间,等你身子彻底好了我就不再拘着你。这些日子你也可以去京城逛逛,京城哪里你都可以去。” 柳湘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心底的怨怒悄悄扩散了开来,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可她又能同他争论什么。 还是要靠自己,还是要逃的。 尽管她只要想到这个词就浑身颤抖,十指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 可她还是要逃。 自由可以克制一切恐惧,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自由更可怕了。 她开始出门,不再整日将自己困在府中,像是重新找到了乐趣,开始搜寻京中哪里的饭菜好吃,哪里的首饰好看,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铺,各个角落,都被她走了个遍。 旁人都只道她是想通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下一次的逃跑做准备。 第171章 柳谢番外(10) 谢敛在荷花池的另一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目眦欲裂。 冰上摇摇欲坠的人影还对他勾出一个笑来,随即冰层破碎,上面的人转瞬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吞没。 “湘宜——” 没有丝毫犹豫,他也纵身跳入池中,身上的小厮下人见了,也都跳了下来,谢敛却只是将已经昏迷过去的人牢牢护在怀里,没让旁人看去分毫。 “血!有血,娘娘见红了……”岸边有婆子颤抖着嗓音惊呼。 谢敛心头猛然一凉,胸口翻绞着,早些时候的那些欢喜已经荡然无存。 一旁的小厮连忙就厚厚的披风递给他,他将怀中的人牢牢包裹住,大步流星的朝屋内走去,身后蜿蜒的水迹中带着刺目的红,他几乎是嗓音颤抖着出声:“府医,叫府医滚过来!” 众人各自飞奔下去安排事宜,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屋内烧着暖和的地龙,他将柳湘宜小心翼翼的搁置在床榻上,伸手解开她被冷水浸湿的衣服,厚实的襦裙满是鲜红的血迹,他的手抖得厉害,双眸都被鲜血染的一片赤红,心里头好像有把刀在剐着他的肉。 排山倒海般的痛如同实质般的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强行忍着颤抖将她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全部脱下,只觉得心头剧痛,痛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王爷……”府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进来了。 “过来诊脉,救她,救不回来你们都要跟着陪葬!” 府医不敢耽误,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搭上了那只从厚厚锦被里伸出来的伶仃细腕。 诊完脉当即打开布包施针,又连忙吩咐人下去熬药,而后又颤巍巍道:“王爷,娘娘腹中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但胎儿已经成型,还是要分娩出,不然会危及到性命,臣下施针将娘娘唤醒,还请王爷叫来几个丫鬟婆子,帮助娘娘分娩……” 谢敛苍白着一张脸照办,此时怀中的人纤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已经是快醒了。 她半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最后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身边人颤抖的话语:“再不醒来,本王就将你的旧相识全部杀光。” 柳湘宜只在睡梦中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她连自己的性命都管不了了,旁人的性命同她何干。 又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又在她耳边悲恸的响起:“醒来,湘宜,只要你愿意醒来,本王答应你,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想去哪里都行,本王不会再干预你分毫……” 颤巍巍的睫羽终于缓缓睁开,嗓音虚弱的如同鬼魅,“你若是食言,我会让你后悔的。” 一直到太阳落山,柳湘宜才堪堪留下了一条命 府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很快战战兢兢的跪在谢敛脚下请罪。 “娘娘此番身子受损,日后……日后恐怕很难再孕育子嗣了……” 谢敛只是疲倦的摆了摆手,英武不凡的面上此刻颓然的不成样子,“下去熬药,旁的都不重要,只要她平安就好。” 府医颤巍巍的下去了,谢敛依旧守在床前,柳湘宜已经又睡了过去,发丝贴在侧脸上,整个人越发显得羸弱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整个人吹的支离破碎。 时间一天天过去,待到来年开春时,柳湘宜的身子才终于养回了些,比起从前却还是差的太多,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某日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前夫,便问身边的人,“你们知道李祈这个人吗?” 丫鬟婆子们齐齐摇头:“奴婢不晓得。” 然而她却不知为何,心中执拗的过分,叫嚣着非要知道这个消息,她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平静的开口:“去将王爷叫来,我有事要问他。” 旁人都不知晓他也应该知晓。 谢敛过来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个油纸包,“听说你以往最喜欢吃菱粉糕,本王今日特意上街为你买了些。” 柳湘宜看了眼他手中的糕点,很快移开视线,眸色没有半分波动。 她直直的看着他,嗓音疏冷:“李祈呢?他最近如何了。” 谢敛心间蓦然咯噔一声,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勾着唇角看她:“问他做什么,他早在五年前就举家离开了京城,本王又没派人跟着他,他最近如何,本王又怎能知晓?” 他也不算说谎,李家人确实不在京城,自从李祈五年前死后,他就将李家远远的赶出了京城,杜绝了他们再出现在柳湘宜面前的可能。 柳湘宜沉默了好一会,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直盯着他,见他实在没有异常才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再有阻止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可还算话?” 谢敛手指一点一点收紧,面色却依旧松缓:“自然算话,湘宜想做什么说就是了,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柳湘宜黛眉微微蹙起,说话一点情面都不再留:“我不想和你一起,我也不想看见你。” 一旁伺候的人都为直言不讳的王妃娘娘捏了把汗,然而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王爷并没有动怒,依旧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你现在身子还没养好,我不放心,再等一段时间,等你身子彻底好了我就不再拘着你。这些日子你也可以去京城逛逛,京城哪里你都可以去。” 柳湘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心底的怨怒悄悄扩散了开来,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可她又能同他争论什么。 还是要靠自己,还是要逃的。 尽管她只要想到这个词就浑身颤抖,十指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 可她还是要逃。 自由可以克制一切恐惧,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自由更可怕了。 她开始出门,不再整日将自己困在府中,像是重新找到了乐趣,开始搜寻京中哪里的饭菜好吃,哪里的首饰好看,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铺,各个角落,都被她走了个遍。 旁人都只道她是想通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下一次的逃跑做准备。 第172章 柳谢番外(11) 机会很快就来了,宫中出了乱子,皇后娘娘好像出了什么事。 说到当今圣上和皇后则又是一桩无头官司,一向英明神武的圣上竟然在大婚之日强抢了人家的新娘子入宫,强逼着人家生下了孩子,还冒着大不讳封她做了皇后。 兴许是觉得同谢敛同病相怜,便召了他入宫商量对策,事态紧急,想来近两天都会歇在宫中。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一个两个就都这么喜欢人妻,果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真是恶心,令人作呕的恶心。 “小桃。” 一个沉默寡言的丫鬟上前来听她说话。 “吩咐人去准备马车,我要上街去。” 那丫鬟立刻下去吩咐了,其他的丫鬟婆子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个小桃是王妃前几个月从街上带回来的,王爷排查后觉得没问题,就任由她留了下来,眼下在王妃面前十分得脸。 众人心间都有些不平,明明只是个笨口拙舌,连话都说不好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能得到主子娘娘的青睐。 外出的马车很快准备好了,一个车夫还有四个王府亲卫,至于随身伺候的人她只带了小桃一个。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有府中亲卫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主子不让她们跟着,她们便也只能在府中等着。 “停车,去楼里买些菱粉糕,要现做的,你去里面多等会。”马车在全广斋门前被叫停了,柳湘宜懒洋洋的嗓音自马车中传来。 外面的亲卫刚想进去,小桃已经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她依旧同往常一样低垂着头,畏畏缩缩的进了全广斋,几个亲卫见惯了她这副模样,也没有起疑,只是心间纳闷,就她这副模样,为何王妃独独看中她。 这下来的自然不是小桃,而是同小桃换了衣服又乔装打扮的柳湘宜。 她一进全广斋就直奔后门,从后门出去是另一条长街。这条长街有几条胡同,哪处有死角,哪处可以做她藏身的落脚处,哪处又能通往城门,她已经观察许久了。 为了这一天,她谋划了数个月。 偏僻无人的巷子里,柳湘莲藏在巨大破旧的筐箩里换了衣服,那里面有她前几日藏好的破旧衣衫,以及她这些时日在京中暗市上伪造的路引和户籍。 她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也都是扮作小桃的模样,并没人知晓她的身份。 