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春山》 第1章 云家有女 九月中旬，天气渐冷，一早一晚的风已经能吹得人面颊泛凉。 从遥陵山脉的一个分支流下来的山溪穿过了顺清村，岸边是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许是因为水源充足，倒不似别处的野花一般早早凋谢。 山溪就叫顺清河，是随着村名叫的，这里也是村里的妇人们淘洗衣物的地方。 如今天气渐冷，女人们都趁着午后的间隙来洗，水不会那么凉手。 云棠本来也是那个时候来洗衣服，但是最近因着那孙家的事情，她也不爱在人多的时候出来了。 倒不是觉得见不得人，而是她实在懒得看众人一见到她就默契地转移话题，但是脸上又藏不住好奇的样子。 今天也是等到后半晌才出来，河边的妇人们已经不多了，云棠笑着都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了自己平时洗衣服的地方，准备手脚麻利地洗完赶紧走。 与她相距不远的是几个中年妇人，动作缓慢，正在闲聊。 村头的王家婶子说：“听说新皇帝颁布了新的税收规定，也不知道是多了还是少了。” 另一个妇人随口应着：“咱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收得多也不怕，实在不行躲进山里吃山呗。” 确实天高皇帝远，不然那孙家的小子怎能如此大胆，竟然想强抢人家姑娘去做妾。 妇人们互相对视，然后悄悄看向安静洗衣服的少女。 一袭粗布衣衫，但是仍旧遮不住漂亮的腰部曲线，薄背细胳膊，一看就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她轻轻挥臂捶打衣物，白皙的小臂上有水珠，衬着并不灼人的日光，显现出一种非常漂亮的色泽，像是玉一般，所以哪怕衣着简单，也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土气，反而有种山野精灵似的生命力。 再往上，一张清水出芙蓉的美人面牢牢抓住众人视线，柳叶眉桃花眼，看着妩媚，但是因着她眼底的清澈和明朗，倒是让人觉出一股文静乖巧来，一看就是可人疼的姑娘。 这云家真是会养姑娘，瞧瞧这小阿初，名字好听，长得好看，性子也会心疼人。 云棠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人看，但是她就专心洗自己的衣服。 左右就两件，洗完抱着盆起身，笑着向周围的邻里告别。 妇人们也都笑着回应，然后等到云棠走远了，剩下的几人才开口议论。 “阿初这孩子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咱们这小村子里能养出来的姑娘。” “可不是嘛，云家的老爷子还是个老秀才，阿初从小就能识文断字，多招人稀罕啊！” 另一个妇人叹口气：“要这些有啥用，还不是被那孙家的混小子盯上了，那孙家在镇上开着小酒馆，本来就家底厚，再加上那孙俊川的姨母可是镇上保长的宠妾，这有钱有势的，云家能扛多久？” “要我说啊，这云家还不如乖乖点头呢，好歹嫁过去有人伺候啊，听说那孙家养着好几个丫鬟，阿初嫁过去不用干活，多好！” 王家婶子白一眼，手下捶衣服的动作都重了：“哼，这也能叫嫁？那孙俊川是想让阿初做妾，这是既看上了阿初的漂亮脸蛋，又看不上村姑的出身，就这种人，姑娘跟了他能有啥好？！何况云家那么疼阿初，又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凭啥把自家好姑娘送给别人做妾？！” 王家婶子辈分高，众人都顺着说：“婶子说得对，但是眼下确实是个难题啊，那孙家可是放话了，云家要是一直不答应，他们就过来直接把人抬走！” 众人议论着，左右是觉得云家算是摊上大事了，不过衣服洗完，大家也就散了，得紧着回家做饭啊，最近刚刚忙完秋收玉米，得给家里的男人们好好补几顿。 至于别人家的事，说说也就过去了，还是自己家的日子要紧。 …… …… 云棠到家的时候，母亲付婕正在准备做晚饭。 光是备菜就很丰盛，云棠一看就知道母亲要做什么。 鸡块和干蘑菇做炖菜，小鲫鱼熬汤，后院刚掐下来的青菜和鸡蛋一炒，这菜放到村里也是顶好的了。 云家的条件在村子里的确也算是好的，云棠的祖父云鹤之是个秀才，之所以只是秀才，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朝廷腐败，所以自己放弃了继续考学的路，可实际上，老爷子的学问可不仅仅局限在秀才这个程度。 从前年开始，各地的战乱渐渐平息，云鹤之从去年开始，在村子里开办学堂，每个孩子的束修收得并不高，但是相比较其他在地里刨食的普通村民，这笔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其次，云棠的父亲云广良会做木工活，虽然因为这几年的战乱少有收入，但是手艺人就从来不会饿肚子，现在天下已定，更是接了好几家的活，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云棠总是心疼父亲忙碌，但是好在还有兄长在一旁帮衬。 云家除了最小的云棠，还有一子一女。 长子名唤云毅，二女儿名唤云岚，都已经成家。 云毅娶得是隔壁村子的乔氏，夫妻二人从来没红过脸，如今乔氏也有了身孕，云棠真心为兄嫂高兴。 云岚嫁的是顺通镇上的秦家，六月份出嫁，如今不过三月。 乔氏在一边给付婕打下手，她现在怀着孩子，一家人从不让她干重活。 云棠晾好了衣服过来说：“嫂子歇会，我来帮娘。” 乔氏是快人快语的性子，说话也爽朗：“哪就那么娇气了，菜都切好了，一会就完事！” 云棠笑笑，拿着菜刀把豆腐在手掌里切成小块，慢慢滑入到鲫鱼汤中。 汤且炖着，娘仨围着锅说话。 付婕摸摸小女儿的头发，眼里闪过心疼。 “阿初，明天方媒婆应该会来，就是不知道这次介绍的人怎么样了。” 方媒婆不是第一次登云家的门了。 自从孙俊川盯上云棠之后，云家就听从了云棠的意愿，开始拜托媒婆留意适龄青年，为的就是早点找个人嫁了，省得孙俊川一直惦记，但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 这还真的不是因为云棠挑剔，而是很多人家本来答应相看，然而一听孙家看上云棠了，立刻就找借口推脱了。 剩下那些不怕孙家找麻烦的，基本都是一些光脚不怕穿鞋的人，不是自身有大问题就是鳏夫。 云棠自觉还没到这种地步，就想着再等等。 看着灶膛口的火光，她想，只要明天介绍的人没有大问题，她就应了。 第2章 闻家三爷要娶亲 吃晚饭的时候，云鹤之看向孙子，问：“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一家人也都跟着看向云毅，高壮的农家汉子咽下一口饭，沉声开口：“那保长确实对宠妾非常好，孙俊川又自小跟他姨母亲近，所以即便孙俊川干的这事不合律法，我想，那保长也会包庇他。” 毕竟一个是宠妾的外甥，一个只是农女，顺通镇离县城又远，保长自己就是顶天的官了，那他当然会向着孙俊川办事。 付婕不自觉地皱眉，原以为那孙俊川顶多是有些银钱，就算姨母是保长的宠妾，应该也不至于只手遮天，可是现在来看，自家女儿还是快些嫁出去更安全。 云棠面不改色地吃饭，她早就接受了事实，何况她今年都十八岁了，按照村子里的习惯，前两年就该嫁人了，现在不过是因为战乱才拖到今天。 老爷子又问儿媳：“岚岚那边说什么了？” 云岚的夫家在镇上，比村子里的消息更多一些，对孙家的了解也更多一些。 付婕：“岚岚让人带了话，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那孙俊川，别说他是想让阿初做妾了，就算是明媒正娶也不行，她说那孙俊川一直和有夫之妇有染，品行不端。” 其实，品行不端这件事，从他逼着云家把云棠送他做妾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云毅把碗一放：“祖父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那混账东西得逞。” 云棠鼻尖一酸。 她实在感动，感动于自己的家人从来没动过答应那孙家的念头，要知道，在这个世道，尤其是战乱刚平息了一年多，许多人家都还穷得揭不开锅，能把女儿送到富人家换钱，别说是做妾了，就是做丫鬟，也几乎没人会拒绝。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让自家人被她连累。 那孙俊川就是个地痞流氓，她不能让大哥和他硬碰硬。 给祖父夹了一块鸡肉，云棠温声开口：“祖父别想那么多了，明天媒婆会介绍一户新的人家，我还不信了，就没一个男儿敢娶我？” 小姑娘言语轻松，倒是让饭桌上的气氛好了很多。 …… …… 次日早饭过后，方媒婆如约而至，一进院子的大门就喜声连连：“付妹子，大喜啦！” 付婕撩开门帘，脸上带笑：“方姐姐可是给我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方媒婆一脸喜色，握着付婕的手腕就进了屋，边走边说：“这次这个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 云棠本来正在把洗好的碗筷收起来，听到这个，暂时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抬脚回了自己的屋子。 媒婆说亲，她不宜在场。 乔氏抓了两把瓜子放到了媒婆的面前。 方媒婆爱占小便宜，但是今天却没有立刻去动瓜子，而是坐稳之后就开始说：“你家阿初的亲事，可真是费了我不少功夫，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可算是有个准头了。” 付婕笑着示意她说。 “你可曾听过密阳村？” 付婕点点头。 密阳村虽然与本村隔着山，直线距离却不远，不过听说那个村子多数都是迁徙过来的外地人。 “姐姐要介绍的人可是密阳村的儿郎？” 方媒婆点头称是：“是闻家，闻家的老三闻彻要娶亲，最近也在找我张罗这事呢，我一听，立刻就觉得他和阿初很是相配，今天本来要给你家介绍的是小河村的一个汉子，这有了闻家三爷，那个不提也罢。” 乔氏适时开口：“娘，我听说闻家人口不少，家底颇丰。” 方媒婆连连点头：“正是如此，而且三爷本人当过兵，很是有把子力气，比一般的农家汉子都要挺拔强壮！女人嫁人，这图的不就是一个好身板嘛！” 好身板能干活，夫妻之间的那档子事也痛快！ 一听说当过兵，付婕心里就有了数，猜想此人定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估摸着是前几年被某一势力挑走打仗去了。 “那他的年龄？” “不算大，今年二十五。” 那确实还可以接受，毕竟阿初今年十八，若是找和她一般年龄的，怕是顶不住孙家的压力。 见到付婕有了解的倾向，方媒婆就更加细致地介绍了一遍闻家的情况，着重是介绍闻彻的品行和样貌，当然都是捡好的说，说媒嘛，总不能把人都往坏了说。 剩下的，若是云家想了解更具体的情况，肯定是会找人去打听的。 “……不瞒妹子，我来这之前，已经和闻家的长辈介绍过阿初的情况，毕竟孙家的事情实在是不等人，我就想着，若是闻家那边能接受，我再来和你说，也就节省时间了。” 付婕明白这个道理，而且方媒婆是她娘家村里的人，交情不错，也是真心实意地帮着阿初挑夫婿。 付婕忍不住确认：“那闻家不担心孙家来找麻烦吗？” 毕竟前几家都是因为这件事不了了之的。 问着话，云家的三个男人也进了屋，一同听媒婆介绍。 方媒婆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心下轻松，开始嗑瓜子：“自然不担心，闻家人不少，兄弟多，而且闻家老爷子是个正派的，很是看不上孙家的做派，就那孙俊川，在镇上独门独户的，就算有个攀了高枝的姨母又如何，人家密阳村可不属于顺通镇管，我觉得孙家翻不起浪来。” 付婕心里有了底，神色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抬眼看了看公公，老爷子点点头。 这是同意了。 方媒婆笑得合不拢嘴：“哎哟，那我这媒可就做成了！” 毕竟闻家已经是点了头的，她来这里，只要女方也点头，这亲就算定下了。 毕竟是乡下，出行往来一趟颇为不易，估计男女方的长辈见面，就得等到下聘那日了。 一屋子人都笑，方媒婆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是男方的八字。 云鹤之接过来看了看，先是对这字点了点头，觉得闻家还是有读书之人的，也觉得与自家孙女颇为相合，当即也写下了自家孙女的八字交给媒婆。 这是要给男方家里的。 这就算是走了纳采、问名和纳吉的流程。 事急从权，有孙家压着，不快不行。 方媒婆揣着点心出门，笑着说：“妹子准备着，等到闻家那边定了下聘的日期，我会找人来通知你的。” 预计不会太远的。 第3章 闻家下聘 次日付婕就等到了消息，闻家将会在十月初二来下聘。 云棠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原本是想着快些出嫁的，但是真的等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又觉得不舍。 如今已快到九月二十了，一眨眼就会到十月初二，下了聘，那真正出嫁的日子一定就很快，预计肯定是年前。 自从得了消息，一家人就都忙活起来了，主要就是忙云棠的嫁妆和下聘那日的席面。 云鹤之细声安抚小孙女：“阿初莫要担心，祖父已经找人打听过闻家，确实是可嫁的好人家，虽说人多是非多，但是现在这个世道，人多也意味着多一份保障。” 这也是很多人丁兴旺的家族的底气。 虽然说嫁的人是闻家的老三，可是老爷子觉得婚姻毕竟是结两姓之好，亲家的家风也很重要，虽然不知道闻家那些子侄们的品性，但是闻家老爷子享誉盛名。 “闻彻虽然上过战场杀过人，但是据说并不是那般可怖之人，等到下聘那日，祖父再帮阿初掌掌眼。” 云棠不怕他杀过人，只要他人品好，靠得住，她就觉得能接受。 …… 云家已经定了亲的事，村子里没多少人知道，只有几户交好的人家知道，这也是防止有人去给孙家报信。 好在这些日子，那孙俊川都没有再来村里过，不知道是嫌弃村里的脏乱，还是心思转移了。 云棠可不管他为什么不来，反正亲事已定，他就算来也没用。 一直到九月三十，村里才陆续知道，云家的小女儿竟是已经许了人家了，许的还是密阳村那个有名的“外地村”。 “外地村”是本地人取得称呼，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样说能让人更好分辨。 付婕在河边洗衣服，有妇人就忍不住问：“你怎么把阿初许给那个村子了？” 虽然说距离不远，但是到底是隔着山，来往还得走山路，哪有平地好走。 付婕笑着回应：“人品合适，家庭也合适，就许了。” 另一个妇人说：“我看这亲事不错，我一个远房妹子也嫁了那个村子，说闻家可算是大户。” “就阿初那模样身段，必须得嫁好的啊！” 七嘴八舌的，妇人们都说等到初二那日来云家帮忙备菜。 深秋的鲜菜不多，但是好在这里离山不远，时蔬还算好找。 云广良是木工，手很巧，所以就连庖厨之事都擅长，等到了初二这天，一家人都起来忙活，交好的人家也都来这里帮忙。 只是下聘，摆的桌数不算多，连着闻家的和村子里的老人，满打满算才三桌。 云家条件好，只要来人就会给分点瓜子和红薯干，场面十分和乐。 云棠本来还闲不住，想着闻家的人还没来，自己出去帮忙也不算什么，但是一出房间的门就被乔氏堵了回来。 “你就在屋子里坐着就行，下聘和出嫁都是你的大喜日子，哪能让你干活！” 帮忙的婶子也笑：“你嫂子说得对，阿初快进去，我们人多，做三桌菜哪算麻烦事！” 云棠笑笑，也就乖乖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屋子里的人也不少，除了自己相处得好的玩伴，就是一些干不了活的孕妇，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这两年的新生儿还有怀孕的女子都多了不少，原因就是前几年战乱频发，没人敢生孩子，要不然就是家里的男丁都被征走了，跟谁生？ 云家的情况算是好的，云毅活着回来了，乔氏也怀上了孩子。 其实好多人家的儿郎都没回来。 门响，云棠抬头去看，竟然是她姐姐回来了。 云岚笑得爽朗，敲敲妹妹的额头：“怎么啦？不认识我了？我才出嫁多久！” 云棠哪里是不认识，而是不敢置信。 “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等到出嫁那天你们才来？” 说着赶紧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她从小就是跟着姐姐睡，前几年外面乱，大哥又被征走，她几乎是跟着姐姐长大的，姐妹俩感情好。 其余人笑着出去了，留姐妹两人说体己话。 云岚低声念叨：“我这不就是找由头多往家里跑几趟嘛，省得以后怀孕了，再想回来多麻烦。” 云棠点头，说得也是。 云岚继续小声说：“那孙俊川，现在跟一个卖豆腐的女郎打得火热，估计是顾不上咱们这边了，你且安心待嫁。” 云棠的心彻底安稳了。 就是云岚觉得有点可惜：“我还想着，等到孙家这事过去了，让你姐夫给你在镇上找户好人家，这样咱俩都在镇上，也好有个照应，现在倒好，直接嫁到山里去了。” 不过闻家确实不错，云岚也放心。 …… …… 快中午的时候，闻家终于进了顺清村。 早就有一些皮小子在村口张望，看到有板车过来立刻就赶回来报信。 “闻家、闻家到啦！” 大人们也都跟着出去。 果然就看到乡间的小土路上有一行人过来。 两辆板车，一个是牛拉着，一个是骡子拉着。 就这两只牲畜，直接就叫人服气。 要知道，现在的人家，大部分都是纯靠人力来农耕，条件好的也就有只骡子或者牛，这闻家可真是排场，一下就有两只。 云鹤之带着儿子儿媳站在门口，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惊讶来。 人们也都理解，毕竟人家云家自己的条件也不差，只不过就是地少，用不着专门买牲畜耕地。 这么一想，两家倒是还挺般配。 走在前面的是牛车，车上坐的闻家的长辈，分别是闻震孔淑兰老两口、大伯父伯母闻志义严玉凤和闻彻的母亲陶文珍以及媒婆。 骡车上就是今天的主角了，闻家老三闻彻，闻家老四闻恒，闻家老五闻彦。 有牲畜拉车就是快，转眼人就已经到了近前。 云鹤之亲自扶了一把闻震下车，两个老人站在一起，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满身书卷气。 闻震笑着开口：“我估摸着我的年岁更长，亲家祖父不嫌弃，我就叫一声老弟了。” 云鹤之笑意满满：“闻老兄进屋说。” 两个大家长相携进屋，但是其他人的眼睛可就盯在了后面的三兄弟身上。 都很高壮，但是能看出来两个小的都默契地跟在哥哥身后，叫人一眼就能认出今日的主角。 付婕满意地直点头。 这闻家老三的相貌和身板，真是比那一牛一骡还叫人惊喜。 第4章 婚期 闻彻不是多言的性子，但是今日的主角是他，所以倒是也知道和未来的岳父岳母介绍聘礼。 闻家离山更近，所以除了四包茶、四坛酒以及十二样干果，竟然还带来了一只活着的野山羊，另外并了一对公鸡母鸡！ 围观的村民别的看不到，但是那野山羊可真是叫人眼馋，要知道，现在这个世道下聘，人来了就算是给女方全了礼数了。 像是闻家这样的聘礼，可真是叫村民了开了眼了，更别提也许还有聘金呢。 云鹤之看得满意，他是不图闻家的这些东西，但是人家拿出来了，就说明很看重云棠这个儿媳。 长辈们谈话，闻彻只在被问到的时候才开口说，倒是符合媒婆介绍的性子。 陶文珍给儿子找补：“亲家母别在意，老三就是这个少说多做的性子。” 付婕笑着表示不介意：“我家也是没有个能说会道的，能做事就是好孩子。” 孔淑兰笑着接话：“老三会心疼人，亲家放心。” 孔淑兰年轻的时候做过大户人家的掌事丫鬟，气度和言谈都很吸引人，特别能拉好感，起码付婕就觉得，闻家有这样的祖母，那闻彻肯定就不是野蛮之人。 直到云岚过来拍拍母亲，付婕这才带着闻家的女眷去到了云棠的屋子。 严玉凤没跟着，付婕不明白这大房家的伯母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没有强求，毕竟这闻彻的祖母和亲生母亲都在，一个大伯母可来可不来。 倒是孔淑兰看了一眼严玉凤，但是也不好在这场合说什么。 云棠知道姐姐是去通知母亲了，所以现在就端坐在桌边，只是心里还是紧张。 付婕领着人进来，先是给云棠介绍了孔淑兰和陶文珍，接着就招呼两人坐下。 陶文珍性格温婉，孔淑兰虽然精明，但是也丝毫不惹人烦，只会让人觉得老太太了不起。 孔淑兰笑着点点头：“阿初灵秀天成，能有这样的儿媳，是我们闻家的运气好。” 这话既是说着好听，也是真心话。 毕竟云棠的样貌实在无可挑剔，加上老太太眼睛利，一看小姑娘的眼神就知道，是个好的。 闻彻今年二十五，陶文珍不知道盼儿媳盼了多久，如今都见到真人了，还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她这心里特别熨帖。 “阿彻能娶到阿初，我必叫他惜福。” 付婕看着女儿微红的侧脸，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出去开席。 席间除了闻家和云家的人，剩下的就是一些陪客的本村人和有声望的老人。 男女分开，付婕带着乔氏招呼闻家的女眷。 云家的席面很舍得下本钱，在这深秋之际，席面上的时蔬也不少，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众人和乐，但是期间倒是出了个小插曲。 严玉凤筷子下得飞快，吃得相当尽兴，孔淑兰又不好在这种场面斥责大儿媳，只能暗暗使了好几次眼色。 偏偏严玉凤吃就吃，还要问：“这几道大菜都十分出色，敢问亲家母，这都是谁做的？” 付婕笑着回答：“那道鱼和红烧兔肉是阿初她爹做的，剩下的也有我做的。” 严玉凤一脸惊喜：“那想必阿初的手艺只会青出于蓝了，”说着还要转头去看孔淑兰，“娘，咱家可是有口福了！” 话音一落，付婕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乔氏也把筷子放下了。 付婕觉得这闻家的大房儿媳真是有点拎不清了。 她这话，好像认定阿初嫁过去就要负责闻家一家子的吃食。 虽然说女人嫁人之后总也免不了下厨做饭，阿初也的确手艺好，但是现在才下聘，哪就能说到让人家姑娘做一家子的饭了？！ 就算要扯做饭，也应该说闻彻有口福了，上来就说闻家…… 孔淑兰在严玉凤说完话之后就拧了她大腿一下，严玉凤疼得筷子都没拿稳。 陶文珍更是急忙解释：“亲家母别误会，我们怎么可能让阿初一个人做饭！家里的吃食，都是女人们一起负责的。” 孔淑兰也附和：“我们家没有欺负儿媳妇的惯例，这个亲家大可放心。” 大好的日子，付婕也不想因为一个“伯母”闹得难看，何况她也知道，闻家人口多且没分家，不可能让一个人做饭，那样岂不是天天让人饿肚子。 她要的就是这闻家祖母和阿初婆母的态度，至于严氏，可轮不到她。 付婕客套：“阿初年纪小，于厨事一行尚且不足，您多担待，但是她手脚勤快，不会偷懒的。” 一来一回，这事就算过去了。 严玉凤也是没想到这云家如此疼闺女，要按照一般的人家，这种时候就得顺着话头说，何况闻家的聘礼这样隆重。 不过因着自家婆母的那一掐，她现在也不敢说话了。 另一边，男客的席面离这边不远，闻恒耳朵尖，把这一来一回都听清楚了，绕过两个人，趁着倒酒的功夫说给了自家亲哥。 闻彻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席，其乐融融，看来是没发生严重的争执。 陶文珍感觉到儿子看过来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闻彻颔首，继续陪着云家的长辈说话。 云鹤之拍拍未来孙女婿的肩：“那孙家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若是他以后真的找上你家的门，我希望你能护着阿初。” 闻彻：“这是自然，您放心。” 他既然已经答应娶亲，自然就会护好自己的妻子。 许是不爱开口的人，一说话就容易让人信服，起码现在云鹤之就觉得，这闻家老三沉稳有力的声音听着就叫人信服。 午后席散，众人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屋子。 闻震和云鹤之相谈甚欢。 闻震：“那咱们就说好了，十一月初五，成亲的日子就定在那天。” 还有一个月，时间不算是很宽裕。 但是云鹤之在询问了云广良付婕的意见之后，还是点了头，原因无他，就是担心迟则生变。 倒不是非要赖上闻家，主要就是担心孙俊川闹事。 孔淑兰拉着付婕的手说：“十一月成亲，除了回门，还有年前的日子能回来，不然等到过了年又冷，得拖到三月了。” 而且冬日清闲，正好新婚的小两口能好好相处。 付婕显然也乐意如此，双方的意思一致，婚期就定下来了。 第5章 出嫁 下聘结束，云棠开始专心操持自己的嫁衣。 云岚的夫家在镇上做布匹生意，小本买卖，但是也比普通的农家人过得舒坦。 付婕掏钱在大女婿那里买了好布料，秦冲和云岚感情好，推脱说不要钱，但是付婕怎么可能让大女儿因为一些小事在秦家抬不起头，硬是把钱放下了。 云棠和母亲在炕上裁布，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云棠摸着这大红色的布料，心里欢喜但是又心疼：“其实嫁衣就穿一次，找一件旧的改改就行。” 农家过日子就是如此，何况现在世道这样不安稳，好多人家的姑娘都是找身干净衣服就去夫家了，能穿上旧嫁衣都是好的。 付婕不赞同：“你姐姐那时候穿的也是新的，娘怎么可能让你穿旧的。” 要是说自家条件达不到，那没办法，但是现在日子还算过得去，闻家又是大户，她不想让自家女儿刚嫁过去就被人看不起。 云广良刚给一户人家做完柜子，进来喝水，顺便看看母女俩的进度。 云棠本不是多话的人，但是许是马上就要嫁人了，这些天总是忍不住叮嘱：“爹您别老是这么拼，少接点活。” 云广良笑笑：“都是些简单的活计，不累。” 说到这付婕就想起来：“你爹给你打了两个炕柜，还有两个放在地上的小柜子，你到时候都带去闻家。” 这算是很了不得的嫁妆了，实木柜子本来就贵，如果自家不是干这一行，光是买可舍不得买这么多。 自家女儿的嫁妆，云广良自然是使劲往好的方向做的，样式很精巧，上面还有老爷子的题字。 云棠点点头，没说话，眼圈红了。 父母越是这样越是不舍得出嫁，但是自己也知道，现在出嫁是最好的选择。 晚上，云广良问：“阿初的新被子做了几床？” 付婕：“冬天的厚被子做了四床，夏天的做了两床，山里冷，夏天的被子盖不长。” 云家所在顺清村离着山虽说不远，但是也不近，温度尚且不高，何况闻家所在的密阳村，从远处看是没在遥陵山脉里，但是地势比顺清村高，周围的小山更是不少，气温都更低一些。 “阿初自己手里有些银钱，但是咱们也不能少给，我这边的活不少，家里宽裕，压箱底的银子多给她准备。” 主要是闻家给的聘金不少，女儿要想在闻家能抬起头，那少了银子可不行。 付婕哼笑：“还用你说啊，放心，我必不能叫自己女儿吃亏。” 婚期订的是十一月初五，初三初四就开始有亲友乡邻过来添妆。 云家有个木匠，算是门传家的手艺，村民也都不愿意和云家交恶，毕竟自家有个嫁娶之事还需要人家帮忙。 所以云棠收到的添妆之物虽不算多贵重，但是加起来其实数量不少。 一直到初四的傍晚，云棠的外祖父一家从桃李村赶来。 外祖父一家从事果树种植的买卖，家底不算薄。 付康顺看着外孙女，满眼都是喜爱：“阿初明日出嫁，祖父没什么好给你的，和你外祖母商量了一下，还是此物最有用。” 说着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头盒子，云棠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外祖母陈氏说：“此物既能防身，又能在危急时刻当做钱财傍身，阿初要收好啊。” 云棠却觉得这上面的宝石实在太过贵重了，张口想要推辞。 舅母高氏温声劝说：“阿初收着就是，你外祖父给孙辈准备的礼物都是好东西，不单是你一个。” 云棠这才乖乖放好。 除了这把匕首，舅舅舅母给的是四双千层底的绣花鞋，姨母给的是两身里衣，同辈的表哥和表姐，表哥送了一面梳妆镜，表姐给了一对枕套。 亲近的人今日都会住在云家，表哥付元宇明日和云毅一起跟着送嫁的队伍去到闻家吃席。 云棠熄灭掉屋子里的灯，本想着明日要早起，想着快些入睡，结果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家，在出嫁前一夜是否也会辗转反侧，反正她自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每日都睡在现在的床铺上，也不能日日都见到爹娘，心里的慌张就有些压抑不住。 更重要的是，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的夫婿是什么样的人，长相和脾性是否与自己合得来，是否喜欢酗酒，是否会不把女人当人看…… 想到快要睁不开眼，云棠终于在惴惴不安中浅浅睡了过去。 次日天朗气清，就是温度仍旧不高。 毕竟是十一月的天气，没下雪就是老天爷给面子了，不然山道湿滑，一通折腾下来怕是不好看。 云棠没有让人给自己上浓妆，只略微修了修眉毛，上了很淡的一层口脂。 直到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众人高呼“新郎官来接媳妇喽”，付婕才红着眼眶给小女儿盖上了红盖头，低声说：“阿初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太过牵挂爹娘，记着，受了委屈不要忍着。” 云棠直接听红了眼眶，在盖头下点头。 云家数云棠最小，所以没有小辈上去拦新郎，只有云毅和准妹夫比试了掰手腕。 云毅有心让一下闻彻，免得准妹夫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但是不等他反应过来，闻彻已经稳稳赢了他。 闻彻笑道：“大哥承让了。” 云毅：…… 乔氏看着自家男人错愕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妹夫孔武有力，你这个大哥快去张罗开席。” 新娘出嫁，娘家这边会准备午饭，等到了夫家那边，则会有更为丰盛的晚饭。 云棠在屋里听着外面的热闹，心里的离愁别绪倒是被冲散了些。 席面吃得很快，毕竟冬日天短，天黑之后山路难走，可不好耽误新郎新娘拜堂的吉时。 云棠被扶着走出屋子，和闻彻一起给父母行礼。 付婕看着女儿女婿叩首，一直微红的眼眶终于落下眼泪，云广良也是声音哽咽，拍拍闻彻的肩膀：“阿初性子静，你定要多多爱护她。” 闻彻于是又郑重行礼：“祖父和岳父岳母安心，闻彻必不负阿初。” 第6章 抱她 云棠上了花轿之后才拿出手帕轻轻擦脸，感受着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出嫁了。 山路不平整，但是抬花轿的四个男人倒是稳当，云棠没觉得多难受。 闻彻今日骑的是家里的马，大哥骑着骡子跟在旁边，两个弟弟架着骡车，上面都是云棠的嫁妆。 闻恒和闻彦两个人小声叨叨：“三嫂的娘家是真疼女儿啊，这两个炕柜真漂亮！” “可不是嘛，本来三哥那房子就是翻新的，这家具一摆进去，肯定特别敞亮。” 云毅和付元宇对视一眼，都笑了。 唢呐声在中途不会响起，等到进了密阳村才重新开始奏乐。 云棠听到乐声响起就知道快到了，赶紧重新整理了一下裙摆，又把盖头扯了扯。 直到外面有人说“落轿”，云棠才暗暗深呼吸，不一会，轿帘被掀开，云棠低头看向脚尖，接着视线中出现一段红绸，伴随着男人略微压低的声音：“拿着它。” 云棠抿唇，知道这就是闻彻，随后依言抬手，抓住了红绸的一端。 媒婆在她手边扶着，云棠能感觉到红绸那端的隐约力道，根据光线的明暗变化，她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屋子。 闻彻的父亲在战乱中丧生，所以高堂上只有陶文珍，云棠与闻彻在众人的贺喜声中完成了拜堂礼。 此后媒婆就功成身退了，由已经拜过堂的男人抱起妻子，径直来到两个人的新房。 众人看到新郎官轻松抱起新娘子，起哄着说些玩笑话“新郎官果然身体好”“两人真般配”“这老三的个子是真高啊”…… 云棠在被人抱起的时候还惊了一下，接着又想到，这应该是闻家老家那边的习俗。 闻彻在抱起人之后，能明显地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他动了动胳膊，倒是觉得小妻子着实有些轻了。 男人个高腿长步子大，两三下把别人甩在了身后，他趁机开口：“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唐突了。” 其实不算是唐突，因为即便两人还没有掀盖头，也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只不过因为云棠不曾有心理准备而已。 云棠闻言未开口，只不过一直紧紧揪在男人肩膀处的手倒是松了松。 刚刚拜堂是在中苑祖父的堂屋进行的，两人的新房在南苑的东厢房，南苑这也是二房的房子，西厢房住着闻恒，堂屋住着陶文珍和闻芷。 云棠能感觉到闻彻的臂膀十分有力，起码她在他怀里感觉很稳当。 闻彻抱着她走了这一段路，呼吸都没有加重，直到把人安稳地放到了新房的炕上。 人们也跟着挤进了新房，毕竟是要掀盖头了，谁都想看看新娘子的样子。 闻彻看她坐稳当了，这才拿着秤杆挑起了面前人的盖头。 云棠就算不看都知道现在屋子里的人肯定不少，所以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的热意，只能坐在原地不动，任由人们的视线全部落在她的脸上。 她自己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眼下天还没有黑，在场的人们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新嫁娘面颊微红，但是根本遮不住本就白皙的肤色，满头青丝被灵巧地挽起，一张芙蓉美人面就无遮无拦了，细眉桃花眼，樱唇翘鼻，再配上她因不安而频繁闪动的眼睫，竟让人觉得这是哪户人家的娇小姐嫁过来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渐渐响起，全是夸新娘子长得漂亮的。 闻家的几个兄弟立刻招呼着众人出去吃席，闻彻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一道随着人流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陶文珍带着闻芷。 毕竟是有正经婆婆在这里的，大房和三房的女眷倒是不用留在这里陪着新嫁娘。 陶文珍自然是知道自家的儿媳妇容貌出挑的，但是今日这么一打扮，穿得又是漂亮的红色，显得人更加脱俗了。 云棠的心跳也随着众人离开后变得平缓，抬头去看，就看到自家的婆母正有些局促地站在她旁边，身边跟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 陶文珍温声问道：“阿初饿了，娘给你端一碗馄饨。” 虽说明日才会敬茶改口，但是乡下的讲究也不会那么严格，基本拜过堂就行了。 云棠倒是没有多饿，但是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婆母，她还是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娘了。” 她叫得顺口，陶文珍听着就高兴，立刻应声，还招呼闻芷：“阿芷在这陪着嫂子。” 待到陶文珍走后，云棠的目光就落在了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闻芷，闻彻的亲妹妹。 长得和婆母不太像，闻芷的相貌更偏英气一些，小姑娘很文静，面对着她这个新来的嫂嫂还有些拘谨。 云棠走到旁边，从带来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张手帕，上面绣了一簇梅花，是她给闻芷准备的。 “这是嫂嫂送给阿芷的，希望阿芷喜欢。” 闻芷看着近在咫尺的新嫂嫂，又低头看了看递到面前的新手帕，香香的，喜欢呢，于是很小声地说：“谢谢。” 接下了礼物，闻芷看着就更为放松了一些，甚至主动凑到云棠身边，软软问道：“嫂嫂以后是要住在这里吗？” 云棠笑着点点头。 陶文珍很快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过来，还很贴心地提醒：“素的荤的都有，要是有不喜欢的就挑出来。” 云棠倒是不挑，但是还是被婆母的细心触动到了。 她来之前很担心婆婆不好相处，但是眼下看来，倒是问题不大了，不仅不大，她还感觉自己这个新婆母的性子有些太过软和了。 于是她也不再那么戒备：“娘也带着阿芷去吃东西，今日备席，多吃些。” “行，那娘就带着阿芷先去了，”说着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屋子的布局，“你和老三住的这间是东厢房的南屋，朝阳舒服，还有北屋，但是那边就是床了，夏天睡舒服，中间的堂屋，烧水很方便。” 待到婆母带着小姑子走了之后，云棠才开始环视新房，心里想着这里就是自己以后的家。 第7章 “有闻到酒味吗？” 新房确实干净漂亮，云棠心里很是欢喜。 确实如陶氏所说，这房子宽敞向阳。 她和闻彻的卧房就不小，向南的窗户很大，上面的窗纸和边框能看出都是新的，现在都贴着喜庆的红喜字，看得人心情更好了。 除了一张大炕，屋子的空余位置也不小，她带来的小柜子都摆上也不显拥挤，再走到堂屋，能看到通向卧室的锅灶，旁边还有一口大缸，再往北走就是北屋了，是能睡人的屋子，也能洗澡洗漱。 云棠简单看了看就回到了南屋，这边能听到中院的热闹，她刚吃完东西也不饿，索性就准备洗漱一下。 不知道是闻彻还是陶氏烧的，反正堂屋的锅灶里还有温水，倒是方便了她。 洗脸擦身，她动作快，生怕闻彻在这期间回来。 收拾好自己之后，她就等在了卧室，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喧哗靠近这边的房子。 云棠捏了捏手指，知道席面应该是结束了。 堂屋的门被打开，紧接着就是南屋这边的门，云棠来不及做好准备，只见穿着大红色衣服的男人推门而入，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 闻彻进来之后就插好了门闩。 闻恒和闻彦自然不会让人扰了兄长的洞房花烛，所以直接带着一帮人走了。 人声渐远，但是云棠的心却根本不能平静下来。 虽然说已经拜堂成亲，可是她和闻彻其实就是陌生人，现在她和一个陌生人待在一个屋子里，怎么可能不紧张。 闻彻的视线里，就是小妻子穿着一身红色的里衣坐在炕边，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 “已经洗漱过了？” 声音清明，声调平稳。 云棠这才听出，这人根本就没有一点醉意。 她回答：“对，我看锅里有热水，就用了。” 闻彻点头：“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我去洗漱。” 云棠点头，待到男人的脚步声离远了，她这才开始有动作。 先是把从娘家带来的新被子拿出来一床，铺好在温热的炕头，然后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一床被子，猜到这是闻彻平时盖的，刚想也一起铺开，只是不等碰到被子，动作就停住了。 她知道新婚夜要干什么，所以要是铺了两个被窝，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多想，进而误会她。 云棠平日里不是这么犹豫的性格，只不过现在却忍不住多考虑。 但是男人洗漱的动作显然比她想象得要快，就在她还犹豫的时候，闻彻已经一边擦头一边进屋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对上了男人比夜色更深的眼眸，心突然就有点慌了。 她知道，这是弱小的人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所能发出的最明显的警示信号。 只不过现在这个强大且危险的人是自己的新婚丈夫，她无处可逃。 男人动作利索，两三下就结束了擦头发的动作，随手把巾子挂到椅背上。 云棠已经把被子盖到了腿上，想要躺下，结果后背被一只手给撑住了。 很有力，和抱着她进新房的手臂一样。 她抬头去看，就看到闻彻已经上了炕，压根没去管他自己的被子，而是毫不客气地扯开了她的被子，一手撑住了她要躺下去的趋势，一手环过了她的腰。 云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闻彻凑近她的脸，低声问：“有闻到酒味吗？” 云棠此刻根本不能思考，只能顺着他的话做，吸了吸鼻子，闻不到酒味，只能闻到一点淡淡的草木香。 “没有。” 话音刚落，男人的亲吻就落在了她的脸上，随之往下。 屋子里的温度不低，所以哪怕衣衫被解开，云棠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寒意。 她能感觉到的，就是男人一直撑在她身体旁边的手臂，有力又坚实。 新婚夜的红烛不会熄灭，但是云棠可以一直闭着眼睛，只有在闻彻折腾狠了，她才会忍不住地睁开眼，眼角红红地看着他，说不要了。 …… …… 云棠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桌上的红烛不知道什么熄灭了。 时辰肯定是不早了，她立刻就要起床。 但是原本躺着还不觉得酸痛的身体，动一下就发出了严重的抗议，更遑论腰间环得紧紧的手臂，她压根起不来身。 然而忙了近乎一晚上的男人却立刻就醒了过来，手臂微微用力就把她压实在了炕上。 “不用着急，娘不会在意这些。” 云棠还是坚持要起床，毕竟就算婆母不在意，还有祖父祖母和叔伯呢，她是新妇，总不好第一天就让一家子等着她。 “我看天都亮了……” 然而话没说完，她就感觉到男人的手又开始动…… 好在他没有彻底放肆，也算是心里有数，在云棠马上就要忍不住掐他手臂的时候，把人放开了。 他动作倒是快，云棠刚刚穿好衣服，他那边已经洗好脸，甚至把她的洗脸水也准备好了。 屋子真不算整洁，毕竟柜子什么的还都没有调整好位置，不过云棠来不及整理这些了，洗好之后就跟着闻彻去了正房，先给婆母陶氏敬茶。 陶文珍就是个软和好相处的性子，如今看着小两口，满心满眼就都是欢喜，喝了茶，便把准备好的一对玉镯送给了云棠：“老三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阿初尽管说他。” 云棠笑着接了。 闻恒和闻芷站在一边，等着和三嫂打招呼。 事实上，闻恒的年龄比云棠还大两岁，云棠接他这声二嫂还有些别扭，不过闻恒性格开朗大方，很容易就会让人放松。 闻芷也很喜欢漂漂亮亮的嫂嫂，去中院的路上都一直牵着云棠的手。 闻恒在后面跟亲哥小声念叨：“咱阿芷头一次表现出来这么喜欢一个人。” 闻芷从小没有父亲，母亲陶氏性子又软，所以小姑娘的性格就很文静，话少，一直到前两年闻彻回来，这种情况才好了一点。 闻彻没说话，但是视线却落到了走在前面的娘仨身上。 这样来看，云棠比母亲的个头还要高一些，算是乡下女孩中高挑的个头了，但是昨天抱着她的时候，却觉得怀中的新婚小妻子瘦瘦小小的，一只手臂就能完全圈住。 云棠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没回头，但是面颊微微红了。 第8章 新媳妇认人 闻家没有分家，所以一大家子都是在中苑的老爷子这里吃饭的。 云棠等人到的时候，大房和三房的女眷们已经开始准备把早饭端上桌了。 云棠先是跟着闻彻给祖父祖母敬了茶，接着又在他的介绍下认人。 闻家的人口实在不算少，不过好在云棠的记性还算好用，所以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祖父闻震和祖母孔淑兰共育有三子一女。 长子闻志义，娶妻严玉凤，夫妻二人育有两子。 长子闻风在前几年战乱刚开始时就丧生，只留下了一个妻子曹氏。 曹氏在得知丈夫没了的时候，已经临近产期，惊悸交加之下又逢难产，最终孩子没有保住，她侥幸活下来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老爷子做主把长孙媳留了下来，并且承诺她来去自由。 次子闻启身体较弱，但也是相比于闻家的其他男儿而言的，若是和普通村民相比，闻启也算是身强体壮了，妻子宋霜霜，是个看起来就很泼辣的性子，夫妻二人育有一子名为闻敬实，小名石头。 二房就是陶文珍跟公爹这一房，云棠倒是在昨天就已经了解过了。 她知道自己已逝的公爹名为闻志言，也是在战场上没的，小妹闻芷就是在闻家的男儿被选去打仗的那一年降生的，当时公爹已经走了，所以小姑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闻恒当时年纪不到要求，所以很幸运地没上战场，这些年也一直护着母亲和妹妹。 三房的幺叔名为闻志通，妻子张慧英，夫妻二人育有一子名为闻彦。 三房算是这一家子最全须全尾的一房了，不仅没有在战乱中丢性命，现在还养着张慧英的娘家侄女，名为张巧兰，今年十八岁，与云棠同岁。 云棠在闻彻的介绍下一一叫人。 小石头在宋氏的怀里喊饿，一家人这才落座开饭。 不过因为人数很多，所以闻家是男女分开吃饭的，云棠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只管跟着婆母陶氏便好。 早餐很简单，所以结束得也很快。 冬日里无事，女人们在饭后一般都会回到各自的房子，不过如今加了一个云棠，那么做饭的事情就要重新安排一下了。 在云棠来之前，闻家的做饭任务是轮流进行的，大房的娘仨为一组，二房的陶氏和三房的张氏及张巧兰为一组，两边都是三个，倒也公平，如今多了一个云棠，反而有些不太好安排了。 大伯母严氏说：“阿初如今嫁过来了，那肯定也是要一起做饭的，只不过要是跟着弟妹做饭，那我们大房这边岂不是就少了一个人。” 言下之意，觉得这样不公平。 可是家里的女眷，除了闻芷和祖母孔淑兰，偏偏就是七个，要想平均分开是不可能的。 宋氏本来和自家婆婆不对付，但是此刻倒是和严氏一条心，也附和着说：“所以我看还是三房轮流着来，这样二伯母和三伯母虽然辛苦点，但是一回轮下来也得隔着两天呢，比现在多歇一天。” 云棠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宋氏。 虽然宋氏和严氏有小心思，但是平心而论，这个法子算是最妥当的了，虽然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大房三个人做饭，二房和三房都只有两个人，但是起码能分开。 虽然轮到二房和三房的时候，两个人做一家子的饭会有些辛苦，但是起码三天一轮，还算可以接受。 而且云棠能看出曹氏这个大嫂身子很是虚弱，估计不是能干重活的，所以大房实际算下来也就是两个人干活。 陶氏虽然性子软弱，但是脑子并不笨，和自家儿媳对视了一眼，就点头答应了这个安排。 张氏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两个嫂子都点头了，她反对也没什么意义，何况自家的侄女还在闻家这里住着，多干些活也是应该的。 做饭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云棠在离开之前给小石头送了两件肚兜，算是全了礼数。 宋氏笑着接过，表情比饭桌上好了很多。 云棠心里失笑，但是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的。 陶文珍让闻恒把闻芷先带回了南苑，自己则带着儿媳熟悉整个闻家。 “咱们家占地很大，也是因为人多，当年你祖父带着一家老小来到这里，看中这里避世人少，相比于很多城镇会更加安全。” 云棠点点头，知道当年祖父带着一家子的女人和孩子奔波至此，肯定是十分不容易，那时候，家里的男人应该已经被征走了。 陶文珍带着她一边走一边说：“咱家的牲畜都养在了中苑，咱们二房住南苑，大房住北苑，三房的房子和中苑并排，住在东苑，外面看着是四户人家，但是内里都互相有门。” 这样做也是为了安全考虑，毕竟若是没有小门，那如果出现危急情况，就不太容易通知到所有人。 走到中苑的猪圈旁边，能看到闻家养的三头猪，其中两头已经很是肥壮了，旁边就是拴着牛、骡子和马的棚子，收拾得很干净，可见主人家照顾得细心。 “娘，猪食和草料是谁来喂？” 毕竟这也算是一项活计了，肯定不能是谁想起来谁喂，肯定有个章程。 “谁做饭谁喂，不过咱家的男人们都不是懒汉，所以很多时候就会搭把手，所以喂牲口倒不是什么难事。” 云棠了然地点点头。 回到南苑，云棠与婆母分别，自己进了东厢房。 进来之前还不觉得冷，一进来就发觉屋子里的温度实在是高，衬得外面湿冷湿冷的。 闻彻正在把堂屋里的水缸灌满。 “冷不冷，快去炕上坐。” 闻彻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尖就猜到她肯定是冷，干脆放下了水桶，牵着她上了炕。 冬日本就无事，加上他才新婚，所以最近都很得闲。 云棠却感觉有点无所适从，毕竟少有这种大白天就在炕上窝着的情况，总觉得自己在偷懒。 闻彻像是没看到她的紧张，看她坐好后，他就直接两腿敞开，形成了一个把她圈在原地的姿势。 男人手长脚长，这么随意一坐，很轻易就把她堵在了墙壁和他之间。 第9章 上交私房，三爷上道 云棠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躲不过和他面对面。 闻彻握着她的手摆弄，随口问：“这里的温度是不是比你们村里低？” 云棠下意识回答：“嗯，我们那边午后还是很暖和的。” 实在想不到，这密阳村和她娘家村子离着并不远，但是气温却是差的不少。 “山里气温低，也潮，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多烧炕。” 这话说得怪财大气粗的，惹得云棠看他。 闻彻：“怎么？” 云棠摇摇头：“山里到了冬日不好捡柴火？我们还是省着点烧柴。” 闻彻神情意外，像是没想到她能知道这些小常识，确实，这里冬日多雪，山路不好走。 “放心，入冬前就存了好些柴，烧不完。” 夫妻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倒是也不显得生分和尴尬。 云棠觉得手指被他捏得还挺舒服，只不过眼睛随意一转，就看到炕下面的柜子摆放的位置不太对。 也不算是不对，就是不是她的习惯。 两人这间屋子里，除了云棠带过来的两个炕柜和两个落地小矮柜，还有一个长条形的桌子，摆在了西面窗户的下面，南面的窗户旁边是一个大衣柜。 闻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你的包裹我都放到了衣柜里，但是没有打开。” 毕竟是姑娘家的包裹，虽说两人已经是夫妻，但是闻彻也没有随便打开帮她整理。 云棠顺着他的话说：“我一会自己整理，就是我带来的那两个小柜，能不能挪一个到炕边，我晚上偶尔喝水，杯子要放到上面。” 不然那个长条桌子直接和炕一个西，一个东，拿放东西都好麻烦。 闻彻听到后就开始下炕挪柜子，那个在云棠看来，自己很难挪动的柜子，在他手里倒是轻巧得很。 闻彻把柜子放到了炕头那边的墙边，眼神问她是否合适。 云棠点头。 接着不等她下炕，男人就去堂屋拿了笤帚，顺手就把地给扫了，简单一收拾，屋子瞬间就变得顺眼多了。 云棠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变了，因为村里的男人，其实很少会做这些家务活。 即便他们能下地，也愿意做重活，可家务活却很不愿意沾手，好像做了就很损面子。 女人们也大多能接受家里的男人们不做家务，因为地里的活确实更重，更遑论有些勤快的汉子还会在农闲的时候去城里找活干，这都不是轻松的事。 可是云棠的父兄都是能帮家里的女人干活的，更别提她的父亲有着一手的好厨艺，经常会给家人做饭。 所以云棠也更喜欢能帮着女人做事的，不过她在出嫁前并未在心里对闻彻多加要求。 因为知道他上过战场，心里就认为这样的男人怕是更不会料理琐事了，以至于现在看到他的行为，竟然会有惊喜的感觉。 云棠看着他收拾完屋子，接着就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荷包。 不过说它是荷包都算是夸奖了，因为上面并没有任何的图案，就只是灰布缝成的一个小袋子。 “这是五两银子，是我私下里攒下来的，你收好。” 五两银子？ 要知道，现在的农家，一年下来能有个二两银子的剩余都是十分了不起的，这还得是一家人省吃俭用的成果。 像是闻家这种没有分家的情况，下面的小辈们手里能有个几百文就算是不错了，闻彻这一出手着实让人惊讶。 云棠没有接下来，而是低声问：“怎么有这么多？” 闻彻淡声解释：“我们兄弟上山打猎，若是能猎到大物，卖出去的钱祖父会看情况分给我们一些。” 云棠看看他，又看看鼓鼓囊囊的小灰包，觉得光打猎也不够五两啊，何况卖出去的钱，大头肯定是要放到公中的。 闻彻接收到了她疑问的眼神，笑笑，接着说：“之前在战场上，也得过一些封赏。” 云棠理解了，但是她还是不太敢替他保管这钱，觉得数额还是太大了。 “你还是放回去，我在家里也花不着什么钱。” 谁料这人还挺执着，直接把钱袋子放在了她的面前：“女人管钱是应该的。” 云棠无法，只能把这钱放到了她的小柜子里，是带锁的小柜子，还算是比较安全。 时间空闲，云棠干脆就把衣柜里的包裹都打开了，把自己的衣服和他的衣服都整理好，整齐地摞在柜子里。 她整理的时候并不费事，因为闻彻的衣物本来就很整齐，还都很干净，只在角落里有两三件带补丁的衣服，她猜这是干农活或者上山打猎才穿的衣服。 …… 今日大房做饭，云棠就拿着针线来到了陶氏这屋。 陶氏正在给闻芷擦头发，小姑娘刚刚洗完头发，显得更加白嫩。 陶氏笑着对她说：“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云棠总不能说那男人话太少，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确实有点尴尬，所以只能笑着回：“我看三爷也没个荷包，寻思给他做一个。” 用小灰袋子装五两银子，她觉得有点不配。 当然做荷包其实也能在自己的屋子做，她来陶氏这里主要就是为了了解一下家里这些人的脾气秉性，毕竟没有分家，以后的吃饭干活都要在一起，所以还是提前知晓比较好。 陶氏闻言温婉一笑：“也是我疏忽了，前些日子忙着他的婚事，再往前就是农忙，倒是没想起来给他准备个荷包。” 陶氏是个再温柔不过的性子，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语速也慢，云棠和她相处起来不费劲。 而且她这个婆母看起来也很单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她所担心的婆媳关系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娘，咱家人多，您能给我说说长辈和兄嫂的脾气秉性吗？以后我也好和大家说话。” 陶氏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懂事，心里欢喜。 婆媳两人聊起天来十分投缘，闻芷在一旁晾头发，晾得差不多了就试着自己扎头发。 云棠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梳头发就很想笑，于是让闻芷坐在她面前，自己帮她扎头发，期间也没耽误和婆母说话。 闻彻在窗边经过，听到里面偶有笑声传来，接着神色不变地收拾起院子。 第10章 “睡我这。”“不要。” 云棠手脚麻利，和陶氏说着话，手里的针线活就已经完成大半了。 “你祖父祖母都是明事理的人，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做事，见识多，很多事都能帮着老爷子拿主意，老爷子的身世我倒是不甚清楚，但是你也能看出来，他比普通的村民懂得多。” 云棠点点头。 确实如此，她虽然只在早上的时候才算真正见到了祖父，但是就这一面，就能让她感觉出，祖父虽然岁数大了，可是头脑清楚，眼神清明，是个很容易让人信服的领导者。 云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婆母的性格了，所以现在说话也能放得开一些：“娘，二嫂和伯母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就早上一顿饭的功夫，严氏对着宋霜霜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好。 陶文珍无奈叹气：“倒是没什么大的矛盾，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你伯母就是个急性子，霜霜那边也是丝毫不让人，而且老二的脾气好，就显得霜霜总是欺负他一样，时间一长，你伯母就越看霜霜越不顺眼了。” 云棠听懂了，而且联系到闻家大哥的离世，她几乎就能猜到，严氏一定是加倍疼闻启这个老二的，所以才会看不惯宋霜霜的一些行为。 自家这一房没什么好说的，云棠就问起三房：“张家的妹妹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她说的是张巧兰，三婶的娘家侄女。 陶文珍想了想时间，然后才说：“应该是我们搬到这里的第一年末，巧兰不知道怎么找到了这里，说是张家的人全没了，她没办法，只能来投奔你三婶这个姑母，那个时候正是世道最难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左右，依着你祖父的脾气，肯定不会把小姑娘赶出去，就这么住下来了。” 不算是多特别的事，前几年流落在外的孩子太多了，能找到亲戚收留，那都是运气好。 …… 午饭吃得很丰盛，平时自然不会如此，只不过昨天的剩菜还有不少，拼拼凑凑就显得很丰盛了。 饭后严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收拾饭桌连带着刷碗，云棠看到大嫂曹氏的动作显得很不流畅，像是累极了的样子，尤其是手脚麻利的严氏正站在一边，显得曹氏很像偷懒。 但是严氏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最后还把曹氏没有干完的活接了过来，这种明显偏向大儿媳的举动，宋霜霜像是习以为常。 回到南苑，云棠先去漱口，等她回到南屋，就看到闻彻正准备午睡。 看着他这样，云棠也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毕竟昨天折腾了一天，一晚上也没怎么睡，上午又和婆母说了半天话。 脱掉鞋子，云棠很自然地就往炕头那边躺，只不过还没等动作，一只脚腕就被人握住了。 扭头去看，闻彻也正在看着她。 “睡我这。” 是陈述的语气，但是他说完之后并没有强硬拉她，显然还是给她选择的机会。 然后，她果断拒绝：“中间冷，炕头这边暖和。” 早上的时候，他起来烧了一点水给她洗脸，所以现在炕头还有余温，睡在这里肯定舒服。 闻彻闻言松开了手，等她躺下之后，他又不言不语地挪到了她的旁边，把她和被子都抱进了怀里。 云棠：“……你盖不盖被子？” “热，不盖。” 热还要凑到炕头这边来？ 云棠没再管他，自己掖好了被子，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云棠睡醒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她翻了个身，身边已经没人了，倒是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动静。 刚睡醒懒得动，她就只是坐起来，把被子盖着腿，然后拿过了床头小柜子上的半成品荷包收尾。 她女红还算不错，之前在家也是经常做绣活挣钱，时间一长倒是给自己攒了些零花钱。 闻彻进来的时候，云棠正好剪断了线头。 他先是看了看她，又接着看了看她手里的荷包。 云棠莫名有点脸热，拿着荷包的手指都紧了紧。 不过这本来就是给他的，低头又检查了一遍，觉得彻底没问题了才开口：“以后用这个荷包。” “嗯，你换上。” 云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的小灰包已经被她收在了她的小柜子里。 他没钥匙，根本打不开。 好了，这下脸更热了。 忍不住转移话题：“我哥和表哥都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他俩是来吃席的，是她的娘家人，今日倒是没见到。 她以为两个人会在这里住一宿的。 “昨天吃完席走的，本来想要留他们住下，但是当时天色还早，大哥就说来得及。” 云棠了解大哥，觉得他应该是不放心大嫂怀着孕一个人睡。 她想问两个人当时喝酒了吗，走山路会不会危险。 但是不等她开口，闻彻像是猜到了她的顾虑，解释说：“我叫阿恒驾着骡子送他们回去的，放心，安全送到家阿恒才回来。” 云棠点点头。 话题就此揭过。 “一上午都在和娘说话？” 云棠一边叠被子一边说：“对，娘很温柔，我们聊得来。” “有没有谈到大伯母她们？” 云棠动作停下，转头看他，带着点不确定问：“谈到了，是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闻彻神色不变，看着她说：“没什么，就是大伯母那边三个人做饭，你和娘就两个人，要辛苦你们了。” “三婶那边也是两个人，没事的。” 闻彻接着说：“大嫂的身体非常虚弱，其实能干的活很少，所以大房那边基本也可以算两个人。” 说到这，云棠就接着他的话问了：“大伯母是更偏向大嫂吗？” 这话在屋外她肯定不会问出来，只不过现在是在她和闻彻的屋子里，在这个家，闻彻是她最亲近的人。 “不算是偏向，可以说是愧疚和心疼。” 云棠听懂了。 愧疚应该指的是，曹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甚至因为这个很难再改嫁，就冲这一点，严氏就没资格刁难曹氏这个儿媳妇。 至于心疼，云棠想，严氏不会是真的心疼儿媳，而应该是她心疼死了的大儿子，如今大儿子不在了，这份心疼很可能就被倾注到了曹氏的身上，如今的一些看似偏向曹氏的举动，大概都带着一些补偿的意味。 第11章 回门 翌日回门，云棠早早地就起来换衣服了。 事实上，她困得不得了，并且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为什么闻彻的体力能这样好。 吃完早饭，闻彻回南苑搬东西，都是他准备的回门礼。 “两坛酒，两包茶，一包红糖，一只野兔和一只鸡，你看看还有要补充的吗？” 云棠摇摇头，觉得这些就已经够多了，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她见过同村的女孩回门，手里能带点糖回去，娘家人就已经很高兴了。 出了闻家这个门，外面的百姓和历朝历代都一样，实在谈不上富有。 闻彻准备套马车，自然不是那种带着轿子的，就只是把板车套到了马的身上。 “今日怎么不用骡子？” 闻彻解释：“马更快一些，而且家里主要使用牛和骡子耕地，农闲的时候就让它们歇着” 牲畜是在祖父的中苑，两个人需要把东西从南苑提到中苑。 闻彻在前面提着两坛酒和野兔野鸡，云棠跟在他身后，手里是茶和糖。 今日本该二房，也就是陶氏和云棠来做饭，但是因着云棠要回门，所以临时改成了三房来。 小夫妻把东西都放到板车上，刚吃完饭的严氏就凑了过来。 眼睛很快地把回门礼都看了一遍，接着就怪声怪气地说：“老三真是疼媳妇啊，酒茶都有。” 还都是两包！ 现在又没分家，这些东西还不是老爷子出的，说不定就花到了她儿子交上去的钱！ 聘礼给的多也就算了，现在一个回门也要这样多！ 云棠看了看严氏，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是没话说，也不是不敢怼回去，而是现在闻彻这个亲侄子站在这里，还是中苑，她强出头不算是明智的选择。 果然，闻彻说话了，声音很平静：“二哥当年陪二嫂回门，回门礼比这更多。” 严氏：“……” 那怎么能比，当年老二结婚，家里的条件比现在好多了。 不等她说话，闻彻已经扶着云棠上了板车，然后驾着车出了门。 …… 等到出了闻家的大门，云棠才说话：“这些东西，都是公中出的吗？” 闻彻没回头，淡淡说：“一部分是祖父给的钱，一部分是我提前用私房买的。” 野鸡野兔是成亲前两天，他和老四从山里猎到的。 云棠没再说话，心里想着，这人思虑还真是长远，当时还没成亲拜堂呢，就已经开始准备回门礼了。 密阳村的家家户户离得都比较远，所以路上很安静，云棠也分出心思开始看周围的路和环境。 她从未上过遥陵山，闻家的位置虽说不在主山的山脉里，但是周围都是一些平缓的小山，在别人眼里，也算是住在山里。 但是云棠能看到大片地势平缓的土地庄稼，所以密阳村这里的耕地，并不像是外村人所想的那么困难。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祖父带着那么多人迁徙到这里，虽说是为了避世而居，可也不能真的窝在山里，只靠吃山能吃多久？还是要种地。 闻彻赶车很稳，云棠看着看着就有点昏昏欲睡。 闻彻和她背对着的，眼看着要下山路了，想要回头告诉她一声，结果就感觉后背传来不轻不重的压力。 她靠在他背后了。 闻彻没动，微微扭头，刚好看能看小妻子合上的眼睛，睫毛弯弯翘翘的，肤白细腻，不算烈的日光洒在她脸上，几乎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这是睡着了。 云棠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她只是睁开了眼睛，甚至身子还没动，前面的男人就开口问：“醒了？” 云棠：“……嗯。” “冷不冷？” “不冷。” 临出门的时候，陶氏特意找出了一件带帽兜的披风给她，样式不太好看，但是很挡风。 现在毕竟是冬日，赶来尤其辛苦，上次坐在花轿里没觉得有什么，这次要不是有这个披风，云棠觉得自己肯定受不住。 “马上要到了。” 不用他说，云棠也已经认出了地方。 等到进了村子，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碰到村里的人，有相熟的会打招呼，等到板车过去，剩下的人就开始聊。 “刚才那是马，真气派！” “那天新郎来接亲，就是骑的马，我当时还以为是借的，没想到真是闻家自己的。” “这么说来，闻家不仅有牛和骡子，还有一匹马！” “这亲事可真不错，我觉得比那孙家也不差什么了。” “行了啊，人家阿初都嫁人了，快别提那孙家了……” …… 云棠原本还想给闻彻指路，怕他忘记云家的位置，结果人家根本没用到她，非常顺利地驾着车到了云家的门口。 马蹄声很明显，几乎是两个人刚到门口，屋门就打开了，付婕带着笑意迎过来。 “可算是到了，娘一听到马蹄声就猜是你们。” 云棠没等车停稳就要往下跳，其实没什么问题，结果没等她有动作呢，前面背对着她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后面长了眼睛，右手背过身拉住了她。 “别跳，等我停稳。” 云棠这才没动，只不过仍旧眼巴巴地看着娘。 这会子功夫，家里的人除了祖父就都出来了。 云毅把栅栏门彻底打开，方便闻彻把马牵进来。 等到彻底停稳，云棠才下车，按捺着开心叫人。 闻彻手里拎着酒和野鸡野兔，也跟着她叫人。 付婕本就对闻彻没什么挑剔的，现在又是成了自己的正经女婿，自然更加热情。 “这带的也太多了，上次的聘礼就有酒有茶的，等走的时候你带走，给你祖父喝。” 闻彻笑笑：“专门给祖父、岳父和大哥带的，不多。” 云广良不贪酒，但是看女婿对自家这么上心，心里也高兴，立刻带着女婿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老爷子被人请去县城修书了，估计得明天才回来。” 云棠凑过来问：“祖父自己去的吗？” 乔氏挽着她说：“没有，你姐夫跟着去的，岚岚说你姐夫去县城送货，能照顾祖父。” 姐夫秦冲做布匹生意，确实经常要去县城送货。 一行人进了堂屋，人不算少，说起话来也不冷场。 第12章 “我们多回来” 男人们说话，女人们随便聊了两句就出来准备做饭。 云棠拉着嫂子说话，其实只不过是这么两三天，她就感觉嫂子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些。 乔氏觉得自己这边没什么好聊的，反而是问起小姑子的新婚生活。 “妹夫待你如何？” 付婕听到这话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她回答。 云棠感觉耳根有点热，索性低头开始剥蒜，细声细气地说：“就，正常啊。” 还能如何，要是待她不好，她早就自己跑下山了，哪里会给他再上她家来的机会。 不过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好，只隐约觉得，闻彻还算是个体贴的人。 嗯，除了晚上。 乔氏和婆母对视一眼，都笑了笑，觉得小姑娘这是害羞了。 可不就是小姑娘嘛，姑爷今年二十五，而阿初今年才十八岁，若不是因着孙家那事，估计也不会选在现在结婚。 即便村子里的很多人家，都是在自家女儿十六七就嫁出去了。 可是付婕知道，女子早早成亲生育，对身体实在不是好事，不过现在木已成舟，只能往前看。 付婕原本是打算做红烧肉，再用筒骨熬一锅汤的，现在女婿带来了野鸡野兔，野兔还好，还有点气，野鸡是死透了，得赶紧做了。 于是红烧肉换成了土豆炖鸡，主食吃的是白菜豆干鸡蛋馅的蒸饺，另外并了一锅熬得很到火候的筒骨汤，香得不得了。 云家做馅料，一般都会在锅里炒一下，是会费点油，但是做出来格外香。 闻彻吃了不少，付婕看得满脸笑意。 不怕女婿吃得多，就怕他不吃，现在这样才看着像是一家人。 等到吃过午饭，两个人回了云棠的闺房，一进屋子就感觉到了暖和。 云棠知道，定是她爹已经烧过她这边的炕了。 闻彻挑眉：“你在家是不是最受宠的孩子？” 闻家没有出嫁的姐姐或者妹妹，他倒是有个姑母，可是差着辈分，不好比较，三房加起来也就一个闻芷是孙辈的女孩，所以闻彻也想不到对于出嫁的女儿，娘家怎么样做才是合适的。 但是他能肯定，云家肯定是特别疼女儿的。 云棠笑了笑，声音轻快：“爹娘和祖父对我们兄妹三个都很好，对大嫂也很好，你要是觉得我最受宠，也可能是因为我最小，爹娘免不了要多照顾。” 闻彻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在这里，明显是更加放松且自在的状态，眉眼也十分灵动。 云棠脱鞋准备睡一会，一个不察就被闻彻勾住了腰。 两个人站在炕边，男人高大的身形能够完全把她笼罩住，即便他还没有其他的动作，可是云棠心里也是慌得不行了。 毕竟窗外随时会有人走过，她担心两个人的身影会投到窗子上。 “做什么？” 闻彻低声说：“以后，只要有时间，我们多回来。” 云棠心一跳，原本盯着男人衣襟的眼睛上移，对上了他如墨般的眼睛。 她双手是抓在他的腰侧的，现在忍不住使了点劲，意识到后又马上松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上炕睡午觉，闻彻自然是不会做什么的，场地不合适，时间也不合适，就只是单纯地抱着她闭目养神一会。 云棠一觉睡醒，身边已经没了人。 在自己房间睡觉就是很安心，她又赖了一会才起来。 出了屋子，才看到自家的鸡舍好像被加固了一下。 付婕看她醒了，过来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说：“女婿收拾的，说是你爹平日里做木工忙，你大哥又要照顾你嫂子，他就顺手修了一下。” 诚然这活谁都能干，可是女婿能有这番举动，也是在变相地告诉云家人，他很看重云棠，也愿意爱屋及乌来照顾她的家人。 云棠看了看鸡舍，又看了看在堂屋和她爹说话的男人，小声说：“他应该是本身就很勤快。” 付婕：“怎么说？” 云棠想了想这两日在闻家的生活，简单总结：“烧水扫地，我有时候着急去洗漱，等到再回来想要叠被子，发现已经被他叠好了。” 都是小事，可是小事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 付婕听着就满意，然后开始嘱咐：“女婿愿意干是好事，你也不能偷懒。” 云棠把头抵在母亲的肩膀上，忍不住嘟囔：“我才不会偷懒。” 说到这了，付婕就接着问：“做饭怎么安排的？还有你婆母，有没有刁难你？” 虽说陶氏看起来确实是温婉和善，可是付婕还是担心女儿受气。 毕竟年纪小，要知道，对于很多小媳妇，很多婆家不是像人们想象地那样会去疼儿媳，而是会欺负儿媳年纪小。 云棠摇摇头：“没有，婆母很和善，相处起来也简单，不是那种心思心眼多的人，闻彻的妹妹也十分可爱。” 付婕欣慰地点点头。 “还有做饭的事，就是三房来轮流，可能轮到的时候会有点累，不过做完一天就可以歇两天。” 整体看下来，闻家的女眷的活并不算重。 等到日头偏西，小两口就准备走了，本来是想着住一晚上的，但是下午的天开始阴沉。 云广良和闻彻都认为明天应该会下雪，万一真的下了，那山路就会很难走了。 云棠虽然不舍，但是也知道轻重，何况走了这一趟下来，她也知道闻家和云家的距离真的不算是太远，以后回来的机会还有很多。 万一真的因为下雪回不了闻家，那就不是一两天的事，太麻烦了。 所幸准备给两人带走的东西是付婕早就收拾好的，现在说走就能走。 “这是你爹做的腊肉和腊排骨，还不到能吃的时候，不过也差不多了，回去添个菜。” 闻彻没有推辞，知道这是岳母特意准备的。 云棠才没功夫顾及这个，她现在满心都是不舍。 付婕如何感觉不到女儿的情绪，可是她可不能表现出什么，不然女儿只会更加不舍。 闻彻在这种时候不必说话，只是抬手扶着云棠上了板车，动作很自然，但是能看出男人的细心。 小两口和云家人告别，马蹄声响起，人影渐远。 第13章 挡挡风 回程的速度比来的时候更快，闻彻让她坐稳：“这雪怕是等不到明日再下了，咱们抓紧赶路。” 起风了。 云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只觉得这温度真的是说降就降，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冷。 两人原本的位置是背靠着挨在一起的，闻彻能给她挡挡风，但是现在，漫天的大风已经没有方向可言了，几乎就是在乱刮，云棠感觉全身都是冷的，只有后背挨着闻彻的地方有点热意。 云棠还在极力往披风里缩，板车却停了下来。 她不解地抬头：“怎么了？” 闻彻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她抱到了腿上，然后整理一下她的披风，把帽兜严严实实地扣在她的头上，接着一把把她的头压在了胸膛上。 云棠被冻地反应有点慢，等到车又开始动了才开口，只不过因为脸埋在了他的衣服上，声音就有点闷闷的：“我也没有这么冷。” 她是担心万一有人经过，会看到两人的姿势。 闻彻环着她后背的手臂紧了紧：“嗯，让你给我挡挡风。” 云棠：“……” 不想说话，因为闻彻的怀里显然比他的后背更暖和，想着马上就要上山路了，应该也不会遇到人，云棠窝得心安理得。 闻彻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人，因为披风围得严实，所以只能看到她的几缕发丝，风吹得厉害，那发丝有点张牙舞爪地乱飞。 雪是在云棠和闻彻两人进了密阳村之后开始下的，刚开始还很小，但是很快就变大了。 等到两人进了闻家的门，地上也有了一层薄雪。 老爷子从堂屋出来，指挥着闻启去帮忙牵马。 在家里的人自然没有觉得多冷，但是云棠这一路，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要冻麻了。 即便她这一路基本都是窝在闻彻的怀里，可是手脚还是冻得快没有知觉。 这种情况也不方便多说话，闻彻只简单交代了一句：“娘，车上有些腊肉和腊排骨，是岳母给准备的，您看着挂在哪合适，还得再等几天才能吃。” 云棠稍微缓过来一点，和老爷子老太太打了招呼，就跟着闻彻回了南苑。 闻恒去帮娘提东西，看到数量不少的腊肉和腊排骨，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云叔的手艺没得说，这肉的颜色真好。” 严氏和宋霜霜凑过来看，发现这云家人还真是出手大方，给女儿做面子一点都不含糊。 不过想着能吃上腊肉，婆媳两个人都挺高兴。 陶文珍指挥着儿子把肉挂在了厨房的房梁上，数量清清楚楚，没人敢偷吃。 …… 闻彻一进南苑就把云棠抱了起来，云棠反应不过来，倒是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堂屋门口的闻芷。 小姑娘难得笑了笑，然后转头进了屋子。 看背影倒是很欢快。 云棠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冻僵的脸有了点热意。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领。低声抱怨：“……阿芷都看到了。” 闻彻脚步不停，直接把人抱到了南屋的炕上。 “阿芷喜欢你，看见也没关系。” 云棠哼了一声。 是没关系，可是她会不好意思。 闻彻动手解她的披风：“今天是特殊情况，咱们早点回来暖和暖和，你手都冻僵了，脚肯定更冷。” 云棠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本来也没怪他。 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也是一手的冷意。 本来正准备出去烧热水的男人停住了，直直看向她。 云棠被他看得难为情：“你没有披风，我担心你冻病了。” 闻彻拉住了她准备收回去的手，略用点力揉捏，但是声音平静：“我没事，多亏了阿初给我挡风。” 云棠：“……” 一把抽回了手，转头不再看他：“多烧点水！” 闻彻笑了笑，弯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出去干活了。 锅里有陶氏已经烧好的水，但是有点凉了，闻彻动作很快地热了热，进屋让她去洗。 云棠只简单地擦了擦，毕竟一会还要去中苑吃饭，等到吃完饭再好好洗。 去吃饭的路上，云棠发现地上的雪已经盖过脚面了，并且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 闻恒直接把闻芷抱了起来，小姑娘窝在哥哥怀里很乖巧。 云棠伸手给小姑娘掖了一下衣领，防止钻风。 几人到达中苑的时候，张氏和张巧兰正在摆饭，云棠也是第一次认真看张巧兰的样貌。 前几次吃饭，这姑娘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张氏身边，云棠和她只在第一天认人的时候说了话，后面就没有打过交道。 如今张巧兰来回走动盛饭，倒是吸引了云棠的视线。 原因无它，就是张巧兰的长相确实突出，尤其是在这乡村山野，更显得她肤白柔弱，行走动作间，不堪一握的腰肢也十分明显。 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实在算不上近，毕竟她只是三房婶子的娘家侄女，搁在平时都见不着面。 饭桌上，老爷子叮嘱自家儿郎：“这几日不要上山了，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 众人纷纷点头，都知道轻重，毕竟雪天路滑，就算要打猎也不能这时候冒险。 老太太也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叮嘱道：“阿芷和石头都不要贪玩出来玩雪，我觉着，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都冷，千万别冻着。” 众人都明白，生病可是大事，尤其是小孩，可能生一场病就能要了命。 陶氏和宋霜霜都点头说知晓了。 老太太吃的东西少，吃完就又看了看云棠，温声问：“阿初这一路是不是冻坏了，有厚衣服穿吗？山里是比你们村子冷。” 云棠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闻彻把她抱在怀里的场景，脸热，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粥。 “祖母不用担心我，我娘有给我准备厚衣服，而且咱家的房子墙壁厚，屋子里不冷。” 确实是实话，云棠一早就发现了，闻家的房子，墙壁都很厚，冬暖夏凉的效果也更加突出。 严氏忍不住插嘴：“娘还真是疼老三媳妇，嘘寒问暖，这般贴心。” 老太太向来不惯着严氏，也可能是因为年轻时候的经历，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严肃起来，仍旧能唬得人心肝一颤。 “我对你们妯娌几个都好，现在是有了孙媳这一辈了，疼她们也是理所应当，你也好意思和小辈拈酸。” 严氏不说话了，云棠却看得想笑。 她这大伯母可真是个妙人，明知道说出话来会被老太太怼，偏偏每次都忍不住张嘴。 怪有意思的。 第14章 棚子塌了 确实如老爷子所料，这雪一点都没有停的迹象，甚至有些越下越大了。 云棠和闻彻在洗漱完后就都上了炕，映着烛光，能看清窗外雪花飘落的影子。 云棠扯扯被子，带着点不解：“我印象里就没见过这样大的雪。” 闻彻坐在她旁边说：“西北那边常见，这边确实不常见。” 他前几年跟着军队，去的地方不少。 说罢直接把她拉进了怀里，从她的脖子开始亲。 云棠实在想不通，白日里看着还一本正经甚至有些严肃的人，到了晚上怎么就能变成这样，无法，只能揪住了他的衣襟，声音很低：“你、你一会结束了，就再扯一床被子。” 埋头苦干的男人不动了，抬头看她：“为什么？” 他声音里还带着情欲的低哑，云棠听得耳根发热。 哪有为什么！ 她最怕干这事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面对面实在是太考验人的心理素质了。 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像他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还能一本正经地讲话。 “因为太冷了，晚上你要是抢我的被子，那我得被冻醒。” 其实她娘做的被子已经不算小了，但是谁让这男人太高了，一床被子根本不够两个人盖的，除非他把她嵌在怀里那样抱着。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又埋下了头。 云棠没得到他的应答，身子就不配合他，甚至伸手去轻拽他的头发。 闻彻都笑了，摩挲着她的后背，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 两人彻底睡下时已经是半夜，云棠现在没有一点力气去计较他有没有重新拿一床被子，翻了个身就闭上了眼睛。 只是没等来两个人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很重。 云棠模模糊糊地转醒，不等她睁开眼，身边的人就已经利索地起身了，临走前还给她掖了掖被子。 “估计是什么地方塌了，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云棠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脑袋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等到出了屋子，对面厢房的闻恒也起来了。 “三哥，什么声音？” 虽然夜深了，但是因为下雪，天地间倒是一片冷白，甚至比平时的夜晚更加亮堂。 闻彻简单这边的扫了扫院子，发现没什么异常。 他走到陶氏的窗户前，轻轻敲了敲：“娘，你继续睡，我和阿恒去祖父那边看看。” 陶氏已经醒了有一会了：“行，估计是骡棚和马棚塌了，你和阿恒赶紧去看看。” 万一被冻坏了，那一家子都得心疼。 等到兄弟二人进了中苑，发现确实如陶氏所说，是牲畜的棚子塌了，但是所幸 没有砸到骡子和马，更没有砸到牛。 闻震也听到了响动，但是老爷子不比年轻人动作快，这时候才穿好衣服出了屋子，闻志义闻启父子俩也从北苑过来了。 三兄弟二话不说就开始修棚子。 这事不能拖，不然这骡子和马肯定得被冻坏了。 闻彻一边修一边和老爷子大伯说：“咱家这棚子修得结实，甚至比好多人家的正房都结实，这样都被雪压塌了。” 闻震明白三孙子的意思：“只怕村子里的情况不会太好，很多人家还都是稻草房子，肯定也是塌了。” 只不过密阳村的家家户户离得都不算是太近，所以他们这边听不到什么也是正常，只能明天看看了。 兄弟几人动作都快，不仅手脚麻利地修完了棚顶，还又找出了一床破被子，展开围在了棚子的风口，防止雪花被被吹进来。 家里的这几头牲畜可是宝贝，肯定是要照顾好的。 待到收拾完之后，几人又去检查了鸡舍和猪圈，到处修修补补了一番，接着才各回各屋，只有走在最后的老爷子看了看三房的院子。 其实这骡棚和三房的厢房就只有一墙之隔，三房肯定是比大房二房听得更清楚。 但是这都收拾完了，三房这边都没出来一个人。 闻震回到屋子里，孔氏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怎么愁眉苦脸的，塌得太严重了？” 老两口没点灯，但是老人都觉少，于是说起话来。 闻震淡声说：“无论是棚子塌了的声音，还是修棚子的声音都很大，三房那边愣是没出来一个人。” 怎么可能听不到，不过就是装听不到，懒得出来罢了。 孔氏怎么会不明白老伴的意思，可是这事要如何说？ 闻震继续说：“阿彻前几年不在家，阿恒就能一直照顾着他娘和阿芷，早早就能独当一面了，现在什么活都能干也都会干，不偷懒，你再看看阿彦，就比阿恒小了一岁多，现在虽说品行还算过得去，但是那一身的懒骨头可还能改？！” 本来他很少苛责下面的儿孙，世道艰难，人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但是眼看着小孙子越长越歪，三房的两个大人还无动于衷，他这心里啊，窝火。 孔氏劝着说：“慧英就是觉得她只有阿彦这一个儿子，前些年老三又不在家，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准，她可不得好好养着阿彦嘛。” 话是这样说，但是现在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人家新来的孙媳妇要是觉得自家男人多干活，其他几房反而少干活，长此以往，心里说不定就会有疙瘩。 而且正因为三房就只有这一个孩子，才更要好好养，不能娇惯着去养。 这些弯弯绕绕，孔氏比闻震想得更明白，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只能且走且看了。 翌日天气依旧阴沉，雪倒是小了些，但是依旧没有停下。 云棠把窗户撑开了一点小缝，想着给屋子里透透气。 原本这样的大冷天她也不愿意开窗吹冷风，但是每次做完那事，她就总是觉得屋子里的气味有点不对劲。 农家院子又不是那些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这万一有人来做客，那多不好。 闻彻正在院子里扫雪，其他地方可以慢慢清理，但是起码要把人走的地方清扫出来，不然几趟下来就能踩得又脏又滑。 窗口传来的声音逃不过他的耳朵，转头去看，刚好对上小妻子向外看过来的眼睛。 两人对视，最后还是云棠禁不住羞意，率先扭开了头。 第15章 老太太发话 今日是云棠来到闻家之后第一次做饭，所以哪怕她身子再累，动作间也不见磨蹭。 陶氏也刚好从正屋里出来，云棠迎上去扶着，担心她滑倒。 婆媳俩个人相携着向着中苑走去，陶氏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兄弟两个：“一会阿芷起来了，你们带她洗脸，再一起去中苑吃饭。” 云棠边走边问：“娘，四弟是不是很会照顾孩子？” 她见到过几次，闻恒会给闻芷扎头发，下雪也知道把妹妹抱起来，比很多小孩的父亲还要细心，但是其实七八岁的小姑娘不算是很小了，闻恒却依然像是照顾小宝宝一样照顾闻芷。 陶氏边笑边无奈地叹口气：“阿芷出生的时候，阿彻和你公公已经被征走了，老爷子又忙着带着村里的人往山里这边赶路，家人即便有心想要照顾我，但是到底是力所不能及，所以那个时候，就是阿恒一直在照顾我和阿芷。” 云棠沉默不言，因为几乎能想象到当时是多么的艰难。 说句不好听的，当时陶氏能顺利生产都是撞了大运了。 战乱、迁徙、生产、无人照料，这些不好的因素都撞在了一起。 活命尚且艰难，可是闻家一家子都在密阳村安顿了下来，除了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闻风和闻志言，其他人都还好好的，该知足。 云棠笑着说：“怪不得四弟生得细心又耐心，看着就会心疼人。” 当时才十二三岁就会照顾娘和妹妹，在父亲和长兄都不在的情况下，依然把二房守得好好的，自己也明朗爱笑，多难得。 陶氏也高兴，而且如今添了个这样好性子的儿媳，更加心满意足了。 两人进了厨房，云棠一边撸袖子一边问：“娘，今日还是熬碴子粥和烙饼？” 她吃了几日，大概能摸准闻家的早饭习惯和数量。 “烙饼少点没事，多熬点粥，天冷，都爱喝热乎的。” 而且现在不是农忙的时节，家家户户的每餐用量都会少一些。 云棠自然不会让婆母出去抱柴，所以在陶氏开始淘洗碴子的时候就准备出去抱柴火。 然而一推门就看到有人正抱着柴火往这边走。 是闻彻。 男人腿长步子大，不过转眼就到了门前，云棠连忙让开路，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把柴放到了灶膛口。 陶氏抬眼看了看，没说什么，带着笑意开始数饼。 闻彻放下柴火就出去了，手里又拿了一把扫帚和一把铁锹，开始给老爷子这边扫雪铲雪。 云棠和他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默不作声地开始做饭。 早饭简单好做，云棠一边熬粥一边和婆母商量午饭做什么。 陶氏的厨艺只能算是普通，之前跟着三房做饭，也是张慧英决定做什么，如今云棠一问，她倒是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云棠笑笑说：“等到中午再说，娘别为这事犯愁。” 严氏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吃早饭的。 在她眼里，陶氏是从来没有自己单独做过饭的人，一直都是跟着三房姑侄两人做，而云棠更是新妇，怕是连闻家厨房的东西摆放都不熟悉，这婆媳俩做饭，说不定等到众人都起来了还没有做好。 那她到时候就可以好好摆一摆大嫂和大伯母的谱了。 然而等到了饭桌前，就见一切都在有序进行，而云棠正在把最后一碗粥端出来。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还在说下雪的事。 “老二老三，你们两个一会出去看看，估计村子里得有不少人家屋顶塌了，能帮忙的就帮帮。” 毕竟在这密阳村里，有大部分村民都是当初跟着闻家来到这里的，很多人家的儿郎没再回来，只剩一些老人，日子过得不算容易。 虽然当初大家都是自愿跟着闻家来到这里的，过成什么样闻家也不用负责，但是这几年，闻家也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村民。 严氏呼噜噜喝粥，喝完一碗就开始说：“爹真是仁善，那些村民要是连下雪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还能干什么！再说了，冯建邦当着咱们村子的里正，这些活就让他去干呗！” 闻志义和闻启都皱眉。 前者是觉得妻子话里有驳斥老爹的意思，而后者就纯粹是觉得脸红和无奈了。 闻启自然知道娘疼他，甚至因为大哥没了，他就成了闻家大房的独子，他的存在也就更加的重要。 这些他都知道。 可是就算是如此，就算他的身体因为战场旧伤有些虚弱，可是在他自己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自家吃食跟得上，肉蛋虽说不是每顿都有，可是也是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他就算是虚弱也只是比不上三弟，可是比普通村民那可就强多了。 闻震和孔氏自然能听出来大儿媳妇的意思，这是不愿意大冷天的还要闻启出去帮别人。 闻震一向不喜欢和儿媳多言，更何况是严氏这样多嘴多舌的。 于是老太太拍板发话：“那就老三和老五去，老三当兄长的带个头，老五也跟着兄长历练历练，学学干活，老二和老四昨天起来修棚也累了，虽说老三也没睡好，但是也只能辛苦他了。” 一番话说下来，本来还打算帮儿子推脱的张氏立刻不敢说话了。 昨天修棚，她和丈夫都听见了，儿子本来想去，是她给推回了屋子。 她是想着，老爷子和老太太估计会认为儿子睡太死了，没起来就没起来，反正也有人干活，算不得多大的事。 可是现在老太太一张口，几乎就差指着三房的鼻子说他们躲懒耍滑了，老太太的意思也肯定就是老爷子的意思。 老两口什么都明白。 别看三儿媳也是个话少的，给人感觉不起眼又老实，但是对着闻志通却格外强势，闻志通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也是因着这几年不在家，觉得对母子俩多有亏欠，有些事即便不赞同张氏的做法，可是只要张氏强硬点，或者掉两滴眼泪，他也就都顺着她了。 疼媳妇自然是好事，可是要是没有原则和底线了，早晚也会闹出矛盾。 闻志通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猜到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再加上本就心虚，所以立刻附和着母亲，嘱托儿子：“阿彦吃完饭就跟你三哥去。” 闻彦是个心大的，察觉不出来祖母对父母的责怪，他是被张氏养得娇惯了些，不过好在还算听话，听到祖母和父亲的话也笑着说知道了。 第16章 张巧兰 只是闻彦察觉不到什么，可闻启却更加羞愧了。 他知道祖父和祖母是不想和母亲攀扯这些事，可是三弟新婚，昨日也爬上爬下地修棚干活，甚至今日连祖父的院子都铲雪了，而他这个大哥却还要待在家里…… 闻震看出了二孙子的低落，离开饭桌前拍拍他的肩膀：“石头还小，你就当在家帮你媳妇照顾孩子了。” 毕竟女人们的活也不少，洗衣扫地，缝衣照顾孩子。 饭后众人各回各屋，闻彻在衣柜前找衣服。 云棠在门口跺跺脚上的雪，问他：“要换补丁衣服？” 他这几日穿得都是很新的衣服，很符合他刚刚成亲的状态。 “嗯，一会免不了要上房或者搬东西，穿好衣服浪费了。” 说着他就要脱衣服，云棠来不及转身，入目便是结实的后背，脊柱沟很明显，手臂活动时，后背的肌肉也会更加的明显。 她甚至还能看清他后背的几处伤痕，这些伤痕提醒着她，这个男人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 闻彻的警觉性从来都是一直保持着的，所以云棠的视线对于他来讲，简直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他想亲近她的想法也更加强烈。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和鞋子，经过她的时候停了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出门的时候仔细点，小心别滑倒。” “知道了。” 云棠看着他和闻彦出了门，自己也开始绣绣品。 这是她一直都在做的活计，不只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她的嫁妆里，除了爹娘给的压箱底的银子，其余的就是她自己攒的，不算是很多，但是比一般的姑娘要手头富裕。 现在她也不打算结束这个活计，毕竟手里有钱才算稳妥。 只是不等她绣两针，堂屋的门就被敲响了。 云棠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去开门，原以为是陶氏或者阿芷，结果却是一个十分意想不到的人。 张巧兰微微一笑，轻声开口：“三嫂忙着呢？” 云棠压下心里的诧异，立刻面带笑意地请她进来：“没有，就是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两人走进南屋，坐在了炕沿。 云棠摸不准她来的目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张巧兰环视了一遍屋子。 这屋子翻新之后，她只在新娘入洞房那日进来过，但是就觉得又新又干净，现在又多了抹温馨的意味。 她知道，这都是因为这间屋子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侧首看向身边的云棠，张巧兰带着些亲昵的口吻说：“三嫂不介意我不请自来，我在闻家没有能说得上来话的同辈，今日来见三嫂，也是觉得三嫂面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云棠笑着说不介意，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 就是那种一个完全不熟的人，偏偏和她突然亲近，又让人完全摸不到她的意图，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好。 张巧兰继续说：“大嫂不爱说话，我也不敢去北苑打扰，二嫂平日忙着照顾石头，也没工夫和我闲聊，我原本就是寄人篱下，时间一长难免孤独。” 这话说得，云棠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她是真的想不通，她一个才嫁过来没几天的隔房嫂子，张巧兰是怎么会来直接和她说这些话的。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姑娘主动登门，也算是一种示好的表现，云棠不可能撂人家的面子。 于是只能温声说：“妹妹怎么会是寄人篱下，你都在闻家住了这么多年了，早就算是闻家的一份子了。” 谁成想这话音刚落，张巧兰却是掉了眼泪。 “也就三嫂如此体贴，会与我说这些掏心窝的话，我以后能常来三嫂这边玩吗？” 云棠又能如何说，只能笑着道欢迎。 因为云棠还要和陶氏准备午饭，所以张巧兰也没有多待，云棠送她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院子里的闻恒。 然而不等云棠说话，张巧兰竟是连头都不抬地快步离开了，背影看着都有些慌乱。 闻恒哼了一声，甚至冲着张巧兰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云棠疑惑：“四弟不喜欢张家妹妹吗？” 没道理啊，张巧兰容貌出众，又在闻家住了这么多年，应该和一直在家的闻恒与闻彦都关系好，怎么现在看着如此生分，甚至不和？ 闻恒看着亲嫂子笑，坦坦荡荡地说：“我不止不喜欢她，我甚至还很讨厌她。” 云棠：“为何如此？” 闻恒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比自己还小的亲嫂子，觉得很多事和很多话不能由自己开口说，于是只能模糊重点：“这姑娘心术不正，心眼太多，和她说话累得很，连娘都特别头疼和她打交道。” 其他的云棠不知，但是和她说话累，云棠深以为然，因为她也觉得和张巧兰说话有点费劲，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午饭是云棠来掌勺，她琢磨一会，觉得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做炖菜。 冬季的鲜菜少，但是地里的白菜正好是水灵的时候，做炖菜很是鲜甜。 看了一眼房梁上的腊肉，云棠拿了一个下来。 陶氏问：“这腊肉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云棠自然知道，她也不是要把这腊肉当做主菜：“就切一点边角，用底油煸炒一下，整道菜的味道都会不一样。” 闻芷在一边围着娘和嫂子打转，云棠看得喜欢，于是从已经煸成干的肉片里夹了一个特别小的出来，喂给小姑娘。 闻芷只在南苑被娘和两个哥哥喂过一些小零食，在中苑这边向来是跟着大家一起吃饭，如今体会了一次吃“独食”，心里还挺高兴。 陶氏看着女儿高兴，心里也跟着开心，但是阿芷是小辈，石头也是小辈，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云棠看一眼婆母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低声说道：“不过一点指甲盖大小的肉片干，无伤大雅。” 何况以前大房做饭的时候，厨房里就只有她们婆媳三人，小石头肯定没有亏过嘴，倒是阿芷这边，婆母一直是跟着三房做饭，肯定没给女儿单独喂过什么。 既是没这个机会，也是没这种心思。 不过这话就不必和她说了。 第17章 初见 云棠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也是家常菜，但是偏偏就有叫人唇齿留香的能力，一大家子人吃得热火朝天。 饭后云棠和陶氏一起收拾饭桌，就着锅里预留的热水洗碗。 娘俩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陶氏拿着抹布擦灶台：“累吗？” 云棠正在把一摞一摞的碗放进柜子，闻言笑了笑说：“其实还好，本来以为会累，但是要是做这种大锅饭，倒是不算麻烦。” 不过云棠也清楚，若是做烙饼或者包子饺子之类的，那肯定会累，毕竟闻家的人数摆在这里。 等回到屋子里，就看到闻彻正站在炕前，不上去也不动。 云棠疑惑地凑上去，问他：“怎么不上去？” 干了一上午的活，天气又这么冷，她觉得这人得睡午觉。 闻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炕边的一个帕子，问她：“这是你的吗？没见你用过。” 云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也是一愣，下意识回答：“不是我的。” 接着又想了一下，想起来上午张巧兰来过这里，当时她还哭了，好像是还拿帕子擦眼泪来着。 是了，应该是张巧兰的帕子，而且她当时把人送出了屋子后，又在院子里和闻恒说了两句话，接着就去了陶氏的屋子，婆媳俩没多久就去中苑做饭了，也就没机会发现张巧兰把帕子落在这里了。 “应该是张家妹妹的帕子，她上午来了。” 而且还莫名其妙就哭了。 闻彻没动那张帕子，而是转头看她，问道：“她主动过来找你的？” 云棠觉得怪怪的，但是还是依言回答：“对，说是不知道能和谁说话，所以想要以后多来这边坐坐。” 这话说出来，云棠自己也觉得别扭，按理说，她一个新嫁过来的嫂子，肯定是最难和大家融入的，可是偏偏这姑娘就主动来找了她。 还有闻恒的态度。 “四弟好像不是很喜欢张家妹妹，你知道具体原因吗？” 问这样的问题，实在不是云棠爱打听别人，而是她不想触别人的霉头，尤其是这种可能存在不睦的关系，需要尤其的注意。 闻彻坐在炕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把她也拉到了怀里，让她坐在腿上。 云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紧张地想要起身，结果男人只是轻轻松松搂住了她的腰，她就不能动了。 好在他开始说话，也算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三婶曾经想把张巧兰嫁给我为妻。” 一句话，云棠愣住了，然后对上了他的眼睛。 闻彻给她接受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紧接着继续开口，而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玩着她的手。 云棠抿了抿唇，低声问：“你拒绝了？” 闻彻点点头：“对，我对她没别的心思，所以拒绝了。” 没别的心思？ “可是我们两个人也是盲婚哑嫁。” 他又如何确定他自己会满意这桩婚事？ 闻彻闻言看了看她，没接她的话，反而提起一桩别的事。 “你是不是一直在给顺通镇上的如意绣坊提供绣品？” 如意绣坊是顺通镇上的唯一一家绣坊，附近村镇的人家若是想要卖绣品或者买绣品，都是去那里进行交易。 不过闻彻是怎么知道的？ 密阳村又不属于顺通镇管辖，密阳村的人要是想去镇上买东西，一般都是去永安镇。 “对，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闻彻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如实说道：“两年前，我和大伯二哥三叔从战场上活下来，先是去到了闻家之前所在的村镇，只不过到了才知道，祖父已经带着家人和村子里的大部分人迁走了，我们靠着祖父留下的信息和多方打听，才一路找到了遥陵山脉附近。” 云棠点点头，猜到应该是他们刚被征走，那地方就发生了战乱，不然老爷子定然不会走得如此匆忙，甚至来不及和儿孙说，只能留下一些有限的信息。 云棠示意他接着说。 闻彻便抱着她起身，一起躺到了炕上，偏偏也没碰到那张手帕。 不过云棠正沉浸在他说的经历里，所以自然不会注意到这点小事。 闻彻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继续说：“我们走了一路，非常狼狈，但是好在我们终于到了顺通镇，接下来只要打听到密阳村的位置，我们就能找到家人了。” 云棠听到这里，不知为何觉得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果然，男人继续说：“我在路上随便找了个人问路，那个姑娘就给我指了路，还说自己也没去过，但是方向应该没错，临走前，还把挎篮里的五个烧饼给了我。” 云棠彻底愣住了，因为这事，怎么越听越熟悉…… “那个姑娘……” 闻彻彻底肯定她的想法，把她往怀里又抱紧了些：“对，是你，你当时站在如意绣坊的门口，手里还拿着刚刚领到的新布料，所以我猜想你和如意绣坊大概有约定，你负责给他家提供绣品。”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 云棠坐起身，看着躺着的男人，低声问：“所以你在媒婆介绍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那个给你指路的姑娘？” 闻彻点头：“只不过我们找到祖父之后，就一直忙着盖房子和开荒地，转眼就耽误了一年多，一直都没得空再去顺通镇，等到我再去打听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孙家的事，刚好我也要成亲。” 云棠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还怪有意思的，巧合总是让人觉得很神奇。 所以，她要是不说盲婚哑嫁这回事，他还是不会提到这件旧事。 “那祖父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闻彻有点困了，但是显然他的小妻子现在有一堆想问的事，所以他还是一边合着眼一边说：“不知道，只不过云家老爷子的名声实在好，我也到了年纪，加上我又拒绝了三婶的提议，所以赶紧成亲才算了事。” 毕竟张巧兰还住在闻家，虽说闻彻拒绝了婚事，可是平日里也总是会见面，男未婚女未嫁，时间一长总归让人觉得别扭，不如其中一方成亲。 云棠心里清楚这件事的轻重，所以即便闻彻是有着急成婚的目的，可是她也有，所以这事便不算什么，只要两个人能过下去，那便是一段好姻缘。 况且五个烧饼，他用了婚事来还，这就是他的诚意。 第18章 尖叫声 晚饭过后，云棠寻了个机会，把手帕还给了张巧兰。 之前不知晓内情，所以云棠也没多注意过她，但是现在在看，确实能看出来，张巧兰的眼睛会时不时地飘到闻彻的身上。 要说内心没有一点波澜不可能，但是云棠知道，闻彻和她坦言一切就是不想让她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件事，他不想让她有任何的误会。 而且云棠观察了几天，能出的结论是，闻彻和张巧兰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甚至一眼没有看过她。 至于闻恒的态度，闻彻也和她简单说过原因。 “她对阿恒也说过想要嫁给他这样的话，但阿恒也不喜欢她。” 云棠是女子，所以不用闻彻多说，她基本也能猜出张巧兰的心思。 无非就是身份的问题。 试想一下，她如果一直是凭借着张氏的侄女住在闻家，那就是毫无疑问的寄人篱下，甚至有的时候严氏也会使唤她做些小活，而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张巧兰若是想要摆脱这种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嫁人。 可是她的亲人就只剩下一个张氏，嫁人肯定也拿不出来嫁妆，大概率到了夫家也是被人看不起的结果，受了欺负也没有娘家兄弟可以帮衬。 可是嫁给闻家的儿郎那就不同了。 一来闻家是亲姑母张氏的婆家，有这层关系在，大家还都住在一起，那她肯定就不会受欺负，二来，闻家的条件摆在这里，人多兴旺，劳力多，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人家。 何况闻彻还没成婚的时候，家里的这几个兄弟都各顶各的相貌出挑，品行端正，着实招人眼。 其中又以闻彻的样貌最为瞩目。 张巧兰住在闻家，长时间的接触自然能知道哪个男人最有能力和头脑，所以她挑中了闻彻。 而张氏的想法也是十分好理解的。 一来她能让张巧兰一直住在家里，就证明她确实是疼爱这个侄女的，二来侄女嫁到闻家，那就是亲上加亲，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姑侄两个人的想法是好，但是架不住闻彻和闻恒不点头，所以一切都只能作罢。 …… 因着下雪，众人便都闲在家里，要是放在平时，男人们则会出门打猎，女人们也会上山割些草来喂牲畜。 云棠没什么不适应的，就是觉得闻彻的精力有些过于好了。 可能是因为白日里没什么活干，所以积攒起来的力气便都在晚上用在了她的身上。 是夜，云棠把针线收好便准备去洗脚。 夫妻俩倒是养成了默契，每当有一人先回来，便会去烧水。 但是云棠几乎没有去烧过水，每次掀开锅盖，里面都是冒着热气的一大锅水。 这也是因为闻彻实在太贪，云棠洗澡的频率都变多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好事，每次都是把水烧好，洗澡桶也会自觉去倒。 另外，幸亏南苑这边离着南边的菜园也近，这边也有一处柴房，不然还要穿过中苑去北边的菜园抱柴，云棠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今日闻彻和闻启去了村头的里正冯家，冯家的小儿子娶亲，今日邀请同村人去吃席。 等到闻彻回来的时候，云棠已经躺进了被子里。 听到动静抬头去看，能看到一把匕首穿过了门缝，正在把木头门闩一点点拨开，知道这是闻彻，云棠便没有管。 门打开，男人走到炕边，身上还带着一点酒气。 云棠看他：“喝酒了？” 闻彻摇头：“没有，别人喝的，估计沾到我身上了。” 云棠点头，说锅里给他留了热水。 等到男人出去了，云棠想，就算水凉了估计这男人也不在意，毕竟连睡炕都嫌热，又哪会在乎用凉水。 男人动作快，云棠觉得不过转眼的功夫，他就带着一身的水汽回来了。 照例是掀开了她的被子，然后熟练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蜡烛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吹灭了，云棠以为今日不会再做什么了，结果闻彻动起来的手打破了她的预料。 云棠：“……” 话说每个姑娘成了亲都不能早睡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按时睡过觉了。 推拒的动作远不如他亲的幅度大，也不知道是他故意忽略了还是根本没感觉到，反正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两个人又胡闹到半夜，等到完事的时候，云棠的衣服都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去。 黑灯瞎火的，她也懒得再去点灯，所幸摸到枕头边的他的一件里衣。 闻彻抬手接过来帮她套上，没等他给她穿好，她已经睡过去了。 夜半就是万籁俱寂的时候，所以任何一点响动都很明显，女人的尖叫声更是直冲人的耳膜。 云棠本来还在睡梦中，声音传来的时候立刻惊醒，后背男人起身的动作更是让她的最后一丝睡意也一扫而空。 “什么声音？！” 闻彻随手拿过外衣，里衣在她身上，索性就没穿。 “我去看看，你别起来了，我从外面锁上门，你继续睡。” 云棠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感觉这声音不远，可是闻家周围没有别的人家，这里家家户户都互相离得远，所以肯定是闻家的女眷出了事！ 她不出面肯定不合适。 “你先去，但是别锁门了，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闻彻没拒绝，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 等到了院子里，闻恒和陶氏都出了屋门。 陶氏非常肯定：“去北苑，刚刚是你大嫂的声音。” 兄弟俩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往北苑去。 经过中苑的时候，老爷子和老太太也都起来了，东苑的人除了张巧兰也都冲了出来。 一群人风风火火往北苑冲，刚跨过连通中苑和北苑的门，就听到闻启的一声暴喝：“老子弄死你！” 因为雪地的反光，院子里的情形倒是不难看清。 曹氏所住的厢房大门和窗户都是敞开的，一个男人抱头侧躺在原地，痛呼着，哭喊着饶命，闻启和闻志义正在一脚一脚踹在他的身上。 曹氏的屋子已经点上了烛火，里面传来曹氏压抑着的哭声和严氏不重复的骂人声音。 第19章 夜审流氓 事情不难猜，闻家每个人都气得不得了。 云棠和闻彻前后脚进了北苑，在人群中对视一眼，闻彻使了个眼色，云棠点点头，立刻进了曹氏的屋子。 一进到屋子里，里面的情形便如云棠所料。 炕上的被子枕头都乱七八糟，地上的椅子也东倒西歪，曹氏坐在炕头默默垂泪，严氏明显也是从睡梦中过来了，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但是丝毫困意也没有，正在骂门口的那个男人。 云棠不便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了宋霜霜的身边。 接着孔氏和陶氏张氏张巧兰都来了，云家的女眷除了闻芷便都聚在了一起。 孔氏取代了严氏的位置，坐在了曹氏的身边，相比起严氏，曹氏好像更信任孔氏这个祖母。 看到老太太过来，曹氏便再也忍不住声音，哭出了声音。 “祖母，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啊！” 曹氏痛不欲生，恨不得现在就撞墙自尽。 被野男人闯进了屋子，甚至爬上了炕，即便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可是如此一闹，她要怎么出去见人！？ 本就寡妇门前是非多，承蒙夫家的人和善讲理，自从丈夫去了也不曾抛下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孔氏握着曹氏的手说：“好孩子这不怪你，万不可存了轻生的念头！” 曹氏现在情绪激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的不好。 云棠默默地出了屋子，去堂屋烧了点水，兑好凉水端了进来。 轻轻碰了碰孔氏的胳膊，低声说道：“祖母，我给大嫂擦擦脸。” 孔氏闻言看了看她，让出了位置，轻轻拍了拍云棠的手。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曹氏渐渐不再颤抖，但是眼泪依旧止不住。 看了看逐渐冷静下来的曹氏，孔氏又看了看一屋子的女人，带着疲意说：“巧兰回去，这里用不上你，还有霜霜，别抱着孩子守在这了，当心石头着凉，文珍回去守着阿芷，要是醒了就好好哄哄，别吓着孩子。” 宋霜霜早就想走了，于是点点头，利索地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家所住的厢房，反正一家子人都守在北苑，肯定安全，她自己带着孩子也敢睡。 陶氏低声说着：“娘我让阿恒回去守着阿芷了，我还是在这等等。” 孔氏倒是没再拒绝，让陶氏上炕去铺被子，今晚肯定不会让曹氏自己睡，定是要留人守着她的。 反倒是张巧兰在犹豫。 她是真的不想守着曹氏，又不是多近的关系，她可没义务守着曹氏照顾她。 可是要说回到东苑去睡觉，她是想，但是也是真的不敢。 东苑现在没有一个人，前后又都是菜园子，她哪敢自己回去睡觉，万一再来一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她难道也要像曹氏一样寻死觅活！？ 况且曹氏是个寡妇，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孔氏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张巧兰的心思，于是叹了口气，叫了张氏一声。 “你和巧兰回去，这里用不上你们。” 姑侄俩对视一眼，相携着回了东苑。 曹氏这里必定还要留人守着，严氏是长辈，精力和反应能力都不如年轻的小媳妇好，所以云棠也有必要留在这里。 孔氏岁数大了，还是要回去休息。 陶氏扶着老太太回了中苑，又在老太太的劝说下回了南苑。 阿芷那还是要陶氏陪着，小姑娘年龄太小，有兄长守着怕是醒了也要闹。 北苑这边，闻恒听从三哥的话在南苑守着娘和妹妹，其余的男人都进了北苑正房的堂屋。 作恶的男人已经被闻家兄弟绑了手脚，就连嘴里都被塞上了东西，防止他大半夜嚎叫，万一惊扰了更远处的乡邻，那事情就更加不好办了。 闻彻喝了口水，沉声说道：“这人是冯成荣妻子的娘家人，昨日在席上，我见过。” 冯成荣就是本村里正冯建邦的小儿子，昨日闻彻和闻启就是去里正家帮忙、吃席。 闻启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 闻志义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曹氏是大房的儿媳妇，还是遗孀，没了男人护着，那闻启作为闻风的弟弟、闻志义作为闻风的爹，就有义务保护曹氏。 可是现在这情况，简直是狠狠打脸。 人就在厢房住着，家里还有这么多男人，偏偏就有胆大的敢上门行这等不轨之事，如何让人不气愤！？ 闻震神色镇定，侧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男人，让闻彻把他拖到所有人的面前。 屋子里酒气熏天，可见这人一定是喝了酒的。 闻彻把人拽到正中间，一只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沉声说：“不要乱喊乱叫。” 眼下还没有商量出好的解决办法，若是事情暴露了，那曹氏的心态可能就会完全崩溃。 流言杀人，这是家里有再多的人口都抵挡不住的武器。 金强哪敢反抗，自从被闻启发现他就已经吓破了胆子，于是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喊叫。 闻彻拿下了他嘴里的布团。 金强情绪完全崩溃，挣扎着要下跪，可是闻彻把他的手脚绑得紧紧的，他连翻身都困难，于是只能侧躺在地上，像一条扭曲着的虫子，艰难开口。 “各位老爷好汉饶命啊，我就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哪里知道那曹氏竟是这般负隅顽抗，也没料到这闻家的男人们这样多！ 闻震坐在桌子的东边，看着金强问：“你姓甚名谁，是哪个村子的，又是如何盯上我们家的女眷的，通通说一遍！” 金强老老实实说：“老爷子莫动怒，小人这就说、这就说！小人叫金强，是冯家小儿媳的娘家表哥，小河村人士。” 咽了咽口水，金枪看了看周围一圈虎视眈眈的男人们，继续说：“昨日席上有人说、有人说闻家的女人们都漂亮，而且闻家的长孙媳妇是个寡妇，肯定容易得手。” 金强不了解密阳村，更不了解闻家，所以只以为曹氏就是个被婆家嫌弃、深夜孤枕难眠的俏寡妇。 要是有人给他简单介绍一下闻家，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上门招惹啊！ 第20章 “怕了吗？” 闻彻和老爷子对视一眼，接着走到金强的面前蹲下，看着他说道：“那你如此不了解我家的情况，又是怎么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大嫂的房间的？” 外人可能的确会说出闻家的女人都漂亮这种话，可是闻家那么多的房子，那多的厢房，若是没有人特意说出来曹氏的具体住处，金强不可能找得那样准。 不等金强反应过来，闻启和闻彦都跳起来了。 闻彦年轻，说话也直：“他妈的！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大嫂，或者故意针对咱们家！” 闻启本来就气得不轻，现在更是怒火中烧。 金强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开始剧烈挣扎。 “我想起来了！是吴家！吴家的丫头吴迎春！她先起头说你们家的女人们都漂亮，又说曹氏没给你家生下一儿半女，偏偏还能住北苑的一整间西厢房，命好！” 这话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符合村里女人们闲聊会说的话，但是这话落到金强耳朵里，就是直接给了他曹氏的具体位置，方便他夜闯！ 闻彻又把布团塞回了金强的嘴里，等着明天再处置他。 闻彦把人拎去了柴房，直接捆在了石磨盘上，金强一动都动不了。 堂屋里，闻志义和老爷子说话：“爹，您看这事到底是不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闻震皱了皱眉，嘴里念叨着吴家。 吴家也是当初跟着闻震一行人一起来到密阳村的。 闻家之前的家乡距离密阳村得有千八百里开外了，远得不得了，是个叫岷州的地方。 吴家家里的唯一一个儿子当初也被军队征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没一个有主见的，所以当看到闻震带领着一村子人决定离开家乡时，也就跟着一起走了。 大半个村子的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遥陵山脉，在这个叫密阳村的地方扎根了下来。 但是没成想，在这密阳村过了几年紧张日子，新皇登基了，所有人都绝望了，认为家里的男人回不来了。 因为当初岷州的青壮男丁是被一个异姓王征走的，如今新皇不是那个异姓王，那就证明他失败了，那被征走的男丁怎么会有好下场。 可是闻彻他们回来了，从闻家的儿郎找到密阳村开始，又陆陆续续有别的家的儿郎找回来，都是当初在岷州被征走的男人。 可是吴家等了许久，都没有的等到自家的儿子回来。 吴家反复问了闻彻等从战场上回来的人，都说不知道吴家的儿子被分到哪里了。 这也算正常，毕竟岷州被征走的那些人不足异姓王势力的万分之一，被充入军队后早就分开了。 闻彻之所以能和自家爹叔伯兄弟在一起，那都是亏了他脑子好用，中间不知道使了多少力气才把闻家的男人凑到了一起，但是就算是如此，就算几人在一起互为依靠，最后也还是没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闻风和闻志言都死在了刀枪之下。 闻震缓慢地说着：“吴家唯一的儿子没有回来。” 一句话，闻彻瞬间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闻启反应得也快，紧接着老爷子的话说：“祖父是说，吴家对我们家心存怨恨？” 闻震摇摇头：“不好说，但是金强的事绝对不会是个巧合。” 闻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毕竟家里的男人们拼命种地、拼命打猎赚钱，就是为了家里的女人孩子能过得更好一些，任何会伤害到她们的事，都必须得到彻底的解决。 …… 云棠先后换了三盆水，曹氏才终于止住了眼泪。 感受到温热毛巾的触碰，曹氏的心绪渐渐平复，她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家里新来的三弟妹在替她擦脸。 昏黄的烛光之下，云棠的表情是平和且安静的，不是皱着眉头对她进行礼节上的宽慰，而是默默替她换水擦脸，然后在她睁眼的时候给她提供一个平稳的情绪。 这比再多的话语都要管用。 曹氏庆幸是云棠在这照顾自己，她觉得能喘口气。 “谢谢弟妹，我自己来。” 云棠对曹氏笑了一下，轻轻把巾子放到了曹氏的手中：“大嫂别再掉眼泪就好了，不然这眼睛怕是不能很快消肿。” 严氏躺在旁边的被窝里，也是根本就睡不着觉。 她对曹氏不好不坏，主要是大儿子已经没有了，老爷子又发了话让曹氏能一直住在闻家，那她如果再欺负或者苛待曹氏，可就真的算是天理难容的恶婆婆了。 何况当初曹氏难产，最后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没了气息的孩子，可是那孩子眉清目秀，像极了闻风，严氏怎么可能还会刁难曹氏。 可要是说那种把儿媳妇当成女儿一样心疼的心情，严氏也是断然没有的，她对着曹氏最多就是多照顾些。 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虽然不当曹氏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闻风是她亲儿子啊，那个没了气息的孩子也是她没能拥有的孙子啊，曹氏是她儿媳，是她孙子的娘，凭什么要受那男人的欺负！ “老娘明天就去扒了那孙子的皮，敢盯上我们闻家，岂会轻易放了他！” 云棠不理会严氏的话，只默默看着曹氏躺下，然后熄掉了屋子里的灯。 