至于小桃—— 柳湘宜睫羽颤了颤,她是她从街上救下来的,这半年来她做的事情也都是借了她的名头才办成,她替她遮掩了许多,要告密早告密了,应该不会等到现在。 她又将换下来的衣衫藏好,将头上的发簪首饰尽数去掉,包上一块脏兮兮的布巾,低垂着头从巷子的另一头出去了。 这里紧挨着市肆,离城门口也不远,是她斟酌了许久才定下的地点。她先去市肆租了辆破旧的马车,又雇人驾着马车径直向城门口赶去,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时间将将过去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菱粉糕也不过刚刚蒸好,他们应当刚刚起疑,可就算起了疑又能如何,她已经出了城门了。更何况谢敛现在还在宫中,他们要求见也是个难题,等谢敛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就逃之夭夭了。 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柳湘宜将路引和户籍递了过去,守城的官兵大致看了她一眼就没再多看,摆了摆手径直放行了。 柳湘宜颔首谢过, 而后面色无异的放下马车半旧的帘子,重新坐回车厢里。 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出了城门,柳湘宜紧握着户籍路引,她终于要逃离那个牢笼了,所有的焦虑苦痛和忘不掉的灰暗记忆,终将成为过往。 巍峨的城楼之上,原本应该在宫中的平南王赫然立在那俯视着下方的城门口,身旁还立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丫头。他英武不凡的面上神情淡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叩着城墙,上面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清脆的响声叫人无端的心中发寒。 “王爷,可要现在将娘娘带回来?” 谢敛只是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那辆马车缓缓驶向远方,波澜不惊道:“你们主子娘娘做梦都想着离开王府,如今好不容易夙愿得偿,本王怎么舍得这样轻易打碎她的美梦。还是先让她开心几天,这几日找人紧紧跟着她,三天后,本王亲自去接她回府。” “是。” 柳湘宜出了城门就一路南下,只是她眼下身子还是太过孱弱,尽管她心间再急,也不能日夜不休的赶路。 一直到第三日,才来到距离京城二百多里外的兰城,柳湘宜先找了个客栈落脚,又让小二将吃食送到了房间中。 “敢问小哥,可曾在这房间附近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暗中好像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小二将托盘送到屋里,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店里治安很好的,没什么可疑的人。” 柳湘宜微微松了口气:“那应当是我看错了,麻烦小哥了。” “夫人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用过晚饭,柳湘宜便径直歇息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养足精力。 与此同时,一队骑兵悄无声息的进了城,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领头的人身材伟岸,面容淡漠,周身的冷厉之气让人看着就心底发凉。 柳湘宜从梦中惊醒,额角沁出冷汗,大口喘着粗气。 她抬眼看向窗外,黎明将至,天边缓缓出现一抹鱼肚白,周遭却安静的过分。 她深呼了口气,起身收拾东西,没有时间给她耽误,她还要接着赶路。 推开门外面依旧安静的过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柳湘宜心微微沉了几分,却也没有旁的选择,只得一步一步向着楼下走去。 楼梯下到一半,柳湘宜整个人就僵住了,随即猛地晃动了下身体,一瞬间只觉两耳轰鸣,世界在这一瞬好似都变了颜色,陡然灰白。 数月的筹谋就此毁于一旦,在他面前她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大堂中心的位置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见她从二楼下来微微勾了勾唇角,冲她遥遥举了举杯,“湘宜这几日在外面玩的可还开心?应当是开心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倒不枉费为夫特意推了公务来接你回家。” 第172章 柳谢番外(11) 机会很快就来了,宫中出了乱子,皇后娘娘好像出了什么事。 说到当今圣上和皇后则又是一桩无头官司,一向英明神武的圣上竟然在大婚之日强抢了人家的新娘子入宫,强逼着人家生下了孩子,还冒着大不讳封她做了皇后。 兴许是觉得同谢敛同病相怜,便召了他入宫商量对策,事态紧急,想来近两天都会歇在宫中。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一个两个就都这么喜欢人妻,果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真是恶心,令人作呕的恶心。 “小桃。” 一个沉默寡言的丫鬟上前来听她说话。 “吩咐人去准备马车,我要上街去。” 那丫鬟立刻下去吩咐了,其他的丫鬟婆子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个小桃是王妃前几个月从街上带回来的,王爷排查后觉得没问题,就任由她留了下来,眼下在王妃面前十分得脸。 众人心间都有些不平,明明只是个笨口拙舌,连话都说不好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能得到主子娘娘的青睐。 外出的马车很快准备好了,一个车夫还有四个王府亲卫,至于随身伺候的人她只带了小桃一个。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有府中亲卫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主子不让她们跟着,她们便也只能在府中等着。 “停车,去楼里买些菱粉糕,要现做的,你去里面多等会。”马车在全广斋门前被叫停了,柳湘宜懒洋洋的嗓音自马车中传来。 外面的亲卫刚想进去,小桃已经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她依旧同往常一样低垂着头,畏畏缩缩的进了全广斋,几个亲卫见惯了她这副模样,也没有起疑,只是心间纳闷,就她这副模样,为何王妃独独看中她。 这下来的自然不是小桃,而是同小桃换了衣服又乔装打扮的柳湘宜。 她一进全广斋就直奔后门,从后门出去是另一条长街。这条长街有几条胡同,哪处有死角,哪处可以做她藏身的落脚处,哪处又能通往城门,她已经观察许久了。 为了这一天,她谋划了数个月。 偏僻无人的巷子里,柳湘莲藏在巨大破旧的筐箩里换了衣服,那里面有她前几日藏好的破旧衣衫,以及她这些时日在京中暗市上伪造的路引和户籍。 她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也都是扮作小桃的模样,并没人知晓她的身份。 至于小桃—— 柳湘宜睫羽颤了颤,她是她从街上救下来的,这半年来她做的事情也都是借了她的名头才办成,她替她遮掩了许多,要告密早告密了,应该不会等到现在。 她又将换下来的衣衫藏好,将头上的发簪首饰尽数去掉,包上一块脏兮兮的布巾,低垂着头从巷子的另一头出去了。 这里紧挨着市肆,离城门口也不远,是她斟酌了许久才定下的地点。她先去市肆租了辆破旧的马车,又雇人驾着马车径直向城门口赶去,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时间将将过去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菱粉糕也不过刚刚蒸好,他们应当刚刚起疑,可就算起了疑又能如何,她已经出了城门了。更何况谢敛现在还在宫中,他们要求见也是个难题,等谢敛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就逃之夭夭了。 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柳湘宜将路引和户籍递了过去,守城的官兵大致看了她一眼就没再多看,摆了摆手径直放行了。 柳湘宜颔首谢过, 而后面色无异的放下马车半旧的帘子,重新坐回车厢里。 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出了城门,柳湘宜紧握着户籍路引,她终于要逃离那个牢笼了,所有的焦虑苦痛和忘不掉的灰暗记忆,终将成为过往。 巍峨的城楼之上,原本应该在宫中的平南王赫然立在那俯视着下方的城门口,身旁还立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丫头。他英武不凡的面上神情淡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叩着城墙,上面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清脆的响声叫人无端的心中发寒。 “王爷,可要现在将娘娘带回来?” 谢敛只是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那辆马车缓缓驶向远方,波澜不惊道:“你们主子娘娘做梦都想着离开王府,如今好不容易夙愿得偿,本王怎么舍得这样轻易打碎她的美梦。还是先让她开心几天,这几日找人紧紧跟着她,三天后,本王亲自去接她回府。” “是。” 柳湘宜出了城门就一路南下,只是她眼下身子还是太过孱弱,尽管她心间再急,也不能日夜不休的赶路。 一直到第三日,才来到距离京城二百多里外的兰城,柳湘宜先找了个客栈落脚,又让小二将吃食送到了房间中。 “敢问小哥,可曾在这房间附近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暗中好像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小二将托盘送到屋里,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店里治安很好的,没什么可疑的人。” 柳湘宜微微松了口气:“那应当是我看错了,麻烦小哥了。” “夫人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用过晚饭,柳湘宜便径直歇息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养足精力。 与此同时,一队骑兵悄无声息的进了城,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领头的人身材伟岸,面容淡漠,周身的冷厉之气让人看着就心底发凉。 柳湘宜从梦中惊醒,额角沁出冷汗,大口喘着粗气。 她抬眼看向窗外,黎明将至,天边缓缓出现一抹鱼肚白,周遭却安静的过分。 她深呼了口气,起身收拾东西,没有时间给她耽误,她还要接着赶路。 推开门外面依旧安静的过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柳湘宜心微微沉了几分,却也没有旁的选择,只得一步一步向着楼下走去。 楼梯下到一半,柳湘宜整个人就僵住了,随即猛地晃动了下身体,一瞬间只觉两耳轰鸣,世界在这一瞬好似都变了颜色,陡然灰白。 