次日一早，严氏和宋霜霜做饭，本就做不了什么的曹氏没有过来，宋霜霜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趁着这会儿的时辰尚早，云棠回了一趟南苑。 闻彻正在炕上睡着，两人昨天晚上的被窝还没有叠。 她动作很轻，但是闻彻还是立刻睁开了眼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直到两人对视几秒，男人才松开了对她的控制。 几年的打仗生活，闻彻除了得到了一副比年少时更加健硕的身体，还锻炼出了远超常人的警觉和直觉。 云棠抚了抚他的眉心，轻声问：“昨天晚上审到什么时候？” 反正云棠记得厢房吹灯的时候，堂屋还是亮着的。 闻彻又合上了眼睛，但是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清醒。 “很晚，我刚回来睡了没一会。” 云棠立刻低声回应：“那你再睡一会，左右饭还没做好……” 闻彻睁眼看看她，然后直接坐了起来靠近她。 “昨晚上，怕了吗？” 第21章 夫妻谈话 天色不算明亮，因为阳光已经许久没有出来过了。 怕了吗？ 云棠听到闻彻的问题，这才顺着他的话去想。 事情发生得那样紧急，夜半时分，一家人都折腾起来，又是抓人又是打人，又忙着照顾崩溃到要轻生的曹氏，云棠其实没有空闲去想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在自己的屋子里，强壮有力的夫君近在咫尺，尚未叠起来的被子还在提醒她两人昨日的亲密，屋外的热水已经冒着热气。 云棠突然就后怕起来。 若是昨夜闻彻没在家，或者她独自起夜出去，又或者闻家没有那么多的男人，抓不到那个流氓，那该怎么办？ 闻彻看着她的脸色，轻轻使力把她拉入怀里。 云棠抓住了新婚夫君的衣襟，声调有一丝颤抖：“怕。” 她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儿，没有好的身手，没有大的胆子，从前在娘家时是父兄护着自己，嫁到闻家之后她更是觉得闻家的男人足够多，认为应该没有什么人敢上门讨打。 可是她忽略了那些意外的情况，就像是喝醉酒胆子变大的金强，突如其来难以防备。 若是别人盯上了她，光是这样想想，云棠就控制不住地想往闻彻的怀里躲。 闻彻抱紧了她，微微偏头吻到了她的额际，低声说：“你有我，不必担心。” 确实不必担心，闻彻不是在完全哄她。 坦白来讲，他清楚那些人会盯上大嫂的原因，无非就是屋里没男人，又有着一副好样貌，他更明白吴家的恨意从何而来。 这一切的原因才共同导致了今日事情的发生。 而家里有男人的女人，都不会有人上门找事。 这世道都活得不容易，没人愿意为着那档子事冒险，何况闻彻有足够的自信能护住自己的女人。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男人都不会睡那么死，祖父出钱，给各房屋都加固门锁。” 闻家的房子和门窗本来就比普通人家要更加坚固，如此一来，确实十分安全了。 云棠不安的心也稳定下来。 闻彻有意想要让她转移注意力，所以随意问到：“大嫂的情况如何？” 云棠也正色起来，从曹氏昨天晚上的状态说起。 “大嫂的状态很不好，昨天最激烈的时候产生了轻生的想法，祖母劝住了，但是这一晚上，她应该也没怎么睡。” 云棠不知道该怎么劝曹氏，因为试想一下，如果是自己被陌生男人摸进了屋子，那精神崩溃都是轻的，自杀是肯定会产生的想法。 何况曹氏，她本来就失了男人，如今还因为自己寡妇的身份受到男人的欺辱，这个坎实在难过。 云棠想到那个男人，问闻彻：“你们审出什么来了？” 闻彻没有瞒她的意思，何况依照他的观察和推测，对于自己这位小妻子，坦白是比隐瞒更安全的做法。 她不是好事的性格，只不过是想熟悉周围所有的事物，这是寻求安全感的表现。 “那人叫金强，是里正小儿媳妇的娘家表哥，昨天来吃席，估计是太晚了就没走，不知道从席上哪里听来了大嫂的情况，于是产生了不轨的想法。” 云棠很敏锐，她立刻问：“就那么巧，偏偏听到了大嫂的情况，偏偏还能准确找到大嫂的房间？” 闻彻笑了出来，没忍住亲了亲她的侧脸。 该胆小的时候确实胆小，但是她实在聪明。 闻彻给她解释：“你猜得没错，确实是有人故意诱导了金强，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是吴家。” “吴家？” 闻彻给她简单分析：“吴家的儿子没能从战场上回来，为着这事，吴家的人早前经常来家里闹，祖父当时体谅他们失了儿子，只把人赶走没有过多的追究。” 云棠不解：“他家没了儿子，为什么要来咱们家闹？” 闻彻喜欢听她说“咱们家”。 “大概是我和二哥和叔伯都回来了，村里的其他人也回来了不少，但是我们回来以后，就马上起了大房子，就因为劳力多地多，所以日子过得也好，偏偏吴家越过越差。” 儿子没了，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找不到征走儿子的人，所以只能找一户人家来闹，闻家老爷子当时带着乡邻迁来密阳村，虽然和儿子去世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吴家偏偏就认定，是因为闻震把吴家都带到了密阳村，儿子肯定是因为找不到家了，所以一直没有回来。 云棠简直震惊，觉得这吴家和地痞无赖也没什么区别了，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找到密阳村，偏偏他家儿子就找不到呢？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他们若是这样觉得，那为什么还要住在密阳村，怎么不回到原来的家乡等儿子呢？” 闻彻不用回答，因为两个人都知道答案。 因为密阳村安全。 吴家拿着迁徙当借口，怪闻家让他们找不到儿子，实际上呢，不过就是眼红闻家的日子过得好。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闻家同样失去了闻风和闻志言。 准备去吃饭，闻彻叮嘱她：“吴家的事不必和伯母等人说，毕竟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云棠自然知道这一点，严氏的嘴不可信，如果让她知道了吴家的事，恐怕能念叨四五天。 云棠不用做饭，所以在严氏和宋霜霜盛饭的时候，她去了曹氏的屋子。 毕竟曹氏产生过轻生的想法，若是不看紧些，云棠真怕出事。 云棠轻轻敲门：“大嫂，我进来了。” 曹氏已经坐在了炕边上，脸色仍旧苍白的不像话，两只眼睛虽然被云棠简单冰镇过，可还是肿得十分明显。 曹氏哑声开口：“阿初，能麻烦你把饭菜给我端过来一份吗？” 云棠愣了一下，接着就立刻回应：“没问题大嫂，你稍等，我马上就去把你的一份端过来。” 云棠去到了中苑的厨房，简单给严氏说了曹氏的要求，顺利用托盘端出了一人份的饭菜。 知道吃饭就好，只要愿意吃饭，就证明愿意活下去。 云棠想，曹氏比她想象得要坚强。 第22章 “面冷心热”三爷 云棠把饭送到曹氏的屋子后就回到了饭桌，一桌子人都看着她。 “祖母放心，大嫂的状态好了很多，能吃下饭。” 孔氏点点头，放心的同时也对三孙媳更加喜爱。 阿初是个能扛事的。 其实按理来说，这些跑前跑后的事情应该宋霜霜来做，但是宋霜霜要照顾小石头，她本人更是和曹氏这个大嫂关系不冷不热，所以这差事竟是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云棠的头上。 所幸云棠不多事，不然换个人，肯定懒得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饭后除了收拾桌子的严氏和宋霜霜，其余人都在原地没动。 这是等着老爷子发话。 曹氏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不然时间一长，不说金强要怎么处置，只说吴家那边，肯定就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但是云棠想，这事实在难处理，因为若是吴家只是在金强的耳边煽风点火，那肯定很难找到证据，就算是有了证据，也不能说人家说话就不对啊。 张氏和侄女低声嘀咕：“吴家若是死不承认，那能有什么办法！” 张巧兰低头不语。 老爷子可不管女眷这一桌如何想，他只吩咐事情。 “老二，你去切了金强的右手小拇指，不必说别的，只说吴家把他当枪使了，让他把所有的怒火都放到吴家身上。” 云棠听明白了。 这是让金强和吴家狗咬狗。 也是，这事闻家不方便出面，教训金强还算是人赃并获，可是对付吴家就少了支撑点，还不如让金强这个地痞流氓去。 恶人自有恶人磨。 闻启自觉动手还行，可是若是想让他说得金强记恨吴家，他觉得还是得三弟出马。 于是云棠就看着两兄弟去了北苑旁边的柴房。 两兄弟办事利落，云棠和陶氏刚带着闻芷在南苑的正房坐下，闻彻就跟了过来。 云棠惊讶：“事都办好了？” 闻彻没多说，只是点点头。 毕竟闻芷还在，小姑娘虽说年龄不大，但是也是懂事且记事的年龄，在她面前说话还是要谨慎。 闻彻坐了会就出去了，到底是年轻精神好，哪怕昨夜乱七八糟的事折腾了半天，今天还是精神好。 云棠转了转头，刚好看到闻彻和闻恒两兄弟正拿着木桶走出院子。 闻家有井，还是两口。 一口在南苑这边的菜园子旁边，一口在北苑。 中苑和南苑用的都是菜园子那口井的水，北苑和东苑则是用北苑的井。 陶氏也跟着看了看，然后了然地说：“他俩是去给老爷子老太太打水了。” 毕竟两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自然用不着年近七十的祖父去亲自挑水。 云棠看着陶氏给一床旧被子缝边，温声说：“三爷和四弟都是细心的人。” 陶氏笑笑：“可能是天生性格如此，也可能是因为有了阿芷这个妹妹，做兄长地总要被逼的细心耐心起来。” 陶氏不是多话的人，但是说到这里倒是很有话说。 “其实老三刚回来那年，家里的人都有些怕他，尤其是女人，连我这个做娘的有时候都不敢和他面对面说话。” 云棠刚想问为什么，但是下一秒就理解了原因。 闻彻刚回来那年，那肯定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恐怕身上的气势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三爷不是温和的长相，但是也不是脾气急躁之人。” 闻芷在一旁点点头，嫩声嫩气地说：“三哥不凶。” 陶氏接着女儿的话说：“对，老三不是凶，就是面上看着冷，那时候我们都有些怵他，偏偏阿芷还小，倒是十分喜欢长得高高的三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黏他，时间一长，他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气势倒是好了不少。” 被面缝好，陶氏看着乖乖坐在一边的儿媳妇心里发软：“阿初，若是老三对你冷脸，你可不必怕他。” 云棠被婆母逗笑，低声说：“娘放心，我们要是产生问题一定会好好沟通。” 中午饭过后，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不是天黑的那种暗，而是阴到极致的那种感觉。 山里本就多雾，再加上现在的天气，云棠总觉得身上潮乎乎的，想要好好烧一烧炕。 闻彻自然是随着她，于是夫妻两人都挤在了灶膛口，面朝着暖融融的火光说话。 “早饭之后，祖父为何也叫我们不动呢？明明没有给我们分配活。” 闻彻转动着一根粗壮的木柴，转头看了看身边姑娘被火映亮的脸庞，低声说：“就是想要你们听着，听金强的下场。” “为何？” 怎么处理金强那是男人们的事，云棠还是不懂女眷们为何也被要求听着？ 闻彻没再管木柴，而是拉过了她的一只手，一边揉捏一边说：“祖父担心家里的女人会因为这件事对大嫂心生芥蒂，不尊重大嫂。” 虽说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曹氏没有犯任何错，可是事情既然发展到现在，曹氏已经被牵扯了进来，躲不开。 不等云棠说话，闻彻继续说：“尤其是二嫂和娘，都是有幼童的，说话做事就更要谨慎，不能私下里念叨着这件事，被小孩子听去学舌。” 云棠懂了。 老爷子之所以把切指头这件事都当着女人的面说，那就绝对是故意的。 他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震慑。 不仅仅是为了激怒震慑金强和吴家，更是想告诉家里的女眷，这件事家里一定会好好处理，所以不要私下讨论曹氏。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着张巧兰。 说白了，张巧兰毕竟是个外人，让她知道闻家的脾气也好，省得老是想要嫁给闻家儿郎。 “那金强，他真的会去找吴家的麻烦吗？” 万一他没去，那吴家岂不是还会找机会坑害闻家？！ 闻彻点点头：“他一定会去，尤其是祖父已经把一切都解释给了金强，加上断指的疼痛，吴家躲不掉的。” 何止是躲不掉呢。 次日一大早，闻家中苑的大门被人敲响，很是急促。 闻震打开门，发现是本村里正冯建邦。 第23章 吴家遭难 密阳村的人口不少，但是其实大部分都是迁来的，除了闻家当时带来的人家，后来也有陆陆续续赶到这里安家落户的，大部分都是因为战乱，原有的家乡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从这一点来说，人们倒是很默契地选择了远离城镇的山里。 遥陵山脉不算是本朝最有名的山脉，但是在当地也是颇负盛名，因为这一座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 因此，遥陵山脉附近的村镇不少。 战乱频发，躲在山里其实远比城镇安全，密阳村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才逐渐人多起来的。 本村里正冯建邦是个本地人，不是任何迁徙过来的外地人之一，这也是他能够顺利当选里正的原因。 但是坦白来讲，冯建邦的家里其实没什么得用的人，甚至人丁都不算兴旺。 除了才刚刚成亲的小儿子冯成荣，冯建邦另有一个大儿子，但是大儿子冯成光是个鳏夫，早年间因为好赌，媳妇受不了就跑了，只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儿，如今也才不过十岁。 所以密阳村的人很少有真正服气冯建邦这个里正的。 但是虽然事实如此，可是要是村里出了事，那肯定还是第一时间要找冯建邦去解决的。 所以当吴家被金强报复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冯家。 吴家的老太太张氏连哭带喊：“里正可要给我们家做主啊！不知道哪个天生的王八羔子夜里翻进了我家，不仅把我们家的牲畜全部药死，甚至连我孙女的房间窗户都用石头砸破了！” 老太太天还没亮就坐在了冯家门口，一阵哭嚎相当有力，把周围人家全部唤醒。 冯建邦这几日为着小儿子的婚事费心费神，如今被张氏吵醒，心情自然不爽利。 可是张氏所言又的确是十分重要的事，毕竟农家的牲畜是除了人之外最重要的家产了，说句不好听的，好多人家看牲畜甚至比看亲爹都亲。 如今张家的牲畜全部被害死，可想而知心情如何。 因为冯建邦开门的速度并不快，这倒是给了张氏发挥的时间，所以那张氏竟然把事情讲得一清二楚，最后也没有遗漏吴迎春的房间窗户被毁的事情。 若说前面的话还算是正事，可是这窗户被毁，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的窗户，这哪能往外面大喊大叫？！藏着掖着都怕不够！ 这张氏真的是脑子不够用。 冯建邦简直头疼。 他不明白，为何吴家一定要一个老太太来给他告状，简直吵吵得他思绪不清。 “我说张家嫂子，你好好给我说说情况，一直哭哪能解决？” 冯建邦的本意是想着了解具体的情况，这样才能看看如何解决问题，可是哪成想，张氏竟然急了。 “不是你家的牲畜你自然不急了！你这个里正是怎么当的，能不能行啊！我不管，我家的牲畜是在村子里出的事，你身为里正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简直强词夺理。 冯建邦第一次觉得，这吴家可真是不要脸！ 他虽然是里正，可是断断没有要为村民的所有家产负责的道理啊！ 周围的村民都是刚刚起来的，有的人的衣服还没穿好，有的连脸洗都没洗，可想而知，都是出来看热闹的。 毕竟冬日活少，最近下雪，人们又都在家里猫着，出个乐子可不容易，可得好好看看。 “这吴家可真够倒霉的，搁我身上我得心疼死！” “可不是嘛，而且你听到了吗，这老太太还拿她孙女说事，简直蠢死了！” “确实蠢，这种事自然是瞒着才好了，现在倒好，我看迎春的名声全让她祖母给毁了。” “吴家也是真行，谁来不好啊，偏偏让张氏这个老婆子来，能成事吗？！” “哎，我还是觉得，迎春真是够惨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谁敢娶？” 可不是嘛，毕竟窗子都破了，意图已经这么明显了，谁又能保证那贼没有进去欺负吴迎春？！ 本来大家都不会知道吴家丫头的窗子破了，可是现在经过张氏的一顿喊叫，基本全知道了。 冯建邦先是去了一趟吴家，发现确实是如张氏所说，牲畜全死，吴迎春的窗户也被弄坏了，留下来一个很大的洞。 冯建邦绕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头绪，这时候围在吴家门口的村民有人说：“不如去叫一下闻家的老爷子，不行喊一下闻彻也行，听说闻家的男人懂的多，闻彻当时还在军队里封了个小官呢，说不定会有办法。” 闻家的男人懂得多，这个传言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开头的，总之村民们都默认这句话的正确性和真实性。 冯建邦不愿意找闻家，毕竟闻家也算是外来的人家，吴家也是跟着一起来的，若是闻家真的把吴家的事情解决了，那岂不是显得他这个里正很没用。 然而现在的事情已经容不得他犹豫了，毕竟吴家的做派着实犯人，解决不了这件事肯定还会一直闹。 “我这就去。” 于是冯建邦敲响了闻家的大门，闻震过来开了门。 “老哥，多有打扰啊！” 闻震笑笑，把冯建邦迎到了正房的堂屋。 陶氏和云棠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今日该二房做饭。 冯建邦虽说是不想来，可是人已经坐到闻家了，甚至人家家里都还没开饭，时间太早了，这么一想，冯建邦心里的那点小别扭就变成了不好意思。 言简意赅地把吴家的事情说了，末了还表示自己实在没办法了。 村里的里正其实就是统管一些大小事，除此之外就是帮着朝廷收收粮食的税，要是说断案说法，冯建邦真的没这个能力。 闻震神情不变，笑着推脱：“里正太看得起我们闻家了，不过也是庄稼人，哪里会什么断案啊。” 冯建邦苦笑：“您可别谦虚了，这事真的得您出马，不然那吴家您也知道，我是真的头疼。” 闻震还是没有应承下来，但是却提醒了冯建邦一句：“这样的手法，肯定是对吴家恨极了的人，你回去问问，问吴家最近可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第24章 过两日带你去镇上 家里的其他人起得晚一些，所以除了闻震，一家人只有陶氏和云棠知道里正来了又走了。 等到吃完饭，云棠和闻彻一起回南苑，进了屋子，她就和闻彻说了里正来过的事情。 闻彻倒是没有很惊讶，因为他早就猜到了。 冯建邦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能力，他其实很清楚。 如今吴家的事情，祖父能给出一句提醒也算是全了冯建邦特地找来一趟的面子，但是要去帮他断案，那就不可能了。 云棠问他：“吴家和里正，他们会查出来事情是金强做的吗？” 若是查出来了，那大嫂的事情肯定也会被抖落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闻彻摇摇头：“查不出来的，祖父要冯建邦去问吴家的话，也是为了让他们心里有个警醒，不要再去害人。” 其余的，金强的做法已经算是替闻家报仇了，而对于金强，一根断指和一顿拳打脚踢也算是给曹氏出了气。 何况闻家的男人们都身强体壮，金强的那一顿揍可是挨得不轻。 三日后，吴家老爷子来了一趟闻家，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说家里晾晒了点蘑菇干，特地给老爷子送来，炖了吃也算是个下酒菜。 闻震淡淡地笑了下，推辞说家里的干货不少，还是拿回去。 等到人走了，严氏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明明做了亏心事，竟然只拿两把破蘑菇干，看不起谁呢！” 云棠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吃饭的曹氏，曹氏静默不语，看起来比之前还要话少。 闻志义瞪了一眼妻子，示意她闭嘴。 闻震发话：“行了，这事只当过去了。” 吴家只拿了那一点东西，其实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家遭难是不是闻家动的手，所以来这一趟也是试探之意，可是闻震既然没打算声张，自然也不会收下那点蘑菇干。 且让吴家自己猜去，最好日日心惊胆战，从此以后老实下来才好。 …… …… 半个月以来，山里的雪下下停停，总是没个完，等到天气彻底晴了的时候，也差不多快要进腊月了。 最近下山的人不少，皆是因为这场大雪，很多人家不是缺了盐就是少了油，所以下山去永安镇上的人非常多。 闻家的存货充足，也就没跟着村民挤着下山。 云棠对永安镇十分好奇，问闻彻：“永安镇比顺通镇大吗？” 闻彻正在给她兑洗脸水，点点头说：“大，而且镇上的人都不算穷。” 永安镇在周围的村镇里，确实算是非常富庶的镇子了，原因就是镇子上有几个做生意的大户，大户手下多有商铺，所以连带着镇子里的人都能做工挣钱。 云棠笑笑说：“原以为顺通镇就是很大的地方了，可是和你说的一比，才觉出镇子上没几个大户，说是镇子，也就比村子更大些，路更宽。” 闻彻唤她过来洗脸，然后站在旁边看她洗，嘴里还说：“这两日山路上还有积雪，而且每天上山下山的人太多了，等过了这两日，我带你去镇上。” 说完就用她洗完的水接着洗。 云棠有点想去，又有点犹豫：“祖父祖母和娘会不会觉得我爱玩？” 虽然村子里的人不会像大户人家那样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也是不喜欢家里的儿媳妇抛头露面的。 闻彻：“不会，娘不是那样的人，祖父祖母也都开明。” 后半晌的时候，云棠和陶氏正在屋子里给闻芷做新衣，婆媳俩一边给小姑娘量腰围一边裁布。 这是闻家的惯例，孩子们年底都能得一套新衣服，小石头和阿芷都还小，所以主要就是给两人做。 云棠笑着说：“祖父祖母很疼惜小辈，一般人家都是觉得小孩子一年一个样，都舍不得做新衣。” 陶氏也说：“确实是这样，但是自从家里条件好了，孩子们的新衣服每年都有。” 两人闲聊，闻芷趴在窗台上向外看，然后转头告诉娘和嫂嫂：“大嫂来了。” 云棠和陶氏对视一眼，没想到曹氏竟然会来南苑。 曹氏以前也话少，但是身上并没有忧郁的样子，可自从经历了金强的事情，本就不多话的美妇人更是少言寡语，基本不会出屋子，更别说来南苑了。 云棠放下手中的剪刀，刚穿上鞋子就见曹氏已经撩开了门帘进来了。 曹氏还是气色不好，消瘦得厉害，但是倒是也会微笑着喊人：“二婶和三弟妹忙着呢？” 陶氏笑着拉过曹氏的手，让她坐在炕上，声音轻柔：“就是些针线活，我和阿初没别的事，整日里就是干这些。” 云棠也笑：“大嫂今天看着气色好了一点，我看着中午饭都吃得香了些。” 闻芷不甘落后，紧接着自家嫂嫂的话说：“大嫂漂亮！” 曹氏脸上的笑意更加大了些，摸了摸闻芷的头发。 “不瞒二婶，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谢谢三弟妹”，然后不等陶氏和云棠张口，她就继续说，“阿初虽然没有说很多的话来劝我，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在照顾我，大半夜也不辞辛苦地帮我擦脸倒水。” 说句实在的，严氏和宋霜霜都没有这样照顾她，反倒是云棠一个隔房的弟妹来做这些，曹氏就是觉得很窝心，尤其是自己经历这样不好的事情，紧接着就有这样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其意义很不一般。 云棠都被曹氏说得脸红了，连忙摆手：“大嫂言重了，我就是做些简单的事情，谁都能做，何况咱们是一家人，这些事真的不算什么。” 陶氏也在一旁劝她别放心上。 曹氏苦笑：“说出来不怕二婶和三弟妹笑话，我心里，是更愿意亲近你们的。” 严氏虽然对她确实算好，可是闻风没了，也就是说，婆媳两人之间其实没有任何的纽带。 宋霜霜更是不必提，仗着有男人有儿子，也是根本不把她这个大嫂放在眼里。 孔氏是个明理之人，可是到底是祖母，隔着辈分，也不是只有她这一个孙媳，做不到明面上的偏疼她。 所以，曹氏虽然被允许在闻家生活，可是心理上，她是没有一个亲近之人的。 直到云棠嫁进来，或者说，直到云棠那天把热毛巾一遍遍打湿，她才觉得自己是被允许哭泣的。 第25章 去镇子 曹氏的话说得都很诚恳，陶氏和云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疼。 陶氏是个最心软不过的人，那日晚上，要不是闻芷还在南苑睡着，她肯定也是要在曹氏的屋子里陪着的。 云棠笑着说：“大嫂可以随时来南苑玩，我有时候会给阿芷讲讲书，有时候就是做些绣品，时间多的是。” 曹氏愿意走出来就是好事，陶氏和云棠都没有理由也不会拒绝她的亲近。 大家都经历过不安定的年岁，所以一家人的那种凝聚力分外得强。 曹氏笑着点头，后来还坐到了云棠的身边，看她做的绣品，曹氏是个很温柔的性子，和陶氏很像，两个人也很能聊得来。 今日是三房做饭，所以吃完饭之后，云棠不用收拾桌子，和闻彻一起回了自家的屋子。 “今日捡的柴火不少。” 闻家的几兄弟今日都上了山，想着若是能猎到猎物最好，若是没有，也能帮着家里捡捡柴。 虽然家里的柴火在入冬前就已经准备了不少了，可是架不住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所以各房每天都得烧炕，用的柴火自然也变多了。 闻彻解释：“这几日上山的人少，都是下山去采办东西了，而且我们去的地方比较深，柴火什么的没人去抢。” 只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为什么是暂时的？” 云棠最近问的为什么很多，她也不想总是问，好像显得她多么无知一样。 可是她越接触就越发现，闻彻懂的东西真的很多，会让人很自然地问出自己不懂的地方，因为他都能解答。 “今年雪多，天气也冷，连咱们这些守着山的人都会迫不得已去攒柴火，更何况那些镇上的人，他们的柴火都是要买的，不买就没有。” 他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可是很多村民是想不到的，然而他们这两日下山，稍微一注意就会发现这个事情。 届时，肯定会有村民从山里捡了柴去卖，到那个时候，再去山上捡柴就不好捡了。 云棠表示听懂了，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镇上住，连柴火都要自己去买。 次日，果真如闻彻所言，下山的人少了很多，但是大家也都不是在家里窝着了，而是选择去山上捡柴。 云棠没有离开闻家的大门很远，就只是站在门口，都能看到一些结伴而行的妇人往山里走去。 吃午饭的时候，老爷子也简单说了一下卖柴火的事情。 “能赚钱的空间很小，但是我也不会拦着你们，要是谁也想去卖柴火，赚的钱就都归自己的小家。” 闻家不分家，但是闻震和孔淑兰也不会和一般人家的老人一样，因为不分家就霸占着儿孙的所有私房。 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老爷子平日里就允许各个小家自己存钱，所以哪怕很多村民都选择去卖柴，闻家的人也没打过这个主意。 事实证明，这个活计也确实还不如不干。 起码就在密阳村里，云棠就已经听说了三个年轻人在山坡上跌了下来，轻则脱臼，重则断骨。 这样一来，简直是卖多少柴火，都很难抵得上医药费。 又过了两日，等到村民该采买的都采买了，卖柴火的人也差不多停下了，闻彻就又向祖父请示，然后顺利接上云棠，打算带她去镇上看一看。 两人在中苑的院子里，正在给骡子套车。 宋霜霜抱着小石头在旁边，嘴里还说着：“三弟就是疼媳妇，明明家里没什么需要买的，也要带着三弟妹玩一趟。” 云棠没说话，闻彻更是不接话，夫妻两个安静地收拾东西，倒是显得旁边的宋霜霜很是多余。 其实不过就是她也想去镇上，然而家里的采买向来用不上女人，都是闻启或者闻彻去镇上的时候顺便就买了。 本来家里的女人们都一样，无非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地里的农活也很少沾手，总体看下来是很享福的人家。 可这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 看看现在，云棠有闻彻护着，两人又还没有孩子，小夫妻俩说去镇上就去镇上，她怎么能不嫉妒？ 闻彻套好骡车，示意云棠上车。 骡车慢慢走起来，云棠看向闻家门口，原本阴阳怪气的宋霜霜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巧兰。 离得远，云棠慢慢看不清她的脸色和表情，但是却知道，张巧兰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和闻彻走远。 云棠拢好身上的披风，转头看向路边的树。 张巧兰只要不来影响她的家，她就可以当对方不存在。 密阳村距离永安镇不过五里路，骡车很快到达。 云棠看了看路边林立的小摊和食肆，又看了看身后的骡车，在闻彻耳边小声问：“咱们要一直牵着骡子吗？会不会很麻烦？” 确实很麻烦，闻彻一手扯着绳子，一手拉着她的手，转眼间就到了一家小药馆的后门。 一个看起来既精明又热情的瘦小男人打开了门，一边把门开到最大，一边笑着说：“三爷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 闻彻说了大雪封山的事情，接着就把手里的绳子交给了瘦弱的男人，又把云棠扯到胸前，介绍说：“这是我的新婚妻子，云棠。” 云棠笑着点头致意，然后闻彻又给她介绍：“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这间药馆的老板，何文仲。” 何文仲一脸的笑意，声音里也带笑，看起来特别容易让人亲近：“嫂夫人真是比很多大户的姑娘都要漂亮，和三爷很是相配。” 云棠笑着回应：“谢谢。” 闻彻：“车和骡子都先放在这里，我们去买些东西。” 何文仲应承得很痛快，说让他们放心去。 云棠跟着闻彻出了院子，好奇心再也掩饰不住。 “你和他是旧识？” 闻彻想了想回答说：“不是，只不过他有一年上山采药受伤了，也是很冷的天气，我恰巧路过救了他。” 山上的冷不是一般的冷，若是有人受伤且被困在山里，那简直是凶多吉少。 云棠明白了两人的交情，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第26章 绣坊合作 永安镇很是热闹，也可能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大雪，现在好不容易晴了天，商贩们迫不及待地出了摊。 闻彻虽说一开始是带着云棠来镇上看看，可是家里的一些日常物资也是需要填补的。 两人先去卖调味料的小摊买好了很多调味品，路过服饰店和胭脂水粉店的时候，云棠出于好奇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走过去了，倒是闻彻想要进去。 云棠拉住了他的袖子：“我不缺衣服，出嫁前娘给预备了新衣服。” 他又想要去买胭脂水粉，云棠更加不会要了，这种东西都贵，何况自己又不是需要迎来送往的大户人家小姐，买这些东西用不上。 然而这次云棠没有拉住他，闻彻反握住她的手，一边进店门一边说：“山里冷而且风大，面脂有用。” 何况她还不到二十岁，还是小姑娘呢，用这些东西正是合适。 云棠拗不过他，只不过在问清他带的钱之后，还是给陶氏也拿了一瓶。 两人买完走出来，闻彻低声说：“这些是用咱自己的钱买的，放心用就是。” 云棠笑着点点头。 实在不能怪她考虑得多，闻家的女人多，还有长辈在上面压着，花钱自然不能随心所欲。 不过幸好自己有零花钱，闻彻也攒了不少私房，云棠觉得这日子过得还算是松快。 两人的午饭是羊肉汤，路边摊，汤多肉少，不过许是熬的时间长，滋味确实不错。 云棠仔细尝了尝，然后靠近身边的闻彻说：“这个其实我也会做。” 她已经在闻家做过几次饭了，一家人都是赞不绝口，闻彻自然也知道她的本事，学着她的小声，问道：“想做生意？” 云棠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其实不是不想，而是知道这世道不太平，她虽然有一手的好厨艺，可是自己若是想要做生意，肯定也会需要人手帮忙，农家还是以庄稼为重，每一个劳力都是十分重要的。 她想，自己不能占用闻家任何一个人。 “只是觉得要是这样的程度就可以出摊，那我也差不多，但是我对做生意不算有兴趣。” 尤其是经历了孙家的事情，让她觉得抛头露面好危险，虽然现在有人会保护自己，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彻看了看她，觉得她不是勉强的心态，握住她的手说：“天下还没有真正太平下来，而且家里不缺钱，有我。” 云棠点点头，心里也觉得还是少出门为好。 两人该买的东西都在上午买完了，下午的时间就很多。 云棠问他：“你知道永安镇上的绣坊在哪里吗？” 闻彻听到绣坊两字就知道了她的计划：“打算在永安镇找个长期合作的绣坊？” 云棠捏了捏一直斜挎着的小包裹，低声说：“我自己倒是不着急，主要就是为了大嫂。” 她和曹氏深入接触之后，才发现曹氏的绣工也是十分出色的，而且是很少见的一种绣法，她估摸着，绣坊应该不会不收。 闻彻没再多问，而是带着她来到了一家名叫赵氏绣坊的店门口。 “这家不算是永安镇最大的绣坊，但是店主人很实在，是个可以长期合作的人。” 云棠自然是信他的，于是抬脚进去。 店员正在擦拭柜台，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招呼：“客人要点什么？” 云棠在顺通镇上，也是经常和绣坊的人打交道，所以比起一般的农家姑娘，云棠在面对生人时，看起来还算是镇定且得体。 她简单说明了来意，店员立刻把一个中年男人叫了出来，看样子就是这家赵氏绣坊的老板。 云棠主动打招呼，并且把曹氏的一件绣品拿了出来，算是给人家一个选择和评判的机会。 赵氏绣坊的老板叫赵德海，他接过了一幅还没有做完的绣品，展开仔细地打量。 闻彻一直没开口，至于云棠，更是不敢说话，生怕人家觉得自己没有教养，所以没有机会管他对绣品的看法。 直到他许久没有说话，一直站在门框边的闻彻才走过来。 “掌柜的若是觉得这绣品不好，那就还给我们。” 闻彻声音十分坚决，看起来更像是个经常做决定的人，掌柜的原本就已经想好了，被他这样有一说更是立刻开口：“夫人的技艺实在是珍贵，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可以长期合作？” 他这话就是对着闻彻说的，好像默认两人之间是闻彻做主。 但是闻彻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了看身边的云棠，示意她可以谈正事了。 云棠面上不变，等到事情都处理完了，确定了合作的一些规定，才在出了赵氏绣坊的大门后问闻彻：“你刚刚是真的打算带我走吗？” 闻彻笑笑说：“没想，就是觉得这掌柜的也太慢了，懒得等他一直想。” 事情办妥，云棠身上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毕竟曹氏好不容易想要往人堆里凑，还想要赚钱振作起来，云棠没有理由拦着。 一天的东走西转，虽说没有买很多东西，但是夫妻俩的感情却是肉眼可见地增加了。 从医馆后门牵出了骡车，闻彻带着她回家。 路上开始起风，云棠觉得身上的披风都有些不管用了，再看看赶车的男人，身上就是简单的薄棉衣，没有任何挡风的措施。 闻彻没觉得多冷，但是想着身后的姑娘，想她可能会冻红的耳朵尖，他还是加快了速度。 到家的时候还算早，晚饭还没有被端上桌。 闻彻让她先回南苑，自己则去了老爷子的房间。 闻震看一眼站在面前的孙子。笑着问：“和阿初相处的怎么样？” 盲婚哑嫁，感情都是后天培养的。 小两口需要独立的空间，所以当三孙子提出要带云棠出去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闻彻点点头，表示自己夫妻二人很好。 闻彻接着就拿出了一套笔墨纸砚，品质很普通，但是放在村民眼里，这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闻震拍拍孙子的肩：“辛苦了。” 闻彻没有问这些东西要用来干什么，总归祖父祖母都不是普通人，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自己只要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就是为这个大家添砖加瓦了。 第27章 “我不累，你累你休息” 云棠简单歇了歇，然后就拿着一些针线和布料去到了曹氏的屋子。 除了上次夜晚的事，云棠其实很少来北苑，所以宋霜霜很是稀奇。 “弟妹怎么来了？” 云棠脚步慢下来：“来看看大嫂。” 她不知道曹氏是否准备和家里人说出她的赚钱打算，所以她自然也不会多嘴。 宋霜霜看着她手里的针线布料，也只是以为她要和曹氏一起聊天做绣活，便也没有继续问，只提醒一句：“晚饭应该快好了，弟妹别忘了时间。” 云棠一边应声一边进了曹氏的厢房。 曹氏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看着云棠进来也不意外，起身相迎。 “弟妹和三弟今天玩得怎么样？” 新婚夫妻又没有孩子，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云棠笑笑：“永安镇确实大，三爷给我介绍了很多地方，开眼界了。” 妯娌两人一起坐上炕沿，云棠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中间。 “大嫂的手艺很受欢迎，我看那掌柜很是满意。” 曹氏的眼睛明显更亮了，示意她接着说。 云棠言简意赅：“是镇上的赵氏绣坊，那赵掌柜很喜欢大嫂的针法，立刻就让我拿了这些针线和布料回来，说是大嫂随便绣点什么都好，他们会用到，价钱都不低。” 云棠也觉得是个好进项。 曹氏是真的没想到，她的女红也就在出嫁的时候用到过，这些年没了男人，也没有孩子，她也就没什么机会做绣活。 谁成想竟然这样受欢迎。 曹氏看看布料，又看了看肤白笑眼的云棠，觉得自己的心境都和平日里不一样了。 云棠考虑得更多，看着曹氏小心地收起布料，她说：“大嫂自己挣钱这事，还是要考虑一下，是否和祖母和大伯母说。” 毕竟没有分家。 可是在云棠看来，曹氏没有了丈夫，自己挣得这些钱也实在说不上多，也就是给自己挣个零花钱，要是还要再给公中交一份，也就实在不剩什么了。 不过说与不说，这事都是很难瞒着家里人进行的，毕竟要定期给绣坊送成品，曹氏自己去肯定不现实，多半要用到家里的这些男人。 曹氏自然也能想到这些，低声说：“我会私下和祖母说，请她老人家定夺。” …… 曹氏的想法和计划，云棠没有再管，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提，反倒是饭桌上家里人闲谈，说菜园里的白菜都要收获了。 密阳村在山里，所以气候方面和山下不同，冬菜收获的时间也不同。 闻家除了耕地，三房的北面和南面都是菜地，夏季的瓜果蔬菜多，现在就是只有白菜和萝卜。 云棠一边泡脚一边说：“这两日是不是要收一下白菜和萝卜了？” 别看只有两块菜地，可是面积着实不小，肯定是要一家人齐上阵的。 闻彻靠在桌边说：“差不多了，听祖父安排。” 被雪打过的菜格外的鲜甜，正是好吃的时候，其实要是放在山下，这菜就算一直在地里也没事，不过山上到底冷一些，现在进了腊月更是不得了，所以菜肯定是要放在地窖或者腌制起来才好。 其实现在收菜也算是比较晚的了，但是谁也没想到大雪连着下了这么多天，没办法，只能等到雪停了才能收。 云棠把脚擦干净，刚要踩着绣鞋去倒水，可还没等站起身来呢，一直等在旁边的男人就端起木盆走了出去。 云棠眨一眨眼，踢掉了刚刚穿好的鞋子，翻身上炕铺被子。 炕烧得足够热，被子都被烘得蓬松柔软，人一钻进去心情都会变好。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君会怎样对待妻子，不过现在看来，闻彻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她要求也不高，只要男人知道养家，知道护着她就很好了。 听着关门落闩的动静，云棠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闻彻早就洗漱好了，现在倒完水直接上炕，先是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漏风，接着就直接进了云棠的被子里。 年轻男人火气旺，云棠那小小的反抗根本连风浪都掀不起来，反倒是手被男人抓住亲了好几口。 她平日里的胆子算大的，但是在这方寸之间，面前还是一个手长脚长的壮硕男人，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 “一来一回的赶车，你不累？” 虽说赶骡车到底是比走路去镇上要轻松，可是路途颠簸，云棠只是坐了这一个来回都不算轻省，何况他这个赶车的。 闻彻不答话，只是低头看着她被蹭乱的头发，再低头离着近点，还能闻到她后颈处散发的淡淡清香，他在她颈旁呼吸，惹得她自耳后到脖颈都一片淡红。 “我不累，你累你休息。” 话是这么说着，可是他一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把她整个人禁锢在原地，她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 这要她怎么休息！ 做到一半他热得要掀开被子，但是看着身下姑娘的薄汗，到底又盖紧了。 一冷一热他不怕，只是担心她受不住。 一切结束的时候，云棠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了，可是脖颈处出了汗，不擦拭一下不舒服。 闻彻把她揽在怀里，两人一同平复着呼吸，他低声道：“我去拧个面巾，你先别睡。” 她低声应了一声。 等到他伺候完她洗漱，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云棠本来还困得不行，现在倒是精神一点了。 闻彻抚了抚她的脸，声音带笑：“你是不是又不困了？” 云棠担心他还要来，立刻伸手握住了他的小臂，努力找话题：“家里的白菜，是腌制还是放在地窖？” 不知道闻彻有没有看出她的意图，反正话是顺着她接着说的。 “祖父和祖母都喜欢吃酸菜，所以每年都是要腌制一部分，其余的就正常保存。” 说了没两句，云棠就无知无觉地睡过去了。 到底是奔波了一天，又帮曹氏谈妥了绣坊的活计，晚上又陪他折腾。 闻彻感受到怀里人平稳的呼吸，不再说话，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去提了提她那边的被子，防止夜里钻风。 临睡前想起回门那天，云家大哥说过她喜欢吃炖萝卜干，切得不薄不厚的萝卜干晒干，等到炖菜的时候抓上一把，吸满了汤汁的萝卜干最招她喜欢。 得趁着晴天赶紧晒出来。 第28章 一家上阵收菜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闻震就说了要赶紧收白菜和萝卜的事情。 “趁着今天天气好，忙活一天就差不多了。” 众人纷纷点头。 说是家里的菜园，可是面积也是实在不算小，整整占了两个院子的面积，再加上闻家人种得精心，所以收成很好，分量重。 一家人分成两组进行。 北面的菜园靠近大房，所以就由闻志义、闻启和闻志通带头，严玉凤、张氏、宋霜霜和曹氏一起把拔下来的白菜和萝卜一点点运送到指定位置。 南面的菜园则是由闻彻、闻恒和闻彦拔菜，再由陶氏、云棠和张巧兰搬运。 宋霜霜本来想着借着照顾孩子的名头躲躲懒，毕竟自家又不缺人手，可是连闻芷都在南面的菜园子给大人帮忙，她也就没那个脸歇着了。 孔淑兰帮着宋霜霜带石头，闻震在南苑这边的菜园子打下手。 南苑这边的菜园子因为位置的原因，作物的长势一向是比北面的菜园子更好一点，所以活也更重，偏偏南苑这边的人手比如北面的多，而且闻恒和闻彦还是少年人的身板，这就导致闻彻的担子更重。 女眷更是不用说，陶氏体弱，云棠看起来做活利落，可是张巧兰一看就是不顶大用的，所以每年老爷子也都会来这边帮忙，大房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闻恒和闻彻挨着拔萝卜，一边弯腰干活一边低声说：“老五怎么把她带来了！” 语气里是厌烦和不耐。 闻彻没回头也没应声。 云棠倒是刚好过来抱兄弟俩脚边的萝卜，正好听到了闻恒的抱怨。 她自然知道闻恒说的是谁。 张巧兰曾先后被闻彻和闻恒拒绝，甚至用过故意落下帕子这种小伎俩，虽说云棠给她留了脸面，只作不知的样子还给了她，可是这些事都是实打实发生的，她现在不说要刻意躲着闻彻和闻恒，也应该稍微避嫌。 可是现在明显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好在现在院子里人多，长辈都在，倒是发生不了什么出格的事。 干到中途，闻震招呼所有人休息。 云棠细心，堂屋的锅一直温着水，她已经提前进去泡好了大麦茶，正端出来给几个人倒茶。 孔淑兰看着闻芷和石头在一边玩，笑着说：“还是阿初有心，每年这爷几个都是舀了凉水直接喝，我和你娘一转眼的功夫，几个人都喝完回来了，根本等不及我们泡茶。” 陶氏也是一边喝着茶一边附和婆婆的话。 云棠给闻恒递茶，也笑着回话：“添一把柴的事，水还是三爷早上温好的。” 闻恒喝完一碗又过来讨茶，嘴里还说着：“那也得三嫂你有心记着这事，要是只有我三哥一个人，他才不会给我们温茶。” 云棠笑笑不说话，只负责倒茶。 闻彻喝完过来还碗，顺便还踹了闻恒一脚：“赶紧喝完接着干。” 年轻人到底是力气足，陶氏就没这么精力旺盛了，索性在旁边陪着婆婆多坐会儿。 “娘，您看巧兰是不是还对老四有心思？” 陶氏自觉是个头脑不灵便的，也知道自家婆婆不是一般人，所以事事都习惯和婆婆商量。 孔氏：“这姑娘和我们家没缘分，就算她想也没用。” 孔氏不是不能接受心眼心思多的孙媳，甚至也喜欢有自己想法的小辈，所以当初张巧兰自己找上闻彻和闻恒的时候，她没拦着。 可是结果显而易见，孙子没想着娶她为妻，那这件事便算了，谁也不用再提起。 然而这姑娘显然不是这个想法，孔氏见的人多了，眼睛一扫就知道这姑娘的心思还没断绝。 就说这搬菜的活，她都要往老三的身边凑，这哪是对老四的心思没断，这分明是还惦记着已经成家的老三。 闻彻自然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看着正在祖父身边收拢枯菜叶的小妻子，他冲身边的弟弟耳语几句。 闻恒不着痕迹地回头看看，刚好看到张巧兰正在他三哥不远处捡萝卜，哪有一点要避嫌的意思！ 闻恒转了转眼珠，大声冲着闻彦喊：“老五，你看看你身后，那么多菜都没地方放了。” 闻彦本来正在专心干活，听到话后回头一看，果然是都堆满了。 闻彦：“巧兰你别在三哥后面捡了，三哥后面没多少，你过来帮我捡，我再拔的话都没地方放了！” 他这嗓门比闻恒更大，一院子的人都能听到。 张巧兰神色僵硬，她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好几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偏偏就没有前面那个男人的。 无法，众目睽睽，何况闻家的两个老人都是耳聪目明的聪明人，她不能再赖在闻彻的后面，只能低着头走到了闻彦的后面接着干活。 云棠在闻彦喊出来之前，她根本没往那边注意。 虽说知道张巧兰来这边菜园干活不大妥当，可是现在有正事要干，她也不会专门盯着人家姑娘，是以根本没有发现她一直都在闻彻身边打转。 现在再抬头去看，就和闻彻看过来的一双眼对视上，她率先转开目光。 孔氏和儿媳说：“老三媳妇这侄女，也是到了出嫁的年龄了，总是养在咱们家干活，也实在委屈人家姑娘。” 陶氏跟着点点头。 她不是心狠之人，若张巧兰是个懂事知进退的，她自然不会干涉一个弟妹娘家的孤女，乱世逢生都不算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是现在这姑娘都存了要破坏自家儿子夫妻关系的心思了，她再心软也不会纵容下去。 一家人忙活了一天，等到暮色渐浓，除了要留着做酸菜和萝卜干的一部分，其余的都已经放进了地窖里，这就是一家人的冬季鲜菜了。 吃晚饭的时候，男人们都累，不说话闷头吃饭，女眷这边还算是热闹。 孔氏吃得少，吃完就看了看桌边坐着的张巧兰，然后对张氏说：“巧兰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等到开了春，这事也能打算起来了，在春耕前办完，也不耽误干活。” 老人的话轻飘飘的，但是张氏和张巧兰却变了脸色，张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张巧兰更是夸张，手里的筷子都没拿住，一根接一根掉在了地上。 第29章 过腊八，说亲 腊月初八，家里的女眷齐上阵，蒸包子。 各地习俗不同，现在密阳村的一些习惯，其实都是像闻家这样的外来人口，再加上本地村民的一些习惯形成的。 今日本该是云棠和陶氏做饭，只不过赶上了腊八，所以就得一家人一起上手，不是两个人忙不过来，而是规矩如此。 但是哪怕这规矩是摆在眼前的，严氏也是挂了脸。 云棠一边做第二种馅料一边想，她其实大概能猜到严氏的心思，她无非就是觉得昨天自己刚刚做完三顿饭，今日本该歇息，却不得不接着忙活。 在她看来，二房婆媳两个多轻松啊。 严氏是个很不能藏住自己心思的人，所以基本几房女眷都能感觉到她的不快。 直到孔氏进了厨房，门一响，严氏立刻停住了碎碎念，低头老实包包子。 但是农家的墙门又不隔音，孔氏也仍旧耳聪目明，岂会不知道这个大儿媳的抱怨？不过懒得训斥罢了。 云棠一边给馅料撒盐一边问：“祖母怎么过来了？” 孔氏是真的喜欢这个孙媳，说话间也忍不住慢了语速降了声调：“给你们拿点虾米来，这个放到馅料里提鲜。” 云棠眼睛一亮。 虾米是海货啊，难得。 永安镇和顺通镇以及其他几个附近的镇子同属于兴县管辖，兴县上面还有宜州，宜州所辖面积极广，但是没有任何与海相邻的城镇。 可想而知，密阳村处于山林，要想得到一些海货有多难。 要说十多年前可能还好，天下太平，往来商旅络绎不绝，即便是处于深山中的村子，只要有人想买，那也肯定能买到稀罕货，现在却是想都不敢想了。 云棠依言调好了馅料，她离得近，自然能闻出不同，果然东西贵有贵的道理，起码她就觉得今天这包子肯定好吃！ 老太太来了就没再离开，有她在，严氏也不敢口无遮拦。 娘几个其乐融融，倒是显得张氏姑侄有些沉默了。 严氏不能抱怨干活做饭，可是这嘴确实很难闭上，总是要找话题闲聊。 她刚包完一个包子，去拿下一张面皮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张巧兰。 张巧兰的手小，所以包的包子也有些小，动作也不快，属于是会做但是做得不是很熟练的类型。 严氏一边给包子捏封口一边说：“巧兰这手小，看着就是不会干苦活的手，这挑爷们可得仔细！” 她说这话倒是不算是突兀，毕竟前几天老太太都说了要给张巧兰安排亲事，要不是马上到年下了，说不准这事都快成了。 张巧兰低头咬唇，但是却不敢反驳说自己不想找男人，也不想嫁去别人家做媳妇。 老太太还在一边坐着呢，就算她不想，也不能说。 张巧兰无法，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姑母张氏。 即便她知道，张氏在这个家也没什么存在感，更是很难动摇老太太的心思，可是她仍旧要挣扎。 张氏接收到自家侄女的眼神，心里倒是真的心疼，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给侄女用心挑夫婿，再准备一份不算太寒酸的嫁妆罢了。 张氏是心疼侄女，可是她也觉得，若是能把侄女的终身大事办完，自己的担子也算是卸下一桩。 于是张巧兰的求助，换来的只能是张氏的眼神躲避。 待到中午午饭，加了虾米的包子果然很受欢迎，就连一向吃不太多的曹氏都多吃了半个，剩下的那半边则是分给了闻芷。 闻家的女孩少，所以闻芷其实很受老太太和老爷子的喜欢，只不过陶氏和闻彻闻恒都太过心细，所以也就没有老两口展现爱孙女的心意的余地。 闻恒把手里的最后一口包子咽下，满足地说：“每年的腊八包子其实我都不太喜欢，总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今日倒是不同，把我的馋虫到喂饱了。” 老太太瞥一眼四孙子，哼了一声：“每年不喜欢也没见你少吃啊！” 闻彦笑出了声。 小石头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但是也抱着半个包子笑，宋霜霜一边嫌弃儿子一边把儿子吃不下的包子塞到了闻启的手里，嘴里还说着他儿子吃不掉的他这个老子就得解决。 云棠抬眼扫过这一大家子，觉得心里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流动，她不陌生，知道这种感觉姑且能称作安全感。 视线快要收回来的时候，一瞬间就和已经吃完了的闻彻对上目光。 小夫妻的各种交流最近都很多，但是云棠依旧有些难以承受男人的直视，所幸他很快移开了目光。 饭后所有人都各自回房，云棠先回去漱口，闻彻和闻恒两兄弟落在后面。 闻恒拉着兄长来到了自己的厢房，坦言自己想要经商。 “朝廷眼看着比前些年稳定多了，各地的战乱也都渐渐平息，我觉得这正是个走商队的好时机。” 很多商队之前因为世道不太平渐渐消失，可想而知许多地方定是缺东少西，比如说他们闻家，竟是连小小的虾米都需要祖母自己存放，可见这类物品的稀少。 那点虾米，他记得应该是三哥有一次去镇上带回来的，这都算是运气好能买到。 闻彻不说话，那么闻恒就算有再大的主意，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俗话说长兄如父，三哥在闻恒眼里那真的是跟大山似的，跨不过去，也不想跨。 闻彻问他：“就是为了赚钱？” 闻恒笑笑：“肯定想赚钱啊，但是也是实在在这山沟子里待腻了，想要出去长见识。” 上头的哥哥都是当年被反王征走了，二哥和三哥能活下来是命大，像是大哥和爹，不就没这好命。 这种跟着大军走南闯北的方式，虽然也让人长了见识，可是代价和风险都太大，闻恒不想当兵，何况现在的朝堂也算不得太稳定，当兵不算是好出路。 闻彻惯会看人心，此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亲弟弟的想法。 他不多说，只留了一句话：“现在绝非好时候。” ———— 闻彻回到东厢房的时候，云棠已经洗漱完毕，正拥着被子坐在炕头，俨然一副很怕冷的样子。 闻彻走上前，给她掖了掖脚边的被子，低声问她：“冷？” 云棠道：“还好，只不过山上确实是比山下冷不少，我有点不适应。” 不过闻家舍得用柴，烧的炕自然就暖和，所以住起来还算舒服。 闻彻没说什么，只在洗漱完之后又在灶膛里放了两根粗壮的木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现在正好能当木炭用，放在灶膛里，连通的炕便能热乎一晚上。 他之前都是自己住，男子火气壮，加上早就习惯了山上的气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捱的。 现在成了亲，小姑娘体质不如男子，加上腊月的严寒天气，怕冷才是常态。 待到闻彻盖上被子，一把揽过了云棠的纤腰，被热烘烘的胸膛包围，云棠才觉得困意袭来。 闻彻看到她彻底熟睡了，抬手又给她扯了扯被子，闭眼睡去。 次日天气阴沉，一家人吃了饭就各忙各的，闻芷和小石头都放到了老爷子那里，由老两口亲自教导认字。 云棠陪着陶氏在堂屋里炒制山货。 这些栗子或者松子，都是秋末的时候一家人在山上得来的，除了放在中苑的大部分，每一房还都有些存货。 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觉得冬日事少，一家人闲来无事吃点零嘴也算是美事，要是把东西都放在中苑，各房还得自己来拿，索性就都自己存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还能自己炒制。 云棠是越相处越觉得闻家的家风好，就只说这山货干货，听起来是在山上碰巧得来的，可是数量却一点不少。 而且这种纯粹的山货品质极好，一家人一起采摘，所得颇丰，放到别人家，这些肯定是要拿到外面去卖的，怎么也不会舍得给自家人当零嘴。 陶氏给儿媳妇烧火，婆媳俩总是待在一起，性子倒是极为合得来。 云棠炒了略带咸味的，又用一些香料炒了五香的，不等晾凉，闻恒闻着味就来了。 云棠和闻恒这个小叔接触不多，但是大家都住在南苑，闻恒又是个开朗爱说的，所以云棠也不算紧张。 “真香啊，得亏咱家附近没有别的人家，不然人家一来，可不就得抓点吃，我可舍不得。” 陶氏无奈笑笑，把手边的一小把松子递给他：“这个凉点了，其他的还不能吃。” 闻恒就一边吃一边蹲在门槛旁边，问他娘：“您说三婶会给她侄女说亲吗？” 陶氏是个极柔和的性子，但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瞪了一眼儿子：“你管的还挺多，大男人别的没学会，尽学会这些女人家的闲聊了。” 云棠笑笑，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叔怪有意思。 不过闻恒虽然是个爱说爱聊的性子，可是一身的男儿气概却是掩盖不住的，所以聊起闲天来也不惹人厌烦。 闻恒：“我这不是盼着她早点嫁出去吗，省得多事。” 他发誓，他真不是觉得她吃闲饭，就是觉得这姑娘的心思太不正了。 “三嫂你觉得呢？” 云棠如何能得知张氏的想法，她就觉得，只要张巧兰别做出格的事，她就不会掺和她的事。 “三婶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不会让张家妹妹一直养在咱家。” 尤其是闻家的几兄弟都没戏了，张氏若是足够聪明，就肯定会趁着侄女现在还年轻，样貌也好的时候挑个好侄婿，这种事，都是越拖越办不成。 三人在屋里聊着，因为外面天寒风大，所以门也关得严实，是以并没听到中苑那边来了外人。 还是闻芷小跑回来，顶着一张被风吹的泛红的小脸回来念叨：“祖父祖母那里来了个大娘，说是要给巧兰姐姐说亲。” 闻芷过了年就八岁了，懂的事不算是特别多，可是她知道说亲是什么意思。 “娘，巧兰姐姐要嫁出去了吗？” 陶氏脸上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到女儿的问话下意识点点头，然后不等继续说话，闻彻进来了。 云棠坐在小板凳上，这个位置看闻彻更是觉得他好高，夫妻俩对视一眼，闻彻就看着陶氏说：“祖母叫您和阿初去一趟中苑。” 闻彻今天在帮老爷子抄书，所以一上午都在中苑待着，媒婆来的时候，他是最先知道的。 闻恒早就带着闻芷去里屋玩了，堂屋就剩下云棠闻彻和陶氏。 陶氏问：“刚刚阿芷说有人给巧兰说亲，是媒婆吗？” 闻彻点点头。 陶氏和云棠心里有数了，草草收拾了堂屋就去了中苑。 闻彻在两人身后跟着，看着两人进屋，他又去了另一个房间继续抄书。 家里的孩子都是由老爷子在教，闻震的水平自然比不上云鹤之，可是也能保证家里的小辈不会目不识丁。 云棠陪着陶氏进屋，屋子里果然已经坐了不少人。 除了刚刚到的婆媳俩，严氏和宋霜霜也在，孔氏正陪着钱媒婆说话，张氏坐在一边。 云棠坐在了陶氏旁边，心里知道自己也不用说什么，她和婆母来，也是因为张巧兰在闻家住了好几年，外人看来，张巧兰俨然已经算是半个闻家人，这种说亲的场合，要是只有张氏在这里，终归有点不像话。 这样一来，除了曹氏，闻家的女眷能来的都来了，算是给足了张氏面子。 当然，严氏和宋霜霜大概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冬日无聊，原本以为这张巧兰的婚事要推到年后，谁知道这腊月里就有媒婆上门了。 媒婆就是密阳村的人，姓钱。 钱媒婆是个能说会道的，但是大概是孔氏的通身气质区别于其他农家老妇人，所以她也就没说一些废话，直接讲正事。 “那王家的儿子是个肯干的，虽说有些话少，但是这也不算啥大毛病，他爹这几年也算是攒了点家底，那房子还是去年翻盖的，好着呢！” 孔氏笑着点点头，但是也不多说，直接看向自家的三儿媳，示意她拿主意。 毕竟是张氏的娘家侄女，闻家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好越俎代庖，老太太自然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第30章 一起抄书 张氏心里已经同意了，但是倒是心疼侄女的，所以又细细问了那王家的具体情况和王成的脾气秉性。 钱媒婆自然都是说的好话，毕竟这是王家那边对张巧兰有意。 云棠听下来，倒是真的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 她都这样觉得，张氏自然也满意，得知那王成是听密阳村的人说闻家有这样一个表姑娘，特意想要求娶，心里更是觉得自家侄女定是贤名远扬。 毕竟闻家平时也有来串门的，本村人自然知道张巧兰这样一号人。 张氏私心觉得，是自己这些年来把侄女养得好，不然若是面黄肌瘦的，恐怕也传不出什么美名。 但是王家也有个不足之处，张氏心里犯难。 “钱婶子，那王家可是远在三十里之外，他家有骡马吗？若是没有，巧兰日后回来一趟都怪麻烦。” 钱媒婆面色一僵，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张氏。 心道这闻家三儿媳可真不算是明白人。 要知道，张巧兰作为一个不远不近的表亲，在闻家生活这么多年已经是稀罕事了，说明人家闻家仁义。 现在轮到谈婚论嫁，张氏若是个明白人，在听到王家的位置时就该知道，闻家的意思就是张巧兰以后不会来才是应该的，就算回来，那距离的远近，也不该人家闻家来考虑，不然也不会留着钱媒婆说到现在。 嫌远？ 人家老太太可不嫌，不然早就拒绝了。 钱媒婆笑着说：“三十里不算远啊，何况王家虽然没有骡马，但是人家房子是新的，咱们总不能要人家啥都有。” 言下之意，张氏要求的太多了。 张氏还想开口，却对上了老太太的目光，登时闭嘴不言了。 孔氏接着叫严氏和陶氏都说说想法，毕竟人都来了，说两句，算是全了面子。 严氏不知道那王家是什么人家，但是想着刚刚媒婆的话，倒是觉得这门亲事确实不错。 “我觉得挺好，有新房，有良田十亩，父母俱在，唯一一个姐姐还出嫁了，人少事少，省心。” 云棠在心里也同意。 陶氏接着说：“主动求娶，我觉得那边还是有诚意的，弟妹看着拿主意就行。” 张氏没有给出准话，只说要和侄女商量。 钱媒婆：“应该的，只不过最好不要拖太久，王家也是想着早点定下来，然后在春耕前办完事，也省得耽误农活。” 这个大家都理解，张氏也承诺无论成与否都会尽快答复。 严氏出去送人，云棠和陶氏刚走出屋子，就见闻彻站在对面的屋门口，眼睛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陶氏笑笑：“娘自己回去，老三后面那间屋子是老爷子的书房，里面的好东西不少，你让老三带你看看。” 云棠还真有了点兴趣。 因为祖父的关系，她算是村里孩子最有文化水平的一个了，所以对一些书和字都存了点兴趣。 宋霜霜跟在后面走出屋子，正好看到闻彻和云棠共同进书房的背影，没当回事，抬脚走了。 云棠一进这间屋子就觉得冷。 闻彻把提前备好的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这间屋子不算是太常用，所以没有锅灶通着取暖。” 云棠看着这人给自己披衣服，宽大的手掌略过，手指骨节泛着红色，像是冷的。 云棠拢了拢衣服，问他：“祖父叫你抄书干什么？” “有几本书装订要散了，抄下来算是多一重保障。” 这些书有很多都是孔氏当年带过来的，年轻的时候跟在贵人身边，学得多懂得多，自然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所以老两口也希望子孙后代多读书。 云棠看了看他抄到一半的书，只见字迹卓然，有非常明显的凌厉之风，很干净利落，这字一看就是在启蒙的时候就狠狠抓过，不然的话，会非常拙稚，很多人家的孩子就算是读书识字，字迹也算不上好看。 她欣赏了一会，又抬头问他：“叫我来做什么？” 闻彻拍拍桌子上的书：“活还不少，你要是想写字的话，我把这些带回咱们屋子，你来抄。” 他是能看出来的，小姑娘每天都很无聊，冬日严寒，他也不好带她上山，所幸抄书不算是什么累活，也能解闷。 云棠果然眼睛一亮，摸了摸桌子上的书：“可以吗？祖父不是叫你抄吗，我要是写了，万一没写好，不就是浪费笔墨了。” 老爷子叫孙子抄，肯定是知道闻彻的水平，所以才会放心地把活交给他。 万一自己没做好，那岂不是很难办。 闻彻把她揽过来，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你的字肯定比我的更好看，我的字大，不适合抄书，你要是愿意抄，我去告诉祖父一声就行。” 那肯定愿意啊，云棠想，这几本书里，有自己看过的，也有没有看过的，若是抄书的话，正好还能趁机读读书。 “我想做，但是这里太冷了，若是祖父不同意把这几本书搬出书房，那我只能多穿点在这里写。” “不会冻到你，若是祖父不同意拿走，那就还是我自己来这抄。” 这屋子的温度连他都觉得低，怎么会让云棠一个人坐在这里挨冻。 本来是想给她解闷，若是冻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 晚上的时候，云棠一边泡脚一边歪头看向门口，希望闻彻赶紧回来。 希望他抱着书回来。 结果门响之后，男人一身轻松地站在门口，手上根本没有书或者纸笔。 闻彻就眼看着小姑娘低下头，似乎是开始一门心思洗脚。 云棠倒是也没什么失望，低头就是不想显得自己太期待或者太失落。 结果她这边低着头，高大的男人站在了洗脚盆旁边，因为身板结实，所以烛光都被他挡住了。 云棠觉得眼前黑了不少：“站着做什么？” 都把蜡烛挡住了。 闻彻不说话，待到她抬起头之后，忽然一只手向后，云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 他身后把后腰别着的书拿了出来，递到了她的眼前。 第31章 确定婚事 云棠其实很久没有写字了，虽然出嫁的时候家里也给她准备了笔墨，但是嫁到闻家之后，其实也没什么机会用到。 闻彻顺利拿回了书，就证明老爷子那边是同意她抄的，所以她还得先练练字，起码把手感找回来，不能糟蹋了老爷子的笔墨纸砚。 “祖父这么容易就让你把书拿回来了？” 闻彻：“他都能让我抄，你可是秀才的孙女，祖父自然更相信你的能力。” 云棠不接他的话，直接翻看书。 是一本她没有看过的书，是游记，主要讲的是本朝各地的地形和风貌人情。 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的书，但是能把本朝的地形都描述出来，可见着书之人一定下了不少的功夫。 云棠还真的挺喜欢看这类的，内容有意思不枯燥，又能真的学到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特意挑选给她的。 不等她继续看，闻彻就从她的手中抽出了书，顺手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 “晚上别看，伤眼睛。” 说完直接把她的洗脚盆端了出去。 他做得很自然也很熟练，云棠也很适应他的这些举动。 反正这人总是在晚上累到她，多做些活是应该的。 闻彻洗漱的速度一向很快，等到云棠铺好被子躺进被窝之后，他也进来了。 两个人最近盖的都是一床被子，其实之前有几天，云棠是一直让他单独盖一床被子的，就怕晚上两个人抢被子冻到了。 但是实在扛不住天冷。 闻家虽然舍得烧柴，闻彻也一直记得睡前埋碳，可是一旦到了黎明时分，炭火燃尽，云棠就总是觉得冷。 那个时候，外面气温低，身下的炕也只剩下了一点点余温，她虽然能够忍受，可是该冷还是冷。 就有一次，她被冻醒，接着翻身的动作扯被子，很轻微的动作，直接吵醒了另一个被窝的闻彻。 当时天还未亮，可是也不是夜晚的伸手不见五指了，两个人都能看清彼此。 闻彻当时半撑起身子问道：“冷醒了？” 他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云棠也不是特别清醒，就下意识地低声应了一声，声音很小。 接着就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不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一具火热的胸膛贴到了她的后背上。 云棠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舒展了，从那之后，两个人就都是默契地睡在一个被子里。 闻彻上炕之前熄灭了烛光，外面的月光很亮，屋子里也不暗。 云棠转过身来面对他，眼睛正对着他的喉结，低声说：“家里应该快有喜事了。” 张巧兰的婚事，眼看着就不远了。 就算张氏现在还没有彻底点头，张巧兰也还没有给出态度，可是媒婆都上门了，一家子女眷也都在一边听了，老太太更是想把张巧兰尽快嫁出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王家不行，总也有别的。 说白了，张巧兰在闻家终归是借住。 闻彻：“想吃席？” 云棠：…… 和她想不想吃席有什么关系！ 感觉到衣摆被抚开，还不等她说什么，闻彻继续开口：“确实快了。”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今天的媒婆上门之事，而且就算他没在那个屋子里，也大概能猜出众人的反应。 张氏是肯定不会立刻答应下来的。 就算很满意，女方这边也是要矜持一番的。 云棠问：“男方那边是新房，就是村子离这边远了点，三婶不是特别愿意。” 其实要是盲婚哑嫁，王家真的算是很好的条件了，毕竟看不到人，那能供女方参考的，也就是那边的家底条件了。 从这方面来说，闻家绝对没有为了把张巧兰尽快嫁出去，就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 闻彻：“就算三婶想得多，三叔也会拿主意的。” 张巧兰毕竟是外人，闻家养了这么多年绝对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这些事情都不用等到老太太催促，闻志通就能拿主意。 而张氏，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侄女，而去反驳丈夫。 …… 几天之后张氏给出了回复，说是张巧兰应下了这门亲事。 媒婆得了信，立刻就通知王家可以过来提亲了。 云棠其实也就是只知道张巧兰同意嫁人了，至于她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又或者张巧兰为什么这几日都看起来闷闷不乐，云棠没兴趣去了解这些，也是没时间。 毕竟已经到了腊月的中旬了，是可以准备回娘家看看了。 这算是惯例，这几日都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闻家人多，一般来说人口多的人家，在这种日子就会格外热闹。 可是密阳村情况特殊。 本村大多数人都是外来人口，除了近几年新婚的几户人家，其他的女子，基本没有娘家了。 像是闻家，除了云棠，大房的女眷和三房的女眷，都没有娘家可回，剩下的，也就是闻家还有一个外嫁的女儿，闻彻的姑母闻青韵会回来。 闻彻坐在一边看着她通发，一双眼睛就落在她身上，存在感极强。 “想要哪天回去？” 其实哪天都方便，毕竟闻家就云棠需要回娘家，所以不会出现骡车不够用的情况。 云棠也不着急，想了想说：“等姑母回来之后之后，今日听祖母说，姑母后日回来。” 闻彻点头：“行，那咱们大后天回去。” 冬日天寒，小夫妻俩早早躺进了被子，可是睡肯定是睡不着的。 闻彻最开始还老老实实搂着她，不一会就开始乱动。 云棠勾了勾嘴角，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这几日都不方便。” 闻彻动作一顿，像是反应了一会她的话，然后手就落在了她的小腹处，一边轻轻按揉一边问：“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我一向都不疼。” “明天你多睡一会，我去帮娘烧火。” 云棠想也不想：“不用，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而且明天也就是早上我和娘做，等到中午王家会来人，估计要一起做饭了。” 王家是来提亲的。 时间很是着急，但是若是想要赶在明年春耕前完婚，那年前肯定要提亲，又不能赶在年底，所以也就这两日合适 第32章 下聘，添妆 王家所在的村子叫西坡村，距离密阳村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不算是很远，可是也绝对不近。 闻家都认为王家怎么也得快到中午才能到，可是没想到，一家人刚刚吃过早饭，那王家人就已经进村了。 张巧兰的婚事不算是秘密，加上现在年关将近，村子里每天进出的人不少，所以王家人一进村就有村民知道了，还有小孩特地来给闻家传话。 严氏一边剔牙一边说：“这王家还真是够有心，来得这样早，怕是天还没亮就要出发？” 宋霜霜和严氏一向不对付，可是那是大房的内部矛盾，若是出现了别的事情，比如说现在，那婆媳俩一唱一和，还真叫一个默契。 “咱家巧兰妹妹长得如花似玉的，不来早点，若是被人抢了先咋办！” 云棠和陶氏都是刚刚从厨房涮碗回来，要是平日，这时候基本都是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可是今天这情况，一家人索性就都等在中苑。 云棠耳力好，还没进屋就把这婆媳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倒是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这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配上严氏和宋霜霜的语气，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严氏倒是好说，她就是对任何人都这副腔调，何况张巧兰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严氏说起来她来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至于宋霜霜，云棠也大概能猜出原因。 其实很好理解，张巧兰的做派，宋霜霜肯定早就知道，虽说张巧兰只对闻彻和闻恒表露过心迹，可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张巧兰会不会突然抽风，跑来勾搭闻启？！ 所以，无论怎么样，张巧兰既做出过一些被人不齿的事情，那就肯定瞒不住别人。 张氏如何能听不出大房婆媳俩的轻蔑语气，可是今天不适合吵架，她也没底气和大房吵。 云棠不说话，总之两头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在场做足了面子活，叫人挑不出错就行了。 女人多话题就多，在等着王家上门的功夫，严氏还问云棠准备什么时候回娘家。 云棠：“我和三爷定的是后天，明天姑母要来。” 严氏撇撇嘴：“数你命好，除了你，你看这屋子里还有谁能回娘家。” 这话可真是叫人没法回，云棠也是无话可说，索性起身去倒了壶茶。 自然不是什么名贵茶叶，而是今日老太太特意拿出来的一些散茶，为的就是招待客人。 一壶茶刚刚加上水，外面就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王家人终于到了闻家的门口。 自有老爷子老太太和闻志通张氏迎在前面，云棠和陶氏走在后面，曹氏也走在云棠身边。 “大嫂最近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曹氏笑：“手里有活干，每天也算有意思。” 陶氏和这个侄媳妇也是最近才走得近了些，这还是因着云棠的关系。 “自己开心最重要，我也是看着你这小脸多了点肉，好看！” 曹氏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还真的没注意过，不过自己最近确实比以往多吃了一些，睡得也好。 大门打开，王家人从骡车上下来。 王成的爹名为王殿海，母亲白氏，王殿海走在前面，笑着和闻震寒暄。 不过算起辈分来，闻震比王殿海高了一辈，所以两人说了两句就结束，主要还是闻志通和王殿海说话。 “成子认干，以后小两口的日子差不了。” 张氏坐在丈夫身边，明目张胆地打量王成。 小伙子长相周正，虽说和闻家的几个兄弟没法比，可是也算是不错的了，而且看着就结实，是个有把子力气的汉子。 张氏心下满意，觉得自己能为侄女找到这样的人家，也算是对得起娘家人了。 留男人们寒暄，张氏带着白氏去东苑看张巧兰，云棠等女眷也是陪着一起去的。 严氏看着并排走在前面的张氏和白氏，又回头看了看中苑的堂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在陶氏旁边念叨，“这王家还真是出手阔绰，聘礼给的肉不少啊！” 云棠在一边只当没听到，反正她已经看清了，严氏就是看什么都很难顺眼。除非她能占到天下所有的便宜。 陶氏自然也不会回应严氏什么，也只当没听到。 严氏也不需要别人回应，自己说自己的。 “张巧兰还算是命好，出嫁前养在闻家，农活都少做，出嫁的王家也条件不赖啊。” 张巧兰心里不满意王家，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命，所以当白氏进来的时候，张巧兰笑得乖巧又讨喜，看得白氏直夸张氏会养侄女。 总之双方都满意，婚期也就定在了正月二十二。 …… 夜晚，闻彻填完柴回来，云棠已经对着烛光看了一会书了。 看见他进来，云棠把书放下，面色有点犹豫。 极少见她有拿不定主意的事，闻彻挑眉，问她：“怎么了？” 云棠看他坐过来才开口：“虽说张家表妹的婚期定在了正月二十二，可是我们妯娌几个给她的添妆得提前准备，我没做过这事，不知道添什么合适。” 本来这事是可以和宋霜霜和曹氏商量的，可是云棠观察了一下，宋霜霜可能根本没准备添妆，而曹氏大概也是没处理过这些人情世故，所以估摸着，最后还得自己拿主意。 她肯定还是要问一下陶氏的，不过现在提前问一下闻彻也行。 闻彻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扯了扯被子，“不必太贵重，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而且关系本来也不近，事情做了就行。 云棠抬头看他：“外人看来，咱们就是她的娘家人，祖母肯定也是想要尽善尽美。” 所以要是添妆太简单，可有些说不过去。 要说多关心张巧兰，云棠自认为没那么好心，不过就是看在老人的份上，总归人要嫁出去了，以后交集肯定少，何不把事情办得好看一些，省得落人话柄。 闻彻：“大嫂手头紧，二嫂定是一分也不想出，所以你们干脆就添点最简单的就行。” 他补充：“而且，她的嫁妆，也有的磨。” 第33章 耳朵红了，风声 次日天气无风。 今日不是二房做饭，云棠醒得就晚了些，不过也不能赖太久，因为今天，闻家的姑母闻青韵会回来。 “成亲那日我见过姑母，姑母很面善。” 闻彻在炕边叠被子，“姑母和爹是双生子，所以比起其他兄弟，姑母很疼我和阿恒阿芷。” 云棠点头：“成亲那日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话，今日是个好机会。” 闻彻过来牵她，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胸膛的热气扑面而来，他道：“姑母和娘的关系也很好，下午肯定会来南苑休息，会陪着娘说说话。” 毕竟虽说都是一母同胞，可是闻姑母与闻志言乃是双生子，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云棠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把头扭到一边，根本不知道自己耳朵都红了。 闻彻笑笑，没说话。 夫妻俩一起去中苑吃饭。 今日三房做饭，严氏看着张巧兰盛完饭坐下，笑着说：“哎呀，这巧兰年后一出嫁，三弟妹可就一个人了，独自做饭肯定辛苦。” 张氏拿筷子的手一僵，她自然能听出严氏的嘲笑，刚要说话，婆母孔氏开口了：“到时候老三媳妇和二房一起做，正好都是三个人。” 大房原本就是婆媳三个人，做起饭来要比二房三房轻松不少，谈不上什么公不公平，总归是占点便宜。 不过等到张巧兰出嫁，张氏和二房一起的话，那就都是三个人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严氏闻言不说话了，云棠不经意间瞧了瞧，宋霜霜和严氏的脸色都有点不好。 不过也能猜到为什么。 大概就是，做饭原本是三天轮流，可若是张氏归到二房一同做饭，那就得两天一轮流了，相当于每家只能休息一天。 严氏和宋霜霜肯定是不乐意的，可是除了这样安排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真叫张氏一个人忙活一大家子人的饭。 老太太发话，此事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了，严氏虽然话多又泼辣，可是对于孔氏这个婆母，那是一点都不敢反驳的。 饭后，男人们都离开了，或是去喂骡马，或是给各院的水缸添水。 陶氏和云棠本来准备回南苑，结果被严氏拉住了。 严氏道：“走什么走！没看到人家三弟妹都没走，肯定是要和娘商量张巧兰的嫁妆！” 陶氏没说话，只是轻轻动了动被严氏拉住的胳膊。 云棠没有严氏那么多的好奇心和小心思，拉着闻芷的手，温声对严氏道：“巧兰妹妹的嫁妆，自有三叔三婶操持，咱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严氏撇撇嘴道：“我当然不帮忙，谁要帮忙啊！可是要是张氏想要劝老太太从公中出钱，那就和大家都有关系了！” 公中的银子，是大家的银子，要是有大笔的花用，这就是大事。 她虽然不敢反驳老太太的决定，可是真要出钱，具体要出多少还是要知道的。 何况张巧兰又不是闻家的女儿，依照她的想法，老太太最好一分都不要出！养了这许多年已经足够了，现在又给找了个像样的婆家，做亲戚做到这份上，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陶氏和云棠都没兴趣在这守着，曹氏更是早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宋霜霜却坐在了老太太的屋门口，怀里抱着小石头，看样子是想听张氏和老太太的对话。 严氏一看儿媳妇都坐下了，索性也不管二房这婆媳了，抄过手边的一个板凳，也坐到了宋霜霜旁边。 云棠和陶氏都对这事不感兴趣，自然没再继续待着，带着闻芷回了南苑。 路上，陶氏轻声道：“依我看，老太太肯定是会出一部分嫁妆的。” 就算张巧兰不是闻家的人，可是到底要从闻家出嫁，老太太是体面人，不会做一些让人挑嘴的事。 云棠点头赞同：“毕竟养在闻家这些年了，没分家，三叔三婶手里肯定也没有多少积蓄，祖母定是要出一份嫁妆。” 但是一定不会很多，全个面子而已。 陶氏：“老太太办事情向来思虑周全，咱们不必担心银子的去向。” 这话也是怕云棠被严氏的想法左右，想多了徒增烦恼。 行至南苑正房，云棠撩开门帘，笑着道：“娘放心，我知晓的。” …… 张巧兰的嫁妆具体如何，云棠没有关心，等快到了中午的时候，云棠陪着陶氏去了中苑。 孔氏坐在堂屋，看着儿媳孙媳们进来，笑着道：“青韵一家子应该也快到了。” 严氏该说漂亮话的时候毫也不含糊：“青韵那可是随娘了，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现在和妹夫一起做买卖也是一点都不含糊，让人只有羡慕的份。” 孔氏笑笑，随意地说着话。 云棠也坐在一边听，她对闻姑母了解不多，只是知道闻家的这个姑母特别有主见。 听陶氏说，闻姑母的夫家姓许，丈夫名为许茂林，一家当年也是跟着老爷子一起迁到这边的，本来是想着要留在密阳村这边避世种地，有老爷子在一边守着，起码安心，可是闻姑父的家里是做当铺生意的，于农事一行着实不算精通。 另外，许家的长辈都在长途奔波中丧生了，或是年老，或是疾病，或是战乱，总归人丁渐渐凋零。 闻姑父虽然对家里的生意没有执念，可是家里无人，唯有自己这一支存活，所以也不想把这识物鉴宝的家学断在自己这里，故而与农事相比，闻姑父还是更想开个当铺。 闻姑母自然也是支持丈夫的，所以自从一行人迁到这片地域，闻姑母一家就定居在了永安镇的邻镇，阳兴镇。 得益于此处的偏远，许家的当铺虽然生意不多，但是却从未遭到抢劫或者打杂，现在更是因着新朝初立，生意多了不少，明面上不显，可是家底却攒了不少。 一家子女眷围在一起说话做菜团，时间过得很快。 正说着人是不是该来了，闻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祖母，姑母到了！” 孔氏身为亲娘自然是想女儿的，笑着起身，准备出去接。 走到云棠身边的时候，孔氏拍拍她的手：“阿初也去接接你姑母，她家小女儿和你一般大，和你肯定投缘。” 云棠自是没有不从，伸手扶着老太太，一行人去门口接人。 ———— 老太太走路慢，等到了门口的时候，闻姑父已经把骡车上的一应礼品搬了下来，闻家的几兄弟也在帮忙搬运。 闻姑母转身的功夫看到了母亲，顿时笑着迎上来。 云棠见陌生的男人也许还会怯场，可是面对着和老太太同样面善的闻姑母，心里是平静且自在的。 闻姑母挽着老太太的手臂笑：“阿初这孩子就是合我眼缘，给老三当媳妇最是合适不过了。” 老太太也笑，拍拍女儿的手道：“进去说，今天没风但是也冷啊，你们赶这一趟路可遭罪。” 闻姑母的身后冒出来一个姑娘，杏眼桃腮，娇俏可人，声音清脆：“外祖母说得对，我这一路被两个哥哥围着挡风，现在都手脚冰凉！” 严氏凑过来：“巧儿这斗篷可真漂亮，看着也暖和。” 许春巧自己搓搓脸颊：“央了我娘许久呢！不然才不给我买。” 闻姑母笑着对云棠介绍：“这是姑母家的小女儿，许春巧，和阿初你一般大，不过她得叫你三表嫂，你叫她巧儿就行。” 许春巧也是个不认生的，何况三表嫂如此漂亮，可比气势慑人的三表哥招人喜欢多了。 她绕到云棠身边，笑着叫人。 云棠也喜欢漂亮可人的小姑娘，而且知道闻彻和闻姑母向来亲近，所以她对着这小表妹也是带着一种天然的亲近的。 “表妹快随我进去，这边是风口，冻人得很。” …… 一大家子人都进了屋，许家的小辈先给闻震和孔氏送上准备好的礼品，笑着说讨巧的话。 待到和长辈的话说完了，闻恒就搂过了两个表兄弟的脖子，一使力就把他们带到了云棠的面前。 “这是三嫂，你们俩快叫人！” 许家开门做生意，所以家里的这三个孩子都是能说会道的。 许家老大先开口：“三嫂好，我叫许立泽——”，没等说完，另一道声音紧跟着道：“三嫂三嫂，我是立群啊，和你旁边这丫头是龙凤胎，我是哥哥！” 云棠看着面前高高壮壮的许家兄弟，心里有点紧张，但是丝毫不影响她接话寒暄，简单说两句就和许春巧退到一边说话了。 闻彻随她去，自己留下和兄弟几个说话。 云棠偶尔看过去，总能对上闻彻的目光，也不知这人是不是多长了一只眼睛，不然为什么能一边游刃有余地和身边人说话，一边还能注意到她的状况。 午饭除了主食是菜团，孔氏还做主把早就风干好的羊排都炖了，一大家子人吃得热火朝天。 严氏吃得满嘴流油，一点也看不出原本还舍不得炖羊肉来招待小姑子一家。 饭后女人们都散开了，只留下男人们在中苑陪老爷子说话。 闻姑母果然带着许春巧来了南苑，云棠拉着闻芷上炕。 闻芷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和一串小兔子形状的糖人，晶莹剔透，一看就是好糖。 陶氏失笑：“这得亏咱家小孩子少，不然你光买零嘴就买不完。” 闻姑母摸摸闻芷的头：“我倒是盼着多一些呢，咱家现在就小石头和阿芷还小，我也就只给他俩和几个侄媳妇买，那几个表兄弟都不爱吃这个。” 许春巧打趣：“幸亏娘给侄媳妇买了，不然我看二表嫂得把小石头的零嘴抢走。” 宋霜霜嘴馋，真干出这事也不算稀奇。 闻姑母作势拧自家姑娘：“那是你二表嫂，小丫头口没遮拦的样儿！” 说罢又看到云棠，闻姑母叹气：“阿初和老三等到过几年再养孩子也来得及，现在还真不算是好时候。” 陶氏纳闷，问道：“怎么不算好时候？” 云棠反应快，低声问：“姑母可是听到了外界的风声？” 陶氏的神情也变得惊疑不定，颤着声音问：“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闻姑母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咱们这种老百姓能知道的，就是前些日子巧儿她爹见了不少外地人，说看着那气度不像是普通人，但是又像是遭祸避难的。” 闻姑父开门做生意，一般来说见到生人不算稀奇，可是别忘了，阳兴镇虽说比永安镇位置好一点，可是也是很偏远的地方了。 在这种地方，出现生人还算是平常，可是出现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出贵不可言的人物，可就少见了。 凡是不寻常，那就必定是外界有异动。 现在新朝初立，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甚至很多地方都还是民不聊生的境况，百姓心不安啊。 说句难听的，上头那位能不能坐稳龙椅还不一定呢。 …… 下午送走闻姑母一家，中午吃太多，晚上也不饿，索性就只做了蛋花汤配中午的菜团。 饭后不等众人离席，闻震开口：“现在外面不太平，等到开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你们安心种地，不要想着往外跑。” 云棠一听就知道了，这定是闻姑父和老爷子说了外面的一些情况，信息有限，可是老爷子见多识广，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大事，下面的小辈们，且听着就是了。 张氏不了解情况，听到老爷子的话心里害怕，看了看坐在一边头也不抬的侄女，咬咬牙，还是大着胆子问道：“爹，可是又要有战乱？那王家离咱们这三十里，巧兰嫁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云棠也不知道张氏是否是爱侄女心切，怎么会连这样糊涂的话都能问出来。 三十里放在平日走亲戚来看是不短的距离，可是若是真要打起来，三十里又算得了什么。 果不其然，不等老爷子开口，孔氏淡淡道：“若是世道太平，巧兰在哪都安全，不拘非得在咱家，若是不太平，在哪也都可能出事，王家闻家都一样。” 张氏本就胆怯，听到老太太的话更是只能呐呐点头称是。 第34章 “偷偷给我开小灶？” 白日无风，晚上倒是起了一阵不小的凉风。 云棠和闻彻是最晚离开中苑的，为着准备明日要带回云家的礼品。 孔氏想要把今天女儿带回来的一块牛肉切开，让小两口明天带回云家。 云棠劝着说：“这是姑母带来给祖父下酒的，我们用不上这个。” 云棠也不是刻意的假客套，主要是从下聘开始，再到上次的回门，闻彻每次准备的东西都很贵重，分量也不少。 两家是姻亲，是需要长久往来的，总不能以后每次都要准备厚礼，既不现实也麻烦。 闻彻自然也想给岳父家备好东西，可是他绝对没想过从老人手里拿东西。 “祖母别跟着操心了，我明日起早去林叔家割些新鲜的猪肉，其他的我都预备好了。” 云棠跟着点点头。 孔氏笑着摇头，“也罢，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就好。” 闻彻和云棠再去和老爷子打声招呼，说要去厨房忙一会，让二老不必管他们，早点睡。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待在厨房。 云棠只觉得本来很宽敞的厨房一下子就拥挤起来了。 闻彻把木门关紧，再把她拉到一边，不让门缝透进来的风吹到她。 “想做什么？” 今日是云棠提出来的，说饭后要在厨房多留一会，她不好叫别人，自己一个人又有些害怕，所以只能求助自己的夫君。 云棠不和他对视，转身去柜子里盛面粉。 “晚饭的时候，我听到大伯母说，明天早饭就只热一下今天剩的菜团，你明天又要赶车，只吃那个肯定不行。” 闻彻盯着她揉面的背影，压着声音问：“怎么不行，我不挑食。” 她抿抿嘴道，“早上赶车本就辛苦，看今天晚上的这阵风也知道，明天肯定更冷，你早上不吃点热乎的，这一趟下来容易冻病。” 闻彻没再说话，抬脚走到她背后，双手撑在了桌子的两边，云棠被他和桌子围住，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热气从背后传来。 “你，你别靠那么近，我不好揉面。” “偷偷给我开小灶？” 云棠脸热，不想接他的话。 什么叫偷偷啊，她明明在正大光明做。 但是这男人像是觉醒了什么恶劣小心思一样，看她不说话，直接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想要去碰快要被她揉好的面。 云棠赶紧拍他：“不要动，你没洗手！” 闻彻收回悬在面盆上方的手，低头去吻她的耳后，又问一遍：“是不是心疼我，给我开小灶？” 这话问的，云棠又不能说不心疼，索性低低嗯了一声。 闻彻满意了，但是环在她腰上的手也没收回来，就这么在她背后抱着她，时不时低头耳语，顺带暖了她的后背。 “想给我做什么？” 云棠一板一眼地回答：“羊肉面，中午剩下了不少羊肉汤，南苑那边也有萝卜干，明天我扯了面条给你下。” 说罢不等闻彻说话，她又补充：“是祖母同意我用一些汤的。” 闻彻失笑：“我没担心这个，就是你明日还要来中苑这边下面条吗？” 云棠点头。 闻家平日做饭都在中苑这边，所以明天当然也得来这边。 她微微侧头：“怎么了，有不妥之处？” 两人说话间，云棠就已经把面揉好了，上面有一层非常薄的油，这是为了增强面的延展性，等到扯面的时候能扯很长。 闻彻道：“把汤和面都拿到咱们屋里去，明天咱们早点吃完就出发。” 云棠眼睛一亮，但是又马上浮现出迟疑，这样做能行吗？ 闻彻都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声解释：“来这边太麻烦了，要是碰上大伯母来做饭，即便你做这些是祖母允许的，也少不了还要听她几句唠叨，” 想了想，云棠还是点了头。 接着闻彻就按照她所说的，明日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拿好，两人一起回了南苑。 时间不早了，两人准备早点睡。 临睡前云棠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姑母家长子，今年多大？” 虽说人家管她叫了嫂子，可是明显就是比她年龄大。 “立泽？二十三了。” 二十三…… 比她大了五岁…… 闻彻稍一反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掌覆上去，哑着声音道：“你嫁了我，他们就只有喊你嫂子的份。” 谁让他是兄长呢。 云棠得到答案之后就准备睡觉了，结果也不知道这男人是被哪里挑起了兴致，反正磨磨蹭蹭的黏了她许久，虽说不能做到最后，可是便宜也是一点都没少占。 云棠最后睡过去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时辰了。 次日天刚微微亮，闻彻就起身穿衣服了。 云棠本来是睡得晚的，可是今天可以看到爹娘，所以精神也很好，没有赖在被窝起不来。 闻彻抚了抚她的脸颊：“我去买新鲜的肉，你再睡会。” 云棠一边揉眼睛一边摇头：“不睡了，我去烧水煮面，等到你回来就能吃了。对了，林叔那里要是有猪下水，你也可以买点，等回了云家我给你做。” 闻彻待过军营，最苦的时候什么都吃过，何况是下水，所以一点也没犹豫，点头答应了。 临走前云棠喊住他：“你，有钱没？” 闻彻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够用，放心。” 说罢就出了门，云棠也开始扯面、热羊肉汤。 等到闻彻拎着一大块五花肉和半条后腿肉以及一副下水回来的时候，云棠的面也刚好出锅。 “怎么买这样多？” “林叔家的猪养得好，我去的时候他刚刚杀完，我看着实在是新鲜，所以多要了点。” 这是他身为女婿的心意，云棠随他去。转头盛面条。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夫妻二人自己的屋子里共同吃饭，是很平常的日子，但是气氛很好。 非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云棠想，只能说这种氛围，更是像一个小家了。 夫妻俩手脚都麻利，等到快吃完的时候，中苑那边才传出来缕缕炊烟，是大房在做饭了。 一家人都知道两个人今日要出门，所以闻彻也就直接把骡车牵到了南苑，等到两人收拾妥当，直接上车，从南苑这边的大门出发了。 ———— 密阳村人口不少，所以近几日回娘家的人很多，出去的进来的，山路很热闹。 云棠和闻彻两人出来的时间算早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山路上也有了人流往来的痕迹。 闻家近日都是喜事，先是二房的长子闻彻成了亲，后是三房的侄女说了人家，都是好事，所以村民们见到闻家人也都会带着笑意说几句吉祥话。 云棠原以为出门这样早，一路上可能不会遇到人，可是从出了闻家的门开始，打招呼叫人就没停过，等到出了村子的范围才好一些。 闻彻依旧是坐在前面驾车，云棠与他背靠背，多少能躲点风。 他问道：“会不适应吗？” 闻家在村里还算是很受尊敬的，不提那些原本就是跟随闻家来到这里的人，就只说那些本地的村民，了解了闻家老少爷们的能耐后也都很是钦佩。 要知道，早些年那些被强征着上战场的普通村民，基本没有能活着归家的。 闻家虽说也折了两个子孙在战场上，可是毕竟是子孙兴旺的家族，就说现在，各房也都有男人鼎立门户的。 除此之外，闻家的老太太也不是个普通人。 前两年日子还没有太平的时候，村民们几乎是不敢出山的，更别提要送家里的小孩子们去私塾学习。 可是孔氏却在家里办了一个很小的学堂，不算是很正式，规矩也不多，但是村民们都很乐意把小孩子们送到闻家，觉得多少是能学一些东西的。 孔氏不收束修，这就相当于给孩子们教学，村民要是愿意可以给些蔬菜等物，不愿意也不会有人强求。 说起来，此举倒是和云棠的祖父颇为相似。 也就是这两年，闻彻等外出打仗的儿郎们都找了回来，闻家的人算是齐全了，孔氏才不再教习孩子，只专心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 别看下面有儿媳孙媳，可是依照老两口来看，若是上面没人压着，日子也是过不清净。 正是因为这些，闻家在密阳村广受尊重，出门也有不少人打招呼。 可云棠嫁过来之后就很少出门，一是因为没有农活，大家都事情少，二是天气实在寒冷，村民们能在家里待着就在家里待着了。 闻彻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会担心她不适应村民们的热情。 云棠笑道：“没什么不适应的，只不过确实没想到，我们出来得这样早，也会碰见这么多人。” 她确实认不全人。 其实她满打满算才嫁过来一个多月，又因为天气原因很少出门，所以认识的村民实在有限。 “快过年了，除了走亲访友的，采买年货的人家也不少。”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双方都能感觉出来，这次比上次回门要熟悉了很多。 但是总得来说，闻彻还是一个话少的人，两个人静默的时候更多。 …… 云家这边，云广良和付婕最近两天都在准备着招待女婿。 虽说不知道两个女儿回来的具体日期，可是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了，再晚就不合适了，毕竟婆家也要忙着准备年货，小媳妇们再往娘家跑就不懂事了。 付婕一边摘菜一边道：“岚岚倒是找了村人传话，说今天就要回来，可是阿初还没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云广良在一边切肉，回应着妻子：“也就这两天了。” 夫妻俩正说着呢，面外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夫妻俩面色一喜，顿时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迎了出去。 付婕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自己的小女儿！ “阿初！” 云棠正准备帮闻彻从车上拿东西，听到声音立刻转头，嘴角止不住上扬：“爹！娘！” 说着也不管身后的男人了，车上的东西也不管了，只管往院子里跑。 云鹤之和云毅乔以云夫妇都出了屋子，看到云棠回来都是一脸的笑意。 乔以云笑道：“姐妹俩还真是心意相通，就算没商量都能赶到一天回来。” 云棠先是挨个叫了人，接着微微瞪大眼睛：“姐姐今天也要回来吗？” 付婕给小女儿顺顺头发，温声回答：“前两天有村人去镇上，你姐姐就托村人传信，说是今天回来。” 娘俩说着，云毅早就去帮闻彻提东西了。 一大块五花肉，半个后腿肉，一坛酒，另外还有云棠替家里的三个男人做的鞋垫。 “祖父倒是不费鞋，就是爹和大哥，冬日天冷，鞋垫垫厚一点才能暖和。” 他们这片地方，就算是开了春都冷，所以人们格外注意保暖。 有人关心惦记着，云鹤之爷仨儿自然是高兴。 云广良看看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可是也是打心眼里劝道：“下次不许再带这些了，家里吃不完，而且村里也有常年卖现宰肉的，我们买也很方便。” 他不想让闻家人觉得自己女儿要替娘家占便宜，从而轻视女儿。 而且他也知道，闻家没有分家，那么这些东西说白了还是要靠小两口的私房钱，就冲这个，做长辈的更不能贪图这些东西。 云棠闻言看了看闻彻，眼神像是在说：看，就说不让你带太多。 闻彻无奈笑笑：“阿初在家时常惦记着岳父岳母和祖父，我们有空回来自然会带些东西，岳父莫要推辞。” 付婕笑着拍拍自家男人的背，接着接过了女婿手中的肉，道：“女婿带来的刚好，不知道你和阿初今日回来，家里的菜都不够呢，这下好了，添个肉菜，等到岚岚两口子到了，你们爷几个喝酒！” 闻彻笑着应下。 一行人进屋没一会，云岚和丈夫秦冲就跟着到了。 同样是骡车，就是从镇上过来慢了一些。 云岚看到院子里的另一辆骡车，眼睛立刻亮了，晃晃秦冲的手臂：“定是阿初今日也回来了，真不错，年前能见到！” 说完也是没管自家丈夫了，拎着手里的烧鸡就往屋里跑。 秦冲笑着摇摇头，拎着节礼跟上妻子。 第35章 齐聚云家；闻彻被拦？ 云棠感觉自己许久没有见到姐姐了，两个人一边帮母亲做饭一边闲聊。 男人那边也是聊得热火朝天。 秦冲在镇上做生意，消息较为灵通，眼下就再给岳家分享消息。 “近日镇上出现了不少生人，虽说停留没两天就消失了，可是人们心里都发毛，担心有事情会发生。” 闻彻闻言也点点头，简单说了两句自家姑母姑父带来的消息，和秦冲所说的情况相差不大。 “眼下来看，还是村里或者山里更加安全，虽然不能说外面一定会出事，可是到底有几分危险。” 云鹤之虽然没有出村，可是到底书读得多，思路也更加开阔。 老爷子看看闻彻：“你家姑母所在的阳兴镇，距离这边的顺通镇不算近，可是却同时出现了同种情况，这证明不是偶然。” 几人都听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就是说，如果真的出事了，那也不是一个镇的事了，所涉及的范围只会比他们所知道的更大更广。 云鹤之道：“今日你们都早些归家，不要太晚。” 为着安全着想。 两个女婿对视一眼，一头。 云广良听完就出去帮着妻子忙活午饭了，他会做饭，所以每当妻子做饭的时候，他都会尽可能在一边帮忙。 云棠问身边的乔氏：“大嫂看着瘦了些，可是肚子里的小宝宝磨人？” 乔氏笑得温婉，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倒是还好，就是普通的害喜。” 云岚在一边挠挠头：“看大嫂怀孕实在是辛苦，我看我还是晚点要孩子，阿初你也是。” 付婕拿手指点她：“这哪是你说的算的！” “……” 娘几个说说笑笑，午饭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上锅了。 云棠想出去抱柴，结果刚一起身转头，闻彻已经把柴抱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云岚注意到了自家妹妹的眼神飘忽，顺着看到妹夫，下一瞬间就看到了从闻彻身后走过来的丈夫。 秦冲挑了水，直接把厨房里的小水缸灌满了。 两个女婿各司其职，倒是都不偷懒。 云毅当大哥的看着很满意。 一开火就很快了。 一家人陆续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的菜都在咽口水。 没办法，付婕心灵手巧，云广良也是个擅长庖厨的，区区一桌菜当然容易。 云棠自然吃得心满意足，不经意间一转头，对上了闻彻的目光。 小夫妻两人在人前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但是付婕身为亲娘，自然能时刻注意到女儿的不同。 比如说现在，她家阿初和女婿明显就比上次回门近了很多。 其实匆忙把女儿嫁出去，付婕又何尝舍得，何况两个女儿出嫁的日子相差不远，她这个当娘的简直连个缓和的时间都没有，连着嫁了两个女儿。 可是不管怎么说，两个女儿和两个女婿只要日子和顺，那就别无所求了。 饭后，付婕让两对小夫妻去休息。 都是赶车来的，一大早赶来，等到午后还得赶回家，一个在镇上，一个在山里，不休息不行。 闻彻上次已经来过云棠的闺房，现在再来已经是轻车熟路。 从这方面就能看出云家确实是疼女儿了，起码两个女儿的房间都有在好好收拾，没因为女儿出嫁就开始乱堆杂物。 闻彻不困，躺在炕上手就不老实。 云棠顾忌着时间，不让他乱动。 “祖父让咱们早点走，你别闹……” 闻彻声音稳得很：“我知道，不做什么。” 只不过她这样乖乖躺在他怀里，他不解个馋实在不像话。 云棠今日又见了爹娘，又和姐姐赶在同一天回来，心情很是轻快，也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索性开始和他聊天。 “我和娘说了张家表妹的婚事，等到了她出嫁那天，我爹娘不一定能来，只写个礼，没问题？” 云棠也是拿不定主意，毕竟其他几个妯娌的娘家都不在了，要不然就是没在本地，只她这一家，所以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闻彻哪里在乎什么张家表妹，在他眼里，张巧兰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不用来，礼钱也不用写多。” 嫁出去就是没甚关系的人了，没必要破费。 云棠还想再说话，但是闻彻没给她机会，轻飘飘但是也实实在在地堵了回去，本就不冷的小屋更是温暖如春。 本来还说着不困的人，没一会倒是睡得香了。 闻彻看她粉红的小脸，轻轻亲了亲，一同合眼休息。 …… 云岚和秦冲两夫妻家里还有事，所以准备先走。 临走前娘仨加上乔氏在屋里说话，云岚拉着妹妹的手说：“那孙俊川也不知又犯了什么神经，又开始打听你的消息了，往秦家跑了两趟，像是要找我，都让你姐夫给搪塞过去了，倒是没再来。” 云棠皱眉，手指也无意识地搓弄衣摆。 倒不是害怕，而是一想到有个甩不掉的虫子跟在身后，心情总是不太好的。 而且她不想孙俊川去打扰姐姐一家，更不想他也许会变本加厉地找来云家，大嫂还怀着身孕，万不能受到惊吓。 付婕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的思虑，拍拍女儿的手道：“莫要多想，你已经出嫁了，他又能怎样，若是真有胆子，早就直接找去密阳村了。” 再加上先前孙俊川放出的大话，说什么要来抢人，最后也没什么动静，由此可见，这人就是个敢说不敢做的。 云岚也劝：“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长个心眼，也要和妹夫说上一嘴，大家都有个提防才好，其他的，你姐夫一直在家，我那边没事，咱家他也不会来，毕竟祖父有功名在身，爹和大哥也一直在家，我猜他不敢。” 云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娘几个在屋里说了什么，外面的男人们也都不知道。 送别了云岚两口子，云棠这边也开始收拾东西。 闻彻一向是心思细腻的，怎会感觉不到小妻子的情绪，但是现在也不方便问，只能留到路上说了。 ———— 两人走得很早，所以出了村子之后天色也很亮，只不过周遭行人少了很多。 云棠本来还在想着孙俊川的事情，但是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实在想笑。 闻彻都没回头看她的表情，只无奈叹口气，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坐这边，不然也许会再来一位大婶给我介绍媳妇。” 云棠没忍住，笑出了声，刚刚发生的事又重现在脑子里。 两人原本从云家里出来之后还好好的，但是云棠不想被风吹到脸，所以用布巾围住了脖子和脸颊，安静坐在闻彻的身后，想着如何跟他开口孙俊川的事情。 但是两人也没想到，都快要出村子了，迎面走来了一个婶子。 闻彻肩膀宽，云棠倚靠在他后背，身影能够被完全藏住，正面来看，连她的一点衣角都看不到。 所以从那位大婶的视角来看，就是一个长相俊朗、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驾着一辆骡车慢慢前进。 有模样，个头高，还有骡子！ 这简直是少有的女婿人选，而且小伙子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就是附近的人士。 云棠在想事情，也没注意是否有人，所以大婶一说话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旁人在聊天，根本没想到人家是在和自家男人说话。 “小伙子，看你面生，是顺清村的人吗？” 闻彻也没立刻反应过来，主要是骡车正在往前走着，而且他这身气质，实在也是少有人敢搭话。 但是大婶直接拦在了骡子前。 闻彻皱眉，但是还是停下了，不等他开口，大婶开始自顾自的说话。 “小伙子今年多大啊，婶子家里有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姑娘，婶子看和你正是合适呢！” 骡车一停，云棠的思绪也停了，所以也正好听到了那位大婶的话。 不等她转过身去看看情况，闻彻开口了：“婶子说笑了，我已有妻室，今日正是陪着妻子回娘家探亲的。” 大婶一愣，顺着话开始问：“探亲？那你媳妇呢？” 云棠正在从他的肩膀处探了个头，没说什么，就淡淡地笑了笑。 那位大婶立刻埋头走了，也没接着寒暄。 闻彻看人让开了，只轻声说一句“坐好”，骡车就继续前进了。 等到出了村，他才让她坐到前面来。 “那位大婶我看着也面生，应该是来顺清村探亲的，不然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闻彻笑笑：“大婶胆子大，不然也不会敢拦下我说话。” 云棠在他身边坐定，侧头看他。 “怎么？” 云棠真情实感道：“看你条件好啊，有骡车，长得也好。” 这都是能看得见的东西，普通人家看得也是这些东西。 闻彻面色不变，继续赶着骡子，但是空出来的那只手却握住了她的，问她：“是你喜欢的长相吗？” 听到话后，云棠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他像是以为她要逃，想都不想地握得更紧了。 云棠用另一只手拽拽布巾，好遮住自己有点发热的耳朵和脸颊。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这种话，青天白日的，她说不出来。 闻彻也不催她，自顾自说：“我知道我比你年龄大，战场上风吹日晒，回家后也没养回来，自然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长相——” “……嗯。” 她听不下去了，但是也实在说不出来一些更私密的话，只能嗯了一声，他能体会就体会，体会不到的话，就算了。 闻彻彻底笑出来，头都没动，直接把她的手拉了起来，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知道了。” …… 两人到家的时候，陶氏正要带着闻芷去中苑吃饭，看到儿子儿媳进院子就迎上去，“怎么从咱们这边的门进来了，从中苑进多方便，省得还要把骡子赶过去。” 云棠自然没说是因为懒得应付严氏等人的围观，所以也没回答，直接道：“娘，我先进去洗把脸，您和阿芷先过去。” 陶氏点点头，嘱咐两人动作快些，现在天冷，去晚了饭会凉。 闻彻陪着她进屋，两个人都爱干净，这一路风尘仆仆，自然要擦洗一下再去吃饭。 去往中苑的路上，云棠看看身边的男人，低声说：“等晚上回来，我和你说一件事。” 闻彻手边牵着骡子，听到她的话后看过来，眼睛突然就很深邃，云棠率先扭头，快走两步进了屋子。 闻彻看看小妻子纤瘦的背影，正要把骡子牵走，闻恒从身后凑过来。 “哥，你不会是惹嫂子生气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嫂子突然甩下三哥自己走了，肯定是他哥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让他逮住了！ 闻彻看都没看他，径直去拴骡子。 然而他不说话，闻恒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要不要我和阿芷去帮你说说好话？放心，肯定帮你办好！” 闻彻这才看向他，也没说话，就是淡淡地看着他。 “……” “好了好了，我不会去嫂子面前乱说的……” 闻彻这才抬脚进屋。 饭后闻彻简单和老爷子说了秦冲带来的消息，闻志义等人也都在，女眷们不在。 闻彻总结：“……看来阳兴镇不是个例，外面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震点头，看看旁边的二孙子闻启，沉声道：“注意看好石头。” 闻恒脑子快，这时候都不用老爷子说：“祖父放心，阿芷每天甚少出门，我娘和嫂子都陪在她身边，安全。” 其余人自然也都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乱世，或者说只要有一点风声鹤唳，不管具体是什么事情，总之秩序一乱，那一定是丢孩子和丢女人最频繁的时候。 人贩子太多了。 富人吃人，穷人也吃人。 富人是恨不得利用动乱，低价多买奴役，好似手里攥着的身契越多，越是高人一等，所以需求就这样出来了。 需求出来了，那就一定会产生数不清的提供者，人贩子也会多。 所以在战乱的时候，很多再也没有声息的人不是死了，而是被卖到了与自己家乡远隔千山万水的他地。 而想要解决这些，就必须有一个明主坐镇朝堂。 第36章 “我何时说怕了？”，新年 闻彻回来得很快，云棠甚至还没有泡完脚。 “和祖父都说了？” 她知道，他是要和祖父说镇上的一些事情。 闻彻点头道：“说了，祖父让我们照看好家里的女人和孩子。” 眼下来看，确实也没有别的措施可以做，毕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保护好自家才是首选。 云棠：“那要告诉其他村民吗？” 闻彻给她递擦脚的巾子，道：“今日冯里正来了家里，应该也是听说了附近镇子多了很多生面孔的事情，祖父把姑母带过来的消息都说了，其他并未多言。” 云棠点点头，她想，闻家既然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那就算是尽到了义务，剩下的就看冯里正如何作安排了。 她想事情的时候一向是没什么表情的，闻彻看了一会，直接伸手抚她的脸：“别多想，没事的。” 有他在，再怎么样也会护她无虞。 云棠垂下眼，静了一会，就看他熟练地把洗脚盆端了出去，没一会就带着一身水汽回来了。 她忍不住说：“天冷，你少用凉水。” 知道他身体好，但是人也不是铁打的。 他在这些事情上一向不会争论，顺从地点头：“知道了。” 直到两个人躺到被窝里，云棠突然发觉小腹有些疼。 她的小日子很少疼，估计今天是思虑过多了。 闻彻贴她很近，自然能感觉出来她的紧绷和僵硬，顺着去摸她的手，才感觉到她自己正在悄悄按揉小腹。 他才反应过来：“疼？” 她道：“没事，只有一点点。” 他立刻就要起身，云棠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总之手比脑子更快，一把拉住了他的小臂：“干什么去？” “咱们屋里有红糖，我去给你泡一些。” 红糖是他早上去林叔家买肉的时候，从他家斗柜上看到的，林婶说是女儿昨天带回来的，数量不少。 闻彻没犹豫，直接出钱买了一些，想着云棠或许会用到。 云棠现在也没心情和力气问他哪里来的，只能在手上用了点力气，表达了让他不用去的意思。 闻彻顿了顿，还是顺着她的力道躺了回去。 云棠道：“没那么严重，大晚上的，不想喝甜的。” “好。” “我的那件事情还没和你说。” 闻彻一只手让她枕在脑后，一只手给她揉小腹，低声问：“你还有精力说？” 云棠嗯了一声，接着侧了个身子道：“你还记得孙俊川吗？” 当时两家议亲的时候，闻家是知道她的困境的，而她也没让媒婆瞒着孙家的事情，所以闻彻是知道她当时被孙俊川纠缠的。 当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人自己本来就听说了这件事。 但是她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记得这一号人。 闻彻给她揉小腹的动作不见停顿，声音也很平稳，道：“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云棠在黑暗中眨眨眼，继续说：“我本来以为他早就死心了，毕竟我备嫁的那一段时间，再加上嫁过来的这些日子，都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可是今天姐姐告诉我，他现在又开始打听我的近况。” 这是说得好听点。 事实上，孙俊川就是在觊觎良家妇女，觊觎别人的新婚妻子。 闻彻没说话，只有很淡的呼吸声。 云棠有点没底了，担心他怪自己给闻家带来麻烦——即便他曾经说过，他们之间有过五个烧饼的前缘。 她没办法，只能继续说完自己的话，“姐姐告诉我这件事，就是想让我有个警惕心，你、你若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回——”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大腿内侧的触感太过明显。 他是收着力道的，但是她还是有种又疼又麻的感觉，被人掐一把实在不好受。 她本来心里就憋屈，心情也不算好，又来着小日子，他还这样欺负人！ 一瞬间，脑子里的想法可多了去了，刚要负气起身，那只大手已经离开了大腿内侧，又回到了她的小腹处，并且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她根本起不来。 “生什么气？今日刚回了岳父岳母家，又想说要回去？” 云棠在怀里动不了，干脆抬头去看他，看不清表情，但是能看清轮廓。 “你不是怕我给家里带来麻烦吗？” 闻彻凑近她的耳朵，很近很近，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碰到她的耳朵边缘，像是亲吻，“我何时说怕了？” “……” 云棠听到他近距离的声音，反应变得有点慢，但是还是开始回想他说过的话。 想了一遍，发现人家根本没说话。 闻彻这才开始说：“是你太紧张了，我只是在想如何解决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要回娘家了。” 这句话的语调有些调侃。 闻彻自然知道，这是她对他没信心，也是没有彻底相信他会真的尽力护着她。 但是他知道这些，并不代表他能一直容忍她要一直这样看待他。 云棠脸有点热，幸亏屋里漆黑一片，她还能自在一些。 “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不说话就是嫌弃？以为我会不管你？”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手，两个人的手就这样交叠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没否认，她刚刚就是这样想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孙俊川不足为惧，你只安心过日子就好，他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云棠道：“你可不许做过分的事情，我是指会害了你自己的事情。” 虽然她知道他聪明，但是仍旧担心。 闻彻笑笑：“刚刚还在认定我不想管这件事情，现在就又不许我做什么了？” 云棠不接话：“总之，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所谓的代价，不值得。” 闻彻自然知道。 “你放心，我还没跟你过够日子呢，舍不得自己出事。” 云棠横了他一眼，但是在黑暗里一点也看不到。 这人，白天和夜晚简直就是两个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招架不住过于热衷于那事的闻彻，但是现在她慢慢意识到，会说情话的闻彻，她也快招架不住了。 ———— 时间转眼而过，距离新年也没几天了。 过年的前三天，一家人分头行动，给交好的人家去送年礼。 都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是礼数要尽到，人家也会还回来。 云家的年礼已经被闻彻和云棠带回来了，所以剩下的姻亲关系，也就剩下还未和张巧兰成婚的王成一家了。 王成是在闻家去人的前一天来的闻家，准备的年礼是肉。 张巧兰没有出来露面，王成在见过了二老之后就由闻彦带着来了东苑三房这边，简单和闻志通张氏说了话，言明路途远，趁着天色还早就离开了。 次日，闻震做主，让闻启带着闻彦去王家拜年，顺便回一份年礼。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应该是闻彦一人去办的，但是无奈闻彦年龄还是小，虽说看着是个高成熟的大人模样，但是待人接物还是不够熟练，由家里的兄长带着才更为妥当。 因着这件事，严氏在厨房干活的时候都没给张氏和张巧兰两人好脸色。 年前事多，这几日都是三房女眷一起准备饭菜，所以彼此之间碰面的机会也多。 这也是云棠第一次真情实感地觉得，原来家里女眷多，是真的热闹，也是真的是非多。 严氏自然是不敢置喙老爷子的决定，也不敢当着二老的面露出不满，所以这怨气也就只能发在张氏和张巧兰身上。 反正是三房有求于大房，自己又是大嫂，她摆脸色，张氏除了受着还能怎样。 她就是不满意让自己儿子给三房办事跑腿，天冷路硬的，三十里路啊，平白喝一肚子冷风！ 还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张巧兰若是三房的女儿，是自己儿子的亲堂妹也就算了，闻启当哥哥的，该跑腿就跑腿，严氏哪怕再小心眼也说不出什么，可是张巧兰算什么？ 一个借住的在闻家的孤女也就算了，偏偏小心思还这样多。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之前张巧兰在二房两兄弟那吃了瘪之后，还有几次多看了几眼自家儿子。 都是女人，还都是在乱世中活下来的人，这小丫头的心思，当谁不知道一样！ 严氏想起来就生气。 虽说她也不喜欢宋霜霜，可是她都有孙子了，再不喜欢儿媳妇，那都是自家孙子的亲娘，她可做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狐媚女子勾搭自己儿子。 这眼看着张巧兰快嫁出去了，她都忍了公中给她出一份嫁妆了，现在还要忍受自己儿子给她跑腿。 三房有个闻彦还不够啊，还要劳烦大伯家的兄长，真是脸大！ 张氏脸大！ 云棠就在一旁，一边包包子一边看着严氏挑张巧兰的错，她没打算说什么。 这是大房和三房的事情，她一个二房的新媳妇，没必要站出来说什么。 张巧兰也不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好脾性，忍了几句，当严氏再次说她烧火太大的时候，张巧兰就不忍了。 她站起来说：“我看大伯母做饭还得配个专门的烧火丫鬟，我做不来，您看谁合适再找！”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厨房。 严氏气得想追出去，陶氏适时劝了两句：“没什么活了，巧兰还得绣自己的嫁衣，随她去。” 张氏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理亏，就说闻启跑腿的事情，那可是老爷子决定的，严氏若是真的有胆量，何不去和老爷子抱怨？！ 可她知道，侄女还没有真的出嫁，到时候还需要其他两房帮忙操持一些东西，她不能现在和严氏撕破脸。 正好现在有人劝着严氏，张氏只当自己耳朵聋了，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严氏那边，听陶氏说完后，是不纠结张巧兰不烧火的事情了，可是又抓住了嫁衣的事情。 “呵，还嫁衣，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嫁妆都准备不齐全，还非要逞强要嫁衣，也就是三弟好脾气！” 