数月的筹谋就此毁于一旦,在他面前她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大堂中心的位置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见她从二楼下来微微勾了勾唇角,冲她遥遥举了举杯,“湘宜这几日在外面玩的可还开心?应当是开心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倒不枉费为夫特意推了公务来接你回家。” 第173章 柳谢番外(12) 柳湘宜手紧紧攥着楼梯扶手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恍惚的盯着他看,嗓音轻飘飘的,像是落入了风中。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计划的?” 谢敛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 “湘宜做事太不谨慎,小尾巴都露出来了,叫人都不忍心看,若不是为了哄你高兴,湘宜以为自己有出城的机会吗?” “啪——” 柳湘宜面容淡漠看着他,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力气大到手都震的生疼,微微颤抖着垂在身侧。 “是你答应我的,你说我以后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拦我,你亲口答应我的,现在是要食言了吗?” 谢敛浑不在意的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依旧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 “说话当然算话,这一年来你还不够自由吗,想去哪里都行,想做什么都可以,京中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你给你脸色看。至于你说的离京去别的地方,当然也可以,你以想去哪里都行,我会陪着你一起去。” 柳湘宜只一脸麻木的被他揽入怀中,“你会后悔的,谢敛,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敛轻轻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对着她微微一笑,“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完他将怀中的人拦腰抱起,像是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缴获的胜利品。 他凉薄的眸中隐约透露出几分疯狂,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湘宜,你信不信,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连府门都出不去。” 柳湘宜依旧闭着眼睛不说话,像是彻底死了心。 谢敛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抚着她的眉眼再度开口,嗓音冷沉不带半分心软:“日后便老老实实在府中当王妃,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辜负了本王的信任,怨不了别人。” 他带着人并没有出门,而是转身上了楼,又回到她夜里住的哪个房间。 柳湘宜被放在了床榻上,她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脑中的弦越绷越紧,身子警惕的向里面缩去,几乎是颤着声音开口问:“你想干什么……” 谢敛慢条斯理的解下了自己的织锦腰带,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先前本王体谅你刚刚小产过,身子不好,所以半年多都没动你,如今你都能背着我偷跑了,想来身体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也能履行自己身为妻子的义务了。” “别碰我!谢敛,你混账——” 几乎是同一时刻,房间内响起了女子的咒骂声与衣帛接连撕裂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女子的咒骂声逐渐变小,被床榻摇晃的吱呀声所掩盖…… 一直到午时的时候,屋内的动静方才停歇,谢敛嗓音沙哑的叫了水,替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擦洗过身子,就将她径直抱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的向京中行驶,柳湘宜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睁开眼睛,她身子依旧被人牢牢抱在怀中,双眼出神的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三天时间转眼而过,她就像是做了场不切实际的梦,梦醒来了,自己依旧处在这个巨大的牢笼中。 而这或许便是她此生的归宿了,终其一生,她都再也逃不出去。 时间飞逝,十几年一晃而过,永宁二十年转瞬到来,柳湘宜已经不再青春年少,谢敛却对她爱的越发深,时间不会磨平他的爱意,只会让他越陷越深,而这对于两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湘宜越发不爱笑了,也不会哭,只每日面容淡漠的坐在廊下呆呆的看着天空出神,不知不觉间,这座牢笼已经困了她半生,喜也好怒也罢,再多的情绪这么多年也足够消磨干净了。 “京城新迁过来一个四品官员,姓姜,兴许还是你的旧相识,要不要见见他们。” 谢敛蹲在她身前,面容依旧英武不凡,却已经带上了岁月的痕迹。 姓姜。柳湘宜迟缓的在脑中搜寻了一圈,却并没有想起自己有认识过什么姓姜的人家。 “姜家夫人姓林,听说是你在姑苏时的闺中密友。” 林—— 柳湘宜双眼猛然睁大了一瞬,脑中依稀浮现出来个模糊的身影,姜知州,林槿初。 她想起来了,原来是槿初啊。她淡然无波的眉眼间难得出现了抹像是怀念的神色,谢敛嗓音更加轻柔了。 “我已经以你的名头派人去姜府递了请帖,这两日让她陪着你,你也好散散心。” 柳湘宜没想到还有见到故友的那天,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她枯槁无味的生活被点亮了些许,整个人也终于多了几分生气儿。 “柳姨好。”亭亭玉立尽态极妍的少女笑着同她打招呼。 柳湘宜顿了顿,目光一寸寸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在十几年前她们兴许也见过,她却早就忘记了她的模样,可再次见她,只一眼,古井无波的情绪瞬间就翻涌了起来,那是看到同类的反应。 她太安静了,眸中的情绪也太淡然,那双眼睛,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土着应该拥有的。 她比自己要幸福的多,可同时,拥有着那样一张尽态极妍的脸,她也比自己要危险的多。 她快要大婚了,柳湘宜直觉,她的婚事不会那么顺利,却还是尽心的送上了她的贺礼,她由衷的希望她不会落得个同自己一样的下场。 可造化弄人,她的婚事果然没那么顺利,始作俑者竟然是当年宫中那个可怜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也不对,柳湘宜漫不经心的想着。 生长在宫廷皇权下的少年根本没想过屠龙,他只是理所应当的成长为了一条新的龙。 第173章 柳谢番外(12) 柳湘宜手紧紧攥着楼梯扶手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恍惚的盯着他看,嗓音轻飘飘的,像是落入了风中。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计划的?” 谢敛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 “湘宜做事太不谨慎,小尾巴都露出来了,叫人都不忍心看,若不是为了哄你高兴,湘宜以为自己有出城的机会吗?” “啪——” 柳湘宜面容淡漠看着他,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力气大到手都震的生疼,微微颤抖着垂在身侧。 “是你答应我的,你说我以后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拦我,你亲口答应我的,现在是要食言了吗?” 谢敛浑不在意的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依旧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 “说话当然算话,这一年来你还不够自由吗,想去哪里都行,想做什么都可以,京中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你给你脸色看。至于你说的离京去别的地方,当然也可以,你以想去哪里都行,我会陪着你一起去。” 柳湘宜只一脸麻木的被他揽入怀中,“你会后悔的,谢敛,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敛轻轻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对着她微微一笑,“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完他将怀中的人拦腰抱起,像是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缴获的胜利品。 他凉薄的眸中隐约透露出几分疯狂,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湘宜,你信不信,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连府门都出不去。” 柳湘宜依旧闭着眼睛不说话,像是彻底死了心。 谢敛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抚着她的眉眼再度开口,嗓音冷沉不带半分心软:“日后便老老实实在府中当王妃,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辜负了本王的信任,怨不了别人。” 他带着人并没有出门,而是转身上了楼,又回到她夜里住的哪个房间。 柳湘宜被放在了床榻上,她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脑中的弦越绷越紧,身子警惕的向里面缩去,几乎是颤着声音开口问:“你想干什么……” 谢敛慢条斯理的解下了自己的织锦腰带,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先前本王体谅你刚刚小产过,身子不好,所以半年多都没动你,如今你都能背着我偷跑了,想来身体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也能履行自己身为妻子的义务了。” “别碰我!谢敛,你混账——” 几乎是同一时刻,房间内响起了女子的咒骂声与衣帛接连撕裂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女子的咒骂声逐渐变小,被床榻摇晃的吱呀声所掩盖…… 一直到午时的时候,屋内的动静方才停歇,谢敛嗓音沙哑的叫了水,替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擦洗过身子,就将她径直抱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的向京中行驶,柳湘宜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睁开眼睛,她身子依旧被人牢牢抱在怀中,双眼出神的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三天时间转眼而过,她就像是做了场不切实际的梦,梦醒来了,自己依旧处在这个巨大的牢笼中。 