张氏切菜的动作一顿。 她也是觉得侄女非要嫁衣的这件事过分了一点，她又不是没给侄女准备新衣，可是侄女非要嫁衣，她没办法，只能求助丈夫。 毕竟老太太那边已经出了一份嫁妆，再多是不可能了。 她要是敢和老太太开这个口，都不用老太太拒绝，严氏就能冲上来撕了侄女。 所以无论是嫁衣，还是想要别的，只能张氏夫妻俩贴补张巧兰了。 因着这件事，闻志通已经好几日不怎么搭理张氏了，张氏又不敢和别人诉苦，只能自己忍着。 好在过了年之后，巧兰的婚期就近了，了结了侄女的婚姻大事，张氏觉得自己能轻松不少。 大年三十的下午，闻家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话聊天，顺便包饺子做元宵。 虽说闻家没有分家，可是除了非常重大的节日或者是特殊情况，一大家子人很少这样无甚事情地聚在一起闲聊。 小石头闹人，闻启自觉地把儿子带到男人这一堆。 闻芷一向是乖巧听话的，此刻正坐在嫂嫂和娘中间，小手学着包饺子。 闻彦因为到时候要背张巧兰出嫁，闻恒听说了，最近都拿这件事情闹他。 闻恒自然不会提到张巧兰的名字，只一个劲地往闻彦的后背上窜。 “这一年也没见你怎么长，你不会不长了哈哈哈哈！” 闻彦听着不服：“四哥你又没你比我高多少！” “高一点也是高！” 闻彻和闻启这成了亲的兄长，在下面弟弟的眼里都有了大人的样子，所以闻恒才不会来闹哥哥。 一下午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先是吃菜，最后再煮饺子。 云棠做的菜最多，所以后面包饺子和最后煮饺子的工作就用不到她了。 一场年夜饭，也算是让云棠见识了闻家平日看不出来的家底。 不能说是多么富裕的大户人家，可是只看菜色，起码在顺清村和密阳村两个村子里，闻家一定是一顶一的富户了。 闻震和孔氏早就包好了红封，是要给下面的孙辈的。 闻启和闻彻两个成亲了的孙子没有，但是孙媳是都有的，剩下的，就数石头和闻芷的红包最厚了。 闻恒嘴欠：“还是岁数小的招人待见啊！” 老太太不轻不重地拍他后背，让他一边去！ 云棠观察了一下,发现宋霜霜只是看了看闻芷的红包，倒是没有多余的情绪。 老爷子发话：“都不必在中苑这边守夜，我们老两口睡得早，你们年轻人愿意守回自己屋子守。” 一屋子人笑着散了，闻彻走得最慢，检查了老爷子这边的灶膛，发现还有火星，屋里也暖和，这才离去。 一家人欢声笑语，算是过了一个安宁和乐的新年。 第37章 白玉小耳坠 大年初一，云棠醒得很早。 这是她在闻家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想早点去给陶氏和中苑拜年。 闻彻其实醒得比她还早，但是左右起来也无事，不如等她一起起来，小两口在一起去给长辈拜年。 云棠穿衣服的时候，闻彻还凑到了她的面前，右手握着拳，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算起来，两人成婚的时间实在是很短，但是怎么说呢，好像一起过了年守了岁，关系就会变得更加亲密一些。 起码云棠现在再看他，从心里会觉得两人的生疏少了些。 问他：“手里拿了什么？” 闻彻张开手掌，云棠凑过去看，宽大的掌心里是一个小小的绒布袋。 闻彻看着小妻子的发顶，低声道：“打开看看。” 云棠看他一眼，眼里有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抬手打开布袋，把里面的小东西倒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对白玉耳坠！ 云棠都不会眨眼睛了，第一反应是看向他：“你没做什么坏事？” 实在是有些贵重了，云棠连见都没见过，但是不妨碍她认定此物价格昂贵。 闻彻失笑：“不算是很贵，我手里的余钱足够了，这个很小的。” 是很小，但是它真的很漂亮啊。 云棠忍不住低头细看。 闻彻把她抱到怀里说：“我们是夫妻，我给你的不能算是压岁钱，算是新年礼物，以后都会有。”会越来越好。 云棠脸红：“可是我都没有给你准备。” 闻彻挑眉，露出来一点在外面从未示人的坏，“那你今天晚上听我的。” 云棠脸色更红了，一把推开他，自己挪到了一个带锁的炕柜面前。 “这个我带不出去，我得锁起来。” 她是真怕丢了。 闻彻侧坐过来，半倚着墙：“这个品质不算是很好，好的暂时买不起，不用太紧张。” 云棠不听，她哪里能看出来好坏，在她眼里，这东西就很招贼人惦记，再加上听闻最近外面风声鹤唳，她越想越觉得东西必须藏好。 闻彻随她。 收好东西，两人一起去上房堂屋，给陶氏拜年。 陶氏没管一边的儿子，伸手把儿媳妇扶了起来。 她是真的喜欢云棠这个儿媳妇，贴心，行事又很有分寸，最重要的是，小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好。 现在就剩下一个老四没有媳妇了，等到给阿恒娶了媳妇，再好好养大阿芷，陶氏觉得，自己也算是能给丈夫一个交代了。 百年以后地下相见，她也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等到闻恒和闻芷也给陶氏拜了年，一家五口就一起去了中苑。 待到人都到齐了，小辈们就开始给老爷子和老太太拜年。 因为压岁钱昨晚已经给了，今天就是一人给几个铜板，算是喜气。 轮到闻彻和云棠，闻震还特意多说了两句。 “这是阿初第一次在闻家过年，以后咱们一家人一起使力，争取把日子过得更好。” 这话就不仅是对着小两口说的了，而是对着一家人说的。 很朴素的愿望，就是把日子过好。 但是每个人对于过好的定义大概都是不同的，只是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道下，一家人平安、能够吃饱穿暖，就是顶好的事情了。 …… 初一的活动很少，一家人在早上吃了饺子，剩下的时间就是邻里之间的串门和闲聊了。 陶氏性子内向温和，一向没有什么交好的同辈妇人，云棠是新嫁过来的，更是没什么认识的人，所以南苑这边很是清净。 云棠问闻彻：“家里的坟地在哪里，下午是不是要去祭拜？” 闻彻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才说：“不算是坟地，就是在一个山头，我们给大哥和爹立了衣冠冢。” 为什么是衣冠冢，云棠没有问，因为能猜到原因。 战场凶险，在战争中丧命的，怎么还可能找到尸体带回来呢？想必是就地焚烧了。 闻彻道：“祖父不必去，你们女眷也不用去，大伯和三叔带着我们几个兄弟会去。” 云棠点点头，道：“等到天气暖和了，你带我上山，我们再去祭拜一次。” 她是新妇，总要见见已经去世的公公。 两人说话间，就听中苑突然热闹了起来，像是来了许多人。 两人对视一眼，闻彻走在前面，云棠立刻跟在他后面，一起往中苑走去。 夫妻俩的表情都很严肃，等到了中苑一看，原来是来了十多位村里的婶子。 闻彻脚步一顿，直接又带着云棠转回了南苑。 云棠还没反应过来，问他：“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 还都是一些大婶，都不年轻。 说着，闻恒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云棠被吓了一跳。 闻彻皱眉，把她拉到另一侧，接着一脚踹上了弟弟的屁股。 “上蹿下跳，做什么？！” 闻恒不痛不痒，一边离他哥远点，一边回答问题。 “我这不是听到中苑那边有人嘛，直接上房看看来了谁。” 闻彻语气凶得很：“有门你不走。” 闻恒没理他哥，揉揉脑袋，对着云棠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啊三嫂，没成想吓到你了。” 接着不等云棠反应，噌的一下跑远了。 闻彻牵着云棠的手回了两人的屋子，一边拧毛巾给她擦手，一边道：“应该是想请祖母继续给村里的孩子们授课。” 云棠点点头，理解了。 老太太虽然没有功名，但是在密阳村的地位却是不亚于一个正经先生的，而且祖母能教给孩子们的不只是知识，更有女红或者是言行举止的规范，这些东西看似没什么用，但是耐不住这些都是的。 大多数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所以都希望老太太能继续操持起这个学堂。 “可是祖母不是都停了一年多了，如今她们怎么像是约好的一样，一起上门？” “因为年前咱们村里出了一件看似是喜事的事。” “什么意思？” 闻彻看向她，道：“有一户人家的女儿之前一直跟着祖母学习规矩和女红，前一段时间被县城的一个富商看上了，出了一大笔钱，迎了那姑娘做妾。” 第38章 探访阳兴镇 做妾？ 云棠愣了一下，看着闻彻不知道该说什么。 祖母那时候因为儿孙们回到身边，所以停了学堂的活，现在又因为自己所教导的东西，导致一个姑娘做了人家的妾室，心里怕是不会好受。 “所以现在来到咱家的这些人，其实都是希望祖母继续教导家中女孩，以便为了她们以后好嫁人？” 闻彻点点头。 “大差不差，不过若只是想要女儿嫁个好人家，这个无可厚非，可是就怕她们都是想着自家女儿能给富贵人家做妾。” 这种想法一旦形成一股风气，那就很不好了。 “所以祖母不会答应她们的，对不对？” 闻彻没点头也没摇头。 “祖母看着慈祥好说话，但是其实做什么事情都很有章程，她当初不办学堂了，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操持家里，现在更是年岁渐长，我猜测祖母不会答应她们的。” 云棠点点头，接着又问：“可是那些姑娘的父母若是产生了卖女求财的想法，她们若是什么都不懂，是不是会更加的危险？” 从这种角度来看，云棠觉得有个人教她们更好，起码能够明理。 闻彻笑了，揽过她的腰，细细解释：“这些人今日来咱们家，你猜她们家的姑娘知道吗？” “……应该知道。” 毕竟是这么多人一起来，就算是不知道也应该听说了。 何况有这种想法的，家里的姑娘应该都是快到了适婚年龄的，所以—— 云棠微微瞪大眼睛，“所以这些人来，其实也是那些姑娘默认的！” 闻彻点头：“若是村里孩子的父母都来，绝对不止刚刚我们看到的那几个人，这些来的人，我不能断言她们都心思不正，可是大部分都是抱着更好更容易卖女儿的企图。” 偏偏人家姑娘也愿意。 可老太太心思清正，是绝对不会揽下这等差事的。 事实也正如两人的推测，老太太没应下这差事，只说自己年纪大了，家里的小辈不想她操持太多事。 这话一说，别人也没法硬劝了。 毕竟人家闻家的小辈都知道心疼老太太，她们这些外人又怎么能够强迫人家老太太做事情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闻震因着白日家里来人的事情还多说了几句。 “村里的这种风气还不算严重，以后若是再有找上门的，直接回绝就是，不必解释。” 严氏立马附和：“爹娘做得太对了，那些人家我看就是看娘心软，还想着让娘帮她们教女儿，想得倒美！” 严氏的话很直白，但是一家人都没说什么反驳的话，默认了她的意思。 …… 本地没有初二回娘家的习惯，所以云棠起得不算是很早。 这几天做饭倒是很好做，基本就是热一热过年剩下的饭，一家人都有些吃腻了。 今日轮到二房做饭，云棠简单拌了个小凉菜，倒是比那些大鱼大肉更加受欢迎。 闻彦吃得欢快：“三嫂的手艺就是好，做什么都有滋有味的。” 张氏横了自己儿子一眼，但是没在一个桌上，闻彦压根没感觉到亲娘的眼刀。 饭后，闻震叫住三孙子，嘱咐：“阿初做的小拌菜滋味甚好，你今日去给你姑母一家送一些去。” 祖孙俩对视一眼，一切不用明说了。 闻彻点点头，说马上出发。 云棠知道的时候立刻就要去多做一些，闻彻在厨房给她打下手。 “有那么好吃吗？还要给姑母专门送过去。” 闻彻点头：“确实好吃，祖父也确实是惦记姑母一家，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我去亲眼看一下阳兴镇的情况。” 事实上，自从年前知道附近几个镇上都出现了外地人，闻震就一直没放下这事。 自己这一家子都在密阳村还算是好的，可是女儿一家却都在镇上，危险更大。 闻家在宜州这边毫无根基，能够做到现在的房多地多，所依靠的也不过就是家里的男丁多，再就是老爷子这个当家人足够睿智和敏感。 任何一点信息都要尽可能的不错过，这样才能比其他人更快一步，无论是躲避危险亦或是抓住机会。 云棠一边拌菜一边说：“那你一定要小心，祖父就让你自己去的吗？” 闻彻点头。 “你叫着二哥或者四弟去，会不会更好一点？” 闻彻摇摇头，道：“探亲而已，一个人去足够，而且祖父让我去，也是因为我大概是比二哥更加心细，一个人不引人瞩目，我骑着骡子去，一来一回很快。” 其实骑马更快，可是骑马也太过招摇，所以还不如骑骡子。 左右阳兴镇不算是太远。 云棠没再说什么，只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手里的活一直没停。 “进山出山的时候我最害怕，总是担心林子里冒出个人什么的……” 闻彻让她歇着，自己拿过容器打包。 “白天我若是不在家，你就去和娘待在一处，而且我要是长时间不在，肯定会让四弟守着南苑，你别怕。” 云棠都知道这些，而且闻家的院墙都比别人家的更高更厚，相比起来已经很安全了。 云棠送他去骑骡子。 他临走前问她：“有什么要带的吗？阳兴镇的商铺不少。” 云棠一下子就想起了被自己锁好的小耳坠，心想哪还有什么要买的。 “不用，你好好回来就行。” 闻彻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发，骑着骡子走了。 宋霜霜从茅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小夫妻分开的场景，心里还在猜着老爷子要让闻彻去干什么。 虽说是要给姑母家送东西，可是她就觉得这祖孙俩有别的事情要办。 闻启正在屋里抱着儿子玩呢，抬头就看到媳妇脸色不虞地走进来。 “怎么了？” “你说祖父为什么不让你去给姑母送东西？姑母本来就更加疼爱三弟四弟和阿芷，你再不去露脸，我都怕姑母忘了你！” 闻启无奈笑笑：“瞎说什么呢，姑母何时区别对待过？而且送点东西的事，谁去都一样，我在家里还能多陪陪你和儿子。” 眼看着妻子还要再说，闻启正色说：“最近外面不太平，我自认没有三弟的反应能力，给祖父带不回来有用的消息。” 一看他说正事，宋霜霜一下子就闭嘴了。 第39章 世代军户 闻彻自己骑骡去阳兴镇，不到十里，花不了多少时间。 路上的行人确实是少了很多，闻彻看似轻松随意，但是一双眼睛就没停止扫视周围的环境。 冬季天气寒冷，很多树木都只剩下了主干，其他的细枝干都被附近的村民折了回家做柴火。 所以一眼望去，倒是很是开阔，也没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 吹过一路冷风，闻彻在午前进了阳兴镇，进了镇子就没有再骑着骡子，而是下来牵着，不算是太引人注目。 闻姑母一家做当铺，其实不算是很赚钱的行当，但是到底是有个铺面，所以很好认。 闻彻不是第一次来，所以轻车熟路就来到了许家的后门。 许立群今日在家，听到后门响就知道是自家相熟的人，跑着就去开门了。 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家三哥牵着骡子站在门外，手里还有一个食盒。 许立群立刻笑开了，赶紧把门彻底打开，迎着闻彻进来。 “三哥怎么来了？” 闻彻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他，一边把骡子牵进来，一边道：“祖父惦记姑母，让我来看看。” 屋里的许春巧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摸摸骡子，又看看表哥。 “爹娘和大哥在铺子那边，我和二哥在家看家，看时间他们快回来了，表哥进来等。” 闻彻点点头，点点食盒道：“你们三表嫂做的，祖父觉得好吃，你们尝尝。” 许春巧惊喜，道：“表嫂手艺好，我早想着自己骑骡子去找她玩了，镇子上最近可无聊了，过年也不好玩。” 许立群来不及和表哥说话，先把妹妹教训一通：“你给我老实点啊，还自己去呢，那么长的山路，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你掳走！” 他这个妹妹胆子大，学会了骑骡更是贪玩，不按着不行，她真敢跑！ 闻彻听罢，侧头看向许立群。 许立群虽然和许春巧是双生胎，但是心性比妹妹成熟多了，如今被表哥一看，再看看妹妹已经跑去厨房开食盒了，所以该说的就都说了。 “自从镇子上出现了陌生人，后面就越来越不对劲，生面孔一度变得非常多，但是又有一阵子变少了，总之是一直都有，镇子上的人家都很谨慎小心，尤其是有孩子或者年轻姑娘的人家，守得很紧。” 所以镇子上现在行人不算多，就连过年也好像蒙着一层雾气，让人闷得慌。 这是最直接的反应，都知道只要一乱，年轻姑娘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所以只能圈紧些，起码安全。 闻彻点点头，心里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早在看到家里有许立群守着，闻彻就知道，他不仅仅是要看家，更是要守着表妹。 这肯定也是姑父姑母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几句，门声响动，闻姑母闻姑父和许立泽回来了。 许家的当铺是租的，距离家不算是很近，所以一向是驾着骡车来回。 闻姑母看到侄子来，又惊喜又惊讶，可接着又有些担心。 自己年前才回去过，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闻姑母的表情都变了。 闻彻一眼就知道姑母想歪了，直言家里无事，祖父祖母身体也好，但是就是惦记姑母。 闻姑母摆摆手：“没什么好惦记的，你姑父和两个兄弟都是能顶事的，你姑父虽说不像咱们闻家的男人那么健壮，但是也不是孱弱那一挂的，能护住姑母和你表妹。” 闻彻颔首，又简单问了一下闻姑父关于镇上的情况。 闻姑父神色很严肃：“确实不对劲，听街坊说，最近几夜，经常能听到打斗的声音，但是白天就还好，不过立泽有次去送货，还在一个胡同里看到了沾血的衣物，质地不一般，是好东西，但是已经被利器划得七零八落了，还有，镇上的医馆最近经常闭门。”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一件可能让人很难发觉出什么，但是若是连在一起，就很难让人不多想了。 闻彻低头思索了一下，接着抬头看看姑父姑母，沉声道：“祖父的意思是，若是想要安全一些，还是回村里更好，家里屋子多，肯定能住开，但是具体情况他没亲眼看到，所以到底要不要回去，还是姑父姑母自己决定。” 闻彻的父亲是老爷子最疼爱的一个儿子，所以有些时候，闻彻和老爷子之间，总有些说不出来的默契。 就像是现在这件事，老爷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闻彻能懂老爷子的意思。 本来初二去女婿家探亲就不常见，若只是为了送个小菜，可真没必要。 家里其他人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只以为老爷子趁着过年前后，地里无事，想要孙子多去看看女儿一家，毕竟春耕有的忙。 闻姑母和丈夫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对侄子说：“我觉得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而且其实除了你姑父说的那些事情，镇子上还没出现百姓遇害的情况，”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想，我们的当铺可以先关掉，在家安定一段时间，摸摸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闻家是军户世家，就连闻彻其实都是兵营里长大的儿郎，闻姑母从小被老爷子教导，所以比起一般的妇人，她更有主见，当然也更敏锐。 闻彻愿意去相信姑母的判断。 “我会常来，有什么情况，姑母也可让立泽立群来村里送信。” 闻彻有心想要亲眼看一看镇子上的情况，所以没在许家吃饭，只把骡子放在了许家，等到走的时候再来牵。 许家住的地方不算偏僻，闻彻走了几步路就到了主路。 虽说是初二，但是在这边做生意的也都是镇上的人家，所以已经都开始照常营业了。 现在是午饭时间，闻彻随便找了个酒楼，说是酒楼，但是也就是个普通的食肆，两层楼高。 闻彻点了两个菜，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发现人不算多但是也不少，店家小二并不是很热络，好像很胆怯，被吓怕了似的。 闻彻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等到快要吃完的时候，食肆门口走进来三个男人。 衣着普通，但是闻彻眼睛利，一眼就看出三个人都是练家子。 本来要走的心思淡了，继续吃菜。 第40章 有了媳妇更大方 阳兴镇不算是很大，所以食肆也很少，闻彻现在所在的这个大概就是最好的了。 新进来的三个男人寻了个僻静人少的角落坐好，周遭没有几桌客人。 恰好，闻彻就在他们的隔壁桌。 闻彻身高腿长，肩身健硕，但是他刻意收敛了坐姿和周身的气场，加上穿着打扮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所以那三个男人的眼睛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 小二记好了三人的点单，留句稍等片刻就离开了。 如今正是刚过新年，所以街上还有些红彤彤的对联，有的人家没有贴好，对联就会被风吹下来。 闻彻的眼睛落在一纸被风吹进来食肆大堂的春联，看似闲散，但是耳朵却认真听着那三个男人的对话。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厚重，“这镇子条件太差，不宜久留。” 另一道声音接着说，“可是要是论安全，这附近我们都探查过了，确实是最安全的，那几个小尾巴也都甩开了。” 最后一道声音低哑，语气里是担忧和愁闷，“爷的身体不宜远行。” 几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闻彻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本来就是能练出来的，何况他自己的先天条件也确实好。 几人也没猜到有人在刻意听他们说话，并且听得一清二楚。 闻彻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那边还要继续说，但是小二已经开始上菜了。 闻彻没再多留，直接结账走人。 看看天色还早，闻彻七拐八拐地找到一间民房，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 杜晓峰看着门外的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满脸的惊喜。 “三哥，快进来！” 闻彻笑笑，抬脚进入门里。 习惯使然，杜晓峰左右看了看，然后关门落锁。 两人一起向屋里走去，杜晓峰实在是惊喜，心情也很激动，急忙去倒水。 “三哥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我，我还想着过几天去村子里看您呢！” 闻彻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年前一直守在家里，今日来镇上看望姑母。” 杜晓峰正色起来，胸有成竹地道：“三哥放心，许家那当铺我一直找人留意着，出不了乱子。” 三哥对他有救命之恩，现在他自己是孤家寡人，也没想着娶媳妇，三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是他杜晓峰的福气。 闻彻点点头，道：“有你我自然放心，”接着又继续问，“最近阳兴镇的怪事，怎么说？” 杜晓峰笑笑，这一笑就削减了身上的肃杀之气，显得有些可亲。 “我就知道三哥会来问，所以也着实打听了一番。” 闻彻示意他说。 “镇上确实是来了一伙生人，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但是其中的领头的，像是受了重伤。” 杜晓峰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和其他几个兄弟也只是零碎见过几个人，从未见过他们一起出动，更别说他们的主子了。” 闻彻点点桌面，问道：“住在哪里可知道？” 杜晓峰摇头：“不全知道，他们大概率是没有住在一起的，镇上有，下面的村子里应该也有。” 镇子上的好说，基本就是在客栈，但是住在农户里的，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依你看，这伙人身份是否可疑？” 杜晓峰肯定地点头，“三哥，咱们都是跟正规军交过手的，他们是什么路数，我不敢说全都知晓，但是起码是能够辨认的。” 闻彻神色一凝。 杜晓峰肯定了他的猜测，“我有九成把握，这群生面孔，一定是正规军出身。” 他偶然有一次在夜里见到了这伙人和另一伙人交手，所用的招式都是正规军的路子，太明显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而且他们警惕性非常高，杜晓峰觉得，要不是自己也是在战场上历练下来的，胆子和反应速度都有，那肯定当场就会被人发现，大概也是个死。 “三哥，我知道的就这些，你要是想知道再多，我再打听。” 闻彻摇头：“不用，他们既然不是冲着百姓来的，咱们就都安全，犯不上主动撞上去。” 杜晓峰对闻彻的话无条件信任。 事情说完，闻彻没多留，嘱咐杜晓峰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就直接去密阳村找人就行。 杜晓峰送完人回来，在倒扣的茶杯下面发现了一两银子。 “怎么有了媳妇更大方了……” …… 闻彻没再耽搁，回到闻姑母家牵了骡子准备离开。 许春巧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 “三哥，你回去告诉三嫂，我很喜欢她的小菜，很快就去找她玩！” 闻彻顿了顿，点点头，骑着骡子离开了。 已经是傍晚了，路上行人很少，骑着骡子也没人看。 黄昏的风，冷硬又刺人，闻彻到中苑的时候神色不变，但是云棠摸了摸他的手，根本不似平常那样暖。 “晚饭还要一会呢，你先回去洗洗，用热水啊！” 她还要在这边忙活晚饭，所以没办法陪他一起回去。 闻彻点点头，看看院子里的石头和阿芷，又看看不远处切菜的亲娘，只能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 明明他转眼就走了，但是云棠有却被他刚刚那一眼看得脸热，只能匆匆回来烧火。 晚饭吃完，女眷们都离开了，只剩下云棠和陶氏在洗碗。 男人们都进了老爷子的书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云棠猜测，应该就是在说，闻彻今日在阳兴镇探查到的消息。 婆媳俩人动作很快，收拾好后就准备走了。 木门吱呀一声响，书房的门开了，闻彻率先走出来。 云棠问他：“这么快说完了？” 闻彻点头，陪着婆媳两人回南苑。 闻芷正跟着闻恒玩呢，陶氏先去闻恒的厢房接女儿，云棠和闻彻就直接回了两人的厢房。 一进门，还没等点灯呢，云棠就感觉自己一下子腾空了，比他还高，一瞬间想要叫出来，但是理智还在，知道薄薄一层门隔不住声音，所以只能强忍着。 谁知道她这副样子倒是刺激了仰头看向她的男人，抱着她就进了里屋。 “洗——脸————” 闻彻嘴不停，“等会再洗……” 第41章 生人进山 清晨的密阳村浸在薄雾中，远处的山的轮廓都只是隐约可见，整个村庄的人都还在沉睡。 闻彻昨天折腾得晚了一些，加上今天不是二房做饭，云棠也就放心地一直睡着。 闻彻温香软玉在怀，自然也是放松的，但是某一时刻，本就醒来的男人彻底睁开眼睛。 云棠毫无察觉，闻彻动作极轻，转瞬之间就出了厢房，随手抄起一块小石子落在了闻恒的窗户上。 闻恒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这些年的经历早就让他锻炼出了胆量和警觉性，一听到动静就马上出来了。 而闻彻已经站在了南苑的墙头之下。 闻恒见状也抄起了一根木棍，轻轻站到了兄长旁边。 闻彻动作极小地摇摇头，示意弟弟暂时安全。 闻恒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五感就很容易能察觉到不同了。 外面有人！ 脚步声很轻，但是还是没能逃过两人的耳朵。 闻家的占地面积很广，是村子里很难得的平坦地方，但是再往外圈走就是起伏不定的山脉了。 而这些脚步声，就是从外圈传来的。 枯树叶和枯草放大了他们的脚步声，也让闻彻推断出，这伙人没想着来农户附近，大概是想上山。 兄弟俩对视一眼。 闻恒立刻跑去中苑知会老爷子，而闻彻听着那渐远的脚步声，脚上一使力就攀上了墙头。 闻家的墙头建的的确高，但是对于闻彻来说，其实也是什么也拦不住的。 小山坡都不高，加上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毫无遮挡，倒是让闻彻一眼看到了那伙人。 不算意外，人群中就有闻彻在食肆看到的那三个男人。 他们衣着很简朴，若是走在人群中，除了身板更加健壮，大概和普通老百姓也无甚区别。 但是现在人们还在沉睡，他们这样一伙人出现在偏僻的山野，就怎么看都令人生疑了。 记住了他们进山的方向，闻彻回到自家院子。 闻震和闻志义、闻志通都已经来了。 闻志义道：“各房不能不留人，阿启和阿彦都在各房院子守着，娘已经去二弟妹屋子里了。” 闻震点头，再看向三孙子，示意他说情况。 闻彻拍拍身上的灰，带着几人去了闻恒的屋子。 “与我在阳兴镇见到的三个生面孔是同一伙人，我想他们昨夜里一定是遭到了什么变故，不然不可能被逼到上山。” 闻彻还记得，昨天那三个人其中一人说过，“爷的身体不宜远行”。 那一定就是这伙人其中的领头人的身体受了严重的伤，或是不良于行，又或者是昏迷不醒。 总之不管哪一种，都肯定不适合在山上养病。 遥陵山脉很长，密阳村所靠近的这一个分支不算是最平缓的那个，所以除了在此定居的村民，以及熟悉地形地势的猎户，一般人不会来爬这边的山。 闻恒道：“咱们村附近的山都挺陡峭的，而且若没有熟人带路，很容易迷失在里面，若不是被逼到绝路，谁要来这里？” 闻家的男人昨晚都听了闻彻的叙述，所以现在倒是不至于一头雾水。 闻震道：“既然是正规军的身手，那就说明他们是朝廷的人，或者是出身朝廷。” 闻彻点头，“但是他们俨然是一副逃难者的姿态，能把正规军出身的一伙人逼到这里，可想而知，是内斗。” 内斗两字，闻彻说得很轻，但是语气并不迟疑。 闻志义和闻志通都默默点头。 他们知晓侄子在战场上的优秀和远超常人的头脑，所以在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上，他们无条件相信闻彻。 闻震自然也能想到这些，他知道，孙子的话没错，但是一定还是保守了。 现在的朝堂，又或者说是时局，一定是比他们所能看到的更要乱。 这种乱还没有暴露在人前。 究竟何时会暴露，没人能知道，现在的朝堂究竟是什么样的，闻家人更是无从得知，但是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毕竟宜州这边已经是相当偏远的地方，都能出现现在的状况，百姓已然开始警惕，闻家更是已经开始悄然地打听消息。 这样来看，其他地方，肯定比宜州的地界所暴露出来的问题更多、更大。 来人虽然今天没有来打扰百姓，但是不代表他们的危险性就不存在了，所以该有的防守不能少。 闻家自家人自然不必多说，可是关于村子里的人要如何，还要另有打算。 闻震没什么迟疑，看看长子，沉声道：“志义，一会你先不要吃早饭了，直接去冯家，找冯建邦说一下这件事。” 里正有着守卫百姓的责任，即便密阳村没有民兵，可是里正也有义务通知村民加强警戒，无论如何要做出一些准备。 至于其他的，闻家也做不了。 闻志义点点头，看看外面的天色，直接出发去了冯家。 闻震看着剩下的儿孙，继续细细叮嘱，“每个院子都必须时刻有个男人，白日里，各房的女眷们都尽量待在一个屋子里，比如说阿初，白日让她去正房，她和阿芷娘以及阿芷待在一处，这样更安全。” 闻彻等人点头，分头去嘱咐人。 云棠大概是昨夜实在太累，等到闻彻回来，她都没有彻底清醒，只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 闻彻关好门，洗完手之后才凑到了她旁边。 云棠本来也有点醒了，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索性坐起来穿衣服。 “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闻彻挑眉，道：“我很少偷懒。” 云棠一边扣衣服一边嗯了声，这倒是。 闻彻看她穿好了，给她把昨夜踢到墙边的鞋子捡回来，整齐摆放在她的脚边。 云棠：“……” 尽量面不改色地穿上鞋子，刚要去洗脸，闻彻揽住了她。 “怎么了？” 闻彻一边顺着她的头发，一边简单说了早上的事情，其中也把昨天没来及介绍的阳兴镇现状讲了讲。 “……总之，现在一切以安全为第一位，晚上有我你放心，但是白日，你要和娘、阿芷待在一处，会一直有人守着你们。” 不是他就是阿恒，总之不会有空缺。 第42章 不如主动出击 云棠承认，自己有些被吓到了。 其实自从嫁到闻家，生活是很顺心的。 夫君和婆母都对她很好，闻家的一些活也不重，自己更是远离了孙家，原以为世道再乱，起码山里还算安全。 可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山里也不安全，已经有人涉足了这边地界。 闻彻抚了抚她的脸，低头亲亲她的额角，道：“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云棠紧紧攥住他的手，控制不住问他：“什么意思？” 闻彻其实也只是有隐约的猜测，但是为了安她的心，只能道来。 “依我所见，他们不是穷凶极恶的反贼，更像是被更大的势力所压迫的一群人。” 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个肯定是猜不出来的，需要更多的线索做推断。 云棠看着他的眼睛，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闻彻的话不是百分之百保证的，但是云棠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她确实是很相信闻彻的。 就像是现在，闻彻说不会出什么事，那她就信他。 …… 等到吃完早饭，闻震又重复了一遍闻家的守家计划。 除了老爷子的中苑，其余三房都有两个男人，不说别的，守门肯定没问题。 即便闻恒和闻彦的年龄都不大，可是闻家的男人体格都健壮，所以闻恒和闻彦不说以一抵十，以一抵五毫无悬念。 严氏吓得直发抖，早饭也没吃两口，吃完之后更是留在了中苑，就和老太太待在一个屋子，谁叫也不动。 她觉得，就算老爷子再怎么安排，家里的任何地方都不如中苑的正房安全，她现在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这里。 宋霜霜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好，“娘真是聪明啊，知道守在祖母身边安全，连自己的小孙子都不顾了。” 石头可是现在闻家唯一的曾孙，严氏不好好看着孩子，反倒自己留在中苑，宋霜霜就是看不惯。 要是放在平时，宋霜霜这种语气，严氏早就和她吵了八百回架了，可是现在她吓得腿都软了，根本没精力和儿媳吵架。 孔氏更是没空管这些口舌纷争，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一会，早上去冯家的闻志义回来了，也是直接来见老爷子。 严氏看到自家丈夫，悬着的心终于稍微安稳了一点，她想凑上去，但是闻志义已经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 闻彻也在。 “冯建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我看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只会简单通知一下大家，根本没想着排个巡逻队之类的事。” 闻震点头。 也是能理解的，现在不仅仅是朝廷不稳当，下面的各级官员也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真想做点实事的少之又少，做出来的难上加难。 民兵不是不能组，可是难就难在没钱。 没钱，什么也办不成。 就算有几个愿意为了自己的村子，自觉进行看护守卫的，可是终究是杯水车薪。 闻震扣扣桌子，道：“通知到了就好，我们能做的就都做了。” 剩下的很难左右了。 乱世求生，只能先自保。 闻家本来就是处在村头的附近，周围的人家都距离不近，所以若是真的有歹人来偷袭，最先遭受伤害的也大概率是闻家。 闻志义说完就先回了北苑，书房只留下闻震和闻彻。 “老三，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闻彻实话实说，道：“他们不一定是恶人，要真的是恶人，在镇子上随便杀一户人家，夺一处房产，都不至于躲到咱们这边的山上。” 这话虽然直白，但是却一点错都没有。 闻恒说得就没错，密阳村背靠的山都不算是好地方。 地势不好，庄稼难长，本地人根本不乐意住在这里。 但凡有点条件都搬了出去，不然这里也不会空出这么多地方，反而方便了外来人，另外要说爬山，外人来定是危机重重的。 闻彻不信那一群人会不知道这山的大概情况，毕竟他们早就出现在了阳兴镇，还都是看着很有本事的人，要想打听密阳村附近的山的情况绝对不难。 可是他们在了解了山的情况之后，还是来了。 闻彻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认定他们是被逼无奈。 闻震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朝他们打听一下外界的情况。” 这也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蜗居在遥陵山脉的脚下，看似是有了安全保障，可是也同时被迫关闭了耳朵和眼睛，很难接收到外界的信息。 “县令不用指望，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这一群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祖孙俩正说着，里正冯建邦来了。 闻志义把人带到了书房，冯建邦给老爷子见礼。 冯建邦比老爷子小一辈，所以虽说是里正，可是也不会盛气凌人。 “您老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我相信志义都和您说了，我这边实在是有心无力。” 冯建邦其实可以不来这一趟的，可是闻震不是一般人，冯建邦只知道闻家早些年都住在军营，就冲这一点，他也得来这一趟。 老爷子特地派遣了儿子去知会他，冯建邦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来亲自回复老爷子。 闻震叹口气，道：“我知晓你的难处，上面的官员不做人，你们这些里正想干点什么都不容易。” 这话是实话，冯建邦抬手搓了搓脸，浑身都是颓丧。 闻彻开口：“冯叔也不必过于忧虑，依晚辈来看，这件事可大可小，单看咱们这些人怎么做了。” 冯建邦眼睛一亮，立刻看向闻彻，示意他接着说。 闻彻笑笑，道：“这么一群不知底细的人在山里，我们谁也不放心，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做，也是令人担忧，不如想个办法主动出击，探探他们的底。” 闻彻的语气是在商量，可是冯建邦一瞬间就感觉到，这件事是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的，非做不可。 只有千日做贼，断断没有千日防贼的。 “麻烦”既然已经找上了门，躲是没有用的，只有迎上去，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 第43章 有事三哥吩咐 密阳村所背靠的一片山峦有个本地人起的名字，名为寿远峰。 虽然称作峰，但是所指代的却是这附近将近五十里的山脉，只是因为其中有一处山峰尤为高耸，故名寿远峰。 五十里放在人们的脚程上是远，但是若是放到十万青山来看，实在是再短不过的距离。 毕竟一个健康的男人一天能走八九十里。 然而这里少有平坦的地方，所以村落不算是特别多，密阳村是距离寿远峰最近的一个村子。 不过若是严格来讲，密阳村是一半在山里，一半在山外。 闻家所处的地方虽然平坦，但是距离山里更近。 这也是闻彻为什么警惕性那么高的原因之一，自家围墙外面就是山野，所要防的不仅仅是人，更是野兽。 …… 寿远峰一处山洞周围，打探消息的两人没敢走太远，只在外围巡视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回了山洞。 若是闻彻在这里，定能一眼认出，这两人就是他在食肆所见到的三人中的两位。 只是闻彻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七皇子，如今沦落到靠山洞遮风避雨。 是的，他们口中的“爷”，竟是本朝的七皇子黎王，是那位已经由新帝亲自宣布病逝的弟弟。 吴睿广愣愣地看着山洞顶上滴落的水珠，想着自己真就好像那水珠。 摇摇欲坠，汇集精华，但是也不过是表象而已，眼看着就要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落进泥里。 然后就是消逝，成为再也找寻不见的土粒尘埃。 走到洞门口的洪承和关奇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该劝的都劝了，可是丧母之痛以及现在的处境，都叫殿下很难走出来。 但是一直这样绝对不行，暂且不提这样的心情对于他的一身伤无益，就说现在这山洞，两人是武将，能受得了，可是殿下还受着重伤，岂能久留？ 必须要马上商量出新的对策。 听到脚步声，原本躺在绸缎上的人转了转头，硬逼着自己对着两位小将军笑了笑。 吴睿广知道，自己的这群属下，光是护着他平安逃出崇都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能走到这里，更是受上天眷顾，他不想自己让他们更加担心。 他们已经很累了。 崇都作为本朝的都城，硬拼武力逃出来何其艰难，自己手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凡是现在还守在他身边的，都是精锐。 吴睿广的神态太过难以言喻，关奇看得难受，走过去把人扶起来，让人靠在石壁上，“殿下莫要想太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活着就是属下们的希望。” 他们是厉害，可是若是没有领头人，便是连前进的方向也辨不出来。 即便每个人心知肚明，要想东山再起，希望渺茫，难于上青天。 可是大家拼了性命才逃出崇都，躲过了无数次的追杀以及暗算，到了现在，到了还算安稳的宜州，怎么也不能被自己所打倒。 吴睿广笑笑，看看两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腿。 “我没想着去死，只是偶尔会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两位将军放心，我这条命是你们救回来的，就算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将士，我也得活下去。” 吴睿广自觉烂命一条，没了也就没了，可是他的命太过沉重，绝对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 还有、还有他已经许久未见的妻子和儿子。 是生是死，是安稳还是危险，他都不知道！ 为了这些人，他都必须撑着。 小人端坐高台，他怎能轻易死去！ 洪承单膝下跪，沉声道：“殿下放心，我们已经派出了一半人马去寻找王妃和世子，一定会有消息的。” 只不过没人能保证，他们是否安好。 吴睿广和他们说了一会话，恢复了一点精神，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虽然这一路死伤惨重，但是剩下的人也过百。 关奇把干粮泡到牛乳里，再架火开始加热，思索了一下答道：“除了我和洪承守在殿下您这里，周围十里、二十里，我们共选了十个山洞，每个山洞安排了十个人，这样既方便属下们随时掌握周围动向，也不那么容易引人注意。” 毕竟他们是在躲避追兵，虽然都聚在一起能更好地应对突发情况，可是那样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别逃兵没来，他们反倒被当成了占山为王的土匪。 吴睿广点点头，也赞成这样安排。 洪承把热好的牛乳端到吴睿广面前，面色很是羞愧，“委屈殿下了。” 虽然七殿下已经封了王爷，但是他们这些旧人依旧习惯称他为殿下，新帝封的王爷，谁稀罕？！ 吴睿广笑了，道：“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这算什么委屈？” 他真没觉得怎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不该讲究，他自己心里清楚。 洪承看他面不改色地吃东西，继续接着关奇的话说，“我们还有在宜州城里的人马没过来，人数估计在两百，都在等着殿下的调令，寻找王妃和世子的人马是一百五十人左右，属下不知他们是否会有折损，加上在各路的探子，我们的人手不超过五百。” 五百，真的已经不算少了。 新帝对于七殿下，称一句赶尽杀绝也不为过，现在还能保存这些势力，已经是殿下费尽所有心机所得的最好结果了。 …… 密阳村，闻家这边聚集了十五个青壮。 算上闻家的四个兄弟，一共是十九人。 密阳村的人口并不算少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口。 除了闻家老爷子当年带过来的人，这几年陆陆续续也新增了不少，都想着宜州这边多山，是很不容易被战乱波及到的的地方。 所以虽然看着村子大，人也不少，但是真遇到事了，凝聚力并不算是特别强。 今日冯建邦带来的十五个人，有四个是本地人，剩下的十一个，都是当年跟着闻震迁到这里来的人家的儿郎。 站在最前面的名为余成轩，和闻恒一样大，当年也是幸亏年纪小，不然也要像闻彻一样被征走。 余成轩道：“有事三哥吩咐一声就是，哥几个都愿意跟着三哥。” 闻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了一声都进屋来说。 第44章 分头行动 余成轩跟在后面，神色很不平静。 后面的人也都差不多，原因无他，闻家对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恩情。 就说那年战乱，很多人家的青壮都被抓走，若不是老爷子当机立断要迁走，很多人家基本也就死在家乡了，哪里会有现在的太平日子过。 何况老爷子当年十分睿智，基本是没走多少弯路，就带着大家北上，最后抵达了宜州地界，最后选择了密阳村来居住。 即便现在的世道依旧不算好，可是很多人家心里都明白，能活到今天已经不容易。 另外，很多人家的儿郎也在战场上受过闻彻的帮助。 那可是战场，人家帮你那就是救命之恩。 余成轩从小就是跟着闻家的几个兄弟长大的，也就是现在在密阳村，家家户户住得都不算近，若非如此，余成轩肯定天天来闻家玩。 屋子本来也算大，但是十多个高高壮壮的儿郎往里面一站，再宽敞的地方也显得拥挤。 好在闻彻的个头不输别人，气势上也能镇得住这些基本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 闻彻先问冯建邦，“冯叔，您和大家都说了具体情况吗？” 冯建邦连连点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细节要补充？” 闻彻颔首，转头沉声道：“我希望大家记住此行的目的，我们是要打探消息以及试探对方的底细，万不可轻易动手。” 有人问：“可他们若是穷凶极恶的人，我们不动手不就吃亏了吗？” 闻彻接着说：“自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我们大家大部分都是逃到此处的，所以他们也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不然依照寿远峰的险峻，我认为没人愿意冒这样的险来躲到此处。” 闻彻说这一番话是十分有必要的。 因为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像是之前也有自称是逃难来到密阳村的人，希望可以得到收留，人们想到自身的经历，基本都会点头答应。 但是这其中就会有手脚不干净，或者对当地妇人们做出禽兽之行的无耻之徒。 时间一长，人们对于外来者的态度就变了，不再是包容和怜悯，而是下意识的排斥和厌恶。 闻恒接着兄长的话说，“咱们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更是十分熟悉地形，要是真遇到冲突了，遭殃的也是他们！” 人群中有人附和。 “是啊，在咱们自己的地界，怕啥？” “说啥也得去看看，不然谁能放心睡觉？！” “实在不行就跑回来吆喝，一村子人难道还怕几个外来人？！” “闻二哥和闻三哥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你们本事大，我们相信你们，有啥安排说！” 闻启和闻彻对视一眼，闻启示意闻彻来讲。 闻启自知，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自己都和三弟没法比，所以绝对不会给自己强硬揽活。 闻彻道：“那咱们分成三路，以我们家为，向着山上开始摸，只要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立刻退回来，不可以出头硬碰硬。”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最后，由闻彻和闻启分别带领一队，再加上一个密阳村土生土长的青壮韩锐立，三人带领小队成员分头出发。 临走前，闻彻再次嘱咐韩锐立，“绝不可硬碰硬，若是见到了他们的人，只管先表明善意，若是他们一上来就赶尽杀绝，你们要立刻回村里。” 不管怎么说，命都是最重要的。 韩锐立是个十分稳重的人，虽然是本地人，但是与闻家的关系也是十分不错，闻家重新修建房子的时候，韩锐立也时常过来帮忙。 “放心，你们也是，注意安全。” 闻恒自然是跟着闻彻走的，几人所前进的方向是东北方向。 寿远峰绵延五十里，整体基本在密阳村的东北方向，若是有舆图的话，能非常清楚地看出来，密阳村作为一个点，寿远峰像是一道由正北滑翔至正东的弧线，而最高峰，就在密阳村的东北方向。 闻恒低声说：“哥，我记得这山里应该没有猎户所建的木屋？” 闻彻摇摇头道：“没有，很少有猎户会留在寿远峰过夜，太危险了。” 寿远峰的猎物是最多的，但是相应的，很多体型庞大的野猪，又或者是熊瞎子都在山里住，所以再有经验的猎户，都会尽量在天黑之前下山。 有人听懂了闻恒的意思，道：“那就是说，如果山上有人的话，他们不可能找到木屋，那能落脚的地方，就只剩下山洞了。” 闻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这个看法。 有人笑开了，道：“这山上的山洞，早就被哥们摸透了，能住人的又不多，好找得很！” 这就是密阳村人和陌生人的区别。 陌生人费尽心血找到的安身之所，在村人眼中不过是孩子们幼时玩耍的地方。 几人边说边走，声音放得很低，但也得亏这一路上大小山包不断，不然现在这季节，山上光秃秃的，连个遮挡物都没有。 几人还在闲聊，走在最前方的闻彻猛地一抬手，后面的所有人立刻蹲下。 闻彻没蹲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关奇躲在一处矮坡后面，左手紧握成拳，心里在思考来人是否是朝廷派来的追兵。 不该。 不该这样快的，他们是没打算在这山里多待，但是这才多久，一天都不到，被人发现了？ 关奇是出来找水的，中途，已然成为习惯的警惕性告诉他，远处似乎有人来了，所以他才会立刻转身躲避。 不能现在回山洞，回去就是暴露了殿下的位置。 即便山洞现在可能也不安全了。 关奇咬咬牙，正想着干脆冲出去和那伙人硬拼，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一直待在那里，我们若是想杀你，你都成活靶子了！”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几个男人的哄笑声。 关奇惊怒，明明心里知道这大概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可是还是左右看了看。 闻彻示意闻恒不要再说话，自己提高了音量，“不知兄台为何在我村子附近，我等乃是附近的村民，对兄台绝无恶意！” 第45章 比比拳脚 闻彻的声音透着稳重，言辞之间也不似普通的山野村民，关奇心中直打鼓。 闻彻再次重复：“我们都是附近的人，有的时间和你僵持，但是我猜你不能一直躲在那里，即便兄台是能人，怕也是对付不了我们数十个儿郎。” 闻彻其实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对方的人马，但是双方对峙，在还没有确认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不宜直接动武。 关奇不知道闻彻心中所想，他知道，附近没有能帮自己的人，即便他能发信号召集小部分人手，但是双方一旦交手，事情一定会被闹大。 而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除此之外，关奇知道，殿下是极其不愿意伤害到无辜的百姓的。 刚刚因为暴露行踪而产生的焦躁和不理智已经渐渐消失，关奇试着分析，最终觉得，这一小队人有九成是附近的山民。 若他们是朝廷的兵马，怕是早就冲上来了，才不会在这里和自己多说。 关奇叹口气，咬咬牙，转身从矮坡后面现身。 对方刚刚说的没错，他耗不起。 他若是久久不回去，殿下一定会派人出来找，到时候真的就是被一锅端了。 还不如他现在主动出来。 若对方就是普通的山民，那就一切都好说。 情况好的话，自己或许还可以给殿下找找伤药和新鲜的吃食。 总之一句话，拼了！ 闻彻目力超群，隔着不短的距离也能看出来，那个曾经在食肆中见到的男人，没有任何的利器。 闻彻直接站起身，示意身后的几个人都待在原地别动。 闻恒等人也都站了起来，只不过都听话地没有跟着闻彻上前。 关奇一边看着闻彻，一边使劲回想。 他总觉得这个农家汉子似曾相识。 闻彻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比如现在，他确定面前的人这个人一定沾染过人命，但是却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关奇也往前走了几步，两人默契地站定在距离对方五米左右的地方。 闻彻先开口：“此处是寿远峰，是我密阳村的地界，少有生人往来，兄台一行人出现在此处实在是蹊跷，所以我等才奉了本地里正的命令，上山查看。” 言简意赅，正大光明。 关奇心中一阵酸涩。 明明自己一行人也是名正言顺的守国将士，如今却轻易就被人当成了不入流的草寇或是土匪。 ……不对，这汉子说什么？一行人！ 关奇眼睛一眯，一只腿向后撤，悄然摆出了迎战的动作，道：“你小子，如何知晓我们是一行人？” 闻恒等人离得远，看不清楚关奇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出气氛的紧绷。 闻恒等不了，生怕自家兄长被暗算，抬脚就打算上前。 闻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自然是眼睛看到的。” 关奇更是不敢放松，道：“看到的，呵！” 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山村竟然能有这样的能人。 他关奇怎么说也都是个将军，实战经验更是不计其数，如今早就被人盯上了，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闻恒神色不变，不卑不亢，道：“兄台定也知道现在的世道，尤其是我们这种偏远的地方，父母官不作为，百姓要想活命只能自己每日殚精竭虑，谁也不想自己的村子周边存在危险。” 关奇问：“确实如你所说，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们是正经的良民，而不是披着羊皮的山匪？” 闻彻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接着语气平静道：“我想，你没资格要我证明。” “……” 这小子说话够气人的！ 闻彻向前两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相信我们。” 关奇瞪着他,但是也是无话可说。 “我可以先跟你们走，我必须确认你们的身份。” 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大，闻恒笑道：“岂止呢，你以为你看着多像好人！” “……” 关奇看看闻恒，又看看一脸淡然的闻彻，心想，这两人是兄弟。 有种很相似的气人能力。 闻彻招手，闻恒扔过来了一捆麻绳。 关奇喘着粗气，怒声道：“臭小子，别不知好歹，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想捆我？！” 闻彻笑笑：“家里有老人，有媳妇也有孩子，不捆你，你觉得合适吗？” 关奇不动，但是还是一脸的怒容。 闻彻看不出一点怕他的样子，镇定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家汉子。 “我们没有杀你的必要，捆是肯定要捆的，你若是不乐意，我们拳脚上决定？” 关奇嗤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语罢，直接冲向了闻彻！ 闻彻把手中的麻绳一扔，一丝后退也不见，直接迎了上去。 后面的几人都愣了，有人着急地问闻彻，“三哥从战场上下来两年了，还会打架吗？” 闻恒一掌拍在那人的背后，“老实看着！” 他哪知道他哥还会不会打仗，他只知道，他哥不干没把握的事！ 闻彻看起来是没有关奇壮的，但是在对战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有落下风。 关奇也是暗暗心惊。 这小子，脸长得好看就算了，竟然还有如此好的身手，不用怀疑，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农家汉子，起码也得是上过战场。 两人拳拳到肉，最后，闻彻抓住对方一个漏洞，直接一腿扫倒了对方。 关奇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多久了？多久没这样敞开了的打一回了？ “我和你回去，只要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愿意给你介绍我们的情况。” 他说的是“你”。 他只服了闻彻。 闻彻没有再多说，手脚麻利地把人捆了起来。 “给另外两组兄弟带话，先回村子。” 闻家南苑，云棠和陶氏都坐在正房的堂屋。 不用说，两个人都是在担心今日上山的那些儿郎。 陶氏还担心儿媳刚嫁过来没多长时间就要经历这种事情，想要张口劝慰。 云棠笑笑，道：“娘不用担心我，我只是盼着三爷他们快些回来。” 话音刚落，中苑那边就传来了声音。 第46章 卧虎藏龙啊 关奇其实在跟着闻彻等人进了村子的时候，就知道闻彻没有说谎。 他们的确就是普通的山民。 关奇紧绷了一路的心弦也松了，知道自己这边的人暂且安全了。 冯建邦已经在闻家等消息了。 一行人进了中苑的院子，声音很是嘈杂。 严氏在北苑也能清楚地听到声音，她先是害怕，接着又是好奇，最后就忍不住想要去看热闹。 闻志义无奈地拦住老妻，道：“父亲自然会亲自处理这件事，你去干什么？” 严氏自然就只是想要看热闹的，但是一想到老爷子的威严，严氏又不敢去了。 宋霜霜也想去，但是她得守着孩子，所以再想去也没办法。 三房这边，张氏是没那么大的胆子要出去看的，倒是张巧兰，几次试图想要去看看，最后还是闻志通皱了皱眉毛，张氏才把侄女扣在了自己身边，到底没让出去。 云棠和陶氏倒是来了中苑。 主要是婆媳俩刚刚是回南苑拿东西的，本来两人加上闻芷一直都是待在中苑的，闻彻和闻恒都上了山，南苑没有男人守着，老爷子就让南苑的这娘仨儿在中苑和老太太作伴。 闻彻倒是没有折辱关奇，只是绑住了他的手腕，连脚都没有绑。 关奇路上还在打趣，“你就不怕我跑啊？” 闻彻没有说话，闻恒嗤笑一声：“就算你能跑，可是你肯定是不能自己解开手腕上的绳子的，所以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他哥亲手绑的，自然也得他哥才能解开。 云棠算是胆子大的，看到闻彻等人带来了一个陌生男人也没有多惊慌失措，可是陶氏就撑不住了。 她连看都不敢往那边看，云棠只来得及和闻彻对视一眼，接着就把陶氏扶到了屋子里面。 关奇看到这家里有女眷就更为放心了。 他自觉自己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虽说如今被小人构陷，不得不躲到这里来，可是他对百姓可是真的生不出一点害怕的情绪。 家里人多，也就不必各房非要死守着自己的屋子了。 闻震把云棠叫了出来，道：“把你大伯和三叔叫过来，一起听着。” 云棠点点头，依言去叫人。 关奇看到闻震，脸上的不着调终于收了收。 怎么说呢，关奇能感觉到，面前的老人虽然上了岁数了，但是精气神一点都不输很多年轻人，身板挺直，气势魁梧，叫人一眼就不敢小瞧了去。 “呵，这村子叫什么来着？密阳村是，好啊，这是卧虎藏龙！” 闻彻没搭理关奇的话，直接和老爷子说，“我和此人交过手了，险胜一筹。” 闻震笑笑。 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尤其是老三，身手绝对是少有对手，如今能说出来险胜一筹，可见面前的人也很不一般啊。 关奇自然能听到祖孙俩的对话，笑了笑，索性靠在了旁边的磨盘上，“老爷子的孙子真是深藏不露，一开始和我说是山民，我既信又不信，一动手才知道，除非刀剑舔过血，不然哪里来的这漂亮身手？” 闻震道：“你如何得知这是我孙子？” 关奇嘴上实在是不着调，“看年纪呗，不过您若是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我也只能说您老当益壮了。” 闻震：“……” 闻彻皱皱眉头，直接一脚踢到了关奇的小腿上。 关奇都被人绑了，自然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了，反正这里没人认得他，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闻志义和闻志通都来到了中苑。 闻志义的脸色很不明显地变了变，立刻看向旁边的的侄子。 闻彻感受到了自家大伯的视线，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关奇，对旁边的冯建邦说，“冯叔，今日大家都辛苦，现在也没必要一直守在这里了，您在这边看着，有消息再通知大家。” 此言一出，跟着闻彻折腾了一路的人都点点头。 毕竟是到了饭点了，反正现在人已经在闻家了，后续有什么事情就再说呗，先回家吃饭！ 闻启和韩锐立所带领的人也回来了，闻启这边倒是没什么，韩锐立那边竟然也带回了一个人，同样是绑住了手腕，只不过韩锐立更小心，给那人的嘴巴塞上了一个布团。 关奇看看到这情形忍不住暗骂，“老子真他妈服了！” 那个被绑住的人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视线落到了关奇身上。 看这样子，明显是认识的，就是同一伙人。 韩锐立亲手抓住了人，现在自然也不会走，剩下的人，除了余成轩，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闻家。 冯建邦刚要进去听，就见家里来人，说自己媳妇脚崴了，只能离去。 眼下除了闻家的人，院子就剩下了关奇和被堵住嘴的人，还有就是余成轩和韩锐立。 天气寒冷，闻彻拉住了关奇的手臂准备进屋，闻恒也把另一人的嘴里的布团拿了出来，问道：“叫什么？” 那人也是个嘴严的，第一时间先是看向关奇，关奇点了头，那人才开口，“范哲。” 闻震神色放松，带头进屋，“先都进来。” 进了屋子，关奇和范哲被分开安置在了屋子的对角上，确保他们不会给彼此提供逃跑的可能。 一行人坐定，闻志义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闻震点点头，让他说。 闻志义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走到了关奇的面前。 “请问阁下，是否名为关奇？” 关奇一惊，原本懒散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一双眼睛紧紧盯在了闻志义的脸上。 “你是如何得知？你们家到底是什么人？” 闻志义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坐回了桌边，沉声解释，“那年我们被强制征走，再接着被强逼着上战场，许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杀了多少人也数不清，可是，我却记得几个身手很好的将领，”闻志义看向关奇，肯定道：“我是在战场上见过关小将军的。” 此话一出，众人也就都理解了。 闻家的几个儿郎，除了当年没到年龄的闻恒和闻彦，都上过战场。 所以关奇这一伙人若真是正规军，上过战场也实属正常。 第47章 一山不容二虎 那几年的腥风血雨，现在说起来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可是在场的人都清楚，那些数不清的人头、多到干不了的鲜血，是真实的。 关奇把屋子里的人都扫视了一圈，确定自己对他们并没有任何的印象，最终，他的视线落到了闻彻的身上，问道：“你们当年是哪一个反王的人马？” 毕竟当年的战乱，可不仅仅是双方对打，而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多方割据势力。 闻彻道：“一个异姓王，不过他很早就出局了，我们中间经历了易主，最后阴差阳错被放走。” 异姓王？ 关奇低下头想了想，试探着问；“永王？” 闻彻点点头。 关奇道：“那你们大概是岷州那一带的人，据我所知，永王只在三四个地方用过强征百姓这一招，岷州就是人数最多的那一次。” 他自然也是跟永王交过手的，不过就像是这农家汉说的，永王虽然手里的人手不少，可是一点都不经打，很早就被各方势力踢出局了。 倒是没想到，手下败军手里竟然还能有深藏不露的能人。 “你叫什么名字？” 闻彻表情不变，吐字干脆利索，“闻彻。” 闻彻。 关奇动了动有点酸麻的手腕，笑着问闻彻，“依你的身手，不可能一点名头都传不出来，我刚刚想了想永王身边的几个小将，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你，为什么？” 关奇是武将，他能根据一个人的身手，推断出此人大概曾经在什么位置上，可是很奇怪，闻彻明明连他都能胜过，看起来甚至还比他小几岁，竟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大概是在这地方遇到闻家一家人实在是稀奇，关奇的好奇心怎么也止不住。 闻彻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决定没什么可瞒着的。 闻彻言简意赅，“依照永王的资质和军队水平，必然成不了大事，我若是在他身边冒头，岂不是要被对手早早盯上。” 追根究底，强征走的百姓毕竟不像是永王的亲兵那样忠于他，只不过是被逼无奈才上了战场，那么肯定都是以自保为先。 若是永王是个能成事的，闻彻要想搏个远大前程，使劲攒军功倒是对的，可是现实情况截然相反。 关奇闻言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聪明啊，你说得对，要是你冒头了，依照你的能力，我必想尽办法除掉你。” 闻彻没再接他的话，闻震敲敲桌子，一双鹰眸盯住了关奇，“你要问的问完了，该老夫问问了。” 关奇站直身体，脸上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也许是他心理素质太好，也许是他真的没什么担忧的。 “您问呗。” 闻震问：“你们的身份？” 关奇摇头失笑：“老爷子，出门在外，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交底。” 闻震也笑：“能说多少说多少，圈定个范围也行，不然我们接下来没法继续谈。” 关奇看着面前这位肯定年逾六十的老人，只觉得自己这运气也是难分好坏了。 好的是，他遇到的这伙人不是朝廷的人，坏的是，这闻家可比那些只知道动手的走狗聪明多了。 关奇思索了一番，闻彦等得不耐烦了，“你还能不能说了，祖父都没逼着你非得说出具体的身份，这还为难？” 闻志通瞪向自己的儿子。 闻彦撇撇嘴，不说话了。 关奇终于开口：“我能保证我们并非歹人，也不会伤害百姓，我们也的确是在躲避一伙人的追杀。” 闻震继续问：“为何会被追杀？” “一山不容二虎。” 虽然那位在他眼中连条狗都算不上。 “山中还有多少人，你们有领头的吗？” “山中还有一百多人，我们主子现在身受重伤，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施以援手。” 关奇自觉自己看人还算可以，起码现在，他觉得闻家人可信。 闻震没说话，转头看了看一桌子的人。 余成轩和韩锐立都立刻表态，“都听您老的，我们年轻，想问题本来就不周全。” 闻震点点头，也没问儿孙的意思，直接道：“密阳村的大部分人都是因为避难才定居的，既然你们也是被逼到此处的，有有人重伤，那我们没有不接纳的理由。” 关奇闻言眼睛都亮了，和范哲对视一眼，立刻就要道谢。 闻震摆手：“我们彼此还不熟悉，而且村子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就算是里正在这里，也没办法一下子接纳你们这么多人，我家地方算是宽敞的，你们可以把那位受了重伤的带过来。” 这话是实话，一百多人，若不是军营，谁也没有办法一下子接纳。 关奇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这些大老粗在哪都一样，住山洞起码能挡风遮雨而且安全，可是殿下绝对不能在那种地方常住。 闻彻看了看闻恒，闻恒起身去给关奇范哲松绑。 闻震道：“志义和志通带着老四老五上山，去陪关奇接人，老三在家歇一歇。” 关奇嘿嘿一笑，大掌拍在了闻彻的肩膀上，“我虽然是你手下败将，但是你也没占多少便宜。” 他敢保证，闻彻这小子身上一定有不少的淤青。 …… 土房子不隔音，云棠能听到外面的对话，她猜到了，闻彻身上一定有伤！ 孔氏和陶氏都坐在炕上，陶氏的脸色一直不好，现在听到儿子可能受伤，眉头更是紧紧皱了起来。 孔氏倒是一脸的平静，没有惧怕也没有焦虑。 等到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云棠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了看堂屋的情况。 堂屋如今只剩下老爷子和闻启闻彻，余成轩和韩锐立大概是跟着一起又上山了。 闻震也心疼孙子，所以哪怕还有话想说，但是看看沉默不语的三孙子，再看看孙媳妇，也就挥手让他们先去处理伤了。 闻彻一出正房的房门就牵住了云棠的手。 云棠往后抽了抽，没抽成。 “我现在胳膊使不上劲，你再用点力就抽走了。” 他语气很是平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棠就是觉得他在使坏，可是偏偏他确实经历了一场打斗。 云棠另一只手捏了捏衣摆，随他去了。 第48章 弥漫着药酒味道的吻 闻彻牵着云棠，像是往常一般走到了两人的屋子，许是他面色太过沉静，脚步也和平常一样，所以云棠就觉得他身上的伤肯定也不算是太严重。 谁知道她就转个身的功夫，闻彻已经脱下了上衣。 等到云棠准备好毛巾和药酒，转头看到的就是闻彻只穿了中裤的身影。 明明那事也做了不少次了，可是青天白日的看到对方的身体，云棠还是控制不住地脸红。 她还没二十，还是个小姑娘。 闻彻这样想着，但是该说的话一句没省，恻隐之心也是一点都没动。 “后背的伤最多，我自己大概是不方便。” 云棠看看他，山泉水一样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里面的羞窘根本掩饰不住。 她想说，你可以让四弟帮你上药，结果还没等说出口，自己就想起来，闻恒跟着一起上山了。 闻彻看看那踌躇不前的姑娘，面色不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云棠的错觉，只觉得他说话的声调低了不少。 “我自己应该也可以，费些功夫罢了，药酒涂不匀应该也不碍事……” 不等他说完，云棠已经抬脚走向他了。 直到沾了药酒的手心贴到他的皮肤上，她才小声开口，“我又没说不帮你上药。” 她站在他的侧后方，闻彻微微转了转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他的小妻子年龄小，心也软。 云棠一开始还红着脸，等到看到他后背上一块块淤青，再也顾不得别的了。 “这么多淤青，你晚上睡觉都不能平躺。” 简直是压哪哪疼。 闻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前。 云棠的眉头还是皱着的，手心还沾着药酒，被他拉到身前也没反抗，只能举着手，怕蹭到其他地方。 闻彻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对她道：“关奇身上的伤比我只多不少，而且他可没有媳妇给上药。” 云棠的眉头不皱了，只轻轻斜了他一眼。 “还有其他伤吗？腿上有没有，脚腕有没有事情？” 闻彻摇摇头，接着把打湿的巾子拿过来，给她擦手。 “听到了吗，咱们家有人要住进来。” 云棠点点头，小声问道：“真的不会是坏人吗？” 虽然现在居无定所的人很多，可是也不是每一个都是可怜的普通老百姓，就算是，也会有好坏之分。 坏人不会因为可怜就会变好，所以云棠没办法不担心。 屋子里只有夫妻两人，闻彻也没想瞒着她，轻声道：“他们大概率是王公贵族。” 当然，闻彻是没觉得有什么贵族平民之分的，但是话说出来只能这样区分。 意思是，他们是朝廷的人。 云棠微微瞪大双眼，“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被朝廷在追杀？” 闻彻道：“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新帝’追杀。 云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闻彻面不改色的态度给传染了，总之她现在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闻彻挑眉，“想知道？” 云棠满脑子的疑问，尤其是被云鹤之从小教导，养成了有问题就忍不住问的习惯，现在能给她解惑的人就在她的面前，云棠忍不住不问。 “想知道？” 闻彻没说话，只把自己的侧脸微微往前凑了凑。 云棠本来冷下来的脸又开始红，看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云棠一闭眼睛就准备亲上去。 闻彻却在最后一瞬间转了头，两人分毫不差地接了一个弥漫着药酒味道的吻。 最后还是云棠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腰，他抓住她作乱的手，渐渐停下辗转。 “拧的动吗？” “……” 明知故问！ 她本来就没有使多大的劲，他更是反应迅速地开始绷劲，她能拧的动就怪了！ 这人怎么变坏了？！ “你快说！” 闻彻笑了笑，自己坐上了炕边，一手又把她揽到怀里。 “关奇的身份地位都不低，能让他俯首称臣的，一定是比他地位更高的人，可是地位这么高的人，却被逼到躲进山洞，你说，谁能做到呢？” 云棠脑子不慢，现在跟着闻彻的思路走，很容易就说上来，“只能是最顶尖的那几个了。” 皇上、丞相…… 总之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闻彻接着说：“关奇还说过一句话，一山不容二虎。” 云棠接着说：“也就是说，他的主子在和另一只‘虎’抢东西，只不过现在暂时失败了，所以成王败寇，现在他的主子和他们这些下属，只能沦落到被追杀的地步。” 成王败寇。 说的是对的。 闻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当今圣上有不少手足。” 云棠恍然大悟，“关奇的主子，很有可能，是位王爷！” 闻彻点点头。 但是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谁也没办法下定论。 …… 吴睿广和洪承久等不到关奇，两人心中都浮现出浓烈的不安。 本就是在颠沛流离得躲避追杀，现在关奇迟迟不归，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他是被追杀的人所害。 吴睿广焦急难耐，吩咐道：“洪承，你去看看。” 洪承半跪下来，“殿下，属下不能离开。” 本来也许他能安心出去，可是现在这情况，关奇不知道是死是活，若真是最坏的那种情况，殿下身边就更加不能缺人了。 洪承自己的内心也十分不安，可是还是劝慰道：“殿下不要多想，这地方足够安全，我想关奇是遇到别的事情了。” 实在是，他们才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皇帝的人不应该出现得这样快。 洪承站到洞口，神色满是担忧，想要转身进去的那一瞬间，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 是一伙人。 他猛然一转头，眼里的凌厉还没有来得及聚集，就发现那边的一伙人，走在前面的是关奇！ 竟然是关奇，他身后跟着的竟然是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看穿着，应该就是普通的村民。 关奇也看到了洪承，脚步加快，很快就带着闻志义等人走到了洞门口。 洪承还没反应过来，“你、你们……” 关奇笑得得意：“走了，给主子去看病！” 第49章 贵客 闻震叫闻启跑了一趟冯家，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冯建邦简直求之不得。 他虽然不了解闻家的过往，可是不管怎么说，闻家都比普通的村民更有本事，家里的男丁够多，房子也够多。 闻家愿意出手接下这一摊子事，冯建邦庆幸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闻家是多此一举呢。 闻启回来传达了冯建邦的意思。 闻彻也已经上了药坐在一边，孔氏笑了笑，道：“冯建邦巴不得脱手这件事，山上的人到底是谁，他没有那么关心，只要不会给村子惹出大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闻震点点头，思索了一下接下来房屋的安排。 三房有个待嫁的姑娘，所以人肯定不能安排在东苑，至于北苑，大孙媳沉默寡言，小石头太小，再加上严氏那张嘴，他还真不放心让人住在北苑。 中苑更是没有厢房，那就只剩下南苑了。 闻彻开口：“祖父，我叫老四把南苑的西厢房腾出来。” 闻恒可以去正房的另一间屋子睡，正好还可以守着陶氏母女。 闻震：“只能这样了，其他地方都不合适，就是要辛苦你娘和阿初了。” 毕竟是女子，自家的屋子住进来陌生人，还是在一个院落，肯定是会担心的。 不过他也相信三孙子的判断，相信关奇这一伙人不是恶人。 …… 既然知晓了地方，闻志义等人这一趟就快多了，到达山上的时候天色还很早。 吴睿广在见到闻家一行人的时候就表达了谢意，并且痛痛快快就跟着下山了。 他腿脚不便，一路上是被人背着下来的。 除了洪承和关奇是肯定跟在他身边的，关奇还另外点了两个人，分别是范哲和孟休。 “到了闻家都给我机灵点，多给人家干点活。” 范哲和孟休都点点头。 他们能够跟着殿下下山，不用住在阴冷的山洞里，已经是幸运的了，闻家若是能够治好殿下的腿伤，那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多干点活算得了什么。 一行人迁就着吴睿广，走的都是较为平坦的路，但是速度并不慢。 到了闻家的门口，余成轩和韩锐立就先走了，只说有事叫他们就行。 闻恒拍拍两人的肩膀，说改日再聚，让他们回家告诉家人，以后该怎么样就怎样，不用害怕。 闻家的中苑，一家人已经吃完了饭，就剩下上山的这几个人还没吃。 闻震一直等在堂屋，无论来者是何人，他作为闻家的当家人，总要见一面才合适。 关奇身上的淤青不少，所以进村之后是洪承在背着吴睿广。 一行人进了闻家的中苑，吴睿广在进门之前就自己走了，关奇和洪承在两边扶着他。 女人和孩子都已经回了屋子，现在中苑只剩下闻家的男人们和孔氏。 闻震听到动静就出了屋子，在不算是特别明亮的院子里，见到了吴睿广。 只一眼，闻震就知道，这个人绝对常人。 他看起来腿上有伤，全靠身边的两个人架着，但是个头一点都不矮，脊背也尽量在挺直。 看面容的话，他比闻彻等人都要大，但是又比闻志义这一辈的人要小，眉目之间是郁气，但是又有着一种坚韧不拔的劲。 闻震带着闻启和闻彻走上前，算是接人。 吴睿广看到闻震，脸上是羞愧又落落大方的笑意，“被逼无奈，叨扰老伯了。” 这一路上，因为闻家人一直都在，所以关奇并没有机会和他细说在闻家的情况，吴睿广也不知道关奇是否具体说出了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份，所以只能模糊着说话。 闻震上前扶了一把吴睿广的胳膊，叹了口气，“世道艰难，我们家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尽量腾出一间空房间，请各位住下修养。” 吴睿广对百姓一直都是友好又亲切的，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住进最普通不过的农庄里。 他不傻，自然能猜出这个村子的人们对自己的防备，可是他不介意，毕竟这样才算是正常的。 他的腿伤实在是不能继续耽误了，所以哪怕是打扰百姓，毕竟加大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接受帮助。 闻震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吴睿广的一行五人进了屋子。 闻恒和闻彦去厨房端来了家里人留好的饭菜，既是给上山的闻志义等人吃，也是给吴睿广一行人吃。 吴睿广一坐下就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他去掉了‘广’字，称自己叫吴睿，因为家产分割不匀被家族里的人赶出了家，所以现在过得十分狼狈。 闻震道：“我这岁数，姑且能当你的长辈了，我就直接叫你的名字了。” 吴睿广自是点头。 “好，你听我说，你且安心住下来，后续的事情和安排，先不要着急，腿伤最重要。” 明明能站住，不走动的话，双腿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可是他刚刚从闻家的大门走到院子里，身边还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人架着，他都走得一脑门的汗，可见十分疼痛。 闻震的眼睛毒，看了眼基本就知道，他的腿伤不能再拖了。 孔氏也出来见了人，等到晚上的时候，老两口夜谈，孔氏也断言，这个自称吴睿的青年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人。 即便他现在分外狼狈，甚至不能独立站起来，身上的衣物的样式纹理都很普通，可是孔氏走近就知道，那衣服的料子也绝非寻常物件。 “……咱家啊，怕是迎来个贵客啊……” 贵不贵客的，反正人已经住进来了，一家人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闻震：“明天你提点一下志义他媳妇，不要没轻没重地说一些胡话。” 依照严氏那脾气，一开始可能还会害怕陌生人，可是时间一长，恐怕就会抱怨自家的粮食都送给外人吃了。 孔氏哼了一声，“志义他媳妇，就得志义自己去说，我从她嫁进来就提点，也没见什么成效。” 严氏这个人，这性格肯定是改不了了，不过好在志义是个明白事的，也能管住她。 第50章 真不用我？ 家里多了五个陌生的大男人，云棠根本睡不踏实。 一宿下来，光是翻身都不知道翻了多少个，半睡半醒的，醒得很早。 闻彻就睡在她身边，一晚上大部分时间还都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的情绪，所以几乎是她一醒，闻彻就跟着睁开了眼睛。 “心慌？” 云棠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也不算是心慌，就是不适应，而且他们住的是南苑，和咱们的屋子很近，我容易多想……” 闻彻根本没穿上衣，所以揽着她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这一大早的。 闻彻的喉结都动了动，声音有了细微的改变，但是满脑子事情的云棠自然听不出来，“我不会出门，出门也会带着你，等到你真正适应了再说别的。” 云棠立刻抬头，但是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她的额头精准无误地撞到了他的下巴上。 他倒是没事，但是第一时间把她拉开了一些，垂头去看她的额头。 “疼不疼？” 云棠摇摇头，还记着自己要说的话，“你不用专门守在家里，祖父一直在家，而且最近要准备三房的喜事了，家里缺不了人，我不害怕。” 她白日基本都是和陶氏待在一起，就算是回自己的屋子，也一定会把门插好，闻恒更是会守在南苑，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闻彻亲了亲她的额头，道：“祖父都六十多了，而且住在中苑，你还这么放心？真的不用我？” “……” 本来是没那么担心的，但是他干嘛非要这样说！ “祖父六十多了，可是精神好啊，腰也不疼，走路也利索，我觉得可靠。” 闻彻哼笑一声，再问一遍：“真不用我？” 一边问着，手上的动作又开始不老实，两个人就盖着同一床被子，云棠想躲都没处躲。 眼看着再闹就要起不来了，云棠连忙用手推着他的肩膀，“用用用！” 他是她夫君，在他在的情况下，她当然是要找他。 闻彻听到了回答，但是一大早上的，火气已经起来了，就按着她，不想她起身。 云棠才不愿意，一边抓他后脑勺的头发，一边快速道：“时间不早了，快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苑住进来了别人，反正云棠浑身紧绷得很。 闻彻被她抵着，倒是没再继续胡闹，只是整个人都趴在她身上，说要缓一下。 他还知道撑着点身体，倒是没彻底压在她身上。 云棠真是怕了他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道：“你自己缓，我起来。” 不然岂不是没玩了，他抱着她，能缓好吗？ 闻彻装听不见，就是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大会，外面的天色明显见亮了，闻彻才松开她。 云棠立刻麻利起身。 家里多了五个大男人，两个人做饭肯定是不行的，特别累，所以昨天人还没来的时候，孔氏就说这些日子先一起做。 云棠收拾好了自己，都走到门口了，脚步又停了。 闻彻正在用她剩下的水洗脸，听到脚步声停下，笑了一下。 云棠恼了一下，但是确实还是走回他身边。 闻彻一边拿巾子擦脸，一边垂眸看她，“怎么不出去，不是着急做饭吗？” 云棠：“……” 她能说她怕自己一开门，对面的西厢房万一也开门，自己会和人家正面对上吗？ 没办法，这几年把人的胆子都养小了，陌生人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是坏人。 云棠虽然已经成家嫁人了，可是从年龄来看，依然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平日里看着再稳重聪明，遇到比自己高壮数倍的男人还是会胆怯。 闻彻没再笑也没再追问，而是牵起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去中苑那边的厨房。 陶氏也刚好推开门，索性就和儿子儿媳一起去中苑。 陶氏也有些害怕，她毕竟比云棠还要胆小。 有了婆母在身边，云棠自然就抽出了被闻彻牵着的手，婆媳俩走在前面，闻彻走在后面。 “阿芷还在睡？” 陶氏点点头，道：“老四醒了，我让他在屋里守着妹妹，等到妹妹醒了再过来。” 婆媳俩说着话就到了厨房，冷锅冷灶，大房和三房还没有人来。 闻彻把两人送到厨房就离开了，他去检查骡马的水槽。 冬日天寒，水容易冻，所以要经常查看。 关奇来了中苑，但是没往厨房那边去，而是奔着闻彻过去了。 闻彻看到他了，但是表情不变，给马刷毛的动作也没停。 关奇道：“这马养得挺不错啊！” 他是武将，也是骑兵，自然也是爱马如命的人，不过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骑过马了。 这闻家，作为一个农户之家，养骡子和牛都算是正常，但是养马就有点多此一举了。 闻彻淡声回应：“正常喂养，山里有什么他吃什么。” 关奇是个大老粗，客套话也不会说，所以直接把殿下给他的荷包掏了出来。 “我们爷说了，不能白吃白住你们家的，所以这些算是我们五个人的房费和饭费。” 闻彻瞥了一眼鼓鼓囊囊的荷包，没拒绝但是也没接，“怎么不一会直接给祖父或者是祖母？” 关奇嗓门大声音粗，“我在你家就只和你熟悉，给你怎么了！没区别！” 接着不等闻彻继续说话，关奇道：“我们五个大老爷们天天往老爷子的堂屋跑也怪麻烦的，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爷的腿脚不好，所以也不便多动，只能尽量在屋子里吃，所以这些也包括你们送饭的费用。” 这些自然不是关奇自己想出来的，这都是吴睿广教给他的。 闻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经冒出了炊烟的厨房，终于是收下了荷包。 “你回去，早饭好了会有人给你们送去。” 早饭的时候，闻彻把荷包当众递给了孔氏，并且把关奇的意思表达了。 孔氏没看荷包里有多少钱，总归够他们在这一直吃的，想了想道：“轮流送，今日阿初来送。” 第51章 三夫人云棠 闻家的饭食说不上是多么稀罕的好东西，但是因为家里的男人多，打猎也都是一把好手，所以倒是也不缺肉，经常会做些油水大的饭食给家里人补身子。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年了，但是天气依旧是寒冷的，人们也都很少上山，不过山上有几个闻家之前设置的陷阱，偶尔去一趟也能发现一些野鸡和野兔。 严氏昨天还在担心家里多了几个大男人会影响自己的饭食，今天看到闻彻交给老太太的荷包，也就没再继续张嘴说些什么。 算他们几个懂事。 反正人家给钱了，家里的这些爷们也决定让他们住下来，那就接受呗。 而且那荷包一起看就是鼓鼓囊囊的，没准还是自家赚了呢。 闻震道：“不用特地做什么好东西，和我们平常一样就好，不过他们现在有伤员，最近可以多炖些骨头汤，一家人也都跟着补补。” 骨头汤格外补身体，但是骨头其实并不贵，就是炖起来比较费柴火，所以一般人家懒得折腾这些。 都想着反正买肉和买骨头都需要花钱，后者吃不着肉还更费柴火，那还不如就狠狠心买肉呢。 现在那些卖肉的，一个骨头都会剔好几遍，一点碎肉都留不下，所以炖骨头汤的话，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骨头，一点肉末都看不见，这在很多人家看来就是不值得。 云棠等女眷都应了声。 最近都是一起做饭，云棠倒是省心了，只要听长辈的话就好，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算是定下了以后的做饭送饭的规矩，所以云棠饭后就没有跟着一起刷碗，而是把五个男人的饭分了出来，再去回锅加热一下。 孔氏看着孙媳忙活，道：“以后就是做出来就给他们送过去，省得人家挨着饿等着。” 今日因为是第一天，没来得及去。 众人都点点头。 把饭都装好，闻彻又找出来一个藤编篮子，五个人的分量放进去刚刚好。 孔氏笑道：“对，这些日子先让他们兄弟几个轮流陪着去，等到彼此熟悉了，也就用不上他们了。” 不是不能让家里的这几个男人给送饭，但是家里的女人不能一直避着他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是要接触的。 何况万一以后家里的男人有事出去了，或者是开春下地了，女人们也是要去送饭的。 云棠也就是早上的时候在闻彻怀里露怯，现在事情都摆在面前了，自然就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会非要推脱。 而且她相信闻家众人的判断和老太太的安排，那些人应该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她也不想一直做一个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学着去做，而且闻彻陪着她呢。 五个人的饭食并不算是特别重，但是加上碗筷和篮子就不轻了，她全部妥当地装好后，闻彻自觉提了起来。 “走。” 云棠点点头，夫妻二人一起去了那五个人的厢房，也就是之前闻恒住的地方。 闻恒就一个人，所以之前就是只住一个屋子，另一个屋子放置了些许杂物。 现在吴睿广一行人住进来，自然就是都收拾出来了。 闻彻提着东西，上前敲了敲了门。 云棠就站在他旁边，有点紧张，但是不见慌乱。 门开了，是之前那个叫范哲的男人开的。 范哲在闻家住了一宿，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屋子里暖和又宽敞，所以状态恢复得很快。 云棠只在他开门之后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是个挺爱笑的儿郎，比昨天被绑着的样子精神不少。 等到门彻底打开，云棠就看到堂屋里坐了三个人，那个腿脚不好的主子应该还在屋里的炕上。 范哲现在对闻家人充满了好感，本来就爱笑，现在更是笑得连虎牙都出来了。 “三爷和三夫人快进来！” 第一次被叫三夫人的云棠：“……” 闻彻倒是表情不变，进来之后就把东西递给了范哲，随后对站起来的关奇、洪承和孟休点了点头，另一边，吴睿广听到开门声也招呼闻彻进去。 云棠这边还想着自己进去是否失礼，那边关奇已经把吴睿广的屋门打开了。 孟休是个细心的，见到云棠似有犹豫，道：“三夫人进去，我们爷正在屋里看书。” 言下之意，没什么不能看的。 云棠点点头，跟着闻彻进去了。 吴睿广住的是南屋，所以很是亮堂，云棠一进去就看到他正坐在炕边，身上的衣服大概是换了，颜色是灰扑扑的，但是看着很干净。 屋子里也有桌子，范哲就把一份饭拿了出来，拿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挑哪个更为多一些。 因为范哲刚刚的笑脸，云棠倒是胆子大了不少，见状主动说：“都是一样的。” 范哲这才把碗筷放下，再单独夹出来一些小菜，再提着剩下的四份饭出去。 之前那是没条件，现在有了，他们再和殿下一起吃饭就有些不合适了。 吴睿广倒是没想这么多，主要是闻彻夫妻俩在这里，他也就没喊属下们进来吃饭，左右闻家的房子建得好，在哪吃都不冷。 闻彻把筷子递给吴睿广，说道：“都是一些普通的农家吃食，算不得精细，但是胜在干净热乎，您多吃些。” 吴睿广岂会嫌弃这些，他感激还来不及。 接过筷子，吴睿广笑着说：“别您不您的了，我虽然岁数比你大，但是也差不了辈分。” 闻彻笑道：“那就叫吴兄。” 吴睿广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云棠，道：“劳烦三夫人和家里的另外几位夫人说一声，等到我的腿好了，一定会回报各位的恩情，并且当面道谢，我知道，做饭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闻家的人口不算少，现在再加上他们五个，想也知道人家做饭不轻松。 吴睿广虽然之前是被人妥善伺候的身份，可是他也分得清形势。 云棠极少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人家现在好声好气的，周身的气质也偏柔和，所以她也就不紧张，语速不快不慢，很是稳重。 “吴大哥安心养伤就好。” 第52章 又起心思的张巧兰 吴睿广五个人就这么在闻家住了下来。 虽然是三房的女眷一起做饭，可是送饭却是轮流的，谁来都可以。 基本情况就是，每当严氏送饭的时候，都会让儿子闻启陪着，送到之后也不会多说话，但是慢慢的，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 一开始严氏并不愿意来，但是只要一轮到大房送饭，宋霜霜就会抱着小石头躲开，严氏自然不乐意，但是其实自己对那几个人也有好奇心，所以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下了活。 二房这边就是一直都是云棠来送，大部分都是闻彻会陪着来。 陶氏倒是有几次想要帮着儿媳妇分担，但是陶氏的胆子着实是小，云棠也就没让她去，所幸自己也没觉得为难。 有几次闻彻有事情，说要叫闻恒陪着她去，但是云棠觉得那样就太刻意了，左右她现在也不紧张了，自己去也可以，而且没有男人陪着，她自己去的话，就不会进去了，把饭递给范哲或者是孟休，简单说两句就能走了。 倒是三房那边，挺出乎人的意料的。 按理说，张巧兰一个专心待嫁的女郎，是不用操心这些事情的，送个饭而已，张氏自己就能干，闻志通和闻彦更是都能陪着去，没什么做不到的。 她又是素来疼爱侄女的，现在婚期将近，也不会非要压着侄女来送饭。 但是偏偏张巧兰就来了。 因着吴睿广五个人住在南苑，所以每日谁来送饭，云棠都是能知道的，也许家里的其他人不会注意这些小事，但是云棠想不知道都难。 这日是正月十四，今日是三房给送饭，云棠轻松，所以早早就和陶氏一起回了南苑的正房，一边说话一边纳鞋底。 听到动静，本来正在炕桌上看书的闻芷抬起头，几下就挪到了窗户边，歪歪脑袋从窗户缝中就看到了院中的情景。 闻芷是个机灵的，之前南苑除了一个温柔的娘就是两个兄长，她就没有那么多话，自从三嫂进门，她就越来越活泼。 “又是巧兰姐姐来送饭，都没用五哥陪着来，她胆子好大啊！” 小姑娘还生怕院子里人听到，所以声音很小。 陶氏下意识看过去，但是因为窗户都被窗纸糊着，所以也看不清。 云棠更是已经撞见过三四次张巧兰的身影了，一点都不好奇。 陶氏手里的活没停，低声同儿媳说话，“巧兰的胆子确实够大，上次阿芷还看到她想着进去和那位受着伤的说话，被那个叫范哲的儿郎拦下了。” 这话虽说是在说张巧兰胆子大，但是云棠听得出来陶氏想说什么。 张巧兰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眼看着就要出嫁了，现在不在东苑安心待嫁，反倒是抓着机会就往南苑这边跑，还不用人陪着，自己就想要进去和吴睿广说话。 这种行为怎么看都不合适，而且范哲已经明确拦过一次了，谁知道这姑娘竟然还来，若是换个人，人家早就不会再来了。 结合张巧兰之前的所作所为，她的目的其实并不能难猜，只不过就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罢了。 不过云棠和陶氏能猜出来张巧兰的目的，并不代表厢房的那五个大男人能猜到。 …… 晚上，张巧兰又来送晚饭，等到她走了，东厢房里的云棠和闻彻对视一眼，觉得有些无言。 原因无他，就是这次，人家孟休直接等在了厢房门口，张巧兰连敲门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云棠正在泡脚，看了看身边正在擦拭弓箭的男人，低声道：“她是不是看上吴大哥了？” 这猜测实在有些难以说出口，但是除了这个，云棠也想不出张巧兰非要进去看的理由。 虽然她一次都没成功。 闻彻把弓放到一边，声音淡淡的，“她有这个心思也没用，吴睿有妻儿，只是暂时不在身边。” 他偶尔会进去和吴睿说话，所以了解的比较多。 何况吴睿可能根本没意识到张巧兰的心思，关奇几个大男人更是没往这方面想。 主要是他们觉得自己一行人绝对是相当落魄了，怎么会有姑娘主动撞上来。 云棠拿过巾子擦脚，道：“她又没有表露过心思，那边又是五个大男人，我估计他们也猜不出来，顶多觉得这姑娘有点不知礼数，有失分寸。” 像是云棠，除非有闻彻陪着，不然她绝对不会进去，也不会多说些什么，曹氏和宋霜霜偶尔也来，但是也绝对不会想着进去看，最多进堂屋，也不会坐下闲聊的。 像是张巧兰这样的，人家不了解她的为人，又是借住在闻家的，所以就算心里不满这姑娘的行为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就是少说话，避免交流。 当然这些和云棠没什么关系，她不会主动去和张巧兰说话，也不会和中苑的老爷子老太太念叨这些，顶多和自己夫君说两句。 闻彻更是不关心这些，他看她洗完了脚，就主动过去端盆倒水了。 那边的关奇也出来倒水，见到闻彻还调笑，“三爷这样疼媳妇的可少见啊，不对，是从来没见过，不过三夫人进退有度，做饭的手艺又好，确实难得。” 又是长了一副好相貌，美到不像是山村里养出来的姑娘。 不过这话就有些逾矩了，关奇把握着分寸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前面说的那些可都是真心实意。 而且这闻彻的媳妇可比那姓张的姑娘有分寸多了，当然，这话就更没有必要说了。 闻彻笑笑，道：“木盆沉重，我收拾起来更快。”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闻彻就进屋了。 云棠在屋里也听到了外面两人的对话，现在看到闻彻进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以后我自己倒水。” 她倒不是觉得闻彻不该干这些，而是不想让别人撞见他做这些事，莫名就显得自己好像很欺负他似的。 闻彻在她之前就洗好了，现在直接进被子去抱她。 先重重亲了一口她的颈侧，接着低着声音说：“我就乐意伺候你，谁爱说谁说。” 这话还挺随性的，但是他声音很是低沉，就显得很有说服力。 两人四目相对，云棠先扛不住了，默默扯被子遮住了脸。 第53章 药草和野鸡 山村里的时间过得总是特别快，何况闻家每天都有事情要忙，不经意间，就已经快到了张巧兰要出嫁的日子。 正月二十二的婚期，没几天了。 不过说是成亲，其实也就是三房比较忙，大房和二房都只是在一旁帮衬，轻松不少。 吴睿广一行人早就适应了在闻家的生活，洪承几人经常帮闻彻几兄弟做活，打水和喂骡子都干。 不过可能是因为他们住在南苑，所以在闻家，洪承等人都是和闻彻闻恒更为熟悉，见的次数多了，就连陶氏都不怎么紧张了。 闻芷更是胆子大，经常拉着自家四哥和范哲一起玩游戏。 范哲是很爱笑的性格，嘴甜又能干，所以在吴睿广手下的四人中，陶氏和云棠与他最为熟悉，平日说话送饭也与他接触最多。 范哲一边帮陶氏晾晒沉重的被子，一边闲聊，“婶子，我昨日去中苑给老爷子挑水，看到三房的三婶进进出出找了好几趟老太太，我们爷让我问一下，是不是家里有事情要忙，有的话，我们都能出力。” 给了钱是一回事，可是他们现在住在闻家，是寄人篱下，所以能多做的尽量多做，起码不在礼数上出错。 陶氏笑笑，道：“三房的侄女要出嫁了，还有差不多四天，我估摸着，三弟妹是要找老太太商量这事。” 张氏毕竟是没嫁过女儿的，很多细节都不甚清楚，而老太太年纪大了，经历得多，年轻时更是见多识广，所以一家人很多事情有时候都要请教老太太。 范哲笑着说了句原来如此，倒是没再坚持要去帮忙了。 他们与三房实在是没什么情分，何况那姓张的姑娘着实有些不讨人喜欢。 就连他们殿下那样好脾气的人，每次那张姑娘来送饭，都要推脱不便，让他们好好道谢送走她。 关奇还感慨过，说是这张巧兰果真不是闻家的女儿，差太多了。 …… 晚些时候，闻彻拎着一个竹筐从南苑的门进来了。 云棠走上前去看看竹筐，发现里面不仅有药草，还有两只被绑住了腿的野鸡，看到有人在看它们，一边挣扎一边扇翅膀。 “竟然还是活的！” 少见啊，一般在山上的陷阱发现的，大部分都是死了，今天这鸡不仅没死，甚至还挺活泼。 闻彻已经连续几日都上山了，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多找些药草。 吴睿广的腿伤说到底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他们一路颠沛流离，自然是没有好的医治条件，现在总算在闻家安稳下来了，那腿伤就得好好治一治了。 闻家既然已经接受他们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自然也做不出看着人受伤还袖手旁观的事情。 闻彻征得了老爷子的同意，从公中取了一笔钱，先是跑了一趟永安镇，想着最好要请一位郎中来密阳村，当面给人看看。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了什么风声，反正整个镇子没有一个郎中愿意进山看病。 人家也说得很明白，不是针对密阳村，而是现在没人敢去自己陌生的地方，尤其是山里，总归是不安全。 真要出了事，里正、保长和县令都不用指望，因为没人会来做主。 于是闻彻又去了一趟阳兴镇，找了一个擅于治腿伤的郎中，非常详细地说明了吴睿广的伤势，最终得到了一贴药方。 闻彻本身自己也是略通医理，所以拿着那药方回了家，准备上山采药。 吴睿广最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找来了闻彻，询问是否是银钱不够在医馆买药。 “吴兄误会了，这药方的大部分药材都生长在山上，虽说现在天气不算暖和，可是找找也会有的，新采来的药草比医馆的更要有效。” 吴睿广点点头，接着抽出了自己的一个令牌，道：“山上的人手都可以凭借这个令牌调遣，三爷可以指挥他们一起找药材。” 吴睿广是从山上下来的，自然知道现在的寿远峰是个什么情况，又高又险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药材难找。 他现在别的做不到，可是起码手里还有些人手，那就可以不必麻烦闻家的男人们都跟随闻彻上山。 闻彻没拒绝，所以这几日都是和吴睿广留在山上的那一批人手在找药，大概是人多力量大，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今日也是闻彻最后一天去采药。 “这两只鸡趁着新鲜吃了，鸡架可以熬出一锅汤来。” 陶氏在一旁也看得欢喜，和云棠一人一只拎着去了中苑。 刚进中苑的院子，就看张氏从正房出来。 孔氏随后也走了出来，看到云棠和陶氏手上的鸡就笑了，“老三每次都不空手，多多少少也要带回来点东西。” 严氏在一边更是眼睛都亮了，说着要炖鸡。 张氏站在一边，看了看那鸡，又看了看准备放血的云棠，转身就对孔氏说道：“娘，眼看着巧兰的出嫁之日就要到了，您看这鸡，是不是到那天做席面更合适？” 巧兰的嫁妆不多，若是那天连席面都不好看，那得多丢人。 张氏自己的私房不能全部拿出来，不然丈夫肯定生气，家里的小鸡也不能动，她正发愁这件事呢，没想到老三就带回来了两只活蹦乱跳的野鸡，这不就是老天专门给侄女准备的！ 张氏的声音不高，但是在场的人却都听到了。 孔氏皱了皱眉毛，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严氏就不乐意了。 严氏一听到张氏那话就生气。 平日不言不语的，没想到一张嘴就是这么泼皮无赖的作风。 闻志义还总是说她多不讲理，她恨不得把闻志义给叫过来，让他看看张氏这可真是一点都不比她差啊。 “我说三弟妹啊，你愿意给你侄女做脸面那是你的事，这鸡是老三带回来的，二弟妹和阿初还没说话呢，你倒是都给安排好了，真是会放屁！” 张氏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但是又没什么能反驳的，何况严氏是大嫂，她要教训什么也算是有这个权利。 孔氏看了一眼张氏，没搭理她刚刚说的话，“阿初去收拾，今晚都吃鸡。” 张氏想要仗着长辈的身份占老三的便宜，也得看她这个祖母认不认。 第54章 他不会说，但是他做了 严氏是个大嗓门，她刚刚说张氏的那一顿，别的院子听不到，可是还在中苑屋子里的闻志义和闻志通都能听到。 这样一来，哪怕众人没有听到之前张氏说了什么，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闻震不适合出面，闻志义作为大伯哥更是不会出去看热闹，只剩下闻志通不得不出去。 张氏毕竟是他媳妇，现在做出这样没有分寸的事情，他要是缩着不露头更丢人。 眼看着闻志通都出来了，云棠就提着鸡开了，毕竟是长辈，真有什么事情，她也不好在场。 张氏一看丈夫出来，脸色更是不好看。 因为侄女的事情，无论是当初想要把她嫁进闻家，还是后来的嫁妆等事情，夫妻俩都产生了不少的问题。 好在闻家的家风极好，闻志通再生气也只是说话变少了，对张氏不曾动过一下。 可是现在张氏不仅仅是对着他提要求了，她现在竟然能冲着侄媳妇张开嘴直接要东西！ 二哥没了，老三新娶了媳妇，张氏这样做，无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别人看来就是欺负老三没有爹。 今日要不是这事发生在中苑，要不是老娘和大嫂就在旁边，只凭二嫂的脾气是肯定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但是人家心里肯定不痛快，阿初倒是看着有些主见，可是就算她能开口拒绝了，肯定也会被自己妻子埋怨，她一个小辈还能怎么说？ 这些情况都是张氏可能导致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那个侄女！ 闻志通沉着脸走到了张氏身边，孔氏见儿子那一身气势，皱了皱眉，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志通！” 闻志通明白老娘的意思，他不会对张氏动手的，更不会破口大骂，可是他若是不管，老三会怎么看待他这个叔父。 “娘放心，我和她谈谈。” 孔氏点点头，道：“好好说话，发脾气没用。” 闻志通路过张氏的身边，没说话，直直地回了东苑。 张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也没人在看她，于是自己灰溜溜地也回了东苑。 严氏可没兴趣继续看张氏的笑话， 她正欢天喜地地剁鸡块呢。 孔氏走到了正在剔鸡架的云棠身边。 云棠笑了笑，道：“祖母进屋歇着去，炖鸡不费事。” 孔氏笑得慈爱，“以后若是还发生这种情况，你直接拒绝便好，没人会怪你。” 她和老头子都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何况家里的这些人，谁是什么样的性格她也摸得清楚。 云棠虽然在张氏开口的时候有过惊讶和不快，可是那点情绪早就随着老太太的开口消失了。 “祖母言重了，今日这鸡难得，胜在新鲜，三爷刚刚一回来就特地嘱咐，说要把鸡架炖了，家里人都喝点汤。” 所以张氏莫名其妙的开口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人家孙子想要祖父祖母吃点好的，哪有隔房的婶子中间横插一脚的事。 孔氏感慨道：“老三话少，气势和相貌也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害怕，但是他知道疼人，心也细。” 云棠一边干活，一边陪着老太太聊天，都不耽误。 “三爷从来没跟我说过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心疼娘和祖父祖母。” 这个绝对不是哄老太太才说的话，而是云棠真实的感受。 像是中苑的水缸，闻彻经常会检查，少了水就给挑满，还有中苑的院子，他也是经常打扫，根本用不着老爷子自己动手。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云棠一开始也没多想，后来突然意识到，闻彻大概是替他的父亲给二老尽孝。 他不会说，但是他做了，二老也都看在眼里。 …… 张巧兰出嫁的前一天，严氏和陶氏都带着各自的儿媳妇去了东苑，添妆什么的没必要，毕竟公中已经出了嫁妆，这就算是各房都出了力了。 现在来这边坐一会算是全了礼数。 严氏说话依旧阴阳怪气，没待一会就要走，陶氏自然是不会多留，云棠也就跟着一起退了出来。 婆媳俩一起回南苑，陶氏道：“明天中午在咱们女方这边摆席面，等到过了中午，新媳妇一走，咱们这边就没事了。” 云棠也知道明天会很累，把陶氏送到了南苑的正房，嘱咐她好好休息，于是就回了东厢房。 闻彻已经烧好了水，看她进门，起身就去给倒水。 云棠拉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坐在了炕边。 闻彻问：“怎么了？累了？那不洗了，我拧个湿毛巾给你擦擦，你上去躺着。” 被子早就铺好了，又烧了一大锅水，现在炕头肯定特别舒服暖和。 云棠本来要说的话没说，忍不住先问他，“我若是每日回来都懒得动呢？” 闻彻想都没想，直接回答，“我抱你去洗，不然就每天给你擦全身，你爱干净，我天天擦，一个地方都不会漏掉。” 他的语气正经得很，但是云棠好歹也和他成亲快三个月了，要是还听不出他的故意逗弄就怪了。 她嘴上小声念叨：“登徒子！” 闻彻拉过她的手把玩，问她：“刚刚想说什么？” 云棠看向他，简单说了张氏白日企图占了两只野鸡的事情，“……我不是故意告状的，是刚刚去东苑，临走前三叔要我转达给你，说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既然要传这个话，就只能把白日发生的事情告诉闻彻。 闻彻点点头，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显得毫不在意。 “没生气？” 虽然张氏不会得逞，可是这样的想法也确实够膈应人的，毕竟哪有管隔房侄子直接开口要东西的。 闻彻失笑，道：“这没什么可生气的，三叔也是想多了。” 云棠点点头，又说了说明日的一些安排，包括席面的菜单和桌数。 “……五弟可有的忙了。” 毕竟他是张巧兰的表弟，很多事情只能他来完成，比如说背着张巧兰上花轿。 闻彻压根不关心明日的喜事，他现在更关心自己媳妇什么时候洗漱、什么时候睡觉。 第55章 以后给你更好的 闻家办喜事，不管喜事的主人是否是闻家的孩子，众人看在主家的份上也都会赏光来。 因为年前的那一场大雪，密阳村很久没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了，毕竟连土地都冻得严严实实，谁又会出来闲逛。 二十二这一天的一大早，闻家人就都起来了，忙里忙外。 张巧兰的妆面是自己画的，只在绞面的时候请了喜婆，席面的制备请了厨子，但是像云棠等女眷也不会一点都不帮忙，不过就是轻松些了。 在厨房忙了一会，曹氏、宋霜霜和云棠三妯娌就去了张巧兰的厢房，这是在出嫁前陪着新娘子，不能让人自己坐在屋子里。 但是想也知道局面不会是多热络。 曹氏话少柔和，不会承担挑起话题的角色，宋霜霜看起来也不见得多喜欢张巧兰，云棠是知晓张巧兰先前对闻彻的意思，最近又一遍遍看着她想往南苑的西厢房进，心里对她的感观绝对称不上好。 可是今天不仅是张巧兰自己出嫁的好日子，更是在外人看来闻家的大喜日子，所以就算是看在老爷子老太太的面子上，云棠也不会做出不理睬张巧兰的事情。 张巧兰虽然不是太过满意王家的亲事，可是局面已定，她也穿上了嫁衣，再不想也得认了。 她能看出面前的三个人都不愿多说话，那就得自己挑起话题，毕竟是出嫁在眼前了，她不想任何一个环节不顺心。 中途闻彦在外面叫了一声，“三嫂，三哥叫你有点事！” 云棠于是顺理成章地出了张巧兰的屋子。 闻彻这个闻家的亲孙子把她叫走了，真论起来那就不是她的不妥了。 闻彻等在东苑的门口，连院子都没有进。 云棠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问他：“前面不忙吗？还有空找我。” 闻彻道：“想着你在里面或许会不自在，反正上面有大嫂和二嫂，你出来也没事。” 云棠跟着他往南苑走，道：“不自在倒是谈不上，就是没什么话要讲，挺尴尬的。” 张巧兰若是个性子好、行事有章法的姑娘，云棠自从嫁进闻家，与她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些日子总归能处出来点感情，可是这姑娘…… 总归不是亲妹子，没什么好说的。 南苑这边倒是清静，也是老爷子考虑到吴睿广正在养病，并且也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来往的人都在中苑走动，南苑这边的门就暂时关上了。 云棠问：“什么时辰了？” “大概还有半个多时辰，王家那边的人就要到了。” 定的时间早，也是考虑到距离不近，所以早点接亲，回程的路不必赶得太急。 “那去王家那边吃席的人呢？怎么安排的？” 总不能就闻彦一个人去，毕竟年龄不大。 “还是二哥跟着去。” 云棠了然，怪不得宋霜霜看起来那么不痛快。 两人和院子里的范哲打了招呼，一起回了东厢房。 云棠此时才反应过来，“你是真的找我有事情？” 她以为他就是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她叫出来，但是现在看着怎么好像有事情要和她说？ 闻彻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云棠一进来就觉得暖和，不是平常的那种，而是感觉刚刚做完了饭，一股暖意。 “你烧水了？” 闻彻一直把她带到了锅灶前，伸手掀开了锅盖。 热气蒸腾开来，云棠看过去，发现里面温着一碗白色的东西，像是奶之类的。 闻彻一点不怕烫，直接伸手把碗端了出来，带着她进了屋子里。 等到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他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杏仁酪，尝尝？” 云棠连听都没听过，但是鼻尖倒是真的盈满了杏仁的香气，香香的，又有点奶味。 “从哪里弄来的？我都不认识。” 闻彻不知道从哪给她拿过了一把勺子，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今日家里请的厨子更擅长做甜点，我昨日让人给他带了话，他今日就带来了，不过是凉的，我又重新热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味道。” 他说得倒是简单，但是今天家里的人都忙，尤其是家里的男人们，得招待客人，搬桌子搬凳子都是力气活。 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的时间来做这些事。 云棠看他平平静静地说这些，觉得窝心，忍不住细细问清楚，“你从厨子手里把这个端回来，没被人发现？” 虽说闻彻肯定是拿自己的私房钱买这些，可是到底是给她开了小灶，她担心其他人看到会多心多想。 “他进闻家之前我就从路上接过来了，娘和阿芷那边也是一碗。” 云棠这才放心。 他接着道：“快尝尝，凉了怕是不好吃。” 云棠拿着勺子舀了一点点，看着那雪白的东西，莫名觉得金贵。 放到嘴里之后才知道那点奶味不是错觉，口感绵密，杏仁味道很是突出，但是一点苦涩的味道都没有，香醇悠长。 这口感，别说是和农家日常的碴子粥相比了，就是比起白面也是胜了十八条街。 “好好吃，人家厨子果然是精于此道，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吃法，杏仁一点都不苦了。” 闻彻看她吃得高兴，心情也好。 云棠只吃了那一点点，接着就舀了满满一勺子，递到了闻彻的嘴边，“你尝尝，真的好好吃。” 不似农家的海碗，这杏仁酪的小碗看着就小巧精致，所以盛的也不多。 云棠这一勺下去，碗里的就明显见少。 闻彻没接，“你吃，小姑娘更爱吃这个。” 云棠手臂动都不动，简直要他吃点，“你又没吃，你怎么知道自己不爱吃，你吃了我胃口更好。” 不然一个人品尝这美味，都没办法和他分享。 闻彻也没接她的勺子，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 确实不错。 云棠看他吃完，这才安安静静继续品尝美食，她也是忙活了一上午，肚子也饿。 她低着头，细声细气问：“多少钱买的？” “两碗花了一百文。” 果真不便宜。 闻彻看看她的眉眼，又看看她拿着勺子的纤细手指，低声道：“以后给你更好的。” 第56章 “喜欢你，也不稀奇……” 王家的人到了之后，一切流程进展得快速又妥当，因为张巧兰基本不出门，所以整个过程也没什么人玩闹和开玩笑。 等到人走了，闻家这边也是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 因为王家来得早也走得早，所以一家人也就还有时间收拾院子里的桌椅和剩菜。 剩的菜都分给了来帮厨的几个邻居和厨子，桌椅板凳有部分是借的，闻彻带着闻恒一一送还回去，还的时候都附带了两个鸡蛋。 严氏回到北苑的时候还和丈夫抱怨，“还送鸡蛋，爹娘就是太好心，为了一个外人哪里值当这样做？！” 她本来就对自己儿子又去王家跑一趟不痛快，现在有关于张巧兰和张氏的任何小事都能让她挑刺。 闻志义无奈开口：“爹娘哪里是为了别人，这就是个礼节，爹娘一向做事周到妥当，你不知道？” 严氏根本没认真听他在说什么，顺着话就反驳，“我不知道！” 闻志义语气不变，“那你当初为何嫁进我家？” 严氏：“……” 还能为何，不过就是闻家的儿郎都长得好看，家底也有，长辈更是出了名的讲理和善。 “我、我自然是喜欢你！” 闻志义笑笑：“那就去给我倒杯水，收拾东西还挺累。” 严氏一听立刻就去倒水了，只不过还是忍不住骂了两句张巧兰。 …… 操办喜事的忙碌已经过去了，云棠闲来无事就又开始看书，时间富裕的话也会给老爷子抄书，渐渐地，家里人也都知道了云棠的水平，其他倒是没什么改变，就是严氏对她倒是客气了很多。 曹氏来找云棠一起做绣活，轻声道：“婆母大概是对有文化的人都很尊重。” 其实说尊重也不算是特别恰当，但是确实是和之前不一样了，云棠笑笑也没当回事。 妯娌两个说说话、做做活就过了一下午，闻彻中间还回来了一次，看到曹氏在 这里也就没进来。 等到人走了，曹氏微微脸红，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和三弟了？” 毕竟还算是新婚小夫妻。 云棠一听这话也跟着脸红，但是否认道：“哪有这回事，他回来也就是看看我在做什么，白日里他很少在屋子里待着。” 这话倒也不是哄曹氏，而是事实如此。 最近天气明显回暖，闻彻经常上山，闻恒和闻彦也都爱跟着他，兄弟几个从来不空手回来。 若不上山，闻彻也经常去西厢房和吴睿说话。 曹氏点点头，继续安心做绣活。 因为过年和张巧兰的婚事，闻家的人前些日子都没有去永安镇，所以曹氏手里攒了不少绣品。 闻彻上次倒是为了找大夫独自去了一次，但是事情紧急，曹氏也就没有麻烦他捎带绣品去。 云棠开口问：“大嫂手里的绣品不少了，最近三爷好像要去一趟永安镇，我跟他一起去，你把手里的成品都给我。” 曹氏正有此意，说饭后就给她送过来。 晚上，闻彻洗漱完之后过来抱她，“你和大嫂倒是聊得来，我看着她很喜欢你。” 云棠任由他把玩手指，带着困意的声音有点黏糊，“大嫂有绣品要我带去镇上，你去的时候叫上我……” 一句话说得不甚清楚，最后直接没声音了。 闻彻低头看去，就见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睡得很香。 烛光熄灭，昏暗的屋子传来男人的自言自语。 “喜欢你，也不稀奇……” …… 赶着个好天气，闻彻准备带着云棠去镇上。 宋霜霜连忙凑到云棠身边问：“三弟今日是自己去，还是带你去？” 云棠正在给一个竹筒里灌水，一边动作着一边回应，“我和三爷一起去。” 宋霜霜立刻又是羡慕又是撇嘴，“从咱们这个村子里看，你去镇上的次数都算的多的。” 自从三房都在一起做饭了，云棠和宋霜霜的接触也多了起来，现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云棠已经能当做没听到了。 眼看着云棠都要走了，宋霜霜也顾不得说别的了，直接道：“你看着给小石头买点糕点，我平日都没东西哄他，等你回来，我再把钱给你。” 不算是什么大事，云棠点头应下了，也没说什么要她先给钱，总归宋霜霜也不能赖账。 天气暖和了，云棠的衣服也不像是以前那么厚重了，青色的衣裙透着点春意，闻彻早上多看了好几眼。 等到出了村子，闻彻停下骡车，云棠和他依旧是背靠背坐着的，感觉到他停下，问道：“怎么了？落下东西了？” 闻彻直接下了车，转身到她旁边，双臂没使多大力气就把人抱了起来。 云棠浑身一下子就绷紧了，下意识左右看看，没看到人才伸手拍他：“干什么？” 闻彻把她抱到了前面的车板上，和他是挨着的位置，“坐这边，现在天暖和了，没风。” 他想和她坐在一起。 云棠略微有点失语，等到骡子重新走动起来才开口：“我自己也能过来的，你和我说一声就行。” 闻彻挑眉，不置可否。 他就是喜欢抱她，看到就想抱。 来过一次了，两人轻车熟路，先把骡车安置了，再去把绣品处理了。 云棠拿着不算是轻的小布包出来，感慨道：“大嫂肯定很少歇着，不然攒不了这样多。” 曹氏是个能静得下来的人，做绣活很适合她，挣的这些银钱做零花绰绰有余。 闻彻问她接下来去哪。 云棠环顾了一圈，指了指一家糕点铺子。 “想吃什么了？” 云棠摇摇头，道：“二嫂让我给小石头挑一些，我就想着也给阿芷买点。” 虽然闻芷比小石头大一辈，可是毕竟也是小姑娘。 闻彻点点头，由着她挑选好了东西，等到结账的时候，他又称了两块枣糕。 云棠问：“平分给石头和阿芷？” 她以为闻彻做叔叔和兄长的，想要自掏腰包给小孩子买些吃食。 闻彻牵着她出了铺子，眼睛看着路，声音平淡道：“给你当零嘴。” 来都来了，他岂会让她空手回去。 第57章 夫妻夜谈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了，根据本地的气候，春耕马上就要开始准备了。 闻彻来永安镇来得多，不是因为要买什么，而是为了打探消息。 打探今年的粮食要交多少税。 本朝国君上位之后并没有体恤苦战争久矣的百姓，而是象征性地分发了少量粮种，说是担心百姓手里没有粮食种子用，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为了继续征税。 新帝登基不到三年，其他的治国之策和百姓没有太大关系，可是关于征税，这就是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了。 云棠和闻彻走在路上，低声道：“其实我记得幼时，都是朝廷看百姓的收成，再依照一年是否风调雨顺来调整每年的征税额度，可是这两年，却变成了开年就定下税收的数额。” 并且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很多偏远地方的百姓只能保证不饿死。 很多富人家倒是可以用银钱来抵扣粮食交税，可是寻常百姓一年到头就是吃那几亩地里的粮食，农闲打零工赚的那点银钱甚至不能满足家里的日常开销，又哪里会有余钱交给朝廷。 不过早早定下征税数额，朝廷的官员倒是省事了，不必费心根据实际情况来征收粮食，可是百姓就是得不到一点保障了。 若是遇上风调雨顺还好，也许能勉强吃饱肚子，可是大多数情况都是辛辛苦苦种的庄稼被征走，百姓根本无力抵抗。 这根本不是一个新朝该有的现象。 闻彻：“国库没钱，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剥削百姓。” 尤其是新朝初立，国君哪里敢得罪世家大族或者各地的巨贾，说不定人家联合起来就能掀翻龙椅。 可是百姓就不同了，百姓是最底层的人，手里没有权利，没有钱财，更没有兵马，好欺负得很。 云棠听到闻彻的话之后就有些沉默，这沉默一直延续到了两人回家，甚至到了两人洗漱完之后躺下。 闻彻给她顺了顺头发，说道：“是因为夏税的事情不高兴吗？” 毕竟那不算是个好消息。 两人去永安镇这一趟也算是没白跑，打听到了今年上面朝廷定下的关于夏税的事情。 虽然没有正式的批文，可是这种事情和每个人都有关系，所以稍微有点风声就传出来了，只不过山村太隐蔽，还没有传过来，只能主动打听。 本朝一年征收两次税，一次夏税一次秋税。 宜州本地的情况是夏税上交麦子，秋税就是苞谷或者红薯花生。 麦子是去年秋天种下的，过段时间春耕主要就是种苞谷和花生。 夏税收麦子，一般一亩地征收两成以下是比较正常，要是遇到荒年，两成都算是很为难百姓了，可是根据夫妻俩今年打听到的消息，朝廷今年准备一亩地征收三成半的麦子！ 这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赋税，就是前些年各地打仗，轮到老百姓头上的税负也就顶多三成，可是现在起码看着是太平了，却有了更高的赋税。 闻彻在饭桌上和老爷子说的时候，一家人都很震惊，严氏更是没控制住破口大骂。 云棠的沉默，既是因为沉重的赋税，也是因为身为老百姓的那种无能为力。 “本以为打仗打完了，大家都能慢慢把日子过好，可是光是交税这一件事，就够我们从年头愁到年尾了。” 年轻姑娘的声音里满是低落，还带着一些心疼百姓的特有良善。 闻彻把她抱紧了一些，“这就是我们最无力抵抗的事情，可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多难的事，都能过去。” 世间之事总是大体平衡的，就像是如果一个朝廷行事过于失衡，那就总会产生新的出路，百姓们总归都要活下去。 那年全家的劳力都被征走，闻彻也有诸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和看不见前路的苦闷。 可是只要拼命活下去，一切还是在慢慢变好的。 毕竟那年用尽全力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的人，也没想到他能娶到如此合心意的姑娘。 云棠最近看的书多了些，能问出的问题也多了，她没有别人可以问，只能问自己的夫君，“朝廷这样，真的不怕民怨四起，乃至有人揭竿而起吗？” 她读史，知晓这种情况绝对是存在的，很多开国帝王都是底层人士出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上了另一条路。 在这其中，苛捐杂税和沉重的田税绝对也是逼迫他们揭竿而起的重要原因。 现在不是在外面，闻彻倒是可以给她简单说一下，“你说的是有可能的，但是可能性太小。” 云棠摸了摸他说话的时候滚动起来的喉结，接着说：“历史上明明就有这种情况，不算是罕见。” “对，历史上有，可是那些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历史都浓缩到了你手里的那一本书上，假设一千年的历史，再假设有十位帝王因为过于沉重的田税而揭竿而起，平均下来也得是百年才出一位，这样看，还觉得不罕见吗？” 云棠不说话，因为她知道，闻彻说的是对的。 起义说得容易，好像看似有几十个上百个汉子就能起义，可是真正做起来的又有谁见过？ 百姓一辈子都在侍弄田地，更是习惯了交税，最多因为某些年过于沉重而抱怨几句，又有谁能想着去揭竿而起呢？ 史书上呈现出来的，也不过寥寥三两个而已。 “可是现在光是咱们打听出来的就是一亩地要交三成半，等到实际交税的时候，肯定只会多不会少，那就是将近半数。” 谁家经得起这样的赋税？！还要吃饭啊！ 闻彻语气不变，但是话里很是笃定，“若真的到了全家连吃饭都要紧张的地步，我们必不可能坐以待毙。” 闻家现在有老爷子老太太带领着，老两口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何况闻家又不缺年轻力壮的儿郎，到时候想别的办法，也一定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家人。 毕竟宜州地界本就偏远，遥陵山脉又是天然的掩体，到时候若是朝廷真的行事过分，他们自然会有自保的办法。 何况—— 闻彻一边轻拍着小妻子的后背，一边看着墙壁上映过来的西厢房的烛光剪影，他家的贵人总归要给他家带来点好运。 第58章 上山狩猎 天气暖和了，村民们都陆陆续续开始往山上去。 打猎的只占少数，一般都是去找些这个时节特有的新鲜野菜。 一个冬天实在难熬，人们这个时候最容易馋一些新鲜的绿叶菜。 闻家的人也都每日开始在家里和山上往来。 除了女眷在挖野菜，男人们就都是在狩猎了。 密阳村的猎户其实也不算是特别少，毕竟本地人一直都是守着山野生活，会点狩猎的手艺很正常。 但是闻家就是半路出家了。 除了本身就是习武的武夫，闻家的几个男人更是从战场上带回来了一身好武艺，即便闻恒和闻彦没有上战场，可是两个人也一直都跟在闻彻身后学习，所以身手绝对不俗。 这样的身手和体放在狩猎上，绝对是天赋异禀了。 闻启的身体虽然比起自家兄弟算是弱的，可是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健硕男人，严氏不乐意让他出去上山，闻彻也就说自己和两个弟弟就够了，二哥在家守家也好。 寿远峰东侧，闻彦跟在闻彻闻恒身边，一边观察着周围情况一边和两位兄长念叨，“大伯母也是过于小心了，咱家是几代的军户了，虽说后来改朝换代不在兵营了，可是底子一直没放下啊，祖父从小就督促咱们练武，二哥那点旧伤哪叫个什么事！” 要是因为大伯母拦着二哥，这样不让干那也不让干，迟早得把二哥养得更加虚弱。 闻恒哼笑，“你让二哥能如何，大哥没了，大伯母可不就得好好守着二哥！” 这是一个母亲的决定，就连祖母和大伯父也没法说什么。 二哥闻启的脾气更是好，对着家里人基本也是依顺居多，只要大伯母一提起大哥，二哥哪里还能拒绝。 两个兄弟聊着，闻彻走在前面的脚步一顿，侧耳听了一下，目光立刻锁定在右前方几百米的位置上。 那里的野草无风而动，一看就是有东西经过。 闻恒和闻彦早就跟着停下了，现在顺着闻彻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不同。 闻恒很兴奋：“终于有发现了，不然今天白来了！” 闻彦也是一样，恨不得立刻抬弓射过去，可是现在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哥，过不过去？” 闻彻打猎的手艺别人家不知道，自己人却清楚得很，要想不空手而归，那就得听三哥的！ 三人走的位置已经不是外层了，比较靠近山的深处，所以遇到大的猎物的机会还是有的。 闻彻没说话，却是抬脚向那边走过去了。 等到三人又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一百米，闻彻让闻彦站在原地不要动了，自己和老四上前去。 闻彦很听话，随即不动了。 “一会可以看情况射箭。” 闻彻就嘱咐了这么一句，随即带着闻恒继续走。 闻恒凑过去问，“怎么，有好东西给我？” 闻彻看一眼他，声音平静：“我担心前面是野猪，所以让五弟站远一点，省得受点伤三婶不乐意。” 至于自己的亲弟弟，那就随便了。 闻恒：“……” 行，亲哥。 …… 傍晚，闻彻几个人回来了，肩上还扛了一个肥肥壮壮的野猪。 小野猪。 几兄弟直接进的中苑，一家人就都出来看了。 严氏的眼睛都亮了，“野猪，你们几个真行！” 虽然家里不是吃不起荤腥，可是这打来的猎物多好，不用花钱！ 闻启看着三个额头带汗的弟弟，心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打猎在别人看来或许辛苦危险，可是闻家的儿郎从小练武，打猎是件乐事。 云棠和陶氏站在一起，先是看了看放地上刚刚气绝的野猪，又看了看浑身粘土的闻彻。 闻恒和闻彦笑得最为开怀，闻恒道：“三哥的耳朵就是好使，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不然这小野猪我们可捞不着！” 闻彦抢着说：“还有我呢，我射了一箭！” 闻恒一点都不给兄弟面子，翻了个白眼：“没射上，差点还让野猪跑了！” 闻彦：“……” 闻震看着孙子们斗嘴，看够了才开口，“野猪腥味大，但是确实补身体，过段时间也是要开始春耕了，都吃点好的！” 这意思是这个不卖了。 严氏自然高兴，反正这野猪也不是她儿子猎回来的，就算是卖了分钱也没大房的份，还不如吃到嘴里香！ 她这样想着，张氏可就不这样想了。 在她看来，儿子虽说没帮上什么忙，可是也是跟着跑了这一趟，而且这把猪从山上弄回家里也是力气活，她刚刚可是看到了，这野猪是自己儿子和老四弄回来的，那要是卖了分钱，怎么算也得给老五一份。 张氏看了看公爹，快七十的老爷子依然健壮，腰板挺直不弯，气势一直在的。 她不敢和老爷子讲。 那就只能和婆母讲了，“娘，这野猪腥味实在是大，处理起来可得用不少调料，我看还是卖了划算，卖了钱也能买肉啊！” 孔氏闻言看了看张氏。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把野猪带回来就已经很耗费力气了，再运去镇上更是麻烦，说不定还卖不出去，毕竟不是还喘着气的活物。 这样一算，没什么必要非得折腾，自家吃了既省事又补身体。 孔氏摇摇头道：“就自家吃，咱家不差这点卖野猪的钱。” 张氏面色一僵，不说话了。 一家人都在商量这野猪要如何吃，也就没人注意张氏的情绪。 等到晚上回了屋子，云棠才握着闻彻的胳膊问道：“你身上有受伤吗？” 刚才他们回来就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夫妻俩根本没时间说话，但是云棠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她听见闻恒说了，闻彦当时站的地方远，野猪是他和闻彻两个人猎到的。 虽然那野猪不算是成年野猪，可是到底膘肥体壮，要是想要成功猎到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担心他有伤不说话。 闻彻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说道：“有。” 云棠这才是真急了，立刻拉着他坐到桌边，“伤哪了？” 第59章 他稀罕的可不是腊肉 山民猎户身上受伤不算是大惊小怪的事情，但是云棠知道闻彻从小习武，身手不俗，所以他要是受伤了，那就非常有可能是严重的伤。 “伤哪了？” 云棠说着就要掀开他的领口，一门心思想看他衣服下面的情况，一时不察被人圈住了腰身，眼前一晃就坐到了男人的腿上。 云棠脑子懵了一下，再去看男人的脸，就刚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你骗我啊？” 云棠脸上有恼意，立刻就要起身，暗暗发誓再也不管他。 结果她那点力气怎么比得过闻彻，他只是圈住了她的腰，她就不能从他腿上起身。 “别气，是有伤，不严重。” 云棠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以为是很严重的伤。” 语气似嗔似怨，总之不像是平日里的平静。 闻彻抓住了她推他的手，不轻不重地亲了一口。 “不是成年野猪，我和四弟猎它一个绰绰有余，伤不着，身上的伤是抓野兔的时候被树枝划到的。” 他这样一提云棠才想起，闻恒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兔，只不过有野猪在，人们也就没注意。 云棠被他亲了一口，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何况她也没真的生气。 “到底伤哪了？我看看。” 闻彻这才一抬手脱去上了上衣，露出了右肩后面的一道划痕。 云棠想要站起来看他还不让，她就只能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使力，刚刚好能看到那道伤口。 闻彻说是不严重，可是距离他们几兄弟回来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了，现在那道划痕还有一点血珠往外渗，可见划得不浅。 “这还不严重，这个得涂药！” 说着直接伸手拧了一把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起身去拿药粉要给他上药。 闻彻道：“钻了一天的林子，我得洗澡，马上来。” 说罢就出去洗了，好在云棠在锅里闻着热水，洗起来也快。 等到上了炕，云棠才有机会给他涂药。 因着要涂药，两人也就没有吹灯，闻彻背对着她倒是看不清什么，云棠倒是把他的背部肌肉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毕竟之前两人在炕上，无论怎么折腾，云棠也没机会看到他的后背，等到清早起来，她也会刻意不抬头看他。 所以别看两人成亲有几个月了，云棠真正观察自己夫君身体的机会几乎没有。 闻彻是看不到她，于是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后背那点刺痛上，还有她偶尔离近时的温热吐气。 低头看看，无声叹气。 云棠还想着要不要找个绷带给遮起来，毕竟人还要睡觉，她担心闻彻把药粉都蹭掉。 没等着想出个结果呢，就被冷不丁转过身的男人抱在了怀里。 他没穿上衣，云棠的脸颊直接贴到了男人的胸膛上，耳边是分外清晰的心跳声。 “你、累了一天还不早点睡？” 闻彻声音冷静：“累了一天才要好好犒劳自己。” 云棠想也不想地反驳：“咱家今天晚上吃的肉，腊肉！” 因为他和四弟五弟在外面跑了一天，盛饭的时候她还特意都多给装了些。 他亲下来，声音含糊，“那个不算……” 他稀罕的可不是腊肉。 …… 春耕转眼就到了，只不过人们却好像情绪低落，更有人家连种子都没有预备。 春耕前要先犁地，闻家有牛有骡子，所以这项活做起来还算轻松。 因为地不是特别多，闻家的儿郎又都是孔武有力的，所以女眷们都不用下地，这放到哪都是令人羡慕的。 严氏带着云棠等人在厨房做饭，孔氏在堂屋带着闻芷和石头，给孩子们启蒙读书。 从张巧兰嫁出去之后，严氏对着张氏倒是没再频繁阴阳怪气了，再加上因为住在闻家的吴睿广等人，闻家的女眷们已经习惯了每日都一起做饭，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做完一天休息两日，可是现在落到每个人头上的活计都轻松不少，所以倒也是能接受。 严氏一边搅动着粥一边闲聊：“我昨日去送饭，感觉没几户人家是高高兴兴春耕的，一个个苦大仇深。” 宋霜霜漫不经心说：“定是都打听到了今年要交的夏税，都不乐意，索性连地都不想种了。” 一亩地收取三成半，就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都没听过这个赋税，所以很多人都不接受。 可是不接受能怎么样。 云棠道：“不想种肯定不行，到时候别说交不上税了，连自家的饭都成问题。” 虽然她也理解大部分人的情绪，可是事情毕竟还没到眼前，征收夏税还有好几个月呢，若是现在就不种地了，到时候的秋税只会更难。 中午是曹氏、宋霜霜和云棠妯娌三个去送饭，闻家七个男人，再加上范哲和孟休帮忙，这就是九个大男人的饭，装在一起不算轻。 密阳村的耕地不是都在一起的，而是分成了几个片区，毕竟不可能都是平坦的地方。 本村耕地都是人们一点点开拓出来的，闻家的更是，所以位置不算是特别好，有些偏了。 路上宋霜霜还在说，“别看咱家的地有点偏，可是祖父带着爹他们规整的特别好，一块接着一块的，不像是别人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弄的人种也累，收也累。” 云棠点点头，她昨日已经听范哲说了，说是他们几个去庄稼地的路上，有两三户人家想要换或者买闻家的地，一点都不觉得偏，就觉得特别整齐漂亮，像回事。 三妯娌走在一起说着话，落在别人家眼里就觉得这闻家还真是会找儿媳妇，这抬眼看过去，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新进门的闻彻他媳妇更是水灵，身上还有点书卷气。 多好的小媳妇啊。 闻彦最先看到他三个嫂子，立刻丢下了手里的活，一边嚷着饿得不行了，一边接过饭篮子。 他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三妯娌手里都还有东西，于是一边招呼着人一边向着地头走去。 地头在边缘，比较靠近山林，云棠正弯腰把篮子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不经意一转头，瞳孔骤然缩紧—— 曹氏右手边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第60章 云棠救美 现在天气暖和了，而且寿远峰树多草多，有些动物出来活动不算是多稀奇的事。 只不过云棠看着那条蛇，来不及想太多，只担心那条蛇有毒。 闻彻他们距离地头这边有些距离，此时正在往这边走着，而曹氏一心摆饭，而根本没注意自己不远处的蛇。 云棠大气都不敢喘，刚要开口叫大嫂，那条蛇却是突然动了！ 云棠下意识反应就是把曹氏的右手抓过来，同时把手边的一个碗砸了过去。 曹氏被云棠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的一个踉跄，而她还来不及站直身子，就听到耳边的一声急促的气音以及瓷碗砸到石头上的脆响。 “呃——” 云棠余光看到自己的碗砸到了那条蛇的蛇身的中部，它骤然蜷缩，自己的手腕紧跟着被蛇的利牙划了一下！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闻彻等人本来就在往这边走，看到这副场景立刻跑过来。 宋霜霜本来蹲在一边盛粥，眼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闻恒距离这边最近，把手里的的农具丢到一边跑过来，嘴里还喊着：“怎么了怎么了？有虫子？” 曹氏来不及说别的，她刚刚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受着伤不断扭动身体的蛇，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初，是不是咬到你了？蛇是不是咬到你了！？” 曹氏平时说话清欢柔慢，现在却是局促尖细，刚刚赶到的人都听到了她说的话。 闻彻握住了云棠的手腕，看了一眼就要带她走。 云棠刚刚确实有点被吓到了，但是现在反应过来，感受到闻彻要带她走的力道，下意识往回拉了一下。 闻彻回头看她，表情是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有点被吓到了，但是还是竭力冷静，“要立刻去看郎中，家中也有药，先走！” 云棠摇摇头，示意他看那条被范哲补了一石头的蛇，“不是毒蛇，不碍事的。” 手腕上确实有伤，但是也是只是被划了一下，不是咬下来的，破了一点皮，但是蛇没有毒，这点伤自然不算什么。 闻彻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那条已经不动的蛇，没说话，但是握着她手腕的手 没有松劲。 曹氏在一边都要哭了。 “阿初，阿初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 云棠笑了一下，打断她道：“大嫂快去招呼祖父他们吃饭，我这没事，这蛇没毒，这点伤和被草划了一样，不碍事。” 闻震过来看了看孙媳妇，发现伤口很小，又去仔细确认了一遍那条蛇没毒，这才放心开口：“阿初有准头，就算没有范哲那一下，这蛇也活不下来，确实没毒，回去叫你祖母给你上点药，免得发炎。” 云棠点头道是。 宋霜霜也跟着过来看看，瞥了一眼在旁边没说一句话的闻彻，小声说，“你胆子够大的，也不怕这是毒蛇。” 虽然闻家已经在这边住了好多年了，可是女眷很少上山，上山也是一群人一起，蛇虫都躲着，所以很少遇见这种情况，别说曹氏了，就算是她也害怕这东西啊。 云棠没说话，曹氏也去旁边坐着了，等着男人们吃完好收拾东西。 闻彻拉着云棠要向一边走，她指了指饭，“拿着饭，你下午还得干活，不吃不行。” 闻彻一言不发地去端碗，另一只手一直没松开她的手腕。 走到一边，云棠挣了挣，发现他不松手，叹了口气说，“真的没事，你也看到那条蛇了是不是？” 闻彻两三下解决了饭，接着看向她，低声道：“我是在跟自己生气。” “什么？” “我想说让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自保，万一那条蛇有剧毒怎么办？” 云棠噎了一下，还是开口：“……情况紧急，那我都看到了，我总不看着它去咬大嫂，而且大嫂胆小体质又不好，别到时候伤不重，反倒是给吓坏了。” 出乎意料的，闻彻点头，“对，这是我冷静下之后想的，但是我想的不是大嫂，我想的还是你，我想你要是真的没出手，事后一定会后悔。” 她笑了，刚要继续开口手说些轻松的，结果他紧跟着说道：“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也没法开口劝你，最后只能怪自己，不能守着你，还要你来送饭才会遇上这种事情。” 云棠：“……” 云棠认真看了看他的脸，发现这人表情严肃，说话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证明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你其实还是怕那条蛇有毒。”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说了这样多，他追根究底是担心她出事。 闻彻不置可否，只是又看了看她的伤口，说家里就有药。 云棠一时没跟上他的情绪转换，但是也是点点头，等到人都吃完了才回了家。 伤口确实很小，都没用得着去找老太太，陶氏就给上了药。 陶氏是个比曹氏胆子还要小的，知道了这事之后也是特别后怕，倒是闻芷在一边眼睛亮亮的。 “怪不得三嫂会嫁给三哥，你们都是胆子很大呢，我就没见过我三哥怕过什么。” 陶氏想了想，道：“还真是，我现在一想老三，也觉得他那张脸一向就是那个平静冷淡的表情。” 高兴都少有，别说害怕了。 晚上吃完饭，云棠和闻彻回了南苑，刚坐到炕上，外面的屋门就被敲响了。 闻彻过去开门，不出所料，是曹氏。 云棠踩着软底绣鞋下来，迎上前去，“大嫂怎么来了，一早一晚还是凉，出来干什么？” 曹氏自然是为了中午的事来的，她知道云棠不把那个小伤口当回事，但是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她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这是我新缝制的一套中衣，我看着你也能穿——” 不等她说完，云棠直接打断，“大嫂别再想着白日的事情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自己手上有点小破皮了，拿回去。” 曹氏自是不愿，可是她哪里说得过云棠，最后还是被哄得晕晕乎乎回了北苑。 夜半三更，累了一天的人们都睡实了，拔地而起一声暴喝！ 听声音，是从闻家南苑的西厢房发出来的，那里正住着吴睿广一行人！ 第61章 贼人被伏 云棠在闻彻怀里睡觉一向是踏实的，但是无奈那声暴喝的声音实在够大，夫妻俩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闻彻根本不用醒神的时间，立刻起身穿衣服，中途还不忘给她掖被子。 云棠哪里还能睡的着，声音是从西厢房传来的，距离这边也就是几步远，何况外面的打斗声音还在继续，与其躲在这里，还不如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加安心。 “你先去，我马上出来。” 闻彻动作快，临走前还给她把灯点上了。 那点亮光实在微弱，但是云棠的心里好歹不那么慌了，一边穿衣服一边仔细听，能听到外面的说话的声音。 等到云棠走出了东厢房，就看到闻彻闻恒和范哲等人围成一圈，中间似乎是两个被踩住了胸口的男人，还在不断的哀嚎。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老爷子、闻启和闻彦就都过来了，云棠看了一眼，猜到大房和三房应该是各留了一个男人守着，所以没有都过来。 关奇脾气暴，被扰了清梦本就不爽，何况现在殿下还在养病，这孙子没眼色的撞上来，别怪他下手狠。 关奇狠狠踩在一个人的手指上，云棠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奶奶的，什么狗东西也敢玩偷袭，老子不叫你后悔生为人，老子就不姓关！” 范哲等人自然不会拦着关奇，倒是闻彻劝了两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清楚，先问话最重要。 但是关奇说话狠，动作也快，闻彻劝着的时候，那个人的另一手也废了。 今晚月色尤其明亮，照到地上像是撒了一层白雪，人们视物一点障碍都没有，倒是也免得掌灯了。 地上的两个人被一群人围着本就害怕，现在其中一人的两只手骨都断了，声音刺耳，惨叫声更是刺耳，只不过被闻恒随手拿了个东西塞住了。 深山夜半，吓到别的邻居就不好了。 另一人见到同伴的惨状，再也控制不住想要求饶，带着哭腔连声求饶，想要起来下跪，奈何被闻彻踩住了身子。 闻恒注意到了云棠，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嫂子进去，我们在这看着，你们在屋里绝对安全。” 云棠想想也是，点点头准备回屋子—— “各位、各位大爷呜——我，小人，真的是被怂恿来的，不是故意来的！你们、大爷们饶命啊！” 这话一出，范哲等人笑了，闻恒和闻彦也都笑了，但是唯一在场的女眷，云棠却是皱起了眉毛，本来已经转了方向的脚步又转了回来。 这声音，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熟悉。 她定了定，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到了闻彻的身后，男人身躯高大，加上围了一圈人，她倒是看不到地上人的脸。 抿抿唇，云棠轻轻拉了一下闻彻的衣摆。 闻彻回过头，云棠对上他的视线，接着又借着他侧身的空挡向下看。 不出意外，孙俊川。 比之前胖了起码三倍的孙俊川，要不是声音，她肯定认不出来。 怪不得声音如此令她作呕。 没错，现在被闻彻踩住不得反抗的人，就是那个在云棠嫁给闻彻之前，反复骚扰她的流氓。 她刚要示意闻彻附耳过来，好说给他地上之人是孙俊川的事情，结果本来还在鼻涕眼泪一把流的孙俊川因为仰躺的姿势，倒是清清楚楚看清了月色下的云棠。 老熟人啊！ 孙俊川本来快被肉挤没的眼睛都瞪大了，本来不挣扎的身躯又开始挣扎，一边挣扎还要一边喊，“云棠！你是云棠是不是！我是孙俊川！你认识我的对不对！快叫他们把我放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皱起了眉毛。 像是不知情的范哲关奇等人，都是带着惊讶的眼神看向云棠，但是很快就转开了目光。 闻家倒是都知道云棠之前被一个姓孙的小流氓盯上了的事情，只不过都没有见过孙俊川本人，现在也都是皱着眉毛的，只不过不是冲着云棠来的，而是担心孙俊川兴起什么风浪影响云棠。 范哲脑子转得快，眼睛一扫就觉得这事没准闻家内部得商量，他们在场不合适，再加上现在有两个“犯人”，肯定得分开看守，不能把他俩放在一起。 也是范哲开口：“三爷，我们先把这个带走了，他刚刚差点摸进了我们主子的屋子，主子得见他！” 闻彻点点头，随他们把那个废了手的男人拎着进了西厢房。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闻家人了。 云棠和闻彻对视一眼，两人又看了一眼老爷子，都知道就冲刚刚孙俊川的问话，就说明他不是冲着云棠来的，要不然他不可能对云棠的出现如此惊讶。 而且若是真的是冲着云棠来的，都找到闻家了，会不知道云棠具体住哪间屋子吗。 这些话都不用解释细说，在场的人没有笨的，都能听出来，这孙俊川来闻家绝对是凑巧了，不管他目的是什么，先能肯定的是他不是冲着云棠来的。 闻彻自然更是能肯定。 自从上次云棠提到了孙俊川，或者说在那更之前，他就已经使了些手段，让那顺通镇的保长厌了孙俊川的姨母，此举相当于狠狠踩瘪了孙俊川的靠山，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就是孙家生意自顾不暇，孙俊川自然没机会和能力再出来祸害民女，更别说已经嫁到闻家的云棠了。 闻彻之前其实认过孙俊川的脸，若是他没变样，闻彻也能一眼认出来，可是刚刚还没有开口的孙俊川，被范哲等人打得鼻青脸肿不说，又是比之前胖了两三倍不止，估计他亲娘在这也是认不出来的。 孙俊川还在求情，甚至因为同伴被拉走了，他的情绪更加崩溃了，挣扎的幅度非常大，要不是闻彻踩着他，换个人估计得被他掀翻了。 闻震示意孙媳妇先回屋，这事本来也牵扯不到云棠，剩下的交给他们男人就行。 云棠也知道自己在这帮不上什么忙了，看了看闻彻就回了屋子。 屋外，闻震看看南苑的正房和两间厢房，住着的不是客人就是女眷，想了想，让孙子们把孙俊川拉到了中苑的厨房，要审问他。 第62章 怕是作恶多次了 云棠在屋里能听到闻彻一行人离开南苑的声音，孙俊川应该是堵上了嘴巴，没有声音发出来。 西厢房的那几位都是有身手的，所以很快制服了孙俊川二人，两人也并没有对闻家人或者吴睿五人造成伤害，所以现在就是要审问出两人来的目的是什么。 到底是冲着闻家来的，还是冲着西厢房那几位来的，又或者是随便想要找一户夺财？ 这些问题一直在云棠的脑袋里打转，扰的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云棠实在睡不着，起身拥着被子，披了一件外衣，倚靠着墙壁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南苑传来了脚步声。 应该是闻彻和闻恒回来了。 先是正房那边响起了门开的声音，接着是自己的厢房这边。 云棠放下手里的书，刚刚坐直身体，闻彻带着一身的凉意进来了。 云棠道：“冷不冷？赶紧上来。” 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了不少，可是这夜里自然是也是凉的，何况家里的这些男人都是白日里干了一天的活，现在一折腾就是大半夜，云棠担心他们顶不住。 闻彻先用下面的水盆洗了洗手，这才上了炕，先没去抱她，而是缓了缓身上的温度，等到有点热乎气了才去凑近她。 “怎么不睡觉？害怕？”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抱到了腿上，夫妻俩拥着一床被子。 云棠任由他动作，听完问话之后摇了摇头，“不是怕，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心里不踏实。” 任谁不知道自己家为何被人夜闯，估计都不能踏实睡觉。 闻彻低声道：“孙俊川被关奇的手段吓傻了，现在一句有用的都说不出来，祖父觉得明日还要干活，犯不着为着两个人耽误我们的休息时间，所以把人给捆了，让我们先回来睡觉，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云棠顺着他的话想到了那两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倒是不觉得关奇吓人，就是觉得他们四人估计以前做这样的事都多了，现在才能轻而易举废了贼人的手。 云棠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问：“祖父不会觉得是我把孙俊川招来的？” 虽然明眼一看就不是，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被迁怒。 闻彻轻声笑了一下，“祖父的脑袋灵光着呢，何况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孙俊川根本不知道你在这。” 云棠点点头，说也是。 闻彻拍拍她的后背，亲了一下她的头发，“早点睡，明天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西厢房那边还没灭灯，估计吴睿等人定是在审问那人，他们肯定比闻家人更有手段，问出真相是早晚的事。 …… 次日一家人都起得很早，毕竟昨天闹的动静实在是不算小。 不过因为当时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一家子的女眷都没有出来，只有云棠露了个面。 陶氏已经听儿子说了事情的经过，现在看到儿媳妇，立刻上前安慰，“阿初是不是被吓到了？别担心，闻彻在你身边，别人根本碰不着你！” 这话很直白，但是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就闻彻那体格，那气势，随意往她旁边一站就是一个保护者的形象，等闲之辈谁敢上前招惹。 云棠本来也不是怕，听了婆母的话，伸手回握住她，“娘放心，我没事。” 她知道，陶氏是担心她被吓出病来。 毕竟是在南苑出的事，咫尺之遥，吓人得很。 严氏等人自然也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一个个脸色发白，倒是比南苑的陶氏和云棠更加胆怯。 严氏是一有事就往婆母身边凑，孔氏喝着粥，脸色没有一点不好看，严氏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娘，您昨天没被吓着？” 孔氏转头看了看儿媳一眼，回道：“没事，你们也都别瞎想，要是自己吓自己，那才是傻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放眼看去男人们都身板强壮，坐在一起看着就里令人安心，严氏张氏等人也就放心下来，低头吃饭。 虽然家里出了这事，可是无论怎么说，春耕不能耽误，所以该去干活的还是不能耽误。 本来闻家的地就不少，骡子和牛也不能天天用，都是轮流来的，所以进度并不快，没有可以耽误的余地。 闻震放下粥碗，说安排，“志义和老三留下，剩下的都去地里。” 众人都没有反对，吃过饭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老爷子就带着儿子和孙子拎着绑好的孙俊川去了南苑。 范哲也正把另一个贼人扔到了院子中间，一看到老爷子也来了，便开始说昨天审问出来的一些成果。 “此人名叫孙果茂，说是顺通镇人，听说密阳村的大户比较多，而且靠近山林比较好跑路，所以来盗取钱财。” 也姓孙。 闻志义虎着脸问孙俊川，“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孙俊川被冻了一夜，脑子都被冻清醒了，现在看着院子里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心里更是胆怯，甚至都忘了昨天见到了云棠，哆嗦着声音坦白。 “我、我和表哥就是手头紧了，想搞点银子花花，真的没有别的目的，而且我们都没得手就被发现了。” 范哲哼笑一声。 岂止是还没得手，简直是刚把那迷香的药管子插进窗纸里，他就发现了。 就这点手段和能耐，还敢还做贼。 可笑。 当然，想要偷钱不是最可恨的，而是他们扰了殿下养病，更是冒犯了他们的恩人闻家，所以范哲等人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两人。 孙果茂现在比孙俊川更惨，本就是撞到了关奇等人手里，审问了一夜不说，更是连手都废了，现在一点挣扎的念头都没有，就缩在一边不说不动。 关奇刚要说这两人他们会处理干净，还没张嘴呢，本来站在闻震身后的闻彻眉心动了动，两步走上前，蹲下身攥住了还在求饶的孙俊川的衣领。 孙俊川被猛然收紧的领口卡住了声音，又因为手被绑住没法挣扎，只能无力地蹬腿。 而闻彻淡声开口，“为财？竟是直接找到了我们密阳村吗，手里还有迷香，你们兄弟二人怕是作恶多次了。” 财不是最重要的，怕就怕他们手里已经沾过了人命。 第63章 不能报官 闻彻本来也是随口一诈，没想到他手里拎着的孙俊川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在不远处瘫在地上的孙果茂瑟缩了一下。 关奇眼睛尖，立刻掐住了孙果茂的脖子，虎着声音问：“你二人是否干过杀人夺财的勾当？！” 孙果茂经过昨天的一晚上，早就对关奇的这张脸和声音恐惧到了极点，现在一点都不敢隐瞒。 “有、有过……” 这下连闻震的神色都冷了。 孙俊川更是神色溃败，像一团破布一样被闻彻丢到了地上。 关奇也松开了孙果茂，浑身都像是带着怒火。 他们殿下不知道为百姓多少好事，现在却是拖着一身伤在山村养病，更是被这些小贼欺负了到了门口，连他曾经护着的百姓都已经惨遭杀手。 闻志义在一边和老爷子说，“爹，是否请里正去报官，这事——” 还没等闻志义说完，原本门口紧闭的西厢房传来动静，不一会门开了，是孟休扶着现在能下地走两步的吴睿广。 久不出门，吴睿广被初春的日光晃了眼睛，险些站不稳，幸亏孟休扶得稳当。 “此事不可报官。” 吴睿广声音平静地说了这一句话，关奇等人也都去他身边围着，像是生怕他栽倒。 闻震也走上前去，问道：“此话怎讲？” 吴睿广微微一笑，看向了闻彻。 他与闻彻这些日子所聊的东西不少，两个人已经是非常熟悉的状态了，闻彻通过他知道了不少外界的消息，而他也通过闻彻知晓了附近几个镇子的具体情况。 “三爷说说，若是我坚持不报官，所为何？” 闻彻看看地上的两人，淡声道：“若是报官，我们能找到的就是永安镇，又或者是孙家兄弟所在的顺通镇，若都不行，就得找去县里，据我所知，自本县县令至各镇的保长，无一正经官员。” 他所说的不正经，不是说他们的官是冒充的，而是他们不作为，从未为百姓真心考虑过。 就像是孙俊川原来的靠山——顺通镇的保长，也不过是个贪财好色的老东西，这种人，岂能真的指望他为民做主。 吴睿广点点头，表示自己赞同闻彻的话，“三爷所言不错，并且我此前一路北上，到如今到了这宜州兴县的地界，所过之处，真正能称得上一句父母官的也没几个，兴县更是没有。” 所以若是把孙家二人交上去，只要他们肯出点钱，又或者找找关系，根本就不会遭受什么惩罚，闻家只会白折腾一场，还会给自己家沾染一身腥气，万一这两个恶人以后寻着机会找回来，闻家人就会陷入危险。 即便闻家能人众多，可是被人盯上岂会好受。 闻震低头思索了一会，随即面露为难，“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这二人手上沾着人命，若是不送官，我们……” 话里的为难不加掩饰。 吴睿广点头表示了解，看了看关奇。 关奇平日里较为冲动，谋略也略逊于别人，可是他与吴睿广的默契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关奇接收到主子的眼神，立刻表态，“老爷子放心好了，这二人既然是先冒犯了我们主子，那就理当我们来处理，无论结果怎样，都和闻家没有关系，您该去种地就种地。” 闻震又作势看了看吴睿广一眼，得到对方安抚的眼神，就叹口气离去了。 闻彻没走，闻志义陪着老爷子回了中苑。 等到跨出了南苑的大门，闻志义低声问老爷子：“那两人肯定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就是看中咱们闻家的家底厚，定有金银财宝才来盗取财物，撞到了他们屋子也是意外，您为何不亲自处理这件事？” 包括刚刚的为难，他一眼就看出是父亲故意而为。 闻震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咱们闻家的儿郎也勇武，你和老三更是从战场上爬回来的，所以再多解决两条人命肯定也不怕，可是你别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 他们现在是宜州兴县密阳村的山民，正在老老实实的干着春耕的活计，家里有妻有子，不再是在战场随意挥刀杀人的士兵了。 闻志义顺着老爹的话往下想，若有所思，接着说，“所以您还是更希望他们来动手？” 他们指的就是吴睿一行人。 闻震和儿子进了屋，一边坐下一边说，“他们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解决两条人命更是不在话下，我问你，若是他们这次顺着咱们的意解决了孙氏二人，你是否会找机会报官揭发他们滥用私刑？” 闻志义想都不想：“自然不会。” 那两个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就算是没有关奇他们动手，闻家也不可能傻到把他们送去官府解决。 他们毕竟没有对闻家产生更大的侵害，所犯之罪都是在别人身上，所以官府一定是懒得多管闲事。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闻家把他们了断。 当然，这是在没有关奇等人的情况下。 孔氏在一边听着，猜出个七八分来，一边倒茶一边说，“你不会，你也不会把这个当做把柄来威胁或者制约吴睿一行人，可是反过来呢？” 反过来看的话，他们闻家就一定能相信吴睿也是这样想的吗，万一对方要对他们不利，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把柄。 闻志义豁然开朗，语速很快地说道：“所以他们来脏手是最好的一条路，并且他们也同样不想报官，除了官员的腐败不管事，也许他们本来也倾向于躲着官府走！” 闻震点点头。 “这事就这样，看关奇的样子也不会让那两人活着走出寿远峰，这就够了。” 本也是杀人夺财的畜生，死不足惜。 闻震不是迂腐之人，不会明知送官府不管用还要墨守成规，现在的处理方式是最好的。 只不过这些道理，闻志义需要父亲的细细解释才能理清，而闻彻早就想到了。 不然他不会特意点出那两人可能手沾人命的事情。 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后续发展的更合理一些，既能够让孙氏二人死有余辜，也能让自家顺利脱手。 第64章 不知疲倦的男人 孙俊川孙果茂两人的事情解决得悄无声息，村里的其他人不知道，闻家内部，除了闻彻给云棠解释得清楚，其他人知道得并不详细。 云棠一边给闻彻补衣服一边道：“祖父睿智，这事这样做确实可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左右关奇从未明说过会杀死两人，若真有事发的那一天，闻家只说自己概不知情也不算是撒谎。 闻彻干了一天的活，都是弯腰撒种子，一天下来精神看着倒是都好，就是腰有些僵硬了。 他趴在炕上，看着烛光下一边说话一边穿针引线的小妻子，说道：“别缝了，费眼睛。” 云棠看他一眼，说道：“不缝的话，像是乞丐服，不像样子。” 说完又问他这是怎么弄的，现在就只是撒种子，怎么会把衣服搞得这样乱七八糟。 “临走的时候看到一只野兔，追的时候被树枝刮到了。” 若是一般人可能只是被带的停下，衣服也不会怎样，但是闻彻自己本身力气大，那树枝挂不住他，所以就狠狠刮破了他的衣服。 云棠手指一顿。 “你、特意去抓的？” 他侧脸看着她的方向，眼睛里笼着烛光，亮亮的。 “嗯。” 她前两日随口说想吃兔肉，但是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现在全村的人都在春耕，闻家的几个男人都忙着，哪有时间去山上逮兔子。 她低下头，缝衣服的动作不停，低声问：“我就在厨房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她今日忙着揉面烙饼，也没看牲畜棚那边是否多了一只兔子。 闻彻道：“那日老四去厨房端菜听到的。” 云棠了然。 定是闻恒和闻彻说的。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去了，天天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本来春耕就忙，种地就不是个轻松的活，谁还有闲心抓兔子。 “那你奖励我？” 云棠一愣，抬起头看向他：“怎么、怎么奖励？” 给他把兔子炖了？ 闻彻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上次你不愿意的那个，今天试试。” 正好他今天的腰懒得动，多好的时机。 云棠还反应了一下，接着脸一下就红了，“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索性把缝好的衣服丢到了一边，吹灯睡觉！ 只不过最近的月光实在明亮，照在外面像是雪落一地，映进屋里就是朦朦胧胧的。 这亮度缝衣服自然是不行，可是要是看彼此的轮廓，那实在是够用不已了。 云棠不推拒他，但是也实在忍不住问他：“真不累吗？干了一天的活。” 要是她在地里忙活了一天，早就睡着做梦了，哪还有现在的精力。 闻彻躺得很是稳当，“累，所以今天就麻烦你了。” 云棠脸上刚褪去一点热度的脸又恢复原状，好在他肯定看不清。 她由上往下看着闻彻，这个视角不常有，就算有过也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不像是今天，连对方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 结束后，闻彻的腰又好像是不疼了，非常麻利地端了一盆水过来伺候她清理。 云棠感觉自己跟下了地也没什么区别了，真的是，从来没有这样累过。 被他擦拭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若是今天晚上和往常一样靠他出力，那他明日估计会起晚，家里人说不定会猜到什么。 这样一想，就觉得现在倒是能接受了。 等到闻彻倒完水回来，云棠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闻彻趴在炕上，让她在他背上趴一会。 “为什么？” “腰不吃劲，你整个人上去也不重。” “还是累是不是？” 闻彻看她：“也不是，就是觉得你压上去会舒服一些。” 云棠无言，坐起来看了看，觉得自己趴上去好像不太现实，还是坐上去。 坐着坐着，云棠那点困劲就压不住了，慢慢变成闻彻背着她的姿势，只不过两个人是躺着的。 闻彻感受着身后的重量，随手扯了被子盖上去，慢慢也睡了过去。 春耕这一活动，进行的时间长短并没有定数。 村里的人家不少，每家每户的地的数量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家不过两亩地，抓紧一点，两天也就完事了，可是也有的人家地多，偏偏有没有骡子或者牛，那就得慢一些。 闻家属于有牲畜使唤，但是架不住地多的人家，所以忙活起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老爷子向来疼惜家里的牲畜，所以在犁完家里所有的地之后，就让它们好好歇了两天。 期间有人家想要来借用骡子，也都是最多借出两个时辰。 村人们也都能理解。 山上的地不好，不仅养分不够，土里的石头也多，所以每年犁地不是个轻省活，人费力，骡子自然也累，所以人家愿意借出来就不错了，没什么可挑剔的。 撒了几天的种子，终于忙活完了，不仅男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就连家里的女人们也都能歇歇了。 这些日子，做饭的量比之前多了不少，还要每天往地里送饭，时间上更是不敢耽误，比平日里做饭更费心费力。 严氏捶捶胳膊：“这几天就感觉自己每天都在挥着铲子。” 难得宋霜霜也附和婆母：“可不是嘛，我也要被柴火烤熟了。” 天天炒菜，天天烧火，能舒服才怪了。 云棠没说话，但是感觉自己倒是没怎么累，她也有些腰酸，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做饭累的，而是被某个不知疲倦的男人折腾的。 晚上孔氏亲自下厨，有鱼有肉有羊排，更是连春笋都没少，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回南苑的路上，云棠道：“祖母好手艺，感觉和我们做饭的路数不太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更讲究，更加繁琐一些，当然，出来的饭菜味道也好。 闻彻说道：“祖母年轻时就是凭着好手艺和能够识文断字才做了大户人家的掌事大丫鬟。” 云棠了然，觉得自己今天是吃到了大户人家的饭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是确实比起普通的农家饭要美味一些。 这下不仅胃满足了，连精神上也高兴。 第65章 女婿来干活 春耕只剩尾声了，也就还有几户人家没有忙完，都是懒导致的，不然闻家的诸多耕地都完事了，没道理别家还在忙活。 因为山上山下的气温略有不同，云棠估摸着，自家的那点地应该还没有开始犁。 她倒是想回去看看，毕竟先是镇子上出乱子，后来又连着吴睿和春耕等事，这样一想，也是很久没回家了，算着日子，大哥大嫂那边应该也快传出来好消息了。 只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和闻彻开口。 现在开口，容易让闻家以为她是故意想让闻彻回去给自家娘家干活，现在闻家的媳妇们也就自己有个娘家可以回，若是她主动开口了，严氏等人怕是都会不喜。 云棠虽然不太在乎严氏等人的喜恶，可是也是更愿意选择让大家都高兴的路子。 何况密阳村的春耕也是刚刚结束，她也不忍心折腾闻彻。 谁知她这边打定主意预备过些日子再说，闻彻倒是主动开口了。 “这边的地里没剩什么活了，明日咱们回顺清村。” 云棠叠衣服的动作一顿，转身看他，“地里的活刚结束，你快好好歇几天。” 这些日子都在忙，闻家的这些男人都瘦了，即便家里也是铆劲给做些好东西补，可是也赶不上他们消耗的速度。 就看闻彻，原本刚成亲时是比现在更加白一点的，眼下来看不仅瘦了，还黑了点。 她看他一眼就继续转身收起二人洗好的衣服，都抱起来走向衣柜。 闻彻就站在一衣柜旁边，看她过来就顺手给她把柜门打开，等到她放好又关好。 “昨日就忙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再睡一晚上觉，明天就休息好了。” 云棠自然也是十分想回去的，抿抿唇，和闻彻说了自己的一些顾虑。 “……若是二嫂和大伯母不高兴，那咱们还不如晚回去呢。” 闻彻挑眉，看着面前比他矮不少的小妻子，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调侃的话，“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云家阿初是这样在意隔房嫂子看法的人。” 云棠颇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也算不上是怒，就是说话的语速快了些。 “我不是在意她们的看法，是觉得你现在去我家，就显得我很会占你便宜，咱家的骡子和牛还会干一天歇着好几天呢，我总不能让你刚干完家里的活，就再接着去我家干活。” 虽然自家没有二亩地，就算是闻彻去也不用干多少，可是旁人一提起来就显得她云家很会占便宜似的。 她不乐意。 闻彻直接把她抱过来，身子一转就把人压在了衣柜门板上，距离极近。 “你拿我和咱家的骡子牛比？” 云棠：“……”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明明是怕他累。 她不说话，闻彻就一直在她的颈边磨蹭，“我把人家的女儿娶走了，回去干点活也是应该的，我要是不去，祖父都得教训我。” 何况就算现在不是春耕的时节，也该回去看看了。 两家的距离又算是特别远，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几个镇子的一些传言，云家人肯定也担心在外的女儿。 云棠最后还是点点头。 …… 次日清晨出发，回到云家的时候时辰也还早，付婕见到女儿女婿回来也是一脸的喜意，赶忙招呼云广良先别做工了，赶紧计划计划中午做什么好菜。 闻彻笑笑：“岳父岳母别忙，这几日家里也是吃得好，我们肚子里不缺油水，今日随意做些便好。” 云鹤之道：“你们又不是天天在这吃，来一次就吃好的。” 闻彻笑笑没再反驳，转而问起云家的地有没有开始犁。 云毅在一边说：“还没呢，不着急，我们家地少。” 闻彻道：“我今天给收拾出来，犁好地，岳父岳母什么时候种都行。” 云家人这才知道原来女婿来还有这个意思，云广良推拒：“哪用得上你，我和你大哥两个人花不了多少时间。” 云毅也跟着点头。 闻彻却是已经起了身，问云毅：“大哥带我去，咱们两人忙活，我能忙多少就多少，剩下的你和岳父再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广良叹了口气笑了，“行，老大你带着闻彻去，左右也快要开始耕种了。” 云毅这才带着妹夫出了家门，两人都带着农具，没走多远就到了顺清村的耕地区域。 云毅解释道：“我们村子的耕地都比较集中，大多数都在这，也有人家特意去山里多开一点荒地，这是怕粮食不够吃，想办法多种点。” 云家的条件挺好，家里的银钱收入一直没怎么断过，所以也就只是侍弄村里的这点地。 闻彻点点头，问清了哪片地是云家的，这就开始干了。 期间也有别的人家来犁地，看到闻彻都觉得眼熟，接着又看到不远处的云毅，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云家小女儿的夫君啊。 真是一点都没找错，看看这身板，干起活来一点都不拖沓，那云毅也算是顶顶健壮的儿郎了，现在和这闻家老三在一块都稍显逊色。 何况现在家家户户都在春耕，虽说密阳村那边应该是差不多完事了，可是折腾下来应该也还是累得不轻，就这种情况下，云家阿初的夫君竟然还能陪着她回来，又能赶着时间给岳家拾掇地，真是不错。 闻彻不说话的时候好像散发着冷意，因为这气场，所以倒是也没人来特意找他说话。 等到两人中午回到云家的时候，不说别的，云毅是真的服气了。 “爹娘快给妹夫多装点饭，咱家地快被他一个人犁完了！” 付婕眼睛一瞪：“那你去干嘛了！” 云毅无奈：“我哪里赶得上妹夫，我走一趟的功夫他两趟都犁完了。” 闻彻在一边洗手，云棠无声走到他旁边，“你别太卖力，这边也不着急种地，你稍微做一些，我爹和大哥就能轻松不少。” 闻彻一边擦手一边轻声道：“旁边总是有你们村的人来看，我总不能给你丢脸。” 不给她丢脸…… 云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悄瞪他一眼，转身端菜去了。 第66章 挡路巨石 如今天色黑的比较晚了，云棠和闻彻也就没有太早走。 下午的时候，一家子人坐在院子里，闻彻在一边跟着云广良学了学简单的木工活，云棠在一边和付婕乔氏说话。 “大嫂这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乔氏现在是干什么都觉得累，站多了也累，坐久了也累，但是气色很不错，可见家人把她照顾得很好。 乔氏笑着说：“快了，我和娘估计着也就还有二十天左右。”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生孩子也没那么遭罪。 云棠也高兴，“真好，到时候我还要回来。” 付婕在一边听完这话看了看那边帮忙打下手的女婿，又点点女儿的额头，“你可不许在闻家成天念叨着想回来。” 人家女婿眼看着就不是表面那样冷，就说一来到岳家就干活这事，就能体现出来，他肯定是很喜欢她家阿初，女儿要是成天念叨着想回娘家，怕是要伤了女婿的心。 云棠抱着付婕的手臂：“我哪里会做这样的事，就说今天要回来，还是你的好女婿非要回来，我都是怕闻家有意见。” 付婕心下对闻彻那是更加的满意。 她自己嫁的好，公爹和善知礼，丈夫也是能干也疼人，说起来就没经历过所谓婆家的磋磨。 可是自己没经历过不代表没见过别的婆家是怎么对待儿媳妇的，还有那三年五载也不愿意陪媳妇回一趟娘家的男人也是有的是。 像是闻彻这种，那还真是难找。 不止付婕这样想，云广良那边也是对闻彻更加欣赏，“一点就透，你要是做木工，估计我就吃不上饭了。” 闻彻学东西是肉眼可见的快，而且相当有分寸，知道木工手艺也算是一家的手艺传承，所以一开始是只在旁边帮着打扫，没想着仔细学。 云广良没那么在意这些，看他在身边没什么事干，主动叫过来给教了点，没想到他一点即通，上手了两下也是有模有样。 有分寸懂礼又聪明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何况这还是自家女婿。 闻彻摇摇头：“照着您，我可差远了。” 等到日头开始变得有些昏沉，云棠和闻彻就准备走了。 其实住下也不难，可是现在不年不节的，住下也不太合适，总归过些日子乔氏要生产，云棠也还会回来，所以走的时候也不算是太不舍。 夫妻俩人走这条路上山的路已经是驾轻就熟了，说着话就上了山道。 闻彻一边驾车一边说：“等到回家之后，教你学骑马，以后来回更快。” 云棠连忙点点头，她倒是不是图着回家快，而是觉得骑马有意思。 夫妻俩边赶车边聊，很快山路就走了一边多了。 云棠是背对着闻彻的，所以骡车停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棠被骤然停下的骡车弄得身子一晃，接着问道：“怎么了？” 闻彻没有停留，立刻调转方向，冷静回答：“前面有山石挡路。” 云棠本来看不到什么，结果现在闻彻调转了方向，云棠一下子就正面看到了堵在山路中间的巨大山石。 不同于闻彻是后来迁到这附近生活的，云棠是本事就一直生活在山脚下，虽然以前家里总是拘着她，不让她总是往山上跑，可是云棠很多常识也是知道的。 比如说眼下这种情况，就是没有原因的山体滑坡。 不同于暴雨可能带来的山体滑坡，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一些滚石滚了下来，没有预兆，很是危险。 而现在就是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石头堵在了上山的路上，他们过不去。 闻彻用很快的速度赶车，准备先回到顺清村。 云棠的身体在颠簸，但是不影响她思考，“我在这附近住了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两次滚石滚山，其中一次还是因为半个月内下了两场大暴雨，山坡土地松动导致的。” 闻彻道：“我只在外面行军打仗的时候见过，那是敌军故意准备的，目的就是砸死人，至于兴县附近，我一次都没见过。” 云棠点头，“当然了，我记忆中的那两次都是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你们还没来。” 说罢，云棠又看了看那巨石旁边的一些小石头和土块，低声喃喃，“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闻彻回头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们现在先回岳父岳母家，山路上方现在的情况不明，万一还有石块降落，我们停留在那里就很危险。” 于是两人才走了没多久，就又回到了顺清村，只不过现在的天色已经黑了，只能依稀看到一些人家的炊烟升起，不甚清楚。 云毅听到声音还纳闷，等到到了门口更是惊讶，“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门打开了。 闻彻先回身把云棠扶了下来，只说，“先进屋，我们俩估计今晚先回不去了。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云广良和付婕也都出来了，都是面露惊讶，但是一听要住下来，惊讶都变成了喜意，云广良招呼着闻彻进屋，付婕赶忙带着女儿去收拾厢房。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中午才在这屋休息过，现在也就是把收起来的被子再拿出来铺好。 云棠一边帮着母亲收拾，一边说了山路的事。 付婕的眉头一皱，“这事还真是怪了，多少年都见不到一次，何况现在又不是多雨的夏天。” 不过也就是随口一说，说完母女俩就回到正房吃饭了。 闻彻刚刚也和云鹤之云广良解释了夫妻俩回来的原因。 “……今天来不及想办法了，所以我和阿初就先回来了。” 云鹤之赞同地点点头，“你反应快，若是其他人，也许还要站在那里研究一下能不能推开，那太危险了。” 谁知道上面还会不会有石头滚下来。 闻彻点点头，接着看着云毅道：“这事得麻烦大哥去知会本村里正一下了，让他通知给村民，别再上山了，山路不通。” 那条山路不仅是通向密阳村的，有些爱好狩猎的也会从那里走。 云鹤之同意：“为免得村民白跑一趟，是该说一声。” 闻彻起身帮着去端菜，这才有功夫看看云棠的状态。 小姑娘还挺高兴在娘家住下来的。 高兴就好，高兴就代表她没注意到那巨石旁边的蹊跷。 第67章 夜宿云家 等到吃过晚饭，闻彻帮着收拾了厨房，又给厨房的水缸挑满了水，这才和云棠一起离开。 两个人住的还是云棠以前的厢房。 “我们这样住下来，祖父祖母和娘他们，肯定会惦记。” 云棠坐在铺好的被子上面，看着炕下面的男人洗漱。 她这边的厢房比较小，不如闻家的厢房还配有堂屋和洗漱杂物间，所以两个人干什么都能彼此瞧见。 “咱们久不到家，祖父会让老四出来看，他看到那挡路的巨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闻彻去把两个人洗漱完的水倒到外面，顺手涮干净了盆。 这水盆也是没有两个人在闻家所用的大，大概相比较起来能小两圈，一看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用的。 云棠看他拎着木盆进来，感觉这是木盆和他的体格明显不相称，像是拿了小孩子的小盆子。 闻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笑说：“这是不是岳父给你做的？” 说完又看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感觉都像是她父亲亲自做的。 云棠道：“家里的木制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我爹做的，比起外面的要质量更好。” 闻彻点点头，问她喝不喝水。 云棠被他问的，突然就想起了以往两个人胡闹完，他也总是会问问她喝不喝水。 脸红了，一边看向别处一边说：“今日你不许胡闹。” 闻彻看着烛光下的姑娘，白得晃眼，眼底暗了暗。 他是真的没想干什么，但是看着这姑娘的样子，嘴里忍不住道：“怎么叫胡闹？” 云棠侧过身掀开被子，不回答他，只道：“反正早点睡，困了。” 闻彻没再说什么，也跟着上炕，躺下去之前吹熄了蜡烛。 灯光灭了，但是外面的月光如辉，透过窗子照进来，屋子里也算不上很暗。 他从后面抱着她，说话时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我想，怎么办？” 忍不住，想逗她。 云棠往被子里面缩了缩，瓮声瓮气道：“这里没有换洗的里衣。” 最重要的，他每次一折腾就弄得被褥都有特别湿，两人又不在这边常住，她总不能大半夜爬起来洗被褥。 闻彻亲亲她而后，不动了。 他是不动了，可是云棠也不能很快睡着。 倒不是因为他不老实，而是她实在是不习惯横着睡。 因为这屋子原本就是云家给女儿住的，所以这屋的炕不算是很大，自然也就不宽。 要是按照正常的睡觉的方向，闻彻的脚就得悬空，这炕的宽度比不上他的身高。 之前只是午睡还好些，但是今天要睡一整晚，云棠就把被子横着铺了。 倒是都能伸开脚了，可是这个方向她就很不适应。 她也不动，但是闻彻知道她还没睡。 “不困？” 云棠看着月光照着窗棂，那影子映到了两人身上的被子上，轻声回答：“不是。” 闻彻刚要说话，她就接着开口：“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她没叫他的名字，但是她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不像是寻求庇护，倒像是告诉他，她想和他说话，让他陪着聊会。 闻彻道：“为何？因为咱们今天的计划被打乱了？” 该回闻家没有回去，没想留宿云家结果住下了。 云棠像是有点迟疑，但是还是开口：“我总感觉那些滚石不是意外，肯定是有人为的原因。” 闻彻的鼻尖拱到了她的后颈，一下一下的蹭着，声音被夜色压得有些喑哑，“凭空猜测？” 她摇头，接着从他怀里转身，两个人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闻彻的呼吸一窒，没等她回答，先亲了上去。 云棠一开始也随他，但是亲着亲着就感觉不太对了，怕他起兴，连忙推他的肩膀。 他也没坚持，被她一推就推开了。 他的喘息声音还很重，云棠没敢动，等他慢慢平复。 等了一会，她忍不住说：“说正经的呢……” 闻彻说得理所当然：“你离我那么近，我之前也没有过女人，抱着你我要是还没有反应，你才该有怨气了。” 而且他俩这还算是新婚。 云棠：“……” 无言以对。 闻彻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哄她，继续刚刚的话题：“凭空猜测？” 当然不是。 云棠道：“其实咱俩离开的时候，我好像在在那巨石和山壁的缝隙里看到了一道闪光的东西，刚开始没有深想，现在越想越觉得是断刀。” 他们是今天早上刚走过那条路的，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路边除了土就是冒芽的野草。 现在竟然多了这么一个东西。 而且当时的天色又不是很暗，她自然不会看错。 闻彻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等她说完才开口，“祖父除了教你识文断字，难道还教了你见微知着？” 云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低声道：“什么呀？” 闻彻笑了，一只手护在她后背，一只手握住了她不老实的手，“我以为你没看到。” 如果没看到，他大概不会和她说这些还没有根据的事情，怕吓着她。 但是看现在小姑娘的状态和推断，她肯定是早就想了一遍这件事，然而她没有露出一点害怕或者恐慌，正常吃饭，正常洗漱，还和他一点点说自己的心情。 这心性，当真不像是一个养在村子里不闻世事的姑娘能有的。 云棠眼睛都亮了，半趴起身，声音里有些意外，“你也看到啦？” 一头青丝从她一侧肩膀滑下来，她一点不在意，只是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闻彻伸手把她的头发拢到一起，省得她自己压到。 “原本怕吓到你，想着明日探查清楚再说。” 云棠反应快：“所以你让我爹和大哥去通知村民不要走那条路，一是为了省得他们过不去白走一趟，另外也是怕出事？” 闻彻点点头，顺便扣住了她的后颈，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猜测得到证实，云棠的心情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原本是心慌的，可是现在更是多了些迷茫。 她喃喃道：“原本这附近还算是太平，但是现在总感觉要出事。” 闻彻抱紧她，声音很低，“出了事就解决，我有聪明的媳妇，我可不怕。” 第68章 上山探查 次日云家刚吃完早饭，闻启和闻恒就到了云家。 两个人是走路来的，绕开了那段被滚石挡住了的山路，绕远了点，走的山林。 云棠去给两人倒水，云鹤之祖父三人坐在一边和闻彻三兄弟说话。 闻彻先问：“昨日我们没回去，祖父祖母和娘没担心？” 闻恒道：“我们一直等着你和三嫂回来吃饭，过了饭点两刻钟，祖父就让我和二哥出去看看情况，我俩看到了山路上的滚石，这才知道你们应该是又回来了。” 闻启接着说：“祖母到底不放心，一早上就让我和老四出门了，我俩从山里传过来的，就是不好走，但是能绕开那石头。” 云鹤之点点头道：“山间没路，你们两个倒是身手好。” 这附近的山就没有特别和缓的，今天这是闻家的兄弟，要是换做别人，肯定来不了。 闻彻看了看云棠，云棠会意，一边和乔氏说话，一边进了屋。 夫妻二人昨天已经商量好了，今天要和家人说一下两人的猜测，并且要探查一下那山顶的情况，只不过这事不宜让即将生产的乔氏知道。 等到姑嫂二人走了，闻彻言辞精炼地说了那巨石大概率不是突发事件的猜想。 “……阿初也看到了那个疑似断刀的东西，所以我们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滚石，应该是因为有人在上方打斗所以被撞下来的。” 云广良点点头：“昨夜我和老爷子也是这样猜想的，只不过晚上的危险更大，所以就没去看。” 付婕在一边给几个人倒茶，声音不自觉放低：“山坡滚石这种事，几十年发生不了一次，我觉得女婿说得有道理，你们还是去山顶看一下。” 这事不是小事，可是在还没有证实真相的情况下，太过兴师动众就显得不恰当了。 闻彻道：“二哥你先回家，告诉家里这边的情况，然后带着伯父三叔和老五一起上山，我们从这边上山，咱们山上见。” 闻启身为兄长，被弟弟安排也没有任何意见。 若是放在一般人家，做兄长的可能还会不太乐意，可是闻家的情况实在不一样。 就从闻启的角度来看，他这个三弟稳重、有勇有谋，在战场上更是不止一次地救了他的性命。 所以对这个弟弟，闻启心服口服。 “行，那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闻启起身，向云家的长辈告辞，接着大踏步离开。 闻彻又和云广良说话：“岳父，您和祖父就不必跟着我们上山了，家里得有人守着，大哥一起去就行了。” 云广良点点头，云毅也同意，就是又嘱咐了自己的娘：“娘，要是阿云问了，您帮我想个办法圆过去。” 付婕道：“放心去，早去早回。” 事不宜迟，闻彻、云毅和闻恒直接上山了，走的自然不是那条人们外来的常规山路，而是攀爬一面比较险峻的山壁。 三个人除了闻恒，闻彻和云毅都是上过战场的，自然也都爬过云梯，所以现在徒手爬山倒是不难。 闻恒这边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是闻家的家底是传承了一代又一代的好武艺，所以闻恒爬起来也是相当轻松。 爬爬走走，等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山间腹地时，闻彻叫了停。 这里还没有到山顶，但是距离地面已经不近了，闻彻看了看附近的地形和位置，觉得那滚石从这个高度滚落的可能性最大。 “去那边看看。” 闻彻带头走在最前面，人高腿长的，没一会就走到了腹地的最边缘。 云毅在他旁边往下看，道：“这下面就是山路，看位置也差不多就是滚石的位置。” 闻恒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了一片较为湿润的土地，一边喊着两人一边跑过去。 果然，这一小片的位置就是比周围要更加的湿润。 换句话说，这个位置上面应该有个东西压着，所以这边才是潮湿的。 闻彻道：“应该就是这里了，那个最大的滚石之前就是一直压在这里。” 这里已经非常靠近山边了，若是有很强的外力，那巨石定然会滚落下去。 三人又在周围绕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不少凌乱的脚印和衣服的碎布。 碎布边缘整齐，一看就是被利刃割断的。 闻恒虽然没有拿刀剑打杀过人，但是稍微推断一下也能分析得差不多。 “估计是有两方人马在这边打斗。” 云毅脸色非常不好看。 这边的位置明显就是离着顺清村更近，这么大的动作，村子里一无所知，简直让人后怕。 试想一下，倘若这边不是两方人马在打斗，而是一方势力借机来村子里抢粮食或者烧杀抢掠，村子里一点防备都没有，岂不是任人宰割！ 没一会，闻家的人也来了。 闻志义看了看侄子，问道：“你和阿初都没事？” 到底是家里人，就算知道人没事，可是见面还是想问一下。 闻彻摇摇头，接着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边生事，总之，现在能确定滚石不是意外，得通知附近村子的里正了。” 这附近又不是只有顺清村和密阳村，所以现在这等事情，还是要都通知下。 云毅先回去顺清村通知里正，剩下的闻家人又仔细查看了周围的情况。 最终发现了三具尸体，四把粗制滥造的砍刀。 闻志义和闻彻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还在闻家住着的吴睿等人。 要知道，前段时间几个镇子气氛沉重，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吴睿一行人，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还会让人直接联想到他们。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得往上报，即便是闻家最先发现的这附近的情况，可是现在已经出现了三具尸体，那就不是小事。 何况这里的位置不属于任何一个村子，换句话说，真要出事，附近几个村子都会有危险，就冲这一点，里正就必须要管。 闻彦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脸色不好看。 闻彻看了一眼兄弟，收回目光。 闻家的有武功在身的儿郎都接受不了这件事，倘若现在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那附近的老百姓又该如何接受？ 第69章 我也不喜欢和你分开 午后时分，闻家一行人先回了密阳村，闻彻先回了云家接到了云棠，两人把骡车先放在了云家，准备徒步走回去。 巨石的事情将会由各村的里正接手处理，至于是要上报还是要商量着解决，那就不是闻家或者云家的事情了。 付婕本想劝着夫妻两人在家里再多住几天，但是现在也快到了小麦浇水的时间，各家各户都不算是清闲，再加上那山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理出来，真要等也没个定数，小两口也不便一直在这边住着，还是回去更好。 云鹤之问道：“你们准备走哪边？” 闻彻道：“稍微绕远一点，走西北的路，那边更平坦。” 确实比平常的路远了不少，但是云棠不是闻家的儿郎，虽然因为成长在山野间，身体素质和耐力比一般的姑娘们更好，但是走险路还是危险。 老爷子点点头：“那就早点出发，省得到了晚上不安全。” 要是只是闻彻一个人走，那估计还能快点，但是带着阿初，速度要慢不少。 夫妻俩都点点头，简单装了点水就离开了。 等到走出了云家的门，闻彻还又问了一遍云棠，“真不住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事。” 山间路不好走，又是绕远道，等到家肯定累得不轻。 云棠道：“又没什么事，我现在住下了，等到过些日子嫂子生产我还得回来，显得我天天往娘家跑。” “也行，我也不喜欢和你分开睡。” 云棠：“……快走，今天天气有点阴，估计天黑得会早些。” 她虽然没什么功夫身手，但是小时候也是跟着兄长漫山遍野的跑，所以脚程不慢，赶一赶也许两人还能赶上晚饭。 于是闻彻不再多说，带着她走了一个方向，是她不认识的路。 她问：“你对这附近的山都很熟悉吗？” 两个人现在已经出了村子，闻彻随手折了两根不长不短的树枝，递给她一根，是用来探路的。 “方圆五十里，基本没有不认识的。” 这也算是打仗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到了一个地方，一定会先熟悉附近的恶地形地势和环境。 何况一家人已经在此地安了家，再加上这附近都是山，不像是平原那样简单，若是迷失了方向就很麻烦，所以事先熟悉好很重要。 云棠起先是跟在他的身后走，走他走过的路会更加安全，有上坡的地方他也能拉她一把，但是天色渐渐暗了，闻彻就把她拉到了身边，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拿着木棍探路。 现在还不像是夏季那样草长树深，但是林子深处也不像是山外那样光秃秃的，草木称得上是茂盛。 云棠从前很少走得这样深，不知道原来这个时节，山间深处也这样富有生机，“怪不得猎户一年四季都能上山打猎，原来这个时候也有动物出来活动。” 闻彻道：“跟地势有关系，我们现在走的这一片地势比较低，气温就会更高一点。” 云棠似懂非懂，觉得大概就是类似于地窖，温度得以保存。 又走了半个时辰，云棠彻底辨不清方向了，而且也不太能估算出两个人走了多远。 闻彻道：“大致走了一半路程了，接下来就会比较累了，都是上坡。” 才一半。 之前往来都是有骡车，而且走的是比较平整短途的人为山路，现在直接在山野间穿梭，是真的感觉到远了。 外面的天色应该还没有暗下来，但是两个人走在遮天蔽日的树下，目之所及都蒙上了淡淡的暗色。 倒是不冷，又因为有闻彻在身边，云棠也没感觉出害怕来。 又过了一刻钟，两个人走到了一条溪流旁边，闻彻本意是想让她休息一下。 云棠道：“不累，继续走。” 是真不累，云棠感觉自己除了多走一些路，其他的都是闻彻在做。 遇到一些不好走的路段，他会直接把她抱起来，因为没人，云棠也就没拒绝，遇到一点上坡，闻彻也会给她借力，所以她没感觉出多累。 闻彻道：“喝点水。” 这是让她稍微停一停脚。 云棠从他手里接下水囊，闻彻原地单膝蹲下，再把她拉下来，让她坐在他的一条腿上。 云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也没反抗。 闻彻扶着她坐稳了，然后就脱下了她的一只鞋子，接着轻轻给她按揉脚底。 云棠有点怕痒，忍不住往后缩。 他不松手，“不按一按，你明天肯定脚底板疼。” 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的脚，年轻姑娘除了手上有点轻微的茧子，浑身上下都是嫩白嫩白的，从不示人的脚更是柔嫩。 云棠没反驳，任他按。 休息了一小会，两人继续走，只是没走出多远，比她快半步的闻彻骤然停下脚步，牵着她的那只手也紧了紧。 不等云棠开口询问，闻彻转过了身，一把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轻声问：“怎么了？” 闻彻眉头微皱，带着她往另一边靠了靠，“有尸体。” 残全不全的尸体，看样子是被林子里的一些小动物啃食了，预计时间不超过两天，不然现在估计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 云棠静了静，尽力平稳着声线，“我不怕，你不用遮。” 她是知道闻彻等人在山上腹地发现了三具尸体的事情的，但是也没想到，两个人在这里又能碰见一具。 闻彻还是没松手，“真不怕？” 她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双眼看向他的胸膛，轻声问：“样子很可怕吗？” 在闻彻眼里自然不可怕，但是他拿不准在一个姑娘眼里，眼前的一切是否冲击太大。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情况，又说：“脸上没事，就是下肢被啃咬了。” 云棠静了静，还是回头看去，从上到下扫视那个早就失去了呼吸的人。 脸部除了泛着青白，确实不算是吓人，只是在看到腿部的残缺时，她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已经竭力遏制恶心的感觉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闻彻抱起她大步离开，直到百米之外才放下。 第70章 一下下帮她通发 天色擦黑，两个人刚好出了山林，再往前走几百米就是密阳村的范围了。 出了山林就不着急了，闻彻牵着她到了路边的一个平坦的石头前，待到她坐下之后，他半蹲到了她的面前。 “明明害怕还要看。” 他承认她的胆子确实是比一般的女儿家要更大，但是他还是担心她做噩梦。 云棠现在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就是有些苍白，她摇了摇头，回答，“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以后会更多，与其事情发生在眼前被吓得魂不附体，不如提前适应一下。” 以后若是真的遇上了战乱，总不至于一个尸体就把她吓得晕过去，那样不但自己没有生路，还会拖累身边的人。 闻彻侧首看了看两个人刚刚走出的那片山林，面无表情。 他得承认，云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当然会竭尽全力保全自己的妻子，也能做到拼死保护她，可是她若是有了胆识，甚至有了自保的能力，那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抬手想要抚她的脸颊，结果借着落日的余晖才看到自己手上的脏污，蜷了蜷手指，还是放下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闻家人是刚刚开始盛饭。 云棠洗了洗手想去帮忙，孔氏拉着她坐下了，“歇着，这一路可不算轻松。” 云棠心情已经恢复了大半，轻轻勾了勾唇角，温声道：“您怎么才吃饭，其实不必等我和三爷的。” 孔氏笑笑道：“估摸着你们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回来，反正老二和老四老五这一下午也在各个村子的通知里正，也是刚刚回来，我们索性等你们一起吃饭。” 一言一语的说着话，云棠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不经意间看向男桌那一边的闻彻，只见他正在低声和老爷子说话。 应该是在说两人一路上的情况。 严氏和宋霜霜原本还想抱怨今天吃饭晚了，不敢明着说闻彻，便想着阴阳怪气几句云棠，结果一端饭回来，就见老爷子和自家丈夫都面色沉重，严氏和宋霜霜瞬间闭上了要张开的嘴。 安安静静吃完饭，云棠想着去洗碗，结果陶氏直接把她推出了厨房，“去休息，没多少碗，我和你三婶一会就忙活完了。” 云棠看了一眼张氏，只见她正在舀热水洗碗。 她没再坚持洗碗，只说自己明天会多做些。 回到南苑的时候，夫妻两人住的东厢房已经亮起了灯，锅里也已经热好了水，但是闻彻不在。 云棠透过没关上的半扇门看了一眼西厢房，想着闻彻此刻应当在吴睿那里。 没等他，云棠自己先仔细擦洗了一遍身上。 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今日烧的热水格外多，完全够她彻彻底底地洗个头发。 不是多脏，而是下午又是徒步走了那么远，又是见到了尸体，她不洗肯定睡不着觉。 …… 南苑西厢房，不止闻彻在这里，老爷子闻震也在。 闻彻没有丝毫隐瞒，把这两天自己知道的，全部说给了吴睿听。 事情说完，闻彻便坐在一边喝水，闻震开口，“坦白来讲，我们其实并不知道吴贤侄你们的来历，只不过出于善意，我们暂且生活在了一起。” 吴睿点点头，面色温和，示意老爷子继续说。 “如果你感觉发生的这些事和你们有关，尽快去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伤害到周边的老百姓。” 战乱的确只是刚过去不久，可是对于安分种地的老百姓来说，打打杀杀还是太陌生了，没人不怕。 吴睿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您老要把我们赶走。” 闻震也笑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恶人，可是你要知道，若是你们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灾祸，那百姓也没心情管你是不是恶人，只会把你和伤害他们的人一概而论。” 吴睿道了声的确，接着说，“我现在也拿不准外面的情况，但是如果现在只谈闻彻兄弟看到的情况，那我觉得，一定有另外的势力在宜州地界作乱。” 他承认，的确有人马在追杀他，可是他现在的手下，除了去另一个方向寻找妻儿的，剩下的都在寿远峰安分待着，岂会和别人产生伤及人命的冲突？ 何况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个，树敌颇多，现在本朝境内看似一片安宁，实则暗潮汹涌，想要造反的又岂止一个两个？ 闻震直直看向吴睿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老爷子的眼睛不像是一般的老年人那样浑浊，相反，松弛的皮肉反倒衬得那双眼睛睿智明亮。 “贤侄身份不一般，若是有一日肯坦然相告，我想我们所有人都会更加安全。” 吴睿放在腿上的手微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出了南苑，闻彻一路送老爷子回了中苑的正房，离开前，他道：“宜州终归是不安定了，您有什么打算？” 闻震看了看天边的圆月，叹了口气，“要来的终归是躲不掉，那年你们被征走，本朝境内也就宜州还算是安稳，我们一家老小算是躲过了那时的战乱，现在宜州都乱了，那其他地方更是没必要去，不会比宜州好的。” 闻彻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低声道：“祖父不必担忧，只求自保，不是难事。” 闻震点点头，回屋了。 闻彻回来的时候，云棠正坐在炕头晾头发。 闻彻先是进屋看了看她，接着才去外屋洗漱。 现在天气暖和了，他更是用不着热水了，三两下就洗完了身上。 看他进屋，云棠看了看他还带着水汽的头发，问：“洗头发了？不好干。” “没洗，用湿毛巾擦了擦。” 上炕抱住她，闻彻先是无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低声开口：“心情好点了吗？” 通发的动作顿了顿，云棠轻轻点头，“没事，大家还能坐在一起吃饭，我就很满足。” 闻彻没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接过了她的梳子，一下下帮她通发。 云棠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能够清楚看到他有力的臂膀。 她没骗人，她是真的没有很怕，也没时间沉溺在恐惧里。 她的夫君能够保护她，而她自己也在有意识地成长，没有比这更好的现状了，她愿意面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第71章 “因为没有人想管这件事” 回到闻家，就像是远离了那些不知深浅的境况，虽然明知道不远处的山里就有尸体，可是云棠已然能够继续安心生活。 密阳村在山里，平日里用水不算难事，可是要是轮到了浇地，除了那些守着山溪的地，其余人家就得自己引流灌溉或者挑水浇地。 闻家的地并不挨着山溪，可是距离也不远，所以一直都是选择一趟趟挑水来浇地。 若说播种犁地不轻松，那挑水就更不是个容易的活，一天忙活下来，闻家男人的肩膀都被磨出了血印子。 云棠等到闻彻洗漱完，她拿着药膏站在他身后，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我家没有这么多地，从来也不知道浇水也是个恼人的活计。” 就云家的那点地，云棠自己跑着玩都能给浇完。 闻彻道：“山里的地分布太散，不挨着小河山溪就是麻烦一些。” 他转过身，不让她继续上药了，“明天就好了，用不着上药。” 云棠不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可是家里准备着药就是要用的，她给闻彻上药没有一点舍不得。 所幸也涂得差不多了，她也就随着他的力气放下了药瓶。 “听说今日附近几个村镇的保长、里正都去了小台山。” 小台山就是那段被滚石堵住的山路所在的一座小山，闻彻和云棠走回闻家的那座山其实也是小台山的范围，只不过位置更加偏一些。 兴县下辖除了永安镇、顺通镇和阳兴镇，另外还有三个镇子，分别是永集镇、宿明镇、宣伦镇，六个镇子下面的村子也不少，但是有的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有的村子在大山非常深远的地方，几乎不与外界往来，像这种地方的里正也不会出来参与这件事。 云棠问道：“你觉得大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现场只有尸体，其他的活人一个也不见，简直无从下手。” 闻彻把她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坐到了炕上，闻彻道：“无从下手，这对需要管这件事的人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理由。” 云棠疑惑：“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想管这件事。” 无论是里正或者保长，就算是接着往上报，报到县令那里，也过也是一样的。 无从下手，那就收手。 云棠不是天真不知事的稚儿，她不算是饱读诗书，但是遇事也会有自己的见解，如果说在闻彻说之前，她还想不通其中的关窍，那么现在听到了闻彻的话，她几乎立刻就懂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为官者，根本不会管百姓的死活，而就算每日与百姓接触的里正想管，也没有能力。” 闻彻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平静道：“宜州的地方官贪污腐败，守将更是从一上任就收受贿赂，从前兴县这边还算安稳，多多少少说因为位置位置偏远，富人都不会来这里，但是现在新朝初立，又没有减免赋税，也就意味着百姓有很大一部分的家财要上交给朝廷。” 云棠试探着说，“所以那些当官的就很难再从百姓身上榨取油水了？” 闻彻点点头。 试想一下，这样的官员，这样的朝廷，又有谁会跑到这样一个山沟沟里，浪费精力探查几具尸体的死因？ 山间猎户还经常死在山上呢，若是都要查，哪里会有个头。 镇上的保长大可以推脱说这几个人都是因为上山打猎，不幸身亡，谁能质疑。 云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有点无力地说：“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的，现在世道这么乱，朝廷只顾着敛财，若是真的有反叛势力在咱们附近，那多危险！” 闻彻笑了，抚了抚她的后脑，低声道：“所以我们要查。” 云棠微微瞪大双眼，有点不敢置信，“我们、要查？” 闻彻看向了窗外的西侧，那是吴睿一行人的方向。 “吴睿要查，祖父也想查，而现实也要求我们不得不查。”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自家人的生命安全。 闻家人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现在家门口都出人命了，自己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这岂止是危险，简直是任人拿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老爷子当初毅然决然带着家人北上，所求不过是保全一家人的性命，现在依然如此。 云棠无意识皱眉，抓着他衣摆的手也没松。 他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我在镇子上都有自己的人脉，消息还算灵通，我们是有主动权在手上的。” 云棠却是看向他的眼睛，问道：“那现在有什么消息，关于外面的。” 她想知道，她从来没感觉出危险离自己这般近过，即使是前些年家里人也被征兵征走，可是那几乎是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了的动乱，而且那时候是真的别无选择，加之宜州当时没有战事，她知道危险没有靠近家乡，知道就算父兄被征走也大概率会安全。 而现在，不过刚刚开春没多久，不安稳的气息就弥漫开了，她从前还相信各地的官员可以保护百姓，现在却被闻彻一语点醒。 闻彻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想要隐瞒：“现在知道的，就是东北和西北已经有了不少的流寇和土匪，都还没有成气候，但是已然威胁到了百姓。” 前些年各地割据严重，百姓的日子也是不甚安稳，也是时刻担心家门前会有战事，可是当时的各地诸王都是当地的霸主，他们都想要摸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以倒是不会特别的为难百姓。 而现在，有人当上了皇帝，所以一时之间很难再出现那种实力超群的反王，能够有喘息空间的，反而是那种小势力的流寇和土匪，他们趁着朝廷没有精力清剿他们，会不断地侵扰百姓，这是最恼人的局面。 云棠理解了他的意思，“你们怀疑小台山上的事情，就是两股势力相冲突造成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绝不能让附近的山脉成为他们的庇护所。 第72章 闻家吴睿联手 闻家北苑，宋霜霜早早哄睡了小石头，转身就掀开了丈夫的被子。 闻启看她：“怎么了？” 宋霜霜哼了一声，问：“我就想知道老三他们两口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闻启觉得自己听不懂她说的话，“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每天都好好的吗。” 宋霜霜不信，“你说你们在小台山上发现了尸体？” 闻启点头，没否认，“对，怎么了？” “你没发现老三这几天天天来去匆匆的吗？” 闻启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的安排祖父不会瞒着几个孙子，只不过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定数，所以除了祖母，家里的女眷所知道的并不多。 “老三就算经常出去，也是祖父吩咐的，你不用跟着操心。” 宋霜霜一巴掌就拍到他的后背上，闻启一动都不动，像是早就习惯了。 宋霜霜忍不住又不轻不重地拧了他手臂一下，“你就没发现，祖父很多事情都爱找老三去干，明明你才是当兄长的！” 以前家里还有大哥，现在大哥没了，只剩的大嫂也是十分不顶事的，她婆母严氏就不是特别招老爷子老太太喜欢，宋霜霜原以为，这个家以后大事小事都得经过自己的手，现在倒好，别说自己了，就连她男人都不如老三受重视。 宋霜霜就是不服，何况老三新婚，云棠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而她可是好好把小石头生养好了。 从哪方面来看，宋霜霜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是现在的境地。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样说了。 闻启笑了一下，看着妻子问道：“你什么境地了？” 说这个宋霜霜可就有话说了，“张巧兰那丫头片子不算，只说大嫂、我和云棠，你看呐，大嫂现在是寡妇，膝下没有儿女，以后说不准还得嫁出来，祖父祖母肯定不会拦着，对不对？” 闻启点头。 她接着说，“你再看云棠，嫁进来才多久，顶天才半年，祖父祖母喜欢她，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二婶本来也是面团似的人，以前听儿子的，现在天天守着儿媳妇，老四老五更别说了，云棠去给牲口喂食，他俩都能帮着拎木桶，怎么我干的时候就没人帮！” 闻启听明白了，合着自家媳妇这是委屈别人帮三弟妹干活，没人帮她。 他不解释，先开口说：“那以后你要干重活的时候，我都帮你，行吗？” 宋霜霜想都不带想，甚至都开始坐起来说话了，声音越来越高，“我哪用得着你！再说了，你以前也帮我，只不过就是最近农活多才干得少了，何况要是让娘看到你帮我干活，她能唠叨个没完！” 她才懒得和那个老婆子吵嚷这些事呢。 闻启笑着拉着她躺下，把被子给她掖好，又微微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睡着的儿子，轻声道：“所以呢，你最委屈什么？” 宋霜霜抱住丈夫，语气冲冲的，“凭什么像送张巧兰出嫁这种事总是要你出面，而剩下的好多事，祖父根本不通过你，直接就找老三了，连带着老三媳妇都比我更受重视，我不服！” 闻启表情一点没变，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和顺，“你男人什么脑子你不知道吗？我能和老三比？” 闻家的这几个兄弟，就数着老三和老四脑子活、好用，剩下的都是勇武有余、智谋不足。 闻启是个很能看清现实的人，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妻子说的一些话，但是他还是要说，“像你说的，送张巧兰出嫁，这种事不需要什么脑子，只需要咱们家的长兄去做，所以我去没问题，”他拉过妻子的手，耐心地解释，“那其他的事，比如说现在咱们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时候就需要随机应变，我没那个能力，老三有，所以祖父让他去，也没问题。” 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计较或者生气，老三是他亲兄弟，是在战场上救过他命的亲兄弟，就这一句话，没别的。 宋霜霜其实很能怼人，但是那是对别的人，对着她的丈夫，而且是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的丈夫，宋霜霜说不出重话。 闻启看出妻子的欲言又止，道：“至于三弟妹，她家里很宠她，她家祖父也是一直教她识文断字，所以你们站在一起，相比较而言，三弟妹面对很多事物就会更有见解，这是好事，是咱们闻家的一大幸事，没什么值得你不开心的。” 宋霜霜看着他，一边哼一边快速摆摆手，“哎呀知道了，我就是想跟你抱怨抱怨！” 闻启笑了，拉着妻子的的手，“那睡觉。” …… 这几日闻彻确实早出晚归，不止他，关奇和范哲也一直跟着闻彻，每天一起出门，再分着批回来。 这日是范哲先回来。 现在是午后，刚吃完午饭没多大会，离着做晚饭还早，云棠正带着闻芷在南苑 的院子里踢毽子，陶氏坐在板凳上给闻恒补衣服。 见到范哲回来，陶氏和云棠都看向他。 范哲直接也拉过了一个板凳，坐在了西厢房的门前，脸上是非常明显的疲惫。 云棠问：“今日情况如何？” 这些日子，闻彻带着闻恒，再加上吴睿手下的人马，一百多人分成了十多个小队，来往穿梭于兴县的各个村镇。 闻彻深知吴睿手下都是生面孔，如果都出现的话会非常麻烦，所以他每次出去都只允许每个小队带最多三个人，打探消息为主。 范哲喝水喝够了，回答道：“三爷手下的人马才是真的好用，既熟悉附近的地形和村镇，又知道哪里最适合藏人。” 闻彻的人马。 说起来好像很威风，但是闻彻向云棠解释过，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在战场上接受过闻彻的帮助的人，要不然就是这几年交下来的朋友，断断称不上是人马。 云棠和陶氏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所以你们真的找到线索了？” 范哲得意，“那当然，里正保长都不靠谱，还就得咱们自己出手，不然现在咱们还傻等他们的消息呢。” 云棠知道，如果指望保长里正，那估计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有任何的消息。 只是，线索到底是好是坏，她摸不准。 第73章 大雨之后多发疫症 四月初二，宜州突降暴雨。 此刻距离收麦子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村民们看着阴沉的天色，听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声，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闻家人全部聚在了中苑。 闻志义看着老爷子，声音里透着焦急，“爹，这雨太大了，麦子肯定都倒了，还有前些日子种下的玉米，恐怕要被泡烂了。” 四月下雨不足为虑，可是像如今这样的大雨，一定会给庄稼带来不少的损耗。 偏偏又连着朝廷定下了过于高的赋税，百姓们连叫苦连天都没有力气了。 今天已经是暴雨进行的第三天了，昨天趁着傍晚雨小了，村民们都出去看自家的地，结果就是麦子都倒了，新种下的种子刚刚发了一点的芽，现在也几乎都漂浮在水上，眼瞅着秋天根本收不到什么玉米了。 靠天吃饭的百姓，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几乎都寄托在了那点地上，现在又岂止是绝望能够形容。 闻震看了外面的天色，雨是一点都不见小。 地里的情况固然让人揪心，可是现在闻震最担心的却不是收成。 他问几个孙子，“马棚那边都打扫干净了吗？还有茅厕。” 闻彻点点头，回道：“每日都打扫，在两个菜园子的角落也都挖了两道沟渠，多多少少能排出去一些水。” 但是也是聊胜于无罢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寿远峰上的山洞更好一点，因为是山洞，大部分都是山坡上出现的，地势里高外地，所以只要不塌，那就根本不会出现雨水倒灌的情况。 祖孙两个一问一答，落在严氏等人眼里就有些犯迷糊了，因为听不懂老爷子的关注点在哪。 倒是云棠看了看脚底，连日暴雨，屋子里什么都返潮，地上更是潮湿一片。 这样的环境，不适合人们居住生活，但是倒是很适合一些虫鼠聚集。 闻家的房屋地址是老爷子亲自选的，后来闻彻等人回来后又进行了填土和夯地，很是平坦，所以一般来说，不会出现积水的情况，可是别人家就未必如此了。 不止密阳村，附近的大部分村子几乎都是在山里，有的人家没有耐心一点点夯实自家的地基，更没有能力去垫平土地，这样的房屋平时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只要遇到暴雨天气，那就一定会积水，好的情况是积水都在院子里，要是再严重一点，那就会淹进屋子里。 闻彦嘴快，有不懂的地方就问，“祖父您怎么更关心马棚，咱家的地才让人揪心啊！” 闻震叹口气，缓缓说道：“暴雨常有，但是连续的暴雨不常有，若是天气久久不晴，必然会出乱子。” 严氏忍不住问道：“什么乱子？” 她能想到的就是地里的庄稼全部被毁，大家都交不上税，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 孔氏看了儿媳妇一眼，又看了看门槛边上溅进来的雨水，脸色不太好看，沉声说道，“就不见太阳，长期处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人容易生病，另外，这种环境下，更容易产生，”苍老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疫病。”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严氏更是惊地跌落在凳子上。 云棠没有惊讶，她猜到了。 她没有经历过疫病，但是却从书本上看到过，宜州地处北方，很少会出现接连不断的大雨，所以自然也不会有由此引发的疫病，可是南方多雨，这样的事情一经发生就被人记载下来。 她原本也是没有往这边猜测的，但是自从闻彻等人开始频繁地打扫马棚、鸡舍和茅厕，云棠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老太太说得不错，大雨之后多发疫症。” 话音落下，吴睿在洪承的陪同下踏进了中苑的堂屋，带着一身的水汽出现在了闻家人面前。 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因为这几日天气潮湿，颇有些复发的趋势，但是走路已经不成问题。 闻恒闻彦前些日子一直在跟着洪承练武，所以关系很是不错，现在一看到吴睿和洪承进屋，闻恒问：“吴大哥你们怎么来这边了，外面还下着雨。” 吴睿坐到了闻恒递过来的一把木凳子上面，面容带笑，但是也些微带着些苍白，想来是因为走这一段路实属不易。 “我来就是想提醒各位关于疫症的事情，既然老爷子和老太太早有防范，我就放心了。” 其实最主要的就是一个生活环境是否干净的问题，像是茅厕和圈养牲畜的地方，粪便若是不及时收拾，经过雨水的泡发就容易生虫，这些不干净的水若是再流向人们的饮水之地，比如山溪河流，那就一定会产生问题。 其实吴睿现在就能断言，本地的水源肯定已经不干净了，所以—— “吴某还是想嘱咐大家一句，一定不要喝生水，无论多么着急，必须煮开。” 只要做到这一点，那就基本可以防范大多数沾染疫病的可能。 闻震笑笑，“贤侄有心了。” 无论吴睿的身份是什么，他现在肯过来提醒一句，那就是怀着善意的，闻震愿意承他的情。 等到让老四老五送吴睿和洪承回南苑后，闻震再次跟家人强调一遍，“各房各屋一定要及时打扫，生水不可人口。” 二房有闻彻和云棠，老爷子很放心，主要就是大房和三房。 被老爷子的鹰眸扫到，严氏和张氏都忙不迭地点头。 毕竟这可是会涉及到人命的大事，她们就算是想偷懒也不行啊。 说完自家人，闻震继续吩咐自家儿郎别的事情，“村子里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会想到关于疫病的事情，毕竟宜州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大雨，想必村民们也都没经验。” 闻志义开口，“爹放心，我们一会收拾好自己家，立刻就去通知冯里正。” 闻志通迟疑，“爹，密阳村应该没有大问题，可是别的村子怎么办，这么大的雨，根本没办法去通知他们注意防疫的事情啊。” 老爷子点点桌子，看向闻彻，“老三，你觉得呢？” 闻彻没有犹豫，“现阶段通知了冯里正就够了，他若有心，待到雨小一些自会召集人手通知别的村子。” 闻家虽然想要通知更多的人，可是现在就是没法出村，强求不得。 第74章 我再没见过比大嫂气质好的人了 离开中苑时，闻志通背走了张氏，严氏翻了个白眼，转头就爬上了闻志义的背。 闻志义身为老大哥，现在当着老爹老娘和侄子儿子的面，被老妻这样攀着还有点不适应。 “……咱家院子里都铺了石板，没有太难走。” 严氏才不管呢，她都趴在他背上了，岂有再下来的道理。 “哎呀快走，回去还得烧炕呢，潮死了！” 闻志义无奈，闷头闯进了雨幕里。 宋霜霜立刻看向闻启，闻启无奈一笑，先是抱起了儿子，又微微弯下了腰，“我得抱着儿子，你可要抓紧我。” 宋霜霜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曹氏，拍拍丈夫的背，“知道了知道了，你抱好石头就行，我能攀住你。” 说着一下就窜上了闻启的背，“快走！” 闻启看看曹氏，笑着说：“大嫂莫急，我一会回来接大嫂。” 曹氏这个性格怎么会麻烦小叔，何况人家媳妇还稳稳攀在他的背上。 曹氏摇摇头，“二弟不用回来，我稍后打伞回去就好，几步路的事情。” 闻启还要再说话，宋霜霜就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快走，咱们也得烧炕。” 闻启无奈，只能先走了。 闻震和孔氏都不便插手小辈们的事情，孔氏只能跟大孙媳说，“在祖母这多待会，一会这雨估计会小一些。” 曹氏笑着点点头。 闻彻和云棠这边，陶氏催着儿子先把儿媳妇背走。 云棠哪能走，说道：“娘和阿芷还都在这里呢，我和三爷不着急走。” 闻彻看向云棠：“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接娘？” 云棠刚想说话，闻恒又从南苑跑回来了，他和闻彦刚刚去送吴睿了，想必是想回来接人。 毕竟一家人午后来中苑说话的时候雨还小，所以也就都能自己走，可是现在，像是陶氏或者曹氏这样的身子骨，就得有人扶着或者背着。 云棠拿主意，说道：“四弟抱着阿芷，”说完又看向闻彻，“你背着娘，我送大嫂回北苑。” 云棠自然能看出来曹氏的孤立无援，现在还好，等到一会，若是云棠等人都走了，中苑就剩下曹氏和老爷子老太太，曹氏本就不善言辞，更怕自己叨扰两个老人休息，想必更想赶紧回北苑。 云棠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信心，她能送曹氏回北苑，也能自己再走回南苑，顶多是湿透一双鞋子罢了。 若是让曹氏自己走，恐怕很容易就会滑倒。 曹氏一听云棠的话，赶紧就想拒绝，她虽然身为大嫂，但是也没想着需要弟妹送自己回房，下个雨而已，哪里要摆这样的谱。 云棠握住她的手，看向闻彻，“赶紧走，别一会雨没变小，反而更大了。” 闻彻深深看了一眼云棠，背上了陶氏，率先走出了屋子。 陶氏支着一把伞在自己和儿子头顶，另外一边的闻恒也抱起了妹妹，兄妹俩走得最为轻松。 云棠临走前又看了看二老房中是否有水饮用，接着又去检查了一遍被褥是否干燥，最后看向灶膛旁边是否有足够的柴火。 她这一通忙活，直接把闻震孔氏还有曹氏都逗笑了，闻震道：“从前这些都是老三张罗得最紧，现在倒是阿初记在心里了。” 孔氏也说，“放心，我和你祖父体格好着呢，被褥要是潮了，我们就烧炕，柴火都是老三提前拿进来的，都是干的。” 曹氏柔柔一笑，“三弟妹心细会体贴人，三弟好福气。” 云棠被夸得脸红，她不过就是因为之前闻彻总是会注意老两口的一些细枝末节，耳濡目染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那、祖父祖母休息一会，晚上若是可以，三爷会过来送吃的。” 因为下雨，各房已经在各自的房中独自开火了，中苑这边，老太太一直坚持自己能做饭，其他人没办法，只能每顿饭都多多少少给这边端一些吃的，没规定每日该哪一房，全凭自愿。 云棠收拾好后就撑起了伞，伞够大，能够完全把云棠和曹氏笼罩住。 云棠比曹氏高多半个头左右，所以很自然就拢住了她的肩膀，曹氏因此走得稳稳当当。 曹氏在途中忍不住问道：“弟妹练过武？” 平时还不明显，现在在湿滑的雨地上行走，曹氏能明显感觉到，云棠的腿部力量很稳，一点都不像是她的软弱虚浮。 云棠笑了，道：“哪里练过武，不过是幼时总跟着我哥满山跑，加上我爹又是木工，所以总是帮他敲敲打打啊，或者搬搬木头，可能这样稍微练出来了一点力气。” 曹氏点点头，道：“那也很好了，弟妹看着就气色很好，很健康。” 不像是她，任谁来看都是虚弱的样子。 云棠笑：“大嫂的气质，别的我不敢说，起码在密阳村和顺清村，我再没见过比大嫂气质好的人了。” 曹氏的气场是柔和的，但是可能因为寡妇的身份，她又有种倔强的意味在，这样两种矛盾的东西杂糅在了她一人身上，很是独特。 妯娌两个人说着，北苑到了。 曹氏住在北苑的西厢房，云棠护着她进了屋。 曹氏进门转身，本想邀请云棠进来坐一会，结果就看到了大踏步走过来的闻彻。 曹氏笑笑，对着不知情的云棠道：“回去喝点姜汤，别冻着了。”说罢示意她转身。 云棠转过身，刚好看到闻彻已经走至了她的面前。 闻彻对曹氏点点头，曹氏回以颔首，再对着云棠笑笑，轻轻关上了房门。 云棠看着闻彻，脸上有点笑，又有点嗔怪，“我自己就能回去，你来回跑什么。” 闻彻道：“你又不在，我在屋里待着做什么。” 明知道她得自己走回去，闻彻怎么会自己心安理得在屋里躺着，他原本就是想着赶紧把娘放下，再回来接她。 没道理别人都能被丈夫背走，她反而要从中苑走到北苑，再从北苑穿过中苑，再到南苑。 他说完就在她面前转过了身，示意她上来。 下着大雨，云棠自然也不会在这里推脱浪费时间，攀上他的背，又说等一下，随后敲了敲木门，曹氏打开门，云棠把手里的的伞递给她，“这把大嫂拿着用。” 闻彻等到两人说完话，这才稳稳当当往两人的厢房走去。 第75章 鱼汤豆腐和鱼汤面 云棠趴在闻彻的背上，稳稳当当的，倒是有了闲心去听雨声。 如今的时节，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发了新芽，有的还长出了小小的叶片，雨滴打上去，声音比直接落地上要大很多。 她一只手抱着闻彻的脖子，一只手撑着伞，伏在他的肩头的说话：“你们之前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下了这么多天的雨，会不会影响你们的进程。” 闻彻把她往上颠了一下，问道：“怎么不关心地里的粮食了？” “关心也没用，都到这个地步了，只能看老天爷给咱们能剩下多少口粮了。” 闻彻道：“放心，地里的麦子本来也是快要收获了，就算现在都被淋倒了，我们也就是减产一些，至于玉米，等到天晴了重新盖一层土。”他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接着又回答她的问题，“不算是有结果，但是也算是有进展了。” 云棠点点头，忽然看到了他的后颈上的一处疤痕，伸手摸了摸，问道：“这里怎么受过伤？” 闻彻感受到她柔软的指腹按在自己的后颈上，那点疤痕自然早就没有感觉了，但是心里倒是痒痒的。 两人进了南苑，闻彻大踏步进了两人的厢房，直接把她背进了里屋，放到了炕上。 他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说道：“战场上刀枪无眼。” 意思是这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云棠看着他换鞋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可是后颈，如果这个地方留了疤，就说明当时一定是受了重伤，可想而知，都被人砍到了后颈上，当时的情况一定十分危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是严肃，但是转过身的闻彻看到了。 他走到她面前，弯腰给她褪去了有点潮湿的鞋子，一边脱一边道：“能活下来就是幸事，何况当时的情景我都忘了。” 云棠抿抿唇，叫他把她的软底绣鞋拿过来。 这样的天气，各房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饭，闻彻和云棠一起去了灶台前。 下雨天冷，云棠就偏爱一些汤汤水水之类的饭食。 闻彻提过来几条鱼，云棠有点惊喜，轻声问：“哪来的？” 闻彻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吃，于是麻利地开始收拾鱼，说道：“上午和老四挖沟渠，在院墙外的水坑里抓到的。” 现在只要是稍微低洼一点的地方就都是水坑，但是并不是哪一个水坑里都有鱼。 云棠一边揉面一边看他收拾鱼，觉得闻彻没有直接把鱼提到中苑，应该也是懒得应付严氏的酸言酸语。 自从下雨的第二天开始，老太太就定下了各房自己做饭的规矩，一些厨房的调味料和做饭用具都是老太太亲手分的。 这鱼肉要是出现在了中苑，严氏保不齐就要老太太也分一分。 云棠道：“一会这鱼分成两份，一份炖鱼汤豆腐，另一份做鱼汤面，你给中苑也端一些过去。” 闻彻点点头，把手里收拾好的鱼都给她，然后就走到另一边开始烧火。 云棠觉得自己最满意闻彻的也是这一点，就是他永远会很自然地干活，而且不用人教就能做得很好，并且绝对不会出现她在干活，而他在一边闲着的场景。 屋外风雨不停，云棠站在灶台边做饭，闻彻一边添火一边道：“前两日我让人去看了岳父一家的情况，一切都好，吃食都不缺。” 手上的动作一顿，云棠抬头看他，眼睛在一片热气中显得亮亮的，急迫追问：“家里的房子都没事？还有大嫂如何？” 因为这场大雨，密阳村很多人家的房子都塌了，闻彻等人昨天还都冒着雨去帮忙修房子了。 她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人人都自顾不暇，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提起想要打听一下顺清村情况的想法，谁知道这人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办完了。 闻彻拉过她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道：“都好，房子漏雨了，但是很快就修好了，大嫂没有发动，想必是孩子很疼人，知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来。” 后面的话就是他故意哄她的了，但是云棠一样爱听。 是啊，大嫂如果现在发动，那肯定会手忙脚乱，稳婆不一定能来，郎中更是请不来。 提了几天的心放下了，云棠忍不住问他：“你找谁去看的？” 闻彻丝毫不隐瞒：“杜晓峰，是我在战场上结识的朋友，他看完之后托吴睿的人带了话过来。” 因为前些日子一直在调查尸体的事情，所以吴睿在山上的人手和闻彻的一些朋友都已经熟识了，彼此之间的消息也经常互通有无。 云棠点点头，不再多问，而是专心关注着锅里的鱼汤。 所幸村里卖豆腐的人家还在继续做豆腐，所以现在倒是还能吃上新鲜的豆腐。 嫩滑的豆腐从刀背上滑到锅里，出锅前再撒上一把鲜嫩的野菜嫩芽，一锅奶白鲜香的豆腐鱼汤就做好了。 云棠做了一大锅，因为除了夫妻两人要吃，还要给吴睿那边、陶氏那边和中苑都端过去一些。 两人自己剩的很少，因为云棠马上开始抻面，夫妻两人主食吃面。 闻彻先给中苑送了一份，回来再让闻恒和范哲自己来端。 闻恒一进东厢房，眼睛都亮了，“三嫂这手艺简直太造福我了！” 范哲一副“兄弟所言甚是”的表情，云棠笑着给两人盛鱼。 闻恒忍不住咽口水，他就知道这鱼不能大摇大摆地拿到人前，不然哪里够分啊，何况现在可是各房自己做饭，没道理要把他和三哥抓到的鱼拿出来分。 两人拿着饭篮子走了，闻彻在一边跟着她学抻面。 “你坐着，就看我做得对不对。” 一个人做这几口人的饭食肯定会累，闻彻现在不让她动手了，只让她坐着教自己。 云棠其实不累，但是男人要学，她也不会拦着，一边看着锅一边指导他。 一刻钟后汤面出锅。 闻彻先把人抱进了屋子里，再把炕桌支起来，夫妻二人对坐着，暖暖和和吃面条喝鱼汤。 云棠听着外面的雨声，强迫自己不去想外界的风声鹤唳，抬手擦去了男人被热气熏出来的鼻尖汗，觉得若是以后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很好。 第76章 暴雨过后 四月初七，连续下了六天的暴雨终于变成了绵绵的小雨。 云棠觉得屋子里的被子都能被拧出水来了，就这还是她嫌潮，闻彻每日都接连不断烧炕才维持住的。 听说村子里有些人家的柴火都潮了，根本点不着，不仅做饭难，就连被褥都无法烘干，导致睡在上面的人生了病。 因为闻家的嘱咐和提醒，冯建邦第一时间去观察了那几家生病的人，好在大家都听从了里正和闻家的建议，并没有感染疫症，眼下只不过是因为寒气入体而生的小病。 如今雨势变小，冯建邦终于能够召集村民们出来说事了。 铜锣一响，村民们都聚集在了密阳村中间的一处缓坡附近，一般村子里有大事或者里正宣布什么事，都是从这里说。 闻家这边，严氏早就在家里憋疯了，本来年前那次的暴雪就够窝囊人了，现在开春了，好不容易忙完了春耕，本以为能够出去找人唠嗑，结果又赶上了暴雨。 听到里正要说事情，严氏登时就站起来要去，没人管她，她便想拉着陶氏出去，陶氏不愿意去。 要放在以前，陶氏就算不想去，大概也抗不过严氏的生拉硬拽，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了不算软脾气的儿媳妇，陶氏现在的腰杆也硬了些，说了不去便守在孔氏身边不动了。 严氏哪里敢到老太太身边造次，嘟囔两声就又想去拉儿媳妇曹氏，结果曹氏起身回了屋子，严氏只好自己出去了。 张氏看了看严氏的背影，也想去，但是严氏根本就是一点都不待见她，就算陶氏拒绝她了，也不见她来喊自己。 闻震没管严氏，只是叫了闻启和闻彻两人去听一下，听听里正要说什么。 宋霜霜不想和婆母出去，但是她也不想在家里窝着，于是抱着儿子走到云棠身边，拽了拽云棠的袖子，小声道：“你去不去，咱俩去看看呗！” 宋霜霜觉得自己一个人抱着孩子自然是不方便出去，可是有云棠陪着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出去不打眼，而且自己抱累了孩子还能让云棠抱会。 云棠笑着摇摇头，“二嫂去看，南苑那边还有些活没干呢。” 确实是有点活，但不过就是抖抖被子，再把她和闻彻的衣服叠一下，抬手就干完的事，但是云棠不想和宋霜霜出去，现在只能用这种托词。 宋霜霜叹口气，又实在想去，所以站起身打算抱着儿子去。 云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二嫂可以让小石头多走走，总是抱着对小孩子也不好。” 按照一般的情况，像小石头这样的年岁，就算走不稳当也应该放手让他自己走，而不是像宋霜霜这样天天抱着。 宋霜霜张嘴想要反驳，想要说她儿子还小着呢，你又没生养过怎么能懂？ 结果她还没张嘴呢，孔氏那边淡淡说，“小石头先别带出去了，现在还不确定外面的人有没有染上疫病的，就算是咱家人从外面回来，也得洗干净再接触咱们。” 一句话，宋霜霜立即熄灭了想要抱着儿子出去玩的心思。 云棠自然看出了刚刚宋霜霜想要反驳她，不过自己提醒了也算是问心无愧了，其他的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 密阳村缓坡这边，冯建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看了看下面的人数，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说事情。 “这几天暴雨，我知道大家都不好过，但是再不好过，也一定要注意喝水的事情，生水绝对不能喝！” 底下的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肯定不喝生水！您说的我们一直记着呢！” “就是就是，我们家都是哪怕没柴火烧炕，都得捡柴火回来烧水！” “可不是嘛，之前我们家老头子天天舀水就喝，现在也不敢了。” “还是咱们村聪明啊，我听说好多村子里都不注意这个，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事！” 冯建邦看看下面，神情严肃地说：“之前出村太难，所以别的村，我都没办法去提醒，但是昨天晚上雨一小，我就让家里人跑了几趟，起码咱们村子的邻村都会注意这个，他们不出事，咱们才能更安全。” 说这话是实话，也是为了提醒那些觉得自己聪明，反倒是想看别的村子的好戏的人。 底层人受压迫，他们可怜，但是有的时候，最直白的恶意也是他们发散出来的。 闻启看看石头上的里正，和闻彻低声说，“冯建邦在大事上还是算是没那么短视。” 虽然冯建邦确实没有在接收到闻家提醒的那一天就去知会其他里正，但是也属人之常情，毕竟前几日的那种天气确实很难递信。 闻彻道：“毕竟真要有疫病从外面传进来，他这个里正多少会难辞其咎。” 何况冯建邦自己也是普通村民，于公于私，都不好坐视不理。 冯建邦强调完防疫的重要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起了庄稼的事情。 地下的村民这下都没精神了，谁都知道，之前春耕种下的玉米种子，恐怕没剩多少能活下来的了。 毕竟不是泡烂了，就是被雨水冲走了。 一提到这件事，当下就有农妇拍大腿瘫坐在地，“里正啊，咱们可怎么活啊，那小麦少收点也就算了，可是那玉米连长成都还没有，这可怎么救啊！” 这样一开头，后面就有村民跟着哭。 冯建邦的脸色也是不好看，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不能帮村民抓紧时间重新播种，二没有能力代替朝廷减免赋税，如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冯建邦看着下面或哭喊或瘫坐在地的人群，扫视过去，视线停留在了闻启和闻彻两兄弟身上。 