而这或许便是她此生的归宿了,终其一生,她都再也逃不出去。 时间飞逝,十几年一晃而过,永宁二十年转瞬到来,柳湘宜已经不再青春年少,谢敛却对她爱的越发深,时间不会磨平他的爱意,只会让他越陷越深,而这对于两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湘宜越发不爱笑了,也不会哭,只每日面容淡漠的坐在廊下呆呆的看着天空出神,不知不觉间,这座牢笼已经困了她半生,喜也好怒也罢,再多的情绪这么多年也足够消磨干净了。 “京城新迁过来一个四品官员,姓姜,兴许还是你的旧相识,要不要见见他们。” 谢敛蹲在她身前,面容依旧英武不凡,却已经带上了岁月的痕迹。 姓姜。柳湘宜迟缓的在脑中搜寻了一圈,却并没有想起自己有认识过什么姓姜的人家。 “姜家夫人姓林,听说是你在姑苏时的闺中密友。” 林—— 柳湘宜双眼猛然睁大了一瞬,脑中依稀浮现出来个模糊的身影,姜知州,林槿初。 她想起来了,原来是槿初啊。她淡然无波的眉眼间难得出现了抹像是怀念的神色,谢敛嗓音更加轻柔了。 “我已经以你的名头派人去姜府递了请帖,这两日让她陪着你,你也好散散心。” 柳湘宜没想到还有见到故友的那天,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她枯槁无味的生活被点亮了些许,整个人也终于多了几分生气儿。 “柳姨好。”亭亭玉立尽态极妍的少女笑着同她打招呼。 柳湘宜顿了顿,目光一寸寸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在十几年前她们兴许也见过,她却早就忘记了她的模样,可再次见她,只一眼,古井无波的情绪瞬间就翻涌了起来,那是看到同类的反应。 她太安静了,眸中的情绪也太淡然,那双眼睛,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土着应该拥有的。 她比自己要幸福的多,可同时,拥有着那样一张尽态极妍的脸,她也比自己要危险的多。 她快要大婚了,柳湘宜直觉,她的婚事不会那么顺利,却还是尽心的送上了她的贺礼,她由衷的希望她不会落得个同自己一样的下场。 可造化弄人,她的婚事果然没那么顺利,始作俑者竟然是当年宫中那个可怜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也不对,柳湘宜漫不经心的想着。 生长在宫廷皇权下的少年根本没想过屠龙,他只是理所应当的成长为了一条新的龙。 第174章 柳谢番外(13) “娘娘,您养的那只翠鸟呢?”侍女挑开帘子进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鸟笼不禁有些好奇。 柳湘宜将轻轻拢了拢袖口,露出上面三道浅浅的抓痕,“小畜生不通人性,养了它那么久还是抓伤了我,便掐死了喂了野猫。” 最近府中确实常有野猫出没,那侍女没深究她的话,而是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她受伤的手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捧起她的手看。 “娘娘没事,听说鸟的爪子不干净,被抓了容易染病,奴婢这就去叫府医。” 柳湘宜伸手拦住了她,“不用,不是什么厉害的伤,都没有破皮。” 那丫鬟又不放心的看了两眼,见她的手只是微微泛红,没有流血后才松了口气,随即行了一礼退下了,她近来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即便是她往日最喜欢的小桃现在我也失宠了。 内室又剩下她一个人,柳湘宜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信已经送到了,但愿窈窈不要让她失望啊。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 “娘娘,礼物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就去姜府参加满月宴?” 柳湘宜拿起黛螺浅浅描了描眉,又拿起脂粉盖了盖脸上的纹路,可她已经不再年轻,岁月的痕迹无论如何都盖不住的。 “去,赶早不赶巧,不能让主人家等着。” 马车轱辘慢慢走过青石板路,在姜府门前停了下来,柳湘宜在小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姜姝窈坐在她对面,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隐晦的的激动,柳湘宜只是微微弯了弯眉眼安抚她。 其乐融融的吃完喜宴,二人便坐上马车一起去往城郊大悲寺祈福。 一切都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她们终于成功假死脱身,柳湘宜波澜不惊的内心终于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天空,不再只是深深墙院里那块小小的四角天空,而是广袤无垠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蔚蓝天空。 “柳姨,不如我们去汴京,听说那里也是个好地方,而且离京城这么远,也不会轻易被找到。” 姜姝窈的面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柳湘宜笑着点点头,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够远离京城,远离谢敛。 柳湘宜想过她们有可能会被发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十二天,她精心谋划了半生,最后只堪堪换了十二天的自由。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谢敛这副模样了,整个人就只有表面上看起来还像个人,其实内心疯狂偏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给生吞活剥了。 柳湘宜从来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心如槁木,她看着不远处青灰色的城墙,心里十分冷静的想着,或许死了就好了,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 这样想着她也那样做了,只是可惜,还是没死成。 她摇摇晃晃的被他揽在怀中,眼前的视线被额头流出的鲜血糊成一片鲜艳的红。 眼角的余光却又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铁链晃动的声响随之响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噩梦中。 柳湘宜切齿恨声:“谢敛,你不得好死!” 耳边似乎响起了他带疯狂的话语:“无妨,只要有你陪着,即便是下地狱又有何妨!” 终于还是演不下去了,假面戴的太久终究还是假面,撕破表面的平静,其中下汹涌的暗流将每个人都裹挟其中,谁都逃脱不了。 脑海中仿佛还浮现着数年前须发皆白的老叟恨声指责她的话语。 “都怪你长的太惹眼,偏偏惹了那个煞神的注意,即便是我不把你送过去也会有旁人,李家护不住你,那为何不能拿你做那登云梯——” 他的话颠七倒八的,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双目血红,直直的凸出来,像是索命的厉鬼。 “是你毁了我们李家,是你毁了祈儿,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他怎么会万念俱灰,早早的就自尽身亡—— 你还不知道,他早就死了,死在你大婚的那天,他是用碎瓷片割破自己的手腕,都怪你,勾的他乱了分寸,最后为你送了命!” 柳湘宜只觉得心间一阵窒痛,她手紧紧扣着椅子扶手,嗓音飘忽的问他:“刚开始的那一个月,他为何没来寻过我?” 李父又疯狂的笑了笑:“他为何没去寻你?自然是我将他给关起来了,一个女人罢了,只要能换自己的光明前程,有什么舍不下的……” 柳湘宜用力到指节泛白,她握着扶手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他已经苍老的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般匍匐在地上,十分狼狈。 柳湘宜抬脚,十分轻易的就踩在了他头上,压得他苍老无比的面容在粗粝的地上摩擦。 “贱妇尔敢!” 柳湘宜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凉薄的笑,“我有什么不敢。” 她边说脚下微微用力碾了碾,将他碾入尘土中。 “畜牲不如的东西,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毁了你儿子的一生,李祈不是被别人害死的,是被你自己害死的,是你害我们有情人分离,是你害得他不得善终,全都是因为你。” “不可能,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地上的老叟面上的癫狂神情戛然而止,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庞满是深深的悲痛。 柳湘宜不再看他,只是转身向外面走去,能怪谁呢,他说的不错,李家根本护不住她,他只是充当了那个刽子手,追根溯源,还是都要怪在始作俑者身上。 谢敛。 “还不快将你们主子娘娘带回王府。”耳边犹响起男人沉冷的话音声。 柳湘宜却忽而笑了起来,她一面任由着丫鬟婆子拉扯搀扶着她的身子,一面看向谢敛。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谢敛,我会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 谢敛没说话,柳湘宜任由身边人将她拉扯上马车。 她抬头望天,思绪昏昏沉沉的游荡一阵,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年那花开遍地的江南,温润羞涩的郎君替她采来绚烂的春花,别在她如云的鬓发间。 若有来生,唯愿花开时节再逢君。 第174章 柳谢番外(13) “娘娘,您养的那只翠鸟呢?”侍女挑开帘子进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鸟笼不禁有些好奇。 柳湘宜将轻轻拢了拢袖口,露出上面三道浅浅的抓痕,“小畜生不通人性,养了它那么久还是抓伤了我,便掐死了喂了野猫。” 最近府中确实常有野猫出没,那侍女没深究她的话,而是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她受伤的手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捧起她的手看。 “娘娘没事,听说鸟的爪子不干净,被抓了容易染病,奴婢这就去叫府医。” 柳湘宜伸手拦住了她,“不用,不是什么厉害的伤,都没有破皮。” 那丫鬟又不放心的看了两眼,见她的手只是微微泛红,没有流血后才松了口气,随即行了一礼退下了,她近来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即便是她往日最喜欢的小桃现在我也失宠了。 内室又剩下她一个人,柳湘宜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信已经送到了,但愿窈窈不要让她失望啊。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 “娘娘,礼物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就去姜府参加满月宴?” 柳湘宜拿起黛螺浅浅描了描眉,又拿起脂粉盖了盖脸上的纹路,可她已经不再年轻,岁月的痕迹无论如何都盖不住的。 “去,赶早不赶巧,不能让主人家等着。” 马车轱辘慢慢走过青石板路,在姜府门前停了下来,柳湘宜在小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姜姝窈坐在她对面,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隐晦的的激动,柳湘宜只是微微弯了弯眉眼安抚她。 其乐融融的吃完喜宴,二人便坐上马车一起去往城郊大悲寺祈福。 一切都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她们终于成功假死脱身,柳湘宜波澜不惊的内心终于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天空,不再只是深深墙院里那块小小的四角天空,而是广袤无垠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蔚蓝天空。 “柳姨,不如我们去汴京,听说那里也是个好地方,而且离京城这么远,也不会轻易被找到。” 姜姝窈的面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柳湘宜笑着点点头,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够远离京城,远离谢敛。 柳湘宜想过她们有可能会被发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十二天,她精心谋划了半生,最后只堪堪换了十二天的自由。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谢敛这副模样了,整个人就只有表面上看起来还像个人,其实内心疯狂偏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给生吞活剥了。 柳湘宜从来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心如槁木,她看着不远处青灰色的城墙,心里十分冷静的想着,或许死了就好了,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 这样想着她也那样做了,只是可惜,还是没死成。 她摇摇晃晃的被他揽在怀中,眼前的视线被额头流出的鲜血糊成一片鲜艳的红。 眼角的余光却又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铁链晃动的声响随之响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噩梦中。 柳湘宜切齿恨声:“谢敛,你不得好死!” 耳边似乎响起了他带疯狂的话语:“无妨,只要有你陪着,即便是下地狱又有何妨!” 终于还是演不下去了,假面戴的太久终究还是假面,撕破表面的平静,其中下汹涌的暗流将每个人都裹挟其中,谁都逃脱不了。 脑海中仿佛还浮现着数年前须发皆白的老叟恨声指责她的话语。 “都怪你长的太惹眼,偏偏惹了那个煞神的注意,即便是我不把你送过去也会有旁人,李家护不住你,那为何不能拿你做那登云梯——” 他的话颠七倒八的,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双目血红,直直的凸出来,像是索命的厉鬼。 “是你毁了我们李家,是你毁了祈儿,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他怎么会万念俱灰,早早的就自尽身亡—— 你还不知道,他早就死了,死在你大婚的那天,他是用碎瓷片割破自己的手腕,都怪你,勾的他乱了分寸,最后为你送了命!” 柳湘宜只觉得心间一阵窒痛,她手紧紧扣着椅子扶手,嗓音飘忽的问他:“刚开始的那一个月,他为何没来寻过我?” 李父又疯狂的笑了笑:“他为何没去寻你?自然是我将他给关起来了,一个女人罢了,只要能换自己的光明前程,有什么舍不下的……” 柳湘宜用力到指节泛白,她握着扶手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他已经苍老的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般匍匐在地上,十分狼狈。 柳湘宜抬脚,十分轻易的就踩在了他头上,压得他苍老无比的面容在粗粝的地上摩擦。 “贱妇尔敢!” 柳湘宜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凉薄的笑,“我有什么不敢。” 她边说脚下微微用力碾了碾,将他碾入尘土中。 “畜牲不如的东西,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毁了你儿子的一生,李祈不是被别人害死的,是被你自己害死的,是你害我们有情人分离,是你害得他不得善终,全都是因为你。” “不可能,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地上的老叟面上的癫狂神情戛然而止,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庞满是深深的悲痛。 柳湘宜不再看他,只是转身向外面走去,能怪谁呢,他说的不错,李家根本护不住她,他只是充当了那个刽子手,追根溯源,还是都要怪在始作俑者身上。 谢敛。 “还不快将你们主子娘娘带回王府。”耳边犹响起男人沉冷的话音声。 柳湘宜却忽而笑了起来,她一面任由着丫鬟婆子拉扯搀扶着她的身子,一面看向谢敛。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谢敛,我会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 谢敛没说话,柳湘宜任由身边人将她拉扯上马车。 她抬头望天,思绪昏昏沉沉的游荡一阵,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年那花开遍地的江南,温润羞涩的郎君替她采来绚烂的春花,别在她如云的鬓发间。 若有来生,唯愿花开时节再逢君。 第175章 柳谢番外(14) “还敢再寻死,湘宜,再有下一次,信不信本王将你姑苏老家的那些亲人都抓来一同为你陪葬?” 谢敛几乎是被人整个抓住了心脏,然而越是濒临失控,便越想证明自己能掌控一切,话脱口而出的都是冷硬的威胁。 “你是谁?这是哪?”出乎他的意料,床榻上的人却是惊惶的盯着他看,身子有些瑟瑟发抖,眼圈发红,一双杏眸中满是惊惧的泪光,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府医,过来诊脉——”他的嗓音难得带了几分颤意。 几乎是瞬间,一个有些不可能的想法涌入了他脑中,他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上了年纪的府医立刻上前,避开伤处,小心翼翼的搭上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腕。 “你们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放我走——” 床榻上的人情绪却肉眼可见的激动了起来,她挥手就要将他们全都赶走,不小心又伤到了手腕,雪白的绷带里面渗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谢敛眸光猛然一凝,上前几步将她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制住她那只受伤的手腕避免她再伤到自己。 “湘宜,乖,听我说,我是你夫君……” 柳湘宜在他怀中依旧挣扎的很厉害,“我不要,不要夫君,放开我,你放开我……” 谢敛这时才发现另一处不对,她曾听说过失忆之症,之前有过因为一些事情而失去记忆的,但柳湘宜并不像是单纯的失去记忆,伴随着的,她的神智也好像退化到了稚童时期。 “究竟是怎么回事?”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府医看。 府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巍巍的道:“回王爷,脉象上并无异样,娘娘应该……应该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才会本能的封锁了自己的记忆,神智也衰退到了童稚时期……” 谢敛抱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嗓音低的几不可闻:“可有法子恢复?” 府医谨慎的摇了摇头,“臣下……臣下无能为力。” 谢敛没再说话,只是轻声安抚着怀中情绪激动的人,直到她渐渐睡去才垂眸看向府医:“下去熬药。” 府医顿时如蒙大赦,提着药箱麻溜的滚了出去。 谢敛只看着怀中已经睡过去的柳湘宜,她哭的很惨,眼角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一副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 他眸底神色晦暗不明,目光深幽的看着怀中的女子。 “我要那个。”一身鹅黄衣衫的女子指着不远处盛开的翠菊,面上神情有些娇憨,同她的年纪很是违和,却并不觉得怪异,好像她本来就该是这样被人宠着的模样。 “好,湘宜想要什么都行,一群狗奴才,还不快把花摘来。”谢敛一边哄着柳湘宜一边看向一旁畏畏缩缩的下人。 这花是宫中赏赐下来的,整个大祁也没几株,十分珍贵,下人并不敢动,不过如今王爷都发话了,没人敢违抗,当即都行动起来,将那朵开的十分娇艳的翠菊摘了下来。 谢敛又揽着心满意足的人去了荷花池边,当年出过事后,谢敛原本想把荷花池填起来,最后还是没填,只在周围围了一圈高高围栏。 “王爷。”谢敛身旁的长随阿平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 “何事?”谢敛微微皱起眉头,生怕他再吓到怀中的人。 阿平微微平复了下呼吸,低声道:“李嬷嬷去了,奴才想着她好歹也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她的后事不知要如何办?” 谢敛微微沉思了一会,李嬷嬷不仅在府中几十年了,还是他母亲身边的旧人,应当好好安置一番,这样想着他便开口:“好好安置她,尽量给她最大的体面。” 话音落下,怀中的人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一把推开了他:“不要!坏人,李嬷嬷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 谢敛被她这一推整个人都愣住了,自她醒来他便一直温声细语的哄着,如今她最依赖的人就是自己,为何要推开他?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离我远点!” 谢敛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当年的事,他气过头了,便让李嬷嬷好好管教管教她,约莫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 他立刻便收回了方才的话,凉薄的开口:“李氏不过是一个奴才,随意拉去乱葬岗就是,还值当舞弄到主子跟前?” 阿平也想起了当年的那桩无头官司,不敢再说什么,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湘宜别怕,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以后没人再敢伤害你了。” 