兄弟俩本来就人高马大，现在如树般板正地立在那里，被周围人衬得更加挺拔可靠。 冯建邦莫名就想到了那日闻家来人提醒他疫症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冯建邦走到了兄弟俩面前，有点异想天开地问：“老爷子睿智，不知道他可能想出什么拯救庄稼的办法？” 闻彻神色不变，没打算说话，倒是闻启想起了出门前老爷子的叮嘱，低声说：“请您抽空来一趟我家。” 第77章 开门见山 冯建邦没有拒绝闻启的话，而是毫不犹豫地和兄弟俩回了闻家。 临走前，冯建邦也只是再嘱咐村民，不要现在就去地里收麦或者重新播种玉米，毕竟就算是雨变小了，可是也还是在下，随时会有变大的风险。 到了闻家，闻启陪着冯建邦进了中苑，闻彻则是直接回了南苑，进了西厢房。 屋子里除吴睿，就只剩下孟休在一旁，手里正在画着什么。 吴睿广见到闻彻来，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书。 “老爷子藏书丰富，这本《地广志》，我从来没有看过全本，流传在外的都是残缺不全的，没想到在这里倒是看了个够。” 闻彻道：“祖父一直爱书，藏书不多，但是本本珍品。” 两人这些日子的交流一向很多，所以言谈举止间也就少了些生疏，孟休看了二人一眼，想要退出去。 闻彻道：“孟兄弟不必回避，另外，我可否知道你现在所画的，是否是遥陵山脉的舆图。” 他问得直接，并且是直接看着孟休的眼睛问的，孟休完全不好回避话题。 但是出于习惯，孟休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殿下。 吴睿广现在已经能正常行走了，所以神色自然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闻彻，道：“三爷何以这样问？” 闻彻接过了茶，但是没喝，只是拿在手里，视线也从孟休的身上转会到了吴睿广的身上，道：“遥陵山脉地势复杂，远不像平原那样一马平川，王爷南征北战，岂会不知一个地方的舆图何其重要。” 王爷。 闻彻说得太自然了，吴睿广神色不变，但是孟休猛然紧绷起来。 孟休放松的神色不再，抬脚就想挡在吴睿广身前。 闻彻还是岿然不动，终于一口喝下了那杯茶。 吴睿广随意抬手挡住了孟休的动作，周身没有半点紧张的气氛，反而笑了一下，温和地问：“三爷从何处得知？” 他没有试图否认，也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警惊惧交加，只是依旧用闲聊的语气问，然后平静地等着闻彻的回答。 闻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吴睿广，道：“我不能说王爷处处是破绽，因为您要是站在村里任何一个村民面前，他们都不会猜到王爷的身份，”他叩了两下桌子，接着说，“但是，吴姓、数百人马、正规军的身手，还有世所罕见的腿伤，我想这一切很难是偶然。” 闻彻自然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吴睿广的身份的，只不过长时间接触下来，加上关奇这样的战场悍将都能为他所驱使，那就很好猜了。 吴睿广笑笑，面对闻彻的一番话全然肯定，“三爷这样的勇武双全，密阳村如何能困住你。” 这是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又想拉一把闻彻。 好了，事已至此，一切都可以摊开来讲了。 孟休在一边，一开始还浑身紧绷，毕竟他知道闻彻的身手，连关奇将军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若是真的打起来，孟休知道自己不会是闻彻的对手。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殿下和闻彻的对话称得上是和谐，简直和以往的交流没有什么不同。 孟休在一边愣愣地站着，直到闻彻再次看向他。 “孟兄弟所画的是否是遥陵山脉的舆图？”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次，不等孟休回答，吴睿广直接把舆图摆在了自己和闻彻面前。 “这的确是本地的舆图，但是我们很多地方都不方便露面，所以现在绘制的并不完整。” 吴睿广并不瞒着闻彻，或者说，他知道瞒不过闻彻。 吴睿广其实从第一天到闻家的时候，就知道闻家人并非池中之物，但是他并未料到闻彻这样快就侦破了他的身份，毕竟天下人皆知，吴睿广已经是个死人了，谁又会想到他还活着呢，除了那个一直没有放弃追杀他的皇帝。 闻彻认真看向舆图，孟休冷不丁地说：“你看得懂？” 这是军营的正规画法，闻彻虽然有过被征兵上战场的经历，可是一般的小兵根本不用看也不会看舆图，故而孟休有此一问。 闻彻淡声回答：“祖上一直都是军户世家，幼时一直住在军户营地。” 历朝历代关于军户的承袭制度都是大同小异的，比如说千户百户，所有的千户都是能够世袭的，对于百户而言，只有是大都城的百户才能够世袭。 闻家的祖辈在最开始就是普通的小兵，后来爬到了骑兵的百户，接着是千户，最高做到过指挥使，只不过世袭下来的就只是千户。 吴睿广很感兴趣，追问道：“老爷子曾经是千户？” 闻彻并不隐瞒，如实回答，“祖父智勇出众，曾经担任过指挥使。” 当然，那些年战乱频发，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就有多少军户逼不得已弃武归田，其中的无奈早已不是一两句能够讲清楚的了。 吴睿广点点头，心知肚明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换过多少代君主，说起来，恐怕闻家的老爷子都忘了自己年轻时经历过多少朝代了，不提也罢。 闻彻看了一会，接着就把舆图还给了孟休。 “大体没有问题，只不过很多细节都需要补充，遥陵山脉太长了，分支数不胜数，其中的天险落崖更是多，这些都需要补充。” 舆图就是为了作战用的，所有可能用到的地方，一个都不能漏掉。 闻彻说得坦荡，孟休却又是心肝一颤。 他有种在闻彻面前毫无隐瞒的恐慌无措感。 吴睿广让他先出去。 “三爷，你知道得这样多，真的不怕我手下人对你先下手为强吗？” 吴睿广是笑着的，但是他知道，闻彻不会把这句话当做玩笑话。 闻彻回答：“我若说是我闻家信任王爷的人品，那这话就太虚了，想必王爷也不敢相信，所以我只说实在的，还请王爷不要嫌我一个粗人说话直接。” 吴睿广勾唇：“请讲。” 闻彻起身推开了窗户，细微的雨声更为明显地传进来了。 吴睿广看着窗前的人，只听他道：“遥陵山脉易守难攻，王爷想要起事，只凭寿远峰上的百人是痴心妄想，在这遥陵山脉的地界上，一百个正规军，不敌三十个本地村民。” ———— 吴睿广不知道自己和闻彻说了多久的话，只知道闻彻走之后，外面的雨都停了。 关奇、洪承和范哲早就回来了，只不过听孟休说闻彻在屋里，所以一直没有进去。 现在四人都进了屋，吴睿广站在窗前，身躯单薄，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家布衣。 吴睿广是练武之人，如今瘦成这样，可想而知，之前的腿伤和心伤有多么消耗他的精力。 而现在，尽管他现在的身形依旧偏瘦弱，可是关奇等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感觉到了殿下的精气神。 关奇憋不住话，忍不住开口问：“殿下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吴睿广回头笑笑，声音都轻快了不少，道：“好事，是好事啊。” 天降闻家，天降机缘，吴睿广只觉得庆幸。 关奇也笑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殿下因何变得如此好心情，但是不妨碍他高兴。 吴睿广问道：“你们前些日子一直跟着闻彻等人在外面跑，如今发现了多少流寇了？” 范哲回答：“大大小小得有二十多支了，每支流寇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占据的都是附近山脉的好地方。” 所谓好地方，就是水源充足，有一块平坦土地的地方，和正规村子的位置自然是不能相比，但是对于那些想要占山为寇的人来说，能有个地，能起个房子就算是很好了。 吴睿广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彼此交换所发现的流寇的位置，接着让你们手下的每组兄弟也都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顺便抓紧熟悉附近的地形。” 虽然闻彻说了安排本地村民带着他的手下熟悉附近的地形环境，但是吴睿广不习惯毫无准备，所以还是想让自己的手下多下功夫。 遥陵山脉对于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实在太过陌生，毕竟之前打仗也没打到这边来，所以军营手里根本没有此地的具体的舆图，连朝廷在哪里安排了驻兵都不甚清楚。 关奇激动，粗着嗓子问：“殿下准备从这边起事？” 吴睿广没说话，只是从窗户眺望后山，只觉得眼前一片雨后的轻雾，虽然让人看不清前路，但是总归是清爽沁人的。 …… 雨停了，但是各房都准备好了菜，所以今日还是从自己的房中做饭。 云棠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看着闻彻进屋。 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但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人踩上去也会弄得一鞋子的水，天气也是阴沉沉的，不过总比前些日子明亮了一些。 闻彻进屋之后也没有乱踩，而是手脚麻利地换了一双干爽且干净的布鞋。 他洗了洗手就过来和她一起做饭。 云棠问道：“里正说什么了？” 她还不知道冯建邦来了一趟闻家，只以为他一直在村里说话。 闻彻简单说：“关于喝水的事情，还有关于收麦播种的事情。” 他这样一说，云棠就想起来了老太太早上提醒宋霜霜的话，说道：“咱们村子里有染病的吗？” 闻彻摇摇头，“目前来说，没有 ，但是也不能绝对肯定。” 谁也无法确定发病的时间或者发病的症状，毕竟就算是都称作为疫病，那症状也都不是相同的，所以现在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夫妻二人一起忙活，午饭很快就做好了，兔肉馅的博饼，配着一锅野菜鸡蛋汤。 云棠让闻彻给中苑送了些，结果还没等他回来，闻恒和范哲就已经拿着饼吃上了。 闻恒一边吃一边念叨：“太香了太香了……” 范哲在一边没有空说话，但是也紧紧跟着点头附和。 闻彻回来就见到这副场面，自己和妻子的东厢房没有关门，闻恒和范哲就坐在门槛上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 闻恒眼睛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自己亲哥，于是抓着娘和妹妹的那一份饭食就跑了。 门前的范哲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般啃着手里的薄饼，好在闻彻没有说什么，只是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范哲还是觉得饼很香，只是突然感觉屁股下面的门槛突然就变得很扎人，于是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饼，进屋拿过来了云棠已经装好的饭食，三两步回了西厢房。 他走后，闻彻抬手关上了房门。 云棠就觉得很没有必要啊，毕竟刚刚坐了两个大男人，门口为了散烟味都一直开着，现在他回来了，等人一走就关上了房门，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外人：夫妻俩现在不便开门！ 大白天的，云棠脸红。 “你快打开门，这些烟都得散出去。” 闻彻没听，而是抱着她亲了好一会。 云棠紧张地胆战心惊的，她实在没有办法不紧张，毕竟随时会有人敲门。 他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轻声说：“没人来，都吃饭呢。” 他也知道都要吃饭！他俩现在不就还没吃饭！ 只是云棠哪里推得开他，所以只能任由他亲个够，再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的烟火气都散得差不多了。 云棠觉得自己做一顿饭都没有和他亲一顿累，平复了一下呼吸，闻彻也没再继续招她，而是弯腰给两人盛汤。 吃过饭后，云棠准备去正房陪陶氏说话，顺便看看闻芷的认字进度，闻彻也正要去给屋里的水缸挑满水，刚走出房门，就听到东苑传来一阵骚动。 云棠在屋里听不到，但是她能从窗户上看到自己的夫君放下了木桶。反倒是向着南苑通往中苑的门的方向走去。 再过了一会，闻彻终于跑回了南苑的正房，看看在饭桌旁陪着妹妹认字的闻恒，又看向满脸疑惑的娘和妻子。 闻彻沉声说道：“西坡村有人染上了疫症。” 西坡村，那是张巧兰的夫家，王家所在的村子。 刚刚东苑的喧闹，就是张氏听说了这件事，非要让丈夫闻志通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去看看张巧兰的情况。 陶氏哪里还有心情关心张氏的想法，她赶紧追问儿子，“出人命了吗？咱们这边是怎么知道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吗？” 闻彻回答道：“出人命了，西坡村已经没了一对祖孙了，是张巧兰托人回来报信的，祖父祖母已经知道了。” 第78章 西坡村疫症 西坡村距离密阳村有三十多里的路程，加上山路难行，要是人走的话，没有两个时辰是肯定都不了的。 张巧兰自从出嫁后，倒是没有闹着要回来看看，回门也没有回来。 张氏还曾经抱怨过，说肯定是王家管得很严，不让新嫁娘回娘家。 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传回来个消息，竟然是说西坡村发现了疫症。 一家人都聚到了中苑，连吴睿广都来了。 吴睿广的身份，闻家的男人们都知道了，女眷就是老太太和云棠知道，严氏等人一概不知。 张氏哭得厉害，正扒着老太太的袖子哭，“娘，咱们想个法子让巧兰回来，西坡村现在多危险啊！” 闻志通扯回了妻子，脸上的无奈不加掩饰。 云棠能够理解闻志通为何无奈。 张巧兰现在是王家的媳妇，是西坡村人，虽然闻家不是她的正经娘家，可是若是平时想要探个亲，张巧兰回来闻家也不会有人阻拦，可是绝对不是现在。 西坡村发疫症的消息很快就会众人皆知，到时候若是密阳村也出现了疫症，而闻家又刚好接回了张巧兰，那么闻家和张巧兰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即便张巧兰没有患病。 而且云棠猜想，老爷子是绝对不会把张巧兰接出来的，不只是她，换做闻家的任何一个人在西坡村，老爷子都不会接回家。 原因就是凡是疫症这种东西，控制住源头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人人都跑出来，那么迟早都会使得疫症广而散之。 这是会危害宜州所有老百姓的大事，闻震不会坐视不管，可是若是贸然插手，也很难得到应有的效果。 闻震道：“密阳村也安全不了多久，老三，药材准备的怎么样？” 闻彻神色平静，回答道：“种类不太全，但是数量不少。” 云棠是知道前些日子闻彻一行人采药的事情的，闻家做这件事没有瞒着村民，所以很多村民也都纷纷效仿。 吴睿广道：“敢问您老，这药材是否针对疫症？” 闻震道：“谈不上是针对，只是存着点药材更为安心。” 毕竟现在还没有见到附近真正患疫症的人的症状。 严氏觉得自己这心是真的消停不下来了，恨声道：“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天条了，这快一年了，感觉日子就没好过过。” 暴雨、暴雪、沉重的赋税、要人命的疫症…… 严氏忍不住暗想，会不会是上头坐着的那位皇帝不是真龙天子？老天这才想方设法地提醒百姓？ 没人理她，所有人都在想着要如何处理眼前的大麻烦。 吴睿广道：“这事一定会有人管的，我想会有知府或者知州派人来查。” 这件事可不同于上次在小台山发现尸体的事，这次是疫症，是会传染的疫症，严重的话，可能会传入军营，从而动摇国本，朝廷不可能不重视。 说着话，到了晚饭的时间了，女眷们都去做饭了，男人们还在说着疫症的事情。 等到屋子里的人少了些，闻震看着吴睿广道：“殿下觉得，朝廷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因为身份已经不是秘密，所以闻家的知情人会称呼吴睿广为殿下也是正常。 吴睿广笑了，只是笑里有些讽刺，“我那位好皇兄，只会在最开始派几个郎中去看看，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斩草除根。” 屠村。 派郎中只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防着御史说他心狠手辣，但是他哪里会真的有仁慈之心来关心百姓，怕是恨不得把有可能沾染疫症的人都烧光才好。 只要来探查的官员上奏说此疫症无解并且传染性极大，那么皇帝再做出屠村的举动，怕是也没几个人会反驳了。 吴睿广的意思，闻震等人听懂了。 他们不了解新帝的为人，但是只看他规定的沉重赋税，便可知此人绝非爱民之人，那么这样来看，屠村便不是空穴来风。 闻彦年纪小，脾气也急躁，“祖父，咱们得救救那些人啊！” 闻恒没说话，但是眼里也是一样的想法。 百姓何其无辜，这样的天灾人祸，本该就是朝廷来出手想办法，若是办法是清除百姓，那该何其荒唐？！ 吴睿广沉吟一会，接着沉声说道：“不瞒各位，我这里有一药方，是前朝存留下来的治疗时疫的药方，只不过可能对本次的疫症没有那么有疗效，但是我想这是个方向。” 闻震眼睛一亮，有些豁然开朗之感。 闻震略懂医术，闻彻也能算是半个郎中，所以闻家采的药也不是胡乱采摘的，有一定的章法，若是现在有一个大致的药方，再找一个精通时疫的大夫，或许他们就能研制出针对本次疫症的治疗之法。 众人说着，外面的院子就传来了声音。 闻启探头看去，从窗子里看到了来人，道：“祖父，是冯里正。” 冯建邦苦着一张脸进了闻家的门，他是早上才来过一趟，当时说得就是如何防疫，没想到这才下午，就听闻了西坡村的事情。 冯建邦心里发慌，忍不住来找闻震给出主意。 他现在也不想再维持着他这个里正的面子了，反正闻家的这个老头脑子好用，主意多，现在情况危急，赶紧想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冯建邦果然不白来，说明来意之后，闻震就把吴睿广介绍给了他，并简单说了药方的事。 冯建邦只知道这人是从山上下来的，其余的身份倒是不清楚，只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了，只要这个人能给出治疗疫症的方法，冯建邦亲自伺候他都成。 吴睿广对冯建邦道：“您只管放出风声，只说咱们密阳村从暴雨初始就全村防疫，至今无一人患病即可。” 冯建邦追问：“为何不把药方送过去，或者说出咱们有药方？” 毕竟都是为了救人，为何不直接拿出最有效的方法？ 闻震看了看吴睿广，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 闻彻上前一步，低声对冯建邦说：“您只管去做就好，总之吴大哥会尽力保全咱们密阳村的人。” 冯建邦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密阳村村民才来到闻家的，至于西坡村，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 “好，我这就去办。” ———— 西坡村，这边的暴雨比密阳村早停了一天。 如今天气阴沉潮湿，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整个村子都像是萦绕着一股死气。 王家是新房，家里的木门都修得很是气派，张巧兰原本是很满意的，但是现在也没心情欣赏了。 王成忍不住问媳妇：“你找到那个人靠谱吗？他真的能把咱们这边的情况带给闻家？” 现在西坡村已经被本村里正杨丘派人守住了各个出入口，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张巧兰找到的能送信的那个人是沿着悬崖峭壁跑出去的。 张巧兰脸色不好看，语气也算不得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又如何得知那人能不能把话带到？” 真是够晦气的，她这才嫁进来多久，竟然就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疫症啊，说要人命就要人命，那对死了的祖孙，张巧兰在远处偷偷看过一眼，脸上倒是没什么，但是手指关节都是溃烂的。 这样的疫症，怕是没几个人见到过，何况现在村子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得了病，虽然没在听说有人死，但是照这样下去，这个村子也只能全部等死。 王成的娘在一旁盯了张巧兰半天了，现在忍不住站起身冲到了张巧兰的面前，“你是不是想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一个人偷跑，我抓到你要你好看！” 张巧兰哪里是个能受气的，何况现在本来就忍了一肚子的火，猛地站起身回嘴，“我都还没嫌弃西坡村这个晦气的地方呢！你还先骂我！” 王成娘一看她敢回嘴，忍不住就想抬手打人，王成赶紧冲上去拦着，“娘，您别疑神疑鬼了，现在村子里管得这么严，巧兰怎么可能会跑。” 言下之意，就算她想跑又能怎样，跑的出去才怪！ 张巧兰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王家自然不像是闻家那样仁义，但是王成待她也算是不错了，若非如此，张巧兰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安稳待在这里。 西坡村杨丘家。 杨丘是西坡村的里正，为人正直，脑子也灵光，就比如说现在发生的疫症之事，虽然他没有意识到要提前预防，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杨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让本村的村民流窜出去危害其他地方。 杨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杨致，小儿子名叫杨蒙，此时杨致满身水汽的从外面回来，赶紧洗手洗脸。 杨丘问道：“外面情况如何，可有村人想要逃开？” 西坡村进出的路口加上山路共有三处，如今已经全被杨家人看管起来，没有人能跑出去。 幸亏了杨家是本村的大户，不然光凭杨丘和两个儿子，岂能看管住一整个村子的村民？ 杨致面色不好看，道：“想走的人不少，但是我们都好言好语劝了，加上现在没有人死了，所以大家也能听进去劝。” 但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西坡村村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郎中，现在给村民开的药都是一些温补去火的，对于疫症，毫无办法。 杨丘愁得嘴角都是泡，但是偏偏又不能倒下，一旦他撒手不管了，那么村民们肯定都会往镇上跑，到时候一定会出乱子。 杨丘不是没有派出过人出去，可是基本都没什么收获，镇上的大夫不敢来村里看病，可杨丘也不敢让那些得了病的人出去啊，所以派出去的人，基本都只是拿回一些药，其他的也是没有进展。 杨致实在是等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没准现在村子里健康的人也会染上疫症，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人出去求救了。 “爹，我出去，这次不去镇上了，我去周边的一些村子里看看。” 杨丘叹口气，终于没有拒绝。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 密阳村，冯建邦现在几乎都快住在闻家了。 这几日几乎没有一个好消息，都是各个村子开始出现疫症。 冯建邦原本还算是稳得住的，但是现在来看，总觉得下一个产生疫症的村子就是密阳村。 而唯一算的上是有用的消息，就是大家终于知道了这次的疫症是什么症状了。 闻彻握着云棠的手，说道：“听说是身上的关节处会溃烂。” 很罕见的病症，但是一听就很吓人。 云棠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顺清村的一个邻村现在就出现了疫症病人，而现在的云家，除了有年迈的云家老爷子，还有乔氏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云棠控制不住地担心。 闻彻用力握着云棠的手：“别担心，药方就快要研制出来了。” 之前镇上的大夫治不了疫症，一是大家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二是当时镇子上还没有出现病人，大夫实在是无从下手。 可是现在，镇子上的病人与日俱增，加上闻家这边提供了吴睿广手上的方子，给大夫们提供了一些思路，所以现在的进展很是不错。 云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问：“朝廷派人来了吗？” 闻彻点头，“听说是派了一位军营副将来了兴县，阵仗不小，带来了三名大夫，只是那些人根本没有来过任何一个村子，最远也就到了阳兴镇，随便看了几个病人便说这疫症没法治。” 想必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帝的案上，现在就看皇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若是真的听从了那些大夫的说法，那么恐怕这新帝还真能做出屠村的事情。 虽说现在还有除了密阳村在内的几个村镇没有发现疫症，可是那些发现疫症的村镇多不胜数，若是赶尽杀绝，恐怕会动静太大。 云棠皱眉，“一个军营的副将，官职不低，为何这样不负责任？” 就算是皇帝不乐意操心疫症的事情，可是那也只是皇上的心思，底下的人该怎么样干活还是得好好干活啊，为何这副将如此得不分轻重。 闻彻道：“揣测圣意很不好，但是为官者还是会尽量猜测君主的心意，算是人之常情。” 像是新帝这样的性子，他连赋税都不肯漏掉一丝一毫，甚至为难百姓也要多收。 这样的人，面对患了疫症的普通百姓会怎样做，简直太好猜。 第79章 密阳村民乱 密阳村的外来人口居多，而且大多数都不是年龄过大的人，要是算起来，也就是闻家的老爷子算是年岁长的。 除了外来的人口，剩下的世世代代居住在密阳村的人，倒是有几家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 这日傍晚，冯建邦跌跌撞撞地跑来了闻家。 云棠等人正在院子的空地中央收拾晒好的草药，一看到冯建邦的样子，众人心道不好。 闻恒赶紧上前扶住马上要跌倒的冯建邦，问道：“冯叔您怎么了？” 冯建邦好不容易站稳了，一看到人就赶紧说：“咱们、咱们村子出现疫症了！” 一院子的女眷都吓坏了，云棠赶紧扶住身边的陶氏，怕她受刺激站不稳。 在一边帮忙收药材的关奇等人都凑到冯建邦附近，让他赶紧说说情况。 关奇洪承等人都知道，他们殿下准备设法赢得这兴县的民心，并且也是真的为百姓着想，最近都在和大夫一起看药方。 可是他们做下属的，虽然同样不想百姓出事，可是他们最重视的还是殿下本人。 现在密阳村也出现疫症了，他们必须知道具体的情况，要是有必要的的话，殿下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闻震也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让冯建邦坐到了墙边的木条凳子上，道：“你慢慢说。” 许是闻震的表情太过镇定，也可能是闻家满院子的药草香安抚了冯建邦的心，总之他现在是能好好说话了。 “跟我家隔着两条过道的郑家，郑家的老爷子出现了你们说的那种症状，他们家人赶紧就来告诉我了，我远远地看了一眼郑老爷子，确实是手指关节和膝盖附近都出现了溃烂的情况，是疫症无疑了。” 闻震点点头道：“他们家人还知道告诉你，这就证明咱们前些日子的努力还算是有效果。” 冯建邦连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嘛，要不是闻彻他们几个前些日子一直挨家挨户地说这疫症的症状，又告诉他们有情况千万不能瞒着，我看呐，郑家肯定就是随便抹点药就算了。” 其实换成谁家都这样，要是没人提醒的话，谁会往疫症上想呢。 闻震看向孙子道：“去给郑家送药，告诉他们别害怕，大家都在想办法。” 闻彻点点头，云棠赶紧把按份量提前包好的药草递给了闻彻，夫妻俩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闻彻大踏步出了家门。 关于如何防止传染，前些日子都尽力告知村民了，现在闻家能做的就是赶紧多炮制一些药材出来，因为一定会用到。 次日上午，郑家老爷子染了疫症的事情就传得满村子都知道了，有几户人家骂得很难听，看那架势，要不是有人拦着，他们恨不得把郑家的房子全都点着了。 冯建邦这个里正虽然没有很多人服气，但是这种时候该站出来自然也会站出来。 他的两个儿子冯成光和冯成荣都跟在父亲身后，防的就是有人会动手。 冯成荣是新婚，但是自打成了亲，整个人也一下子成长起来了，连带着也敢在他大哥冯成光出去赌钱的时候说两句。 冯成光爱赌钱，但是大部分事情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尤其是自家老爹这段日子一直为了村里的事情东奔西跑，他自然知道现在该为老爹撑场面。 被拦着的那几户人家往地上呸了一声，满脸的不平，他们是不能对冯建邦怎样，但是一看那天天出去赌钱不管闺女的冯成光都敢拦他们了，立马就推搡起来。 “你一个只会赌钱的蠢蛋赶紧滚开，这里轮不到你管！” “就是就是，管好你自己，我们去消灭郑家那是为了自己平安，你他妈的少管！” 冯成光原本来这里是为了防止他们推搡他老爹的，但是没想到现在自己成出气筒了，冯成光之前一直在镇子里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脾气根本称不上好，瞪着眼睛还能带出一丝匪气，何况这些人根本不占理，那他岂会忍下来！ 他一脚把推搡他肩膀的一个男人踹到了一边，粗声粗气道：“老子赌钱不算是好玩意，那你们这些人呢！这还没见怎么着呢，就敢去烧人家房子，全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冯成光原本就因为年前的暴雪和前一阵子的暴雨没能出村，赌瘾感觉都快没了。 现在是不下雨了，可是连上了疫症的事情，全村人更是不敢出村。 他冯成光虽然不太管闺女，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也是不会出去赌钱见一堆人的，生怕给闺女和老爹老娘带回来一堆不干净的东西，万一染上疫症怎么办？ 他好歹还算是有点良心懂点事，可是看看面前的这些人，冯成光都觉得自己岂止是懂“点”事，简直都快成了密阳村的英雄了！ 那个被踹倒的人愤恨地站起身，但是再也不敢往冯成光面前凑了。 天知道这个整天只知道赌钱喝酒的二流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 冯成荣适时地出来说话，他比自家老爹的嗓门要大，但是比大哥冯成光要脾气好一点。 “各位听我一句，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怎么能因为一个疫症就要杀人？咱们村子虽然有些偏远，可是官府又不是不管，要是真的闹出人命，那该如何？” 他说得算是有理有据，但是刚刚被踹的男人的媳妇嗓门更大，情绪也激动，“你少扯这些没用的，当谁不知道啊，那郑家的老爷子前些日子还天天串门呢吗，现在他染上疫症了，那些被他串过门的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而且这病要是真的没治，我们早晚都会没命，还不如现在先把他家除了！” 她这样一喊，原本已经被冯成光震住的人又都吵嚷起来。 冯建邦头疼，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闻彻和那个叫吴睿广的人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闻彻大家都认识，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众人奇异地静了下来，倒不是说闻彻和冯成光一样是个暴脾气让人害怕，相反，闻彻身上自带一种冷意，让人见到他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站远屏息。 吴睿广看到了众人见到闻彻的表情，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第80章 吴睿广露面 闻彻等到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沉声道：“疫症并不是无药可救，现在郑家老爷子只是刚染上，治愈的可能性很大，药材已经送到他们家了，昨日喝的药，今日他就有所好转，如此，你们还要坚持放火烧人吗？” 闻彻所说的都是实情，再加上他表情镇定，气势凛然，一时间倒是没人敢开口回答了。 那个刚刚吵嚷的最厉害的媳妇此时气势小了不少，但是还是梗着脖子道：“万一呢？万一他好不了，那我们和他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多危险！” 如果她之前说这话，还算得上能听，但是在闻彻已经说郑家好转之后，她再这样讲话，就有些咄咄逼人的嫌疑了。 闻恒看出兄长不想和这等胡搅蛮缠的人说话，于是上前一步，回答道：“万一？万一的事情太多了，意外随时都存在，又不是只有疫症能害人命，若是你这样惜命，那不如想办法从给自己造个黄金屋，多安全！” 闻恒说话向来很损，在自己家人面前自然收敛，但是这种场面就自由发挥了。 那妇人岂能听不出闻恒的嘲讽，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你——” 闻恒踢走脚下一块小石子，道：“我怎么了？我告诉你们，现在郑家老爷子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们若是还要去烧人家，那我只能报官说你们故意杀人了，还是说，你们和郑家有私怨，想要借这个机会报复？” 刚刚闹得最厉害的一帮人被吓到了，那个妇人张了张嘴，但是又不敢说话。 谁还敢说，谁要是再闹，那就是蓄意报复人家，这罪名可就大了。 闻彻扫视一圈人，说道：“结果如何，等到郑家老爷子吃完药自然会告知大家，另外，我旁边这位吴睿大哥，慷慨解囊，不仅提供了一张珍贵的治疗时疫的药方给我们做参考，更是掏了银子给咱们村子请大夫买药材，试想一下，若是疫症无解，吴大哥岂会白费功夫？” 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闻彻还是把吴睿广的名字叫成了吴睿。 吴睿广在心里感叹闻彻的心细。 他知道闻彻这样做，就是担心有人听说过“已逝黎王”的名讳，从而生出一些事端。这种心思够细，有这样心思的人更是难得。 吴睿广更是坚定了要和闻彻交好下去的决心。 刚刚的动静够大，所以现在周围了刚刚要闹事的几户人家，还有很多看热闹的村民，闻彻这一番话说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吴睿广一行人的身上。 这次跟随吴睿广出来的是范哲和洪承，两人相比较关奇和孟休，长相上会更加和气一些。 看到村人的目光注视过来，范哲和洪承又靠近了吴睿广一些，担心有人会伤到殿下。 村人中，见过吴睿广的就是那天和闻家人一起上山接人的余成轩和韩锐立，现在两人都站在人群中，带头支持闻彻的话。 “大家伙又不是不知道闻老的性子，要是一点谱都没有的事，他老也不会让三哥出来说。” 余成轩跟着韩锐立的话头说：“就是就是，现在有人给咱们出钱出力，咱们就老实听安排，多省心，你们想想，要不是前些日子三哥他们和里正提醒咱们，咱们哪里会注意什么生不生水的，就是现在染了疫症都不带知道的，对不对！” 村人们纷纷点头。 而且他们之前春耕的时候，有不少村民在地里见过范哲和洪承，面上也算是熟悉，现在倒是因着这点面熟产生了些信任。 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指了指范哲和洪承，道：“我见过这两位和另外两个生面孔给闻家帮忙干活，我相信他们是好人！” 吴睿广上前两步道：“吴某因为家中落难才辗转来到了密阳村，幸得闻家相救，也很感激这片土地接纳了我们，所以为大家做点事情是义不容辞的，请大家相信，我们还在努力改进药方，是真心希望能帮到大家。” 吴睿广长身玉立，原本是武将的体格，现在都因为患病受伤而消瘦下去了，显得有些脆弱，再加上腹有诗书，所以很容易就给人一种文人雅士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就相信他的话。 总之因为有了前面闻彻闻恒的铺垫，再加上大部分村民都是能懂好赖的，所以吴睿广说完，大家都有些感激，也没有怀疑他说话。 那几乎想要闹事的人家到底还是闭嘴了，离开之前，冯建邦要他们当着众人的面保证自家人不会去伤害郑家，得到保证之后，几户人家灰溜溜离开了。 冯成光嗤笑一声，道：“爹，你觉得他们的保证能信吗？” 冯建邦无奈叹气，没说话。 闻恒原本很看不起冯家这个爱赌钱的鳏夫，但是今天的事，冯成光做得还算是有个人样，于是闻恒道：“就算他们的保证不能信，但是他们肯定不想自家被抛弃，现在我们都说了有钱有药，除非他们能保证自家肯定染不上疫症，不然一定不会去害郑家的。” 冯成光对闻家人一向不喜欢，因为他们是外来人，偏偏还在村里很能说得上话。 但是不可否认，今天这事能平息，是闻家的功劳，包括那个叫吴睿广的，也是闻家带来的。 冯成光拍拍闻恒的肩膀，哼笑一声，道：“姑且信你们。” 事情解决完，闻彻让闻恒和吴睿广等人都回去，他自己又去了一趟郑家看情况。 等到闻彻到家的时候，午饭已经做好了。 一顿午饭吃得很是热闹，因为严氏和宋霜霜一直在骂那几户企图闹事的人家，闻震爷几个在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所以也没管严氏婆媳。 午饭过后，闻彻和云棠回了房间，云棠问了一下郑家老爷子的情况。 “明显见好，起码皮肉没有继续溃烂了。” 云棠松了一口气。 有效果就行，不然一家人都白忙活了，而且只要郑家老爷子能治愈，起码病情能控制，那就不仅是密阳村安全了，而是附近的村子都能得到治疗，这样的好事，怎能不让人高兴。 第81章 杨致求助闻家 四月十九，距离村子平时收麦子的日子还剩二十多天，但是今年情况特殊，很多麦子都倒在了地上，所以肯定是等不到正常日子来收了，大概就是这两天来收割麦子。 不只是密阳村情况如此，基本只要是被暴雨波及到的地方，今年的麦子都要提早收割。 可是现在还有疫症这回事在人们心头作乱，所以人们显然心事重重，再看看地里东倒西歪的麦子，就没有一个人能露出好脸色。 闻家南苑。 云棠在一边缝制小药包，看着闻彻擦去头发上的浮土，问道：“现在都不能确定谁是安全的，村民们也都担心出家门染上疫症，这地里的麦子怎么办？” 云棠当然知道村民们有多看重地里的麦子，可是人们显然也都是更看重自己的 命的，当然也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实在是割舍不下地里的麦子，所以即使担心出门会染上疫症，也依旧出门开始干活。 闻彻顺手把毛巾洗出来，搭在了旁边的架子上，说道：“麦子肯定是要收的，明天会安排人，把咱们分好的药草分给大家，多少能起到防止传染的效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在是地里的麦子再不收，可能就要生霉了。 云棠咬断线头，把提前准备好的药草装进去，唤他过来。 闻彻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其貌不扬的小药包，平静道：“给我的？” 嘴里说着，但是手上早就接了过来。 云棠：“……” 不然还能给谁。 “你每天都要出去，比别人面临的风险更大，这个里面的药材是我挑出来的 ，比较齐全，效果更好。” 这个其实就是明天要发给村民们的药草，只不过分给村民们的那些，里面的药草可能做不到这么齐全，效果也会有些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闻家本来就是不计回报的给村民做这些事，加上闻家的这些儿郎几乎每日都要东奔西跑，各种事情总是做不完，所以比起普通村民，他们更容易染病，自然也该有药效更加明显的药包。 闻彻知道她的意思，而且这里面的药草都是她亲手炮制出来的，布包更是她亲手缝制的，没人能说什么。 “知道了，会带好。” 云棠给他系在腰带上，低声问道：“你们今日巡村，有通知大家要准备小药包吗？” 因为分给大家的都是一些拿树叶包好的药材，自然不包括小药包，这些都是要村民们自己准备的，他们提前准备，到时候就能马上用上，也不会耽误接下来的麦收。 闻彻摸摸她的发尾，道：“通知了，大家都在缝制。” 毕竟药材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只是缝制个小药包，这个没什么难度。 他的手在她的后背摩挲，云棠觉得痒，忍不住向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慢慢拉到前面，一边握他的手指，一边说：“可惜就是咱们只能分给大家一些预防的药，其他的还是少。” 比如说给郑家送的那种治疗疫症的药草，数量太少，根本做不到每家每户都分发，只能是到时候谁家染上了，再临时送过去。 闻彻反客为主，揉捏着她的指头，摸着她手心薄薄的一层茧，说道：“会有的。” 情况很快就会改善。 云棠有点疑惑他的意思，但是也没机会细问，因为夫妻俩的房门被敲响了。 “三哥三嫂，咱家来人了！” 是闻恒，夫妻俩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去。 来人是个年轻的汉子，自称是西坡村人士，特来密阳村求救。 闻恒先带着他去洗了手脸，特殊时期，男人也没扭捏，仔仔细细洗了手脸，还掬了几捧水漱口。 闻震让家里的女人孩子都在屋里好好待着，自己带着儿孙见了男人。 那汉子长得倒是精神，只不过现在双眼都是红血丝，显然非常疲惫。 闻震面色温和，问道：“你是何人，现在兴县各地的疫症多发，你怎么会来到我们村子？” 现在这种情况，连许多镇上的文官武官都跑了，就怕染上疫症，也是因为如此，本来应该是朝廷派去各村的大夫都没去。 总而言之，现在兴县的状况就是没人管。 闻家人原本还担心朝廷会派人秘密屠村，结果现在是不管不顾，连上次派来兴县的副将都消失了。 那汉子看了看闻家满院子的药草，忍不住哽咽说道：“您、您就是闻家老爷子？” 闻震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我是西坡村里正的大儿子，我叫杨致，我们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出来寻找出路，沿途听说密阳村现在的情况算是附近的村镇里最好的，所以特来、特来拜访！” 杨致出来已经好几天了，他原本还是想着往镇上看看，结果走到中途还是放弃了，刚巧听人说起密阳村现在只有一户人家的老人染了疫症，剩下的人都好好的，而且村子里现在有人巡村，一切井然有序。 杨致直觉密阳村肯定有办法，就算没有办法，自己来看看总也没有坏处，而且 听说王家的王成娶得就是密阳村闻家的表姑娘，那闻家老爷子十分睿智，下面的儿孙也都是好体格、好身手，想必这样的人家肯定不会对疫症坐以待毙，自己一定要来看看，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杨致走到了密阳村。 密阳村早就已经安排人手巡村，防得就是一些不轨之人趁乱祸害村子，也是为了及时发现每户人家的情况。 今日带头巡村的是余成轩，他在村口遇上了想要进来的杨致，本来想直接赶走，但是杨致说了身份，整个人也是十分狼狈可怜，余成轩想起了闻老爷子的叮嘱，说是要是有其他村子的里正来，一定要先带进来。 杨致不是西坡村的里正，倒是里正的儿子，应该也算是能放进来的人，余成轩担心耽误老爷子的事，所以还是带着人来了闻家。 听完杨致的话，闻震点点头，先是让闻彦去给人拿点吃的，接着安排余成轩去通知冯建邦，最后对着闻彻道：“去把吴先生请来。” 第82章 “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 闻震称呼吴睿广为先生，原因是这些日子吴睿广一直在带着云棠和闻芷看书学习。 现在天气暖和了，闻彻便在南苑的院子里支了桌子，方便陶氏云棠在这里摘菜或者闲坐。 吴睿广现在腿伤无甚大碍，所以也经常出来走动，一来二去的，就看到了云棠在带着闻芷念书，有时候遇到不会的，吴睿广便会指点一二。 云棠一开始还会有些抵触，毕竟她甚少面见生人，即使一家人已经和吴睿广同住了很久的南苑，可是先前他很少出来走动，要说和云棠、闻芷、陶氏的关系，远不如范哲等人与她们熟悉。 可是吴睿广确实饱读诗书，云棠和闻芷遇到不会的问题，只要问他，他几乎都会解答，再加上他的年岁其实也就比云棠的父亲小几岁，说是叫吴大哥，其实真要说差一辈也不算突兀，何况陶氏也是一直都在，所以云棠和闻芷也就安心跟着他学习了。 时间一长，也就自然而然称呼吴睿广为先生了。 闻彻来叫人的时候，吴睿广正在为闻芷讲解一则寓言故事，刚好讲到尾声了。 “吴大哥，有其他村子来人了。” 闻芷相当懂事，知道祖父他们和吴先生有正事要商谈，所以主动拿起书去找嫂子玩了。 吴睿广站起身，笑着和闻彻说：“阿芷十分聪明，说什么都一点即通。” 闻彻道：“祖父和祖母一直对家里的孩子十分上心，阿芷启蒙也早，学得东西不少。” 两人并肩向着中苑走去，边走边闲聊，吴睿广道：“弟妹也是好学之人，你们家啊，能人辈出！” 闻彻道：“吴大哥懂得多，有时候我听你说话，也觉得受益匪浅。” 吴睿广无奈笑笑，道：“不过是因为我在外面待得时间多，假以时日，你们若是都走出去了，肯定远胜于我。” 杨致是知道冯建邦的，但是他不知道吴先生是何人，等不及人来，杨致先和老爷子讲述西坡村的情况。 “……我已经出来很多天了，实在不知道村子里现在除了最开始死了的两个人，现在是否有所增加，但是我确定，染上疫症的人数肯定是增加的。” 闻震示意他先别着急，接着沉稳说道：“我们村子里确实在和大夫一起寻找根治疫症的药方，现在也算是有成果，但是还得继续，我要先说给你的是，忙我们肯定会帮，但是我们村子的药材也是有限的，所以需要你爹去游说村人相信我们的药方，然后自己找药材。” 杨致连忙点头，他实在没有精力去思考更多了，现在只要有人说要帮他们，他就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聊着，吴睿广和闻彻进来了。 闻震介绍道：“这位就是吴先生，帮了我们村子很多。” 这是实话，吴睿广先后掏了药方和银子，除了那些必须购买的药材，还有很多都是人为上山采摘的，那时候闻家和吴睿广未雨绸缪，所以也没有村人可用，除了闻家人，剩下的劳力全部来来自于吴睿广的一百多个手下。 可以说，现在能有药材给密阳村的村人分发，吴睿广功不可没。 闻震自然知道吴睿广是有所求，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吴睿广的真心爱民，所以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下，闻震和闻家人愿意相信吴睿广，也愿意接受吴睿广的一些提议与帮助。 杨致刚刚已经听老爷子说了这位吴先生的一些作为，所以现在很是钦佩，也很激动。 他知道，若是闻家人和吴先生研制的药方有效果，那药方顷刻就会变成千金难求的宝贝，所以他现在的行为几乎相当于上门向人家讨要钱财，羞愧是避免不了的。 吴睿广自然能明白面前人的想法，他笑笑道：“救人是大事，也是好事，只要我能帮到，我都愿意帮忙。” 吴睿广不缺钱，起码不缺救这些村民的钱，何况遥陵山脉资源丰富，很多药材村民们都能自己找到，需要买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 有了吴睿广的这句话，杨致更加放心了，等到冯建邦也到了之后，几人开始商量如何具体施展计划。 商量快结束，吴睿广看向老爷子身边的闻彻，问道：“三爷有什么要补充的？” 闻彻目光沉沉，道：“正事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我要说的就是，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 他说得很隐晦，但是除了杨致，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杨致忍不住问：“抓紧时间是为了防止更多人染病吗？” 闻彻没点头也没摇头，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为了防着朝廷。 抓紧时间意味着可能会有危险在逼近，逼得大家不得不抓紧时间。 现在兴县虽然没人管，但是想想也知道，朝廷肯定派人监视着兴县的疫症情况，甚至有兵在暗中拦截企图逃走的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闻彻想了几个办法，都不太能了解到其他县的情况的原因，他敏锐地意识到，朝廷在暗中封锁兴县。 当然，这也算是正中闻家和吴睿广的下怀。 虽然朝廷的目的可能是任由兴县自生自灭，而闻家人是想要大家集中起来，共同治疗。 杨致也是走出来才知道，原以为西坡村已经是疫症非常严重的村子里，可是现实是，西坡村因为有他爹在不遗余力地管着，染上疫症的人数还不算是多的。 现在的真实情况是，各村都有了感染疫症的人，而除了密阳村和另外几个有明智里正管着的村镇，其余的简直都是一团糟。 要是这样的情况一直继续，那么朝廷可能没有耐心等兴县自生自灭了，也许会直接动手赶尽杀绝。 话不好说得太明白，但是好在杨致听话，他知道，可能自己来之前，闻家人就已经想着要帮助别的村子里，一定也计划了很多，所以他现在听安排就好了。 冯建邦见众人商量好了如何帮助西坡村，他这才开口宣布自己这边的好消息。 他笑着道：“村子里有不少人家开始主动掏钱了，也有的人家没钱，说是准备出人出力，总之，咱们这边准备药材的活计马上要轻松不少了。” 第83章 “不晴又如何？” 密阳村村民会主动出钱出力，闻家人其实是有一定的预料的。 云棠在中苑帮忙数完钱回来，闻彻已经烧好了水。 她在家数钱摆弄药材，闻彻等人也不轻松，光是统计愿意出力的人数并且给他们安排任务就够麻烦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棠一边换鞋子一边问闻彻，因为最近都很忙，所以闻家人几乎都是分批吃饭了。 闻彻兄弟几个一般会回来的比较晚，所以云棠都会给他们单独留饭。 闻彻一边给她兑水一边答：“刚回来一会。” “吃饭了吗？” 闻彻上手给她褪去鞋子，再把她的脚放进盆中，道：“吃了，有人送饭。” 这也是村里人开始参与巡逻后形成的风气，就是他们会给在外面巡村的人主动送饭，省得他们回家太晚错过饭。 云棠这才放心，不然就闻彻的身板和个头，她总是觉得要是不及时吃饭，肯定支撑不起来这么健壮的身体运转。 闻彻看着她有些疲惫的表情，低声问道：“数钱太累了？” 云棠：“……” 这话问的，好像是她嫌钱多似得。 但是事情还真是差不多，因为村民们送过来的钱都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所以就必须记清楚每家掏了多少。 不是为了区别对待，而是这样账面清楚，等到以后万一涉及到扯皮的事情，闻家人也好说话。 云棠动了动脚趾，说道：“本来来的人不算多，我们还能记下人家给了多少，结果后面越来越多，有的人家也不说话，直接把钱放下就走，我们这就比较容易乱。” 自然知道大家都是好心，但是闻家收了钱，就必须担起这份买药分药的差事，钱财方面不能马虎过去。 闻彻一手拿着擦脚布，一手握着她的一只脚，慢慢给她擦干，道：“会觉得麻烦吗？” 明明有里正，明明村里的大好儿郎也多得是，偏偏闻家人做得比谁都多。 云棠眨眨眼，笑了，道：“为何会觉得麻烦？都是救命的事，能多做一些我才高兴。” 闻彻没说话，给她把两只脚都擦干净，没让她穿鞋，直接把人抱到了屋里。 他在她回来之前就洗完澡了，身上有水汽。 成亲快半年了，又因为猫冬都在家里待着，所以云棠现在对闻彻少了很多距离感。 日复一日的相处是最有利的感情催化武器，起码在此刻，云棠能够一眼看出男人眼底的暗涌。 她咬了咬唇，问道：“你不累？” 每天都几乎没有歇着的时候，不是去更远更深的山里采药，就是围着村子一圈一圈的转，回到家里也要挑水砍柴，每日都不轻松。 云棠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闻彻，肯定每天都抓紧时间睡觉休息。 闻彻早就铺好被子了，现在把人往柔软蓬松的被子中间一放，整个人就覆上去了。 亲之前还低声回答她的话：“累，但是想。” 说完就不再给云棠开口的机会了。 烛光熄灭，屋子里却不是漆黑一片，起码云棠觉得自己能看清男人因为带汗而反光的肩膀，用力时会绷紧，很漂亮。 屋外有鸟雀落在窗前又飞走的动静，云棠恍然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小，怕是那鸟雀也能听到，于是便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闻彻应该是勾了一下嘴角，但是云棠不是十分肯定，因为下一瞬，男人就继续埋头在她身上。 一切结束的时候，云棠觉得自己身下的褥子怕是要洗了。 她喃喃出声：“幸亏现在天晴了……” 闻彻亲了她额头一下，接着起身下炕，哑声回应她：“不晴又如何？” 云棠侧头瞪他，语速快了些：“不晴的话，褥子干不了！” 家里能有多少褥子被子给他这样造！偏偏每次说了都不听。 闻彻提前在凳子上放了一盆水，但是已经凉了，他自己用这个擦拭身体没问题，但是给她用就太冷了。 又兑了一些热水，打湿了巾子去给她擦。 一边擦一边说：“我下次注意，争取不弄湿或者弄脏褥子。” 云棠：“……” 态度是很好，但是可信度不太高。 她没记错的话，媒婆是说他不爱说话来着，现在来看，多少有些不准确了。 不想说话，但是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云棠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不是第一次了，他给她清理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说过不需要他做这些的，但是这男人在这件事情上很是执着，基本不会给她自己动手的机会。 一切都弄完后，云棠赶紧扯来了被子盖好，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看他倒完水回来，含含糊糊说道：“赶紧睡。” “嗯。” …… 有了村民的加入，闻家的工作量少了很多，但是依然忙碌。 原因就是很多村民要来请教所需药材的种类，以防采错药材。 等到又一波村民走了，严氏说道：“咱们附近的药材怕是都采完了？” 寿远峰是不小，但是山上长得又不全是药材，到底还是野草更多，有用的药材现在怕是被村民们采摘的差不多了。 孔氏抓了一把草药，淡淡说道：“没有了就得买了。” 最怕的是连买都买不到。 严氏一听，下意识说道：“娘，咱们这边的药材没了，但是别处还有啊，去别处采摘也是一样的。” 孔氏看了看儿媳妇，又看了看孙媳妇，问道：“阿初，你觉得老三他们能去别处采药吗？” 云棠打包药材的手不停，听到老太太的问题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别处的药材有别的村镇的人要用，咱们若是去了，他们就没得用了。” 所以每个村子的人，最好还是只采摘自己村子范围内的药材，若是不够，宁可花些心思去买，也尽量别去动别的村子的。 孔氏点点头，又看向儿媳妇道：“现在西坡村已经知道需要什么药材了，开了这个头，别的村子也早晚会知道，我们的初衷就是为了救人。” 所以哪里能趁着别的村子还不知道药方，就去提前抢药材的？ ———— 四月底，密阳村准备开始收割麦子，预计附近的村子也都是差不多的时间。 可能是因为有了药材，所以密阳村的人们胆子都大了一些，眼瞅着比先前更敢出门，但是地里的情况一样让人头疼。 开始收割的前一天，冯建邦出家门来了一趟闻家。 他对闻家的态度经过疫症一事开始转变了，相比之前的忌惮和防备，现在冯建邦对于闻震这老头是彻底的服气。 不仅仅是因为闻家揽下了防治疫症的事情，而且在整件事情中，老爷子对于各处的调度都比他这个里正更加有头脑也更加有道理。 这是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的事情。 事实摆在眼前，密阳村的情况就是比别的村子更加好，甚至现在已经有余力去帮助别的村子了。 冯建邦如今大概也能猜到，闻家在落户在密阳村之前，一定也不是普通的老农民，先不提下面那些小辈，只说闻震和他妻子孔氏，两个人就胜出自己一大截，自己先前的一些做法确实幼稚又可笑。 真要是轮到事情上了，他这个里正空有一颗想要为村民排忧解难的心，实际上是没什么能做到的。 可是闻家不仅有这份心，还真的能给出切实的解决办法吗，并且是行之有效的。 先是早早提醒村人注意生水和茅厕牲畜圈的问题，从根源上最大程度降低了村民们染病的可能性，接着安排他们自家人采集药材，这才能赶在麦子收割前给村人们及时发放了足够的预防的草药。 除了这些，闻家的儿郎在巡村的任务中都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要是没有闻彻他们几个带头，估计村里没多少要担起这件事情的。 别看闻彻平时不声不响也不爱说话，但是经此一事就能看出来，村里的儿郎们似乎都挺服气闻彻的。 不管是因为他本身的气势，还是因为他上过战场的经历，总之有的人站在那里，就是让人信服，这是本事。 冯建邦在往闻家走来的路上还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小的先不说，就说他家那原本混不吝的老大，现在眼瞅着是越走越正了，主动提出要加入巡村的队伍就不说了，而且还要和闻彻一队。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闻家门口，闻彦正在清扫门前的杂物，看到里正走过来，放下扫帚把人迎了进去。 冯建邦看看闻彦，猛然发现闻家最小的孙辈也是如此的高大健硕，虽然面上还是一脸的少年气，但是放在普通人家也是能鼎立门户的。 “你忙，我自己去找你祖父。” 闻彦笑笑：“我忙完了，进去歇会。” 冯建邦进屋的时候，看到闻震正在和吴睿说话。 闻震抬头看到他，打招呼道：“来了，坐。” 待到冯建邦坐定之后，吴睿广伸手倒了一杯水放到了冯建邦面前：“里正最近辛苦，瞧着瘦了不少。” 因为吴睿出人又出钱，所以冯建邦对吴睿很是和气，说话也总是抱着一种感激的语气，“帮你们分点一点罢了，最忙的还是闻彻他们，整天在外面忙。” 就说西坡村的事情，现在因为西坡村来不及晾晒药材，所以很多都是从密阳村这边借的，这中间涉及到的一些事情，就都是闻彻带着人在交涉。 冯建邦虽然看起来瘦了，但是实际上没操多少心。 吴睿广笑笑，接着道：“这两日就得安排收麦子了，里正怕是也不得歇。” 若是和以前一样，那自然是每家每户都收割自家的麦子，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必须要安排每家每户错开时间收割，哪怕是一家上午来，一家下午来也好，最起码相邻的耕地，不能同时收割，以免出现的人多了增加染病的几率。 本来冯建邦是没有想到这样细的，但是那天杨致来寻求帮助的时候，还说了他在外面打听到的其他情况，其中就提到了有的人家相约出门，结果都得了疫症，最后也分不清谁给谁过了病气。 涉及到人命的事情，冯建邦再不敢想当然了。 提到此事，冯建邦确实有些发愁，因为今年每家每户所需要的收割时间都比以往要长，原因就是地里有太多被暴雨淋倒了的麦子，这些麦子现在就是乱七八糟，怎么收场还是个难题。 可是偏偏现在必须错开时间收割，分给每家的时间必然会少。 当然也不是不能往后一直推，可是麦子收回来还要晾晒，这些都是占了时间的。 冯建邦忍不住跟老爷子说了这些事情，其实就是闲聊，他觉得这件事情无解，只能是大家牺牲掉一部分粮食。 “……您说这事闹的，人们肯定会不乐意，但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是到了朝廷派人来收田税的时候，村民们还没有准备好，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真真是一天也拖不得。 闻震和吴睿广对视一眼，吴睿广看向垂头丧气的里正，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冯里正，若是我说我有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愿意接受吗？” 冯建邦手掌无意识握拳，既紧张又激动，身体忍不住前倾，哆嗦着声音问道：“吴先生有什么办法？” 冯建邦不是随便相信别人的人，但是眼前这个人已经帮了密阳村很多，所以冯建邦对他有期待。 吴睿广抬头看向半敞开的门，顺着这门缝能看到远处的群山轮廓，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在潮湿的山洞等死的日子，那种绝望到现在都在侵蚀他的心脏，远胜过当时的腿伤，但是与那时不同的是，他如今有抵抗的能力和精神了，虽然现在要走的道路很狭窄，但是他觉得，往后也许是一条生路。 他想起了闻彻的话：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 他收回目光，看向冯建邦忐忑又期许的眼睛，说道：“我手下有一百青壮，过些日子也许会更多，如果里正同意的话，他们回来帮村民干活。” 第84章 水源 吴睿广除了在寿远峰的一百人手，还有在宜州城的两百人，先前买的很多药材就是从他们手里传过来的。 幸而从小台山出现尸体的时候，闻彻就已经开始带着寿远峰的人调查事情了，所以那一百人的粮食问题都能解决。 从小台山的尸体，再到现在的疫症采药，闻家的几个兄弟和寿远峰的一百人从陌生变得熟悉，而吴睿广也从中探出了自己的新出路。 虽然现在疫症当前，但是根治的药方迟早都能研制出来，吴睿广并不是非常担心这件事。 他看中的，是兴县的所有百姓。 他想要他们活着，他更加需要他们活着。 而他现在能帮到村民的地方，实在太多，冯建邦不会拒绝。 冯建邦当然不会拒绝，他甚至当场哽咽。 “吴先生、我、我，我谢谢您！” 他这样说着，竟然起身要给吴睿广行大礼。 吴睿广自然不会接受，赶忙托住了冯建邦的胳膊，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还是地里的庄稼更重要，我这边暂定一百人，您估摸着去安排。” 冯建邦连连点头，又看了看在一边老神在在的闻震，说道：“这恩情我记着了。” 吴先生是闻家人发现的，也是闻家善良收留了吴先生，所以才能结下这份善缘。 他替密阳村记着闻家和吴先生的恩情。 闻震道：“快去安排，该怎么和大家解释这一百帮手，就看你了。” 冯建邦自然心里有数，好歹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里正，这点事要是再做不好，那他也是白干了。 何况这种明摆着的好事，村民又不是傻子，为何要拒绝。 只不过，冯建邦犹豫地看向吴睿广，问道：“您、需要我们出多少钱？” 现在的劳力不便宜，何况正是秋收用人的时候。 吴睿广猛然被问愣了，接着马上反应过来，失笑道：“我说帮忙，自然是要真心诚意帮大家，拿钱算怎么回事。” 他现如今虽然没有招兵买马的大钱，但是家底还是有一些的。 他那位好皇兄只顾着要他的命，反而是忽略了他的银钱。 冯建邦有点尴尬地笑笑，接着就是彻底地长舒一口气。 “您是大善人，我替密阳村的百姓谢谢您！” …… 密阳村东北村口，闻彻正在和韩锐立所带领的一小队人轮换。 密阳村是个不小的村子，人口也不少，暴雨的时候，恰逢刚刚忙活完春耕，所以那些在镇上或者县城做工的村民还没来得及走，以至于现在村里的青壮人数非常充足。 闻彻和冯建邦商量着，把村里的青壮都集中了起来，一共有两百人左右，这还不算那些因为特殊情况要时刻守在家里的。 两百青壮分成了八个小队，分别守着密阳村的两个正经村口以及几个人们走多了而形成的通山入口。 除了闻彻、闻启、闻志义和闻志通，韩锐立和余成轩也都是每个小队的带头人，六人之外，冯建邦还推举了两个身材孔武有力的汉子，八人分别带队，轮流守村。 韩锐立道：“三哥快回去歇歇，这边有我看着。” 他们主要就是防着外民的人闯进村里，另外有人巡村，也能及时帮到需要帮助的村民，防止他们有人因为生病不敢出门而丧命。 闻彻点点头，抬脚要走，闻恒自然是跟着闻彻一队，现在也是累得有点脚步虚浮，拍拍韩锐立的肩膀，两步走到了村口石碑一边的小溪流边上，准备洗洗手脸。 虽然这溪水也是生水，但是闻恒又不喝，所以倒是也没那么忌讳。 闻恒刚要捧起一捧水，手还没碰到水呢，动作却是瞬间停了下来。 闻彻敏锐地侧过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闻恒随手捡起一边的一个小木棍，伸向了小溪流中间的一处杂草附近。 闻彻等人都往这边走，等到走近，闻恒刚好从水里挑出来了一只鞋子。 闻彻的表情没变，但是立刻开口：“去三个人，顺着溪流往上走，看看情况。” 他的声音一向低沉，外人听不出什么不同，但是闻恒一下就听出了自家兄长情绪的变化。 “哥——” 闻彻没听他说完，而是接着吩咐：“我和韩锐立身边各留下五人，剩下的都去村里，挨家挨户通知，叫他们现在都不要打水。” 有的人家比较有巧思，直接引了山里溪流的水到自家的院子里，现在这种情况，这样的人家很危险。 四十余人互相看看，都赶紧往村子里跑。 他们这些日子已经领教了闻彻的料事如神，所以多多少少养成了听到他的话就马上执行的习惯。 等人都跑开了，韩锐立低声问道：“三哥怀疑什么？” 闻彻抬脚也顺着溪流走，说道：“怀疑水彻底不干净了。” 之前让大家不喝生水是为了预防，因为不能担保水不干净，但是现在，恐怕有人故意掐断村民的饮水来源。 闻恒的脑子转得快，听到他哥的话更是马上反应过来，有点不敢置信地说：“这水里，别是泡了死人……” 闻彻听到他的话，但是脚下不停，顺着溪流往上走，一直走到了之前巡村没走到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是密阳村的地界了。 之前出来看情况的三个青壮跑回到闻彻面前，对视一眼，都面色发白，有点绝望地说道：“前面、前面水里有人、有死人！” 跟在闻彻后面的所有人面色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是只是死人的话，三个青壮的反应不会是这样的，除非—— “那人染了疫症！？” 韩锐立急急问道，但是话问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那三个人点点头，像是吓得说不出来话了。 闻彻大踏步往前走，直到看到了那漂浮在水上的男性尸体，脚上少了一只鞋，那只被闻恒看到了的鞋。 尸体因为一块石头而卡在这里不得往下，水流则一遍遍冲刷着他身上的溃烂的地方，并且带着这些能够传染人的脏东西，流向密阳村。 ———— 冯建邦这边还没来得及走，就刚好碰到闻彻派回来的人来闻家传话。 “三哥那边说了，让村子里的人都先别用水。” 冯建邦没反应过来，但是闻震立刻问道：“村口的溪流出问题了？” 若非如此，现在正是人们马上要做饭的时候，像闻家这样家里有水缸的人家少，大部分人家都是在小河里打水回家，几乎是用多少打多少，存不住水。 现在告诉人们不要用水，怕是小溪流出了问题。 来闻家通知的人是小辈，听到老爷子问话赶紧回答，“具体的并不知道，就是看到四哥从溪水中间挑了一只鞋出来，三哥就赶紧让我们回来报信了。” 闻震点点头，说已经知晓了，让那小辈赶紧去别家接着通知。 冯建邦面色有点僵硬，脸部因为极度恐惧而显得有些灰败。 他看看在一边沉思不语的吴先生，又看看老爷子，哆嗦着声音问：“水要是出事了……” 那就不只是密阳村一个村子的事情了，密阳村是在山上，小溪流穿过密阳村能一直流到山下的一些村子里，若是真的有事，牵扯范围太大了。 闻震如何不知，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还不知道水到底有没有问题，但是及时止损才是最要紧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 闻震敲敲桌子，“赶紧派人出村，去沿着溪流的流向往下走，凡是有可能用到这条溪流的水的村子，都要提醒一遍，暂时先不要用了。” 冯建邦点点头，闻震接着沉声叫了一声“老五”。 闻彦本来就在院子里，听到祖父的声音就赶紧跑进屋子。 他原本也是要跟着出去巡村的，但是家里不能没有干活的，像是给牲畜喂食之类的，闻彦就没让嫂子们动手。 几步跑进屋子，闻彦问道：“怎么了祖父？” “你去，去找你三哥借几个人，你带着人去一趟西坡村，让杨里正检查他们村子附近的水源，看看有没有出事，要是出事了，要及时广而告之。” 闻彦脑子没有三哥四哥那么灵光，但是是个很听话的孩子，现在听到祖父神色严肃地叮嘱了这些话，闻彦也没有多问什么，点点头就要去办事。 吴睿广及时拦住：“别去找三爷了，去叫上范哲，你们两个分别骑着骡子和马去，更快，范哲身手好，他一个人跟你去就足够。” 闻彦看老爷子没再说什么，知道他是同意吴先生的话的，于是闻彦点点头，转身就去南苑找范哲。 冯建邦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告辞去干活。 冯建邦一走，一直在里屋的孔氏也走了出来。 孔氏不是毫无见识的普通老妪，刚刚三人的所有谈话包括孙子派人来传的话，孔氏都听在了耳朵里。 她叹口气，看看神色不明的吴睿广，缓慢道：“吴先生的另外两百下属怕是要抓紧过来了。” 老妇人的声音既不清明也不雄壮，可是却像是一记警钟，狠狠敲在了吴睿广的心口。 “您的意思是？” 孔氏小幅度地摇摇头，道：“先前吴先生的人和老三都查出来了附近有诸多小势力在作乱。” 就这一句话，吴睿广立刻就清楚了孔氏的意思。 不等他继续推敲，闻彻回来了。 年轻的男人带着一身山野间的草木味道进屋，一看就是刚刚钻了野草丛。 闻震问道：“情况如何？” 闻彻道：“距离村口一里的地方，那的溪流里被放进了一具因为疫症而死的男尸，伤口全部裸露，水流一遍遍冲刷着，然后全流到下游来了。” 下游是密阳村，还有密阳村更往下的一些村子。 而这样的尸体，闻彻不能保证只有这一具。 话音刚落，端着饭往屋子里来的严氏就差点把手里的碗都扔出去。 云棠眼疾手快地用手肘托了一把严氏的手腕，道：“您快端好。” 严氏这才稳住，只是眼神都呆滞了。 现在是午饭的时间，刚刚云棠等女眷都在厨房做饭，因为闻家还在用水缸里的水，所以午饭倒是能正常吃上。 吴睿广自从腿好之后，也经常来中苑这边和闻家人一起吃饭，所以没走。 严氏把手里的盘子放下，看着闻彻问：“老三，那咱们村子以后怎么喝水啊！” 闻彻看看在一边盛饭的云棠，接着转过头来回答：“尸体已经捞出来了，二哥已经带人往山上去了，只要上游没有脏东西，水早晚都会流干净。” 严氏下意识追问：“那你二哥——” 闻震打断她，声音不高不低，“吃饭。” 严氏立刻闭嘴，坐下吃饭。 吃到中途闻志义和闻志通回来了，显然也是知道了闻彻那边发现了尸体的事情，简单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打算下午把整个村子所有有活水的地方都检查一遍。 严氏突兀开口：“老三不去吗？” 闻彻神色不变，继续低头吃饭。 闻志义无奈皱眉头，看看老爷子又看看侄子，对着媳妇说：“老三昨天熬了一个通宵。” 严氏的表情僵在脸上，不说话了。 她以为闻彻打算偷懒不出门，偏偏让自己儿子去干活。 孔氏看看大儿媳妇，接着又安慰似得看看陶氏，接着拍拍云棠的手，“阿初下午也歇歇，最近也累了。” 这意思是一会不用刷碗了，晚上也能少做一顿饭。 孔氏说这话不是偏帮三孙子两口子，而是知道最近三孙媳妇确实辛苦。 一边帮着操持草药的分发，一边也没拉下给家里做饭。 严氏惯会偷懒，宋霜霜也是经常要顾着小石头，所以经常少做饭或者少刷碗，曹氏和陶氏的身子骨又不好，张氏也是长辈，所以这样一看，就是云棠会辛苦一点。 云棠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于是看看那边已经放下碗筷的男人，低声应下。 严氏知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于是这时候虽然有些不满云棠可以得老太太准许休息，但是也忍着没说话。 第85章 “没有什么是需要你一定要忍的” 云棠和闻彻一起回了南苑，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等回到进了屋，云棠意料之内地被他抱了起来。 她没反抗，但是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男人的肩膀：“你先去洗澡。”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在哪里染了一身的灰。 闻彻用力亲了一口她的侧颈，说道：“一起？” 云棠的手揪着他肩膀处的衣服，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片麻，低声说：“你自己去。” 在外面忙了一天不够他累的，她今日可不能一味地顺着他，何况现在是中午。 闻彻不强求，本来也是逗逗她。 抱着人进了屋，把人放在桌子上，自己出去洗澡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云棠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闻彻眼力好，隔着不短的距离都能看清书封上的字，道：“医书？” 云棠点点头。 她倒不是想着找出方法来尽快结束疫症，而是因为最近都在摆弄药草，就对这方面产生了一些兴趣，想着闻彻也通医理，她若是遇见不会的还能问他，多好的事。 闻彻不打断她，自己草草擦了几下头发就上炕躺着。 他没那么困，但是确实熬了一夜，又加上上午临时出了溪流尸体的事，所以即便脑子不累，但是身体也略有疲意。 云棠放下手中的书，伸手帮他按揉头部。 闻彻不明显地勾了勾唇，道：“这也是你学的？” 云棠：“……” “郎中教的。” 闻彻他们从县城里找了几名郎中，集中教给人们辨识所需要的草药。 闻家这边的郎中是闻姑母从阳兴镇找的，所以几乎是很早就来了，中间恰逢陶氏因为连日忙碌头痛，所以云棠特意跟郎中学到了点按揉的手法和穴位，除了缓解疼痛，兼有缓解疲劳的效果。 闻彻闭着眼享受她的按揉，其实没什么别的感觉，但是她离得很近，所以她身上淡淡地清香会丝丝缕缕飘到他的鼻尖，倒是更为明显地放松了他的身心。 云棠本来的手劲也不算小，所以做起这种活来倒是真的很让人舒缓，闻彻喜欢她的手在他的发间拨弄，但是也知道这样费力气会手腕酸疼，所以没一会就把人拉到了怀里。 他还记得老太太让云棠今日下午休息的事，低声问道：“这几日是不是很累？” 云棠自然能猜到他为什么这样问，于是半趴起身，看着他道：“我真的没有多干很多活，是祖母心疼我。” 虽然严氏和宋霜霜都爱偷懒，但是大嫂曹氏和婆母陶氏都在尽力多干活，张氏虽然没有多干，但是起码也把她的分内之事做好了，云棠不至于去计较自己多干了多少。 她本来就是晚辈，体格也健康，稍微多做一些，不值得抱怨。 而且她的脾气又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严氏和宋霜霜要是真的过分了，她自然不会闷头忍着，何况老太太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否则不会让她今日下午休息。 闻彻抚着她的腰，双眼看着她的脸，低声道：“没有什么是需要你一定要忍的。” 她懂他的未尽之言，笑着趴回他的胸口，道：“所以我不会委屈的。” 云棠陪着闻彻歇了一个晌午，下午时间多，闻彻陪着她把屋子里的一些被面都洗了，这些都是大件，云棠平时一个人基本不会动这些，都是等到闻彻有时间的时候，夫妻两个人一起忙活。 云棠洗的时候还有些犹豫，问道：“这些水能用吗？” 闻彻两只手臂因为拧水而显露出漂亮的弧度，回答道：“能用，我回来之前检查过这段水源。” 闻家的位置比较好，本来就靠近山溪，后来闻彻又多引了一条水道到院子里，平日用水很是方便。 听到他的话，云棠放心了，心想做饭也不必那么担心水不够用了。 夫妻两个人都动作利落，所以把整个东厢房都收拾了一遍，时间还是很早。 ———— 闻彻恢复力很好，歇了一个中午就缓过劲了，于是准备晚上接着出去巡村。 云棠自然也不会真的晚上什么都不干，到了时间还是去帮着做晚饭了。 夫妻俩一起来的中苑，正好赶上闻启进院子。 闻启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浑身脏污不说，脸色也不好看。 闻彻皱了皱眉，迎上去接兄长，什么都没问，先一起进了屋子。 云棠去厨房告知了宋霜霜，宋霜霜连忙把手里的菜刀交给云棠，自己端了一盆水进屋。 正屋里，闻震正在和吴睿广交谈，抬眼就看到自己两个孙子进了屋子。 老爷子问道：“是不是遇到事了？” 闻启还没来得及说话，宋霜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闻启赶紧转身，眼神示意媳妇闭嘴。 宋霜霜看到丈夫一身的土，哪里忍得住，张嘴就要哭。 闻启无奈，只能先声明：“我没受伤，先听我把话说完。” 宋霜霜这才把水盆放到了一边，想要在这听着，但是一看屋子里都是男人，终究还是回了厨房。 罢了，今天丈夫肯定不用出去巡村，那就等晚上再说，而且看着人还能在这里说话，估计也没受什么重伤。 等到宋霜霜出去了，闻启这才和闻彻坐定在桌子旁边。 吴睿广直接问道：“二爷遇到了什么？” 若不是发生了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情，闻启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 闻启道：“那尸体确实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投放在村人的饮用水源里。” 此言一出，闻震等人的表情都没变，但是明显瞳孔紧缩。 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是现在得到证实，还是让人背脊发寒。 闻启声音低沉，接着道：“我带着人一路顺着溪流的方向往山上走，上面倒是没什么东西了，不过看那一路的地势，我猜想，那具尸体应该原本是放在更高处的位置的，不然若是一开始就放在现在的位置，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也就是说，闻彻等人发现的那具尸体，其实很有可能是被水流冲下来的，恰好被闻彻等人发现，机缘巧合免了密阳村村民的灾祸。 闻彻垂首不语。 他想，更高处的水源是一处山巅湖泊，放在那里，能同时影响更多的村子——若是那些下黑手的人是这种要屠尽所有村子的目的，那这样才符合他们的作风。 闻彻开口问道：“二哥一路上遇到生人了吗？” 闻启点点头，声音有些发沉：“我们，的确是遇上了一伙陌生人。” 闻启回想那个时间，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还是莽撞了，虽然结果是有惊无险，但是还是差点害得跟着他的青壮遭遇不测。 他一边回想，一边叙说着当时的情况。 当时闻启一伙人差不多已经快要到了密阳村溪流的源头，那附近开始出现一处又一处小湖泊，是天然的水源，甚至在那里还能看到一些支流流向不同的方向，大概是流往别的村子。 附近的很多山村都是靠着河畔而形成的，先人大概也是图方便，所以到了今天，基本有常年流水的地方，旁边都是村落。 闻启这次一共带了十个人，都是挑出来的爬山的好手，对这附近也还算熟悉。 其中一个人道：“二哥，这附近绝对有人出现过，就在不久前。” 他说得如此肯定，是因为这里虽然离着密阳村不算是特别近，但是先前还没有疫症出现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村人会上山的，所以对这附近了解不少。 有人跟着点头，接着说：“地上的这些印子，绝对不会是动物的脚印，是人的。” 是不止一个人的。 现在还没到夏季，所以现在地上还没有那种那片野草，有些光秃的土地很容易留下脚印。 闻彻低头看，看着那些凌乱且深的脚印，猜想来人定是没想到有人会追到这里，所以连痕迹都没有抹除。 而现在密阳村的村人连家门都很少出，岂会来这里呢？ 其次这里离着别的村子更是远，所以这些脚印实在可疑。 闻启眉头紧锁，越是出现这些蛛丝马迹，他越是关心从附近这些湖泊分出去的其他支流，或者说支流旁的村落。 他猜到老三一定已经通知了祖父，祖父和里正也一定会及时派人去知会其他的村子，可是就怕那些村民不当回事。 闻启叫了八个人，让他们两两结伴，一起顺着支流去看情况，若是也发现了和密阳村溪流相同的情况，那这件事情就严重了。 “若是你们发现其他村子的水源中也有尸体，那就一定要告知那些村民，不过不要太靠近他们。” 其他村子的情况不如密阳村，所以染病的风险也大，闻启不能让自己村子的青壮染病，甚至回来染上村人。 尽力去帮忙就好了，但是若是把麻烦带回了村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等到那八个人分头出发了，闻启带着剩下的两个人，开始顺着脚印走。 这里平日来的人少，所以即便地面草不多，但是也比其他地方树多草深，三个人弄得颇有些灰头土脸。 但是好在并没有白来。 就在闻启三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之后，就看到前方有三个农家汉子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人腰上绑着麻绳，正在伸手一点点顺着麻绳往上拽东西，旁边的两个人也在帮忙一起用力。 闻启三人就地蹲下，借着灌木丛和过于粗壮的大树挡住身躯。 闻启身后的两个人一声不敢出，因为那三个脚下有明晃晃的三把大刀！ 闻启没回头，但是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再尽量去俯低身子，避免被发现。 那边的三个人应该是正在苦苦用力往上拖拽东西，呼吸粗重，动作艰难，所以对于身后不远处的这点微小动静没有在意。 闻启三人就静静地等着，毕竟不知情况，不好贸然上前。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三个汉子拖上来了一个死人。 没错，闻启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判断，那被绳子绑住了腰身，沉沉摊在地上的人，就是一个死人。 面色灰白且不说，主要是身上溃烂得相当厉害，衣不蔽体，所有溃烂的伤口都是从关节处延展开来的。 手指骨、腕骨、肘骨、膝盖、脚趾…… 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而且那些溃烂的地方，都被人剪开了衣服，就那样明晃晃地露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因为染了疫症而失去生命的人。 没有入土为安，没有一点喝药治疗的痕迹，甚至现在，都要被人像拖一滩烂泥一样拖到这里。 那三个人显然是并不直接接触尸体，就连搬运都是用绳子拖拽上来。 他们知道，此人是染了疫症而死的，所以他们不敢碰。 没人能想到这个画面，闻启三人也想不到，但是事情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闻启还算是沉得住气，身后的两个青壮却是险些没有吐出来，都是及时捂住了口鼻才压抑住了声音。 闻启没有回头看也知道两个人为什么这样，实在是里那个尸体的状况太过骇人。 溃烂的地方不只是皮肤破裂、血肉翻出来，更是在肉里长满了白色的小虫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闻启都能看到那些虫子的蠕动，不难想象它们的数量巨大。 这具尸体，可比在密阳村的溪流里发现的尸体还要惨烈。 闻启三人同时想到，染上疫症，如果不救治，竟然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想不到，也不敢想。 闻启盯着那三人，而他身后的两个青壮则是在心里默默庆幸，庆幸自己的村子有人出来承担这件事，庆幸他们喝了预防疫症的药材。 闻家、吴先生、里正，都是值得他们感谢的。 即便现在不知道那些药有没有用，可是他们是确确实实进行了自救的行为的，所以两个青壮想，他们的村人起码不会死。 再看眼前，那三个带着刀的人的目的似乎随着那尸体的可怕，也变得让人害怕起来。 千辛万苦把一具尸体运上山巅，过程中还不能触碰，所以只能费力，用绳子一点点拖拽。 如此耗尽心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一名青壮忍不住了，轻声说道：“二哥，他们明显不安好心，说不定咱们村子的水，就是他们干的好事！” 闻启不做声，心里也是如此猜想，或者说不是猜想，而是已经肯定了。 他更是能猜到，他们现在把眼前这个尸体运上来，目的也是投放进水源里，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谋财？ 害命？ 第86章 如何安排 闻启身后的两名青壮其实都被那具尸体的样子吓得不行，但是还是强行攥着拳头，沉声道：“二哥，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干！” 都猜到了，他们是想把尸体往水里扔。 其中一人说着就要上前，闻启及时拉住他，道：“咱们手无寸铁，他们手里的三把大刀能要了咱们三个人的命，不能硬来。” 不能凭着一股劲莽上去，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闻启三人不仅会失去性命，也还是拦不住那三个人的行为，村里更是接收不到一点消息。 两名青壮对视一眼，都点点头，“二哥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闻启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光凭这一点，村里的普通汉子就服气他。 闻启点点头，他确实不如闻彻和闻恒脑子快，但是好在他身为兄长，足够沉稳，面对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偏头看了看前面正在说话的三个人，闻启低声道：“你们两人分两个方向跑走，只尽力跑就行，不要被追到，我只需要你们把人引走。” 若是只剩下一个人，闻启有信心，自己能对付。 他补充道：“选你们熟悉的道，后期要有把握能甩开他们。” 两名青壮点点头，低声确认了彼此要跑开的方向，接着毫不犹豫就分别向两个方向开始悄声移动，等到离着闻启有些距离了，他们同时制造出动静，然后就是拼命地跑。 这里到底离着密阳村近，他们也算是熟悉地形和方位，所以心里哪怕有些惧怕那三人的大刀，可是依旧有信心能跑开，实在不行他们还能往山下的村子里跑，就不信他们敢举着大刀追进村子。 如闻启所料，那三个人对跑动的动静相当敏感，其中两人几乎是马上就抬脚追了出去，其中一人甚至忘了拿起地上的刀。 好机会！ 闻启估摸着时间，觉得那两个人跑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于是自己也起身冲向了在场剩下的一个男人。 这男人留着络腮胡，听到闻启的动静，赶忙转过身，抬手就把手中的大刀挥了出去，闻启动作显然更快，甚至已经抓起了地上剩余的那一把大刀。 络腮胡和闻启的刀砍在一起，下一瞬分别震开，他神色震惊，狠声问道：“奶奶的！你小子是谁？” 闻启手腕动动，反问道：“你们又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闻启现在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一身狼狈，头发上都是草屑，于是那络腮胡很快不再慌张，反而紧握着刀柄，狞笑道：“你是附近的村人！告诉你，你们活不久了哈哈哈哈哈哈！” 闻启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问：“你们是想要用这些尸体来让我们染病吗？在水里下手？” 那络腮胡像是已经把闻启看成了一个死人，说起话来没有一丝遮掩，道：“当然，这法子多好，省事又有效，还没人能够查到，毕竟现在疫症闹的这么厉害，你们就算是整个村子都死了，那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闻启眼眸暗暗，突然问道：“你们是土匪？” 络腮胡道：“少他妈的啰嗦，等你们都死了，村里的粮食和钱财，都得是我们的！” 络腮胡就不信了，一个普通的村人，还能打得过他！ 络腮胡没有正面回答闻启的问题，但是闻启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他们就是想不费一兵一卒获得附近所有村子的财产，毕竟土匪也是需要先吃饭的，而今年的老天爷一点都没怜惜百姓，暴雪暴雨毁了人们的口粮。 家里有地的村民或许还能有点收成，可是那些上山的土匪，大概只会抢掠了。 他们若不是土匪，那还是能是什么！ 络腮胡大概是想到了刚刚的动静，笑了，“刚刚是你让人引走我们的人，告诉你，没用！” 他说着，就要举着大刀攻过来，闻启自然不是白上战场的，虽然因为受过伤，身体不如以前健壮，但是出手的招式都成熟有力，对付一个只会放狠话，其实连拿刀的姿势都不对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被闻启一刀插进心口的时候，络腮胡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但是再不可置信，他也还是倒在了那具尸体旁边。 这里已经很是偏僻了，闻启没打算收拾，现在还是先回去告诉大家实情最好。 包括这具因为染了疫症而死的尸体，到底是要烧，还是要埋，还是要听郎中的。 回程路上，闻启及时救了刚刚负责引开土匪的一个青壮，这个土匪身手不错，远胜于罗络腮胡，眼看着就要追上那名青壮，闻启立刻抬手阻止，虽然最后了结了他，但是也不可避免地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幸好没受伤。 这名青壮一脸愧疚，问道：“二哥？没事？” 闻启摇摇头，道歉：“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得你出事。” 年轻的儿郎笑笑：“是我害怕，腿软，其实这畜生连刀都没带，我怕他干啥！” 闻启有些担心另一个负责引开土匪的青壮，旁边人道：“二哥放心，徐哥比我胆子大，而且那条路他熟，没问题！” 闻启最终在村口遇上了那名姓徐的青壮，对方身上带血，但是确实没有受伤。 徐泊道：“那小子虽然带刀，但是是个怂货，一看快到咱们咱们村子了，手都抖了。” 闻启拍拍他的肩，“死了？” 徐泊点点头。 闻启道：“好身手，放心，我肯定告诉里正，记你一功！” …… 闻启叙述着，除了说明了山上的事情，还着重夸了这个叫徐泊的青壮。 闻震也赞许地点点头，“是个好苗子。” 老爷子现在这个年纪也没放弃练武，平日里起得比家里的小辈都早，在云棠她们做早饭之前，就在院子里晨练。 徐泊作为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儿郎，今日能够战胜一个手持大刀的土匪，这就相当不错了。 闻启有点羞愧：“祖父，没留下活口。” 三个土匪，都已经毙命。 闻震道：“关键时候自然是保命要紧，你们三个都没受伤，就是好事，而且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就够用了。” ———— 因为这三个土匪，所以冯建邦晚上又来了一趟闻家。 所幸现在村子里日夜都有人巡村，比平日里都要安全不少，冯建邦在这个时候走夜路也并不担忧什么。 这次，闻震让全家人都在中苑听着这件事，就连闻芷和小石头都在。 小石头困得直点头，闻启抱着儿子坐在桌边。 闻彻坐在云棠旁边，陶氏也拉着女儿的手在旁边，脸色有些不好看，反倒是闻芷安慰似得拍拍娘的手背。 陶氏被女儿逗笑了，心情倒是没有那么忧虑了。 因为闻家人要议事，所以今天的巡村没有安排闻家人，闻志义和闻志通都在。 两人和女眷们，一起都听闻启简单又说了一遍山上的事情。 严氏知道自己不应该现在说话，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害怕，声音颤抖地问道：“爹，咱们村子不会让土匪盯上了？” 闻志义想要阻止媳妇说话，但是闻震抬了抬手，回答儿媳妇的话，也是回答和严氏有相同疑问的人。 “不只是咱们村子，保守来看，整个兴县都不会太平。” 严氏一下子没声了，瘫坐在凳子上不动了。 云棠的手指蜷了一下。 她注意到了老爷子的用词——保守来看。 那若是放开了看呢，是不是整个宜州都将会陷入混乱？ 闻彻注意到了妻子的呼吸的停顿，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两个人的膝盖相碰。 云棠转头看向男人，闻彻却是看着老爷子那边，但是她知道，他在安慰她。 夫妻俩的动作没人注意，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吴睿广坐在闻彻旁边，身后站着关奇和洪承。 他道：“里正，无论如何，麦收不能再耽误了。” 冯建邦有点神游天外，被吓的。 但是听到麦收的时候，这个因为接连祸事而消瘦的中年人还是点头，“对，麦收不能耽误，总不能让大家伙饿肚子。” 可是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冯建邦觉得自己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做里正做得很是轻松，村里没什么难事，可是现在，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逃避的心思。 闻震敲了敲桌子，冯建邦看过去，在对上老爷子那双睿智清明的眼睛时，冯建邦几乎浑身一个激灵。 “您……” 闻震不打断他，就那么看着冯建邦，等他说出完整的话。 但是冯建邦最后低下了头，沉沉问道：“您老有什么想法吗？” 闻震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他刚刚是在担心，担心冯建邦承受不住现状，想要放弃里正这个身份，甚至想要让他来管理村中事务。 还好，他虽然可能有这个想法，但是最终没有开口。 闻震没有直接他的问题，而是说：“你身为里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冯建邦的头更低了，他搓了一把脸，道：“我现在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得您来拿主意。” 闻震道：“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是我说了，也得你来告知村民，甚至要做什么，也得你来带头。” 闻震不想让冯建邦觉得，他这个里正全是听别人的，所以很多事情都要事先说好。 闻家人想要自保，也想要帮助村民们渡过难关，可是强出头不是明智的做法。 吴睿广看看老爷子，又看看了冯建邦，道：“里正，老爷子能帮您查缺补漏，可是很多时候，您还得站在前面担着。” 他说得比较直白，但是更适合现在的冯建邦，否则他听不懂。 闻震叹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甚至不想做这个里正了，可是现在不是你能撂挑子的时候。” 话都挑明了，冯建邦就急忙道：“可是您分明更适合——” 若是以前，冯建邦绝对不会说这句话，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就是他冯建邦根本没什么能力能护好村民，反观闻家，个个顶用。 闻震打断他，道：“我适不适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若是不干了，村民们会丧失所有的斗志。” 就好比带头的人都怂了，那下面的小兵怎么还会冲锋？ 这个时候，除了该干的事不能停，剩下的，就是一股劲！ 冯建邦一怔，有点恍惚，但是慢慢点了下头。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终于冷静了一些，道：“您说，我该干的还是会去做，但是现在想事情，我肯定想得不周全，只能指望您了。” 闻震点点头，这才开始说：“首先是问清郎中，那些染病了尸体该如何处理，免得后面出事，若是别的支流也出现了类似的尸体，要去查明白来源。” 闻启一手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一边接着老爷子的话说，“祖父，这件事我来办，等到我派出去的那几个兄弟回来，估计会有眉目。” 闻震点点头。 宋霜霜和严氏倒是想要开口，但是现在屋子里的气氛着实有些凝重，而且又是闻启主动揽的差事，实在不好说什么。 “另外，就是那三个土匪。” 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到底是多大的势力，除了兴县还有没有祸害别而地方，这些都要查清楚。 这事不简单，老爷子看向自己的三孙。 闻彻微微点头，道：“这事交给我和老四，还有就是吴大哥，恐怕要出一些人手。” 闻彻自然也有一些人手，包括杜晓峰等人，但是肯定是不够的，现在吴睿广的人手和闻彻磨合得很不错，合作起来会很顺利。 吴睿广自然同意，“三爷要用多少，要用谁，尽管挑。” 闻家人有本事，吴睿广越发肯定这个判断，起码面对现在的情况，吴睿广觉得自己做得不会比闻家人更周全。 冯建邦问道：“那其他的村子？” 闻震道：“尽力帮，近处的一些村子可以去通知他们的里正，就说，若是他们需要，可以派人来密阳村学习如何辨认草药，远处的，就只能靠口口相传了，至于药方，我们都会给。” 闻家和密阳村不是救世主，现如今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第87章 两百人 因为闻家的男人们都有各自的任务，所以能在家里待着的时间就不多了。 闻彻和云棠回到屋子里，云棠先去给他找衣服。 闻彻是要去往山里钻，所以用不上太好的衣服，云棠这两日收拾了一些闻彻的旧衣服，原本是为着麦收做准备的，但是现在闻家也就老爷子和闻彦在家，其余的人都要出去。 闻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道：“随便一件就好。” 云棠把衣服拿出来，放在了衣柜旁边的小桌子上，她转过身，看到男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神。 “……怎么了？” 闻彻走过去抱起她，轻得很，这个动作让她比他还要高出一点，闻彻微微仰视她，反问：“是不是不放心？” 年轻的姑娘稳重伶俐，但是到底没有那么会掩饰情绪，起码闻彻能感觉出来，她有点低落。 但只是低落，连不开心都算不上。 云棠受不住他的目光，只能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自己埋进他的颈窝里，再开口时，声音显得闷闷的，道：“只有一点。” 她确实是不放心，因为听到了闻启描述的情况，那些人竟然有刀。 太危险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里的农具都少有铁的，他们却有货真价实的刀，这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闻彻要带人去找寻他们的踪迹，虽然看似掌握主动权，可是毕竟还摸不准他们的人手和具体位置，总得来说还是风险更多。 云棠知道闻彻从战场上历练过，可是自从她嫁过来，闻彻便没有做过什么危险的事情，就连之前闻恒所说的，闻彻打败了关奇，也是云棠未曾亲眼见过的，这样想来，她便怎么也不能放心。 闻彻抱着身上的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动动手指解去了两人身上的外衣，然后一起上了炕。 他实话实说，“除我之外，没人能带头去办这件事。” 这不是他自傲，而是事实。 首先就是人手问题，除了闻彻自己的人，现在还要加上吴睿广的人，闻志义和闻志通都和吴睿广的人手不甚熟悉。 再说闻启，他今日已经直面了土匪，虽然安全回来也没有受伤，可是严氏和宋霜霜必然再不同意他去调查有关土匪的事情了。 村里的与余成轩、韩锐立和今日所知的徐泊，他们或许勇武双全，可是毕竟经验少，现在土匪的事情可称为最重要的事情，所有人都必须尽最大的能力，由此可见，闻彻是最合适的。 云棠道：“我没有想拦着你，也知道你最合适，只不过是担心你。” 她不是头脑不清楚的人，若是真的不乐意闻彻去，可能她在闻彻提出来的时候就会闹，既然她当时默认了，现在自然也不会反驳。 总归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闻彻出去，不仅是为了周围村镇的百姓，更是为了自家人能平安无恙，否则在水里做手脚这种事，谁能防一辈子呢，还是要主动解决才好。 云棠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咱们家的麦子怎么办？” 肯定是要去收割的，朝廷还来不来收税不知道，但是人们还是要吃饭的，总不能逃过了疫症，反倒因为没有饭吃而饿死。 闻彻顺顺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腰，道：“吴睿广的人明天就到了，咱家人出去的多，所以会多分几个人给咱们家。” 吴睿广的人手毕竟对这附近不算是特别熟悉，对地势的情况也比不上闻家人，所以他们可以来帮忙，但是带头的肯定是还得闻彻来，剩下的庄稼的事，他们倒是能帮忙。 云棠看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低声道：“吴大哥出钱出力出人，现在他自己还跟着老爷子和里正一起费心，他图什么啊？” 云棠相信这世道也有好人，但是真要是一点都不图的，那也是太少见了，云棠不觉得吴睿广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感谢村民。 真要说起来，还是闻家人对他更有恩，吴睿广真要还，也犯不着为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兴县操心。 闻彻一点都不会觉得她问题多，反而会认真回答，这也是云棠觉得闻彻区别于其他男人的一个要点，就是他从不会觉得女人只要照顾好家里就行了，在他这里，他愿意看到云棠懂得更多的东西。 “他现在就是希望兴县的百姓无恙，所以他图谋的东西，也在百姓身上。” 云棠从他肩膀处抬头，看向他，重复道：“百姓？” 闻彻问她：“你觉得百人多吗？” 云棠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百人对于一些小点的村子，怕是能形成个村子了，如何不多？ 对于密阳村来说，现在被安排起来巡村的青壮也就差不多只有两百人。 闻彻接着说：“吴睿广手里的人，差不多就是这些，他安排他们来给村民们做农活，这确实很多，咱们村子几乎不用愁地里的庄稼来不及收了，可是这百人要是放在战场上，一阵箭雨就能让他们丧命。” 他语气平淡，反倒是更让人相信他的话的真实性。 云棠反应快，但是语气里还是有着不敢置信，“你是说，吴大哥是想要更多的人，更多的，能效忠于他的人？” 闻彻点点头。 吴睿广在他和老爷子面前其实没有否认自己的心思，毕竟这也算不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给村民提供帮助，村民自然会感激他，这份信任和感激来得理所当然，不是吴睿广强迫来的。 那么在面对一个爱民护民的人，再去对比只知道征税的皇帝，百姓会偏向谁不言自明。 云棠比家里的女眷知道的更多一些，闻彻和她说过吴睿广的身份。 当今天子的弟弟啊，这身份听起来那么远，可是云棠却每日都能见到，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实感。 可是今日听闻彻这样一说，云棠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一个被逼到深山，被逼得与妻儿分离的男人，他怎么会不想去复仇呢？ 何况他手里还有人，现在更是有办法召集到更多的人，换位来看，云棠觉得自己也会尽力一搏。 云棠想着这些东西，闻彻就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别想太多，百姓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就算知道的再多，也总是要根据已经发生的情况来看下一步走哪。” 所以想太多，或者说焦虑太多，在这个世道是没什么大用处的。 云棠问他：“所以，咱们家是肯定要支持他吗？” 云棠说不出造反两个字，可是现在看，吴睿广大概就是要走这条路了。 闻彻笑了，抱着她躺下，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若是我们家以后都追随他，你要如何？” 云棠怔了一下，好像被问住了，但是她还是认真思考闻彻的问题。 她想得专注，闻彻就在她脸旁呼吸着、等着。 良久，云棠轻声道：“是非对错，都要到了眼前才能看清，现在朝廷确实没有爱民护民，可是要说造反也太早了，我所求不过是家人安稳平顺，其余的，都是围着这个目的进行的。” 闻彻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那么在意闻家人所选的道路，说造反太早，也是因为现在还没有被朝廷逼到非要做选择的地步。 闻家人是否跟随吴睿广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一家人的安危。 闻彻亲亲她的耳朵，“放心，我所想的与你一样。” 云棠好奇：“那你和祖父，是已经答应吴睿广要追随他吗？” “你都说太早了，他岂能不知？”闻彻把玩着她的手，平平静静道：“现在大家都是为了百姓能熬过这一段日子而去做事，其余的都不重要，咱们家也只是普通老百姓，走一步看一步，他现在没有提过任何计划，我们也只顾眼下就好。” 总不能人家还没说什么，闻家人就主动说想要效忠与否。 ———— 次日，冯建邦在村中空地敲锣，每家每户都派了一个人来听。 主要就是水中尸体和麦收的事情。 村民在得知闻家的那位吴先生可以提供劳力来帮忙自家收麦子之后，都是不住地感激。 密阳村现在的团结和凝聚力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眼看着郑家的老头一日日好起来之后，他们更是集中起来炮制药材，对于家中儿郎要去每日巡村的事情，虽然有的人家稍有微词，可是大多数都是支持的。 就看现在，若不是有人巡村，那水里的尸体岂能被发现，没被发现的话，那现在大家伙没准都得得病。 所以说啊，这闻家老爷子就是有远见。 都是一个村子，这段时间冯建邦天天往闻家跑，他家的两个儿子更是跟着闻彻等人巡村，多年的老熟人了，大家还能不知道冯建邦的能力？ 现在密阳村一切井井有条，大家也能猜到，这些大部分都是闻家老爷子的主意。 冯建邦早就对闻震心服口服，也一直没有隐瞒闻家的作为，所以现在也不会产生什么嫉恨之心。 冯建邦对村民道：“吴先生的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有他们帮忙，大家不用再发愁地里的农活，所以先前咱们选出来的巡村的青壮，还是要继续听安排。” 这意思是，不是每家的儿郎都能在家帮着收麦子。 有人不懂了，在下面问道：“为什么啊？他们还要巡村？” 冯建邦义正言辞道：“咱们密阳村是基本没事了，可是其他的村子还是水深火热，咱们村的儿郎比起吴先生的人来说，更为熟悉附近的山川地貌，由他们跑腿帮助别的村子，你们来说，是不是更合适？” 吴睿广就站在冯建邦旁边，适时地补充一句，“大家放心，我的人都是做力气活的，不会耽误大家收麦子。” 下面的人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反正有人帮忙干农活就好，自家孩子若是有别的安排，那也行啊。 就这样，当日中午，吴睿广的人就到了寿远峰的南侧。 因为寿远峰中还有吴睿广的人，所以两边很顺利地对上了暗号，闻彻去把那南侧的两百人接了进来。 他们是从宜州来的，一路上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因为要打听消息，还要努力降低存在感，所以也颇为辛苦。 除了一直守在吴睿广身边的关奇四人，寿远峰山上的一百人自然也有带头的，此人名为毕春，要是按照军营的叫法来，可以称呼他为百户，但是现在，闻彻只称呼他为毕兄。 毕春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带着人，跟着闻彻调查小台山尸体的事情，早就对闻彻十分熟悉了，现在自然也担当起闻彻和另外两百人的介绍人。 “三爷，这是阿海，是我的胞弟，也是这两百兄弟的领头人。” 毕春拍了拍毕海的肩膀，又向自家弟弟介绍闻彻，“这是闻彻，闻家的三爷，咱们殿下现在住在闻家，腿伤能好，也多亏了三爷。” 毕海一听，立刻就要行礼来感谢闻彻。 闻彻稳稳托住他的手臂：“吴先生对我们帮助良多，接下来的麦收，也还得劳烦兄弟们。” 毕海爽朗一笑，道：“三爷客气了，只是农活而已，怕是咱们弟兄们还没等活动开，就都完事了。” 闻彻知道他的意思，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平日操练的强度就很大，只是收麦子，确实不算是累活。 毕海知道，自家兄长能把闻彻介绍给一众兄弟和他，那肯定也就是殿下的意思，这代表他对闻彻的信任。 只要殿下信了，毕海就也能完全信任闻彻。 两百人自然要有地方安置，寿远峰上没有地方了，所以闻彻直接带着毕海等人回了村子。 密阳村一共有一百二十户人家，算得上是大村子，闻彻给每家分两人，有的人家地方，是一人，如此就把毕海等两百人的住所安排好了。 毕竟这两百人都是来帮村民干活的，村民们自然乐意负担他们的住所和吃食问题。 忙完这些还不到傍晚，现在天黑得很晚，所以家家户户就都下地了。 闻彻回了一趟家，先去中苑和老爷子说了两百人的情况，又去南苑见了陶氏，最后对云棠道：“最迟三日，肯定给你们递消息。” 云棠点点头，送着他出了门。 第88章 收麦子（已加更） 闻彻离开得悄无声息，虽然村民们都知道了有土匪的事情，但是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即便担忧，可是还是觉得眼前的庄稼更重要。 闻家这边，除了老爷子和闻彦能够每日都出现在地里，闻志义和闻志通都是在身上没有任务了才会过来，闻恒则是跟着闻彻走了。 闻启那边，早已经出发去往别的村子了。 村民们都投入到了庄稼地里，吴睿广的人也确实都是干活的好手，忙活起来一点都不比干农活的老把式慢。 闻家人多，所以地也多，现在全靠着男人们在地里忙活，除了原本就跟着闻家干活的范哲和孟休，毕海和另一个年轻的儿郎也过来了。 如今已是正式收麦子的第三天。 闻震割了一会麦子，起身歇一会的同时，看了看自家的地还有多少没割完。 不算太多了，范哲等人手脚麻利，一边收麦子的同时，还顺手都按份量扎在一起了，省了后面的很多事。 范哲抬头看见老爷子眺望远方的动作，笑了笑，“您老放心，剩下的这些，再有半天的功夫准能完活！” 只要把麦子收回家里去了，那就好办了，晾晒都省事。 闻震笑笑，“多亏你们了。” 毕海对闻家很有好感，不说他们救了殿下，就说这一家子的男人都是练武之人，这点就很让他们这些武将亲近。 闻家老爷子又是睿智明理的，相处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毕海把一摞摞捆好的麦子抱到地头，回来就听到了老爷子的话，说道，“这算什么啊，全当给我们练耐力了。” 割麦子倒不是个多么费体力的活，就是要一直弯着腰，时间长了会有点酸。 闻震笑笑，正准备低头继续干活，就看到对面跑过来一个人，离近了才看清，是冯建邦的小儿子，冯成荣。 “爷，二哥带出去的人回来了两个，带回来了四个里正，我爹叫您一起去见。” 冯成荣是和闻彻等人一辈的，叫闻震一声“爷”也合适。 范哲闻言接话：“您快去，我们收拾完这一点也回去。” 闻震都要走了，哪能留他们在这干活，于是道：“一起回去，也到饭点了。” 范哲等人自然是听老爷子的，于是众人一起回了闻家。 进了中苑，闻彦和范哲等人一起卸骡车上的麦子，闻震拍拍身上的土进了屋。 云棠正在堂屋给冯建邦倒水，看到自家老爷子进来，赶紧拧了块巾子递过去。 现在的天气早晚还好，但是中午能把人热得冒烟，家里的男人们干完活，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汗。 闻震简单擦了擦脸，擦完之后自己洗干净了巾子，让云棠自去忙活，不用管他。 “这是晾好的绿豆汤，您记得喝了。” 云棠把一碗绿豆汤放在老爷子面前，转身出了正房。 她还得去厨房，这几日家里没断过肉，就是怕男人们把身子累亏了，所以每日都吃得很好。 云棠的厨艺好，所以孔氏说这几日就让她负责操持这些肉，其他的不用管。 她往厨房走着，范哲和毕海一边卸麦子一边使劲抽鼻子。 范哲笑着说，“夫人今天做的什么？好香！” 毕海是个自来熟，眼里又有活，肯干，所以最近几日和闻家的人熟得非常快，和云棠这个相处起来不费劲的夫人也是很投缘。 毕海还在心里感叹过，果然能救了殿下的人家就是不一般，尤其是这南苑的夫妻俩，闻彻和云棠一看就和其他的村人不太一样。 毕海笑着说，“肯定是肉啊！你小子还问！” 闻家人就是讲究，这几日在吃食上，还真是一点没委屈兄弟几个，他们干活也有劲。 云棠笑得大大方方，回答：“炖了野鸡和野兔，包你们吃得满意。” 或许是因为闻家人多，也或许是因为吴睿广一行人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总之云棠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要比之前更加外向一些。 就说以前，她要是碰上毕海范哲这种一看就是练武之人的男人，肯定会有些胆怯，或许还会悄悄敬而远之。 现在却能很快和他们相熟，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压力。 厨房里的严氏和陶氏闲聊，道：“阿初看着面皮软嫩，实际上操持起事情来也算是一把好手啊，我现在见到你们南苑的那几个男人，偶尔还会打哆嗦呢。” 陶氏给灶膛添柴，道：“大嫂是和范哲他们接触的少，他们住在南苑，现在连阿芷都不怕他们。” 这个怕，不是说关奇范哲他们长得吓人，而是一种气势。 杀过人见过血的气势。 严氏道：“反正你这儿媳妇是个胆子大的，有出息！” 陶氏笑笑，安静烧火。 堂屋这边，冯建邦带着四个其他村子的里正，分别坐在了桌子的三边。吴睿广和闻震坐在一边。 那四个里正，其中一个正是西坡村的里正，杨丘。 杨丘不等别人说话，自己率先站起身，道：“犬子回去跟我说了闻老爷子和冯里正以及吴先生的态度，我杨丘现在只能说大恩不言谢，只要密阳村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不推辞。” 杨丘话说得简短，但是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激动。 杨丘没办法不激动，现在西坡村的情况非常好，不仅没有人继续染病了，而且那些染了病的，也都被不同程度地治好了一些，起码没有性命之忧了。 闻震示意杨丘坐下，道：“还是杨里正当机立断封了村子，不然现在就算是有药，也不会产生这么好的效果。” 杨丘摆摆手，觉得自己那点安排实际上没起到什么作用，到底还是他儿子带回来的那些药材和药方好啊，特别管用。 其余三个里正来这里就是相信密阳村，现在看到西坡村的里正如此激动，想必这密阳村的药方确实有效。 其中一个里正迫不及待开口，“我们也是想要恳请密阳村的里正和村民帮帮我们，可不可以卖给我们一些药材？” 现成的草药还需要炮制，根本来不及，所以只能先买密阳村的，等到人们吃下药好一些了，就可以自己去学着炮制药材了。 闻震低头喝绿豆汤，把这问题都交给冯建邦来回答。 冯建邦道：“我们不卖。” 此言一出，除了杨丘，剩余的三个里正都有些怔愣，还想要再次争取。 冯建邦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你们需要多少，我们都会尽力提供，等到你们都缓过劲来了，可以还给我们相同分量的药草。” 也就是说，密阳村根本没想着要趁着这个机会从别的村子手里挣钱。 一个面容憔悴的里正道，“这、这真是……” “太感谢冯里正了！我们、真的是、我们也和杨里正一样，只要你们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 如果说来之前或许还觉得密阳村有所图谋，但是现在，他们都能感觉到，密阳村是真心想要帮助他们。 冯建邦摆摆手，道：“我们村子除了自己炮制的药材，也有一些是吴先生提供的，所以我们也是接受了别人的恩惠的，现在岂能用这些东西去赚钱。” 三个里正赶紧又拜谢吴睿广。 吴睿广道：“现在的疫症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疫症只要我们有药，早晚都能控制住，现在，还是那些土匪让人头疼。” 三个里正都点点头。 这也是他们赶来密阳村的原因之一。 不出闻震所料，除了密阳村，确实也有其他的村子的水源被动了手脚。 杨丘道：“现在各村都在收麦子，恐怕挪不出多余的青壮来对付土匪。” 闻震和冯建邦对一眼，默认了。 密阳村的情况毕竟是个例，吴睿广的人手虽说够多，但是往别的村子来分，实则是不太方便的。 一来别的村子的疫症还处在严重的阶段，吴睿广的人过去会很危险，若是染上病，平白会多许多麻烦。 二来密阳村的人对吴睿广更加信任，加上有闻震和冯建邦在一边，他们就不会多猜疑吴睿广的身份和那两百多青壮的来源。 可是别的村子未必会如此，陌生面孔带给人的感觉都不会太好，没人能保证兴县的所有人都是好人，都不会去刻意调查吴睿广的身份，所以最保险的，就是别出风头。 闻震道：“土匪一事，是我的孙子发现的，若是后续有了麻烦，大概也是先找来我们密阳村，诸位不必过于忧虑，专心操持好庄稼就行。” 闻震知道杨丘的话不是托词，除了密阳村，别的村子确实都自身难保，恐怕要是没有药的话，他们的青壮连出门下地收麦子都做不到。 一个里正开口问：“那药材，我们今天能否带走？” 不怪他着急，实在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等不得啊！ 吴睿广道：“只要各位需要，我们今天能提供五百包预防药、两百包针对疫症的专用药，再多就拿不出了。” 吴睿广已经派人秘密出了宜州城，就是出去找药。 毕竟疫症只是在宜州下面的几个县蔓延，其中数兴县最为严重。 他手里有钱，再加上村民凑的一些，买药肯定是够了。 但是绝对不可以在宜州城内买，那样容易吸引到朝廷派下来的人的注意。 真要让朝廷知道兴县的百姓有能力自救，恐怕那些官员还是要来按时收税，可是现在除了密阳村快忙完了，其他的村子还差得远，根本没有粮食交给朝廷。 到时候要不就是交钱，要不就是把家里的青壮交给朝廷充军。 可是百姓手里哪会有钱，再说充军，前几年一直在打仗，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一点了，哪里有人家会愿意自家的顶梁柱去给朝廷卖命。 所以现在，能拖就拖，兴县的百姓可以自救，但是最好不要让上面的人注意到。 云棠进来送水，刚好听到了吴睿广的话，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想要说话。 闻震注意到了孙媳妇的欲言又止，道：“阿初想说什么？” 云棠把手里的水放下，道：“祖父，咱们的药方这几日改了一点，所以那些原本用于预防的药，现在也有了一些治疗的效果，我想说，若是别的村子有患病的人，病情若还没有特别严重，只喝预防的药也没差的。” 冯建邦闻言连连点头，道：“那就更好了，诸位回去可以斟酌用药。” 闻震也点点头，“我这孙媳妇从一开始就在跟着郎中备药，她的话，诸位尽可相信。” 云棠被老爷子这么一介绍，脸上就点不好意思，续上水之后就退了出去。 闻震最后道：“我们村的药材，诸位不用着急还，若是有别的村子来找诸位询问药材或者药方的事情，也请诸位伸把手，都是兴县的百姓，大家共度难关。” 杨丘等人一齐点头，都保证不会用药方来牟取私利。 云棠刚出了正房的屋门，就看到大伯闻志义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云棠刚要开口打招呼，就看到闻志义先笑了，“阿初看看谁来了。” 云棠面色懵然，紧接着就看到自家大哥从闻志义后面走了出来。 是云毅。 云棠何止是惊讶，简直有些惊喜了，连忙迎上去，“哥怎么来了？家里没事？嫂子如何了？” 她原本还能忍耐对家里的挂念，但是现在一看到大哥，就什么都压不住了。 孔氏等人听到动静也都从厨房出来了，云毅一一问好。 等人叫完了人，云毅这才和妹妹说话，“家里都好，你小侄子还不到两个月，也好，你嫂子生的时候也没遭罪。” 云棠闻言又是高兴又是有点心酸，“我都没回去……” 云毅道：“过些日子再回去也是一样的，现在密阳村安稳，你就在这待着，爹娘也更放心。” 云棠点点头。 兄妹俩简单说了几句，云毅就看向了闻志义，道：“三爷有话要带给家里，老爷子现在有空吗？” 他刚问完，云棠还想问大哥怎么遇见闻彻了，堂屋的人就都出来了。 闻震送走了冯建邦和几位里正，招呼着云毅进屋。 “阿初也一起进来。” 第89章 金虎帮 云毅随着闻震进屋，后面还跟着孔氏、云棠、闻志义、闻彦。 吴睿广正在屋子里誊写药方，以备不虞。 闻震给云毅和吴睿广做了简单的介绍，接着问道：“你可是遇见老三了？” 云毅点点头，看了云棠一眼，示意她闻彻无事，接着详细说道：“我是在垦南山附近遇见三爷一行人的，他们路过那里，是要往北走。” 闻震道：“垦南山，距离这里有六十里了。” 云毅点点头，道：“家妻产后身子弱，垦南山那边野山羊比较多，我也是冒险过去的。” 云棠不好打断老爷子和大哥的谈话，所以孔氏问道：“以云现在情况如何？需不需要郎中给看看？” 以云是乔氏的名字，云棠感激地看向老太太，为她替她问出口，也为她记得大嫂的闺名。 云毅笑道：“劳烦祖母记挂了，现在都好。” 闻震接着问道：“老三有说什么吗？” 云毅点点头，声音低沉：“三爷说了，光是他们现在发现的，就不下三股势力，其中两处匪帮都是比较小的，不足为惧，约莫也就十人，真想消解他们，集结村里的青壮就能办成。只有一处，名为金虎帮，大概有三百人，手里还有武器，三爷他们现在只是偶然抓到了一个企图往别村水里动手脚的小喽啰，那人称自己是金虎帮的人，三爷现在知道的，有关于金虎帮的信息，都是此人吐露的。” 金虎帮，闻所未闻。 只是那若真的是一个有三百人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因为三百人对于朝廷的正规军来说，不过是一阵箭雨就可以解决的事，可是对于百姓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何况就眼下来看，那金虎帮没有丝毫同情心，视百姓的命为草芥，甚至不惜以疫症为手段来消灭村人，以期获得百姓的地和粮食，这样行事没有丝毫章法的一群人，最是棘手。 云棠问道：“三爷可说了何时回来？” 云毅摇头，道：“只说要亲自去探一下那金虎帮的底，怕是还要有几天。” 闻震道：“老三不是冲动的人，他这次总不能白去，肯定要摸清楚金虎帮的底细，不然村民们会一直担惊受怕。” 那毕竟是想要村人性命的一伙人，岂能任由他们这样发展。 现在的确世道乱，可是再乱，也不是那些横行霸道的匪帮存在的理由。 吴睿广也开口：“夫人不必担心，三爷的功夫好，必不会吃亏。” 云棠点点头，看了看天色，起身准备开饭了。 刚走出堂屋，就看到严氏张氏和宋霜霜正在墙根下面对着一只羊翻看。 那是云毅带过来的一只野山羊，还剩一口气呢。 云棠道：“可以开饭了，二嫂帮忙端饭。” 她只叫了宋霜霜，但是严氏和张氏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一起进了厨房帮忙。 吃饭还是分了男女两桌，男卓那边除了老爷子、闻志义和闻彦，就是吴睿广和范哲毕海，现在加了一个云毅。 闻志义坐下之前问严氏，“厨房留饭了吗？三弟还有一个时辰回来。” 闻志通还在外面巡村，赶不上家里的饭点。 严氏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道：“他又不是没媳妇，你问我干啥！你个好大哥还怪疼弟弟的！” 闻志义：“……” 是了，是他多嘴，就算问也不该问她，问云棠也比问她好点。 张氏不说话，低头吃饭。 云棠只能打圆场，道：“大伯别担心，三叔的饭我单独温着了，一会三婶会带回东苑，三叔回东苑直接吃。” 闻志义点点头，坐回男桌吃饭了。 闻震吃得快，吃完和云毅说：“那羊你明天带回去，你媳妇现在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你祖父年纪也大了。” 云毅连忙摆手：“家里的那份我留着了，这些就是三爷拜托我带回来，他说现在麦收辛苦，他不能在家里帮忙，希望家里人吃得好点。” 这话刚说完，闻震还没来得及说话，严氏就连忙接话，道：“老三就是疼人啊，知道家里长辈在家忙活得累。” 孔氏看了一眼儿媳妇，没说话，但是严氏连忙闭嘴了。 闻志义无奈地瞥了一眼媳妇。 人家老三让人带东西回来，首先要孝敬的就是老爷子老太太和陶氏，再接着也得是云棠，反正怎么算，她这个伯母也得往后排，所以她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云毅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只当没听到严氏的话，看了看自己妹妹，发现云棠也是偷偷笑了笑，就知道这严氏再怎样也没欺负着妹妹，那就够了。 闻震不再推脱，道：“行，我们收下了，你回去也告诉你爹娘，下次这稀罕玩意自家吃就好，我们这边离着山更近，不缺东西吃。” 云毅笑着点点头。 饭后严氏等人散去，云毅和老爷子说：“我们村子的里正染病了，所以他没办法来，我现在就是代表顺清村，希望老爷子和吴先生能帮一把顺清村。” 现在密阳村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药方多珍贵，可是密阳村都是给了别的村子，这是大善举。 在这过程中，“吴先生”也是很引人注意的，毕竟他主动掏了钱，买了药，人们对于这种肯花钱的，都是要更敬佩的。 闻震点点头：“我还想着顺清村离这里不远，怎么会一直不来人，原来是里正病了。” 吴睿广道：“老爷子专门留了一百包药材，有预防的，也有治病的，明日阿毅带走便可。” 云毅和云棠都感激地看向老爷子，知道这是老爷子特意留下的，就连给其他里正分药材的时候，都没把这一百包算进去，想来就算今日云毅没来，老爷子也会着人去顺清村送药。 孔氏笑道：“南苑有地方睡，阿毅去和阿初说说话，早点休息。” 云棠笑着道是，带着自家兄长离开了中苑。 云棠带着云毅回了南苑的东厢房，她和闻彻一直是住在东厢房的南屋，但是北屋也不脏乱，铺上褥子就能睡人。 “哥，你早点休息，咱们明天再聊。” 云棠看出了兄长脸上的疲惫，想来村子里的情况也算不得太好，加上嫂子生产，地里又要收麦子，事情都赶在一起，兄长作为家里的劳力，最近一定累得不轻。 云毅点点头，没和妹妹客气，自去休息了。 第90章 “你都快比不上他这个女婿了” 次日，云棠醒得很早，听到外面有洗漱的声音，猜到是大哥起来了。 云毅看着妹妹出来，笑了一下道：“没睡好啊？” “……也不是，就是最近睡得都少。” 其实就是不踏实，闻彻在外面，总归还是有些风险的，昨天又听到顺清村的里正病了，云棠就更不踏实了。 兄妹连心，云毅大概能猜到自家妹妹在想什么，于是道：“你姐姐一家都没事，爹娘和祖父也都好，你别多想。” “那咱们村里，有多少人得上有疫症了？” 云毅想了想，道：“其实没多少，但是已经死了五个人了，所以人心惶惶的，家家户户都不敢出门。” 这也就是最近有人出门下地收麦子，不知道从哪听到了密阳村的事迹，由此才传开。 而云棠嫁了密阳村的事情村里也都知道，再加上里正也是出不了门，所以村人们都想让云毅跑这一趟，就算没有现成的药材，能拿到药方也好啊。 云棠了解的更多，连忙问道：“确定家里都没事？这疫症的初期症状就是关节处瘙痒。” 云毅肯定地点点头道：“放心，自从那暴雨一直不停，祖父就不让家里喝生水了，那阵子，甚至连山上的猎物都不让吃，谨慎得很。” 云棠这才放心下来，道：“祖父到底是懂得多，谨慎些好。” 云毅突然笑了一下，看看门外没人过来，低声说：“你知道闻彻派人去咱家了吗？” 云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闻彻派人去云家？她一点都不知道。 云毅看着妹妹的表情，知道闻彻这是连她也没告诉。 他解释道：“大概就是暴雨的最后两天，那阵子雨已经小了点了，有人给咱家送了米面和生肉，说是三爷让送来的，还有就是没发疫症的时候，也有人来，专门送了两桶牛奶！多稀罕啊，你嫂子和小侄子爱喝得不行。” 云棠：“……” 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想到。 她当然不是不惦记娘家的，只是自从暴雨开始，后续的疫症、麦收和土匪接踵而至，密阳村勉强维持住局面，老爷子和里正每日操心的都是怎么救更多的人，闻彻也是每日都在外忙活，她哪里能让他专门跑一趟顺清村呢。 即便这要求不过分，可是看闻彻每日都累的那样子，云棠也舍不得他折腾。 所以就算再惦记，她也没说出口。 可是没想到闻彻不仅一直在关照着云家，甚至也还记着乔氏要生产的事情了，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牛奶。 那东西不仅价格高，而且最关键的是很难找，得是专门有产崽的牛才有牛奶，可遇不可求。 云棠心里又喜又乱，抬头对上兄长揶揄的目光，磕磕绊绊道：“那一阵都忙，他没自己去，他……”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云毅了然地点点头，道：“他抽不出时间很正常，而且就他派人去的这个行为，爹娘和祖父都天天在家里夸他，我看啊，你都快比不上他这个女婿了。” 云棠没话说，瞪一眼兄长。 云毅笑笑，又瞄了一眼外面，道：“既然你都不知道，那闻家人肯定更不知道了，你婆母这……” 云棠道：“婆母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既然三爷没说，我就不多嘴了，其他人也不必知道。” 闻彻肯定是用的两个人的私房钱，没准是他自己的一些零用钱，总之是和别的房没有关系的，说出来只是徒惹麻烦，云棠没那么傻。 云毅也赞成，看闻家老爷子那做派，都专门给顺清村留药了，那肯定也是仁义之人，就算知道孙子的所作所为也只会赞成。 可是那大房的那伯母就不一定高兴了，虽说闻彻肯定是没用着她出钱，但是说不准她就会对着云棠阴阳怪气。 “你自己决定就好，记着，咱没必要受一些莫须有的委屈。” 云棠笑着点头 ———— 垦南山向北二十里，闻彻等人在这待了一个晚上了。 除了闻彻和闻恒，后面还跟了二十个人，除此之外，别的方向也都有闻彻这一次出来带的人。 闻恒问道：“哥，那小子的话可信吗？他别是故意遛咱们！” 他们都不知道金虎帮的确切位置，现在只能靠他们抓住的那个小喽啰指路。 闻彻道：“大概率不会，就算会，我们也能找到。” 金虎帮想要藏身山中，最好的位置确实都在比较靠北的位置，因为遥陵山脉的地势，大体上是越往南越平坦的，也就是越不好藏身。 往北的话，虽说耕地少，平坦的地方也少，但是好处是更隐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山中的一些资源也不少，真想在这边占山为王不是不能实现。 闻彻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少，除了他身后的二十个人，其他的一些方向也都分别安排了人手，合起来能有一百二十人左右，估摸到中午能和一小队汇合。 毕春是一直跟着闻彻的，两人也有了默契，毕春问道：“照我来看，那伙土匪就在附近。” 闻恒问道：“为何？” 毕春抬手一指，指的是东北方向。 “往那边看，是不是感觉山少了。” 闻恒和剩下的十多个人一点头。 毕春笑了，道：“山少就对了，这证明那边肯定是凹下去了一部分，若那金虎帮真如那小喽啰所说，人数不少，那他们就肯定得尽力找个平坦的地方，我看那就不错，三爷肯定也是这样觉得。” 闻彻点点头。 毕春心下感叹，果然这闻家三爷不是一般人，他就知道，这人带着他们在这停下不是随便选的。 怕是再往前走，很容易就会被土匪发现。 闻彻让人把那绑住了手腕的小喽啰带过来，问道：“那边是不是你们金虎帮在的位置？” 小喽啰连忙点头，一点都不敢欺瞒：“对，就是那，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放了我！” 闻彻没回答，又问了一句：“把你知道的，有关于你们帮派的巡逻时间和交接时间都告诉我。” 他们人少且没有武器，不能贸然行动。 第91章 ＂马上开始收税＂ 密阳村，闻家。 家里的麦子已经都收回来了，剩下的就是晾晒和脱粒的活，晾晒还好，但是脱粒是个不干净的活，容易把人弄得灰头土脸的。 幸好闻家有南北两个空院落，现在正好得用。 云棠原本是和家里人一起忙活这些事情的，但是从那几个里正离开密阳村之后，闻家就开始变得热闹了。 前来学习草药辨认的别村人络绎不绝，吴睿广和闻彻请回来的郎中不够用，云棠也被叫去了帮忙。 严氏对此还颇有微词，觉得云棠是借这个机会逃掉了脏乱的农活。 “还是阿初有本事啊，自己在中苑干干净净的，就剩咱们这几个长辈在这做脏活累活。” 她说这话的时候，男人们都去搬麦子了，只有家里的女眷在这里等着脱粒。 张氏自从侄女张巧兰嫁出去之后，在家里又恢复了木讷寡语的样子，宋霜霜也干得不痛快，所以由着严氏在那说，闻芷在远处带着小石头玩，根本没听到这边的话。 曹氏一边擦汗，一边皱了皱眉，道：“三弟妹是去教别人如何辨认草药，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也是祖父祖母应允的，娘” 严氏翻了个白眼打断，“那反正她没在这里！” 严氏是对大儿媳妇更加包容一点，但是她这个婆婆的谱一点也不能少，何况曹氏是她的亲儿媳，云棠那是侄媳妇，哪有儿媳妇向着不向着婆母的？ 这事严氏才不会任由曹氏反驳。 曹氏被打断，还想再开口，陶氏轻柔地开口了，“那下午就让阿初来做活的，大嫂去前面教村人如何辨认药材。” 严氏：“……” 她要是能干那活，岂会轮得到云棠！这陶氏眼看着是硬气起来了，以前哪里敢主动堵她的话。 陶氏说完，闻震等人就扛着麦子回来了，严氏也没敢再继续开口。 两天后，吴睿广安排在兴县县城的暗哨递回来一个消息。 “柳树村有人泄露了药方的事，朝廷那边已经重新派人下来查探了，估计要是发现疫症已经控制住了，会马上开始收税。” 吴睿广和老爷子分享刚得到的消息，面容上有些焦急。 一方面是气愤朝廷到现在还是只知道从百姓嘴里抢粮食，另一方面，吴睿广是担心有人会专门查探药方的来源，从而查探到他现在的位置。 皇帝虽然宣布了他已经病逝的消息，可是他自己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弟弟没死，不然也不会有一波又一波的追兵对着吴睿广一行人穷追不舍。 吴睿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接着道：“三爷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了，若是不顺利，土匪就还是会来抢百姓的粮食，再加上要交给朝廷的那一部分，”他声音沉重，“那百姓岂非只能饿死？” 闻震示意他稍安勿躁，洪承也在后面劝着，“主子别太着急，您的身子还需要将养呢。” 这不是为了劝慰他才说的话，而是实话。 好不容易碰上了闻家这样有本事的人家，又积攒了附近几个村镇百姓的好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韬光养晦，静待一个起事的时机。 闻震道：“朝廷那边先不说，只说金虎帮那边，老夫给殿下撂句实话——” “难。” 这下连站在后面的洪承和关奇都看向老爷子，关奇忍不住话，问道：“三爷连我都能降服，岂会治不住那些只会做些下三滥勾当的土匪？你老太谦虚了。” 吴睿广也点点头，也是觉得老爷子在谦虚。 闻震却是摇摇头，“我说难，但是没说老三解决不了金虎帮，只是需要时间。” 孔氏也带着云棠从里屋出来，坐在了一边。 吴睿广等人都习惯了老太太和云棠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所以没什么反应，倒是闻震看向云棠，“阿初，你觉得老三对上金虎帮，结果如何？” 昨日天色微亮，一个身穿灰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闻家的中苑门口，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暗号，总之老爷子自己起身去见了他，知道了闻彻等人已经开始偷袭一个土匪窝的消息。 不是金虎帮，是一个比金虎帮更加小一些的匪帮，此地的土匪经常骚扰周边的百姓，但是因为手里有武器，加上上面的官员懒得出手管理，所以一直很是猖獗。 闻彻等人去偷袭的目的是获得足够的武器。 云棠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现在听到老爷子的问话，又想到刚刚老爷子说难。 她想了想，道：“三爷若是能成功偷袭青涛谷，那对上金虎帮的胜算会大一些，但是这样来说，时间会被拉长。” 青涛谷就是那个小帮派所在的位置，水源十分充足，但是能居住的面积不大，所以人数不多，战斗力自然也低。 接收到老爷子的鼓励的眼神，云棠顿了顿，继续说，“无论是偷袭成功还是失败，这部分的时间是肯定要花出去的，若是失败，想必那匪帮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找来密阳村，也许还是联合其他的匪帮，总之后续的麻烦想来不会少，但是”她看向老爷子，又看向吴睿广的方向，接着道，“但是我相信三爷不会失败，大概率是会成功，成功的话最好，但是也非常有可能走漏消息，金虎帮或许会有防备，这样一来，时间会被拉长。” 她说完就安静垂头，孔氏面色骄傲，拍拍云棠的手。 闻震也是笑着点点头，道：“看来老三没少教你一些兵事啊。” 云棠脸红了。 说的时候觉得挺好，但是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尤其是关奇和洪承都是战场上的骁将，听自己说这些恐怕像是在听小孩数一二三。 然而关奇还真是在她说完之后才懂了老爷子说“难”是什么意思。 闻彻等人不能及时回来，也就意味着村民只能乖乖把粮食的大部分交给朝廷，没有什么能反抗的余地，因为匪帮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在这个威胁还没有被解决的情况下，百姓不能和朝廷撕破脸。 吴睿广其实是更倾向于让百姓不要交粮食，闻震懂他的意思，但是闻彻没回来、匪帮未解决，那么不交粮食，就是难。 第92章 有靠山？ 闻彻不能及时回来，那么百姓就是不能直接和朝廷对着干，那样的话，若是闻彻真的失败了，百姓就是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吴睿广冷静下来，懂了老爷子的意思。 回到南苑，洪承给他倒茶，说道：“老爷子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现在时机未到，殿下您就算想保住兴县百姓的粮食，可是他们不一定会相信您啊，也许他们宁愿多交一点粮食，也不愿意公然对抗朝廷。” 就看这次朝廷得知兴县已经没事的消息的事件，就能看出，百姓还是愿意相信朝廷的，不然不会一解除危急就赶紧上报朝廷，丝毫没管是何人拿出了药方救了他们。 关奇脾气暴，现在更是一肚子气，道：“他奶奶的，柳树村的里正当时还和我们保证了，说绝对不会让村里人出去瞎嚷嚷的，现在倒好，直接把朝廷的人招来了！” 村民的粮食马上就要丧失大半！ 吴睿广苦笑道：“其实就算闻彻解决了金虎帮，兴县的百姓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拥护我，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关奇嘴笨，看到原本已经提起精神的殿下现在又丧失信心，心里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洪承倒是会劝，可是这次殿下说的是事实。 兴县的百姓虽然已经对“吴先生”这个称号有了感激，但是这份感激还不足以支撑他们跟着造反。 没人愿意当反贼。 何况虽然闻家和吴睿广等人看得清朝廷的一些所作所为，知道它的自私和贪婪，可是百姓未必能看得明白。 就说疫症这件事，朝廷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要彻底放弃百姓，宜州城里给的说辞是：我们会推后收税的时间，现在宫里的太医正在尽力寻找治疗疫症的方法，希望百姓们坚持住！ 多可笑，一边想要好名声，一边却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 嘴上说得再好听，都不能蒙骗脑子清醒的人。 朝廷连具体的疫症病情都没有了解清楚，当初一发现疫症，那些官员就赶紧逃走了，所以说，太医连病人都没见到，去哪找什么治疗方法，不过是说得好听。 可是这种事情，闻家看得懂，吴睿广也看得懂，但是大多数百姓都是看不明白的。 他们甚至听说朝廷要延迟收税的时间，就已经很感动了。 这样的局面，他们基本没有可能因为朝廷要来收税就造反。 ———— 中苑，云棠问老爷子：“您说三爷能顺利拿下金虎帮吗？” 她实在忧心，但是这份忧心不能表现在陶氏面前，只能在中苑和老爷子老太太聊。 闻震叹口气，实话实说道：“祖父不知道。” 云棠道：“金虎帮能聚集起上百人数，这本身就不一般，他们甚至还能配有武器……” 剩下的话，云棠不敢再说。 闻震接着她的话开口，“你是猜他们背后有靠山？” 云棠点点头。 占山为王不是稀罕事，但是有武器就罕见了，甚至那些被撞见的，只是搬运尸体的小喽啰都有佩刀，可以想象，他们已经猖狂到了何种地步！ “三爷他们若是人少或者没有趁手的武器，那就太吃亏了。” 闻震道：“公平的对决很少，现在是对上土匪，他们既然已经先把村民盯上了，那老三他们就算是用一些不那么光明磊落的法子，也尚可说得过去。” 云棠有些不甚清楚地点点头，没再接着问。 金虎帮。 金虎帮的当家的名为万金，还有个弟弟叫万虎，兄弟俩都不是本地人，但是现在能在这山中占得一席之地，可见确实有些本事。 万虎焦急地乱转，看看大哥万金还在喝酒吃肉，脸上有些无奈，道：“哥，万一那些人打进来，咱们如何应对啊？” 他们是在闻彻一行人拿下青涛谷匪帮之后才收到的消息，那时候闻彻等人已经开始向金虎帮的位置靠近了，看那轻车熟路的样子，定是早就知道金虎帮的确切位置了。 下面的人不知道底细，可是万虎却是知道，金虎帮除了自己和大哥，其他的人都没什么功夫可言，最多就是力气大，至于武器，也根本不够人手有一把，先前派去密阳村附近的人带刀，那是因为知道密阳村是大村，带着刀也是以防万一的，可是没想到人根本没回来，白白损失了三把刀还走漏了消息。 万金看着弟弟焦急的脸色，笑一声，道：“急什么，一群只会种地的蠢蛋，拿拿镐头牵牵牛还行，真要打仗，他们算个屁，拿下青涛谷是因为他们搞偷袭，青涛谷的老大先前不归降咱们，这他妈也是他们的报应。” 他们金虎帮的大门结实，而且有人轮流看守，姓闻的那伙人根本没有接近的机会。 万虎还是不踏实，道：“他们已经拿到了青涛谷的武器，就算不多，可是关键是咱们也没多少啊！赤手空拳，我可打听到了，那闻家的男人都会武！” 万金把手里的骨头随便一扔，道：“就算是闻家一家子全来了，那也就几个人，咱们光是人数就不输，少怕他们！” 万虎看兄长一瞪眼，想说的话就都堵在嗓子眼了。 罢了，大哥说的也对，光是闻彻一人会武有何用，他带来的那一帮人，肯定都是庄稼汉，没啥可怕的。 金虎帮外，闻彻一行人和其他原本分出去的人聚在了一起，一共一百二十人左右。 杜晓峰还没有从青涛谷的战况中缓过来，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 他曾经也是兵，即便已经有两年没有杀过人了，可是身手一直在，现在能和闻彻再次一起并肩作战，痛快！ 杜晓峰道：“青涛谷那帮人就是废物，竟然还欺负了附近的村民这样长时间。” 抢粮食就不说了，竟然还强抢民女，这帮畜生。 毕春和杜晓峰早就互相熟识了，道：“因为没有被伤到性命，那些土匪也不是伤害了所有的村民，所以村民们没有产生聚在一起抵抗土匪的那股劲，这样分散着，可不就是任人欺负。” 但是现在的金虎帮可不一样，他们去动水源，那就是存了想要谋害所有村民的主意，这是惹了众怒的。 第93章 火烧金虎帮 金虎帮的位置很是奇巧妙，它在一处凹地中间，利用周遭天然形成的石壁围成了一处寨子，寨子门的位置也是用石头垒成了高耸的墙壁，一看就很是结实。 这样的四壁，如果对方不开寨门，那么强攻是不太容易的。 闻恒在远处绕了一圈，跑回来说，“除了有了望台，其他的倒是没发现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其余的，就是墙壁确实是结实，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石块，也不知道他们搬了多久。” 前些日子，闻家是知道附近的有几股小势力出现，但是现在世道不太平，有人往山里躲很正常，若真是人数够，他们自己发展成村子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的金虎帮，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作风，竟然能想到利用疫症消灭所有村民，以此来得到所有的粮食和银钱。 而金虎帮一定是早就盯上了这块地方，因为光是那些大石头就不是好搬的，他们一定是先派人整顿好了寨子，然后人才来的。 毕春也是在战场上的老人了，但是经过这些日子和闻彻的相处，倒是养成了有事情先看闻彻的习惯。 闻恒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就是唯他哥马首是瞻。 闻彻道：“想来朝廷不日就会去村子里收粮食，咱们耽搁不起了。” 不能在这一直拖着，若是真把朝廷的人招来，不说吴睿广的人解释不清楚来历，会很危险，就看眼下他们从青涛谷得来的一批武器都留不住。 眼下除了闻家兄弟，就是闻彻的“亲兵”和吴睿广的手下，都不是愚忠于朝廷的人，所以闻彻说话也更直接。 “除了咱们手里的武器，金虎帮也一定还有一批，最好的结果就是咱们自己留下，不让朝廷收走。” 不是为了造反，是为了自保。 闻彻眼下不管吴睿广的计划，他只想保护家人，而有武器就会更安全。 吴睿广是有起事的心思的，所以毕春听到这话一点都不惊讶，更没有丝毫警惕闻彻的意思。 杜晓峰一伙人都是闻彻的人，早年跟着反王打仗，打来打去都不知道为了谁打了，甚至有的时候打起来了都不知道打的是谁。 最终活下来，而今心里图的也就是安稳，他们与闻彻在战场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和闻彻绝对是一条心，自然也是都听闻彻的。 杜晓峰道：“三哥脑子好，你说我们做就是。” 闻彻看了一眼金虎帮的方向，道：“既然他们的石头围墙足够安全，那就用火。” 把火把扔进去，有石头围墙拦着，火自然不会烧到外面的山林里，最多就是烧土匪的寨子，届时土匪们肯定会被逼得跑出来,除非他们宁愿被烧死，也不愿意出来一战。 正面交手，闻彻等人丝毫不惧。 或许金虎帮的土匪觉得他们这一百多人就是只会种地的山民，可是他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百二十人有一部分是曾经朝廷的正规军，是吴睿广的亲兵，还有一部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能人。 算起来，没有一人会怕所谓的山匪。 杜晓峰调笑闻恒，道：“说起来，咱们在场的，也就阿恒没上过战场？” 闻恒眉毛一挑，吐掉嘴里衔着的一根嫩草，道：“没上过战场也不耽误我练武啊，我从小和三哥一起练，家里老爷子手把手教，我就算比不上三哥还比不上别人！” 杜晓峰来劲了，道：“那等这结束了，练练？” 闻恒毫不犹豫点头。 事不宜迟，闻彻把手里的人分成了三个小队，人数最多的一队随他守在匪帮的大门方向，其余两队分出几人爬到周遭的树上，选好位置点燃火把，就算被里面的土匪发现位置也不怕，直接把火把扔进围墙里面就好。 这事看似是匪帮易守难攻，但是只要他们被火逼得不得不出来，那就是闻彻等人的胜算更大了。 其余两队人临走前，闻彻道：“他们的房子都是木屋，极其容易被点燃，你们放完火之后就分别守住西北和东北方向，不必在原地确定火是否着起来。” 匪帮的大门向着南面，其余三个方向另有小偏门，一看就是不常用，但是为了防止他们从小门逃跑，闻彻特意叮嘱，三个小门必须用火封住，逼得他们只能跑大门才好。 毕春和杜晓峰分别带人开始行动，闻彻带人守在正北门口的几百米开外。 现在是晚上，里面的土匪虽然已经知道外面有人想要攻击他们，但是却没有摸清楚闻彻等人具体的位置，更不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往树上爬了，就为了火把投得更准确一点。 这两日倒是也有人出来看情况，但是凡是派出来查探的，基本都被闻恒用来练手杀死了。 他没有上过战场，所以若是想要操练出来，这次剿匪是个好机会，有闻彻在一边，闻恒心里也更有底气，动手时相当利落。 看着月光下金虎帮寨子的轮廓，闻恒问道：“老五也需要历练，哥你怎么不带他？” 闻彻盯着金虎帮的方向，默了会，道：“三婶不会愿意的。” 现在家里除了他和老四是亲兄弟，大房和三房都是独子，二哥和五弟都是各自亲娘眼里的命根子，三叔或许更愿意让儿子多历练，但是三婶定然不乐意，所以若非到不得已，闻彻不会出手将兄弟置于危险之中，也不愿意因为一些不可控的意外，而致使一家人出现隔阂。 至于老四，他是闻彻自己的亲弟弟，长兄为父，陶氏也一向愿意将闻恒和闻芷交给闻彻管教。 这次动手杀土匪，是闻恒第一次杀人，先前最多在来北地的路上为了保护家人打伤过流民，那时候家里就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往北迁徙，叔伯兄长都上了战场，闻恒只能自己逼着自己大起胆子。 那时候没杀人，最多就是打伤人，他就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现在的话，面对的是想要坑害兴县一整个县的土匪，闻恒更是一点都没手软，除了初时的手抖，现在一点也看不出生疏了。 闻恒还想再说话，一抬头，就看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来了。 是毕春和杜晓峰动手了。 他们的身上都有打火石一类的东西，现在山上也不缺树枝，点火点得毫不费力。 闻彻见状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也都立刻挺直了身子，全神贯注看着那边的局面。 他们在这边都能看到火光了，金虎帮巡夜的土匪自然也看到了，嘈杂声一哄而起，接着就是那些火把纷飞向石壁内的流光，几乎就是一息之间，石壁内火光四起！ 闻彻等人在这边都能听到寨子里的尖叫声和咒骂声。 闻彻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迅速下命令，道：“都擦亮眼睛，一会别误伤了自己人，另外，手里有刀的往前冲，没有武器的趁机夺下土匪的刀再冲。” 青涛谷的匪帮人数少，兵器更少，根本不够闻彻一行人人手一把，所以只优先分给了那些擅长使用刀具的人。 闻彻等人一步一步向着寨子门靠近，守株待兔。 与此同时，金虎帮内，众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些火把从天而降，而且不计其数，没有尽头。 万金万虎千防万防，甚至以为闻彻等人会直接硬闯寨子门，又或者他们会在外面叫骂，但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放火。 万金手里的刀砍断了掉在面前的烧得焦黑的木棍，恨声道：“他奶奶的，跟老子玩这招！” 万虎顾不上和兄长说话，着急去指挥手下赶紧运水灭火。 事实上，下面的人根本不用吩咐，一看到火把就立刻去准备水了，但是奈何金虎帮的房子都是木制的，燃烧的速度非常快，加上寨子里的水有限，所有房子根本不等水扬上去就烧成了一片。 万虎心道不好，立刻对兄长道：“哥，赶紧跑，灭火来不及了！” 万金刚要点头，身后的房子就炸开了！ 声音震耳欲聋，站在房子前面的万金和万虎几乎被掀飞出去！ 下面的土匪连忙过来扶人：“当家的！” “二当家没事？” “快跑，火烧的更厉害了！” 身边的人分别架着万金和万虎，一行人往北面的小门赶过去，那边是通往更深的大山的入口。 然而刚跑到一半，有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说北面的小门被火堵住了，根本过不去。 万金本来就不太乐意逃跑，现在闻言更是转身就往寨子的正门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老子跟他们拼了！一群庄稼汉，老子的大刀难道还砍不死他们！” 万虎想要拦着，但是周遭的出口全部被堵死，明显是闻彻一行人想要逼他们出去。 除了从正门出去迎战，那他们的下场不是被烧死，也是被浓烟呛死。 一行人前往正门的途中，有人想要逃跑，但是被万金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谁敢退缩，老子先解决了他！” 万金和万虎之前是做捕快的，从南边的地方逃到这里，就是因为万金对县太爷的家财起了贪念，鼓动了县里的乞丐和一些同样贪财的捕快，成功杀死县太爷之后，万氏兄弟霸占了其家财和奴仆，但是同时被上面的官抓捕，无计可施只能逃跑，除了一开始跟着的一帮人，现在金虎帮的其他人都是一路上遇到的乞丐或者流民。 万金有身手，有钱又有从县衙带走的武器，由此聚集到了这样几百人。 土匪对万金本来就怕，被这样一威胁，更是都点头表示绝不叛逃。 万金瞪了守在门两边的人，恨声道：“开门！” 寨子门打开，闻彻等人就站在门前的正对面，双方对峙。 闻恒当场就笑了出来，吊儿郎当道：“就这尊荣还当土匪当家呢，三哥，咱家的骡子也比他眉清目秀啊。” 万金和万虎是亲兄弟，长得也相像，都不是什么好样貌，现在被烟熏，又被火燎了头发，面容狼狈，很是凄惨。 杜晓峰和毕春也都站在不同的方向，但是闻恒的声音足够大，所以杜晓峰听得一清二楚，听完就开始配合，笑着道：“能想出用尸体坑害村民的损阴德的主意，他们能是什么好鸟？怎么能跟骡子相提并论！” 万金再也受不了了，直接举着大刀开始向着闻彻一行人冲过去，闻恒站得比闻彻靠后，所以闻彻率先迎战！ 闻彻手里的是从青涛谷取得的长枪，做工低劣，但是好歹枪头是铁的，拿来对战也尚可。 万金本来是冲着闻恒去的，但是还没等打到闻恒面前就被闻彻的长枪拦住，一交手就被震得退后两步。 万金道：“有点本事，种地也会打仗？” 闻彻根本不和他说话，直接出招。 万金一开始还能勉强接住闻彻的力道，但是很快就落于下风，一个扬手挥刀的间隙，被闻彻一枪插入胸口。 万金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接着直直往后倒。 那边和人交战的万虎心如刀绞，嘶吼出声，“大哥！” 毕春趁机挑落了万虎的刀，然后扬手割断了他的喉咙。 “去和你哥团聚！” 其余人一看两个当家的已经被杀，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 “女人孩子暂留。” 闻彻这话一出，闻恒等人自然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土匪一个都不能留，但是女人孩子暂且先不要杀。 一刻钟之后，所有的山匪全部被剿灭，闻彻派了闻恒带人把四散的女人孩子聚集在一起。 闻恒带着一帮女人回来，然而，没有孩子。 闻彻扫了一眼那些衣衫褴褛的女子，接着看向闻恒。 闻恒道：“这帮畜生，这些女子都是他们从南往北，一路上扣留的无家可归的女子，圈养在这里就是为了那档子事，没有孩子。”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生，毕竟金虎帮在这里的时间不算长。 毕春和杜晓峰都暗声唾骂那些土匪，这些女子的岁数一看就都不大，但是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一片死灰，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还是被折磨得没有情绪了。 第94章 女子兵 杜晓峰可怜完这些女子，接着就是发愁，他走到闻彻身边道：“三哥，这可咋办？” 土匪能一刀砍死，可是这些女子不能那样处理。 闻彻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们现在是自由的，土匪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不会有人再折磨你们，往后要怎么办，全凭你们自己。” 闻彻说完话，山中好一阵寂静。 过了一会，女子中走出一个看起来年岁较大的人，她哑声道：“我们都没有良籍，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除了此地，别无去处。” 闻恒有点傻眼，小声和闻彻说，“哥，这怎么办，咱们甩手走人也不是回事啊。” 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可是若要她们正大光明地走出山，确实也不是简单事。 就像是那名女子说的，她们没有身份证明，走到哪都活不下去。 这样来看，深山确实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闻彻许久没说话，他转身看向毕春。 毕春会意走上前来，眼神询问闻彻有什么问题。 闻彻道：“吴先生现在缺人，依照毕兄来看，这批女子他是否会接纳？” 这批女子自然能生活在这里，甚至这个寨子可以完全由她们做主拥有，可是这样一批人，不管是不行的。 毕春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不可置信，低声问道：“三爷想让她们成为女子兵？” 这个想法过于惊世骇俗，毕春有点被震惊到了。 闻彻倒是神色不变，道：“她们没有户籍证明，出去也没办法获得路引，既然吴先生缺人，何不让她们在这里安稳练武，哪怕不能做到像男子一样的勇武，可是也绝对不会拖后腿。” 就看这些女子的眼神，就知道能活着站在这里的人，都是足够坚毅的。 如若不然，恐怕早就在土匪第一次凌辱她们的时候自尽了。 毕春像是懂了闻彻的意思，抬头看向那边的五六十个女子。 她们不远处就是土匪们的尸体，毕春注意到，有的女子会看向那些土匪，眼里没有对鲜血和死人的惧怕，有的只是痛快。 “她们确实被磨炼出了心性，我想殿下不会拒绝。” 闻彻也点点头。 吴睿广不是迂腐之人，若是迂腐之人，他也看不上闻家，所以闻彻有把握，吴睿广不会拒绝这些女子。 另外，金虎帮的这个寨子不错，不用可惜。 这事不用闻彻开口，杜晓峰道：“这些土匪找的这地方确实不错，隐蔽而且平坦，吴先生的人能住到这里。” 毕春连忙点头，实在是前些日子一直住山洞，不想再继续住了。 闻彻往前走了两步，对那些女子说：“我等都是普通村民，靠种地为生，今日来讨伐金虎帮，是因为他们想要坑害我们这些村民的性命，如今危机解除，我们自当离去，但是诸位要想活下去，或者为了自保，练武是最好的选择。” 打头的女子点头，一口气说：“我们的命就是诸位好汉救的，若不是你们，我们早晚都会被这群畜生活活折磨死，往后的日子，我们这群姐妹任你们差遣。” 后面的女子也都点点头，表示都是这个想法。 闻彻当即作出安排，道：“毕兄带着吴先生的人留在这里，一是修建房屋，另外也是要教授这些女子武艺，我和晓峰等人先回去，村里估计还在等消息。” 另外，其实不只是密阳村在等消息，其余的几个村子，也有的知道密阳村在安排人讨伐土匪的事情，都在盼望着一个好结果。 毕春点点头，知道自己在这也有不少事情安排，而且关奇等人都守在殿下身边，另有宜州的二百人在，密阳村定会安全无虞，他在垦南山这边的作用更大，道：“一路小心。” 闻彻等人没再耽误，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是翻出鱼肚白了，从这里走回密阳村，预计中午会到达。 如今已经是五月十二了，按照时间推算，如果朝廷真的会来收粮食，最迟不会超过十五。 除了留在垦南山的一些武器，闻彻另外带出来了五十把长枪，方便回去安排。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非常顺利，一路避开了村镇，直接从山里回了密阳村。 因为不知道闻彻等人剿匪是否能成功，所以村子里的巡村没有结束，一直持续着。 今日轮到闻志通带队巡村，闻彻等人回来的时候，闻志通首先看到侄子的健硕身影。 全须全尾，闻志通觉得侄子一定是成功了。 “老三！” 闻恒比闻彻更快转过头，一下就笑了，“三叔看到咱们了。” 两边的人都往一块赶，闻志通迫不及待问：“如何？” 闻彻笑笑，点头。 后面的跟着巡村的青壮都笑了，七嘴八舌地说着“三哥了不起”。 闻恒跟着与有荣焉，道：“既然已经没事了，三叔和我们一起回家？” 闻志通道：“还是把今天坚持完，你们先回去。” 闻彻等人没劝，直接回了闻家。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闻家的厨房也升起了炊烟。 云棠在院子里摘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闻彻。 男人穿着和出门那天一样的衣服，只是浑身都是灰扑扑的，一看就是走了不少的地方，他的眼睛也落在了云棠的身上，很直接，但是又很隐晦，只一眼，云棠率先转过头去。 但是视线一动，云棠就发现了他衣摆处的血痕，颜色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他受伤了？ 云棠想问，但是很快闻震孔氏和家里的其他家眷就都出来了，云棠不好开口，只能站在陶氏身边。 闻彻先跟老爷子说情况，道：“金虎帮土匪全灭，剩下了几十个女子，都先暂时安顿在金虎帮的寨子里。” 土匪全灭。 严氏提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之前心惊胆战，生怕村子的疫症刚刚好一些，又要迎来打家劫舍的土匪，现在终于没事了！ 闻彻此次去没有带密阳村的人，除了杜晓峰等和他有交情的兄弟，剩下的都是吴睿广的人，现在院子里都是自己人，闻彻也就说出了毕春带人守在那里的事情。 闻震拍拍孙子的肩膀，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吃过饭后，闻彻随着云棠一起回了南苑。 关奇本来还堵在南苑的门口，想要叫闻彻去西厢房说话，被范哲勾着脖子带走了。 “你小子想干什么？” “嘘！看不到三夫人和三爷一起回来吗？有点眼力劲！” 声音消失在西厢房的门口，云棠控制不住地耳朵热，一边的陶氏和闻芷都笑，转身回了正房，闻恒嘴欠道：“三哥怎么不留在中苑啊……” 闻彻淡淡看他一眼，闻恒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就跟着陶氏进了正房。 夫妻俩沉默不语，一起进了东厢房的门。 云棠早有防备，所以在他伸手抱过来的时候，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肩头，道：“先去洗洗。” 一身尘土味，她也不想这样明显地介意，也不是不想体谅他奔波一路回家，但是这人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不好闻。 自从两人成婚以来，闻彻就很爱干净，基本没有让云棠操过这方面的心，所以无形中，云棠的容忍度也变低，发展到现在，只要他身上有异味，她就躲开。 闻彻还没来得及走开或者说话，云棠又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看向他沾血的衣摆，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后半句问出来，声音都有点颤抖。 闻彻刚刚吃饭的手是干净的，于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都是土匪的血，我没受伤。” 那些土匪除了有数的几个有点武艺，其他的都是普通人，面对闻彻，别说反击了，甚至没有什么抵抗的可能。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已经成了土匪，并且已经开始谋害村民，那就不能心慈手软。 今日对土匪心慈手软，那就是傻。 云棠没说话，他就又想抱她，但是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土，还是先去打水清洗了。 闻彻洗澡一向不避着云棠，但是云棠自己可不会守在这里看，嘱咐他一会把脏衣服泡到木盆里，自己进屋去了。 闻彻洗得快，云棠的书还没翻两页，这人就上炕了。 “不看书好不好？” 云棠看他一眼，然后把书合上，放到了小桌子上。 闻彻头发只是擦到了不滴水，但是还是湿的，被他随意地绑在一起，整个人看着干净但是又带着点火急火燎的劲。 果然，她刚把书放下，他就伸手把她整个人揽在了胸前，一边亲她的脖子一边问：“没想我？” 云棠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侧过头抱住了他的肩膀。 闻彻的手乱揉，没一会她就有点受不住，忍不住拍他的肩膀：“这是中午……” 照他平日里胡闹的时间，这点歇晌的时间怎么够？下午夫妻俩都不出门，那肯定会被笑话。 “我知道。” 云棠：“……” 知道还乱动？！ 两人一起躺到炕上，闻彻亲她的后颈，一边亲一边道：“我快点，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他做决定很快，云棠根本来不及反应，况且心底又对他有些道不明的纵容，觉得这人这些日子在外奔波不容易，纠结着就被他得逞了。 结束后，云棠感觉腰酸腿软，缩在他怀里不想动。 但是偏偏也没什么困意，于是拍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云棠道：“渴了。” 闻彻立刻起身去倒水，云棠新炒制了一批大麦茶，平日里都会一早上就泡在竹筒里，方便一天随时喝。 闻彻倒了一杯回来喂她。 云棠趴在炕边上，就着他的手喝，喝够了就推开。 看着男人的身躯，云棠问：“怎么没留在中苑和祖父说事情。” 这一趟下来肯定发生了不少事，需要家里知道的也不少，云棠本以为这人吃完饭会留在中苑。 闻彻上炕重新抱住她，道：“祖父再着急，也会让我先回来看看你。” 何况若是真的有需要马上通知村里的，他自己就会说的。 云棠点点头，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就起身。 闻彻却不放过她，在她耳边问：“真没想我？” 这次出去了八九天，中间虽然找机会让人往回带过消息，但是夫妻两人还没分开过这样久。 云棠睁开眼睛，翻过身面对他，道：“想你不要遇到危险。” 他出去做的事不安全，云棠就算想他，也只是想他能够平安归来，其他的心思根本升不起来。 闻彻看看小妻子低垂的眉眼，只觉得这姑娘的睫毛颤颤的，勾得人想要去碰。 他轻轻亲亲她的眼睛，道：“金虎帮没什么战力，若是有，他们也不会想出那样阴损的法子。” “我知道，就是觉得他们有刀，怕你们不好应对。” 闻彻一下下揉着她的后腰，说起别的：“山里的女子会练武，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若是有愿意的，我挑合适的回来给你们分担家事，如何？” 闻家的女眷们其实已经比一般的人家要轻松了，除了要一起做饭，剩下的洗衣喂食，家里的男人都会主动去承担，也就是农忙的时候，大家都会累一点。 云棠摇摇头：“用不上，家里没有什么活。” 真要有什么累的，或者需要力气的，老爷子会主动安排家里的儿郎去干，除了前些日子炮制草药，云棠真的没觉得哪里累，因为闻家不用女眷下地。 闻彻点点头，道：“休息一会。” 这一休息，云棠再睁眼的时候，就觉得时间不早了，闻彻不在，应该是去中苑和老爷子说话了。 急急忙忙起身，去到院子里，闻恒正在和闻芷讲自己在山里有多威风，陶氏看到儿媳妇出来，笑着招招手让她过来一起听。 儿媳妇平日就是个勤快人，今日睡到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是儿子缠人，陶氏一想到小两口感情这样好，她心里就乐呵。 “阿初过来一起听，左右家里现在没什么着急事。” 云棠走过去，闻恒说得更起劲了，午后闲适，想来竟是有些日子没有这样悠闲了。 第95章 辅佐吴先生，收粮 中苑，闻震和闻志通闻志义都在，闻彻和闻启坐在另一边。 闻震先看向三儿子：“关于巡村，里正怎么说？” 闻志通道：“说是让散了，土匪的危机已经解除，让大家都回家好好休息。” 巡村不是体力活，但是需要一直围着村子转悠，耗时间又无聊，有些没耐性的坚持不下来。 闻震点点头：“土匪剿了，村里会安稳一段时间，疫症也算是控制住了。” 闻启道：“我们原本是出去探查各村的水源的，顺便了解了一下他们的疫症控制进度，都还过得去，有的村子的草药多出来了，也会匀其他村子一些，勉勉强强的，药倒是够用。” 密阳村的进度一直比其他村子快一些，现在的麦子也都装袋收起来了，但是有的村子还没割完地里的麦子。 “控制疫症是最重要的，只要别再死人了，那就好。” 闻震也知道其他的村子可能会赶不上朝廷来收粮食，那时候就得付出银钱或者男人被征走，但是闻家管不了所有人，吴睿广想管，但是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总归现在大家能熬过疫症，那就是了不起的。 闻启接着说：“大家都知道是闻家带头炮制草药的，药方也有我们的功劳，也知道是吴先生提供了银钱和原本医治时疫的药方，所以对咱们都很感激。” 闻志义有些不确定，问道：“爹，吴先生想要起事，光凭这次的事情肯定不够啊，百姓最多记他一次好，但是大概率不会随他起事，咱们家，接下来？” 闻震看向闻彻，道：“老三说说看。” 闻彻道：“从朝廷本次的征税和对待疫症的做法来看，那位不像是有远见并且爱民的明主，相比之下，吴先生虽然也存了借百姓之力起事的心思，但是同时他也是爱民的。” 所以，闻家现在也是普通老百姓，自然也是怎样对自己好，就怎样去做了。 眼看着过几个月还要征收玉米，若是朝廷越来越过分，百姓除了被逼死就是造反。 与其那时候做出头鸟，不如现在帮助吴睿广养精蓄锐，多为自己攒一些筹码。 这些年战乱不断，最荒唐的时候，百姓们都不知道自己头顶上的皇帝姓什么，也许明天就又换人了。 所以，和现在的百姓说些对于朝廷的归属感，那是肯定没有多少的。 百姓们不关心皇帝姓甚名谁，他们更关心今年的赋税是多少，更关心地里的庄稼能不能安全进入自家的厨房。 要求其实不高，所以如果连这样低的要求，朝廷都满足不了，那百姓造反也是迟早的事。 闻震道：“百姓不想打仗，但是若是朝廷越逼越狠，只把目光盯在百姓身上，而不管各处的流寇和土匪，那就走不了多远。” 就像是这次的兴县官员和朝廷派下来的官员，他们的所作所为足够令人不齿。 金虎帮土匪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或许真的没有靠山，只是因为捕快的出身所以侥幸得了一些武器，百姓怕他们，想要找人消灭他们。 可是试想一下，那些因为疫症，连兴县的地界都不敢进来的官员，他们岂会派出大批人马去剿匪呢？ 没有闻家和吴睿广，百姓真的能去依靠那些早早远离兴县的官员吗？ 没可能。 更甚至说不定他们也听说了，毕竟百姓人多口杂，疫症得到控制的事情就这样传出去的。 他们也许听说了，但是却没有丝毫动静。 闻震不想把朝廷想得那样坏，但是有一种可能也不能被排除————朝廷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想让那些土匪得逞，然后获得所有的粮食。 正如百姓对朝廷没有发自内心的热爱，朝廷对百姓也没什么爱护之情。 “吴先生与我们，是互为帮手。” 新君的一些做法一看就不是明君所为，闻震就算不为了百姓，也得为自己的家人寻得一条明路。 闻彻简单说了垦南山女子练武的事情。 “是好事，也算是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闻震道：“总之，既然想走另一条明路，那就一心辅佐吴先生，且走且看。” …… 闻彻离开中苑后，进了南苑的西厢房。 因为毕春没回来，所以吴睿广想得知那些土匪的事情就得问闻彻。 而毕春之所以没有派一个自己的身边人跟着闻彻回来，也是相信闻彻会将所有的事情如实告诉殿下，这种信任是珍贵的。 毕春想，殿下一定也是相信闻彻的，不然不会在手里没多少人的情况下，还愿意把寿远峰的这一百人交给闻彻调度。 事实证明，闻彻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他甚至给吴睿广添了一支女子兵。 吴睿广不仅没有反对，甚至很是感谢闻彻如此安排。 “女子在这世间本就活得艰难，她们遭此劫难还能坚持到你们来救，这份心性确实难得，就算她们不能每个人都习得一身武艺，想必凭着这份坚韧，也会在其他方面超出别人，我需要这样的人。” 打仗是需要武将，可是后续的一些后勤和军医，吴睿广没有一处不缺的，他又岂会嫌弃那些女子？、 闻彻道：“吴大哥愿意接受那些女子就好。” 吴睿广笑笑：“我的妻子虽不能称为女中豪杰，但是她的一些品质让我相信，女子不会比男子差。” 闻彻出于礼貌问道：“夫人还没有下落？” 吴睿广沉默了一会，道：“还在找，前些日子，找我妻儿的那批人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快寻到要到邻国边界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依然没有确切的下落。 本朝有三个邻国，东为连沧国，西为宁治国，东南为海林国。 海林国与连沧国与本朝井水不犯河水，并且国力相当，也是常年战乱，所以无暇去攻打他国。 而宁治国，国力低，面积小，一向是扮演着向本朝朝贡的小国。 闻彻问道：“宁治国？” 吴睿广点头。 “吴大哥不要太过担心，宁治国臣服本朝，无论皇位如何更迭，他们都还没有露出野心，两国边界也安稳，相信夫人会被找到的。” ———— 五月十四，各地里正接到了上面官员的命令，说是从明日开始，会有县里的官员带着捕头来村里收粮食。 冯建邦立刻召集了村人，传达了这一消息。 底下的村人们顿时抱怨连连。 “我还以为他们不来了呢！” “三成半啊，真要这样交上去，我们家接下来每顿饭都得勒紧裤腰带了。” “咱们村子还算好的了，你不知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还想来我们家借粮食，说是他们村子连麦子都没收完，更别说晾晒脱粒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你们说别的村子要真是这样，那他们哪有东西可以交上去？” “交不上去就得交钱或者出人，真够丧良心的！” 越说越小声，大家虽然都是这样想的，但是那毕竟是朝廷下的命令，他们小老百姓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冯建邦道：“都管好你们的嘴！现在不是前些日子了，那时候咱们整个兴县除了土匪，都没人敢进来，现在可不是了，若是被别人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谁也保不了你们！” 说到土匪，村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大树下面站着的闻彻和他的两位叔伯。 这闻家人当真不是一般人，连土匪都剿灭了，但是人家愣是不出来邀功，平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听说带头的是闻彻，真不愧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男人，关键时候，就是顶用啊。 和闻家一起迁过来的外来人现在都骄傲地挺起胸膛，觉得闻家人是给他们这些外来人挣脸了。 有的人忍不住问闻震：“闻叔，您觉得朝廷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闻震哪里能正面回答这样的话，即便现在朝廷办的事不是众望所归，但是当着这些人的面议论亦是不好。 闻震面色淡然，道：“也许朝廷是因为战乱初平，缺钱少粮罢了。” 冯建邦立刻接着道：“明日会有人下来收粮食，大家就算心里不满，但是一定不要说出来，平白给自己惹祸！” 闻家，云棠端着药盘进了南苑的正房。 闻恒是受着伤回来的，这事还是闻彻说了云棠才知道。 这两日一直都是闻彻给换药，今日稍微好一点了，闻恒就要求自己来。 云棠于药草一事上还算有天赋，看了看闻恒的伤，说家里有炮制好的药材，直接熬药就行了。 放下药出来，陶氏在一边给闻恒缝衣服。 这次回来，兄弟俩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只不过闻彻那边有云棠，闻恒这边还得是陶氏这个亲娘顾着点。 云棠坐到一边道：“娘给我，我来缝。” 陶氏动作慢，而且现在天色不算是明亮，很伤眼睛。 陶氏笑笑：“不用啊，这个不着急，娘明日再继续缝。” 云棠接过来就开始缝，一边陪着陶氏说话，三两下就完事了。 闻恒上完药出来，一看就笑了。 “娘现在有了三嫂，真是哪哪都轻松啊。” 自从云棠嫁进来，里里外外都能帮衬到陶氏，连带着闻恒和闻芷的一些衣服鞋子，云棠都趁着空闲的时候给翻新了一遍。 闻芷是个姑娘，年龄也小，自是能和云棠撒娇，但是闻恒只能平日里多帮着云棠干些体力活，好让她知道，他也记着她这个三嫂的好。 陶氏瞥眼儿子，道：“你知道就好，娘上次给你做的那双鞋，就是你三嫂纳的鞋底，比娘之前给你们做的密实多了。” 云棠笑笑，把手里缝好的衣服递给闻恒，“是洗干净的，直接收起来。” 本来闻恒的衣服他自己平日就能洗，年轻的儿郎力气大，捶打衣服和拧衣服都比女人更有劲，只不过最近闻恒有伤，所以衣服就到了陶氏的手里，云棠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婆母一人洗，所以多是在一帮帮衬。 闻恒笑得爽朗，道：“谢谢三嫂！” 陶氏想起来了什么，问云棠道：“亲家那边的粮食够交税吗？若是不够，明日让老三给分一些过去。” 陶氏是真的喜欢云棠，所以对云家也很是关心。 闻家这边，无论是粮食还是银钱，都是够交税的，所以云家若是真的需要，闻家也有余力去帮助。 闻恒也连忙补充，道：“三哥若是忙，我给送去也没行啊。” 云棠笑着摇摇头：“我家的地虽然少，但是爹做木工，收入还是有的，所以交税没有问题。” 云棠这是实话，但是除了像是云广良这样的手艺人，其他的老百姓手里几乎没什么余钱。 一年到头，除了侍弄地里的庄稼，就是只能在农闲的时候去镇上找活干，找得到还少，若是找不到，那也是没什么进项的。 …… 次日，村子里果然来了一批穿着捕快衣服的人，他们牵着一辆辆骡车，上面空无一物，但是道路两边的村人都知道，这些骡车很快就会被装满，带走的是他们忙碌一年、扛过了暴雪暴雨和疫症，所留下来的麦子。 上面来的人都是跑腿干活的，但是却依然对着村人没什么好脸色，冯建邦也只有赔笑脸的份。 首先收走的就是冯建邦家的粮食，冯成光和冯成荣帮着搬运，脸上都是面无表情。 一家家收过去，有的交了粮食，有的也交了一部分银钱，收到闻家的时候，闻震命几个孙子把粮食搬了出来，过了秤之后，又补了一部分银钱。 捕快收下，知道这家人家是不想交全部的粮食，所以用一部分银钱来抵扣。 其实这样的做法是最合理的，只不过很多人家都没有银钱，所以只能全都交粮食。 捕快临走前，看了一眼闻家的宅院，笑道：“你们家条件挺好啊，能住不少人！” 随口一问，但是闻恒就想起了住在南苑的吴睿广等人，明知道这些捕快不可能认识吴睿广，但是闻恒还是心里一紧。 好在那捕快也懒得等他们回答，说完就走了。 第96章 “我会忍不住。”（上一章补了两千字） 密阳村的村民算是配合的，所以忙活了一天，整个村子的粮食算是交完了，这是夏税，等过几个月，玉米收完了，还要交秋税。 不管怎么说，麦子总算是交完了，剩下的都是自己家的了。 云棠心情难得放松，晚上闻彻多折腾了一会，云棠也没拒绝。 天气越来越热了，闻彻折腾得狠，所以这些日子，每次完事之后，云棠都觉得浑身都黏糊，不洗一下根本睡不好。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人是不是太缠人了一些。 “明天、明天不来了……” 她推着闻彻的胸膛，提前为自己明天能睡个整觉而争取。 闻彻顿了顿，低声问：“你不喜欢？” 云棠：“……” 这哪里是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好累的。” 闻彻沉吟了一会，道：“行，明天晚上我去西厢房和吴大哥商量一些事情，你早点睡。” 云棠抬头看他，直接问：“你不高兴？” 因为她拒绝了他？ “不是。” “那……” 闻彻说得理直气壮：“我会忍不住。” 清泉明月一般的小妻子，就那么白白嫩嫩地躺在他怀里，这怎么忍。 云棠：“……随你。” 五月二十那日，云棠要去镇上送绣品，加上曹氏积攒的一起送去。 曹氏听到之后很高兴，吃过早饭后就带着云棠来了北苑自己的屋子，把叠整齐的绣品都给了云棠。 曹氏之前也一直跟着摆弄药材，所以原本在屋子里闷得白皙的脸也有些暗沉，云棠还注意到了曹氏的手有些干裂。 因为宋霜霜经常以小石头为借口偷懒，所以很多时候，洗碗的工作就会落在曹氏的身上，云棠也是什么都干，但是她做饭更多。 另外，闻彻之前给她买的一些面脂还在，所以云棠哪怕操劳，但是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痕迹，曹氏明显不一样。 宋霜霜有儿子和闻启，她又是个不吃亏的，所以很少会受什么委屈，严氏更是会闹，本身又是婆婆，下面的儿媳妇自然就会比她做得多。 严氏就算是对着曹氏有着一两分怜惜，但是这怜惜也不是把她当做祖宗供着，加上曹氏本身就不是个多话的，有些时候，即便是受了些委屈，也不会说话。 云棠看着她高高兴兴地收拾绣品，然后一脸信任地交给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疼。 女子更懂女子，云棠的丈夫和婆母都对她好，娘家也疼她，所以她就会对着身边的女子散发出更多的善意，而不是希望别人过得都不如她。 “大嫂，要不要和我们出去转转，你还没见过你的绣品卖给谁呢。” 曹氏怔愣了一下，接着就是下意识地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家里活多……” 云棠打断她：“活不多，我和三爷要去，阿芷也要去，加上大嫂的话，家里人少了，做饭自然也轻松，伯母她们忙得过来。” 要是让曹氏跟着她和闻彻去，她肯定会拒绝，现在让她知道闻芷也要去，她的心理负担会小一些。 曹氏纠结的心理都表现在了手指上，细白却有些干裂的手指缠在一起，看得云棠不忍。 她抬手覆到曹氏的手上，像是给她力量，也像是给她加一层保护的外衣，道：“一起去，我想要大嫂陪着我逛逛。” 云棠肤白面嫩，本来年纪就小，这样说着话就像是撒娇，曹氏自从丈夫没了，整个人就更加沉默，但是她却很喜欢云棠这样明媚的姑娘，自然是不忍心拒绝。 但是寡妇的身份，在世人看来不适合出门闲逛，曹氏又没有一儿半女，所以更是没什么底气。 云棠继续劝道：“祖父祖母都觉得年轻人多出门才好，就像是阿芷，祖母会教她规矩，教她学问，可是却不会故意拘着她，只要是四弟五弟想带她出门玩，祖父祖母和娘向来没有一句二话，所以呢，祖母那样疼大嫂，又岂会不想让你出门呢。” 或许别的人家会这样想，生怕儿媳妇一出门，心就野了，不愿意给自家儿郎守寡，甚至做出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可是闻家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当家，二老都是明礼的人，云棠非常肯定，他们也不愿意曹氏一直闷在家里，曹氏更不是什么没有分寸的人。 云棠句句在理，目光也真诚，曹氏最终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中苑那边，闻彻正在套骡车。 闻震站在一边，嘱咐道：“注意看看镇上的人的状态，毕竟之前附近几个村镇的疫症，也不算轻。” 甚至镇子上的情况，还要比一些村子更严重。 村子里的水好歹是活水，但是镇子上，很多人家都是在自家院子里打的井，比起活水更是容易染病。 闻彻应着，道：“姑母那边一切都好，让您和祖母放心就是。” 闻彻在镇子里留了人，所以闻姑母一家的情况随时都能了解到。 闻震点点头：“你姑父和姑母都是拎得清的人，没什么可担心的。” 云棠自己先来了，曹氏还要换一身衣服。 云棠过来和老爷子打了招呼，然后面对闻彻道：“我邀了大嫂一同出门，咱们把阿芷也带上，省得大嫂放不开。” 闻彻没意见，接着就接着墙头喊了一声五弟。 闻彦迅速跑出来，道：“怎么了三哥？” “带你去镇上玩。” 老爷子笑着看几个人准备出门，道：“阿初知道家里都缺什么，尽管采买就是，花的钱公中给你们。” 熬过了麦收夏税和疫症，家里买些新东西也好。 严氏和宋霜霜早就站在一边看热闹了，严氏还好，只是嘱咐云棠若是看到好看的布，就给她带回来一点，宋霜霜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若是论身份，她才是二嫂，曹氏素来不管家里的事，只是闷头做事，这样来看，家里若是真的需要采买东西，祖父祖母找她才对啊。 去买东西，既能挑自己喜欢的，还能回来多报一些花销，一来一回就能攒下来。 这好事，就这么轮到了云棠的头上！ 第97章 “定是因为他很喜欢三嫂！” 云棠没管宋霜霜什么想法，也没看到她什么脸色，应了老爷子的话，就去南苑找闻芷了。 小姑娘比云棠刚嫁进来的时候长了一些，也知道爱漂亮了，得知要和兄嫂出门，高高兴兴地去换衣服了。 陶氏笑着道：“你和老三去就行了，阿芷去了，你们还得照顾她。” 云棠道：“大嫂也去，有阿芷在，她也更轻松一些。” 陶氏恍然点点头，道：“是该多出去的，你大嫂本来就性子闷，若是一直闷在家里也不好。” 闻芷动作快，收拾好后就跟着三嫂跑去中苑了。 她原来偶尔还会怕面色冷淡的三哥，但是自从三嫂嫁进来，三哥笑得多了，闻芷也不自觉和哥哥更亲了。 小姑娘悄悄和嫂子念叨：“有三嫂在，三哥看着都更好看了。” 云棠：？ 看出嫂子的疑惑，小姑娘人小鬼大地解释，“我也说不清楚为何，就是觉得三哥在三嫂身边，没有那么冷，看着就会更俊朗一些。” 云棠刚要开口，小姑娘补充道：“定是因为他很喜欢三嫂！” 云棠脸红。 牵着小姑娘跨进中苑，看着那边和老爷子说话的男人。 身高迫人，肩膀宽硬，侧脸色轮廓冷硬，生来就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一看就很不好惹。 阿芷说他不冷的时候更好看，应该是这个年岁的小姑娘都更加喜欢温柔一些的少年郎。 但是云棠觉得，闻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虽然寡言，但是却不是个让人着急的闷葫芦，去云家的时候，该说的话说得一样好听，祖父和她爹娘都喜欢他。 至于那让一般觉得有压迫力的身躯，云棠一开始或许也会害怕，但是到今天，她觉得在现在的世道下，闻彻这样的，才能给她带来真正的安全感。 闻彻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转过头来，两人对视。 闻芷捂嘴一笑，晃晃云棠的手，小声道：“看，就是这样啊，这样的三哥最好看！” 闻彻自然是听不到亲妹妹的话，但是云棠能听到，刚刚没那么烧的耳朵又热起来了。 好在院子里人不少，也没人注意两人的对视。 张氏得知儿子跟着一起出去，正在嘱咐他买些东西回来。 闻家家底有，所以每房手中都会有一些积蓄，平日买些自己要用的东西不成问题。 需要公中掏钱的，无非是一家人都要用的东西，像是厨房里的一些东西。 曹氏进了中苑，但是云棠还没走到这边，所以曹氏也不会往前凑。 宋霜霜忍不住道：“大嫂都多长时间没出门了，今天倒是好兴致啊！” 曹氏低下头不语。 她系了一个小包袱在胳膊上，里面都是这些日子的绣品，这事在家里已经不是秘密。 云棠刚好走过来，听到了宋霜霜的话，说道：“我邀大嫂出门的，大嫂绣工好，眼光也好，能帮我挑挑东西。” 宋霜霜：“……” 人家云棠就愿意和曹氏交好，宋霜霜有什么办法，咬着牙闭了嘴。 闻芷机灵地跑向了曹氏，脆生生道：“大嫂要陪我的，不然一路上就只有三哥三嫂在，显得我太多余了。” 闻彦在一边点点小丫头的衣服，道：“你五哥我也去。” “那太好啦，五哥你和三哥赶车，我要和大嫂三嫂坐后面玩。” 闻震揉揉小孙女的头，笑道：“快走，这次去的人已经不少了，下次想去的再去。” 闻启在一边也能听出来祖父的话，拉拉媳妇的胳膊道：“下次我带你出去，咱们带着儿子一块。” 宋霜霜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 现在地里不忙，村民们顶多就是下地拔一拔草，剩下的没有什么要紧的活。 有人看到闻彻一行人出了家门，打招呼道：“出门玩啊？” 闻彻在外人面前的话更少，听到只是点点头，云棠回应村人：“去镇上买些家用。” “哎哎好，你们去忙！” 语气里不乏尊重和感激。 云棠自是知道这份感激从何而来，闻家在这一段时间所做的一切，村民都看在眼里。 一行人乘着骡车越来越远，还在原地的一些村人闲聊。 “刚那车上低着头的，是不是闻家老大的媳妇？” “谁呀？闻志义？” “哎呦我都懒得说你，严氏那人老珠黄的，哪能跟刚刚过去的那个比，我说的闻家老大是闻老爷子的大孙子！” “这我哪认识，闻老的大孙子死在战场上，咱们都没见过，他那媳妇，也就偶尔出来给闻家男人送饭才露面，见的人少。” “不过是真好看啊，柔柔弱弱的，不像是咱们天天大嗓门！” “你也不看看，人家闻家哪有一个丑人？那严氏人老珠黄，可是也不能说不上丑啊！” “那倒是……” …… 直到出了村子，曹氏才慢慢抬起头和云棠还有闻芷说话。 闻芷率性笑了：“我听到了，她们夸大嫂漂亮呢！” 曹氏硬是被小姑子夸得脸一红，有些羞涩，比起在家里时，多了一些生动的感觉。 她一直低着头，确实是怕别人议论她寡妇出门游玩不检点。 之前出门去地里送饭，那是因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是正事，可是现在跟着妯娌去镇上，这自然就算不得正事。 她担心村人会说闲话。 云棠知道她的顾虑，但是只引导着她说一些开心的话题。 “大嫂这次攒的绣品不少，我觉得肯定能卖不少钱。” 曹氏笑道：“能卖多少是多少，我也不挑。” 她在闻家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甚至因为祖母开口了，她挣得这部分都不用上交公中。 老太太是这样说的：你在家里才吃多少啊，光是天天帮着一起做饭就够累了，老大没得早，给不了你依靠，现在你自己有本事攒点钱，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岂会要你的钱！ 曹氏不会说漂亮话，但是她会经常陪着老太太解闷，老两口的衣服需要缝补或者浣洗，她就一言不发地都做好，都不用着别人操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进了永安镇。 第98章 买布料，访药馆 永安镇是个大镇子，下辖的村子不少，平日里都是比较热闹的，但是如今来看，却是有些冷清了。 闻彻把骡车放在一个专门寄存的地方，没有去找开小药馆的何文仲。 云棠问：“不去看看你的朋友吗？” 她跟着闻彻第一次来永安镇的时候，骡车就是放在了小药馆的院子里。 闻彻道：“现在路上人少，我们人多，再带上骡车就太显眼了。” 倒是也不是担心被人盯上，而是除了夫妻两人和闻彦，曹氏和闻芷都少见生人，被人盯着难免会紧张。 云棠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没再问。 一行人先去绣坊，闻彻和闻彦在后面跟着，云棠和闻芷让曹氏走在中间，姑嫂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曹氏到底还是对面的世界好奇的，见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们，轻声问云棠：“镇子上平日也是如此安静吗？” 云棠来永安镇的次数也不多，但是她却知道，若是放在平时，现在这个不冷不热的月份，镇子上的人不会这样少。 “想来是疫症的影响还没过去，家家户户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这是普通老百姓的想法，但是云棠因为观察了村里人的一些情况，加上这些日子一直在跟草药打交道，却是知道，其实只要喝几帖草药，那么就算还是染上疫症，症状也不会发展到皮肤溃烂那样严重，顶多就是有些发热，也不会那么容易传染人。 药方的源头到底是出自吴睿广，吴睿广又住在闻家，所以很多事情没有比闻家更清楚的了。 现在兴县的村镇大概都喝上了治疗疫症的草药，那么情况只会越变越好。 本就不是什么成本高昂的东西，甚至山上就能采到要用的大部分药材，只有一小部分需要在外面采购，除非有的村子连这些钱都不愿意凑出来。 几人闲聊着，没一会就走到了绣坊的门口。 这是曹氏第一次来，进之前还抬头看了看店铺的名字。 云棠率先迈步进去，里面的掌柜的一看到云棠就赶紧迎上来。 “夫人可算是来了！” 云棠笑笑，“您久等了。” 掌柜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这铺子是什么货都缺，因着疫症的事，连出去进货都麻烦得不得了，又没有商队路过，我那点库存都快没有了。” 虽然客人明显减少，但是到底也是有生意的，所以若是一直没货，掌柜的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做生意了。 虽然云棠替曹氏接的活不是大体量的，但是胜在稳定供货，曹氏未曾耽误过这活计，所以掌柜的颇为看重。 “不知夫人这次来，是否带了绣完的绣品过来？” 刚好曹氏跟了进来，云棠介绍道，“这就是一直给您供货的人，我家嫂子。” 掌柜的立刻赞道：“夫人好手艺，提供的绣品很是受欢迎啊。” 曹氏很少与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是赵掌柜这样的生意人精，所以颇有些紧张，但是想到云棠就站在身边，后面的门口处更是有闻彻和闻彦在守着，所以尽力平稳开口。 “您过誉了，您能给机会让我挣点零用，我已经很满足，这是上次领回去的布，我都已经绣完了。” 曹氏是个干净又仔细的人，所以每次让云棠带过来的绣品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赵掌柜显然很是满意，甚至结算银子的时候，多给了不少。 曹氏微微睁大眼睛，“您这是……” 张掌柜摆摆手，“这是你该得的，你们不知道，我先前也像是和你一样，和不少人有了合作关系，但是这次的疫症，事发突然，有两个都死了，剩下的也都没了音信，我那点布料和针线算是白扔了。” 曹氏握紧了手中的钱袋子，明白了掌柜的意思。 她能把绣品做完，并且不缺一点地给送回来，绣坊就很满意了。 云棠在一边道：“多谢掌柜的。” 等到云棠带着曹氏和闻芷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出来新的布料。 闻彦纳闷：“大嫂不干这活了？” 曹氏解释道：“暂时不需要了，绣坊会关闭几天，店家准备去外地进货。” 接着云棠又带着曹氏去了布庄，“大嫂给自己挑一些布料，马上天热了，该做些轻薄的衣服了。” 曹氏手里有钱了，也想着给家里人买些东西。 严氏那边已经拜托了云棠挑一些布料，曹氏也就没管，摸了摸钱袋子里的钱，挑了一匹浅颜色布料。 云棠既是带着闻芷出来了，自然也会给小姑娘挑。 “阿芷喜欢什么颜色？” 闻芷现在渐渐地知道爱美了，环视了一圈，指了一匹淡紫色的细布。 于是云棠就帮着严氏挑了一匹，又拿起了闻芷挑中的那匹细布。 陶氏和闻恒只要手里有钱，基本也会花在闻芷身上，云棠这个做嫂子的，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子，所以也不会吝啬。 闻彻低声问云棠：“你自己也挑一匹喜欢的。” 云棠看看他，道：“我新做的衣服不少，用不着。” 是真的用不着，出嫁前她娘给准备的衣服就不少，她也没什么需要外出的时候，攒那么多新衣服也是没用。 一行人转了一圈，曹氏中间还给闻芷买了头花，姑嫂三个都很开心。 最后闻彻带着几人来了小药馆。 何文仲过来开了门，见到闻彻就笑了。 “我想着三爷最近应该会来，果不其然！” 闻彻笑笑，道：“来找你打听些事情。” “快都进来说！” 闻彦也认识何文仲，上去就勾脖子，“文仲哥变黑了！” 何文仲：“……” 曹氏牵着闻芷走在最后，稍微避开了闻彦和何文仲，两个人动作太大，曹氏担心闻芷被撞到。 何文仲注意到了，立刻甩开了闻彦。 云棠和何文仲不算是特别熟悉，但是闻彻与他是好友，她也在前几次来永安镇的时候多见了几次何文仲，所以主动当担起介绍人。 “这是我家大嫂，”她又看向曹氏，道：“大嫂，这是何文仲，文仲是三爷的朋友，也是这家药馆的主人。” 曹氏微微颔首，出声问好。 何文仲多看了曹氏两眼，磕磕绊绊应了声。 第99章 “是朝廷！” 闻彻接过何文仲的茶，喝了一口问，“镇上情况如何？你这里没事？” 何文仲回答道：“永安镇的疫症是三日前明显见好转的，这两日来拿药的都少了，我想着应该很快就会彻底没事，我这没出什么事，药材一直供不应求，但是也没闹出来大乱子。” 何文仲不算是那种特别硬朗的身板，与闻彻和闻彦站在一起，就有些偏瘦小了。 瘦小。 这是云棠第一次见他，心里给出的评价。 但是事实上，何文仲只要稍微长点肉，就会看起来比一般人要结实一点。 比如现在，何文仲不知道前些日子去干什么了，不仅肤色变黑了一些，连带着身板都硬挺了一些。 云棠觉得自己第一次见何文仲的时候的评价不太准确，她当时肯定是在闻家一直看闻家男人的身板，所以猛一见到何文仲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人瘦小，但是现在再来看，这人的骨架子一点都不小。 闻彻问道：“镇子里的其他药馆呢？” 何文仲笑了，道：“其他的药馆出的乱子可不少，甚至有人明目张胆进去抢药。” 何文仲觉得，若不是自己会点拳脚，并且是个什么都不怕的孤家寡人，说不定也会被人联手欺负。 他解释道：“我这些日子经常上山采药，次数比前几年加起来的都多，这么一折腾，天天爬山下山，我这身板都练出来了。” 闻彦在一边欠欠地抬手捏何文仲的大臂，道：“我就觉得我没看错！不过你这身板明显就比你之前那副小鸡崽子的样好看多了！就是晒黑了点！” 何文仲：“滚！” 黑是黑了，但是也没白折腾，钱是真的没少赚。 闻彻问道：“前些日子，有没有人来你这，想要大批量收购药材？” 他指的是治疗疫症的药材。 何文仲嘿了一声，道：“说三爷一句料事如神也不为过啊，还真有！” 他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又抬头看了看窗户，然后低声说，“是朝廷！” 云棠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闻彻。 她其实一直都比较担心朝廷会派人细细查问关于药方的事情，因为那样可能会牵扯出吴睿广，再接着也会把闻家人牵扯出来。 这事也许不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云棠还是觉得能避就避。 闻彻看了一眼云棠，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但是云棠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安抚。 “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何文仲哼笑一声，说道：“那帮人一开始自称是过往的商客，只说是捎带些药材自用或者去远处卖，要的量很大，我一开始其实也没怀疑，但是三爷你不是先前派人给我递过话吗，让我只卖给附近的百姓，所以我就说自己这没有几斤，打算自己用，他们一开始还不信，但是我这药馆实在是小，他们多看了两眼也就走了。” 云棠问道：“那你如何确定，他们就是朝廷派下来的人？” 何文仲道：“这几日不是疫症变轻了吗，加上镇上要统计去世的人数，所以来来往往总能见到官府的人，可巧了，真让我认出来一个人，那人刚好也在那日想要买药材的人群中，我这才确定的。” 闻彻表情不变，但是也没说话。 曹氏和闻芷听不懂他们的话，只在一边陪着，曹氏安静地给闻芷编头发。 云棠想到了某种可能，轻声道：“那些人，当时是不是想着用这些药材发笔横财？” 疫症的病发症状那么骇人，凡是见过尸体的人都不会想去染上这个病，所以密阳村的药方一流出来，人们肯定会疯狂出门采购草药，如果药铺药馆趁机坐地起价，恐怕也会轻易得逞。 毕竟人们都不想死，涉及到生死的大事，没几个人会在乎钱。 而这药方中，偏偏很多药材都是附近的山上就有的，百姓们只要花些心思认识了，自己就能采摘，所差的就是炮制的时间和手艺。 可是时间是最耽误不起的，所以大多数百姓还是只能找药馆来买现成的药材。 药馆们与当地的百姓都是常年熟识的情分，就算因为供不应求会是涨价，可是也不会太过夸张。 但是换做外人就不会如此了。 朝廷就是。 何文仲看了一眼反应如此之快的云棠，赞道：“嫂夫人头脑就是快，只听我说两句就能猜到那些人的心思。” 他肯定道：“确实如此，那些人伪装成商人，就是为了用平常价买进药材，然后高价卖给百姓，所赚的钱，每一文都沾着百姓的血。” 疫症爆发，一度民不聊生，朝廷官员硬是退出了兴县，封锁了出入口，任由这里的百姓自生自灭。 百姓好不容易得到了救命的药方，更幸运的是，里面的药材也都不会是名贵的药材，几乎唾手可得。 但是就在这几乎要完成自救的时候，朝廷又跳了出来，用尽下作的法子来赚取百姓的血汗钱。 云棠几乎气得说不出话。 闻彦反应地慢，消化了一会何文仲的话才明白真相。 “这帮畜生！帮不上忙也就散了，偏偏还要在关键时候添堵！” 闻彻看了一眼他，但是却没出口让他闭嘴。 闻彦接收到三哥的眼神，恨恨地降低了声音。 “文仲你这没卖，那其他的药馆呢？这还只是永安镇！其他的镇子要怎么办！” 他们确实知道现在的疫症已经得到控制了，但是百姓若是花了极高的钱财，这自然不是闻家和吴睿广的初衷。 闻家提供给百姓药方和要药材就没想过要拿钱，没想到从始至终没有出过一点力的朝廷倒是出来敛财了。 何文仲叹了口气，道：“有的药馆没卖，但是有的信了那些人的话，卖了一部分。” 总归还是让他们得逞了一些，药材就那些，百姓在药馆这里买不到，自然就会向别处求助，哪怕对方出了高价，百姓也没什么能讨价还价的余地。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或者说是压抑。 闻彻打破沉默，道：“所幸现在没多少人需要了，文仲，你费点心思，查查还有多少人需要药材，不要限于永安镇，其他的镇子也要管，你认识的郎中多，这事你来做合适，需要多少人都可以。” 第100章 吃肉！ 在镇上吃完了午饭，一行人没再多待，直接准备回密阳村。 除了布料和一些女人家的小玩意，闻彻做主买了一些肉类，既是给家里的孩子补身体，也是让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忙的家里人放松一下。 何文仲还给包了不少防虫防蚊的药包，说是马上要夏天了，都用得上。 闻彻和闻彦在前面赶车，云棠姑嫂三人在后面也没什么事，索性分一分各房的药包。 云棠看了看何文仲给的药包，道：“给得还真不少。” 光看这分量，就是能把家里的各房都算上的。 闻彻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道：“没事，用了才不浪费。” 于是云棠就让闻芷把包药的纸分别撕成小一点的块状，她和曹氏把药材分好量之后就能包起来，这样用的时候也好取用。 闻彦坐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靠近闻彻低声道：“三哥，我怎么觉得怪奇怪的。” 闻彻神色不变，目视前方道：“哪里奇怪。” “文仲之前也不是没给过咱们家常用药材，但是那都是冲着你救了他一命的情分，一般分量也就够南苑和中苑来分，这次呢，可真不是多了一星半点啊。” 他就这么看着两个嫂子分，明显就是何文仲给闻家一大家子都用的。 再常见、再不值钱的药材，那也是何文仲自己上山背回来再炮制的，肯定是辛苦的，他干嘛非要送给他们。 而且是他和三哥推拒了半天，那小子愣是非要送。 闻彻淡声道：“这次你和大嫂都来了，所以大房和三房都有。” 闻彦哦了一声点点头，觉得这样也算是说得过去，可没一会又低声嘟囔，“我之前也来过啊，也没见他给我！” 但是他三哥说得又很有道理，他也反驳不了。 …… 进村之后会经过一片耕地，远远看去能看到有四五个村人在地里忙活拔草。 玉米现在已经不算矮小了，但是有条件的人家还是想多除除草，然后再追一遍肥料。 农家的肥料都是人或者牲畜的粪便，家里养的多的人家自然肥料也多，像是闻家这样的大户，肯定是会给玉米追一遍肥料的。 这是个辛苦活，味道也不好闻，但是农家人都指望那些地，所以哪怕辛苦，这事大家也都愿意做。 云棠看了几眼对着曹氏道：“估计山里的野菜也都长得差不多了，明天大嫂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挖一些，正好三爷买了肉，回去做馅，咱们蒸包子！” 闻彻买的肉不少，足够换着花样吃。 曹氏有些犹豫，因为她还是对于出门有些顾虑，加上之前被人夜闯屋门，导致她本来就不大的胆子更加经不住吓了，总是觉得躲在家里最好。 可是她又不想拒绝云棠，加上今日出来了这么一趟，确实也觉得心里舒服很多。 “行，明天吃完早饭，咱们收拾收拾就去。” 上午的野菜更加新鲜，说不定还带着露水呢，所以村人们去采摘野菜，大部分都是上午去。 骡车一进中苑的门，家里人就都围上来了。 云棠先把严氏的布料递过去，严氏为了价钱，倒也没多嘴，直接痛快地把钱给了云棠。 云棠的眼光不错，宋霜霜看着严氏和曹氏都拿着布，心里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还不如让云棠也买一些回来呢。 孔氏带着儿媳孙媳们整理肉类和一些厨房要用的东西，翻开箩筐一看，身体带笑：“这是老三买的。” 闻彻应了声。 严氏等人都好奇，凑过去看。 可了不得，好大一块牛肉！ 严氏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老三真是好本事，我都没见过这么大一块牛肉，看着真新鲜！” 云棠其实也没看闻彻买回来了什么肉，他拿回来的时候就是用树叶包着的，她只知道分量不轻。 牛肉，真是难得。 这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难买得很，想买的话真的得看运气，干活的牛是农家的好帮手，不得宰杀，除非牛自然死亡或者摔死了。 而且就算有牛肉，也基本是被镇子上或者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先订上了，好多农家连牛肉是什么味都不知道。 闻家之前倒是吃过几次，也都是闻彻带回来的。 所以从这方面就能看出来，在闻家，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其实基本都很少生病，就是因为在吃食上很少亏嘴。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是小气的人，基本也是隔三差五就掏钱给家人改善伙食。 除了牛肉，还有新鲜的猪肉和猪棒骨，闻彻买得不少，但是没人怪他乱花钱。 牛肉难得，遇见了就多买才对。 孔氏做主道：“包包子、做馅饼、剩下一部分肉炖了吃，棒骨熬汤！” 闻彦笑道：“祖母和三嫂想的一样啊，三嫂和大嫂明日就准备上山割野菜。” 孔氏指挥着儿媳孙媳们把东西收拾好，一边说道：“你三嫂就是个利落人，干什么都说干就干。” 晚饭来不及炖肉和熬棒骨汤，云棠就切了一些肉片炒着吃，一家人吃得很香。 饭后闻彻示意她先回去，他在中苑有话和老爷子说。 中苑的书房，闻家的男人们都在，孔氏也在。 先前议事还很少带上闻恒和闻彦，但是这两年他俩也长大了，前一段时间，闻恒更是跟着经历了金虎帮的事情，现在一身盛气几乎压不住。 比起闻彻的沉稳可靠，闻恒更是有着一股少年人的冲劲，所以老爷子和闻彻有意让他多经事，既能长见识，也能磨砺性子。 闻彻看了看闻彦，让他说一下关于他们请何文仲帮忙去查还有多少人需要药材的事情。 闻彦一开始还怕自己说不清，说几句就要看向闻彻，但是说到朝廷想要赚那些药钱的时候，越说越生气。 “……他们简直荒唐！做的这事简直就不是人事！关键是还真被他们坑到了不少钱！所以咱们也指望不上朝廷，三哥就让文仲多联系一下其他村镇的药馆，看看还有多少人需要药材，能帮就帮。” 第101章 只要将军想要打，朝廷插得上话？！ 闻家人也没想到朝廷能做到这份上，这要是让兴县的百姓知道了，那朝廷的脸就算是丢尽了。 但是这事岂能明目张胆地去说？ 朝廷毕竟是朝廷，几十万的大军在各地驻守，暂且不论那些边将是否都彻底臣服于朝廷、臣服于新帝，总归表面上是臣服了的，那这几十万的大军就是朝廷的兵。 所以，要是真有人散布了朝廷的恶行，岂能躲过朝廷的报复呢？ 闻家人不能做这个出头鸟，起码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做这件事。 闻震认同闻彻做法，道：“我们做不到煽动百姓去厌恶、去憎恨朝廷，这会招致杀身之祸，甚至会连累密阳村的百姓，但是去帮一把那些还在染病的百姓是能做到。” 何文仲本身开着药馆，再加上闻家人的帮忙，他肯定可以联系上周遭的一些同行，都是兴县的百姓，又一起经历了疫症，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帮周围人一把的。 闻志义道：“但是朝廷如此行事，怕是……” 没人说话，但是在座的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朝廷如此行事，怕是不会长久的。 上行下效，上面的人若是严格驭下，那么就算下面的人会有鱼肉百姓的心思，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 兴县整个县都被疫症围绕，这件事不可谓不大，然而上面就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只在外面等着。 可能是等着兴县的百姓自己熬过去，然后他们能按时进来收税，可能是等着百姓们都慢慢被疫症消耗殆尽，他们进来敛财。 只从这一点来看，这位新君，确实不是什么可以拥护的对象。 闻彦气得厉害，闻彻拍拍他的后背，道：“去叫吴先生过来。” 闻彦应声出去了。 闻志通看着儿子出去的背影，道：“老五还是性子太浮躁。” 闻彻道：“五弟一身正气，三叔不用担心他。” 性子太浮躁有先天性格的因素，但是也跟年龄和经历有关。 闻彦和闻恒没有上过战场，跟着老爷子一路来到密阳村已经是不容易了，到这之后就隐居在密阳村，根本没见过多少人心险恶，所以才会见到一些恶性就满腔怒火。 但是他们所缺乏的稳重和周全，都会慢慢在以后的日子中弥补，上面有长辈和兄长带着，总归不会长歪。 闻志通叹气，接着道：“老二老三性子都稳，以后有事多带带老四老五，保不准哪天就得都用上。” 就像是这次去镇上，其实没什么大事，但是闻彻愿意带着闻彦，让他亲耳听到一些事情，再让他回来叙述给家里的长辈听，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是有的人词不达意也是不行的。 大事小事，还是得多练。 闻启和闻彻自然是点头。 说话间，吴睿广随闻彦一起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关奇和洪承两人。 关奇和洪承这段日子也在教闻恒和闻彦武艺，所以没什么生疏的感觉，感情也十分要好。 吴睿广坐定在闻彻旁边，问道：“三爷今日去镇上，可是听闻了一些新鲜事？” 吴睿广自然也派了一批自己的人马出去做暗哨，消息来得多且杂，但是还是不如闻彻口中的消息准确及时。 到底闻家在这边住了几年了，比起吴睿广自然更方便办事。 闻彻言简意赅地跟他说了一下朝廷先前竟然准备私下买药再卖给百姓的事情，没等道吴睿广有什么反应，关奇先嗤了一声。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净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骂的自然是上面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在场的人都知道。 吴睿广看他一眼，关奇恨恨地闭上了嘴，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有多看不起当朝皇帝。 吴睿广道：“朝廷行事不仁，即便这件事百姓们还不知道是朝廷做的，但是这种风气只要一直存在，那就不是好事。” 闻彻微微点头，接着再道：“嘉州总兵钟承与岷州守将姜古私自开战，现在姜古的兵只剩两万了。” 岷州，那是闻家的老家。 闻彻的语调很是平稳，但是屋子里的人都是面色一变。 钟承与姜古同为本朝的武将，竟然能做出互相残杀的事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吴睿广飞快问道：“三爷如何得知？” 不怪他要先问这件事，而是两位武将互相残杀这种事，朝廷肯定是能往下摁就往下摁。 知情者除了嘉州和岷州的百姓，应该也就崇都的官员知道了，闻彻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闻彻看了看老爷子，再看向吴睿广，道：“岷州是我们闻家的家乡，我与叔伯兄长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先是回了岷州，在那没有找到家人才慢慢找到宜州这边的，临走之前，岷州还有我的故友，只是除了大事，我们也很少传递消息。” 不是大事不联系。 但是显然，这次的事不是小事。 或许闻彻的朋友是抓住了最后一点机会给闻彻传递了消息，要是到了今天，或许岷州早已经戒严了。 洪承和关奇对视了一眼。 关奇还在震惊于这件事情本身，但是洪承却体会到了闻彻的城府和头脑。 这里的城府不是贬义的，洪承是在庆幸，庆幸自家主子遇见了闻家人，结识了闻彻。 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一般人几乎就剩下找个小村子安稳活着的心思了。 可是闻彻不仅带着叔伯兄长摸索到了闻震留下的线索，准确找到了密阳村，甚至在那般境地下，都没有忘记尽力铺设人脉网。 以至于到了今天，到了这个深山中的小村子，他都能得知千里之外的岷州出了战事。 闻震道：“岷州算不上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起码也会有四万兵马驻守，如实姜古手里只剩两万了，那就证明他和钟承的争斗不是在小打小闹，而是真的在你死我活。” 原因为何，尚且不清楚，但是众人脚下的江山不稳，这是肯定的。 关奇道：“坐的上皇位算什么，眼看着就是守不住的。” 两将私自动兵开战，且不是朝廷的命令，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皇帝，兵马不是皇家的，而是地方边将私有的，只要将军想要打，朝廷插得上话？！ 第102章 “羊女姜。” 朝廷出了战事，但是却不是对外的，而是内部的武将互相起了纷争，这事如果能瞒得住，那也算是朝廷的本事了。 可是显而易见的，这事不会一直瞒得住，不然闻彻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知道了。 岷州距离宜州千里之遥，所以宜州的百姓可能暂时都不会知道，但是闻彻觉得，南边的百姓们，肯定都或多或少听到些风声。 闻彻道：“钟承将军算是名将了，嘉州水军名扬天下，难得的是，他手下的步兵也丝毫不差，可以说除了不具备骑兵的优势，嘉州素来没人敢轻易招惹，姜古凭什么？” 一个是嘉州的总兵，一个只是地方守将。 甚至岷州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城池，不过是因为当年的永王在那里起事，所以当朝皇帝才在那里安排了守将，以防一些漏网之鱼再次作乱————这是皇上给出的理由。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姜古都不该有和钟承抗衡的心思。 因为毫无胜算。 吴睿广的手放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着，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闻震知晓天下大概的兵力分布，也知道朝廷几个大总兵的驻扎地，可是像是姜古这样的守将，数量不算少，所以也不太容易摸得清楚。 吴睿广默念着：姜古……姜…… 轻轻敲击桌子的手指一顿，吴睿广道：“关奇，你去把毕海叫过来。” “是。” 闻震抬头看向吴睿广，道：“吴先生是否是有别的猜测？” “暂时不能确定，待我稍后问过毕海，诸位就明白了。” 很快，毕海跟着关奇进了闻家的书房。 书房本身就不大，现在人一多更是显得拥挤，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意。 吴睿广看向毕海：“阿海，你之前御前军当差，也在宫里常走动，现在是否还能记得后宫嫔妃们的姓氏？” 吴睿广的手下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亲兵，但是也有一少部分是分布在宫里的，如非如此，他岂能提前知道皇帝要杀他的心思，设法逃出来？ 毕海一脸懵，眼看着屋里的人都看着他，更是紧张，磕磕绊绊道：“要说全部，那我肯定记不住，但是常在御前伺候的几位主儿，我应该记得差不多。” 吴睿广马上追问：“有没有姓姜的？” “姓江的？江水的江？有啊。” “羊女姜。” 毕海迟疑了一会，有点不敢确定了。 他虽然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大多数都是注意着是否有人对他们殿下不利，后宫虽然是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他也很少去注意。 当朝皇帝为了展示自己的文采，还特别爱给嫔妃们亲自取封号。 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不用姓氏为号，谁能记得她们真正姓什么啊！ 吴睿广补充道：“应该就是在皇帝比较宠爱的那几位中，你好好想想。” 毕海努力想着，一边想一边抓头发。 闻彻像是猜到了吴睿广的猜测，问道：“吴大哥是觉得，姜古是皇上的人。” 不是那种文武百官都臣服的关系，而是真正的、皇上的人————既是靠皇帝一手提拔，也和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 吴睿广现在就是在试图找证据，证明姜古就是这样一个人。 毕海念叨：“真的没有，没有一个妃嫔的母家是姓姜的……” 吴睿广没说话，像是也彻底否定了这个思路，准备试试其他的方向。 “等一下！” 声如洪钟，引得一屋子的人全部看过去。 毕海睁大了眼睛，非常肯定地说道：“虽然没有嫔妃的爹姓姜，但是，兰妃的母亲出身低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兰妃的母亲就是姓姜。” 羊女姜！ 一个宫妃，若是她的外祖家如果足够显赫，那么姓氏自然是众人皆知的，但是若是出身低微，甚至至今都没在朝堂出现过，那就相当不引人注意了。 吴睿广没有像毕海一样激动，而是沉声问道：“你如何确定的？这事关重大。” “属下当然能确定，御前军副统领名为付绍，他的妻子是兰妃宫中的掌事大宫女，因为兰妃迟迟不肯放那宫女出宫，所以付绍对那兰妃其实很是怨恨，这事御前军都知道，有一次他妻子下差归家，好似是误带了一条兰妃的帕子回去，那帕子角落就绣了‘姜姜’二字，宫女解释那是兰妃的闺名，是她母亲的姓氏。” 毕海越说越想笑，越说越绘声绘色，道：“付绍知道后当场就把那帕子丢在地上了，还上去踩了几脚，这事大家都在私底下当笑话说。” 吴睿广摆摆手，让他暂且别说了。 “老爷子，您看呢？” 闻震知道的事情不是十分详尽，只能依照着逻辑去分辨，道：“若是那兰妃的母家确实无甚权势，那她的确有可能被皇帝选中，直接重用她的母家可能显眼，但是若是私下里重用她的外祖家，自然就无人深究了。” 另外，姜这个姓氏毕竟不是十分常见的，所以说，这个思路极大可能是对的。 吴睿广又问闻彻：“三爷觉得呢？” 闻彻平静道：“姜古如果真是皇上的人，那钟承对抗的就不只是表面上的姜古了，而是端坐在崇都的皇帝。” 这种行为，没有第二种解释。 钟承有了反心。 可是没人想做乱臣贼子，钟承作为名将，先前各地纷争不断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自立为王，这时候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他可能不知道姜古的身份，但是他仍旧出手了。 他也有可能通过某种隐秘的方式知道了姜古的身份。 所以他就会猜测，皇上为什么要隐藏姜古的身份呢，他是皇上啊，想要重用个人有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呢，谁敢反抗呢？ 除非，他想要达到某种目的，某种，他不能光明正大实现的目的。 岷州与嘉州的距离不算是特别远，所以在这之前的每一个朝代，都没有给岷州专门设过守将，为什么本朝就出现了这种先例呢。 防范永王的漏网之鱼，这种说法能说通，但是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很牵强。 第103章 长寿面 一屋子人都是武将，虽然没有文官那么细腻，但是事情分析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 洪承道：“钟承将军的能力和名望都很高，虽然他从未有过自立为王的念头，但是依照皇帝的性格，决计容不下他。” 皇帝什么性格呢？ 不用多说，只看吴睿广一行人出现在这里，就能看出来，他连他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何况一个手握步兵和水军的大将军呢。 但是皇帝手里的兵不多，所以直接夺钟承的兵权是不现实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附近安插一个将领，慢慢瓦解钟承的兵，慢慢地分权，以致到最后彻底消灭他。 闻恒笑了，道：“这想法着实有些可笑了，姜古是谁，大家听都没听过，钟承大将军早就名扬天下了，抵御外敌的时候姜古怕是还在挖泥鳅！可笑。” 确实可笑，所以钟承才会在猜到皇帝的心思后，直接对姜古出了手，看似是犯了大错，但是皇帝心知肚明，是自己理亏，所以即便能以这个事情为理由治钟承一个残杀同胞的罪，他也不敢开口。 他不敢硬逼钟承。 现在钟承只是动了一个姜古，明面上甚至还在配合着朝廷压着这件事，但是若是把他逼急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闻震道：“总之，现在朝廷已经是动荡不安了，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时间。” 甚至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除了闻彻和吴睿广，没人听懂老爷子的意思。 但是很多事情也是不必明说的，去做就好了。 三天后，谁也没有注意，从宜州的西南门走出了五个身材结实的男人。 他们步行到了一个偏僻镇子的马行，用走商的名义购置了五匹马，然后上马，向南奔去。 …… 六月初一，云棠早早地起来了，是她为数不多的，起得比闻彻早的一个清晨。 刚走出屋门，发现陶氏也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洗脸。 如今天热得厉害，人们也很少用热水洗脸了，早上起来都是在院子洗漱，趁着清早的微风还能醒醒神，不然一早上就会被闷热环绕，一天都提不起精神。 陶氏洗完脸过来和儿媳妇说话，“起来这样早干什么，我现在是年纪大了，觉也少，你们年轻人多休息。” 儿子和儿媳妇虽然在人面话少，但是陶氏是闻彻的亲娘，又每天和云棠待在一起，所以非常知道，小两口的感情很好。 反正现在天热了，人们也都没有胃口，所以做饭倒是轻省了，不用像以前那样做那么大量。 云棠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轻声说道：“娘，今日，是三爷的生辰” 陶氏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娘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毕竟你们当时的庚帖也都是长辈在看。” 她就没以为儿媳妇能知道儿子的生辰。 云棠把洗脸水泼到院子里，道：“初一那天，家里人都给我过了生辰，我怎么会不记得三爷的呢？” 大年初一是她的生辰，因为是处在年节中，所以吃食上自然是不会亏嘴的。 云棠记得那天，陶氏在煮完饺子之后，还煮了一碗寿面。 她当时还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闻家是小辈，上面的婆母和祖父母都在，自己哪里好意思庆生辰。 孔氏在陶氏旁边，笑道：“你们都还小，只要我们这些长辈还在，那就一定会尽可能给你们庆生辰，一碗寿面定是不会缺少的。” 云棠那天除了一碗寿面，还收到了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起送她的一个银镯子，不算是很重，但是花纹十分漂亮。 陶氏送的是个玉镯子，说是娘家的陪嫁，现在就送给云棠这个儿媳妇了。 曹氏私下里给她绣了一件肚兜，很保守的样式，但是上面的海棠花十分漂亮。 曹氏的绣工本就好，现在更是每天都不放下，所以越发精进了。 闻彻，闻彻的礼物，云棠看过一眼之后就收起来了，现在都不好意思看第二眼。 虽然她对那份礼物很是羞恼，但是不妨碍它的价值和闻彻的用心，到了今天，云棠无论如何也会亲手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陶氏知道儿媳妇要去给儿子专门做面，笑着道：“做了之后，一会吃饭直接给他放在桌上就行，家里人过生都这样，农家人没办法大操大办，老老实实吃了面就行了。” 就这还是闻家的条件好，能在这种日子里给小辈做一碗面条，很多人家哪里吃得起面条，日子苦得就差吃糠咽菜了。 云棠应了声，抬脚走向中苑的厨房。 这几日村人们都在陆陆续续给玉米追肥，闻家也不例外，昨天就是闻彻和闻恒闻彦去的。 三人回来之后都没胃口吃饭，直接装了水去菜园子的角落冲洗，最后一身清爽，才吃得下饭。 严氏等人大概也知道闻彻生日，所以当云棠和面做面条的时候，她们都没说什么闲话。 云棠低头揉面，但是脑子里也在东想西想着。 比如，闻彻在闻家真的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不是说他的身份有多特殊，而是严氏等人对他的态度很有意思。 如果云棠没有感觉错的话，严氏和宋霜霜，再加上张氏，她们几乎很少和闻彻正面对话，更不要提仗着长辈的身份教训闻彻了。 她们对闻彻，总有种不敢惹他的小心翼翼。 或许是因为闻彻身上难以掩藏的气势，也或许是因为祖父对于闻彻明显的器重。 胡乱想着，锅里的水开了，云棠把抻好的面条放进浓汤里。 当闻彻坐到饭桌前，面前就是一碗香浓味美的劲道长寿面。 闻恒在一边羡慕，道：“这肯定是三嫂的手艺，之前都是祖母或者娘给你做，手切面更多，这碗一看就是抻出来的，一看就好吃！” 闻彻神色不变，看向云棠的位置。 屋子就这么大，云棠怎么会听不到闻恒的话，她甚至都能感觉到闻彻的目光，心里对小叔子的话起了恼意，耳尖泛红。 不是说把面放在桌上就行吗，他怎么不赶紧吃，看她干嘛！ 第104章 花苞铃铛 夜幕来得快，但是云棠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外面的天色是几时了。 男人倚在炕上的炕柜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支着，手上捏着一条脚链。 很小巧的样子，上面缀着几颗金珠，还有两个格外精致漂亮的花苞。 然而云棠知道，那花苞是造型别致的铃铛，轻轻一碰就会作响。 云棠盖着一层薄薄的夏被，面色粉白，眼里晕着水光，一只脚在被子里缩着，一只却是被男人握在了手里。 “痒……”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往回缩，但是男人的手铁一般禁锢着她，叫她想逃都逃不了。 屋子里烛光没有剪灯芯，所以没有平时明亮，但是云棠此时却庆幸这份昏暗，不然她怕是根本没有睁眼的勇气。 谁人都道闻彻稳重冷淡，但是只有她知道，这男人真真是坏得很。 趁着今日是他的生辰，提出要求来根本不管过不过分。 “是你说的，今日我生辰。” 闻彻的声音有些沙哑，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清脆的铃铛声，听得云棠很是脸热。 对，她是说了，但是她分明给他准备了礼物，然而这男人一回到屋里就把她抱了起来。 看样子是想直接上炕，她不让，非要先洗漱。 他也不说话，就是沉默地压着她，云棠偏偏不配合他，硬是磨得他去拧帕子给她擦洗。 满足完她的要求，这男人就把她圈在了炕上，一手握住了她的两个手腕，一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那条脚链。 她不戴，闻彻也不勉强，但是也不放过她的脚腕，就这么坐在她的脚边。 终于，还是云棠耐不住了，“那个会响……” 稍微一动就响，云棠觉得心脏受不住。 闻彻像是看出了她的妥协之意，凑近她耳朵道：“没人能听到，这点动静，连咱们屋门都传不去。” 云棠：“……” 是没有别人能听到，可是她自己能听到啊！ 闻彻一边亲她一边哄，道：“一年一次的生辰，阿初会满足我，对不对？” 云棠不说话，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掐他的臂膀。 他连表情都没变，亲吻的动作停都不停。 “你不同意，我能天天惦记。” 云棠被这人气到了，但是她又不想每日都被这男人磨，所以用非常小的声音道：“就一次。” 不然他一直来，那个铃铛肯定一直响，她怕自己梦里都是那铃铛声。 闻彻笑了，狠狠亲了一口他的颈侧，单手捞起她的脚腕，轻轻松松戴上了上去。 云棠感受着他的动作，道：“你当时送我这个生辰礼，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这条脚链就是闻彻送给她的生辰礼，大年初一那天晚上送的。 虽然确实很漂亮，上面的小金珠也价值不菲，但是云棠就是做不到坦然面对这小链子。 铃铛开始作响，闻彻的呼吸声重了一点，问道：“不漂亮？” 云棠不说话，咬着下唇偏过头去。 男人笑了，俯下身子亲她额头，道：“确实有想法，但是当时可不敢提。” 她过生辰的时候，两人成婚的时间还很短。 闻彻当时稍微了解了自己的小妻子，知道她对自己还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自然也不会提一些别的要求。 云棠眉目含春，自认为很凶地问道：“那怎么现在敢了？觉得我脾气好？” “生辰，想要放肆一点，夫人疼人，定会答应。” 疼人…… 少给她戴高帽。 结束后，云棠翻个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 闻彻拨开她的头发，看着小妻子如画的眉眼，一动不动。 虽然她现在也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但是闻彻知道，她是愿意好好和他在一起的。 至于其他的，他会继续努力。 女孩子多保护自己没什么不好，现在世道不好，而且眼看着就又要乱起来。 闻彻宁愿她多留几个心眼，也不愿意她轻信任何人。 …… 进了六月份，雨多日头也多，家里小菜园的青菜都能吃了，人人都能吃得新鲜。 现在山上的猎物也变多了，闻彻等人经常上山打猎，每次都是收获颇丰，卖得的银钱除了要交给公中的，剩下的就属闻彻分得最多。 但是他也很少关心有多少钱，都是转手就交给云棠收着了。 六月初七的时候，闻彻陪着云棠回了一趟顺清村。 主要就是为了见见新生的小侄子，云棠自己现在还没有为人母亲，所以从某种层面来说，她就觉得自己还小，然而现在有了亲侄子，倒是有了一种自己要担起长辈的责任了的感觉了。 两人这次没有驾车，是同骑一匹骡子回来的。 一路上，闻彻细致地教她怎么样控制骡子，中间还送了缰绳，让她单独来驾驭，云棠很紧张，但是所幸学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太高了，我自己一人骑着估计会害怕。” 现在是闻彻就坐在她身后，她心里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但是若是一个人来骑，估计还要再练练。 “你学得很快了，之前二哥想要教给二嫂骑，结果连上来都没做到。” 宋霜霜是真的怕，所以上都不上。 等到一进了村子，夫妻俩就都下来了。 虽然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同骑一匹骡子听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但是若是大大咧咧地在人前走，免不了还是要被人注目，云棠才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到了云家门口，不等推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了不少小孩子的尿布，一看便知这家有新生的小孩子。 云棠嘴角不自觉就带了笑意，推开大门，加快脚步往屋子里跑。 付婕听到声音就出来看，看到女儿正往这边来，女婿才刚刚牵着骡子进了院子。 “这大热天的，你俩也不嫌热！” 这么说着，但是付婕嘴角的笑意可没下去。 女儿女婿来了，她心里自然是高兴得很，加上每天都有孙子抱，心情更好了。 她声音不低，屋子里的乔氏也跟着出来了。 “阿初和妹夫回来啦！” 第105章 “他若是不这样，我才不和他过。” 闻彻笑着点点头，云棠则是挽住了乔氏的胳膊，道：“嫂子身体没什么问题！” 生孩子是从鬼门关走一趟，云棠高兴自己有了小侄子，但是也心疼乔氏的身体。 乔氏笑着道：“都好都好！娘和你大哥都能给我帮把手，我累不着，爹和祖父也特别喜欢你小侄子，白天都能带带他！” 云棠笑着洗手，洗完手就要去看小侄子。 快要四个月的小孩子很是可爱，容貌上更加像云毅，五官都很俊朗，一看长大后就是个大气的相貌。 “真好，真可爱！” 乔氏也陪着小姑子闲聊，笑道：“明明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他，结果这小子没一点长得像我，都是像你大哥更多。” 云棠摸摸孩子的小手道：“才不是呢，你看他多白啊，这点可不就是随了大嫂了。” 乔氏笑了，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和妹夫呢。” 云棠笑意未消，疑惑地看向她。 “要不是妹夫着人送来的牛奶，你小侄子没准还会挨饿呢！你是不知道，前一阵子外面尽是得病的，我生怕孩子体弱抗不过去，结果呢，他壮得像是小牛犊子！那两桶牛奶可是起了大作用了！” 乔氏是真的感激云棠闻彻，所以说起话来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 付婕刚巧带着闻彻进来，乔氏立刻道了谢。 闻彻站在了云棠的旁边，道：“孩子吃得好就好，不然阿初在家里也是一直惦记着。” 云棠抬头看眼闻彻，男人正一本正经地和她娘说着话。 这人肯定是有什么路子，不然又是牛奶又是牛肉的，这些东西没有好找的。 “娘，祖父在授课，爹和大哥呢？” “他俩上山砍树去了，有户人家订了两套桌椅。” 闻彻听到后询问了具体的位置，直接带着工具进山了。 家里就剩下云棠娘仨和小侄子。 付婕有一堆话要问女儿，但是轮到出口，就剩下了一句，“没生病？” 虽说疫症现在能治愈，但是女儿若是生过病，那也是要遭罪的。 云棠笑着摇摇头，道：“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嘱咐我们不能喝生水，后来喝药也是最先喝上的，所以闻家人从头到尾一点事没有，我也甚少出门，自然也没事。” 付婕和乔氏都长舒一口气，道：“那些染病的人都太痛苦了，咱们这些人都算是幸运的。” 是啊，前些日子，兴县官府统计这次因疫症致死的人数，明面上说是不过三千人。 但是他们这些村里的老百姓最知道，那个人数不过是说出来安抚百姓的。 闻家能接触到兴县下面大多数村子的里正，所以云棠知道，这次的死难人数，一定超过了万人，染病未亡的人数更是不计其数。 要知道，整个兴县才不过五万人。 所以，她们这些从未染病、存活下来的人，确实称得上是幸运。 闻彻和云家父子中午回来吃了午饭，吃完又准备上山。 云广良拦着闻彻道：“你和阿初歇一会就得走了，快别去了，我和阿毅两个人就能行。” 他们是拿女婿不当外人，但是也不能让他来这一天就光干活了。 闻彻笑道：“天气热，我陪着您和大哥赶紧干完就好了，三个人更快。” 闻彻执意要去，云广良只能笑着摇摇头，一同又上了山。 付婕对闻彻的满意是每次都比上一次更高，这次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几个男人走了，付婕摸摸女儿的头发，道：“阿初有福气，女婿是个难得的良人。” 有些人，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是否对待妻子的娘家真心，付婕其实不求女婿对自家样样上心，只求他对待女儿好就行。 但是闻彻每次来云家都不闲着，一次两次能说是装的，但是每次都是如此，就知道他对阿初是很看重的，如此才能这样尽兴对待云家。 云棠在闻家事事稳重，也只有在亲娘身边才露出几分小性子，道：“他若是不这样，我才不和他过。” 她在闻家也是事事尽心，所以闻彻在云家干再多的活也不吃亏。 …… 地里的活轻了，但是村人们也都闲不下来，三三两两结着伴去镇上或者更远的县城去找活干。 客栈的跑堂其实是村人们比较喜欢的活计，因为有机会拿到赏钱，也能打包些剩菜回家，总是比自家的饭菜要更加有油水有滋味。 但是跑堂的伙计很少找短期工的，所以大部分村人能找到的活计就是重体力活。 不是帮着搬运货物，就是给大户人家盖房子。 然而这种活是最累的，工钱却不高，可是村人们能在农闲时找到活就很高兴了，所以只要找到，就没有人会嫌弃。 云棠的父亲平日就是做木工活，大哥也在一边学着，或者打打下手，所以云家是没有人去外面找过活干的。 她不知道闻家会不会有人去。 闻恒知道她这个疑问之后笑了，骄傲地说：“咱家没人去，因为咱家有手艺！” 云棠好奇，问道：“什么手艺？” “打猎的手艺！” 云棠懵了，然而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人们去镇上做一个月短工，每天累死累活还不管饭，也最多只能得一两银子左右。 然而闻家打到猎物，拿去镇上转手一卖就不止一两。 虽然打猎有随机的成分，但是架不住闻家的男人们身手都好，所以往山上跑一趟的成果就远超了别人忙碌一个月。 闻恒说话的时候，闻彻就坐在门槛上削木箭，都是为了打猎做准备。 “反正三嫂不用担心家用问题，三哥可会挣钱了。” 云棠闻言看一眼不远处的闻彻，没说什么，但是心是安定的。 她手里确实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闻彻给她的。 闻恒这边，刚说完就被洪承带去过招了。 这已经成了每日必发生的事情了，闻彦也时常跟着练。 但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闻彦一直没有出现。 在闻恒再次被洪承按倒在地的时候，闻彦终于来到了南苑。 云棠刚要给他倒杯水，就看到了少年郎像是哭过的眼睛。 第106章 切磋 闻家的男人多，但是其实很多事情都是闻启和闻彻去做，老爷子在后面指挥，闻恒和闻彦因为经历少、年龄也小，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用不着他俩的。 闻恒自从经历了剿灭金虎帮的一战，整个人的成长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再加上闻彻有意锻炼他，所以直到现在，云棠有的时候看到闻恒都会想，幸亏这是自家人，若是她在外面遇到这样体格、身高的男人，一定也会胆怯。 然后到了闻彦这，除了闻家男人都具备的强壮体格，其他方面，云棠倒是觉得闻彦身上的少年气更重，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爱笑的少年郎。 然而现在这少年郎看起来不太高兴。 云棠没有直接张口问，而是看了一眼闻恒。 他们兄弟感情好，关系也更近，自己这个当嫂子的要是贸然开口问，闻彦不一定会说。 闻恒机灵得很，接收到自家嫂子的眼神就立刻跑到了闻彦身边，一是为了关心一下兄弟，另外也是为了缓一缓身上的痛感。 闻恒还是很维护自家兄弟的面子的，所以直接拉着闻彦进屋喝水去了，要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到。 云棠走去了闻彻的身边，身上还带着轻微的青草味道。 她刚刚把一筐野菜都摘出来了，一会做饭就简单了。 闻彻把手边的一个小木凳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示意她坐。 云棠坐下之后又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轻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五弟哭呢。” 闻彻刚刚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兄弟的不一般，手上的动作微顿，说道：“三婶不想让他继续跟着洪承和老四练武。” 云棠讶然，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这样，洪承的武艺，我都能看出来很好，这是难得的机会，而且祖父给你们从小打基础，现在要是放弃不就太可惜了吗？” 闻家男人的这身体底子就摆在这，都是练武的好苗子，而且她也知道洪承等人都是非常优秀的武将，能得他们指点是好事。 闻彻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颇有些轻佻地转了转手上的木箭，轻声问道：“你能看出洪承的武艺很好？” 云棠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但是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自然能看出，洪承和关奇、范哲以及孟休，他们也经常在南苑的院子里晨练，有时候也会互相切磋。 不能直接拿闻彻带回来的那一批武器，他们就用手腕粗的棍子作为武器，舞起来虎虎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闻恒也算是孔武有力，但是也很少能胜过洪承。 闻彻平静地看向她，然后把手里的都已经打磨好的木箭放到一边，起身越过她，走到了西厢房门口、正在和关奇说话的洪承面前。 “洪大哥有时间和小弟切磋一下吗？” 闻彻周身都是轻松的氛围，洪承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应了下来，但是云棠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他这是非要证明他自己的身手好过洪承？ 小气鬼！ 闻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云棠的方向，就见这姑娘的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像只有点炸毛的猫。 关奇在一边看热闹，道：“早就盼着你们比一比了，我就说不能只我一个人输给三爷。” 他嗓门大，屋里的吴睿广和范哲孟休出来了，正房的闻恒和闻彦也出来了。 云棠看了一眼闻彦，发现脸上已经是没什么哭过的痕迹了。 收回视线，落到整理袖口的闻彻身上。 洪承也是跃跃欲试，道：“三爷功夫有多好，我得亲自试试！” 闻家的这几个男人，洪承早就都熟悉了。 闻老爷子一定是一生都没松懈过练武，以至于到了现在的年龄都是精神奕奕的，身板也笔挺。 洪承也能看出闻家几个上过战场和闻恒闻彦的区别，其中又当属闻彻的气势最强，连他的两个叔伯在他面前也硬不起来多大的气势。 都是练武的，闻彻又打败了关奇，洪承自然一直好奇他的能力，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来试一试。 今天是个好机会。 两人都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就是纯粹来靠武艺比拼。 两人都有分寸，所以即便会打到对方，也不会使出全力。 云棠不懂武艺，但是也能看出来是闻彻占上风。 最终，洪承被逼到了墙边，闻彻作势卡住了他的脖颈。 收手。 闻彻笑了笑：“洪大哥底盘太稳了，怎么攻都不倒。 洪承笑着摇摇头，道：“老爷子确实很会教人，你这一身的武艺除了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定是还有老爷子的功劳，我自愧不如啊！” 关奇在一边乐了。 “嘿，三爷你打败我们俩，你就是相当于打败了天下无敌手啊！” 洪承道：“比你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少这样误导三爷。” 洪承知道自己和关奇的能力，也是真的没有想到闻彻的武艺竟然如此高超。 到底是人外有人啊，就像是他自己，若是没有来到密阳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小村子里有这样一户人家，有这样一个武艺高超的青年。 …… 晚上，闻彻好像比平时更加缠人，云棠嫌热都躲不开他。 “我的武艺如何？比洪承又如何？” 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问着，像是并不在意答案，但是眼睛却是牢牢盯着她。 云棠：“……”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男人还有如此斤斤计较的一面。 她的脸皮没他厚，说不出来‘你最厉害’这种话，索性扭过头不看他。 闻彻也不勉强，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在她最受不住的时候，在她耳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云棠羞恼地要拧他的腰，结果被这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完了，动不了了。 “先回答我，回答完了随便你拧哪。” 云棠：“……” 说的她好像很欺负他一样，明明是他更‘欺负’她！ “你……你更好……” 闻彻在黑暗中勾了勾唇，只当她这句话是在夸他的一切。 “知道了。” 燥热的夜里偶尔会有蝉在叫，其实是有些吵的，但是浓情蜜意的两个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第107章 以后考科举做官，，那才招人羡慕 闻彦的情绪最终还是被闻震和孔氏发现了。 原本爱笑话多的少年在饭桌上沉默不语，就只会闷头吃饭，任谁也能看出不对劲。 闻震看了一眼闻志通，然后转头对着闻彦问出口：“练武太苦了？怎么垂头丧气的。” 闻彦沉闷道：“练武不苦，我喜欢练武。” 闻恒知道自己不该说，但是也是实在不忍心看自家兄弟每天都这样不好受，于是尽量语气随意地说道：“三婶希望老五走科举，多读书。” 闻彻看了闻恒一眼，闻恒立刻低头吃饭。 反正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三婶又不能拿他如何，更何况他又没撒谎，这是事实啊。 另一张桌子上的张氏脸色变了变，心里恼闻恒把她指出来，但是现在一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不解释是不行的。 她刚想张嘴，孔氏说道：“老五，你娘也是对你有期望，你若是不乐意，也得好好和你娘、和祖父祖母说，天天垂头丧气，自己也不高兴啊。” 闻言听出来这是祖母在哄劝自己，他抬头道：“我知晓的，祖母，但是还就是更喜欢练武，几个哥哥都是好身手，我羡慕得很。” 张氏忍不住插嘴，甚至顾忌不了现在这屋里有这样多的人，道：“上战场多危险！娘就你一个儿子！你若是出点事怎么办？！读读书多好，以后考科举做官，,那才招人羡慕！” 闻家都是习武的人，又不缺她儿子一个，而且眼看着一家子练武也没什么出路，还不都是在地里刨食，张氏可不愿意儿子一直这样下去。 张氏的话音一落，闻彦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闻志通更是瞪向她道：“你给我闭嘴！” 上战场出事。 这话不就是在指闻风和闻志言。 闻志通自然是心疼大侄子和二哥的，所以张氏说这话就是不合适，老两口听到心里得多不好受。 张氏被闻志通吼得闭上了嘴，但是隐隐还是不服气。 云棠看了一眼陶氏和闻彻闻恒，发现大家都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 她知道闻家也有人牺牲在战场上，所以张氏显然是有些过分了。 闻志通已经说了话，孔氏自然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儿媳妇难堪，闻震作为公爹也不便去训斥儿媳妇，只能冲着儿子道：“要说出去说。” 闻志通没说话。 闻震不管儿子了，又看向闻彦：“你娘也是为了你好，你们兄弟几个的学识其实也都不差，毕竟也都是你们祖母教出来的，这事还是得你自己选，考虑清楚就行，祖父都支持。” 闻彦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 饭后，东苑。 