果然,他话音落下,柳湘宜对他也没有方才那般抵触了,还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我就知道,谢敛最好了。” 谢敛终于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原本慌乱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不远处廊下有几个侍女手中拿着长针在织些什么东西,柳湘宜又来了兴致,小跑着去到她们近前,那些侍女顿时有些惶恐的行礼,府中谁不知道如今王妃娘娘在哪,王爷就会在哪。 柳湘宜十分不客气的从她们手中抢过来了细细钢针,阳光下,针尖闪着凛冽的寒光。 谢敛面上顿时有些紧张了,诱哄着想从她手中将钢针夺过来,柳湘宜却抓的很紧,一不小心,尖锐的针尖从谢敛面上划过,留下一道重重的血痕。 “王爷——”一旁伺候的人顿时十分惊慌,却也不敢上前。 “无事。”谢敛面色如常的抹了把面上的血,一眼都没看周围的下人,只是连忙低头去安抚身前的人,生怕她受到什么惊吓。 柳湘宜却没有半分害怕,眸中反而出现了几抹亮光,她伸手残忍的将他的伤口扯开,双眼亮晶晶的问他:“谢敛,你流血了,疼吗?” 谢敛俯下头任她作为,却还是接过一旁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 他的血脏,滴到她身上就不好了,会弄脏她新做的裙子。 第175章 柳谢番外(14) “还敢再寻死,湘宜,再有下一次,信不信本王将你姑苏老家的那些亲人都抓来一同为你陪葬?” 谢敛几乎是被人整个抓住了心脏,然而越是濒临失控,便越想证明自己能掌控一切,话脱口而出的都是冷硬的威胁。 “你是谁?这是哪?”出乎他的意料,床榻上的人却是惊惶的盯着他看,身子有些瑟瑟发抖,眼圈发红,一双杏眸中满是惊惧的泪光,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府医,过来诊脉——”他的嗓音难得带了几分颤意。 几乎是瞬间,一个有些不可能的想法涌入了他脑中,他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上了年纪的府医立刻上前,避开伤处,小心翼翼的搭上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腕。 “你们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放我走——” 床榻上的人情绪却肉眼可见的激动了起来,她挥手就要将他们全都赶走,不小心又伤到了手腕,雪白的绷带里面渗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谢敛眸光猛然一凝,上前几步将她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制住她那只受伤的手腕避免她再伤到自己。 “湘宜,乖,听我说,我是你夫君……” 柳湘宜在他怀中依旧挣扎的很厉害,“我不要,不要夫君,放开我,你放开我……” 谢敛这时才发现另一处不对,她曾听说过失忆之症,之前有过因为一些事情而失去记忆的,但柳湘宜并不像是单纯的失去记忆,伴随着的,她的神智也好像退化到了稚童时期。 “究竟是怎么回事?”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府医看。 府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巍巍的道:“回王爷,脉象上并无异样,娘娘应该……应该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才会本能的封锁了自己的记忆,神智也衰退到了童稚时期……” 谢敛抱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嗓音低的几不可闻:“可有法子恢复?” 府医谨慎的摇了摇头,“臣下……臣下无能为力。” 谢敛没再说话,只是轻声安抚着怀中情绪激动的人,直到她渐渐睡去才垂眸看向府医:“下去熬药。” 府医顿时如蒙大赦,提着药箱麻溜的滚了出去。 谢敛只看着怀中已经睡过去的柳湘宜,她哭的很惨,眼角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一副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 他眸底神色晦暗不明,目光深幽的看着怀中的女子。 “我要那个。”一身鹅黄衣衫的女子指着不远处盛开的翠菊,面上神情有些娇憨,同她的年纪很是违和,却并不觉得怪异,好像她本来就该是这样被人宠着的模样。 “好,湘宜想要什么都行,一群狗奴才,还不快把花摘来。”谢敛一边哄着柳湘宜一边看向一旁畏畏缩缩的下人。 这花是宫中赏赐下来的,整个大祁也没几株,十分珍贵,下人并不敢动,不过如今王爷都发话了,没人敢违抗,当即都行动起来,将那朵开的十分娇艳的翠菊摘了下来。 谢敛又揽着心满意足的人去了荷花池边,当年出过事后,谢敛原本想把荷花池填起来,最后还是没填,只在周围围了一圈高高围栏。 “王爷。”谢敛身旁的长随阿平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 “何事?”谢敛微微皱起眉头,生怕他再吓到怀中的人。 阿平微微平复了下呼吸,低声道:“李嬷嬷去了,奴才想着她好歹也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她的后事不知要如何办?” 谢敛微微沉思了一会,李嬷嬷不仅在府中几十年了,还是他母亲身边的旧人,应当好好安置一番,这样想着他便开口:“好好安置她,尽量给她最大的体面。” 话音落下,怀中的人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一把推开了他:“不要!坏人,李嬷嬷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 谢敛被她这一推整个人都愣住了,自她醒来他便一直温声细语的哄着,如今她最依赖的人就是自己,为何要推开他?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离我远点!” 谢敛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当年的事,他气过头了,便让李嬷嬷好好管教管教她,约莫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 他立刻便收回了方才的话,凉薄的开口:“李氏不过是一个奴才,随意拉去乱葬岗就是,还值当舞弄到主子跟前?” 阿平也想起了当年的那桩无头官司,不敢再说什么,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湘宜别怕,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以后没人再敢伤害你了。” 果然,他话音落下,柳湘宜对他也没有方才那般抵触了,还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我就知道,谢敛最好了。” 谢敛终于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原本慌乱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不远处廊下有几个侍女手中拿着长针在织些什么东西,柳湘宜又来了兴致,小跑着去到她们近前,那些侍女顿时有些惶恐的行礼,府中谁不知道如今王妃娘娘在哪,王爷就会在哪。 柳湘宜十分不客气的从她们手中抢过来了细细钢针,阳光下,针尖闪着凛冽的寒光。 谢敛面上顿时有些紧张了,诱哄着想从她手中将钢针夺过来,柳湘宜却抓的很紧,一不小心,尖锐的针尖从谢敛面上划过,留下一道重重的血痕。 “王爷——”一旁伺候的人顿时十分惊慌,却也不敢上前。 “无事。”谢敛面色如常的抹了把面上的血,一眼都没看周围的下人,只是连忙低头去安抚身前的人,生怕她受到什么惊吓。 柳湘宜却没有半分害怕,眸中反而出现了几抹亮光,她伸手残忍的将他的伤口扯开,双眼亮晶晶的问他:“谢敛,你流血了,疼吗?” 谢敛俯下头任她作为,却还是接过一旁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 他的血脏,滴到她身上就不好了,会弄脏她新做的裙子。 第176章 柳谢番外(15) 柳湘宜手亲昵的搂着他的后脖颈,亲了亲他的脸颊,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天真的残忍。 “谢敛,我们去屋里好不好啊,我给你画幅画,我好像会画画呢。” 谢敛被这温情的假象所迷惑,没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兴许是注意到了,但他也没空理会了。 他喉结不可自制的滚了滚,紧紧握着她的手,哑声道:“好。” 二人屏退下人进了屋,柳湘宜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几根钢针,仰头看着他,话语中多了几分催促:“快把衣服脱掉,我要开始画画了。” 谢敛解了身上的织锦腰带,露出赤裸的上身和精壮的胸膛。 柳湘宜握着钢针转到了他背后,很快,谢敛就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痛意,像是钢针刺进皮肉的感觉。 身后的人一本正经的开口:“不要乱动,不然我的画就要被你毁掉了。” 谢敛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有闲心数数,一下,两下,三下…… 窗外的太阳逐渐西斜,一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柳湘宜才心满意足收了手,谢敛后背已经疼的将近麻木,他却数的很清楚,一共四百针,一针不多一针不少。 一共四十个晚上,十指连心,刚好也是四百针。 “我好累啊。”柳湘宜倦意沉沉的打了个哈欠,钢针被人随意的抛在了地上,上面还挂着斑斑点点的鲜血。 谢敛没去管自己背上的伤口,伸手拿过自己的外衣披了起来,转过身将她小心翼翼的打横抱起,“我抱你去里面睡。” 柳湘宜半阖着眼点点头:“好。” 谢敛背后的伤一直没上药,反反复复了许久才结痂,柳湘宜也再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好像那次只是心血来潮一样。 时间眨眼间来到了永宁二十一年。 东宫的那位太子妃生下了位皇长孙,她还一直想来王府看望柳湘宜,不过都被谢敛拦了下来。 湘宜的世界里有他就够了,不需要再出现什么旁的人,特别是有可能勾起她记忆的人。 京中不太平,他的上一任姻亲宁家,狼子野心,竟然想造反,还在背地里拉拢他。 谢敛只觉得可笑至极,圣上这几年手段是温和了些,可不代表他是吃素的。 “湘宜想要我帮太子妃吗?”他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女子轻声问道。 她近来越来越嗜睡,一天总有大半天是昏睡着的,府医看过了,支支吾吾的说是先天的弱症再加上早些年留下的病根,如今随着年岁渐长,身子渐渐垮了,如今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府医没明说,谢敛也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即便是好好将养着,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反常的没有发怒,只是轻轻说了声好。 谢敛蹲在她身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知道你跟太子妃投缘,我替你将她救回来好不好?” 