闻志通又气又无奈地看向妻子，道：“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在饭桌上说一些什么战场出不出事的话，你让爹娘和二嫂心里多难受！” 他听着都难受！ 张氏现在也意识到了当时的话多有不妥，但是话都说出去了，她又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这个事去给陶氏和老太太那边说好话。 毕竟她又没直接提到闻风和闻志言。 “我又没说错，咱俩就老五一个儿子，他当然不能出事了！我现在一看到他们练武我就生气，这不是上赶着送命吗！” 闻彻是各方面都好，武艺尤其好，可是那又怎么样，有什么出息！ 幸亏上次金虎帮的事没有她儿子的份，不然她得多提心吊胆，闻家人愿意去做这些事她拦不住，但是她能拦住自己的儿子。 这么想着，她就这样和丈夫说了。 闻志通都被她蠢笑了，道：“你还觉得这是好事？你是看不到老四最近的变化吗？” 闻志通作为亲叔叔，自然很是疼爱闻彻和闻恒两人，毕竟二哥闻志言不在了，他和大哥就得多看顾。 之前看着老四，觉得和老五没什么不同，都是一身的少年气，可是最近明显看出来老四的变化了，是一种越来越锋利的感觉，闻志通其实很是欣慰。 他知道这个世道迟早要乱，所以自家儿郎们多学武艺，多长本事，这都是很好的事。 偏偏妻子看不出这些事情，只想着让闻彦走科举的路子。 若是太平盛世，科举自然是好出路，可是眼看着现在的朝廷自己都立不稳，即便考进去又有什么用？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保护自己都费劲，又何谈保护家人保护百姓？ 读书是不能放下，可是武艺更是不能丢，这是关系到保命的事。 闻恒现在的进步自然是不用多说，长眼的都能看出来，回头再看看自家儿子，他当然也很努力，愿意去南苑找好师傅学习，他这个当爹的更是非常支持。 然而没想到，妻子却有这样大的意见。 “你愿意让他多读书没问题，你可以和他好好说，或者先和我商量也行，总之不能直接让他彻底放下武艺。” 闻志通有预感，自己这一家人不会在密阳村住到死，早晚都会出去的。 乱世出英雄。 从哪出？ 当然是从手里的刀枪里出。 乱世里，讲再多的书都不如一枪消灭敌人来得有效。 张氏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但是闻志通要说的还没有说完。 “你也不要总是觉得老五不用出去跟着东跑西跑是件好事，我告诉你，这都是磨砺人的机会，老四不就是这样长起来了么，你若总是替你儿子担惊受怕，老三那么聪明，他当然不会对老五委以重任。” 他能理解侄子的很多选择，但是他还是希望老三能多带带闻彦。 一起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侄子的能力和头脑。 没人知道夫妻俩的这些对话，但是云棠再次见到闻彦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因为闻彦又回到了之前爱笑的样子，和闻恒一起向洪承等人学武的时候，更是高高兴兴的。 六月二十二那日，毕春带着几个人来了闻家，闻彻把人带了进来。 云棠没见过毕春，但是关奇他们都迎了上去，想来这几人也都是吴睿广的人。 几个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健硕的身影后面，是几个身姿挺拔的姑娘。 第108章 四个姑娘 关于金虎帮内的女子军，云棠是听闻彻说起过的，现在看来，这几位姑娘大概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果不其然，毕春和关奇等人说过话之后就介绍道：“这几位姑娘都是主动请求跟我出来的，相较于习武，她们的学识更是过人，所以我把她们带出来，看看殿下和三爷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习武。 之前闻彻一行人刚刚打下金虎帮的时候，这些姑娘求生心切，自然是抓住了一个机会就无条件点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毕春等人在那里全心教导她们习武，她们也许真的感觉到了闻彻等人的善意。 这次毕春过来是要简单和吴睿广说一下山里的情况，几个平时不太适应练武的姑娘就都跟了过来。 闻彻点点头，道：“确实是要分情况处理，若是真的有不适应习武的，趁早换条路子也是应该的。” 毕春等人都是教授武艺的好师傅，但是若是换成其他的领域，他们也没什么能教给这些女子的。 吴睿广听说之后也赶来了中苑，准备和闻震等人一起进屋的议事的时候，吴睿广客客气气地对云棠说：“这些姑娘有些话或许不方便和我们这些男人说，能否请夫人一道进去。” 云棠和孔氏是最适合来接待这些姑娘的，像是严氏，也许会看不起这些在 土匪窝里侥幸存活下来的姑娘，曹氏等人也是久居在家里，没什么待人接物的能力。 孔氏和云棠都是有学识之人，行事又是大大方方的，最是合适。 云棠无有不应，她本身也觉得这些姑娘身上的坚韧气质很是吸引人。 一行人进到屋里，严氏还想跟着进来，孔氏淡淡看一眼儿媳妇，道：“该告诉你们的自然会说，现在不必打听。” 严氏是怕这个婆婆的，连忙点头跑走了。 都坐下之后，毕春作为和这些姑娘最熟悉的一个人，率先开口。 “这四位姑娘跟着我们习了一段时间的武艺，说不上能保护别人，但是力气倒是练出来了，另外，她们有的学识过人，有的精通医理，有的是家里被土匪屠杀后抢过来的，原本家境富裕、见多识广。” 云棠听后很是敬佩地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一侧的四位姑娘。 遭遇土匪这种事是谁都不愿意经历的，然而世道如此，她们偏偏经受了这样的磋磨，所以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不能怪她们。 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最好，这样无论怎么样，她们都不会因为这的世道对女子的苛刻而活不下去。 毕春说完之后看了一下四个姑娘，说道：“你们自己介绍一下自己。” 四个姑娘这些日子在金虎帮的寨子里，与毕春等人一起生活，胆子都大了不少，现在面对这一屋子的人也没什么怯场的。 “我先来。”一个身量高、但是很瘦的姑娘开口，“恩人们叫我玉兰就好，我是因为上山采药才被这帮土匪掳来的，但是我原本也是孤儿，所以即便现在金虎帮已经消失了，我也没必要回去了，现在我空有一身的医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若是恩人们需要我，我自当竭尽全力。” 玉兰长得不算是顶好看的那一类，但是也许是从小和药材打交道，所以身上颇有一些沉静的气质，眉宇间也略显英气。 云棠能理解她为什么想要跟着毕春来见闻家人，毕竟身有所长，所以也有资本开口说话。 吴睿广算是这些女子兵真正的主人，所以听罢后率先开口，道：“我们现在确实缺人，玉兰姑娘的医术也能派上用场，你若是不想练武，也可。” 吴睿广又给玉兰介绍了云棠，道：“这是那日救你们的闻三爷的夫人，云棠，她在药理一事上颇有天赋，也许你们以后也能聊得来。” 玉兰顺着看向云棠，映进眼底的就是这位年轻姑娘晨露一般的笑意，肤白笑眼，明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不礼貌的打量和窥探，有的只是善意的微笑。 玉兰能感觉到，她在表达欢迎。 两个姑娘互相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闻彻在一边看了看妻子，能感觉到她没有任何的勉强和不舒服的意思，也就没有说话。 他是担心她不乐意还要顾忌着众人的面子，没有就好。 有了玉兰开头，剩下的三个姑娘就都敢开口了。 “恩人们叫我玉晴就好，我家里原本是在一个镇子上开书肆的，从小也算是饱读诗书，但是家里人都因为前些年的打仗没了，我就开始生活在舅舅家，不知怎的就被舅母卖给了土匪，和玉兰一样，我也是不想回到家乡的，以后这条命都是恩人的，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不会做的我也可以学。” 玉晴身上的书卷气确实非常明显，身量不高，又很瘦，颇有些可人怜的意味。 孔氏怜惜道：“自小读书，跟不上练武也在情理之中，我家里缺个女先生，姑娘若是愿意就留下，但是也许给不了你很多束修。” 玉晴自然是赶紧应下。 “我、我叫玉芯，我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但是我愿意留在这里做些家务，下地我也愿意的！只要给我口饭吃就行！”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所幸这屋子也不大，在座的人都能听到。 云棠听到了玉芯的意思，她是想要留在闻家当个下人，想必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这事云棠觉得自己做不了主，所以也急着开口，倒是闻彻道：“祖父祖母院子里确实可以有个人，这样也方便照顾。” 老两口平时不多麻烦家里的小辈，但是总归是有些需要洗洗涮涮的，一般都是曹氏和云棠做的比较多，严氏和张氏自然也会做，但是不是自己的东西，洗多了总会不乐意。 最近老两口的衣服就都是陶氏和云棠一起洗，闻彻和闻恒在家的话也会帮忙提衣服和拧衣服，严氏不主动开口帮忙，云棠自然也懒得与她争辩这些，总归老爷子和老太太对她很好，她也愿意照顾着老两口。 想到这，云棠看了一眼闻彻，这男人平平静静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看她和婆母做的活多了些，所以希望中苑有个丫鬟照顾。 第109章 戚婧霜 闻彻说得有理有据，闻震不拿主意，只看向自己的老伴。 孔氏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些姑娘总归也是没地方去的，而玉芯只有一个人，分给哪一房都不算是合适，放到中苑最好。 “行，就听老三的。” 闻志通和闻志义自然没有意见，因为要是这姑娘分到自己的院子了，肯定会有其他院子的人不乐意，正好老爷子和老太太也需要人照顾。 这事就这么商量下来。 云棠颇有些好奇地问玉兰，“你们怎么都是从玉为名，是巧合？还是特意取的？” 玉兰苦笑，轻声道：“从前的人生多是磨难，我们都认为这次死里逃生算是一次新生，也是为了恩人们好记，所以从玉起了名字。” 云棠了然地点点头，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地去开口询问她们原本的名字，只说取得名字都很好听。 四个姑娘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没有开口了。 云棠看向她，其他人也看向她，那姑娘身上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儿，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棠能感觉到她周围好像笼着一层死气。 像是没什么求生的意志了，但是又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云棠原本以为她也是以玉开始的名字，但是还没等到她开口，这姑娘就起身走到了闻恒的面前，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闻恒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体已经本能地跳了起来。 闻家除了小石头，闻恒几兄弟就算是最小辈分的人了，哪里有机会受到过别人的跪拜呢，现在当真是不敢受！ 一屋子人都不明所以，云棠赶紧起身去扶，道：“姑娘有话慢慢说，不用这样。” 闻恒反应过来也是赶紧说道：“对对，我三嫂说得对，你、你快些起来，我和你素不相识啊！你这、我哪里担得起！” 那姑娘却是没张口说话，坚持给他磕了一个头，磕完这才顺着云棠的力道起身。 云棠总感觉这姑娘连站也站不稳，所以扶着她的胳膊，同时感觉到了这姑娘的清瘦的身形，近距离看，她的肤色已经是苍白了，想必身子也不好。 孔氏和善道：“姑娘为何要跪我家老四，他于你有恩？” 云棠扶着她坐稳之后，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闻彻微微垂头看着桌面，眼神只在最开始看了那四位姑娘一眼，剩下的时间就都在低头。 云棠坐回他身边，他默不作声地抚平了她的裙摆，熟稔而自然，像是生活了多年的夫妻一般。 云棠也没当回事，只看那面色苍白的姑娘，听她说话。 “我姓戚，名为婧霜，全家已被金虎帮的土匪杀害，独留我一人被他们强行带回了金虎帮，那日诸位好汉前来剿匪，有一土匪见势不妙，竟要把我一刀抹了脖子，当时情况危急，我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躲不开的，危急之间，是这位好汉射出了一箭，那土匪直接毙命，我也得以保全我自己的这条残命。” 她无甚表情地说着，但是并不让人感到没礼貌，只觉得她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 她说到最后看了一眼闻恒的方向，众人也就明白，救她那人正是闻恒。 闻恒经她这一提才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 “当时我以为他要杀的是我们的人，情急之下就放了箭，没伤到你就行。” 其实一个美成这样的姑娘，和他们带去的大男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闻恒当时紧张，再加上这些姑娘身上也都是穿得灰扑扑的布衣，离得远的话，确实难以辨认。 戚婧霜微微摇头，道：“不管你心里想救的是谁，总归都是我活了下来，你自然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孔氏听懂了，接着问道：“那戚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您老叫我婧霜就好，”戚婧霜平静道：“我并无任何亲人，所以想要留在闻家报恩，四爷若是缺个伺候起居生活的丫鬟，我愿意去做。” 话音落下，云棠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主啊，虽然现在浑身上下都很狼狈，身材清瘦，面色也不好看，但是周身并没有被劳苦生活烦累的样子，手上也没什么茧子，可见家破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闻恒没有云棠观察的这样仔细，但是也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道：“我有手有脚的，真的用不着别人伺候，戚、戚姑娘真的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戚婧霜没什么反应，屋子里一时也没人说话。 寂静间，闻震开口问道：“可否问一下姑娘的双亲都是何身份？老夫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观姑娘气度，并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戚婧霜没感到冒犯，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如实回答道：“家父戚泰清，之前任过灵州刺史。” 灵州刺史，放眼整个朝廷当然不是什么大官，虽然也是一州的刺史，但是灵州是个小地方，周边也并无什么重要的边军守将。 但是到底是官宦人家，所以戚婧霜这一身的贵气也有了来由。 闻震点点头，道：“想来你从未做过重活，我家人不少，并不缺干活的人。” 戚婧霜一时有些无措，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她还是一样的表情，与刚进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云棠心软，觉得自己看人也算准，起码她现在她看出了这姑娘的无措，也感受到了她的走投无路，更何况她身上的死气沉沉不是作假。 云棠有些担心，若是自家不需要她报恩，她会不会直接想不开走了错路。 云棠其实并不方便开口，于是她看了看老太太。 孔氏自然也能注意到戚婧霜的状态，到底是不忍心，说道：“我家的屋子不少，戚姑娘也不是一般人，想必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赚钱也不算是难事，我做主，家里的屋子可以租给你，你就在这住下来如何？至于报恩，我们以后再论” 云棠知道，这是老太太看出来了戚婧霜的脾性，猜到若是说闻家用不到她，她大概就真的没什么牵挂的走了，说租也是知道，只有这样说，这姑娘才会答应。 戚婧霜没有迟疑，低声应下了。 第110章 住南苑 四个姑娘就这样在闻家住下了，但是定是不能住在一起的，因为住不开。 中苑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孔氏想了一下各房的房屋安排，最终把玉兰、玉晴和玉芯三人安排在了东苑的东厢房，也就是张巧兰出嫁前住的房子。 闻家的厢房都不小，也都分了南屋和北屋，且都是大炕，像是身量纤瘦的姑娘，住上五六个也是不挤的。 至于戚婧霜，孔氏把她安排在了南苑。 一来她是为了向闻恒报恩才来的闻家，所以住在南苑也算是告诉她，闻家接受了她的来意。 另外，孔氏能看出来，戚婧霜与玉兰三人都不熟，就看名字就知道，这姑娘没想着忘记过去，所以与其让她们四个住在一起，不如让戚婧霜住进南苑，云棠、陶氏和闻芷都能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最后，既然孔氏说出了收租这个借口，那么若是让戚婧霜和其余三人住在一起，租金这事就不好说了，总不能其他三人就看着她一个人给租金。 戚婧霜原本还不知道南苑现在的住所安排，去了之后，刚好就看到闻恒正在把上房西屋的他自己的东西搬回西厢房，一看就是在给她腾位置。 戚婧霜没说什么，只是又找到了孔氏，低声道：“我和其余三位姑娘抓住在一起就好，您老不必单独给我一间房间。” 她已经知道南苑的西厢房住了吴睿广等人，闻恒过去哪里还有地方住？ 她是来报恩的，哪里有将恩人挤到没地方住的道理。 孔氏笑笑，看了看身边的云棠，示意她来说。 于是云棠解释道：“你是要给租金的，我们给你提供一间单独的房间再是合适不过了，而且范哲和孟休这次都要跟着毕春大哥去往垦南山，所以西厢房是有空余位置的。” 闻恒到底是西厢房的主人，所以他这一搬回去，吴睿广就和关奇洪承给住在一个屋子里了，还道：“山洞都住过了，现在能一直睡炕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哪里会让闻恒这个主人和关奇他们挤在一起。” 如此，闻恒就搬回了西厢房，戚婧霜住在上房的西屋也顺理成章。 戚婧霜本就不多话，现在看那闻家已经安排好了，也就顺势点了头。 “这些一共是五百文，您看看够我住多久的？” 戚婧霜把一个素色的荷包打开，把钱拿出来放到了孔氏的面前。 她接着不等孔氏和云棠疑惑就低声解释，道：“我身上还是有些银钱的，原本都是让土匪抢走了，三爷四爷等人剿灭了土匪之后，我又找了回来。” 云棠笑笑，道：“知道存钱就好，以后总会有用处的。” 若是一个人没打算活下去，恐怕也不会想着把钱找回来。 戚婧霜无声苦笑。 若不是为了报恩，想着也许会用到钱，她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更何况这些身外之物呢。 …… 七月中旬，天气已经热得人们不想出门了，但是地里的玉米还得浇水，所以家家户户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玉米鲜嫩，云棠带着曹氏和玉芯去了一趟地里，带回了两筐不大的玉米，也算是要给家里人都尝个新鲜。 玉芯原本是四个姑娘里最瑟缩的一个，但是也许是她时常在中苑待着，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是好性的人，所以她现在倒是开朗了不少。 玉晴现在就是负责每日带着闻芷和小石头一起看书，看起来不算是累活，但是实际上也是最磨人的，甚至偶尔还需要玉兰在一边帮衬。 小石头现在还小，所以说是带着他一起认字看书，实际上也是哄着她玩。 如此一来，宋霜霜倒是慢慢习惯不再总是抱着小石头了，时间也多了起来，闻启带她去了两回镇上，每次回来都很高兴。 闻芷马上满八岁了，越来越懂事，需要学习的东西也在变多，玉兰和玉晴能教给她的东西数不胜数，所以三人的关系也很好。 但是要是说起学问来，云棠倒是越来越觉得，戚婧霜的学识和见识都是十分广袤的，有时候玉晴也会拿着书来请教戚婧霜。 但是她实在是沉默寡言，只在云棠和老太太面前好一些。 但是她也不是那种闭门不出的人，甚至会在云棠旁边学着洗衣服做饭，学会了之后，会默不作声地把闻恒放在一边、原本打算自己有时间再洗的衣服拿过来洗掉。 她不说话，云棠看见她洗的时候也没在意，只以为她在洗自己的衣服，直到最后看她费劲地拧那比她自己身体都大不少的布料时，才意识到这是闻恒的衣服。 云棠想劝戚婧霜不用这样，闻家的男人不似别家的儿郎那样对家里事大撒手，他们是会顾家的，闻彻和闻恒经常自己洗衣服。 但是每次这样说，戚婧霜又会拜托云棠不用把这件事说出去。 清瘦美丽的姑娘带着恳求的神色看着自己，云棠耐不住，每次都只得答应她。 云棠还指望着闻恒能自己发现，但是两次之后她就知道自己高估闻恒了。 这人每次倒是都记得把他自己的衣服单独放在一边，可是有时候出去忙一天，回来就忘了自己还有脏衣服没洗，所以看到柜子里的干净衣服就都顺手换上了，竟是一直也没注意到这衣服都是从哪来的！ 戚婧霜力气小，偏偏闻恒的衣服又大又脏，洗起来特别费劲吗，云棠有时候看不过去会去帮忙，戚婧霜却说自己也没事干，能做这些心里就很踏实。 想到这些，云棠又翻了个身。 本来天气就热，想起来这些更是不痛快。 闻彻离她不近，因她嫌热，但是她这边连着翻了两次身，闻彻开口问：“热得睡不着？”,。 他这样问着，还要起身去给她拧一条帕子。 她翻身，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拦他，道：“不是。” 山里的晚上其实没有那么热，而且闻家的房子墙壁厚，日光很难照进来。 她没松手，在黑暗中看着闻彻，道：“你明天提醒一下四弟，他的衣服这段时间都是婧霜在洗。” 闻彻也每天早出晚归，倒是还真的没注意过这件事，看向她，道：“老四不知道？” “他一直都没注意过，有新的就穿。” 闻彻道：“好，我明天告诉他。” 云棠这才满意入睡。 这可不是她告诉闻恒的，不算是违背对戚婧霜的承诺。 第111章 人命官司 天气燥热难耐，村头的溪水里经常会有村里的汉子在洗澡，所以云棠等女眷也很少去那边采摘野菜。 但是也听到了有的妇人去那边洗衣服或者采摘野菜，偶尔会碰到一些言辞过分的男人，这种事很少，冯建邦警告了几次也就罢了。 密阳村到底是经历了共同防治疫症以及巡村的事情，所以比起以前，村风好了不少，凝聚力也更强了。 但是其他村子的情况就没有密阳村这样好了。 这日，闻彻和闻恒闻彦一同从镇上卖猎物回来，除了卖得的一些银钱，还带回了一些事情。 闻彦在闻彻有意识的规正下，性子比之前平了一些，但是该气愤的时候还是气愤。 饭桌上的人还是闻家自己人加上吴睿广，洪承关奇以及四位姑娘，都在各自的屋子里吃。 倒不是要把他们隔阂开，而是地方实在是不大，装不下那么多人。 好在他们与闻家相处久了，也知道闻家不是那种人，没因为这事闹出过不愉快。 闻彦吃完得快，刚放下饭碗就开始说，“祖父您是不知道这事有多气人！” 闻震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事？” “您让三哥说，我废话太多。” 闻恒擦擦嘴，看看两桌人都已经吃完了，知道闻芷今日陪着戚婧霜在南苑吃，小石头也被玉晴带着呢，放心道：“我来说。” 原来是柳树村出了人命官司。 “柳树村的两个男人，趁着晚上在河里糟蹋了三个年轻的姑娘，完事后因为怕人报官，直接给那三姑娘捅了刀子，一个都没活。” 话音一落，满屋寂静。 闻彦直接拍桌子，道：“太不是东西了！简直把人命当儿戏！” 闻震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没有风声传过来，就是各家各户走走亲戚也能听到。 闻彻道：“前天晚上出的事，那三个姑娘的家人昨天早上才在河里发现了尸体，直接就闹到镇上去了，但是永安镇的保长似乎是没管，听说那三户人家现在已经开始往县里告了。” 所以应该是时间并不长，但是这事又岂会瞒得住，早晚会有风声传出来。 人命关天的事，又是家里花一样的女儿，人家怎么可能不心疼。 严氏才反应过来，立刻骂骂咧咧道：“都是什么玩意啊！柳树村！是不是就是上次把药方泄露出去的村子！还把朝廷早早地招来了！” 要不是这样，也许朝廷到现在也不会敢进兴县来收粮食。 最重要的是，他们泄露了药方，朝廷才会在得知药方后，私下里偷偷采买药材，转头再来狠狠赚百姓的钱！ 闻彦立刻附和：“大伯母记性好啊！就是他们村！” 云棠疑惑：“保长没管？” 这种事，怎么敢不管。 闻彻点头，“那两个凶手现在就安安稳稳待在柳树村，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仿佛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云棠抓重点：“可是他们当时还是怕人报官，才把那三个姑娘杀害的。” 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是这两天才确定，自己不会有事，确定就算那三个姑娘的家人找到县里，他们也不会有事。 无论他们使了什么的手段，云棠却都只感觉到了一种荒谬感。 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但是杀人凶手却依然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这是什么世道！ 闻震点头道：“阿初说的有道理，他们一定是攀上了什么关系，定是县里的，甚至更高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现在的有恃无恐和保长的无所作为。” 吴睿广道：“可是这种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若是开了这样的头，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作奸犯科，恶人们会想，保长既然不管这件事，又凭什么管他们？” 长此以往，恶人恶事越来越多，最终就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多少前朝都是这样被逼灭亡的。 律法无用，官员无作为，百姓早晚会被逼的揭竿而起。 吴睿广有争皇位的心思，所以他当然不愿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是蔓延。 闻震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老爷子更多是因为仁义之心。 闻彻知道自家老爷子在想什么，于是低声道：“已经在查那两个凶手使了什么手段了。” 老爷子点点头，最后严肃开口：“咱们村子的情况还好些，但是你们该小心的还是得小心，不要单独外出。” 闻家的女眷都长得漂亮，现在新来的四个姑娘，其中当属戚婧霜容貌最盛，但是剩下的三个也不是丑人，所以即便闻家的男人有本事，大家也不得不小心。 更何况现在出了柳树村的这档子事，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跑出来作恶，而且若是有人听到这件事，同样起了歹心，更是危险。 …… 云棠的胆子算是大的，但是晚上还是有些不自觉地黏闻彻。 “害怕？” 云棠咬咬唇，也没办法否认，道：“心慌啊。” 一下子没了三条人命，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云棠同样是女子，难免有些物伤其类。 闻彻快速擦洗完身子，走过去抱起同样洗干净的她，大踏步回了房间。 他一直抱着她到了薄被里，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把她安置在了他的怀里。 云棠现在也不嫌热了，被他这样摆弄也乖乖配合。 闻彻问道：“你觉得这件事错在谁？” 云棠胡思乱想的心思一停，抬头看向男人沉静的眉眼，脱口而出，“自然是那两个男人！” 还有包庇他俩的涉事官员，一定有。 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问，有点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你觉得是三个姑娘的错？” 他要是真的这样觉得，云棠觉得自己在这也没意思了。 闻彻拍拍她的后背，道：“并未这样想，但是今日去镇上，倒是听到了不少人这样讲。” “怎么讲？” “说是那三个姑娘自己下水洗澡，这才招来了男人，若不是这样不检点，人家为什么会找上她们。” 第112章 不得不救 世间对女子的苛刻不必多说，但是云棠想不到，那三个女孩甚至已经丧了命，可是流言蜚语还是没有放过她们。 “这样颠倒黑白，这让人家那三个姑娘的家人如何能够安心？” 她语气有些急了，闻彻抚了抚她的后背，抱她更紧了一些。 云棠接着道：“明明是那两个男人做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为什么大家不去追究他们的错，反而去怪那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姑娘！” 就算大多数百姓没有读过圣贤书，可是也不该是这种仿佛没有丝毫判断能力的样子。 闻彻表情不变，像是见惯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事，也像是丝毫不关心他人的死活。 云棠看向他，眼里带着盛怒以及茫然。 她在让闻彻给她解惑。 “阿初，也许你从未出过远门，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顺清村到密阳村的山路，自然也不会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姑娘，她爱读书，她明理，可是她还是没有见过世间的恶。 闻彻平静道：“咱们北地民风，在本朝，非常差，好似人与人之间讲不了什么仁义善良，像是从未开化过的动物。” 就像是这次的事情，人们是不知道那两个男人的恶性吗？ 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更喜欢给事情的双方都找出错，然后再高高在上地做起民间的审判者，冷漠地在旁边“指点江山”。 像是看不到三个姑娘的冤屈，只想在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多“嚼”几下，给自己的生活添些乐子。 闻彻声音不变、语调不变，但是云棠却是越听越冷。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不知道原来人们，是这样看待一件明显能分出对错的事情的。 她自然知道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可是她也没想到，原来百姓的世界是灰色的。 别人的死亡原来只是增添乐子的趣事。 他们没准还会去打听那三个女子容貌如何、被害时是否穿了衣服，被发现时是不是赤条条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这些细枝末节仿佛比事情本身更要吸引人。 荒唐。 她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静了几瞬，闻彻道：“因为太多的恶事、冤情都没人管，官府不作为，百姓逐渐麻木，也许一开始还会群情激奋，但是次数多了，好像就是见惯了一样。” 这次是距离密阳村不远的柳树村出了事，但是实际上，别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的。 北地何其大，兴县在这其中算得了什么，甚至宜州也算不得什么多大的地方。 云棠道：“但是总要有人管，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会逐渐演变成人们当街杀人也无罪？” 若是世道变成这样，百姓们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闻彻看向她的眼睛，道：“所以祖父愿意帮吴睿广。” 既然朝廷不作为，既然百姓如此水深火热，那这天下不妨换个人来坐。 “吴”是正统，虽然闻彻不觉得皇室的人的血脉，会真的比普通人的血脉高贵，但是吴氏王朝的开国皇帝吴扩，确实是一位千古一帝。 吴扩当年安定了天下，其功劳足以让后人永远拥护他的子孙，所以即便这百十年间，也有其他人登上过那至尊宝座，可是到了现在，那位置还是回到了吴家人手里。 即便到了现在的皇帝，他也依然是借着祖上的隐蔽才坐稳了皇位。 云棠早就知道吴睿广的打算，也知道闻家站在了吴睿广的身后，可是知道这些，并不代表她真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这天下竟然已经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了。 …… 南苑西厢房。 关奇洪承如今和吴睿广住在一间屋子，别的不提，说话倒是方便了许多。 “殿下，这天下咱们不得不夺。” “迫在眉睫！” 这天下如今虽然是吴康时在坐，但是关奇和洪承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吴家祖上功德高，所以吴家如今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可是这不代表吴康时可以如此任性妄为，如此昏聩作乱，如此伤害天下百姓。 这不是吴家祖宗愿意看到的，更不是当年陪我吴家打下天下的人愿意看到的。 吴睿广和吴康时虽然是同一个父亲，可是兄友弟恭的场面也只是在这位父亲在时才算数。 三十年前，吴家痛失江山，万里江山都改了姓。 此后国土动荡不安，王座几乎是今日我高坐，明日到你家，君主换了多少个，谁也记不清了。 七年前，真正的群雄四起，吴家人算是一个，当时征走闻彻等人的前朝异姓王也算是一个，最后结果是吴家人凭着实力和威望重新夺回了江山。 可是，众将士服气的都是吴睿广与吴康时的父亲吴钊，可是天不假年，吴钊在胜利在望的时候离世，这才让吴康时有机会登上了王位。 如不是这样，这天下岂能由得他挥霍。 吴睿广面色很不好看，低声回应下属的话，“这是自然。” 但是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内心的痛苦，祖辈当年积累下来的基业，本来是可以保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即便中间出了岔子，万里江山有二十多年都另属他人，可是只要吴家人能拿回来，就依旧可以治理好这个江山。 可是现在呢？ 吴康时高坐帝位却与百姓不管不顾。 沉重的赋税，从未间断的征兵，冷血的官员，麻木的百姓。 这还只是他在兴县这个小地方看到的事情，其他地方呢，是否也会有像是金虎帮这样的势力？是否也会有刁民肆意杀人却得不到惩处？ 吴睿广不忍再想。 敲门声响起，吴睿广没动，关奇去开了门。 是闻彻。 “三爷怎么来了？” 吴睿广听到了动静，略提音量叫闻彻直接进来便好。 闻彻看到桌面上摆了舆图，就知道自己来之前，吴睿广等人也是在谈论如何才能找到一个起事的突破口。 “这次的人命官司，我想能成为吴大哥的一个契机。” 至于这个契机的价值有多少，那就得看那三家人能闹到多大。 第113章 “贪多嚼不烂，是这个道理。” 吴睿广看着闻彻，道：“三爷可是有主意？” 说到底，现在去往嘉州的人还没有任何消息，吴睿广和闻家人不能空等那边的人，还是要主动找机会，拓展势力才是上策。 “吴大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扩大咱们的势力，可是咱们若是想要带下一个良好的根基，那咱们最初聚集起来的人，就必须保证忠心。” 吴睿广点点头，道：“对，他们的能力可以训练，但是若是一开始就不忠心于我，怕是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会出事。” 闻彻坐在他对面，开始分析局势，关奇和洪承都听得认真。 “疫症的事情，已经算是打下了一个还不错的基础，就算很多人还不知道药方出自何方，但是各地的里正都是知道的，也在一直记着密阳村的恩情。” 而密阳村的人和别的村子不同的地方是，本村村民还接受了吴睿广两百人手的帮助，致使他们得以按时交上田税，不至于被逼着掏钱和被征走。 所以若是算起来，密阳村对吴睿广所释放的善意，也能算得上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关奇道：“可是单是这一件事，殿下也不能完全获得兴县百姓的支持。” 闻彻点点头，接着道：“百姓们极其容易被朝廷愚弄，甚至是被有心人利用，这次柳树村的事情，我的人查到，凶手在找人煽动百姓，让百姓去污蔑三个姑娘主动勾引。” 虽然百姓们现在确实麻木，也确实有人会主动觉得是那三个姑娘的错，可是这种人毕竟是少数。 然而现在的风声却是愈演愈烈，闻彻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有人在故意煽动。 果不其然，一查一个准。 洪承和关奇听得入神，只有吴睿广准确问道：“这件事和我们会产生关系吗？” 闻彻笑了一下，道：“我想说，北地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是落到真切的百姓身上，其实还是普通人更多些，只是他们非常容易被利用，当然，反过来说，若是把他们引向正道的方向，自然也不算是太难。” 比如说这次的柳树村事件，其实正常的发展方向，就该是群情激奋，就该是百姓们驱逐那两个畜生包括他们的家人，就该是百姓们逼着官府马上给个合理的说法。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大多数人竟然在谴责那三个姑娘。 说起来关奇就生气，硬掌握拳砸在桌子上，道：“老子恨不得直接宰了那两个畜生。” 他是沙场上的将士，自从上了战场的那一天，脑子里就都是维护吴氏王朝，维护国土，维护百姓。 可是现在，可谓是眼皮子地下发生了这种事，怎能不生气。 闻彻平静道:“关兄稍安勿躁，人自然是跑不了的，但是现在他们得活着，还有用处。” 吴睿广看着闻彻的脸，定定地看了一会，突然明白了过来。 “三爷是否是想让百姓继续这样偏向那两个男人？” “对。” 洪承和关奇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关奇忍不住，问道：“殿下和三爷说什么呢？” 吴睿广耐心解释，道：“只有他们一直这样偏向着，到真相揭发的那一天，才会加倍地恨官府和凶手。” 洪承也问道：“可是百姓难道现在不知道真相吗？” 闻彻道：“知道，但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那两个男人的在这方面下了功夫，我猜，甚至官府也是默许的。” 能让官府都偏向他们，原因其实不难猜，除了亲戚关系，剩下的就是银钱贿赂了。 但是要知道，百姓也是有脾气的，他日若是他们的行为的被爆出来，无论是故意愚弄百姓，还是恶性串通官府，那百姓一定会反抗。 毕竟，谁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去欺骗呢。 关奇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所以三爷你刚才才会说，那三户人家闹得越大越好是不是。” 闻彻道：“没错，若是他们真的能闹到宜州城，那咱们的就很高了。” 洪承笑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嘛，若是闹到宜州城，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拿宜州城的官员开刀。 吴睿广笑着摇摇头，道：“怕是到不了那一步，第一步能拿下兴县，我就很知足了。” 闻彻也同意，道：“贪多嚼不烂，是这个道理。” 因为如果到时候他们这边的人马没有跟上，那么就算占了再大的地盘。也是守不住的。 …… 三日后，毕春又来了一趟闻家，这次明显就是兴高采烈，连身上被汗湿透的衣服都顾不得了。 闻恒正好在中苑做活，看到毕春进来还没搞懂发生什么事情了，拦住风风火火的人问道：“你火急火燎地干什么？” 毕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道：“赶紧把殿下和三爷叫过来，我有好事要说！” 闻恒看他这样子，赶紧给人推进了堂屋，嚷着说屋里有西瓜让他吃，说完就赶紧往南苑跑了。 今日也是赶得巧，闻彻刚好在家。 听了闻恒的话后，南苑的人就全都过来了，闻彻专门叫上了云棠。 很多事情，亲自参与进来才好，云棠偶尔会没安全感，闻彻觉得，与其自己转述给她，不如让她亲耳听到。 云棠本来还担心吴睿广会介意，但是他只是笑了笑，道：“女子兵我都有了，夫人聪敏过人，能得夫人相助，也是我的运气。” 待人都在中苑的堂屋坐定，毕春才道：“三爷算无遗漏，这些日子，咱们确实有接收到几支小股势力的投诚。” 之前提过，遥陵山脉多了一些势力，也就是流寇，人数不一，有的人少，有的人多。 闻彻虽然带人探查到了他们，但是到最后真正剿灭的，也就是金虎帮和青涛谷的土匪，剩下的并没有主动去招惹。 原因很简单，这种世道下，流寇和土匪也并非都是大恶之人，那些真正打家劫舍进了山头的，自然不用多考虑，可是若是没有发现恶行的，便也不能直接对人家喊打喊杀。 第114章 称一句珠联璧合最为合适 当日在垦南山里剿灭了金虎帮之后，闻彻便对毕春说道：“你留在这里，一是这里的房子修一修够大家住，另外，可以趁机扩大我们的势力。” 毕春还以为他指的是那些女子军，于是点了点头，说会好好教授她们，也一定会约束好自己的兵，不会让他们冒犯到那些女子。 但是闻彻却是扫视了周围的山，接着道：“遥陵山脉深处，可供流寇藏身安家的地方不计其数，但是我想，他们一定也都不安心，咱们这次来这，总会有人注意到。” 金虎帮是附近所有流寇里，人数最多，恶行也最多的匪帮，所以只要拿下了金虎帮，剿灭他们，那么闻彻和毕春所带领的这支队伍自然就会传出名声。 届时，一定会有小波流寇前来寻求庇护，毕竟能被逼的躲进深山，想来也是在外面难以存活。 没关系，照收不误。 果然，这些日子就有人前来投诚，言明愿意加入毕春的队伍。 毕春实在是高兴，对着众人道：“而且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这些躲进深山的小波流寇，他们都是被家乡的官府逼至如此，所以对现在的朝廷很是厌恶，如果我们彻底要用他们，这是个优势啊。” 起码不用太担心他们会反水去帮助朝廷。 闻震点点头，眼里也带笑，道：“天助殿下，虽然这些流寇加起来也就五六百人，但是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吴睿广赞同道：“确实是如此，且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儿郎，我们正是需要这样的。” 众人欣然接受了这个消息，毕春开始说第二件事。 “殿下，现在人数上来了，但是他们除了体力行，其他的方面就有些欠缺，包括那些女子，识字都是问题。” 毕春和手下都是糙汉子，让他们去教女子练武就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去教她们识字。 况且不只是她们，那些新加入的流寇也需要学习更加正规的兵法。 吴睿广看向闻彻，问道：“三爷如何看待这件事？” 闻彻文武双全，想来会更加的有见解。 闻彻却是看向了云棠，示意她先说。 云棠和屋子里的人都熟悉了，心里也不怯场，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 “女子方面倒是好说，玉晴和婧霜都能去教授她们识字，但是兵法，还是需要真正的将领去教授，”她顿了顿，看了看闻彻，感觉到了男人眼里的笑意，心下更加安定，接着说道：“新加入的‘民兵’，倒也不用全部都会识字，我们可以直接让他们自己选，愿意去学的，我们就教，这样既可以找出真正有才能的人，教授之人也不会太累。” 女子的声音显然不如男子辽阔粗糙，但是云棠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没有犹豫，倒是给人一种自信的感觉。 话音落下，一时没人说话，云棠下意识看向闻彻，男人也正在看着她，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云棠就是知道这男人在笑。 闻震率先开口道：“阿初所言不错，都是可以具体去施行的举措。” 老爷子对于自己的儿孙，都很少这样直白不加掩饰地去夸赞，但是现在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肯定孙媳妇。 云棠默默脸红，对着众人笑笑。 关奇有什么说什么，直接道：“夫人说得确实不错，看到夫人，我对那些女子兵更加有信心了。” 吴睿广夸得真心实意，道：“三爷和夫人，称一句珠联璧合最为合适。” 被提到了，闻彻这才开口道：“具体的事情，还是需要更加具体的措施来补足。” 人多力量大，现在屋子里的人，脑子都够用，就算是关奇反应没有众人快，但是他执行力很强，很多事情办起来很给吴睿广省心。 说到女子兵学认字的事情，孔氏看向云棠：“阿初，你有把握劝动婧霜吗？” 孔氏对于家里新来的这几位姑娘，算是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像是玉晴，虽然是读书不少，但是考量问题的思路也就是普通程度，她教授闻芷和小石头自然是没问题，但是若是面对现在已经初具雏形的女子兵，恐怕不太能镇得住。 如此分析下来，云棠和戚婧霜是最好的两个人选。 选她们两个人，一是因为二人有能力，二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不至于被人压住。 戚婧霜是浑然天成的贵气，而云棠，是因为她身上很少出现瑟缩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娘家疼爱，现在夫妻也和睦，所以她身上那种平和且安定的气质，实际上是能服人的。 再者，现在戚婧霜和云棠的关系很好，若是从密阳村赶到金虎帮，定是要学会骑骡子骑马的，虽然一来一回的途中都会有人护送，但是两个姑娘若是能彼此做伴，也会更加安心。 是否有把握劝动戚婧霜？ 云棠笑了笑，道：“祖母放心，婧霜若是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我想她会比现在更加高兴一些。” 所以她不会拒绝这件事。 这边初步定下来，男兵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耽误。 除了新加入的人，吴睿广的那些手下，要是真正论起来，其实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他们武艺非凡，至于文，虽然到不了和武艺一样的高度，但是起码有个平均的水平。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帮人，也难以出一个帅才。 关奇、毕春毕海等人，也只能称得上是将才之能，洪承略微比他们更好一点，但是也到不了帅才的地步。 小兵自然是最容易当的，因为只要勇武能冲就好，然而若是想要做好一个将军甚至统帅，那就得是文武双全了。 吴睿广不自觉看向闻彻。 明明他也没见过闻彻在战场是何种姿态，但是只说自相识以来的每一件事，吴睿广都觉得，闻彻绝对具备统领众人的能力 即便从年龄上来说，洪承等人都比闻彻要大，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岁数大就能具备优势的。 第115章 总要找条新的出路 闻彻感受到了吴睿广的目光，道：“至于关于新增‘民兵’的训练计划，我想不必急于选出来优秀者，因为咱们手里并不缺带头人，当下要务，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的作战能力练出来一个基础。” 他们能顺利躲进危险的遥陵山脉，那就说明他们在勇武一事上还是胜过常人的，但是真要说到作战能力，那就差得有点远了。 可是真正的实力，闻彻还是觉得要在货真价实地战场上才能实现提升，现在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助他们达到能上战场的水平而已。 吴睿广笑了，道：“我与三爷想法不谋而合，那就这样做。” 他身边只留下孟休和范哲，关奇和洪承要就去垦南山发挥他们的作用。 最后，闻恒道：“哥，咱们村子也有几个想要跟着你做事的兄弟。” 为何只说是做事，其实是因为这些想要跟着闻彻的儿郎，也不是真的明白闻彻在做什么，他们只是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更加地相信闻家，相信吴睿广，相信闻彻。 闻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你抽个时间，把韩锐立和余成轩叫过来。” 闻恒点点头。 …… 最近几日闻家来的人不少，一波一波的，都是来找闻彻或者老爷子的。 严氏等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对于云棠经常出入他们的谈话已经习惯了，甚至有的时候闻彻等人面色严肃，多来几次，严氏等人就连打听情况都不太敢了，最多在晚上暗戳戳问问自家的男人。 闻启对于宋霜霜多是哄，看起来好说话，其实嘴很严，宋霜霜又经常心疼他身体不那么好，所以很少胡搅蛮缠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张氏看起来少言寡语，但是在私底下，好奇心不比严氏少，但是闻志通脑子活，所以稍微绕她两句就给绕过去了。 闻彦更是进步颇大，压根没时间给母亲解惑，整天忙着提升自己的武艺。 闻志义最近倒是会惊讶于妻子的安分，严氏看出来之后，还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少这样看着我，你们忙大事，我帮不上忙，起码不扯你们后腿。” 家里的男人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严氏也经历过在家里苦苦等着他们安全回来的日子，所以现在的要求很低，就是只要安全，那就好。 老太太在厨房的时候偶尔也会念叨，说家里人若是有难言之隐，那她们就暂且不要逼问。 总归若是能说，那就不会瞒着家人，若是不能说，那也要记得，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保全这个家。 …… 余成轩和韩锐立与闻家的关系很好，所以对于很多事情，他们比普通村民了解得更加细致。 “垦南山那边我是去定了，另外，咱们村子里也有不少想要加入的，就等着吴先生和三哥点头呢。” 比起朝廷和官府，余成轩更加信任救了所有人性命的吴睿广和闻家人，所以与其等着再过一段时间官府再来收玉米，不如大胆搏一搏。 韩锐立也跟着点头。 他们不懂很多大道理，但是知道闻家人是聪明人，吴先生更是深藏不露，他们若是想要有更多的机遇，亦或是想要更好地保护家人，那就要选择跟着这样的人走。 今年的麦子已经交了那样多，若是朝廷还是按照相同的比例来收取玉米，那百姓甚至难以撑到年底，闹饥荒都有可能。 更何况，依照百姓们如今的猜测，各地动乱，朝廷的兵马都要吃饭，那么朝廷一定会再继续增加田税。 这样的增加程度，也许别的地方承担得起，可是对于流寇增多的北地，对于拼死熬过疫症的兴县来说，这就是致命的。 百姓们担不起来。 所以为了活下去，总要找条新的出路。 最终，闻彻亲自选了几个家里牵扯没有那么多的几人去了垦南山。 这是个好头，只有村子里有人愿意去探路，剩下的人才会敢跟上。 给民兵讲授兵法的人，最终定了闻震。 老爷子也没有多加推脱，痛痛快快应了下来。 吴睿广道：“您老曾经做过指挥使，我想再不会有人比您更合适。” 洪承等人自然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但是他们和村里人青壮的关系远不如老爷子和他们亲近，所以真正教起来，难免会有不便之处。 何况吴睿广是真的想要重用闻家的这些男人，尤其是老爷子和闻彻，所以他必然要一点点加深彼此的联系。 与此同时，吴睿广的腿彻底好全了，他开始逐渐在闻家的院子恢复自己的武艺。 闻彻见过几次，看得出来，吴睿广的武艺只能算是中上，到不了顶级的地步，但是于射术一事上，倒是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范哲很是骄傲地说：“我们殿下曾在战场上于万千人中取敌人首领的首级，手不是一般地稳。” 只不过之前因为腿伤一直没好，所以就算是能拉开弓，底盘也是不稳的，所以没有正式练习。 闻彻看了看吴睿广手里的粗糙弯弓，问道：“吴大哥没有自己的弓吗？” 像是于弓箭一事上精通的人，一定是有自己用顺手的弓箭的，就像是擅长用枪之人也会一直只用自己的枪。 旁边的孟休眼神一黯，道：“我们走得匆忙，殿下的弓，根本来不及带出来。” 现在怕是早就随着王府一起化为灰烬了。 提起这个范哲也生气，道：“我们逃离崇都之后，王府就莫名其妙起了大火，里面的东西自然就都成灰了。” 想也知道这是那狗皇帝下的命令。 吴睿广中途歇息，看到三人在旁边说话，走过来笑道：“你们几个聊什么呢？” 闻彻道：“遥陵山脉的好树不少，待我寻一棵得用的，给吴大哥做一把好弓。” 吴睿广眼睛亮了亮，笑着点点头。 转眼间就到了快要收取田税的日子，在这之前，朝廷一定会先下达今年收取玉米的比例，和每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兴县百姓们，格外关注这件事。 第116章 这不是造反吗（上一章已更新） 密阳村村头，农妇们正在浣洗衣物。 天气热，家家户户换衣服都很勤快，洗起来自然也多。 “这最近是不是要说收税的事情了？” 日子快到了，村民们自然也都是在关注着这件事。 “应该是快了，现在都八月底了，咱们这地界，九月中下旬就得收玉米。” 这是个力气活，但是人们都盼着这活能在重些，盼望着，玉米能重些。 但是想也知道，上半年的那场暴雨定是会影响玉米的收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可是要收取多少田税，这是朝廷能决定的。 大家都盼着，朝廷能少收些。 “快别提这些了，咱们在这边说多少，到最后还不是得听朝廷的，人家让交多少就得交多少。” 一个正在拧衣服的妇人笑了，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声道：“这可不一定。” 旁边人动作都停下来，有点惊奇地问道：“这有啥不一定的，难道你家今年准备交钱？” 哪来的钱啊？拧衣服的妇人把衣服放进木盆里，翻了个白眼道：“跟钱可没关系，我说的是，咱们村若是胆子大点，一起联合起来，凭什么就怕那些个来收税的官差了？！” 说是官差，还不就是一些整天走街串巷的痞子，家里塞点钱进了衙门，混了一身和普通百姓不一样的衣服而已。 周围的妇人们心思各异，都没心思洗衣服了，其中一人悄声问道：“胜梁他娘，你家胜梁是不是给你透露了什么消息？” 朱家胜梁是去垦南山的青壮之一。 “哼，算你们聪明，我儿确实跟我说了点事。” “哎呦你快说，别吊着咱们几个了，那垦南山都是吴先生和闻彻在管，你说，是不是他们有别的主意？” 胜梁他娘看了看周围一圈的妇人们，招了招手，叫她们都靠近一些。 一群人会意，围成了一个小圈，都催促胜梁他娘快说。 “那我可说了。” “快说。” “咳咳，其实就是闻彻和吴先生他们定了个计划，说是要是今年的玉米被收得太多，他们就直接把来的官差全绑了！” “这这这，这不是造反吗？” 后面的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是怕被人听到。 “啥叫造反啊，这些年的皇帝三两年就得换人，造反的多了去了，那能叫造反嘛，那叫给自己找活路！如今这皇帝如此逼迫我们北地的百姓，咱们凭啥就得那么听话，”胜梁他娘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这一圈妇人，接着道：“反正我是支持闻家人和吴先生的，他们若是能保住我家的粮食，那就是大好人！” 周围的人被她这话震地不自觉点头。 胜梁他娘说的是啊！ 他们这些老百姓又没做错事，遇到疫症的时候都没用得上朝廷，那狗朝廷甚至一点都不顾忌天灾，收麦子的时候照样下手那么狠，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百姓手无寸铁嘛！ 凭什么！ “这事我得回去和我家老头说说。” “我也是我也是，真要能保住玉米，我家那口子肯定愿意支持吴先生和闻家。” …… 朱胜梁家，周氏抱着木盆进了院子。 朱胜梁正把家里的小菜地浇完水，听到动静赶紧起身。 “娘，咋样，大家都怎么说？” 今日周氏在河边这一通话，自然不是闲聊，而是刻意为之。 周氏哼笑一声，道：“你娘的水平你还不知道？放心，她们指定回去跟家里人说，保管能成！” 本来就是为了大家的粮食着想，再加上朝廷越来越不像话，想来人们都会知道该怎么选才最好。 不过周氏还是多问一句：“你确定吴先生和闻彻的人够厉害？要是朝廷派人来，他们会不会顶不住？” 若是绑了官差，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会被人发现，可是也终究会纸包不住火啊。 朱胜梁相当肯定地点点头，道：“娘你是没见到我们练武的样子，我觉得，比起正规军也不差什么了。” 朝廷的正规军也是从百姓中征走的，能有多厉害？ 朱胜梁在垦南山相当好学，所以各方面都很突出，要不然闻彻也不会给他派这个任务，让他回家说服家里人，再由他娘出面，以闲聊的方式给村里人传出这个绑官差的事。 “而且，皇帝的亲兵其实根本没多少，真正厉害的也就是那几位边将，现在嘉州那边闹得厉害，咱们这边也不安生，只不过是还没传出来风声，娘您信我，咱们做这事，朝廷根本没工夫搭理。” 嘉州钟承与岷州守将开战的事情到底是传开了，现在就是深山里的村民们都知道这事。 周氏本来就是个利落的性子，何况亲儿子都这样说了，她没理由不支持儿子。 “你说的对，别处娘也不知道，反正咱们宜州从上到下就没几个好官，听说别的县闹匪患特别严重，官府就是愣是不作为，可见都他娘的是怂货！” 既然如此，他们密阳村只不过是保住自己家的粮食，何必怕他们！ …… 闻家。 闻彻刚刚从垦南山回来，骑马来回，虽然速度快了，但是该热还是热，一趟跑下来，感觉人都晒黑了一圈。 云棠等过两日也要和戚婧霜去垦南山了，到时候，两个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来这路途颠簸。 云棠给闻彻找换洗衣服，一边拿一边道：“要不然，你这段日子就住在寨子里，省得这样来回跑了。” 闻彻在山里教青壮武艺，很忙，但是他最多在寨子里住一晚，次日是肯定回来的，甚至更多时候，他连一晚都不住，就这样早晚地来回跑。 闻彻接过衣服，透过支起来的窗户看到正在吃草喝水的马，而后低头问她：“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咱家的马？” 云棠：“……” 脸红了红，也不说话，推着这人赶紧去洗澡。 就因为前日她随口说了一句，‘家里的马好像瘦了些’，这人就记住了，总是时不时问她到底是心疼马还是心疼他？ 出息！和马比！ 第117章 反王李宏放 九月初五，两则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兴县的大小村镇。 一是柳树村那三户为女儿讨公道的人家，竟然被毫无理由地下了牢狱，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宜州城的知州立刻命人给下面的县级官员传令，严禁百姓讨论这件事。 然而除了死亡，又有什么东西能堵住悠悠之口呢？ 百姓们中虽然还是有人是觉得这事是那三个姑娘的错，可是大多数人却是情绪愤慨，觉得衙门是非不明。 还有人借着这件事的愤怒情绪，宣泄对官府的诸多不满，很多人说前几个月，官府衙役在下村镇收麦子的时候，方式激进，恶意出手伤人，甚至硬逼着百姓来掏钱抵粮食。 “我看啊，我们被逼着交上去的那些钱，说不定就是进了这些官员的口袋！” “就是，如此不把我们百姓当人，现在更过分了，竟然把三户好人家给关起来了！” “罔顾律法！” …… 百姓们情绪激烈，然而不等知州派人来镇压或者安抚百姓，另一件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宜州的南面，也就是呈州的路安县，被一个名叫李宏放的人占领了！ 李宏放自称宏王，带领三千人占领了路安县城，封锁了一切出入口。 消息着实是猝不及防。 其实如此轻易占地称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个李宏放，他实则是路安县城的县衙老爷的亲弟弟。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宏放杀死了自己的亲兄长，然后说服了县衙里的一批人马，随他自立为王。 闻家，闻彻简单说了关于路安县的情况。 “因为他是突然杀死了他的兄长，之后自立为王也非常顺利，从始至终没有经历任何打斗，所以外界在他称王之前根本没听到任何风声。” 若是李宏放要带人经历一番厮杀才拿下县城，那这事根本不会到了今日才被附近的人们所知道。 闻震道：“路安县离着宜州不过三十里，咱们虽然在宜州的北面，可是也不得不防啊。” 李宏放既然已经是称了王，还是用残杀了手足这样的方式得手的，那就说明此人足够心狠手辣，若是他盯上了宜州城，那么宜州的百姓又多就会面临一层麻烦。 吴睿广道：“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宜州的官员都是不顶用的，我听闻，自从李宏放称王之事传来以来，宜州的知州林庆玉，已经在盘算着逃跑了。” 闻恒冷哼一声，道：“怂包！” 这还没如何呢，宜州最大的官就开始打算跑路了，更不用说下面的县里的官员了。 闻彦不理解，道：“路安县只是个小县城而已，李宏放手里也只有三千人，宜州官员为何要这样怕？” 吴睿广解释道：“因为三千人马只是他最开始所拥有的人马，而在他成功占领路安县之后，那就会有更多人臣服于他。” 如此一来，李宏放手里岂止三千人，就说县里的百姓，哪怕他们不愿意效忠李宏放，可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如何敢不从？ “就算是如此，可是宜州城到底是个城啊，城墙立在那，有啥可怕的？” 城墙不好攻，追随李宏放的人就算是有会武艺的衙役，可是他们到底不是在兵营里的正规军，光是登城墙就能耗死他们。 屋子里静了一瞬，闻彻抬头，看到云棠也正在看着自己，这才开口回答闻彦的问题。 “因为宜州的官差多为酒囊饭袋，根本没什么战力，这件事，林庆玉清楚得很，只要他不想死，卷钱逃跑才是最好的，而且最近宜州的百姓也闹得厉害，林庆玉怕是早就存了撂挑子的心。” 这样一来，也许李宏放确实攻不下宜州城，可是百姓难道永远躲在城门后面吗？ “反王”这种名头，听起来就会让人害怕。 林庆玉大概自知没有什么指挥战斗的能力，何况现在朝廷自顾不暇，南边的嘉州还不太平，怎么会有余力来管宜州这个不算是很重要的地方。 他既不想被反王所杀，也不想因为守不住城池被朝廷问斩，所以趁着现在李宏放还没有来攻打宜州，赶紧跑路才是上策。 闻彦恍然大悟，接着道：“那若是他跑了，宜州岂不是更加危险，连个能出来主事的人都没了。” 闻恒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傻小子，所以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若是能守住城池，百姓们自然愿意支持吴先生和闻家人。 闻彻瞥了一眼亲弟弟，没说话。 云棠看到了闻彻的动作，面上没变，但是心里却是笑了笑。 机会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了，其实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但是好在现在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闻恒说就说了。 吴睿广和闻震说道：“我想，李宏放若是真的对宜州有意，那就一定会赶在朝廷来收税之前动手。” 毕竟今年的粮食在北地任何地方都是极为稀缺的，若是还被朝廷征走大部分，那剩下的人吃什么喝什么？ 九月初七这天，闻彻带着云棠戚婧霜一起去了垦南山。 曾经金虎帮的寨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现在的房子都是毕春带着人重新修建起来的。 练武的人、听学的人，全部井井有条地在各自的位置上进行着，闻彻等人进来也没影响到他们。 闻震和吴睿广是昨天就来了的，现在正在商讨如何兵不血刃地拿下宜州城。 云棠带着戚婧霜去了之前两人住在这里的屋子，稍加休整，毕竟是山路颠簸，云棠自己还好，但是戚婧霜每次跑这一趟都要缓一下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 吴睿广看到闻彻进来，问道：“村子里如何？” 虽然大概能猜到，村民们会支持绑官差这个计划，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官差大概是不会来了，来的只会是李宏放的人。 闻彻自顾自倒了一杯水，道：“我和村民们说了外面的情况，他们都愿意跟着范哲几人练武。” 李宏放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一个离自己过于近的豺狼，他不受官府约束，用暴力镇压路安县不服他的人，这样的人，村民们只要有反抗的能力，就绝不会屈服。 第118章 “我抱得住。” 村里的村民们都是只会种地的农家汉子，空有一把子力气，但是却没学过枪法等武艺，所以范哲孟休以及闻恒闻彦将会留在村子里，负责这段时间村民们的武艺教学。 闻震点点头道：“这样就好，起码若是真的发生了战事，百姓们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至于别的村子的村民，定然不会如密阳村的村民一样，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吴睿广等人的安排。 “别的村子暂时是没什么动静，怕是觉得朝廷不会不管反王。” 闻震道：“确实容易这样认为，并且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咱们一言半语就能说通的，百姓们得亲眼看到事实才会扭转想法。” 几个人这样说着，云棠和戚婧霜也过来了。 戚婧霜因为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事情做，再加上与闻家人渐渐熟识，所以倒是没有了一开始那么强烈的疏离感，甚至很多时候都能提出一些重要的建议。 云棠和戚婧霜早在来的路上就听闻彻说了别的村子的情况，也知道自己的村子的村民很配合，眼下，云棠补充道：“顺通村也有不少青壮想要学习武艺，祖父让我问一下，这边可有合适的人手派过去。” 吴睿广自然是答应的，人越多越好，胜算也越大。 “三爷看看如何安排。” 那毕竟是云棠的娘家村子，想必闻彻早就有打算了。 “晓峰手底下的人之前给岳丈家送过东西，也算是熟悉了，让晓峰选几个人过去就好。” 毕竟更多的村民学习武艺都只是为了自保，闻彻等人也不能逼着人家来日与反王对战，所以学起来也不用像是山里的这些人一样难。 戚婧霜看了看桌面上的舆图，轻声道：“镇子里多安排些人手。” 毕竟闻彻等人的目标是宜州城，所以哪怕现在的手还不方便伸到城里，可是也不能只蜷缩在村子里。 一般戚婧霜开口了，都是云棠和她进行对话。 闻彻不用提，他除了妻子与自家的女性长辈，剩下的就属和闻芷说话最多了，甚至连家里的两个嫂子都少有交涉。 吴睿广妻子不在身边，说起来也就是跟云棠多说几句。 “镇子里有人的，姑母膝下有我们两个表弟，能力颇为出众，如今已经聚起了不少人。” 闻姑母是在这是阳兴镇，而在永安镇，药馆老板何文仲也在悄然配合着闻彻的行动，多多少少能帮到一些忙。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而闻家人，重点还是要放在垦南山上的这些人身上。 算上一些做饭以及打铁的人，垦南山的已经突破了八百，要是再加上村子里的人，一千多也是肯定够的。 而这些人，虽说还是不能一定保证顺利拿下宜州，可是保护密阳村与顺通村的村民是绝对够的，甚至足以保住村民的粮食不被征走。 …… 晚上，气温变得有些低了。 闻彻和云棠等人今夜肯定是不回密阳村的，好在他们最近经常来往于垦南山和密阳村，所以现在山寨里也有他们的房间。 之前闻彻不来的情况下，云棠都是和戚婧霜住在一间屋子里的，两人志趣相投，即便性格不同也很是投缘，所以住一间屋子也都没感觉到别扭。 只不过今夜闻彻也要留宿，戚婧霜很是识趣，吃过晚饭后就和云棠低声说了几句话，云棠点点头，饭后直接和闻彻回了他的房间。 夫妻二人最近都忙，甚至连睡在一起的时候都比之前少了很多，闻彻又是个贪的，有时候白日抓住个机会都会狠狠解个馋，更何况现在呢。 屋子里很暗，但是这边的山里一直都是这个情况，树多又高，月光很难渗进来。 云棠稍稍闭了一会眼睛，很快适应了现在这个暗度，刚一睁眼，整个人就被男人抱了起来，不等她反应，人就已经被他压在了门板上。 他的大手在她背后隔着，所以她也没感觉到门板冷硬，只不过这个姿势还是让她略微羞恼。 “放我下来！” 闻彻的呼吸打在她的颊边，低声道：“我抱得住。” 云棠：“……” 她当然知道他抱得住，但是她说得又不是这个意思。 “没人会进来。” “……那也不好。” 闻彻隔在她后背的手往上移，轻易就揉乱了她的一头长发，道：“我想得厉害。” 云棠被他揉得呼吸都乱了，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这里干净吗？” 要是哪哪都是土，她才不配合他。 闻彻于是转移地点，抱着她往床边走，道：“干净，我亲自收拾的。” 他自己的话，确实不会费心收拾，但是就是知道她也许会来，所以早就都准备好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更忙，所以恨不得抓住每一个和她相处的瞬间。 此处已经是少有人能到的深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奇怪的动物叫声此起彼伏，有的近，有的远。 但是云棠却没心思分辨每一种叫声来自何种动物，她的全部思绪，都被上方的男人抓着，不准她抽离出一点。 云消雨歇，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了。 不算是熟悉的环境，云棠也有点睡不着，即便身上已经是极度的疲惫。 “睡不着？” “还好。” 闻彻抚了抚她的肩头，给她往上拽了拽薄毯，开口道：“我听说，女子兵中不少人喜欢你。” 这叫什么话？ 云棠道：“就是大家相处地比较好。” 这里的女子都是性格坚毅之人，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苦难，所以对外界所能给出的善意，都是十分珍惜的。 云棠在第一次见到这些女子的时候，能感觉到她们的紧张，像是很担心云棠会露出嫌弃的神色。 后来相处的次数多了，有的姑娘就会主动找到云棠谈心，说之前很担心云棠会觉得她们脏，幸亏没发生设想中的事情。 闻彻道：“那你觉得，这些女子能否上战场杀敌。” 云棠在黑暗中眨眨眼睛，道：“我从未上过战场，也不知什么样的战力水平才能上战场，但是如果把她们和寨子里其他的青壮比，我相信她们是能的。” 第119章 不能赌，赶紧跑才对！ 宜州城，知州府。 林庆玉看完手里的书信，下一刻就扔了出去。 手下人立刻紧张问：“大人，可是出了要紧事？” 现在外面的情况太复杂了，城里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下面的人没了主意，只能时刻关注上面的意思。 林庆玉喝了口茶压惊，道：“李宏放传信于我，说是让我带人臣服于他，不然就倾路安县全县之力攻打宜州城。”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这个李宏放既然敢称王，那就不会止步于路安县。 放眼周围的城镇，也就是宜州城最好欺负，人少且多为无用之人，再加上之前出了疫症的事情，人力更是大减，虽说是个城，但是因为太不起眼，朝廷甚至没有在这里安插任何的正经军营。 但是无论怎么样，宜州终归是个城，李宏放若是想要扬名，只是占领一个县城，那根本不会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只有真正占领一座城池，那才能让人高看一眼。 手下人比起林庆玉更是紧张，道：“那大人，咱们如何是好？听说那李宏放手里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这还不算上那些已经投诚于他的老百姓！” 宜州城里根本没有兵力，只有一些靠着家里关系在这混个月钱的酒囊饭袋，如此，就算是把下面各个县里的衙役都聚上来，也难以是李宏放的对手啊。 手下说的话，林庆玉如何不明白？只是还是要想个好办法才行。 首先，自己这条命绝对不能丢掉，再者，就是家里的金银财宝了，这也是必须要带走的，多年积累，让他怎么舍得下。 “大人？” “你先下去，我好好想想，让下面的人都别慌！” “是。” 手下人一走，林庆玉赶忙往自家的后院跑，后面是他的妻妾，只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那些小妾自然是管不了了，林庆玉直奔妻子的房间。 中年妇人听到开门声赶紧回头看，道：“如何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她实在是怕极了，脸色苍白，生怕这宜州城墙挡不住那李宏放的刀枪！ 林庆玉一边搬妻子的首饰盒子，一边赶紧道：“李宏放是肯定会攻打宜州城的，咱们才不在这死守着，赶紧跑才是上上策！” 妇人震惊，马上问道：“他就没有传信给你，就直接要开打？” 林庆玉收拾的动作不停，道：“传了传了，但是你觉得我若是直接开城门投降，他就会放过我吗？” 守城是必然不可能的，他连守城的武器都没有，手下的人连城墙都没上过几次，能顶什么用。 再说投降，他才不去赌李宏放会不会留他一命，万一李宏放看他这个当官的不顺眼，一枪捅死他怎么办？！ 不能赌，赶紧跑才对！ 中年妇人看他这样子，也赶紧跟上收拾，还叫了下人把两人的儿子叫了过来。 一家三口把值钱的东西都收好了，只剩下选时间逃跑了。 其实林庆玉不只一个儿子，妾室给他生的孩子也有，但是现在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了他们了！ “爹，越早越好，不然我怕那李宏放突然攻城，毕竟这离着路安县实在是太近了。” 真要打过来，他们怕是来不及跑了！ “对对对，儿子说得对，你赶紧去安排马车！” 林庆玉点点头，立刻去安排了。 …… 九月十一，一切仍旧是风平浪静，但是就在午后，一队官差从宜州城里分散出发，目的地是下面的村子。 竟然是朝廷收退田税的官差。 这些官差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样去往各个村子收玉米。 密阳村闻家，云棠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就这么当做看不到李宏放，直接没去收路安县的田税，反而直接奔着宜州城来了？” 闻彻点点头，道：“唯独只有路安县没有收，现在路安县周边的村子，有很多村民都往县城里跑，就为了求得李宏放的庇护。” 云棠道：“可是李宏放又不是什么爱民的好人，找他有何用？” 闻彻一边给她涂抹药膏，一边回答：“我们都知道李宏放是什么人，但是那些村民却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得了李宏放的庇护，就不用给朝廷交税。”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李宏放所收取的东西，比之朝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村民如同主动送上门的羊羔，在进入路安县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云棠看着自己胳膊上的划痕，脑子里却在想着官差要来收税的事情，沉默不语。 原以为朝廷的官差大概不会来了，但是他们不仅来了，甚至收取的玉米比例也很高。 这几天村民都在地里掰玉米，因为最近事情多，男人们更是忙，一天也耽误不得，所以闻家的女眷也都去地里帮忙了。 好在吴睿广的二百人这次依旧按照上次收麦子的方式，帮着村民们收玉米，无形中又是加强了村民们的信任感。 掰玉米不算是很累，但是穿梭在玉米地里，那就根本躲不开玉米叶子的锋利边缘，被划几下是难免的。 云棠皮肤白且嫩，平日闻彻稍微用点力气都能留痕迹，更何况是玉米叶子那种东西，男人被划都要好几天才能消去痕迹。 一阵轻微的刺痛袭来，云棠回神，看着烛光下男人专注给她擦药的样子。 “差不多了，我给你擦。” 闻彻想说不用，结果云棠直接上手了，道：“这药都是我和玉兰做的，不费多少事，但是很管用。” 闻彻身上的划痕比她多多了，裸露的双臂上根本没有好地方，甚至连脖颈和脸上，都有几条通红的痕迹。 她细致地给他涂着，道：“其他院子都给送药了吗？” 云棠这几天也累，所以其他人的药，不是玉兰去送，就是她使唤闻彻去送。 “都送了。” “那就好，别说女子要用了，就算是你们这些男子，不涂药也不行，那划痕到处都是，一出汗就疼得厉害。” 闻彻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胳膊上的伤痕，待到她涂完，握住了她的手，道：“不会让别人把玉米抢走的。” 这些都是你这样辛苦，才得到的。 第120章 亏空谁来补？ 密阳村因为有吴睿广的二百人帮忙，所以人们收玉米收得很快，在其他村子还在掰玉米的时候，密阳村村民就已经都陆陆续续把玉米运回家里来了。 这天下午，冯建邦召集村民在村中的空地上开会。 看着下面这些明显都是黑了好几层的村民，冯建邦抿了抿唇，道：“大伙儿也都知道，官差已经开始收玉米了，反王那边他们不敢惹，却偏偏敢欺负咱们这些百姓，收取的比例也是冲着要咱们饿死去的啊！” 冯建邦的两个儿子，冯成光和冯成荣最近都在跟着闻恒几人练武，心早就是偏着吴睿广和闻家人了，冯建邦也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形式，所以也已经决定无条件配合闻家人的行动。 他是真心为着村民好，所以希望村民也不要在最后的关头做出错误的决定。 “就是！我听说这次的官差好像都特别凶，就为了赶紧收走玉米赶紧交差！” “别的村子有人不服，说官差称重的时候造了假，多收了，但是当场就被人打了一顿。” “还有这种事？我呸，还官差呢，照我看，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李宏放那边他们怎么不去，不就是怕进去出不来了吗，现在倒好，觉得我们这边没人护着，就发了狠地欺负咱们。” 冯建邦任由下面的人说了一会，又转头看向了站在最外围的闻彻，道：“大家听闻彻说两句，好多事还是他们年轻人打探地清楚。” “好好，闻彻是个靠谱的，上次金虎帮的事情，我还是现在才知道的，竟然是人家闻彻带头去剿灭的。” 这事是事实，但是刚刚发生的时候，村里其实没多少人知道，但是最近因为很多青壮都去了垦南山，所以闻彻也就默许冯建邦找人，慢慢给村民透露了金虎帮是如何覆灭的事情。 “可不是嘛，那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闻家人可真是救了咱们一村子的命啊！” “三爷\/三哥快上来！” 闻彻没想到冯建邦会让自己说话，但是被点到了也是神色不变，没有任何的推辞之色，脚步沉稳地上了那块比较高的石头。 冯建邦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现在行动都不是那么利索了，下来的时候差点滑倒，还是闻彻顺手扶了一把。 就这一个动作，却是让下面很多还没有出阁的姑娘家就都红了脸，有几个大胆的妇人倒是敢说话，但是也只是小声念叨。 “闻彻这身板，感觉他做什么动作都好看。” “岂止是身板，这脸难道不是咱们村里最俊的？冷着脸都都好看啊。” “武艺也好啊，你看他刚刚扶里正，这要不是有底子在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反应。” “真好啊，人家他媳妇也是那么好看，两人站在一起特别配。” 云棠今日没来，但是严氏来了，听到这话也是在一边附和，道：“我们家就没一个丑人。” 其他村民：“……” 虽然是实话，但是这严氏是不是有点太话多了！ …… 闻彻没管下面的人在说什么，他扫视了下面的人一圈，场面就渐渐安静下来了。 他身上的气势摆在这，即便没有做出什么凶狠的表情，人们也都莫名其妙就配合了他。 他道：“大家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些官差不会去收路安县的粮食，你们想想，路安县没收税，那这亏空将会由谁来补上？” 事关田税粮食，下面的村民本来就是听得认真，何况最近村里的大部分青壮，不是跟着去了垦南山，就是跟着闻家人练武，所以村民对于闻家人的心态本就特外特殊，对于闻彻说的话也使劲动脑子想。 谁来补上？ 还能有谁，肯定是种地的老百姓啊。 “难不成要我们来背负路安县没收上来的田税？” “天杀的！老娘要跟他们拼了！” “他们不去攻打那个什么宏王就算了，反而要让我们这些百姓来替路安县的人交税，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就是就是，别说替他们交了，就算是只交咱们自己的，我都怕家里的那点粮食吃不到年底。” “三爷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对对，三爷肯定有办法是不是，咱们疫症都扛过来了，可不能被活活饿死啊……” 闻彻眼神镇定，声音不高但是足够传到每个人的耳中，道：“现在我有确切 的消息，就是那些官差的确会强行多征百姓手中的粮食，别的村子的人已经有被打成重伤的了。” “所以，我和吴先生愿意出这个头，愿意去阻拦那些官差，前提是，大家愿意支持我们，配合我们。” 下面的村民想都不想，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闻彻接着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闻家与吴先生就愿意冒这个险去得罪官差，只希望乡亲们到时候能给我们做个证人。” 下面的人疑惑问道：“什么证人？” 闻彻道：“若是我们反杀了那些动手伤人的官差，有朝一日，朝廷的官员到时候可能就会治我闻家与吴先生的罪，届时，希望大家能做证，我们是因为不想替反王交税，才只能如此行事。” 村民这下都听听懂了，纷纷点头。 “三爷放心就是，这点事我们都能做到。” 闻家。 闻震和吴睿广早就料到了村民的反应，所以只问闻彻道：“是否有村民不愿意这样，只想交税。” 不等闻彻回答，闻恒就先说了。 “肯定有啊，但是支持咱们行事的人太多了，那些愿意交税的人也就都默认了。” 其实闻恒还真是不懂那些宁愿把所有粮食都交上去，也不想着反抗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睿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朝廷这样行事，百姓们也不会被逼到这样做。”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其实也足以被冠上“造反”的帽子，但是他吴睿广到底是吴家的后人，他宁愿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头，也不想看着吴康时这样作贱百姓。 第121章 “看你太累了，帮你洗。” 吃过晚饭，云棠和玉芯一起收拾碗筷。 自从玉芯来了闻家之后，不说云棠她们妯娌几个，只说严氏、陶氏和张氏倒是轻松了不少，玉芯年轻，而且在遭难之前也是做惯了活的，所以比起陶氏和张氏，她动作更快。 严氏一开始还存着想要从此休息下来的心思，但是被孔氏稍微敲打了几次，也就没再动别的念头了。 毕竟玉芯是留下来伺候家里两个老人的，严氏再怎么样也不敢太过分。 闻家人多，洗碗也不是个轻松的活，所以云棠妯娌几个，再加上严氏妯娌几个，会轮流来帮玉芯洗碗。 好在吴睿广等人以及新来的几个姑娘都会洗刷自己的东西，包括碗筷和衣服。 玉芯性子好，但是人和人相处起来也总有个远近亲疏。 对于玉芯而言，这一大家子的人，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三夫人。 不仅性子好，做活什么的也都很麻利，更不会仗着主人家的身份偷懒，把重活都交给她。 大夫人曹氏也很好，只是多数时候是沉默寡言的，玉芯就不会太敢和她说话甚至开玩笑。 “三夫人早点去休息，这点水我去倒，碗筷我自己慢慢搬回厨房。” 她们洗碗，都是在中苑厨房外面的一处石栏旁，这一旁就是水缸，用水很方便，离着下水的地方也近，唯一不好的就是洗碗结束要把碗都搬进厨房里，需要点力气。 云棠笑笑道：“我和你一起搬，咱俩一起做也快。” 她这话音刚落，一摞洗干净的碗盘就被人轻轻松松搬了起来。 是闻彻。 云棠还没说话呢，男人抬下巴指了指厨房，“该放在哪，带个路。” 玉芯在一边悄悄笑了，把水盆里的水倒了，无声离开了。 云棠瞪了一眼男人，但是想到人家也是来给自己干活的，也就转身进了厨房，先他一步打开了柜子门。 她看着男人弯腰把碗稳稳放进去，道：“不会说去里正家商量事情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是没什么可争议的事情。” 只不过就是因为冯建邦这两天干农活累伤了身体，不方便来闻家，所以只能是闻彻过去了。 云棠点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厨房的东西，没什么问题才和闻彻一起走回南苑。 村子里到底是比垦南山的寨子要广阔些，起码院子上方没有那么多的树遮挡月光，两人一起走着，视物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云棠正微微抬头欣赏着快要变成满月的月亮呢，就感觉身侧的手被人拉住了。 男人的手在任何时候都是热的，冬天的时候，云棠就很喜欢他抱着自己或者握着自己的手，因为暖和，但是现在就很热。 不等她说话，两人已经推门进了东厢房。 屋子里的灯没有灭，一进来就亮堂堂的。 云棠想要去洗漱，走了一步就发现这男人根本不松手。 “快去洗脸了。” 刚过了收玉米的日子，但是她总感觉自己还没有彻底歇过来，再加上还需要经常往寨子里跑，所以比之前更容易疲惫。 闻彻松了手，但是下一秒却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云棠条件反射抱住他的脖子，问道：“你干什么？” “看你太累了，帮你洗。” 云棠：“……” 她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是男人的决定做得太快，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三下五除二给她洗完了，直接抱着她上了炕。 两人成亲已经快一年，云棠现在对他的一些反应再是熟悉不过，自以为很凶实际在闻彻眼里是眼波流转的瞪他一眼，接着的事情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 结束以后，闻彻把早就晾好的水喂给她，看她还算精神，说道：“里正家的孙女这几日应该会来咱们家听学。” 云棠确实是被他折腾得困意都消散了许多，听到他的话后问道：“里正的孙女？冯家老大的？” 据她所知，冯家老二冯成荣是在她和闻彻之后成亲的，她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当时出了曹氏那件事情，那登徒子是冯成光妻子的娘家人。 闻彻点点头。 “冯成光之前不管家里的任何人任何事，一心就是赌，但是经过了疫症的那段时间，好似到底对家里的女儿上心了，也没见他再去赌。” 别人家的事情，云棠不好评判，但是她自然是支持农家女孩所学点东西的，刚好闻芷也越来越大了，平时两个姑娘能一起听学，也挺好。 云棠道：“知会了祖父祖母就行，玉兰和玉晴都教得很好，我听过几次她俩给阿芷讲学。” 因为不是以科举为目的，所以两个姑娘教起来很有意思，闻芷也是专门挑一些自身很喜欢的门类去学，既自由又学得高兴。 闻彻挑了一下眉毛，道：“没看出来吗？祖母有意把家里的三个姑娘交给你来管。” 戚婧霜情况特殊，自然不在这之列。 云棠微微瞪大眼睛，从他怀里略微起身，问道：“什么叫交给我来管？” 闻彻笑了，耐心解释，道：“意思就是，她们在咱家该做什么，都是由你来安排，所以冯成光的女儿若是要来，我要知会的就是你，时间也是你也安排。” 他声音带笑，与在石头上和村人说话的样子、他人印象中的样子都是全然不同的。 云棠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话里，自然也没注意到男人现在的温柔的样子，想了一会，道：“我是没问题，但是万一大伯母或者二嫂不高兴怎么办？” 按照长幼来讲，很多家事自然不该由她来做主。 曹氏是她们这一辈的长嫂，但是云棠知道曹氏不会管家里的这些事情，可是就算没有曹氏，那还有严氏和宋霜霜。 闻彻亲了亲小妻子的脸颊，亲完就看见她一副着他解释的样子。 男人喉结滚了滚，还要再亲，云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快回答我啊。” 闻彻头往前动，亲在她的掌心，云棠一把缩回去了，耳朵在发丝的掩盖下泛红。 闻彻不逗她了，回答她道：“祖母选谁做事只看能力，咱家没分家，自然是老爷子和老太太说的算，大伯母和二嫂也知道，所以即便心里可能有不满，但是也不会闹起来。” 不是不敢，而是她们很珍惜闻家的生活，对老太太，也是真的服气。 第122章 既然到了这一步，自然无需再忍 九月十四，官差收粮食已经收到了密阳村的隔壁村子，想来今日下午或者明日，就该轮到密阳村了。 吃完中午饭，男人们进书房议事，云棠被老爷子叫着一起进去了。 “阿初，明日你就负责顾好家里女眷的情绪，让她们不要太担心。” 闻震相信云棠能办好这件事。 云棠点点头：“祖父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虽然只是把官差绑起来，但是云棠知道，闻彻和吴睿广还打算逼问出之前收走的那些玉米都在何处，若是能找到，想来会归还给附近的村民。 闻震转头看向闻彻，问道：“林庆玉现在如何？” 因为前两日反王那边闹得热闹，所以林庆玉没有急着走，但是密阳村本来就是最靠边缘的几个村子之一了，官差收完了密阳村的玉米，想必马上就会返程，林庆玉若是想安稳离开，在这之前走是最好的。 想来就是这两日了。 闻彻道：“他府里的金银细软都已经收拾好了，但是根据我的暗哨给出的消息，他似乎不打算带走后院的妻妾与庶子女。” 林庆玉的妻子和嫡子这几日都很安分，想必是静静等待机会跟着林庆玉一起离开，剩下的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大概率是不知情的。 闻恒哼笑道：“现在不只是怂包了，还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金钱都不忘，但是偏偏就故意漏掉那些妾室和子女，甚至连风声都不告诉她们，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在府里等死。 吴睿广道：“林庆玉直接交给关奇，让他带人直接从寨子里出发，今日就动身，以防林庆玉提前跑。” 闻彻点点头，看了闻恒一眼，闻恒会意，起身去垦南山做安排。 吴睿广接着道：“这次来的官差只会比上次收麦子更多，村民这边，也不知能不能顶住。” 虽然村民的数量肯定是比那些官差多的，但是就怕官差随便拿朝廷来压人吓人，村民中也许会有顶不住的。 一个顶不住，就会有两个、三个。 闻彻道：“我已经嘱咐了里正，让他派人挨家挨户地告诉村民事情的利害关系。” 官差来的人多，一是因为他们这次收得玉米数量多，二就是因为要防着有的村民不满沉重的田税，会借机闹事。 但是他们也只是想到了会有村民有不满的情绪，但是绝对不会想到密阳村根本没打算与他们周全，而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上次叫夏税的时候也证明了，与朝廷相安无事根本不可能，他们只会一步步地剥削百姓，甚至到了现在，连反王都不去管，只一味地来增收百姓的田税。 既然到了这一步，自然无需再忍。 以防万一，闻恒一会还会带五个人回来，都是先前吴睿广手下的精兵，对付这些收税跑腿的官差，绰绰有余。 到了下午，官差没来，想必是要到明日了。 村民们也都胆战心惊了一个下午，连很多习惯午后去洗衣服的村妇都没出家门。 云棠和孔氏在中苑，两人给家里的女眷细细讲了明日的计划，重点就是叫她们不要担心。 严氏还是有点慌，颤着声音问老太太：“娘，那些官差会不会带刀什么的，万一咱家人受伤怎么办？” 她又不是不知道，村子里的那些青壮，有本事的都去了垦南山，剩下的人虽然这些日子也跟着闻恒范哲等人练武，可是到底还是日子少，效果没那么明显。 这样算下来，恐怕到时候冲在前面的，就得是家里的这些爷们和吴睿广手下的人。 孔氏道：“他们肯定会带着武器，现在反王如此猖獗，世道不太平，官差做的又是抢人粮食的活，定然会防着咱们。” 一句话，严氏的肩膀塌下去了。 宋霜霜更加担心闻启，开口问道：“祖母，二爷受过重伤，这次要不然让他负责在家守着咱们？” 家里起码人多啊，肯定比冲在前面更加安全。 宋霜霜算是看明白了，家里以后做的事说不定会越来越危险，她也不想着和云棠争个高下了，只盼着自家男人能安全，哪怕窝囊一点也无所谓。 孔氏看了看孙媳妇，能看出她的担心不是作假。 “老二的身体虽然受过重伤，但是早就休养得很好了，现在就是跟寨子里那些新投诚的青壮相比，他也是不差的。” 她自己的孙子她也疼，但是她更是知道，若是真的一家人都像严氏和宋霜霜那样护着闻启，那样才是慢慢把他毁了。 宋霜霜还是愁眉苦脸，但是她也知道老太太的话不错，自家男人她最了解，要是让他这个当兄长的躲在兄弟背后，他才是真的会难受。 …… 该说的都说了，云棠戚婧霜和陶氏一起回了南苑，闻芷还是在跟着玉晴读书。 男人们忙着做最后的部署，所以现在就剩下了闻恒和闻彦守家，连吴睿广都出去做事了。 陶氏先回了屋，戚婧霜帮云棠一起收晾衣绳上的衣服。 戚婧霜这边还晒了一床比较厚的被子，被子被晒得很是蓬松，她体格纤瘦，收起来很是不容易。 正打算等着云棠收完衣服过来帮忙，没想到被子自己动了，眨眼间就被折成了一个长条，轻轻松松落下了晾衣绳。 没了宽大的被子的遮挡，戚婧霜毫无阻碍地看到了抱着被子的男人。 闻恒抿了抿唇，也没看她，低头看被子，问她：“收去屋里？” 这不是废话！ 闻恒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句嘲讽。 戚婧霜看着自己的大被子，在男人怀里就显得很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低声回答：“给我，我抱进去。”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动作。 戚婧霜刚想抬头去看，怀里就被被子填满了，再抬头的时候，闻恒已经往中苑的方向走去了。 云棠自然是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什么也没说，陪着戚婧霜一起进了屋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也有自己的时机，且慢慢等。 第123章 一粒也没有！ 九月十五日上午，一批官差来到了密阳村。 在这批官差的眼中，密阳村是最不需要警惕的一个村子。 因为之前在收夏税的时候，就是整个村子交得最快，他们收起来也很省事，想必这次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只要安稳过了密阳村，那这次的收税差事就算是办好了，后面的那两三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根本起不了乱子。 冯建邦带着包括闻彻在内的几个年轻人在村口迎接了这些官差。 “你就是密阳村的里正，冯建邦？” 一个像是领头的官差这样问着，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册子，像是记录着各村耕地信息的书册。 冯建邦赔笑道：“对对，是我，我就是冯建邦，官爷们这次来得人可不少啊，这天气太热，先喝点水。” 他说着，后面的几个年轻人就把手里的竹筒给那些官差送过去。 现在天气热，确实容易口渴，官差们一进村就能喝到准备好的清水自然是高兴的。 那领头的官差也笑了，拍拍冯建邦的肩头，笑道：“对嘛，还是你这样的人才适合做里正，不像是前头几个村子，不仅不给我们好脸色，而且交粮食也是推三阻四，恨不得一粒玉米都不让我们多拿！糟心得很！” 听到这话，有几个站在闻彻身后的青壮明显呼吸粗重了。 这帮畜生干的事，也许能瞒的了别人，但是瞒不了一直盯着他们的密阳村青壮。 他们现在只说别的村子的村民不想让他们收玉米，但是却丝毫不提他们要百姓上交出比规定多出一倍的粮食，更不提他们这一路过来已经打伤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贪婪又虚伪。 有的青壮表情不变，但是拳头都攥得直响。 闻彻不着痕迹地往身后撂一眼，他们这才强压着火气低了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让他们当着村民的面，说出他们要百姓交出多少粮食，要让百姓亲耳听到他们的无耻。 冯建邦抹抹额头上的汗，道：“是是是，官爷们先都喝水。” 那领头的官差一口喝了竹筒里的水，喝完随手扔到一旁，道：“走，先干活，等我们兄弟几个收完了粮食，你这个当里正的，可得给我们哥儿几个安排一桌好肉好菜，毕竟我们也是帮着你们把田税运走，到底是个辛苦活儿！” 冯建邦心里的脏话都要骂翻天了，但是现在还是只能极力地忍耐，带着这一帮人往村里走。 家家户户都出了一个人，那领头的官差看看到这的人已经不少了，于是向身后招呼了一下，立刻有人站出来大声说：“乡亲们可都听仔细了，我们这次要收的粮食，是要供给那些准备攻打反王的将士的，所以没办法，只能让你们多交一些了。” 人群中有闻家和吴睿广特地安排的人，于是那人特意接话道：“那我们得多交多少啊？” 官差道：“原定是三成半，这次都交七成，交不上来的，就交银子，咱们当今圣上勤政爱民，想来这两年大家日子都过得挺好，手里余钱也都不少！” 那官差说到这里，倒是笑得挺真心实意的。 有头脑清楚的村民就站在人群后面冷笑。 呵，一说到银钱就笑，这群官差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准备把银子都昧下来啊。 “官爷说得对啊，剿灭反王是为了我们好，七成就七成！能交上！我们也有钱！” 说这话的是冯成光，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闻彻，然后笑着走向那个领头的官差。 这群官差听到冯成光的话自然是满意的，都认为密阳村这个村子估计都是一些常年住在深山里的土汉子，只会乖乖听朝廷的安排。 这么想着，一群人就都很放松，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村民们渐渐变换了位置。 那些老弱妇孺都默默退到了自己的家门里，而一直吊儿郎当站在这一边的青壮，渐渐向着中间靠近。 官差们都在计划着这次要向村民们要多少钱合适，而那领头的官差笑着看了一眼冯建邦，道：“事不宜迟，就从你家开始收。” 冯建邦笑了笑，但是却没点头，侧过身子退了两步。 那领头的官差还没反应过来，而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冯成光看准时机，铁一般的拳头直接招呼到了他的脑袋上！ 砰！ “啊！呃……” 那官差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被冯成光打倒在地，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捂着脑袋在地上喘着粗气。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小喽啰们才反应过来，立刻就要掏刀。 “反了你们了是不是！” “一群刁民！啊！” 青壮们早有准备，而且在村口接到他们的时候，闻彻等人就已经趁着送水的时机，观察到了他们身上所带的武器，这一路进村，青壮们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 这群官差从一进村，到刚刚所说的话，村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顾着闻家和吴先生的计划，几个老太太早就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还七成！ 做他娘的梦！ 一粒也没有！ 青壮们的火气更是大，但是动起手来都有准头，下手既不是立刻致命的，却也能让这群畜生疼得哭天抢地。 有几个官差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是有两个却是找到机会掏出了佩刀，一边胡乱挥着，一边大喊：“这是朝廷的旨意，你们这群刁民想要抗旨不成————” 闻彻闪身避过了刀锋，接着抬腿踹到了这人的心窝处，直接把人踹得松开了刀，无力地倒在地上。 另一个被这阵仗吓得退后两步，但是下一刻又要挥刀。 闻彻刚要闪身躲开，那个官差拿刀的手已经被木箭穿透，刀瞬间落地。 是吴睿广。 闻彻抬头，两人对视一眼，点头继续解决剩下的几个人。 闻启解决完手下的官差，冷笑道：“抗旨？朝廷先对不起我们老百姓，我们想要自保还能有错！？” 躲在安全处的村民们都纷纷点头，道：“就是！我们之前老老实实交税，结果现在朝廷还是不干人事！” 村民们骂着，闻彻等人已经撂倒了所有官差，没有机会出力的青壮立刻上前对这些官差进行捆绑。 第124章 吴先生和闻家人都是大仁大义之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很多青壮甚至都没有出手的机会，此时都冲上前去，对着那些被绑着的官差一顿拳打脚踢。 一些急脾气的老妇人也是想打，但是又担心那些官差挣扎的幅度过大，会把她们撞倒，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犯不着为着这些东西伤筋动骨，于是她们不上前，就站在不远处扔一些烂菜叶子。 “丧良心的东西，你们也是宜州人士，竟能做出这些为难百姓的恶行！” 官差当然也不是崇都来的，他们基本都是宜州的官差，真要论起来，林庆玉才是他们的头儿。 “老娘可不管这是不是朝廷的狗屁旨意，反正你们也是打着趁机捞油水的东西，都不是他娘的好东西！” “栽在我们密阳村手里，算你们倒霉……” 闻彻等人把这些官差捆紧之后，也没急着马上走，而是任由百姓们出了一会气。 现在他们这些会武艺的都还在，起码能保证这些官差不会伤到百姓。 若是现在拦着百姓不让他们发泄，那就怕百姓们事后去撒气，到时候万一再被这些官差伤到就不好了。 冯成光作为第一个动手的人，心里相当的痛快。 他现在在村民眼里那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不仅不去赌钱了，听说还让女儿去闻家和闻芷那丫头一起听学，现在又是帮助村民制服了这些官差，那可真是真汉子！ 冯成光心潮澎湃，带着人把从这些官差身上搜到的武器归拢到一起。 闻彻眼风一扫，心里就有了数。 二十二把大刀，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把这些东西融了，再去制作铁枪头，那就物超所值了。 “收好，听吴先生安排。” 那领头的官差被冯成光一拳打得头昏脑涨，现在眼睛都不太能睁开，嘴里却还是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们以为，把我们绑了就不用交税了吗？我告诉你们，早晚有你们好果子吃，还有胆敢跟我们动手的几个混账，等死你们！” 然而他在这边骂骂咧咧，闻彻那边还是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垂死挣扎的臭虫，若不是留着他们还有用，现在岂会有他们张嘴的机会。 “……里正，咱们村子的空房子应该还有几处，挑一处位置不是那么偏的，把他们带到那去，我和吴先生派人轮流守着。” 冯建邦连连点头，表示一切都听闻彻的。 他这把老骨头，可真是陪着他们这群年轻人玩不起了，就说从村头见到这群官差开始，冯建邦这心就一直悬着。 他可是知道的，这群官差里，有几个下手格外狠辣，听说别的村子里，就有命丧他们手中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大肆传出来。 现在可算是没事了！ 冯成光最近的表现很好，加上偶尔还会来闻家接一下女儿，所以与闻彻的关系倒是比先前更为熟悉了些。 闻彻看了看他，道：“你先带五个人去那守着，无论这些人说什么，你们都不用理。” 冯成光点头，带着人押着这些官差先走了。 吴睿广早就收箭来到了闻彻旁边，对着范哲吩咐道：“你带人，把这些刀送去垦南山，叫那边的弟兄们好好处理。” 现在他们什么都缺，吴睿广虽然自己手里有钱，可是很多东西也不好出去大肆采购。 村民们刚刚看这一场打斗看得激动，现在很多人还是没有平复心情，眼看闻彻他们还没走，有几个胆子大的就上前问道：“咱们村子这些年轻的儿郎，现在都这样有本事了？” 虽说刚刚参与打斗的有吴睿广的人，但是也有他们密阳村的儿郎们啊，甚至有的人家还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最开始是担心，但是到了现在，只剩激动和高兴。 闻彻回答道：“他们才刚刚开始练身手，以后会越来越好。”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更是欢呼声一片。 他们可是都看到了，刚刚闻彻在混乱中游刃有余，动起来气势磅礴，现在站在这里也是气势凌人，真是看着就不一般。 他们也不奢求自己的孩子能和闻彻一样突出，但是多学点身手，以后也不受气啊。 “吴先生也是一手好箭术啊！” “还真是，我刚刚都没看到那箭是从哪里出来的，结果一下就射穿了那官差的手，厉害啊！” “我看我儿学学箭术也是好的……” 吴睿广笑道：“自然是有机会的，他们想学，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地教。” “只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只问大家一句，你们把自家的儿郎们交给我们，是否放心？” 村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吴先生和闻家人都是大仁大义之人，不仅帮着大家伙儿保住了口粮，更是抓住了那些狗屁官差，自家的儿郎也能跟着长本事，多好啊！ “吴先生和三爷尽管去做，咱们一村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对你们，咱都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就是就是，老娘早就受够了这朝廷的气了，谁能让这些官差别再来烦我们，我就服谁！” …… 闻家，早就有人来说了那边打斗的结果，一家子女眷听说官差们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这才都安下心来。 他们家的爷们与别家的不同，闻彻他们几个定然是冲在最前面的，虽说让人佩服，但是终归更加危险，闻家的家眷们没法不担心。 “好了，都各回各屋，我也累了。” 孔氏面带疲色，摆了摆手，让众人都走。 男人们不在家，只有闻恒和闻彦在院子守着，屋里，老太太就是大家的顶梁柱，现在外面无事了，自然也是要休息。 云棠走在最后，看着送一群人出来的玉芯道：“煮些梨子汤，如今秋梨正好，煮好之后先给祖母喝一些，剩下的等大家都回来再说。” 这些日子，村中的气氛一直都很凝重，但是云棠可没忘，现在正是山上瓜果成熟的季节，趁着空闲功夫上山采了一些回来，全当陪着曹氏和戚婧霜散心了，摘回来的瓜果，一家人吃着也欢喜。 玉芯点点头，自去忙活了。 第125章 所求不过性命无忧 闻彻等人回来的时候是中午，云棠等人刚刚做好了午饭。 天气很热，他们在外面这一通忙活，身上又是土又是汗，一进院子就各自找水洗脸。 云棠看了一下，问闻彻：“祖父呢？没回来？” 她以为今天会跟着一起回来。 “祖父守在寨子那边，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关奇他们已经守在宜州城那边了，寨子那边的任务更重，需要有人坐镇。 而村子这边，现在就是主要把粮食的事解决了。 眼下，虽然密阳村的粮食是保住了，可是周边村子的粮食已经被这些官差收走了。 他们得想办法找回来。 当然这不是难事，左右那些粮食就是只能存在于镇子上的库房里，问题的关键在于，库房也是有人看守的。 而对于他们来说，最好就是用最不声张的方式把这些粮食还给百姓，不要和那些看守粮食的官差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到底是在镇上，人多眼杂，没必要太早暴露密阳村的青壮和垦南山的人，从而让宜州城内的林庆玉警惕。 云棠点点头，顺手给他舀了一瓢水，一边缓慢地倒着，一边让他蹲着洗脸。 云棠低头看着这男人，从沾了土的头发看到了明显发黑的后脖颈，扑面而来的就是男人的糙野。 他自己洗得囫囵吞枣，云棠看不下去，伸手给他抹掉了一处泥水。 细腻的指腹划过后脖颈，闻彻的动作僵了僵，刚想抬头，云棠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头。 “别说话了，快洗！” 这里人多，她是担心这男人口无遮拦。 闻彻低着头，看着小妻子的裙摆无声勾了勾唇，顺从地低着头，三两下洗完了脸和脖颈。 吃完午饭，闻彻和吴睿广没去书房，就在饭桌上开始商谈接下来的计划。 闻芷和小石头都被玉兰和玉晴带走了，剩下的人都在位置上没动。 老爷子不在，能做主的其实就是闻志义和闻志通两人，但是两兄弟在这件事上都十分默契，那就是都听侄子的。 不是推脱的时候，闻彻颔首开口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家里的女眷，我们就都得在宜州的各处县镇奔波了，提前告诉大家，也是祖父的意思，想要都有个心理准备。” 各村的粮食不是放在村子所属的镇子里了，就是放在县里了，而闻彻等人就是要把这些粮食找回来。 吴睿广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他一是要把这些粮食还给百姓，而是要用这次机会，进一步赢得宜州百姓的民心。 如果此事办成，后续再接上宜州知州林庆玉弃城而逃、官府收受贿赂冤枉三户受害女子的家人这几件事，那朝廷在宜州百姓的心里自然也就如过街老鼠了。 严氏听到闻彻的话之后，立刻看向自家丈夫，闻志义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闻彻的话。 严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她不是想要去怨谁，而是实在是太担心了。 孔氏明白儿媳妇们的心思，索性转移话题道：“你们都走了，谁留下来守家？” 定是不能让一家的女眷待在家里的，就算女人们同意，闻家的男人们也不会放心，在外面办事也不踏实。 以后或许有不得不全部出去的情况，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尚不安稳的时候。 闻彻道：“吴大哥会留下三位身手好的下属，另外，二哥也会留下。” 宋霜霜闻言眼睛一亮，赶紧看向丈夫，追问道：“真的吗？” 她看向自家丈夫，眼里都是盼望。 盼望着他点头。 闻启无奈笑笑，点头承认了。 从内心来说，闻启是不愿意家里弟弟们都出去，而自己留在家里的。 但是闻彻也劝了，言他是家中的长兄，现在家里没有男人，自然也是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在家看着的。 闻启也知道闻恒和闻彦都需要机会去历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由他自己留守在闻家。 闻彻道：“二哥遇事沉着冷静，有祖母和二哥在家中，我们在外也更放心。” 孔氏点点头，也满意这个安排。 南苑。 一进屋云棠就问他：“身上有没有重伤？” 她刚刚听说了，这次来的官差身上带了武器，她怕闻彻刚刚一直在家人面前硬忍着。 闻彻神色不变，张开了双臂，看着她道：“太混乱了，我也忘了，你帮我看看？” 云棠立刻就有点慌了，顺着他的话就去解他的衣裳。 然而手刚触碰上男人的衣领，她就反应过来了。 哪有人受伤会忘！疼不疼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触碰上他衣领的手改为去拧他的腰。 “你又唬我！” 明明在外面从来都是一脸的冷静和冷淡，像是不会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但是偏生一进了南苑这个东厢房的门，立刻就会不正经。 闻彻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道：“真的很混乱。” 当然，也是真没受伤。 云棠转身就要抽手，闻彻握得更紧了，低声在她耳边问：“生气了？” 屋子里没有外面那么热，但是云棠还是觉得这人在她耳边说话让人燥得慌，道：“我去给你拿衣服。” 闻彻这才松手，但是也是跟着她身后，一边跟着一边说道：“岳父岳母家的粮食你别担心，我会找回来。” 云棠的动作未停，像是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去做，道：“我没担心这个，爹娘也不会担心的，他们所求不过就是性命无忧。” 其实说起来，大部分百姓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个。 他们甚至不敢奢求粮仓廪实。 他们能逼着自己去忍受每年增长的田税，只求朝廷不滥杀无辜。 可是现在呢，反王近在咫尺，朝廷还是只顾着收田税，甚至对着不服气的百姓大打出手，闹出人命。 这才是百姓忍不下去的地方。 云棠想起这个就心情沉重。 闻彻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走过去抱住她道：“会慢慢变好的，起码今年的玉米，我们一定帮百姓找回来。” 不管百姓死活的朝廷与君王，凭什么还要享受百姓们交上去的田税，天下间岂会有这种好事。 第126章 守株待兔 垦南山，金虎帮寨子。 关奇带人去了宜州城，剩下的人自然也都是不闲着，该练武的练武，该准备接应的准备接应。 闻家人这次只有闻震在这里，剩下的人都留在了村子里。 韩锐立和余成轩自觉地守在老爷子身边，随时听候调遣。 “您老觉得，村子里能顺利吗？” 余成轩心里总也不踏实，或许知晓这次面对的是官差，不是那些流寇，所以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总也去不掉。 但是他又相信闻彻的本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能文能武的吴先生。 闻震笑了，问道：“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余成轩一时有些语塞。 他担心村里人受伤，但是仔细想想，村里，光是人数就远远胜过那些官差，何况闻彻提前部署，已经是占尽了先机。 韩锐立道：“有闻彻在，何况吴先生那一手箭术也不是吃素的。” 与余成轩不同的是，韩锐立所担心的根本不是村里会如何，他真正担心的，是宜州城。 三个人说着话，外面的小兵带着范哲进来了。 余成轩赶紧站起来问道：“村里如何？” 范哲笑得开心，道：“还能如何，殿下和三爷都亲自上手了，那群酒囊饭袋毫无还手之力。” 留在寨子的这些人基本都知道了吴睿广的身份，只有密阳村的村民还尚不清楚。 余成轩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道：“那就行那就行。” 闻震也笑了，问范哲道：“你来做什么？村里的后续事情也不少。” 光是各个镇子收集粮食就不是个简单事，何况他们现在抓住的这批官差大概只是负责兴县的一队人，至于其他的县，一定还有人。 只不过现在人马精力都有限，只能先顾着兴县的六个镇子。 永安镇、顺通镇和阳兴镇都有闻彻熟悉的人在，真要操作起来更为简单，但是永集镇、宿明镇和宣伦镇，不止距离远，位置也偏，想必制服他们的官差且找到粮食不是简单的事。 范哲道：“给您送好东西来了！” 这般说着，后面的小兵立刻就抬着一口箱子进了屋子，箱子打开，里面就是那二十二把大刀。 余成轩眼睛都亮了，道：“这是那些官差的？” 范哲笑着点头。 闻震也拿起一把掂了掂，道：“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过不要白不要，送到铁匠那边，给大家多做一些枪头出来。” 原来这里也是没有铁匠的，但是自从那些小支的流寇逐渐过来投诚，寨子里的人员结构就越来越丰富。 归根结底，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上战场打仗，所以只要能利用的所长做出成绩，那就能被接受。 …… 宜州城。 关奇等人接到消息后就赶往了宜州城，原本还觉得到了之后，藏身会是个大麻烦。 结果没想到，宜州城每日的情况瞬息万变，到了现在，城里已经乱得有些不像样子了。 原来是那李宏放给宜州城的人们放出了话，说是不日就会来攻打宜州城，若是有想着要活命立功的，趁早主动投降。 这个消息一出来，宜州城的人们顿时就乱了心思。 他们不知道朝廷对反王的应对策略，更不知道是否会有离着宜州比较近的边军守将会来平息这场即将起来的战乱，他们只是想活命而已。 所以现在，百姓们只能都涌去了林庆玉这个知府的府邸，希望他能出来主个事。 可谁知接连两日，林庆玉都没有露面，每次都是派小厮出来，说是不会有事的，让百姓们放心。 放心？ 如何能放心！ 那李宏放就在宜州城外虎视眈眈，路安县离着宜州城这样近，他岂不是说发兵就能发兵，真要是因为这事丢了性命，百姓们冤不冤！ 一处巷子里的院子里，下面的人正在给关奇汇报外面的情况。 “……那林庆玉估摸着要跑了，城里百姓，他压根没想管。” 人都不肯露面。 关奇冷笑道：“要不是咱们盯得紧，我都得怀疑这老东西跑了。” 缩头乌龟当得叫一个理所应当啊，无论外面如何混乱，知府府里愣是没一个出来表态的。 “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十五了。” “十五，想必官差已经到了密阳村了，现在都是晚上了，既然没有消息传过来，那就证明三爷他们得手了，官差已经被控制住。” 那林庆玉这两日迟迟没有动身，就是因为外面太乱了，若是真想走，想必今晚或者明晚都是好时机。 “都给我打起精神，一队人马守在知府府外，林庆玉出来后就跟紧他，剩下的人随我出城，守株待兔。” 宜州城对外的城门自然是关着的，但是向北的那扇城门，所对着的是宜州城下辖的县镇，一直都没有彻底关闭。 林庆玉若是想要逃跑，定然不会走对外的城门，那是找死。 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先转道去下面的县里，再绕一段遥陵山脉往南。 林庆玉任了多年的宜州知府，想必附近的逃生路线早就让他摸透了。 至于为什么李宏放等人不走这条路，自然是怕迷失在遥陵山脉里，到时候若是困死在大山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事不宜迟，关奇带人立刻出发了。 他这次带出来的人，除了本身的精锐，还有杜晓峰所带领的一批本地人，就是为了让林庆玉丧失熟悉路线的优势。 知府府内，林庆玉安抚完了一个小妾，让人把她送回了后院。 刚刚还柔情蜜意的脸瞬间换了神色，林庆玉吩咐心腹道：“一会就把后院的门锁好，务必不要让她们吵闹出声，起码不能让外面的人发现端倪。” 这两日，知府府外的人从没少过，也就只有晚上才能散去，林庆玉别无选择，只能晚上出逃。 好在他早就熟悉了逃跑的路线，不然就以遥陵山脉的地形，谁敢晚上走。 “大人放心，全部都已经收拾妥当后，夫人和少爷都已经上了马车，就等您了。” 林庆玉点点头，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就出了门。 他也舍不得自己那些庶子女，然而现在还是自己活命要紧。 第127章 深夜伏击 宜州城人口不多，此地毕竟是山峦众多，与外面的广阔平原相比，自然适宜居住的地方也少。 白日里，守在知府府外的人从来不见少，但是晚上就没多少了，尤其现在是深夜。 心腹陪着林庆玉从后门旁边的一个更小的门出来，又沿着一处不起眼的巷子走了一段路，这才上了一辆外表极其不起眼的马车。 车上已经坐了他的妻子和嫡子。 “快走，今夜是个好机会。” 他原本以为出门都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门口竟然没有人守着，想必是那些人也折腾累了。 马车开始行驶，过了三条路之后，与事先安排好的一队护卫汇合，林庆玉这才彻底放心。 然而这一队人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伙人。 林庆玉不敢让下属跑得太快，生怕马蹄声会把周遭的百姓惊醒，到时候他肯定跑不掉。 这倒是方便了后面跟着他们的人。 他们这一帮人不是没有马，只是他们现在干的跟踪的事，骑马太过明显，想都不用想。 好在林庆玉他们也不敢跑得太快。 “弟兄们跟紧了，千万不能跟丢。” “是！” 今夜大概是个阴天，天上的月亮只有雾蒙蒙的一点轮廓，照不清这地面上的任何东西。 林庆玉的妻子心慌不止，低声道：“今天晚上也太黑了，走山路真的能行吗？” 她是想要活命，可是那反王的刀到底是还没有落在她的脖子上，所以现在还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 林庆玉也慌，但是眼看着就快出了宜州城了，再回去自然不可能，而且想来那些收粮食的官差也差不多快要办完事了，到时候各个县里的粮食都要统一送到宜州城。 他就怕李宏放那狗贼闻着味儿跑过来，到时候一热闹，他可就没现在的机会跑了。 “不行也得行，要是你害怕，你就自己回去！” 妇人一听，立马不乐意了，道：“你想让我和你那些妾室一个下场，做你的梦！” 两人的儿子听得烦了，低着声音道：“爹娘快都别说了，咱们一家三口逃命要紧。” 还说什么妾室啊，他自己的妾室都没管，话说那小美人他还没来得及多尝几口呢…… “吁————” 马车立刻停下了。 车里的三个人都是在瞬时间就下了一身的冷汗，没人说话。 妇人拧了一把林庆玉，让他说话。 林庆玉没心情计较这老泼妇拧人多疼，他甚至都不敢去掀一下车帘，只敢颤着声音问外面：“出、出什么事了？” 别是李宏放的人来了，没可能啊…… “大人别担心，无事。” 外面的心腹说完了，接着驾车向前走，周边的一圈护卫也都无甚表情。 心腹暗想，自己刚刚是否感觉错了，总觉得后面有人注视着这边，可是刚刚回头去看，只对上了后方两名护卫疑问的视线。 罢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出了宜州城了，说此处是荒郊野岭也不为过，能有什么人呢。 后面的跟着的人都笑了，无它，就是这林庆玉是按照他们所部署的路线走的，直接省下了他们临时改变地点的麻烦了。 “都精神点兄弟们，咱们都多长时间没有正经跟人交过手了，这次的事，务必办得漂亮。” 他们都是先前跟着毕海将军从宜州城到的密阳村的兵，很多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什么出手的机会，甚至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死是活，只能干巴巴地等着消息。 天可怜见，殿下没事，眼看着还能东山再起，这既是吴家后人的机缘，也是他们这些武将施展才能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从宜州这个地方开始。 为殿下拿下宜州。 此时，山道两侧的土坡上，关奇和杜晓峰分别带人埋伏在两侧。 关奇趴在地上，能明显听到马蹄声，这代表着林庆玉一行人离这不远了。 “嘿，杜晓峰这小子确实有本事，在三条路中就选中了这一条，结果那林庆玉还真的走了这一条。” 旁边的下属也附和：“山路多崎岖，分支又多，老爷子让咱们带着他确实是对的。” 