柳湘宜没说话,她太累了,靠在躺椅上已经快睡着了。 谢敛手掌抚过她的后脑,熟稔的将她按上了他的躯膛,他喜欢她依偎在他的躯膛上的感觉。 她这一生,有一半都被他牢牢困在了身边,他知道是他对不起她,可他没有办法放手,余下的日子,他也想替她做些什么。 谢敛起身穿戴好盔甲,里腹甲、腹甲、护腰、胸甲、臂甲,穿戴繁复,他却一件一件不厌其烦的穿好,他不能死,他还要活着回来见她。 临走前他还是不舍的看了她一眼,她正半卧在矮榻上小憩,孱弱的身子缩在厚厚的锦被中,面色白得简直要同脖颈处的绒毛融为一体了。 “照顾好王妃,我去去就回。” 永宁二十一年,宁家谋反,被平南王带兵镇压,夷三族,九族流放。 外面大雪纷飞,谢敛几乎是片刻不停的催马回府,回王府的时候身上已经困住了层雪白。 “王妃呢?” 阿平结结巴巴的道:“王妃在里屋等着您……” 他话还没说完谢敛就径直纵马去了主院,阿平在后面被马蹄溅了一身的雪,“王……王爷,奴才话还没说完呢……” 谢敛翻身下马,又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方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你回来了。”柳湘宜正端坐在桌前等他,眉目间是难得的平和,气色也好了许多,不似之前病怏怏的模样,却更像是回光返照。 “湘宜……”谢敛站在门前不敢往前走,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柳湘宜冲他招了招手,眉眼间没有一丝抵触。 谢敛的在她身前坐下,泛白的胡须微微抖了抖,嗓音好似带着风霜刮过的粗粝:“你……都想起来了?” 柳湘宜动作迟缓的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一杯递给了他。 “想起来了,兴许是老天开眼,想让我明明白白的离开这个地方。” “特意为你斟的庆功酒,尝尝味道可有什么不同。” 谢敛没有犹豫,扬起衣袖,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再放下时,眼窝里已经满是热泪,曾经英武不凡的面容如今已苍老的不成样子了,浓重的悲哀依旧从深陷的眼窝里流露出来。 “你斟的酒,总是要喝的。” 柳湘宜微微弯了弯唇,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也一饮而尽。 “我这一生到了也就这样了,活着不能自由,死了以后我不想再困在王府中。” “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火化烧成灰,随风扬了也好,任水漂流也罢,不要再将我困在王府中,我不愿意死后再跟你牵扯上半分关系。” 谢敛花白的胡须颤了又颤,几次想张口说话都没有成功。 “好,我答应你。”他终是颤声答道。 柳湘宜挺直的脊背终于微微弓了下去,她一手死死扣着桌面撑起身体,面色瞬间苍白灰败了下来。 谢敛起身,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来到她身旁搀扶着她,只是蓦然,四肢一阵牵扯抽搐的疼,一个踉跄,二人一同跌倒在了地上。 柳湘宜瘫倒在他胸口前,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望向他的目光柔和静美:“你的那杯酒中有牵机,不过你不用怕,剂量不多,你不会立刻死去,足够你安排好我的后事了。” “我知道。” “听说中此毒者会全身抽搐,头部与足部相接而死,形似织布机的牵机,所以才命名为牵机。” “我曾经说过,你会不得好死,所以特意为你选了此毒药,你到死也不会落得个体面,你……可还满意……”她现在连说话都很费力,说着手指动了动,想要去触摸他鬓边的发。 他察觉后,忍住身上剧烈的疼痛,将她的手指轻柔的放到了他的鬓发上,粗粝的面颊蹭了蹭她的手背。 “满意,只要是你给的,什么我都满意……” 柳湘宜眸中带着模糊柔和的笑意,轻轻对着虚空伸开了手,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样。 “李祈,好久不见……” 谢敛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敢出声半分,只是颤抖着握住了她滑落下来的手,固执的暖着她冰凉的指尖。 “湘宜——” 肝肠寸断的哭声传到屋外,外面的下人顿时哭倒在地。 “王妃娘娘……” 第176章 柳谢番外(15) 柳湘宜手亲昵的搂着他的后脖颈,亲了亲他的脸颊,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天真的残忍。 “谢敛,我们去屋里好不好啊,我给你画幅画,我好像会画画呢。” 谢敛被这温情的假象所迷惑,没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兴许是注意到了,但他也没空理会了。 他喉结不可自制的滚了滚,紧紧握着她的手,哑声道:“好。” 二人屏退下人进了屋,柳湘宜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几根钢针,仰头看着他,话语中多了几分催促:“快把衣服脱掉,我要开始画画了。” 谢敛解了身上的织锦腰带,露出赤裸的上身和精壮的胸膛。 柳湘宜握着钢针转到了他背后,很快,谢敛就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痛意,像是钢针刺进皮肉的感觉。 身后的人一本正经的开口:“不要乱动,不然我的画就要被你毁掉了。” 谢敛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有闲心数数,一下,两下,三下…… 窗外的太阳逐渐西斜,一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柳湘宜才心满意足收了手,谢敛后背已经疼的将近麻木,他却数的很清楚,一共四百针,一针不多一针不少。 一共四十个晚上,十指连心,刚好也是四百针。 “我好累啊。”柳湘宜倦意沉沉的打了个哈欠,钢针被人随意的抛在了地上,上面还挂着斑斑点点的鲜血。 谢敛没去管自己背上的伤口,伸手拿过自己的外衣披了起来,转过身将她小心翼翼的打横抱起,“我抱你去里面睡。” 柳湘宜半阖着眼点点头:“好。” 谢敛背后的伤一直没上药,反反复复了许久才结痂,柳湘宜也再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好像那次只是心血来潮一样。 时间眨眼间来到了永宁二十一年。 东宫的那位太子妃生下了位皇长孙,她还一直想来王府看望柳湘宜,不过都被谢敛拦了下来。 湘宜的世界里有他就够了,不需要再出现什么旁的人,特别是有可能勾起她记忆的人。 京中不太平,他的上一任姻亲宁家,狼子野心,竟然想造反,还在背地里拉拢他。 谢敛只觉得可笑至极,圣上这几年手段是温和了些,可不代表他是吃素的。 “湘宜想要我帮太子妃吗?”他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女子轻声问道。 她近来越来越嗜睡,一天总有大半天是昏睡着的,府医看过了,支支吾吾的说是先天的弱症再加上早些年留下的病根,如今随着年岁渐长,身子渐渐垮了,如今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府医没明说,谢敛也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即便是好好将养着,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反常的没有发怒,只是轻轻说了声好。 谢敛蹲在她身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知道你跟太子妃投缘,我替你将她救回来好不好?” 柳湘宜没说话,她太累了,靠在躺椅上已经快睡着了。 谢敛手掌抚过她的后脑,熟稔的将她按上了他的躯膛,他喜欢她依偎在他的躯膛上的感觉。 她这一生,有一半都被他牢牢困在了身边,他知道是他对不起她,可他没有办法放手,余下的日子,他也想替她做些什么。 谢敛起身穿戴好盔甲,里腹甲、腹甲、护腰、胸甲、臂甲,穿戴繁复,他却一件一件不厌其烦的穿好,他不能死,他还要活着回来见她。 临走前他还是不舍的看了她一眼,她正半卧在矮榻上小憩,孱弱的身子缩在厚厚的锦被中,面色白得简直要同脖颈处的绒毛融为一体了。 “照顾好王妃,我去去就回。” 永宁二十一年,宁家谋反,被平南王带兵镇压,夷三族,九族流放。 外面大雪纷飞,谢敛几乎是片刻不停的催马回府,回王府的时候身上已经困住了层雪白。 “王妃呢?” 阿平结结巴巴的道:“王妃在里屋等着您……” 他话还没说完谢敛就径直纵马去了主院,阿平在后面被马蹄溅了一身的雪,“王……王爷,奴才话还没说完呢……” 谢敛翻身下马,又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方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你回来了。”柳湘宜正端坐在桌前等他,眉目间是难得的平和,气色也好了许多,不似之前病怏怏的模样,却更像是回光返照。 “湘宜……”谢敛站在门前不敢往前走,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柳湘宜冲他招了招手,眉眼间没有一丝抵触。 谢敛的在她身前坐下,泛白的胡须微微抖了抖,嗓音好似带着风霜刮过的粗粝:“你……都想起来了?” 柳湘宜动作迟缓的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一杯递给了他。 “想起来了,兴许是老天开眼,想让我明明白白的离开这个地方。” “特意为你斟的庆功酒,尝尝味道可有什么不同。” 谢敛没有犹豫,扬起衣袖,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再放下时,眼窝里已经满是热泪,曾经英武不凡的面容如今已苍老的不成样子了,浓重的悲哀依旧从深陷的眼窝里流露出来。 “你斟的酒,总是要喝的。” 柳湘宜微微弯了弯唇,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也一饮而尽。 “我这一生到了也就这样了,活着不能自由,死了以后我不想再困在王府中。” “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火化烧成灰,随风扬了也好,任水漂流也罢,不要再将我困在王府中,我不愿意死后再跟你牵扯上半分关系。” 谢敛花白的胡须颤了又颤,几次想张口说话都没有成功。 “好,我答应你。”他终是颤声答道。 柳湘宜挺直的脊背终于微微弓了下去,她一手死死扣着桌面撑起身体,面色瞬间苍白灰败了下来。 谢敛起身,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来到她身旁搀扶着她,只是蓦然,四肢一阵牵扯抽搐的疼,一个踉跄,二人一同跌倒在了地上。 柳湘宜瘫倒在他胸口前,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望向他的目光柔和静美:“你的那杯酒中有牵机,不过你不用怕,剂量不多,你不会立刻死去,足够你安排好我的后事了。” “我知道。” “听说中此毒者会全身抽搐,头部与足部相接而死,形似织布机的牵机,所以才命名为牵机。” “我曾经说过,你会不得好死,所以特意为你选了此毒药,你到死也不会落得个体面,你……可还满意……”她现在连说话都很费力,说着手指动了动,想要去触摸他鬓边的发。 他察觉后,忍住身上剧烈的疼痛,将她的手指轻柔的放到了他的鬓发上,粗粝的面颊蹭了蹭她的手背。 “满意,只要是你给的,什么我都满意……” 柳湘宜眸中带着模糊柔和的笑意,轻轻对着虚空伸开了手,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样。 “李祈,好久不见……” 谢敛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敢出声半分,只是颤抖着握住了她滑落下来的手,固执的暖着她冰凉的指尖。 “湘宜——” 肝肠寸断的哭声传到屋外,外面的下人顿时哭倒在地。 “王妃娘娘……” 第177章 柳谢番外(完) 不知过了多久,谢敛让谢绥之进了屋。 谢绥之面上没有多少悲哀,死的不过是一个同他关系并不亲近的后母。 谢敛没有理会他的无理,见他进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起发丧事宜,事无巨细,将柳湘宜的要求一点点全都说出来,全然不顾一旁谢绥之越来越震惊的脸色。 “至于我的后事,一切从简。” 谢绥之失魂落魄的出去了,外面的下人听见吩咐开始往屋内搬浴桶,热水。 等屋内的谢敛再吩咐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下人们躬身入内,将里面的洗漱用物一概搬走,而后又阖上了门。 谢敛忍着疼痛动作迟缓的替柳湘宜擦洗身子,整理着装,将她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床榻上。 而后他自己也重新沐浴更衣,束发整冠,挑选了一件十分平常的衣服穿在身上。 而后伸臂将她揽过,俯身亲吻在她的发顶。 “若有下辈子,我情愿自己是个平常人,不再有这样尊贵的身份,那样我们的开始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你依旧做你开开心心的官家小姐,等我在军中拼搏数十年,再用军功求娶你为妻。” “然后我们成婚生子,儿子像我,女儿像你……” 沟壑深深的面上已经爬满了泪水,谢敛却又蓦然止住了话头。 “不对,我忘了,你下辈子一定是还想要同那李祈再续前缘的。” “那我们就约定下下辈子,只要你愿意多久我都愿意等……” 永宁二十一年冬,平南王妃薨,三日后,平南王毒发,不治身亡。 “嘀——” “病人有意识了,快去叫李医生!” “来了来了,李医生马上来……” 重症监护室内,一片兵荒马乱。 苍白纤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散在鼻间,冰冷而无起伏的仪器声音在静寂的病房内回响。 柳湘宜睁开眼睛,只见重重叠叠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晃的她头晕。 “病人醒了,李医生……” 再然后,在护士激动的嗓音中,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他走到近前,观察过她的情况后,仔细检查了设备上的数据才又将目光看向了她。 “柳小姐感觉身体怎么样?”青年的声音干净凛冽,像是冬日落下的初雪。 柳湘宜慢慢睁大双眼,看着面前一身白袍的医生,尽管他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熟悉的眉眼依旧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身子也慢慢的战栗起来。 李祈任由她看着,不知为何,心里某个地方柔软的不像话。 柳湘宜说不出话,只缓慢迟钝的转动着眼球,将目光落在他胸前。 胸牌上工工整整写着他的名字,李祈。 “柳小姐有什么话想说吗?”他微微俯下身。 柳湘宜抬起僵硬的手,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十分艰难的碰了碰他衣角,断断续续道:“李……李医生是……单身吗?” 李祈愣住了。 身旁的一群护士也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位柳小姐这般大胆,一醒来就问这么劲爆的问题,不过实话说她们也很想知道呢。 李祈耳垂立刻红了几分,轻轻咳了两声,道:“是单身。” “喔——”身旁的人都看出了几分苗头,争着起哄。 柳湘宜出了车祸,身上的伤倒不是十分厉害,就是撞到了脑子,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不过如今她醒来了,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后面的日子里她很配合做康复运动,一边恢复身体一边调戏自己的主治医生,春天刚过完一半,她就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李祈那天休息,穿了身常服就来了医院,值班的护士抖看傻眼了,李医生对自己的私人时间可是很看重的,从来没见过李医生在私人时间还来医院。 李祈没理会她们好奇的眼神,径直来到了柳湘宜的病房。 “李祈。”柳湘宜刚收拾好东西,见他进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我来接你出院。”李祈伸手接过她的东西。 柳湘宜笑出了声,“你们医院服务这么好,还能接病人出院?” 李祈耳后微微红了几分,看向她的眼中却满是认真:“是我特意来接柳小姐出院的,柳小姐愿意赏脸给个机会吗?” “求之不得。” 柳湘宜面上带着笑,回头看向窗外,此时正是春天,窗外春花烂漫。 花开时节又逢君。 【全文完】 终于完结了,可能还有点小坑没填,但大概的应该也没什么致命的纰漏,完结撒花!!! 之前写的都是欢脱搞笑风,没写过这种比较压抑的,想着尝试写一下,换换风格,写的不太好,但好在有宝子们的支持,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过近期应该不会再写这个类型,下一本会写个无脑小甜文调剂一下心情,类型不是bg了,应该会是bl双男主,不看双男主的宝子们快跑!感兴趣的宝子可以留意一下?(? ? 3?)?? 这本书到了这里就真的完结了,感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感谢大家这一路的陪伴,感谢大家的评论,催更,以及送的小礼物。 真的超级超级感谢,大家是我的写文动力,也是我的快乐源泉。 最后,我们新书有缘再见啦。 第177章 柳谢番外(完) 不知过了多久,谢敛让谢绥之进了屋。 谢绥之面上没有多少悲哀,死的不过是一个同他关系并不亲近的后母。 谢敛没有理会他的无理,见他进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起发丧事宜,事无巨细,将柳湘宜的要求一点点全都说出来,全然不顾一旁谢绥之越来越震惊的脸色。 “至于我的后事,一切从简。” 谢绥之失魂落魄的出去了,外面的下人听见吩咐开始往屋内搬浴桶,热水。 等屋内的谢敛再吩咐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下人们躬身入内,将里面的洗漱用物一概搬走,而后又阖上了门。 谢敛忍着疼痛动作迟缓的替柳湘宜擦洗身子,整理着装,将她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床榻上。 而后他自己也重新沐浴更衣,束发整冠,挑选了一件十分平常的衣服穿在身上。 而后伸臂将她揽过,俯身亲吻在她的发顶。 “若有下辈子,我情愿自己是个平常人,不再有这样尊贵的身份,那样我们的开始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你依旧做你开开心心的官家小姐,等我在军中拼搏数十年,再用军功求娶你为妻。” “然后我们成婚生子,儿子像我,女儿像你……” 沟壑深深的面上已经爬满了泪水,谢敛却又蓦然止住了话头。 “不对,我忘了,你下辈子一定是还想要同那李祈再续前缘的。” “那我们就约定下下辈子,只要你愿意多久我都愿意等……” 永宁二十一年冬,平南王妃薨,三日后,平南王毒发,不治身亡。 “嘀——” “病人有意识了,快去叫李医生!” “来了来了,李医生马上来……” 重症监护室内,一片兵荒马乱。 苍白纤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散在鼻间,冰冷而无起伏的仪器声音在静寂的病房内回响。 柳湘宜睁开眼睛,只见重重叠叠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晃的她头晕。 “病人醒了,李医生……” 再然后,在护士激动的嗓音中,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他走到近前,观察过她的情况后,仔细检查了设备上的数据才又将目光看向了她。 “柳小姐感觉身体怎么样?”青年的声音干净凛冽,像是冬日落下的初雪。 柳湘宜慢慢睁大双眼,看着面前一身白袍的医生,尽管他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熟悉的眉眼依旧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身子也慢慢的战栗起来。 李祈任由她看着,不知为何,心里某个地方柔软的不像话。 柳湘宜说不出话,只缓慢迟钝的转动着眼球,将目光落在他胸前。 胸牌上工工整整写着他的名字,李祈。 “柳小姐有什么话想说吗?”他微微俯下身。 柳湘宜抬起僵硬的手,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十分艰难的碰了碰他衣角,断断续续道:“李……李医生是……单身吗?” 李祈愣住了。 身旁的一群护士也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位柳小姐这般大胆,一醒来就问这么劲爆的问题,不过实话说她们也很想知道呢。 李祈耳垂立刻红了几分,轻轻咳了两声,道:“是单身。” “喔——”身旁的人都看出了几分苗头,争着起哄。 柳湘宜出了车祸,身上的伤倒不是十分厉害,就是撞到了脑子,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不过如今她醒来了,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后面的日子里她很配合做康复运动,一边恢复身体一边调戏自己的主治医生,春天刚过完一半,她就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李祈那天休息,穿了身常服就来了医院,值班的护士抖看傻眼了,李医生对自己的私人时间可是很看重的,从来没见过李医生在私人时间还来医院。 李祈没理会她们好奇的眼神,径直来到了柳湘宜的病房。 “李祈。”柳湘宜刚收拾好东西,见他进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我来接你出院。”李祈伸手接过她的东西。 柳湘宜笑出了声,“你们医院服务这么好,还能接病人出院?” 李祈耳后微微红了几分,看向她的眼中却满是认真:“是我特意来接柳小姐出院的,柳小姐愿意赏脸给个机会吗?” “求之不得。” 柳湘宜面上带着笑,回头看向窗外,此时正是春天,窗外春花烂漫。 花开时节又逢君。 【全文完】 终于完结了,可能还有点小坑没填,但大概的应该也没什么致命的纰漏,完结撒花!!! 之前写的都是欢脱搞笑风,没写过这种比较压抑的,想着尝试写一下,换换风格,写的不太好,但好在有宝子们的支持,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过近期应该不会再写这个类型,下一本会写个无脑小甜文调剂一下心情,类型不是bg了,应该会是bl双男主,不看双男主的宝子们快跑!感兴趣的宝子可以留意一下?(? ? 3?)?? 这本书到了这里就真的完结了,感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感谢大家这一路的陪伴,感谢大家的评论,催更,以及送的小礼物。 真的超级超级感谢,大家是我的写文动力,也是我的快乐源泉。 最后,我们新书有缘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