关奇也在心里点头。 闻家人确实都够聪明，最主要的是，他能感觉到闻家人对他们殿下的辅佐之意，这就够了。 马蹄声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他们不用趴到地上都能听到动静。 杜晓峰身边的人说：“这老东西带的人还不少，真是铁了心要跑了。” 杜晓峰低声开口：“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关奇这边也同时下令。 天色确实暗沉，但是他们占据地利，林庆玉一行人又没有防备，活生生的人自然能看得分明，就算看不清，那马匹身躯庞大，射中也能行。 “尽量不射马，咱们自己留用。” 军需物资到底是短缺的，任何一点都不能放过。 近了，最前面的护卫已经到了射程范围内。 “切记，切记，林庆玉要留活口。” 他还不到死的时候。 时机已到，“放箭！” 与此同时，最前面的一批护卫连人带马直接被绳索绊倒在地。 几乎就是在顷刻之间，林庆玉一行的护卫已然折损一半。 “什么人！是什么人！” “啊啊啊！你不是说你安排好了吗！” 拉着马车的马躁动不安，连带着车厢也是左摇右晃，驾车的心腹没工夫回答林庆玉的话，他已经陷入到厮杀当中。 关奇和杜晓峰都已经带着人冲下了山坡吗，没一会，后面一直跟着的人也都加入进来。 “兄弟们都放开了打！” 关奇知道这些人心中的窝囊气，所以他愿意给下属们这个机会。 都是铁血男儿，有能力有抱负，却只能被逼一路逃到宜州，又住进了深山，一腔精力没处放，现在就是个机会。 人数压制，气势压制，那些护卫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都被解决。 林庆玉最终被甩出了车厢，瘫在地上，他听不到自己护卫的声音，哆嗦着身子往旁边一看，正对上自己心腹死不瞑目的眼睛。 第128章 首战告捷 九月十六。 晨间的遥陵山脉很是漂亮，雾气还未散尽，模糊了那些险峻山峰的轮廓，望去只让人觉得心境悠远。 云棠感受着这奇丽的景色，心里担心的事却是一点没少。 她醒得早，一是因为昨日才收押了那些官差，心里情绪起伏过大，另一方面，就是在担心宜州的情况。 她在院子里洗脸，洗完就趁着早晨还算清爽的微风醒神，毕竟再过一会，天气就热了。 闻彻很少有比她醒得晚的时候，所以一睁眼没看到人还有些不适应，听到院子的水声也跟着起了身。 听到脚步声，云棠回头，看着精神饱满的男人道：“怎么醒这么早？” 昨日的事，既耗精力，也耗费体力，以为他今天会多休息会。 “你呢？” 云棠一边把手里的木盆递给他，一边道：“有点担心宜州的情况，而且你们马上就要开始找粮食分粮食，只会比现在更难。” 言下之意，她担心往后的路越来越难走。 闻彻三两下洗完了脸，擦干之后眉目越发分明，眼珠漆黑，专注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把心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如今就这样看着云棠，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谨慎，再大的事，再难的路都没关系。” 毕竟往外走虽然难，但是却是一条生路，而一直留在密阳村，结局不是被反王奴役，就是被朝廷逼死。 云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其实从未劝阻过闻彻，只是偶尔安静的时候，会有些容易多想。 闻彻自然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可能的安全，尽可能的每日都见到她，让她安心。 早饭过后，冯建邦来了一趟闻家。 如今闻震守在寨子里，冯建邦很多事情就会主动找闻彻来商量。 商量的越多越能感觉到，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压迫力和沉着冷静其实和年龄的关系不大。 全看此人的品性及行事风格。 就说村里那几户泼皮无赖的人家，前段时间收玉米的时候，还想着要去别人家地里偷玉米，生怕自己家吃亏。 冯建邦了解之后才知道，竟然是那几户家里的老人带头的，结果被发现了也能做到躺地上撒泼打滚，全然没有一点村里长辈的样子。 再看闻彻，不到三十的年纪，很多事情做起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从如何引官差放下戒心，如何安排人引导那些官差说出那些让村民知晓真相的话，一桩桩，一件件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对比闻震，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冯建邦偶尔还会想，自己之前提防闻家抢里正之位的行为真是够脑子的，不说有能力有阅历有地位的闻老爷子，就说眼前的闻彻，恐怕他稍微使些手段也能把自己挤下去。 “……冯叔，您听明白了吗？” 冯建邦骤然回神，看着年轻人冷静的神色，汗颜道：“你、你再说一遍。” 闻彻神色不变，见不到半分不耐，给他添了一杯茶之后才道：“您要把那些官差分开看守，分别问话，先问咱们附近的这几个镇子的情况，也就是顺通镇、永安镇和阳兴镇，问这几个镇子的粮库的看守情况。” 闻彻等人昨日才抓住了这些官差，那些镇子上等着粮食入库的官差定然还没有察觉到半分异常，这就是闻彻等人的机会。 密阳村毕竟是在山里，村子里的人又都达成了共识，所以只要那些官差进了村子里，闻彻等人怎么处理都好说，是打是杀其实都没关系。 但是镇子上不同，镇子上人多眼杂，何况看守粮库的人定然比下来收粮食的官差数量更多，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攻下来的。 以密阳村现在的青壮数量，就算再加上垦南山寨子里的人，其实也不太够能同时拿下所有镇子的粮库。 而如果做不到同时拿下，那只要他们动了任何一个镇子的粮库，消息一定会马上传到别的镇子上，到时候只会徒增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闻彻和吴睿广都更加倾向于智取。 冯建邦边听边点头，问道：“可是，镇子上的百姓不一定和咱们一条心，他们虽然也要交什么人头税，可是比咱们这些种地的可好太多了。” 冯建邦的意思是，镇子上的百姓们虽然也要交税，但是他摸不准那些税额的大小，自然也就无法拿捏人们对于朝廷的憎恨程度。 万一他们帮着那些官差保护粮库，闻彻等人岂不是腹背受敌。 吴睿广笑了，道：“您就只管先去做，剩下的事我和三爷来筹谋。” 吴睿广的年龄摆在这里，说是和闻彻同辈相称，但是事实上，他的年龄该是和闻志义等人一辈的。 所以当他笑容平和地说话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再加上冯建邦见识到了吴睿广的箭术，对于这位“吴先生”，他在感激之余更多了些敬佩，所以听到他的话后点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办，有了消息我再来通知你们。” 待人走后，孟休走了进来，青年武将满脸笑意，道：“关将军在宜州城一切顺利。” 闻彻和吴睿广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一切顺利的意思，便是关奇和杜晓峰达到了他们原本的预期目标———— 在不惊动城中百姓的情况下，活捉林庆玉。 吴睿广这些日子从未这样心气顺畅过，道：“虽然不是什么大场面的战斗，但是宜州城的结果、密阳村的结果，于我而言，都能称得上一句‘首战告捷’。” 闻彻道：“那便在此祝殿下能够心想事成了。” 殿下，这既是尊称，也表达出了闻彻及所代表的闻家人，对于吴睿广的追随和效忠。 吴睿广看着闻彻，笑意收敛，有些郑重其事道：“闻彻，我想，你懂我，我从未想要用那个位子来压迫你们任何一人。” 他叫闻彻，他在表达：你我是平等的。 他如今的确要起事，要反。 这是被吴康时逼到绝境的无奈反击，与此同时，他又因为在闻家住下而见识到了百姓的艰苦，身为吴家后人，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与闻彻，与闻家，是伙伴，从不是主仆。 第129章 启用女子兵 闻彻笑了，道：“我知晓殿下的本意。” 同一个屋檐住了这么多日子，他见识到了吴睿广的才智，也了解到了他的身世。 吴睿广是被逼不得不反，而闻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宜州的百姓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闻彻想的，从来都是护一家人平安，即便他做出了再多的事情，闯荡出了更大的名气，深究原因，都是希望自己能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既然吴睿广有希望能做到安稳天下，那闻家就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闻彻更是不介意。 而吴睿广是吴家后人，他有他的担当和放不下。 闻彻从来都看得明白，闻家与吴睿广之间，是彼此成就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很可靠，叫这一声殿下，在闻彻看来，这不叫低头，这是一条必然要走的路。 而这条路，在闻家知晓了吴睿广的身份之后，在闻家决定帮助吴睿广之后，就已经注定了。 这世间能登上那至尊王位的人，一定有着比其他人更加优越的条件，或是品性、或是才智，又或者是身世背景。 吴睿广是吴家后人，这身份一旦亮出去，就会有天然的百姓拥护之意。 再算上远在嘉州的钟承。 钟承既然公然挑衅了朝廷，那就代表他是不满吴康时那个皇帝的，但是他偏偏又没有自立为王，而是接着安安稳稳守着嘉州，这就代表，他所不满意的就是皇帝本人，而不是吴姓王朝。 在这样的基础上，闻彻觉得，“殿下获取到钟承将军的拥护，很是容易。” 他分析到这了，而吴睿广的思绪还是停留在刚才，他再次重申：“闻彻，闻家于我是救命恩人，你更是医好了我的腿伤，这个情分，我不会忘。” 他是真的珍惜与闻家的关系，也不想因为以后可能出现的地位差异而和闻彻疏远。 闻彻笑得真心实意，道：“殿下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但是宜州城的接任事宜近在眼前，您必须担起来。” 很多事情，也得开始必须分个明白了。 闻家人能给他再多的帮助，但是落实到事情上，吴睿广也是要自己做主的。 吴睿广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见闻彻并没有任何疏远的意思，他这才放心点头。 …… 南苑，云棠正在和玉兰、玉晴以及戚婧霜商量事宜。 孟休刚刚已经把宜州现在的情况说了，云棠思索了一番，还是觉得家里的几个姑娘有大的作用要发挥。 “宜州恐无可用之人，我想，咱们的女子兵能派上用场了。” 这些女子兵，除了兵法以及武艺，剩下的都是戚婧霜和云棠亲自教授的，玉兰和玉晴也去过几次。 她们就这样看着那些原本眼里只剩下麻木与苟活的姑娘，慢慢焕发出新的生机。 武艺方面，因为男女先天条件的不同，她们中少有能超过男子的，但是要论起其他的才学，云棠保证，这些女子绝对是远胜过那些男兵的。 “她们所学的东西，终归还是要用到实际上。” 于公来说，吴先生本就缺人，闻家儿郎的确各个有优秀，但是毕竟分身乏术，很多方面没办法亲力亲为。 于私来说，如果真的能做到学以致用，姑娘们自己心里也能安乐许多。 戚婧霜赞同云棠的想法，道：“终究是不会一直在寨子里的，每个男兵青壮都要用到刀刃上，女子兵自然也是如此。” 算账、后勤、医药、军需调配，这些对于女子兵来说，不是难事。 而她们，又远比算账先生、军医等人更加拥有自保能力。 难能可贵。 戚婧霜一直以来的情绪都是淡淡的，但是到了现在，她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闻家的三爷真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一切一切，恰如其分。 她又带着笑意看向云棠。 玉兰与玉晴虽然是和戚婧霜一起来的闻家，但是真要论起熟悉程度，还是云棠和戚婧霜的关系更为熟悉，就说现在，她俩都没感觉到戚婧霜的笑意，唯有云棠感觉到了。 两人关系好，平日里很是投缘，所以说话也多些随意。 “为什么要看着我笑？” 戚婧霜很是坦诚，回答道：“笑你和三爷都是有福气的人。” 旗鼓相当，都是优秀的人。 一个能在什么还没有的情况下，预先留下这些姑娘，一个能在合适的时候想到她们。 玉兰和玉晴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她俩更同意是闻彻更有福气。 因为云棠实在难得。 而闻三爷，虽然说俊是够俊，但是人太冷了，话又少，哪里有云棠招人喜欢。 云棠听到戚婧霜的话后笑了一声，也没深究，而是接着道：“我自己也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让你们帮我想想，看一下咱们的女子兵中，有哪些姑娘可以单独出来做事了。” 除了戚婧霜几人，垦南山的寨子里还剩下了五十二个姑娘。 这五十二个姑娘所擅长的东西自然是不同的，能力也是有高有低，真要想最大程度地发挥她们的作用，就必须把她们放在合适的地方上。 玉兰和玉晴对视一眼，想了想，玉兰开口道：“有两个姑娘对于药理一事倒是颇为上心，我觉得这两人或许能和我组成一个医药队伍。” 玉兰去的次数不多，但是这两人却能让她留下这个印象，说明天赋确实不错。 云棠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戚婧霜开口道：“既然林庆玉被抓，那么他府里的金银财宝也是需要人去梳理的，包括宜州城的各类账务，起码需要三到四个人来做这件事。” 云棠嘴角勾了勾，道：“我猜你想说阿伶。” 戚婧霜点头。 阿伶是个对于数字极其敏感的姑娘，管理账务，非她莫属。 “到时候再让她自己找几个能和她配合的人，便无甚缺漏了。” 几个姑娘尽可能周全地考虑着接下来的路子，查缺补漏、专注认真，没人注意到，窗户外面，闻彻闻恒相视一眼，再相继离开。 第130章 小夫妻忙里偷闲 云棠回到东厢房，闻彻已经在收拾衣服了。 都是一些洗干净但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衣服，云棠还没来得及做。 她看过去，男人手里是一件月白色的里衣，是她的。 里衣很是舒适小巧，偏偏男人的大手拿着它，显出几分不相称的美感。 听到动静，闻彻回头，手边的动作不停，看着她道：“都安排好了？” 云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道：“你都听到了？” 关于她对女子兵的一些想法和安排。 闻彻叠衣服叠地很是熟练，两人说话间，他都快干完了。 “兵书没白看。” 他在夸她。 云棠忍不住有些脸红。 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从未见识过战场凶险的妇人，去搬弄那些战术和安排，其实是有些不妥当的，所以她才会叫上戚婧霜，一个她很是佩服的姑娘。 再者，因为安排给这些姑娘的任务，不是上战场打仗，所以她才敢开口。 然而现在面对的闻彻————这样一个、在关奇等人眼里都是格外优越的将士的人来说，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和兵书没关系，就是觉得她们要发挥出自己的价值，这样才会活得更开心一些。” 其实直到今天，她都没办法真正切身理解那些沙场战士的报国心切，但是她知道，人只要没有事情做就会慢慢废掉，她和那些姑娘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希望她们以后越来越好。 为了这个目标，那就得抓住每一个机会。 闻彻走近她，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道：“祖父和殿下一直觉得，由你去接触那些女子是对的选择。” 当然，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这样说着，眼里都是欣赏和自豪。 选她去，不仅仅是因为她从小积累的学识，更是因为她柔中带韧的品性，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家里的老两口都很喜欢她。 或者说，其实和她接触过的大部分人都会很喜欢她。 不过分软弱，不过分强硬，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周全良善。 云棠感受着男人在她脸颊处似有若无的触碰，没躲，轻声道：“其实是我在那些姑娘身上学到许多。” 在腐烂的泥土里滋生出新的生命，明明不知前路，但是却执拗地想要活下去，没有一刻放弃生命。 云棠是女子，她知道在那些姑娘中，可能大多数都经历了不愿回想的糟糕过往。 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外面，发生在世人眼前，恐怕她们会被唾沫星子活活逼死。 但是她们凝聚在了一起，凝聚在了付之一炬后的垦南山，互相给对方力量，磕磕绊绊活了下来。 云棠觉得自己好佩服她们。 闻彻能体会到怀里姑娘的情绪，冷不丁地，他突然说：“去年的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就要认识我了？” 九月中下旬。 云棠的思绪跟着他的话走，一边想一边随意地靠在他的怀里。 “是快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好着急。” “有多着急？” 他一转身坐在了她平日里梳头发的凳子上，再把她拉到了腿上坐定。 云棠刚要出口的话就被男人的动作打断了。 青天白日的，她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姿势。 感受到了她的些微僵硬，闻彻从善如流放开她，但是没让她走远，反倒是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炕边上了。 这样坐着，她比他高一点。 闻彻握住她的胳膊揉捏，一边揉捏一边示意她继续说。 云棠也很是习惯这样的动作。 家里的女眷每日都要做饭，有时候做得分量比较大，挥锅铲都要很费力气，久而久之，闻彻就养成了这一个习惯，只要两人坐着没事，就会给她按揉胳膊。 “既心急自己被人盯上了，也着急媒婆介绍来的人太过……” 闻彻脸上没笑，但是眼里带笑，不紧不慢问道：“太过怎么。” 云棠没有背后议论人长短的意思，所以也不想多说。 “总之就是都不太合适，时间一长，肯定心急啊。” 那时候，姓孙的那无赖完全不要脸皮，云家是正经人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碰上这样的无赖，可不就是都犯愁 幸好，最后是闻彻。 云棠看着男人低头帮她揉捏胳膊，心里一片安宁。 虽说自从嫁到闻家以后，很多选择都超出了云棠以往的认知，但是她确定自己是不后悔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温馨，良久，闻彻道：“明日开始，我们就会开始着手于镇子上的粮库了，恐怕不能每日都回来。” 甚至事情如果不顺利，动刀动枪也是不可避免的。 云棠都知道这些，道：“放心去就是，家里很安稳。” 收粮食的官差解决了，反王那边也是只盯着宜州城，像是密阳村这种比较靠北的村子，反倒是更加的安全。 闻彻自然想得到这些，否则他也不能放心出去做事。 “做事情不要累到自己，家里人不少，一起做就很快。” 他平时话少，即便是在两人的屋子里，也很少跟她絮叨这些琐事，今日倒是难得。 云棠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严氏和宋霜霜惯是爱偷懒的，只不过这些日子家里一直事情多，人来人往一直热闹着，她们不好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但是很快闻彻等人就要出去办事了，家里的男丁大概率是一个都留不下，都要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担心云棠会受委屈。 哪怕他心里知道这姑娘很是聪慧，也不太会让自己吃亏，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想着这些事。 云棠笑了，道：“祖母一直在，你担心什么。” 闻彻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男人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欲，云棠怎么会感觉不到，只是这青天白日的，肯定是不能惯着他的。 “去做午饭了。” 说罢就跳下了炕，头也不回地去了中苑。 闻彻姿势没动，只是跟随她的转了头，安静地看着小妻子纤瘦的背影，眸光深了深。 待到晚上，云棠才知道，该来的也躲不过啊。 “你轻点……” 第131章 安排 次日，闻震回了一趟闻家。 这次的事情不同于之前去剿匪，之前那是村里人都没几个人知道，都是闻彻等人平安归来才知道的。 而这次，所有人要面对的，是镇子上的粮仓，顺利的话，他们会一步步攻入其他县的粮仓，不顺利的话，可能就会受伤甚至殒命。 这次，要去的不仅仅是寨子里的人，更有一直在本村操练武艺的青壮。 家家户户这次都因为闻家人以及吴先生，才能保全下自家的粮食，村民们更是亲耳听到了那些官差的无耻之言，所以到了今天，他们无论如何也会尽自己所能支持闻家和吴先生的决定。 何况现在宜州城在被反王盯着，百姓们随时有丧命的危险，但是上面的朝廷却是不管不问，一心就是想要收田税。 七成的比例，这分明就是想要把百姓活活饿死，在死之前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 如此丑恶的嘴脸，谁还想继续忍受。 闻震坐在堂屋，看着自己孙子，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这次的事情关系到附近百姓们的粮食，不得不重视，加上这次也是密阳村的青壮首次骑行齐心协力去做一件事，意义虽有，但是风险更大，老爷子不能不担心。 闻彻回答道：“人数定下来了，我们先去永安镇。” “有多少人愿意参加这次的事？” 闻彻心里有答案，但是还是看向了闻彦，让他来回答。 闻彦知道自家三哥是想要在这一点一滴中锻炼自己，所以也不怕，回答道：“上次参与巡村的青壮就有两百多，这次除了有十多个因为家里不太同意所以退出的，剩下的都会参加。” 闻震点点头，道：“家里不同意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村中若是因此有什么不好的声音，你们要帮着解释一二。” 闻彻等人都点头。 闻恒更是道：“这都是自愿的事情，就算是决定要跟着我们去做事的一百九十五人，我们也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的胁迫。” 闻震点点头。 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儿孙的，只不过很多事情就是要不放心地一遍遍嘱咐。 之前巡村，那是因为范围只在密阳村里，又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危险，很多人家都愿意去做这件好事。 可是这次不同了。 青壮们只要出了村子，他们所要面临的很可能就是一去不回，很可能要面临的就是比那些来村里收粮的官差，更要凶狠的衙役或者官差。 所以很多人家自然是不想自家的儿郎去面对这样的事情的。 一家人说着，徐泊进了闻家。 徐泊就是上次在巡村的过程中，表现很突出的一个年轻人。 因为闻启向闻彻提了一句这个人，所以闻彻现在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 徐泊如今进闻家的院子已经是驾轻就熟，看到闻彻点头以后才走到他旁边，道：“对上了，永安镇的粮仓的看守人员信息和巡逻规律，基本都确定下来了。” 听到这话，闻志义等人都是精神一震。 果然让冯建邦分开审讯是行得通的。 那些官差虽然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但是要是把他们关在一起来责问审讯，难免就会多绕圈子。 分开来审，只要超过三个人说的话一样，那就基本可以行动了。 闻彻看向老爷子和吴睿广，道：“针对镇上粮仓的情况，咱们这边可以安排人手了。” 那些现在还在被绑着的官差定是要用上的，最好不用动武。 吴睿广看向徐泊，道：“能麻烦你简单说一下镇上的情况吗？” 徐泊对这位吴先生自然也是十分尊敬的，当下立刻点头，言简意赅道：“永安镇的粮仓位于镇子西南方向，镇子下辖的所有村子的粮食税都被收到了那里，因为保长并不是朝廷任命的，只是县太爷指定，所以各个镇子的保长并没有管理粮仓的权利，因此，粮仓的管理人员都是县里或者宜州城指定的。” 徐泊见所有人听得认真，语调越发沉稳，接着道：“看守人员一共有七十人，负责掌管所有事物的有三人，此三人并不参与巡逻，再减去一些后勤人员，真正每日轮流巡逻的人数共是六十人，这六十人分成了四个小队，一个时辰一轮守。” 闻彻问道：“昼夜不歇？” 徐泊点头，道：“昼夜不歇。” 或许前些年的守粮官差没有这样谨慎，但是谁都知道，今年与往年大不相同。 闻震点头，道：“不算是太过严密，但是较之往年确实不同。” 吴睿广思索片刻，道：“六十人确实不算是少了，永安镇算是大镇，想必守粮的人数也是最多的，但是别的镇子就算是小，可五十人总也是有的，六个镇子，加起来的人数定是超过了三百人，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若是有的镇子的保长偏帮那些官差，那自己这方的青壮也会吃亏。 闻震看向自己的孙子，道：“老三你马上去见见那些官差，选出五个人就好。” 带的人太多，若是他们反水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 吴睿广自然是一同前往的。 云棠和闻彻一起走出了屋子，闻恒等人知道三哥三嫂有话要说，这时候也不会上前打趣。 云棠问道：“是不是今日就要走？” 现在是上午，一天还有很长，而且那些官差也不能一直无声无息地关在密阳村里，时间长了，镇子上的官差会察觉到不对劲。 闻彻点头，低声道：“村里会留十个青壮来巡村，但是在咱们家的人定然是都要走的。” 云棠微微勾唇：“知道，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嘛，别担心。” 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见识到了那些官差的德行，她对村子的青壮很有信心，更遑论吴睿广手下那些精兵悍将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闻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云棠回望他。 闻彻最后也只是克制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一句—— “等我回来。” 第132章 去往永安镇 闻彻带人来到了村里关押那些官差的地方，只进去看了一圈，然后让人带了五个人出来。 这五个人都在混战中见识到了闻彻的身手，以至于现在再次见到闻彻，恍然有一种浑身都疼的感觉。 有两个还在强打着精神，硬着语气说：“你们以为真的能把我们关一辈子吗？我告诉你们，等到镇上粮仓那边久久等不到我们回去，定然会派人来查，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 闻恒笑了，一边围着这五个人绕圈，一边道：“我们都是良民，一心准备好了粮食等官差老爷来收，结果久也见不到人，刚要去镇上询问，没想到大人们就来了。” 那五个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闻恒笑眯眯的，道：“我若是就这样回复你们上头的人，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合适的。” 那五个人咀嚼了一会闻恒的话，然后联想到他刚刚说的话，陡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没见过…… 怎么才算没见过？ 他们这些官差若是都消失，那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岂不是真的就由这些刁民信口胡说了！ 至于怎么消失，这根本没什么苦恼的，寿远峰的险峻有目共睹，那般巍峨的山峰，吞噬几条人命简直轻而易举。 那五个人身上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冒，最后还是有人顶不住，腿软跪地求饶道：“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我真的不想死……” 有这样一个人开头，剩下的四个人也就跟着跪了下来，全然不见刚刚的硬气。 “求爷爷们饶了我们啊！”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只求爷爷们留我们一命啊！” “我磕头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 闻彻等到他们说累了，才开口道：“知道为什么只叫了你们五个人出来吗？” 地上的五人相互对视，然后齐齐摇头。 闻彻道：“因为你们手上还没有沾染人命。” 此言一出，地上的五人脸色霎时一变。 就这一句话，他们就知道，这个村子的村民，所知道的东西绝对比他们想的更多。 闻彦哼了一声，道：“收起你们脑子里的小心思，我劝你们不要自作聪明，乖乖听话或许能保住一命。” 那五人连忙点头。 他们现在被五花大绑，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确实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了。 但是这群村民的目的，倒是真的不太好预料。 一人开口道：“敢问各位好汉，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闻彻向前走了两步，半蹲到了五人的面前，道：“我要你们带路，带我们去往永安镇的粮仓。”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闻彻所说的带路，绝对不是指所谓的具体的位置，他要的是自己的人手，安稳地、顺利地进到粮仓里。 五名官差自然也懂闻彻的意思。 开口那人看着闻彻，试探着问道：“你们、你们是想抢粮食？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收你们的啊……” 闻彻敛眸站起身，冷着声音道：“把粮食还给它们真正的主人而已，你们只能帮我们完成这个计划，别无选择。” 闻彻说完转身欲走，那人急忙问道：“我们帮，我们一定帮，但是，我们能活命吗？” 闻彻回头道：“我说过了，选你们，就是因为你们五人手里没有沾染人命。” 从前的事管不了，但是就从这次收粮食开始，这五人没有打伤或者打死过村民。 那五人激动道：“那、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闻恒接话道：“需要你们做什么自然会告诉你们，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存了别的心思，那我们这群‘刁民’只能送你们和剩下的人团聚了。” 话音刚落，那五人就看到不远处有村民正在处理剩余官差的尸体。 这群庄稼汉，是真的敢动手！ 那五人原本也没什么别的小心思，这下更是安安分分了。 吴睿广全程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这五人俯首称臣的姿态，再看看闻彻离开的身影，心里再一次庆幸，自己和闻彻交好，闻彻也愿意帮他。 吴睿广心知肚明，虽然闻彻说是闻家和他互相成就，但是他其实越来越能感觉到，就算是没有自己，闻家也能在乱世中保全一家人。 有些人注定此生不平凡。 就算闻家和闻彻与他从未相识，但是闻家要走的路，定然也是不会错的。 …… 闻彻送闻震出村，临别时，老爷子拍拍孙子的肩膀，道：“万事要小心，谨慎为上。” 从来没有冒进的人能一直稳胜的，很多看似果敢勇猛的人，细细深究下来，也绝对躲不开“谨慎”二字。 闻彻点点头，道：“您也要小心。” 吴睿广暂时不能到宜州城主持大局，那么关奇或许就会请老爷子赶赴宜州，毕竟现在在宜州的都是武将，很多事情他们拿不定主意。 闻震知道孙子还想说什么，主动提道：“阿初应该等不到你回来，若是宜州来信了，我们就都得去宜州。” 闻彻顿了顿，点了头。 原本想要让她等自己回家的，但是若是只能等到在宜州相见，也别无选择。 “祖父，阿初身上没有武艺，劳您多费心。” 老爷子笑了，他之前自然也能看出来孙子对于孙媳妇的态度和感情，但是像现在这样直白说出口的，大概还是第一次见。 “祖父知道。” 目送老爷子带着几个村里的青壮离开，闻彻同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回过头，闻恒等人也都换上了官差的衣服。 “三哥，你的。” 闻恒说着，把手里的一套官差衣服递给了闻彻。 他们这次要乔装成官差，跟在选定的五个人身后，待到顺利进了粮仓，再找机会下手。 闻彻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闻家的方向，低声道：“动身。” 夜色是最好的保护色，现在动身，走去永安镇，路上再商讨一些战术，待到到达的时候，想必天色就已经擦黑了。 此行共有一百人，算上五个真正的官差，也只有十七八个人穿了官差的衣服，剩下的人，到了镇子上只能守在粮仓外面。 一行人就这样出了密阳村。 因为冯建邦的嘱咐，没有村民出来，村子里安安静静的。 此时，外界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这样一批人，目标瞄准了朝廷的朝仓。 …… 永安镇。 轮流看守了粮仓的人都已经疲乏，每日的内容都是枯燥无味的，官差们早就腻了。 又一次轮值结束，换下来的那些官差约着去后院喝酒。 十多个人边走边说话。 “也不知道别的镇子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快结束了？” “反正永安镇的村子都快收完了，我估摸着，明日那些下去收粮的人就该回来了。” “嘿，他们这一趟吸下去肯定油水不少，听说那密阳村的大户可不少，之前收夏税的时候，也是他们村交得最为利索，一点都不难缠。” “都是些无知山民罢了，没见过世面，胆子又小，那可不就是朝廷收多少，他们就得乖乖拿出来多少。” “等到他们回来，咱们也得抓点紧把粮食送到宜州城了。” “是得赶快了，省得在咱们手里出什么差错，只要送到宜州，那就算是被反王抢走了，或者是出了什么别的事，也赖不着咱们兄弟了。” “对对……” 黄昏时分，一批官差打扮的人进了永安镇，他们身后，是骡车拉着的粮食。 镇上的百姓看到这情景，心里气愤，但是也只能当看不见。 镇上的百姓是不用交田税，可是他们很多的亲人也都在村子里，甚至于他们很多人，本身就是村民，只不过是来到镇子上讨生活而已。 朝廷收取这样多的田税，凡是百姓就没有不气愤的。 “这次拉来的真不少，是不是密阳村的？” “肯定是，除了密阳村，其他村子哪能交上来这许多啊。” …… 闻恒等人走在最后，听到百姓的话也无甚表情。 闻彻瞥了一眼后面的人，低声道：“一会见机行事，切记不可冲动行事。” 他知道村里的这些年轻力壮的青壮们心里都有气，但是总归还是要顾全大局。 一行人连带着骡车往粮仓的方向移动，途经一个路口的时候，闻彻看到了身穿短打的吴睿广。 两人了无痕迹地对视一眼，谁都没停下动作。 那五名真正的官差越走越害怕。 他们既是怕身边的这群村民会不讲信用害了他们，也担心等一会到了粮仓，粮仓的人会看出端倪，如此一来，他们同样活不了。 闻彻感觉出了他们的犹豫，道：“我们不会杀你们，但是你们若是想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就看你们最终怎么选了。” 说完这话，闻彻不再看他们，也不再说话。 待到天色只剩一点光亮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永安镇的粮仓门口。 守门的两名官差看到他们立刻走上前来，冷声问道：“何人？” 一名官差立刻走上前来答话，“我们是去密阳村收粮食的官差，现来交粮。” 无论是收粮食的，还是在这里看守粮仓的，其实他们的地位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说起话来也都不客气。 守门人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但是依旧没有挪动位置，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一行人，一边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剩下的村子都收完了？” 闻彻等人垂眸不与守门人对视。 闻家几兄弟不用多说，身上的气势过于显眼，而那些村里的村里的青壮，经过这些日子的日夜苦练，也都比先前更加挺拔英武，比那些酒囊饭袋似的官差好多了。 若是直接与之对视，必然会暴露身份。 打头的官差指了指身后的那些骡车，道：“光是密阳村的这些粮食就把骡车装满了，哪还能去剩下的两个小村子，把这些运回来，估计还得往返一趟。” 守门人一看到那好几车的粮食，眼睛都亮了，注意力终于不放在人身上了，而是多看了几眼那些骡车。 “行啊你们，收了这么多。” “快让我们进去，兄弟们都累得很，你是不知道，村民们虽然交上来了，但是也难缠得很，哥儿几个得好好歇歇。” 守门人示意另一个人继续守着，他则跟着一边往里走一边闲聊。 “有何难缠的，搞不定就动手呗，那些村民没胆子反抗。”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偏偏透着对百姓的蔑视以及令人胆寒的残忍。 天上的月色越来越亮，若是那守门人回过头，大概是能看清身后“官差”们的冷脸和满身杀意。 打头的官差不露痕迹地打了个颤，不敢回头看，也不欲接话，只得闷头向前走。 仓库的门终于到了，里面听到动静的十五人过来开了门。 “收粮回来的？” “嗯。” “嘿真不少，进来！” 木门彻底打开，火把在旁边亮起，门前的阶梯上搭上了木板，方便骡车进入仓库。 闻彻坐在一辆骡车的前面赶车，低头不语。 待到所有人和骡车进了仓库，走在最后的守门人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回大门外守门了。 他可不会留在这里，省得被人叫去卸货，卸货的差事累得很，哪有守门轻松。 “你们赶紧卸货！” 那些负责巡逻的人喊了一句就又坐回了木桌前，一桌子好酒好菜，显然在闻彻等人到这之前，他们就一直在这喝酒吃肉。 也是，现在这个时候，人们的情绪状态都松懈了，仓库内又远没有白日明亮，官差们自然也就跟着懈怠了。 青壮们互相看看，都无声无息地笑了。 好机会啊。 原本还以为这些官差会一直围着仓库巡逻，那样的话，打起来的动静就太大了，现在就很合适。 仓库门一关，比的就谁的拳脚功夫更好了。 十五个官差，分了两个桌子坐。 闻彻抬了抬下颌，青壮们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卸货的人还在继续，但是有两个青壮慢慢移动到了门口处，守在这里，以防一会有人突然冲进来。 闻彻带着几人，脚步随意地走向那两桌喝得满脸通红的官差。 第133章 “宜州，真的出事了吗？” “喝着！喝着呢！” “他娘的，这破地方，没他妈几个好吃的菜，等到回了宜州城，老子得好好吃一顿。” 一边的官差刚想接话，一转头看到了闻彻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跑过来了，赶快去卸货！嗝！” 闻彻面色轻松地看着这个直打酒嗝的官差，道：“卸货不着急。” 这十五个人里，像是领头的那个官差，一听到闻彻的话就转过了头，大着舌头问：“不着急个屁！赶紧去，别耽误我们喝酒！” 砰！ 没人看到闻彻是怎么出手的，等到众人看过来的时候，那个领头的官差，已经被闻彻按着后脑磕在了桌面上，脸朝下晕死过去了。 一片死寂，推杯换盏以及吹牛骂娘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 一个官差反应过来，刚要大叫，已经被闻恒一脚踢中了肚子，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 这下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来不及拿武器，喝得迷迷瞪瞪的那些官差抬手就想抄凳子。 但是他们的反应哪里比得上一直严阵以待的青壮们，只听一阵酒碗碰撞的声音，那些官差都被击中要害，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闻彻抄起一个酒壶，直接砸在了想要起身的一个官差的头上。 语调依然波澜不惊，他道：“你们选择的时候来了。” 他视线落在虚空处，但是那五个带路来的官差，偏偏就是知道，闻彻在跟他们说话。 “你、你还想让我们干什么？” 扔掉手里只剩下一半的酒壶，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有些回音，闻彻道：“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他终于看向那五人，“把剩下的官差聚集到这里。” “所有？” “所有。” “……好。” 那五人匆匆跑了出去。 闻恒问道：“哥，万一他们跑走了呢？” “不会的。”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无处可逃了，只能跟随着闻彻等人的脚步。 闻彦不敢确定，问道：“万一那些官差跑出去怎么办，会不会走漏风声？” 范哲也在这里，开口笑道：“闻老五，你是不是这一路没睁眼啊！” 闻彦满脸不乐意，道：“啥意思？” “我们主子已经带人封锁了这个粮仓的外围，现在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啊。” 地上那些没有昏死过去的官差不敢置信，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收粮的官差都去哪了？是谁？是谁敢包围朝廷粮仓！” 闻恒走过去，半蹲到那官差面前，道：“我们是谁，这个很难猜到吗。至于你们的那些‘同僚’，嗯，大概已经以身饲养了我们寿远峰的生灵！” “……什、什么？！” “行了，别问了，等会其他人到了我们会说的，现在跟你说了，一会还得再说一遍，麻烦！” 闻彻没有管这边的动静，他往一边走了几步，站定在了那些数量庞大的粮食的面前。 这些都是从永安镇下面的村子里收来的粮食，每一袋子都是鼓鼓囊囊的。 村民家的厨房的粮食袋子里，怕是也从来没有这样满过，多荒唐！ 自家吃不饱，交上来的粮食却是不知进了谁的口袋里。 范哲走过来，站在了闻彻身后，道：“等到事情平息了，就叫每个村子的里正安排人来拉粮食，百姓指定高兴。” “嗯。” 奔跑的声音并不明显，但是几十个人一起奔跑，那动静就不容忽视了。 仓库里的人都精神一震，看了看墙角那十多个被绑住的官差，接着就是起身迎战。 仓库里放着官差的武器，不止十五把，也就意味着，其余轮值的那些官差的武器，也都在这里。 闻恒真的不想笑得太大声，但是真的忍不住。 “这群蠢货，武器竟然也能不随身带着。” 范哲也笑，道：“听声音跑得还挺快，不知道是想来干什么啊。” 来看是谁在这闹事？还是来拿武器？ 无论是什么，这群官差的脑子大概都有点蠢了。 声音近了，闻彻示意守在门后面的人让开。 几乎就是两人刚一让开，木门就被人撞开，一扇摇摇欲坠，另一扇则是直接倒在了地上，透过火把的光，能看到那木板掀起来的灰尘。 领头的官差冲进了仓库，看到的就是一群和自己穿着一样衣服，但是完全脸生的人站在仓库中央。 而那原本该守夜的十五个人，已经被人五花大绑在了一边，头破血流不说，还一身酒气。 “你们是何人？擅闯粮仓，不想活了是不是？！” 怒吼声响彻整个仓库，然而，没人说话。 “……你们！” “阁下怎么称呼？” 闻彻抬头看向领头的官差，声音平淡地问出口。 那人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一会才粗声粗气道：“王成山。” 闻彻点点头，道：“可否一谈？” 王成山没有动作，看了看身后一群手无寸铁的下属，又看了看仓库里一群身板强壮的青壮，妥协道：“谈什么？” 一刻钟之后，闻彻闻恒与王成山并另一个官差从小屋里出来，闻恒一脸轻松，倒是那王成山和那官差，满脸复杂。 王成山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宜州，真的出事了吗？” 若是现在宜州出了变故，那他们这一仓库的粮食确实不知道该运往哪里了。 他们本身就都是在宜州城林庆玉林大人手下当差的，来之前确实接到了林大人的命令，加收粮食税。 但是若是现在林庆玉真的跑了…… 那他们在这里吃力不讨好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既得罪了百姓，也没处去交差。 “这种事情，王官爷不用怀疑我们会信口雌黄。” 王成山在心里点头。 这倒是，这种事情，不能作假。 门口边的几十个官差不知道王成山和闻彻谈了什么，但是能看到王成山满身的丧气。 这是怎么了？ 不等有人开口询问，王成山又看了一眼闻彻，话却是对着那几十个官差所说的。 “派人通知其他五个镇子的收粮管事，明日都来这里集合。” ———— 次日一早，其他五镇的收粮管事先后到达了永安镇。 按照官员等级来说，他们和王成山自然是不分上下的，但是永安镇是大镇，所以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永安镇的收粮管事确实更有话语权。 “王管事叫我们来是做什么？大伙都在忙的。” “是啊，还有几个小村子没收完，你这样急着叫我们来，是否是宜州那边来了新的命令？” 王成山一时没有言语，他旁边坐着的，还是穿着官差衣服的闻彻。 闻彻不催促，且等着王成山亲口说话。 “林庆玉因惧怕反王，私自潜逃，咱们现在收上来的粮食，没处交差。” 王成山如此轻易地妥协于闻彻，一是因为他这里的几十个官差确实是没有反抗之力，其次也是信了闻彻的话，认定林庆玉潜逃是定局。 他愿意来担任这个说服其他五个镇子的人，说到底，也是为了活命。 闻彻视线转向对面的五个收粮管事，果然不出所料，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震惊和怀疑。 “王管事你能为你的话负责吗？” “就是，我们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五人中，有人下意识质问，也有人在震惊过后试探着开口：“王管事是如何得知，还有，你告诉我们这些，是想要我们怎么做？” 王成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闻彻，发现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让他暂时不要把闻彻等人吐露出来。 王成山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不用管我是如何得知的，我现在把大家叫过来，就是想让你们把粮食都归还百姓。” “你疯了吗！” “好不容易收上来的粮食！归还？天下还有这种事！” “王成山你脑子被驴踢了，这可是上面下的命令，完不成规定的粮食数额，你的脑袋不想要了是！” …… 王成山的语气原本还没什么力度，结果一听到这几个管事如此讲话，心里的憋闷顿时忍不住了。 “老子现在是好心告诉你们，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没想到啊，全他妈不识好人心！” 王成山去哪说理啊，自己看守的粮仓转眼间落入了村民的手中，还没等反抗呢，又被告知了知府大人林庆玉潜逃的消息，简直进退两难！ 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现在宜州的情况不好说，但是眼下自己的小命却是捏在了这群青壮手里，两相比较一下，好歹还是先顾着眼前。 何况那林庆玉是个什么样的人，王成山也不是没有成算，若是反王真的威胁到了林庆玉的头上，他逃跑也不是没可能啊。 永集镇的管事一拍桌子，道：“可是现在粮食都快收完了，眼看着咱们就完成差事了，现在多此一举，岂不是自讨苦吃！” 顺通镇的管事没说话，阳兴镇、宣伦镇和宿明镇的管事互相看看，也没有言语。 说白了，他们这一趟差事下来，捞到的油水也不少，谁也不想放弃。 “王成山你到底怕什么啊！就算是知府跑了，可是咱们上头还有县太爷啊，兴县那边不能不管不顾！” 王成山一噎，不自觉看向从未开口的闻彻。 闻彻敲敲桌子，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就看到一个身板英武，长相俊朗的男人沉声开口，道：“兴县的县太爷已经跑了，没猜错的话，大概是跑到反王那边去了。” 王成山瞳孔一缩，他知道的，只要是闻彻开口了，那这件事，八成就是事实。 与此同时，他也在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拼死抵抗闻彻，要不然就算是赢了，也不知道该带着这些粮食去哪里啊。 上头的大人们不做人事，可真是苦了他们下面这些办差的人了。 王成山的反应自然落在了其他五个镇子的管事眼中，永集镇的那位管事颇有精力，刚刚言辞激烈地数落了王成山，现在又眯着眼看向闻彻。 “你是谁，也是王管事手下的官差？” 闻彻不回答他的话，只道：“王管事确实是好心劝解几位，毕竟你们无论怎么处理那些粮食，他也捞不着一分一毫。” 闻彻看着这几个管事，看着他们垂首思考，再道：“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把百姓的粮食往宜州城里交，现在宜州的主事人跑了，你们能接触到的，也就是百姓了，若是百姓这边在出点意外，你们该如何自处？” 出点意外？ 出点什么意外？ 几位管事顺着闻彻的话往下想，结果一齐想到了一个结果。 百姓现在安安分分也就罢了，但是若是不安分了呢？ 百姓眼下可管不了宜州城的知府如何如何，百姓最关心的，是他们被收走的粮食。 眼看着几位管事的面容越来越松动，王成山再道：“若是百姓知道了咱们的粮食无处可交，那他们万一联合起来，想要抢回粮食，咱们还有命在吗？” 官差是有武器，可是几个镇子的官差，真的能抵抗过几个镇子的百姓吗？ 王成山生不出一点对抗的心思了。 起码他这边，根本对抗不了闻彻这一行人，更何况，他知道的，密阳村来的人绝对不止粮仓里这几个，外面一定还有。 “报——” 一声男声传过来，打断了在座几个人的思绪。 闻彻八风不动，几位管事却是立刻转头看向那名官差。 是王成山昨夜连夜派出去的人，为了去查宜州城是否真的如闻彻所说那般。 闻彻默许了他的行为。 事实就是林庆玉逃了，只不过又被关奇等人抓住了而已。 王成山立刻起身，抓住了那官差的肩膀，颤声问道：“宜州如何了？” 那官差气喘吁吁，一看就是紧赶慢赶回来的，听到管事的问话，苦着脸道：“知府大人跑了，他现在的府邸乱作一团了！” 其余管事脸色大变，赶紧追问道：“都跑了？一家子都跑了？反王那边情况如何了？” “府里只剩下林大人的小妾和几个庶子女了，林夫人和林少爷不在，肯定是也跟着跑了！反王情况不明，宜州城的对外城门依然紧闭，管事，咱们怎么办啊！” 第134章 两条路 宜州已经确认出了意外了，知府不在，城门紧闭，朝廷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前些日子送来的收税旨意，竟是再也收不到任何消息了。 那被派出去的官差是真的见识到了知府的乱象，所以尤为慌张。 “百姓们都在打砸知府衙门和府邸，听说先前那个冤案的苦主，也被百姓放出来了！” 王成山顺着话问道：“什么苦主？” 闻恒走过来刚好听到这一句，冷笑一声道：“还能是什么苦主，定是前些日子柳树村的事情。” 三个姑娘含冤而死，其家人没讨到公道反而被关进大牢！ 永集镇的管事不敢置信，再次问道：“确定吗？百姓给放出来的？” 若真的是百姓放的，那就能推断出现在宜州是一个什么乱象了。 百姓都敢私放牢里的“犯人”了，可见真的是群情激奋，百姓们对官府和官差的怒火不可想象。 “是啊，知府衙门的那点人哪里拦得住百姓啊！现在那些衙役也都跑了，知府衙门只有百姓在打砸。” 闻恒歪头打量这几位管事，开口道：“百姓们对官府的怨念由来已久，柳树村事件当时更是惹得百姓议论纷纷，现在林庆玉弃城逃跑，百姓们对上反王，毫无还手之力，这是摆明了把百姓往死路上逼，试想一下，你们这些官差回到宜州，会面对什么呢？” 那肯定不会是知府大人对他们办好差事的赞扬，因为人家都跑了。 朝廷也不来人，反王虎视眈眈，他们这些人还带着数不清的田税粮食回宜州城，可想而知，百姓们的怒火一定会冲着他们而来。 有管事道：“可是若是朝廷来人，追究起来田税的事情，我们又该如何呢？” 闻彻看一眼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开口回答道：“这就要看你们怎么选了。” 一句话，在座的人都不是纯傻子，稍稍一加思考就能听得明白。 摆在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 若是坚持不交出粮食，那宜州的百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物伤其类，虽然粮食都是从村子里收上来的，但是百姓们现在群情激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另外，宜州的事情早晚会传到所有百姓的耳中，那到时候，兴县的百姓们难道就会任由这几百个官差霸占着粮食吗？ 绝对不可能，他们一定会抢回去。 而另一种选择，就是在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时候，把粮食主动还给百姓，这样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百姓的怒火波及，但是也要担着朝廷可能会来问责的风险。 怎么选？ 宜州已然没了知府，那他们这些听命办事的，何苦要在这死守着朝廷呢！ 几位管事互相看了看，接着不约而同看向了闻彻。 永集镇的管事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闻彻回道：“在下密阳村闻彻。” 竟然是村民。 那管事看向王成山，道：“你早就和百姓串通好了？” 王成山真的是有苦难言，但是该说还是得说：“昨夜才发生的事。” 闻彻盯着几个管事，冷声道：“村民们交不起七成的田税，更惹不起动辄打杀的官差，为求自保，先下手为强才是上策。” 事实证明，百姓们没做错，或者说，闻彻和吴睿广的选择没有错。 宜州与密阳村的事情同时进行，到了如今，互为力量。 若是没有宜州的事情，闻彻现在要是想达到收回粮食的目的，绝对免不了几场打打杀杀，而现在，几个管事一听到宜州的变故就动摇了信念。 信念一动摇，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不值一提的僵持没有维持多久，最终，五位管事点了头。 闻彻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多的变化，像是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为了避免下面的人不服几位管事的命令，我这边会安排一些人手随各位回到你们各自的镇子上，不要推辞。” 能说什么呢，五个管事默然同意。 但是他们依然好奇这个密阳村来了多少人，是怎么把王成山拿下的。 不等他们细细观察，几个同样身穿官差衣服的人围了过来，个个都是身板结实、身高压人的青壮。 这都是密阳村的人吗？ “三爷，现在去通知吴先生吗？” 闻彻点点头，道：“五个镇子，让吴先生看着安排人手。” “是。” 王成山不动声色地平复心绪。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粮仓外面，或者说是这永安镇的镇子里，还有不少密阳村的人手。 幸亏他昨夜没有执意冒进往外冲，不然现在还有没有命活着都不一定。 …… 垦南山。 闻震看着来送信的人离开，立刻吩咐道：“通知密阳村那边，叫她们进城。” 云棠和戚婧霜等人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着老爷子这边的消息。 刚刚来送消息的是关奇的人，言明，希望老爷子去宜州主持大局。 闻震知道，这大概也是吴睿广留给关奇的命令。 关奇等人勇猛出众，但是若是论守成，想必就太过为难这些武将了。 当然，若是那种带兵登城墙守城的差事，关奇绝对也能胜任，但是现在宜州的情况稍显复杂，很多东西还没有放在明面上，自然就需要老爷子这样的“智囊”去运作。 闻志义和闻志通这次都没有跟着侄子去办粮食的事情，而是都跟在了老爷子身边。 “爹，娘她们要一起进城吗？” 闻震摇摇头，道：“不到时候。” 别说她们了，就算是他现在去了，也是一样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云棠几人亦然。 “现在宜州的情况，虽然有咱们的推波助澜，但是到底是百姓在前，咱们现在赶往宜州城，是不得不做，但是这个‘不得不做’，不能由我们自己提出来。” 名正言顺永远重要，不然历朝历代那些造反的人，为何都要给自己安一个名头呢？ 无非就是乱臣贼子的名头容易遗臭万年，各路豪杰若是已经盯上了那个位置，那自然就会在乎名声。 现在的情况，同样适用这个道理。 ———— 闻家。 云棠接到消息后就准备收拾东西出发了。 老爷子安排了人一路护送，现在人在外面等着，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 孔氏极少来南苑，这次却陪着云棠一起收拾。 “万事谨慎，保全自身。” 老太太拉着云棠的手，这样叮嘱着。 宜州的百姓固然重要，但是孔氏自然更希望自家人能够在这件事情中平安无恙。 家里的男人们没什么太需要担心的，孔氏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孙媳妇。 云棠此去不仅要协助老爷子管理宜州，更要快速学会统管下面的女子兵，虽有戚婧霜在一边帮忙，但是困难依旧很多。 云棠能感受到老太太的担忧与关怀，柔声回道：“祖母在家才是要保全好自身。” 家里的男人们都走了，云棠也要走，闻家就剩下老太太和严氏陶氏几人。 担事做主老太太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也难免辛苦。 “别太担忧家里，村子里现在很是安稳，经过了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咱们家故意生事。” …… 送走云棠和戚婧霜玉晴，闻家一下子又空下不少。 玉兰和玉晴本来都要去的，但是云棠想着，家里到底还是需要几个年轻的有分寸的姑娘帮着老太太料理家事。 大嫂曹氏虽然能做到完全听老太太的话，但是处事起来力道不足，宋霜霜还带照看小石头，算下来，也就玉芯还算能干，但是只她一个人也不够，再留下一个玉兰就很好了。 回到屋子里，孔氏缓声道：“玉兰照顾好小石头和阿芷，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玉兰能在闻家安稳度日就已经很是感激了，哪里谈得上辛苦。 “三夫人走时特意叮嘱过，您老有什么需要外出传话的事情，直接吩咐我就好。” 严氏看着这一大家子人越来越少，叹了口气，道：“娘，咱们不会一直待在村子里。” 孔氏身姿不动，转头看向她，问道：“想去宜州？” 严氏立刻点头，接着又解释道：“儿媳也不是想着要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就是想着咱们一家人可千万不要分开。” 张氏看了一眼严氏，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她和严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岂会不知道严氏的真实想法。 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是真，可是那句“没想过大富大贵的日子”，骗鬼去。 宋霜霜没有张氏这样沉默寡言，而是直接脱口而出，道：“娘尽说些漂亮话，你不是昨天还在说，想要跟着三弟妹一起去宜州城。” 严氏：“……” 这糟心的儿媳妇，谁爱要谁要！ 严氏在心里数落着，面上却是一脸讪笑地看着老太太。 孔氏懒得搭理这些小心思，只道：“家里的男人们在外，阿初几人如今也去了宜州，但是你们要记得，他们都是去办正事的，既是为着被朝廷压迫、被反王威胁的百姓，也是为着咱们这一大家子，想过好日子，那就安心等着安排，别去拖后腿。” “哎，娘，我们都知道的。” …… 云棠一行人是和闻震等人前后脚到的宜州，下榻的地方是个不大的两进寨子，关奇等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里。 云棠和老爷子喝茶歇脚，关奇就在一边解释道：“这阵子宜州乱，再加上反王的事情，所以附近宅子的租金都很便宜。” 云棠面色不太好看，一是因为这一路的骑马颠簸，二是为一进宜州所看到的景象。 宜州对外的城门是紧闭的，但是对于北门，也就是对着下辖各县的门，倒是看守颇松。 云棠与戚婧霜玉晴一进城，首先看到的就是称得上荒凉的街道，比较起来，竟然还没有下面的镇子热闹。 世道一乱，百姓所受到的影响从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来。 小本生意做不下去、家门不敢出、鸡鸣狗盗之徒越发猖狂，偏偏百姓无处报官。 现在就连房屋的租金都跟着大幅度跌落，可见状况有多么不好了。 云棠道：“祖父，反王那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宜州的百姓们就乱成了这样，等到时候反王真的打过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攻破。” 宜州没有正规的士兵防守，知府林庆玉又是个不得用的，情况确实够麻烦。 关奇赞同地点点头，道：“三夫人所说不错，原本我们是想在背后推一把，让宜州的百姓多闹闹，最好把知府那边的所有官员都踹下去，但是我们抓到林庆玉回来后，还没等动手呢，百姓们自己就发现了林庆玉跑了，一下子就闹开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百姓们对宜州的官府其实怨念颇深，不然也做不出直接去大牢里把那柳树村的三户人家放出来的事情。 闻震思索了一下，问道：“知府的属官可还都在？” 关奇招手叫来手下人，问清楚之后才道：“只余下一个通判，其他人都逃回家里了。” 林庆玉逃跑的事一出来，很多知府属官都跑得差不多了，毕竟他们就算留下，也不过是替林庆玉承受百姓或者反王的怒火，不如趁乱躲进家里或者深山老林。 云棠道：“通判所掌管的事情不少，想来若是人品可以，倒是能用他一用。” 闻震点头，关奇了然，这就起身带人去把通判带到这里来。 闻震看着关奇走远，转头看向云棠，问道：“只你一人来的？” 她摇摇头，道：“婧霜和玉晴都在后院歇息，她们两个体质不太好，这一路赶得匆忙，估计得缓一缓才能过来。” 老爷子眼里带笑，说道：“她俩累，你不累？” 云棠给老爷子添了一杯茶，道：“也累，但许是前些日子，在南苑跟着洪将军练了练武艺基本功，再加上从小漫山遍野地跑，现在耐力倒是比其他姑娘好一些。” 也是想着赶紧过来帮老爷子的忙，头一次出来这样远，让她安心歇着也歇不下来。 老爷子像是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不用着急做什么，咱们这边按部就班进行着就行，很多事情也得等老三和吴先生那边的进展。” 第135章 宜州最需要什么？（上章请刷新） 夜幕降临，云棠和衣躺下的时候还在想老爷子的话。 等闻彻他们那边的消息，无非就是等到兴县百姓全部收回粮食的这样一个结果。 可是宜州的百姓是城镇人口，所谓的粮食税跟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就算有的人有田地，但是也绝对不是拿税的主力军，那这样的结果对于宜州的百姓意味着什么呢？ 她这样问自己。 睡不着，翻身。 戚婧霜和玉晴也都在这个屋子里，三个姑娘同住一间，也方便外面的青壮守护。 玉晴睡得早，倒是戚婧霜浅眠，云棠一动她就醒了。 “睡不着？” 云棠听到问话之后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接着开口道：“是睡不着，在想事情。” “可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云棠想着戚婧霜见多识广，很多想法又很通透，自己这些日子跟着戚婧霜也学了不少，所以低声开口解释了老爷子的话。 “……我也不太明白祖父的意思，但是大约能猜到，兴县百姓收回粮食，对于宜州的百姓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是在疑问。 戚婧霜把被角攥在掌心，在黑暗中，开口回答道：“宜州与兴县，现在是互为促进的关系，现在三爷他们那边定然是进展不俗的，那你想想，宜州这边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宜州最需要什么？ 云棠眼睛落在虚空处。 脑子里回想的是百姓们求助无门的挫败，是他们每日都在担忧反王来袭的恐惧，是从林庆玉往下，除了一个通判，全部官员都跑干净的荒唐。 宜州现在最需要的，是安稳。 而百姓最需要的，也是安稳，但是更重要的，是谁来给百姓这个安稳呢？ 云棠想到这里，不自觉脱口而出道：“需要一个能庇护百姓安稳生活的，”想了想称呼，她带着迟疑开口，“主？” 一个能给百姓做主的人。 戚婧霜肯定她的答案，道：“是这样的，百姓们现在之所以如此慌乱，就是因为反王那边虎视眈眈，而这时候，偏偏还出了林庆玉逃跑的事情，这样一来，百姓们的恐惧只会进一步加深，现在人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胜过林庆玉的人。” 这个人可以是朝廷派人来担任，但是很可惜，朝廷至今没有丝毫动静。 云棠的思路越发明晰。 她既像是说给戚婧霜听，也像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所以，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偏偏兴县那边传来了百姓们收回粮食，生活向好的消息，兴县百姓一片欣欣向荣，这正是宜州，甚至除了兴县以外的所有百姓的求而不得。” 那这样的话，这些百姓就会主动去查，主动去找，去找出兴县之所以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原因。 戚婧霜知道云棠想明白了，顺着说道：“只有这样，闻老和吴先生才能顺理成章地站在宜州百姓的面前，不然总归会有些不好的传闻。” 戚婧霜聪慧，她能猜到吴睿广应该是想要起事造反，这样的事情，放在现在这个世道不算什么。 她现在已经和闻家站在了一起，若是闻家选择吴睿广，那她自然也是一样的。 而吴睿广，就算是明明一开始就盯上了宜州，现在却还要设法引百姓主动请愿，这当然也算不得是虚伪，为的不过就是名正言顺。 何况对于现在的宜州百姓来说，选择吴睿广与闻家是最好的路。 云棠想通了这些，心绪也跟着放松了，甚至有了心思和戚婧霜闲谈。 “越与你说话，越觉得你见多识广，聪慧清透。” 戚婧霜淡淡地笑了，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都是些浅显的东西，即便我不与你说这些，等到事情发生你也能想明白。” “睡，天色不早了。” …… 次日，兴县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但是闻震与云棠这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而这一切，都与那位宜州现今所剩的唯一一位官员有关。 宜州通判名为樊阳朔，云棠一见到他，就瞬间理解了这位樊先生为何没有像别的官员一样跑路了。 实在是这位樊先生，让人一眼就能断定，他是一位刚直清正的官员。 说是面相也不太合适，但是他给人的感觉，确实是一种执拗到骨子里的感觉。 而樊阳朔一开口，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面色复杂。 “我不知道你们是何人，但是若是想要维护宜州，对抗反王，我樊阳朔愿意出一份力。” 话倒都是闻震一行人愿意听到的，但是这位樊先生，未免有些出乎意料地直接了。 连关奇都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讲实话，他把这个通判带来的时候，态度实在算不上好，现在樊阳朔这个态度，倒是让关奇有些尴尬了。 像是看出了众人所想，樊阳朔理了理破了洞口的衣袖，继续平平静静口，“百姓无辜，林庆玉这些年欺压百姓，侵占良田，收受贿赂，次数多到数不胜数，手底下的冤假错案更是不胜枚举，这次柳树村的事情就是近在眼前的一个，现在朝廷对此地城池、百姓全都视而不见，为今之计，百姓们也只有自救了。” 百姓们自然都没这个能力，若是有，现在宜州也不会乱成这样，樊阳朔更是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如今若是有能力出众者来担起这个担子，樊阳朔求之不得。 他这一番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倒是让云棠等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闻震起身，行了一个武将的礼节，道：“樊先生不墨守成规，死守朝廷，只这一项，就够让老夫拜服了。” 樊阳朔立刻起身回了一个文人的礼，道：“宜州如今这般境况，结局不是被反王攻破，就是百姓们慢慢自取灭亡，这中间若是有明主出手，百姓们自然欣喜。” 他樊阳朔也不是多高义的人，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虽然朝廷现在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是百姓到底是无辜的，樊阳朔希望有人帮助宜州度过这次的劫难，起码这里不能落入反王之手。 第136章 “开城门，迎吾王，饶尔等不死！” 樊阳朔的态度表达地很是明确，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顺理成章了。 他是通判，但是事实上，因为本地官府没什么真正办实事的人，所以像是樊阳朔这样的人，就多会被“委以重任”，其实也就是欺负他，让他多干活。 樊阳朔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些年他照单全收。 所以现在的结果就是，关于宜州本地的财政、土地、户籍、粮食、司法等事务，他基本全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简直堪比一整个地方官员体系。 云棠在一边无声叹服。 闻震笑道：“先生如此大才，能得你，是我主的福气。” 吴睿广现在是没在，若是在的话，想必也是会感叹樊阳朔的能力。 关奇在一边赞同点头。 毕竟还谁能想到，在宜州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竟然真的存在着一位心怀百姓、才智过人的中年先生。 樊阳朔一身破破烂烂，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更遑论是夸赞了。 他拍了拍放在地上的木箱子，道：“这里面都是宜州以及附近几个村子的土地情况，咱们需要按照户籍人口来把这些对应缕清。” 其实这也不是最为妥善的办法，因为户籍人口已经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最好的办法是派人亲自去村子里核实人口数量，但是很明显，眼下是做不到的。 闻震明白他的意思，道：“虽然暂时做不到精准到每一个人，但是把这些年林庆玉和他所亲近的属官侵占的良田分出来，还是做得到的。” 樊阳朔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只有一个人，做这些事肯定是需要不少时间的，不知闻老你这边是否有人可用？” 闻震闻言看向云棠。 云棠勾唇一笑，笑道：“先生只管把差事分下来就好，人手我们是够用的。” 女子兵中，已经选出来了十位才学较为出众的姑娘，算算时间，今日午后能到宜州。 “那样甚好。” 此后，云棠和戚婧霜就带着姑娘们忙活分田的事情，新来到的女子兵一听说是这差事，一个个也是十分兴奋。 “百姓们最期待的也不过如此了。” “是啊，能有地可种，有粮食能果腹，就是好事。” 还有的姑娘一边做差事，一边问云棠，“三夫人，您说咱们现在在纸上把这些东西全部重新分好，到时候，真的能变成真事吗？” 云棠抬头笑笑，肯定地点头，道：“一定会的。” 虽然她们现在正在做着“纸上谈兵”的活，但是云棠知道，这些东西早晚都是要做的，而且她相信，相信这些事情会变成现实。 …… 三日后，反王派人在城门喊话。 “里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识相的就乖乖开城门来迎本王，否则的话，你们就别怪本王下手无情了。” 后面的小兵们齐声高喊：“开城门，迎吾王，饶尔等不死！” “开城门，迎吾王，饶尔等不死！” …… 这话一出，宜州的百姓们顿时心乱了，虽然大部分百姓仍然高声唾骂着反王，但是还是有一部分百姓陷入了迟疑。 谁又不想活命呢？ 现在宜州城没有人带头守城，那反王还没强攻不过就是想逼迫百姓主动投降，省得浪费人手攻城，可是这样的想法，他又能维持多久呢，会不会转眼他就没有耐心了，直接下令攻城？ 若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还是主动投降更好一些。 半日过去，城门外的喊话声，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喊一次，喊得人心惶惶。 关奇派出来的人手四散在城里的各处，随时监控着百姓们的情绪与态度。 收到下面人的汇报，关奇满脸愁容，他对闻震道：“有不少人产生了开城门投降的念头，更有情绪激动的，动手打人，虽然咱们的人在一边，暗暗把事情平息了下来，但是一直这样，肯定会更乱。” 关奇有时候都恨不得直接冲到大街上，高喊有人在守城，叫百姓们不要害怕不要担心。 但是他知道，还不到时候，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破坏殿下的大计。 闻震算了算时间，道：“应该也快到时候了。” 闻彻那边分完粮食，一定会第一时间放出消息，到时候再加上他们自己人主动往宜州这边递消息，百姓们想不知道都难。 终于，又过了两日，一则消息在宜州城里慢慢传开了。 “你们听说了吗，兴县那边的几个收粮管事，因为宜州这边的知府和其他官员都跑了，自觉没处交差，索性把粮食全部还给百姓了！” “怎么没听说啊，我还听说，那些收粮食的官差现在和百姓们处得关系都很好，一心联合当地的保长护着百姓呢！” “还有这好事呢！那这兴县的百姓们也太幸运了，不仅粮食没被收走，还有人在一边守着。” “何止呢，听说那边的青壮们都集合在一起练武，就是为了防止反王打过去呢！” “主动练武？怎么可能，肯定得有人带着，有人把他们聚在一起才有可能，不然谁能干起来这事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到底是谁把兴县变成了现在这样，竟是比宜州还要安全。 终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自称自己老家是兴县那边的，开口推测道：“我们那边之前不是出了一次疫症嘛，那次其实就有人在帮我们了，我觉得和这次是同一批人。” 有人追问道：“你可知道是谁？” “是个被称作吴先生的人，他当初提供了治疗疫症的原始药方，后来慢慢改良，就成了治疗疫症的良方，再加上有个村子的村民帮助其采摘药材，这么勉力坚持着，终于是扛过来了。” “村子？什么村子？” “密阳村，听闻那个村子有个大户，姓闻，吴先生就是一直借住在闻家的，他手下还有不少人手，听说个个武艺非凡，我看啊，这次定然也是吴先生和闻家出手的。” 这话一出，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宜州城。 第137章 知府女眷（12号请假一天，没有弃坑，别担心！） 书房里，云棠正在看闻彻遣人送来的书信。 这人明明也马上就要过来了，但是还是趁着有人来送田册账本的机会，捎了两封书信过来，除了她这一封，另一封自然是给老爷子的。 云她一边看着信，一边听着下面人转述宜州百姓现在的状态。 “……三爷那边的消息慢慢传过来了，百姓们都在好奇是谁把兴县变成现在这副欣欣向荣的样子的。” 云棠笑笑，道：“那有人提到吴先生和闻家吗？” “那是自然，别说咱们那边的名头已经足够响亮了，就是不响亮，咱们也有办法让百姓关注到兴县。” 很多事情还是事在人为，当然，现在的境况已经很好了，自然用不着他们自己动手。 云棠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面前的两摞账本，“把这些送到樊先生的书房，让他给拟个章程出来。” 这些都是闻彻派人送来的，关于兴县各个村子的田册，云棠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的问题也不少。 保长和镇上的富户不下地，但是他们名下的田地却是不少，若是按照行情价来看，他们根本买不着这些田地，想也知道，定是有恶意侵占的部分在里面。 闻彻如今让人把这些送来，想必也已经是解决了那些富户和保长，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理这些田地的事情了。 …… 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三，热意翻涌不止，但是晨间与傍晚，已经能感受到些微的秋意。 云棠这趟出来所带的衣物不多，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些差事，想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村的。 想了想，她抬笔写信，除了简单说了宜州的情况，就是让闻彻来的时候给她多带两身衣物。 他来之前，定然会回去见见孔氏与陶氏，给她带衣服就是顺便了。 把信交给往来的青壮，云棠去了正厅。 关奇和老爷子正在商讨正事。 云棠自觉来这里，也是担着一份要照顾好老爷子的差事，所以问了一句两人还没吃饭，就准备起身去做两碗面。 闻震出声拦她，“先不急，阿初先听听我和关将军所商讨的事情。” 云棠点头，拢裙再次坐好。 关奇简单陈述道：“是这样的，那知府的一众女眷现在天天在那宅子里哭天抢地，百姓们这几天闹了几场，但是有我们的人在明里暗里拦着，所以也没闹出人命，次数多了，百姓也懒得闹了，说是让那些女眷走，把宅子腾出来，但是那些女眷也不走，说是出去也没有身之所，要是不管她们，她们就成日在宅子里哭闹。” 关奇着实是懒得管这些事情，但是那知府的府邸，他确实是看上了，想要给自家殿下留着，所以那些女眷最好早点走，省得没两天殿下就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再者，那些女眷成日哭闹，住在附近的百姓就一直难掩怒火，时间长了也不像回事啊。 关奇苦着脸道：“三夫人，您是女子，能否帮我们想个办法，让那些女子赶紧搬离知府府邸？” 就算他们殿下不住，那宅子其实也轮不着那些女眷一直霸占着。 林庆玉现在虽然还在他们手里活着，但是最后结果也不过就是个死。 知府府邸的宅院不是林庆玉私有的，而是早年朝廷所建，所以断没有知府本人死了，他的妻妾子女还能霸占着宅子的情况。 云棠没说话，脑子里试想了一下自己将要面对的场景。 女人孩子对着她哭…… 可是就像是关奇所说这，这事，现在也只有她去办才合适，换成小兵和青壮，那就极其容易出一些想不到的意外。 只不过，她还是有顾虑的地方。 “祖父，我们主动上门，会不会暴露？” 闻震慈祥地笑了，道：“不会，你只管去就好了。” …… 云棠是和戚婧霜一起去的，身后跟了四名青壮，是老爷子派过来保护两人的。 许是因为知府家的剩余女眷太过吵闹，总之云棠到达知府府邸门口的时候，发现这里的行人都比较少。 一名青壮上前解释低声道：“林庆玉跑之前，很多百姓都来盯着这里，但是自从林庆玉潜逃的消息传出来后，百姓们只在最初来这里闹了几场，咱们的人担心出人命，所以全都暗地里拦下了，时间一长，这里反倒没什么人了。” 百姓们大约也是嫌弃这里，闹出来之后，也算是出了口气，往后自然是懒得来这里找堵心。 知府的下人都跑走了，这座府邸的大门如今只是虚虚掩着。 一名青壮上前去开门，都不用敲，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主动来给开门。 云棠和戚婧霜说话，道：“她们不走，就这样坐吃山空？” 戚婧霜看了看这府邸的全貌，回答道：“许是无处可去，这里起码遮风避雨，林庆玉就算之前跑的时候收拾了不少家当，但是总归会有留下来的银钱，这些女眷没有主见，只能留在这里。” 云棠点点头。 她能断定林庆玉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以就算横死刀下也是死有余辜，但是她没办法去断言这座府邸的妾室是否也是恶人。 她们也许主动、也许被动地享受了林庆玉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但是正如百姓没有对她们如何——她们罪不至死。 两名青壮开路，云棠和戚婧霜跟随着走到了后院。 落入眼底，是一看就被人摔打过的杂乱院子，院子里没人，但是云棠能听到不远处的屋子里，有隐隐的哭声传出来。 有女人的，有孩子的。 云棠和戚婧霜对视一眼，抬脚向屋门的方向走去。 这次不能直接推门而入，云棠自己抬手敲了敲门框。 不轻不重的的声音，足以令屋子里的人听到。 哭声停了。 等了一会，云棠没等到有人来开门，只听到一声带着颤音的问话。 “是何人？” 云棠盯着门框，略高声回应：“密阳村云棠。” 良久，云棠终于听到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最终停在了门边。 再抬头看去，门打开了。 第138章 最先死的靶子。 …… 知府的府邸是朝廷修建的，但是很显然，室内的很多装饰和摆设都是主人家自己去调整的，就比如现在，云棠就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 她承认自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没去过大户人家做客，所以现在看到这女眷内室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看。 但是那眼底通红的妇人显然不会注意到云棠的表情，她颤抖地打开了门，沉默地把云棠和戚婧霜两人请了进来。 几个青壮奉了老爷子的命令，是想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云棠的，但是云棠摆了摆手，没让他们进来。 很多事情，若是有男人在场，女人也难以放下戒心。 屋子里除了来开门的这个妇人，还有一名更为年轻漂亮的妇人，以及两个三四岁的稚儿。 云棠在柴房里见到过林庆玉，所以此时能断定，这两个孩子就是林庆玉的孩子。 果然是个畜生，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真的舍得就这样扔在这里了。 他明知道的，若是百姓或者反王知道他逃走了，一定就会拿剩下的这些妇人和孩子出气开刀。 现在反王虽然还没有打过来，但是百姓们已经闹了不止一次了，云棠知道，若不是有关奇等人暗中阻拦，或许这知府里，早就不会有一个活口了。 稚儿无辜，云棠也不想在这里让孩子听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那开门的妇人，道：“让孩子们回避。” 那妇人没说话，但是转头看向了那个较为年轻的女子，后者会意，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旁边的内间。 “姑娘是何人，若是这城中的百姓，我想你还是回去，我们是不会把这宅子让出来的。” 云棠清楚自己的长相，虽然不能说是倾国倾城，但是肯定是个和善的面相，她放软了眼神，平声询问，“为何？” 没有过多地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先去了解对方的问题。 戚婧霜看了眼云棠，只觉得这姑娘实在聪慧，从一个甚少见生人的年轻姑娘，到现在与人谈话间都逐渐露出锋芒。 那妇人眼底有恨，有怨，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或许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 “我、我们，这是我们生活了多年的家啊，凭什么要让我们走？！” 云棠无意给她解释，关于这座府邸的具体归属问题，因为她知道，这宅子里的女眷就算再不明事理，也一定知道，林庆玉已经倒下，这宅子自然就该收归朝廷。 所以她们现在不走，无非就是不知道该去哪。 既然是这样的，云棠就直接表明来意，道：“若是有人能给你们铺出一条后路，你们可愿离开这里？” 后路？ 那妇人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明显顿住了，甚至有些颤抖的指尖都停下了摆动。 “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云棠道：“我们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你们在这里住着，非但不会像你们所想的那样，有一个安稳的住所，反倒是”，云棠盯住了她的眼睛，“反倒是会被人视为靶子。” 最先死的靶子。 第139章 赶往兴县 妇人瞪大眼睛，浑身的惊恐都慢慢溢出来。 戚婧霜适时开口：“这宅院理应回归处朝廷，然后等待下一任知府，但是现在朝廷久也不来人，可是即便是这样，这里也绝对不会属于你们。” 或许是云棠和戚婧霜身上的气质不像是坏人，又或者是那妇人早就心知肚明结果，只不过是想在这里多待一天是一天。 她开口问：“我们能去哪？” 林庆玉不是个好人，但是她们原本也只是他的妾室，甚至有几个姑娘都是被见不得人的手段逼进这里的，她们不该为林庆玉造的孽担责。 云棠道：“宜州城外的村子马上就会重新分地，另外，这府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带走就是了。” 那妇人听懂了。 这是要让她们自己出去过日子，虽然眼看着就很难，但是起码能带走钱，能分到地。 更重要的是，她们都不想死，不想孩子出事。 妇人抽了抽鼻子，道：“我们同意。” 云棠八风不动，问道：“这府里你能做主？” 林庆玉的妾室不少，庶子女也不少，眼前这妇人看起来年龄不轻，不知道是何身份。 “林夫人跑了，剩下的人，我能做主。” 她像是看出来了什么，轻声道：“待到我们出去之后，劳烦云姑娘多多费心。” 一帮妇孺，还是很不招周遭百姓待见的罪臣家眷，想来也过不顺当。 “你放心。” 既是要把她们劝离知府府邸，那闻震和云棠在这边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九月二十六这日，宜州城几户望都大户的当家人，齐齐聚在了当地顶有名的酒楼里，不为别的，就为了去兴县探个究竟。 “咱们得想法子自救了，看看人家兴县，现在可真是高枕无忧了。” “那消息准确吗？‘吴先生’手下真的有兵？” “就算是之前不准确，可是现在那些收粮的官差都停在兴县不回来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真事啊。” “这世道要乱啊，我估摸着，那‘吴先生’没准是前几年打仗没冒头的哪个无名豪杰，刚巧落在咱们这山旮旯里了，又刚巧碰上反王这事，要造反！” 最后两个字，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 现在宜州城的混乱局面摆在眼前，关奇在各处安插人手也是是毫不费力，像是酒楼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是不缺暗哨。 是以，那些当家人一进酒楼，闻震关奇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关奇笑了，道：“还是您老算得妙啊，这些老狐狸果然坐不住了。” 有钱人有了钱之后，紧接着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安稳地活下去。 百姓们可能在挣扎过后，会比较容易接受现实，但是那些有家底的，舍不下富贵日子的，可不就得想方设法地寻求生路。 闻震笑道：“他们再不去找，老三就该自己来宜州城了。” 毕竟兴县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吴睿广和闻彻还在兴县待着，纯粹就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名正言顺来到宜州的时机。 吴睿广那边如何，闻震不知道，但是他家老三最近来信的频率可不低。 云棠在一边和樊阳朔讨论东西，听到老爷子的话动作一顿，也不好意思抬头，只能继续做着眼下的事情。 关奇理解地笑了笑，很有分寸地没有打趣云棠。 小夫妻少有分开这么长时间的时候，见不着面，也就只能写信了。 …… 次日，暗哨再次传来消息，说是那些当家人已经一同赶往兴县了。 与此同时，知府府邸的那些女眷也都悄无声息地出了宜州城，由玉晴出面，用妇人给的钱置办了一处农家宅院，对外只说是从别的县迁到这边的。 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人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富商去兴县的结果，以及反王的动向上，对于村子里的空房住进了几个妇孺，倒是也没怎么关心。 云棠听完玉晴的话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不希望那些女子和孩子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同为女子，大概总有些心软。 往后的日子如何过，也只能看她们自己的了。 戚婧霜看她神色不佳，劝慰道：“我看那些庶子女中，大的也有十二三岁了，只要他们肯吃苦，宜州城的困境也马上会被吴先生和三爷等人解除，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140章 婉拒 九月二十七日下午，吴睿广和闻彻在永安镇的粮仓，见到了一路直奔这里的宜州望族与富商。 吴睿广和闻彻穿的都是普通的布衣，甚至都是灰扑扑的颜色，一眼看过去，和村里种地的农家汉无甚差别。 但是那些当家人却是丝毫不敢轻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若是之前，或许他们根本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但是经过宜州的困境，经过兴县现在百姓和乐，甚至他们在来的路上也亲眼见到了如今兴县各地百姓的面貌，当真是和宜州的、所谓城里的人，天差地别。 竟然是看着比别处的百姓放松很多。 再加上刚刚在粮仓的院子里看到的那些青壮，一个个严明肃穆，练武的身姿气势如虹，直接让这些走南闯北过的富商开了眼。 就这气势，说句大逆不道的，真是赶得上朝廷的正规军了。 这些当家人中，领头是宜州成家的老太爷。 成家是做酒楼发家的，祖上积累的财富，足够让成家一家人在宜州城的地界当个地头蛇，前两辈甚至也出过几个当官的。 所以成家的地位，在这群人里算是拔尖的。 成老太爷算是儒商，说话做事都很是和气，听说早年也考取过功名，奈何家业需要人继承，所以还是回家接管了这一大家子。 成老太爷站定在人群前面，向着吴睿广行了一个大礼。 吴睿广自然去拦，奈何老爷子执意想要行礼。 “……我不知您是何身份，但是吴某乃是一介草民，您又如此高龄，我怎能受您这样的大礼。” 说着，吴睿广和闻彻把人扶了起来。 成老太爷道：“吴先生和闻三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们救了兴县的百姓，又让他们现在如此地安心生活，就凭这个，你们就受得起！” 话音落下，后面的那些当家人都跟着附和。 闻彻没说话，只给了闻恒一个眼神。 闻恒会意，带着人去准备茶水。 来者是客，不管怎么说，待客礼节不能出错。 吴睿广扶着成老太爷坐定在桌旁，然后摆了摆手，叹声道：“我们其实真的没做什么，现在兴县能走到今天，都是百姓争气，还有就是几个镇子的收粮管事心系百姓。” 成老太爷面色急切，但是还是等吴睿广说完，才急忙开口：“不管怎么说，现在百姓口中念得都是吴先生和闻三爷，这是错不了的，”深吸一口气，成老太爷道：“我和诸位当家人都是从宜州城赶过来的，家里在宜州算是有些地位，所以我们这些老头子，就借着这个身份，想要请求吴先生和三爷去宜州主持大局，万万不能让反王打过来呀。” “老爷子说得对，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对呀，吴先生就同意，我们是诚心过来的。” …… 吴睿广面露苦色，转头和闻彻对视一眼。 闻彻对着成老太爷等人开口道：“诸位真的是误会了，我和吴先生只是带着村里几个兄弟，在这替百姓守着粮食，至于对付反王，我们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相比起吴睿广，闻彻身上的煞气其实是更重的，但是许是因着闻震的教导，所以一举一动毫不失礼。 成老太爷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一时不该作何表现。 第141章 先行一步 老实讲，他们也知道贸然来此确实有失礼数，但是眼看着现在兴县的安稳和乐，他们也是真的羡慕。 国不可一日无君，放到一座城池上也同样适用。 现在兴县无主，反王一直没有硬攻那是因为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路安县说到底也只是个县城，反王根基不稳，现在许是正忙着吸纳一些投诚过去的小山匪之流。 而宜州城，虽然地理位置不好，靠北又没有重兵驻守，然而它到底是个城，人数就很占优势，若是和反王拼个你死我活，反王也落不着好。 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诚如现在路安县现在的状况，反王正在不断地吸纳小股势力，总有一天，他会来攻打宜州城的。 在这之前，宜州城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所有人明白，现今情况，这位盘踞在兴县的吴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成老太爷看看吴睿广，又看了看闻彻。 其实照他看来，这位闻三爷似乎更有武将的气势，但是他明显以吴先生为主，所以即便自己有想要直接寻求闻三爷帮助的心思，也不能开口。 闻彻感受到了成老太爷的目光，开口道：“诸位还是请回，我和吴先生最近也经常不得闲，恐怕陪不了诸位太久。” 成老太爷叹了口气，由人扶着慢慢起身，道：“难得来一次，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受不了来回的折腾，还是贵县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他的意图其实并不难猜，无非是没有放弃吴睿广和闻彻，想要暂且留在这里，之后再慢慢寻机会开口劝。 那些当家人们也都跟着点头，七嘴八舌地说浑身酸累，要在兴县休养一二。 其实就算不是为了请愿吴睿广去接管宜州，他们这些老头子也是愿意在这兴县住下来的。 即便这里比不上宜州的繁华和热闹，可是这里确实是难得的安稳。 他们这些人已经担惊受怕了不少日子了，虽然没有抛弃妻子不顾家族的想法和意图，但是也确实是想在这里暂时喘口气、放放松。 天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 想想都知道，若是反王真的攻下宜州城，他们这些大族定然是出头鸟。 不想做杀鸡儆猴的鸡，那就得做人家的钱袋子，谁能甘心？！ 不管这些人心里如何想，吴睿广和闻彻只当不知道，吴睿广起身笑道：“诸位想住下自然没问题，只是我们这地方比不得宜州城，也没什么好的酒楼——” 成老太爷摆摆手，道：“吴先生太客气了，我们几人寻个宅子，一起住下就好，你和三爷只管忙你们的事。” “如此，那我就着人寻个清净点的宅子。”吴睿广 待到人都走后，闻彻笑道：“咱们也快要换地方了。” 宜州城自然是要去的，但是不能是那些人一请，他们就跟着走。 吴睿广拍拍闻彻的肩膀，道：“你先去，你们小夫妻分开的日子不短了。” 兴县这边没什么大事了，闻恒几人办事也越来越妥帖，吴睿广能看出来闻彻几次写信的间隔越来越短。 闻彻没有拒绝，他确实挺想那姑娘的，道：“那就我先去，然后在宜州城等着您。” “好！” 第142章 三爷撬门 次日清晨，云棠依然是早早醒来。 自从来了宜州城，她就是睡得越来越晚，但是醒得越来越早。 其实差事不算累，也不算多，但是待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天所要经历和面对的事情，都是云棠从前没有见过的。 可以说，她每天都在经受着新事物的冲击。 与此同时，云棠也意识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幸好前十几年，家里祖父给打下的基础相当好，所以现在学习新的东西也算是得心应手。 照旧在床上缓了一会，接着慢慢起身。 因为给自己安排的“课程”太多，每天起早贪黑，担心影响到戚婧霜和玉晴的休息，所以她如今自己单独住在一间。 好在自从樊阳朔说了需要人整理账册之后，垦南山的女子兵就来了不少人，所以现在这宅子住的人不算少，云棠自己睡一间也不怕。 真要是有人闯进这来，怕是连守在外面的青壮那一关都过不去。 打水洗漱，伴随着水盆里的水声，云棠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来人没有刻意放轻步伐，所以云棠听得很清楚。 眉头立刻皱起来。 现在这样早，无论是外面的青壮，还是戚婧霜等姑娘，都不会来打扰她。 是谁？ 来不及想太多，那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前。 云棠手边只有一个搭着面巾的简易木头架子，不过半人高，她刚要把架子抄起来，那人竟是直接把匕首插进了门缝，接着一点一点地拨动那门闩。 一看就是很熟练的样子。 云棠：“……” 这人来也不打招呼！ 脸也不洗了，直接走到门前。 外面的男人自然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当下也立刻不动了。 云棠先是透过门上的窗纸看向外面，借着晨光，能看清外面人的身形。 高大挺拔。 接着她视线下移，落到了那透出锋利匕首尖的门缝上。 眨眼的功夫，人家把匕首抽走了。 云棠忍不住笑了，但是咬住了唇，没有笑出声。 结果外面那人的眼睛像是透过了门，最终稳稳落在了她的脸上一样，竟然低声开口道：“笑我？” 熟悉的声音，使得现在云棠在还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两人之间几日不见的生疏消弭于无形了。 没出声回答，直接抬手拉开了门闩。 木门打开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响，还没等她抬头去看外面的人，就直接把他拦腰抱了起来，木门一响，两人都进了屋里。 云棠无法控制地惊呼一声，明知道是闻彻，但是还是被这人的动作激出了声响。 “被人看到怎么办！” 云棠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微微垂头看他，双眼不自觉瞪大。 这院子不大，住的人却是不少，虽然现在天色尚早，但是云棠还是担心别人看到。 闻彻稳稳托住她的身子，这样的姿势，她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 等不及接她的话，男人直接抬起下颌亲了上来，丝毫不在她面前掩饰他的迫不及待。 晨露与微微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云棠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就被结结实实堵住了唇口。 他第一次这样“凶”，云棠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只能抱他更紧一些，怕自己掉下去。 第143章 买新的 待到他终于肯放慢一些，云棠才使力微微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都还没洗漱。” 闻彻一下一下碰着她的脸颊，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道：“嫌我？” 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出发赶来的，嗓音有着一些疲惫的哑意。 云棠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男人的喉结，接着立刻感受到手下的凸起滚动了一下。 耳根止不住地发热，云棠拍了拍他，道：“快放我下来。” 不回答他的话，省得被这人一直缠磨。 这一大早的，可没时间随他胡闹。 闻彻也知道现在做不了什么，抱着她，往里面又走了两步，顺着她的话把人放在桌子上。 云棠的脚够不着地，晃了晃小腿，不待下地，闻彻就站在了她的面前，整个人高高大大地堵住她，双臂撑在她的腿两侧。 云棠和他四目相对，不自觉咬了咬唇。 “你什么时候从镇上出发的？” 闻彻顺了顺她刚刚被他揉乱的长发，回答道：“打发走那些宜州城的望族就来了。” 云棠微微瞪大眼睛，道：“你赶了一夜的路？” 宜州城离着永安镇不算近，但是也用不了一夜啊。 闻彻笑笑，道：“回了一趟村里，和祖母交代了一下最近的情况，又被里正叫去说了一会话。” 他回去村里的时候其实就够晚了，但是冯建邦明显就在一直等着镇上的消息，所以硬是拉着他问了半天。 云棠能够理解，“大家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难免会有疑问。” 何况村里很多的青壮都自愿跟随着闻彻等人走了，剩下的家人们可不就得天天挂念着。 好在一切顺利，那些收粮的管事也都识时务。 暂时不管这个了，云棠问他：“我的衣服你帮我收拾了吗？” 她之前写信，嘱咐闻彻给她多带两身衣服。 闻彻扯过刚刚情动之时，顺手扔在一边的包裹，打开给她看。 云棠看过之后问道：“怎么才带了一件，我都不够换的。” 现在天气不如前些日子热了，所以洗的衣服不能很快就干，替换起来就比较麻烦。 闻彻拉着她的手道：“这里是宜州城，虽然肯定是比不上南边的那些地方和崇都热闹繁华，但是比兴县好很多了，衣服铺子也多，你买新的。” 两人之前成亲的时候，云棠虽然自己从娘家带了两身新衣服，闻家这边，陶氏也给准备了，但是受限于地方偏僻，闻彻始终没找到真正合心意的布料和花样。 现在来了宜州城，那就好办多了。 云棠当然高兴自己的夫君愿意为自己考虑这些，但是还是道：“这段日子都忙着处理粮食和反王的事情，你和四弟他们也少有机会上山，进项也变少了，还是省着点花。” 她知道闻彻有不少赚银钱的路子，但是现在前路未卜，她也不敢放开手脚乱花钱。 看着小妻子一本正经地分析现状，闻彻眉眼带笑，忍不住贴了贴她的侧脸，低声道：“马上就不会这样了。” 云棠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推开，皱着眉头问：“你们不会是准备收受贿赂。” 她也知道，那些望族大户不缺银子，若是他们真的想庇护自己家族的安稳，会不会用银子来收买吴睿广和闻彻手下的人？ 闻彻有点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说的确会让那些大户出点血，但是绝对不是收受贿赂。 他道：“等到吴先生正式接管了宜州城之后，下面的兵也是要吃饭的，军饷自然会发到位。” 到时候闻彻的银钱，定然不会少。 云棠反应过来了，道：“除了宜州城的公账，是不是那些大户也会掏钱？” 闻彻点点头，道：“有的是主动掏钱，是真心想要为百姓多做些事情，另外，各个县里也有不少恶霸，像是这种的，定然是我们的目标。” 若是罪大恶极，那就取他们的性命，再把他们的家底用之于民，若是罪不至死，那就按照他们所掠夺和贪污的银钱为准，一口气都掏出来。 总之定然是够用的。 云棠觉得这样就很好，而且听到闻彻这样解释一遍，她自己的心也更踏实了。 外面隐隐传来木门开关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起来了。 来的几个女子兵，有几个是专门来照顾众人的，很会做饭，这时候应该是去忙活早饭了。 云棠说道：“这一路也不轻松，你睡会。” 闻彻点点头。 第144章 三催四请 接着她又问：“早饭要吃吗？要吃我就来叫你。” “吃，顺便和祖父与关奇说一下兴县的情况。” 虽然说平日里也有下面的人来回跑动，传递消息并不耽误，但是很多事情和细节还是由闻彻来说更好一些。 “好。” 云棠等他睡下了才打开门出去，院子里已经有几个女子兵在晨练了。 打过招呼后，云棠去了前院。 闻震和关奇还不知道闻彻来了，云棠解释过后，老爷子笑了。 “看来兴县无甚麻烦事了。” 不然闻彻也不会这么放心地赶来宜州城。 关奇道：“那些老狐狸们定然会一直坚持让殿下来宜州城，就冲这个，他们也得保着殿下平安。” 所以现在来看，兴县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 九月三十，吴睿广派小兵来宜州城传话，说是明日就会赶来宜州城。 听着小兵的叙述，云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忍不住笑道：“这些人还算是有办法。”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些平日里自持身份的望族老者，竟然会走访兴县的下面的村子。 不得不说这真的算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吴睿广是在谦虚推脱吗？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没办法，在这种事情上，只有三催四请才能达到目的。 吴睿广自然也不是故意拿乔，而是不得不如此，否则人家一来请就答应，反而会在以后落人口实。 现在这样一来，他们既能了解吴睿广一行人的事迹，听到百姓的真实赞扬，也能让百姓更加确切地知晓宜州城的情况。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果不其然，兴县的百姓一听说现在宜州城的情况，都很识大体地劝吴睿广去往宜州城主持大局。 百姓们在那些人的解释下，认识到光是兴县安稳是远远不够的，若是不能实打实地抵抗住反王，那反王打到兴县也是迟早的事，所以不如现在就让吴先生去宜州城提前部署兵力。 反正只要宜州城守住了，那下面的县城和村镇，自然也会更安全。 那反王长不了翅膀，不可能越过宜州城来到更北边的各个县镇。 吴睿广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劝的百姓，转脸苦笑道：“成老太爷既然已经走访了我们这的村子，那就应该明白，我们这一群人，也只是在兴县能作用，别的几个县根本来不及接触，”他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您若是坚持让我们去宜州城，恐怕难以服众啊。” 这次不等成老太爷开口，他身后的几名年轻一些的当家人就忍不住道：“吴先生不必过于忧虑此事，您只要答应我们去往宜州城，那其他的几个县就由我们几个老家伙来处理。” 他们几人虽然不是官员，但是在宜州城扎根已久，对上县里的一些人肯定是更占优势也更有话语权。 而且想也知道，别的县现在肯定也都盯着兴县呢。 其实关于别的县的处理方式，云棠其实也有疑虑，她选择问闻彻。 男人坐在床边抱着她，道：“现在下面的县里，县太爷不是跑了，就是躲着不敢见人，细数下来，竟然没有一个能担事的。” 虽然百姓摊上这样的父母官是不幸，但是很显然，这是吴睿广等人的机会。 第145章 吴家人确实自有风骨 很简单的道理，就是既然官府没人敢出来为百姓做主，那就看民间的英雄各出本领了。 现在吴睿广手里的人虽然也绝对算不上多，但是在百姓看来已经足够了。 一千三百人，除了吴睿广自带的精兵，还有杜晓峰等一百人，再加上这段时间慕名而来的山匪，光是这些就够一千人了。 现在兴县各个镇子的收粮官差也基本都投入到了吴睿广的阵营，所以如此算下来，人员真的不少。 最主要的是，各地赶来的青壮还在不断地增加。 那些望族当家人派人赶往别的县里，既是把吴睿广这边的情况和能力传达过去，也是为了释放出一个信号：就是宜州城的“钱袋子”都站在了吴先生身后，你们看着办。 云棠点点头，道：“还是吴先生自己有本事，不然那些大户当家人也不会见了一面就这样相信吴先生。” 闻彻也点头，道：“吴家人确实自有风骨，吴先生之前腿伤未愈，很多事情都耽误下来了，现在形势大好，他自己的才能也能慢慢发挥出来。” 闻彻很少佩服什么人，本就是性子冷淡的人，加上这几年的战场磨砺，周身上下更是平添了些凌人的气场。 就连陶氏这个亲娘都和云棠说过：老三看着办事周全妥帖，其实全是因为教养和那万事不在乎的性子。 少计较，不全是代表着和善，某些时候，也代表着这个人没把对方放在心里。 云棠在这将近一年的生活中，也能慢慢感受到闻彻的真实性格。 所以现在闻彻在周遭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依然能说出肯定吴睿广的话语，这才表示他是真的欣赏这个人。 屋里没人，云棠难得打趣道：“真不容易，竟有人能得三爷如此高看。” 虽然已为人妻，但是云棠的声音和容貌也都还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多数时候都如泉水般明澈，至于那些勾人的娇软和羞怯，也都是只有闻彻能看到罢了。 闻彻失笑道：“我又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何况吴先生确实文武双全，并且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他确实很少这样去夸人，但是这段时间也一直和吴睿广在一起办事，越发能感受到对方知人善任和料事如神的能力。 其实早就能意识到这些的，不然像是关奇和洪承这样的骁将，如何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吴睿广东奔西跑，甚至愿意在这山沟里蛰伏，为的就是拼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的未来。 说到底，吴家名头的影响占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吴睿广本身的能力以及领导力。 云棠自然也知道吴先生很有才学，但是在她眼里，还是这个守在身边的男人更可靠。 在她眼里，闻彻比起吴睿广来说，更好。 她问道：“那等到吴先生来了，咱们这边的人是不是也能光明正大地露面了。” 她指的是现在这座宅子里的人。 闻彻点点头。 “等到大部分人马都到了宜州城，不止咱们可以露面，祖母她们也能尽快接过来了。” 吴睿广要在宜州城处理的事情不少，本城治理以及应对反王都是头等大事，眼看着需要的时间就不会少。 闻震和闻彻等人自然也得在这边办事。 家里那边，暂时没有男人还好，但是时间长了，男人们终归放心不下，还是接来更好。 第146章 入主宜州城 十月初一，关奇早早率领十个小兵赶到了宜州城的城门口，就等着第一时间接到殿下。 闻震和闻彻云棠则是忙着处理宜州城的诸多事务，最后确认一遍没有错误，好等到吴先生来了直接接手处理。 他们现在行事还是低调的，因为总不能吴先生一到，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出门，这样容易落人口实。 所以只能等到明日才能露面，不过关奇出去迎接倒是没关系。 毕竟吴先生已经答应了那些望族的请求，如此才会派关奇先来探路，合情合理。 至于真相如何，那些富商人精也不会深究。 北城门口，关奇耳朵灵，立刻就感觉到了马蹄声。 声音控制不住地激动，道：“终于来了。” 虽然在这之前，治疗疫症和收服垦南山也算是大事，但是那时候他们殿下还是不便在所有人面前露面。 如今可算是不一样了。 接管一座城。 在关奇看来，这才算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开端。 “随我去迎殿下！” 十个小兵也是难掩兴奋，其实他们都是从崇都逃出来的，按理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啊。 但是这次意义格外不同。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殿下真正崛起了。 吴睿广带着一支二十人的小分队骑马赶来，那些望族富商有的去别的县城办事了，有的则是坐车跟在后面，速度慢，自然落得远。 关奇满脸兴奋地迎上去。 “殿下一路安好？” 吴睿广点点头，示意众人低调进城，不要喧哗。 吴睿广在来之前就和那些富商说了，不用特地给他准备住处，他自己去租赁宅子就可以。 但是那些富商立刻道：“吴先生不必操心这些小事，下人来报，知府府邸已经空了出来，我们已经着人洒扫了，您去了直接住就好。” 吴睿广还欲推脱，那富商摆摆手，笑得很是和善，道：“那宅子也算是咱们宜州城的好住处了，位置也好，您住进去，往后处理各项事务也方便。” 只要一住进去，百姓们自然就知道，接管宜州城的人来了！ 盛情难却，加上住在那里确实更合规矩，吴睿广这才点头应下。 吴睿广和关奇骑马在前方，低声交谈最近各处的情况。 “……那知府的家眷，最后还是云棠那姑娘处理好的，给大家伙省了不少事呢。”关奇语气赞赏，一听就是和云棠的关系处得不错。 这话也是事实，毕竟若是云棠没有处理好那些家眷，关奇最后难免要来硬的，总归是不大好看的。 吴睿广点点头，道：“三爷夫妻二人都不是普通人，以后定然有大作为。” 进城后，关奇带着吴睿广直接到了知府府邸的门口，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关奇暗自在心里点头，心道这些富商望族们还算是会办事。 下马进院子，却见闻彻和云棠等在院中。 吴睿广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道：“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了？” 原以为今天定然是见不到面的。 闻彻欲要抱拳行礼，吴睿广赶紧拦住了。 闻彻笑道：“先生今日进城，我们不方便去城门口迎接也就罢了，若是还不过来见礼，那祖父定然要责怪我们的。” 第147章 百姓日子难捱 闻彻笑道：“先生今日进城，我们不方便去城门口迎接也就罢了，若是还不过来见礼，那祖父定然要责怪我们的。” 所以即便来这里颇费了一番功夫，但是好在没被人发现。 吴睿广心情也好，道：“如此甚好，咱们赶紧进去。” 府里没有安排洒扫的下人和伺候人的小丫鬟，这也是吴睿广刻意推辞的。 毕竟都到了这里了，他也不想时刻费心去留意那些下人当中是否有那些富商安排的眼线。 他侧身看向云棠，很有分寸地道：“能否麻烦夫人去安排几个下人？” 他自己倒是不需要丫鬟伺候，身边跟个小兵照顾琐事就够了，但是这宅子不小，到底是需要人来收拾的。 云棠其实没做过这样的差事，但是她如今也鲜少会露出迟疑犹豫的神色，而是点头直接应下。 关奇在这之前就寻了个机会把这府里逛遍了，现在一边简单介绍着，一边引路。 四人说着话就进了书房。 身后跟着的小兵把近日云棠樊阳朔等人整理好账册，一一摆放在书桌上。 这件事情关奇和闻彻都没有参与太多，所以全程都是听着云棠说。 “……城中百姓自然是没有田地的，所有与耕地有关的册子，都是宜州城周边几个小村子，它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县城，看似紧挨着宜州城万事便利，但其实它们更容易被城中官员和大户欺凌。” 像是密阳村，虽说远了些，但是被大户侵占耕地的情况倒是不多。 闻彻静静看着她条理清晰地说着话，不怯场，眼神灵动。 云棠说完话就对上了闻彻的目光，只一瞬，就不露痕迹地转了视线。 吴睿广听后点头，道：“与田地有关的都是大事，分地刻不容缓。” 云棠接着道：“另外，城中百姓虽然没有田地，但是很多青壮都被林庆玉使唤着修过园子或者，原本召集起来的时候，说的是最后结钱，但是林庆玉跑了，这事也据不了了之了。” 她之所以要把这件事报过来，就是因为见过几个给林庆玉干过活的青壮。 他们去知府门前闹，结果当然是得不到什么。 然而云棠有心，特地派人查过这些青壮的家境，发现很多人家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林庆玉原本承诺的工钱不低，这些穷苦人家的青壮就放弃了其他的活计，专心给林庆玉这个知府大人做事，谁又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呢。 云棠抿唇，低声道：“我知道咱们没有义务去给那些青壮发工钱，但是事实是，他们的日子确实难捱。” 现在都十月份了，天气好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冷下来了，山里的百姓还能去山里捡柴备着冬天烧，但是这些城里的穷苦人家，到时候怕是连柴火都买不起。 吴睿广一时没说话，云棠心里也发紧，正要跳过这件事说下面的事项，吴睿广开口了。 “夫人所言极是！” 云棠听到这话之后，下意识不是看向吴睿广，而是看向了闻彻。 男人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欣赏。 她心中大定，沉稳开口：“吴先生也觉得该给他们补偿？” 吴睿广随手翻动桌上的册子，道：“现在所做的一切，虽然有我个人的原因，但是大部分还是为了百姓能过得更好。” 现在有百姓在他眼前过得不好，他岂会置之不理。 第148章 流言 ———— 十月初二，在吴睿广正式出现在宜州城百姓面前之前，一则流言慢慢传播开来。 细细探究起来，这则流言大抵是从兴县传出来的，等传到了宜州城，几乎一个上午就变得口耳相传了。 平青大街，是宜州城小商贩聚集的一条街道，也是百姓们采买寻常家用的商业街，衣食住行在这条街上都有囊括。 这段时日，因为反王没有打过来，城里也没有发生什么要命的大事，所以陆陆续续有胆子大的人出来做买卖。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反正反王要是真的要来的话，城里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那还不如趁着现在多挣点银钱，以后的活路也能更宽一些。 百姓们慢慢都开始这样想，所以这平青大街才又变得热闹起来。 只是今日，人们买东西不积极，倒是彼此之间谈话多了起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城里的知府大宅子，住进人了！” “怎么没听说啊，不就是成老太爷他们去请来的‘吴先生’嘛。” “怎么，你见过？” 挎着篮子的妇人轻轻翻个白眼，道：“我多大人物啊，还去见人家！我回去试试能不能在梦里见见！” 一群人笑出声，接着一边挑拣菜筐里的鲜菜，一边接着道：“我第一听说这吴先生的名号，还是之前兴县那一片发疫症的时候呢。”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话说那疫症，可真不是好治的玩意，人家能想出解决的办法，真是够厉害啊。” “我也听说这事了，当时我婆婆去村里祖坟上坟，结果就被这疫症给拦在村子里了，我听她说，最后是人家吴先生提供了一张治疗时疫的基础药方，然后和那密阳村的闻家花了不少力气，最后才出了一张治疗疫症的方子，当时连草药，那闻家都提供了不少呢。” 妇人们闲聊着，手上的动作也一点都不慢，相当麻利地挑着合心意的蔬菜。 卖菜的老板随手整理着被她们翻乱的菜垛，也加入闲聊。 “这东西要是利用好，多赚钱啊。” “嘿，不愧是做买卖的人啊，这想事情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众人哈哈大笑，接着就有对这银钱感兴趣的人问了，“既然是这么赚钱的事，那吴先生和闻家就真的从头到尾没有拿百姓们一文钱？”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说是不可思议、只能说是人家真的为了百姓好，为了给百姓解围。 说到这，那卖菜的大叔撇了撇嘴，接着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道：“他们是没赚这钱，可是有人会去赚啊。” 那些妇人一看他这神秘的样子，立刻凑近问道：“这话怎么说？” 卖菜大叔道：“我听说啊，那吴先生和闻家倒真是提供了药方，这个不算是秘密，但是他们提供的药材是有限的，所以镇上的百姓就得去药房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看看周围这些人迷茫的眼神，虚荣心立刻被满足，痛快说道：“嘿，那些药铺的药材都被人买走了，为的就是转手高价卖给那些急需药材的百姓！” “哎呦真是造孽，谁这么损啊。” “就是就是，这钱他们赚着不心亏啊！” “迟早遭报应！百姓都那么惨了，还要发这种财！” …… 卖菜大叔等到这些妇人骂够了，这才收起了已经空了一个的菜筐，然后当着一圈人的面，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众人立刻理解，接着就是表情惊愕。 竟然会是这样？！ 第149章 全家到城里了 知府府邸，关奇正在向吴睿广汇报城内的情况。 “……几乎没有用咱们自己开始动作，百姓们就已经了解到了当时兴县的事情。” 关于朝廷的人是如何用批发的价格买下药铺的药材的、又是如何把价格翻倍卖给卖给百姓的、甚至于有的百姓买不起药材，是如何受疫症折磨，最终还是被闻家所救的，等等所有的事情，百姓们都慢慢地了解了。 吴睿广听罢看向闻彻，道：“三爷的手笔？” 闻彻摇摇头，道：“没有先生的首肯，我自不会轻举妄动。” 何况这事本就是交给关奇去办才更妥当，毕竟他已经在城里待过一阵子了。 现在这种情况，若不是关奇的动作，那就只能说明，百姓们确实开始主动地打听和了解兴县的事情了。 毕竟城内的甚至除了兴县以外的其他县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一位来自兴县的吴先生接管了宜州城。 若是去了解这个人或许有些难度，但是打听打听他在兴县的一些事迹就没那么难了。 亲戚接着亲戚，总会有在兴县住着的。 如此一来，无处买药、无钱买药的事情自然就会慢慢传出来。 虽说当时闻彻先在永安镇发现了这种现象，又立刻安排了何文仲等人医治病人，但是真正用上的药材，有很多都是吴睿广的人漫山遍野所寻来的，也是他出钱派人去外地采买的。 加上现在闻家本就决心辅佐吴睿广，那闻家的功德，自然也是吴睿广的。 闻震如今也已经来到了知府宅子，想了想说道：“百姓虽然懂的不多，但是大多数都是明白事理的，也最能分辨出来，谁对自己最好。” 朝廷在百姓的心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形象，毕竟这些年的朝廷的更替太频繁了，民众的思想根本得不到教化，是以，人们根本做不到掏心掏肺地去拥护一个王朝。 关奇十分赞同闻震的话，大大咧咧说道：“再说了，如今的朝廷也没对百姓做多少好事，反倒是尽干一些伤害的百姓的事情，如今失了民心，也是应得的。” 吴睿广冷静道：“过犹不及，百姓们知道这件事就好了，咱们不用推波助澜。” 现在的情况就已经合适了。 众人说着话，小兵进屋禀报新的消息。 “殿下，洪承将军到了，四爷五爷也已经在城门外了。” 闻震与闻彻对视一眼，接着就看向吴睿广。 “洪将军带了多少人来？” “属下没细看，但是将军说垦南山留了三百人，毕海将军会留在那里继续练兵。” 那就是来的人，再加上现在本来就在城内的人，少说也会有一千三百多人。 再加上马上就会来的各个县城的有志青壮，人员只会越来越多。 这也意味着，军饷的事情要马上办完。 不过这个事情有樊阳朔顶着，吴睿广不必亲手去办，还是能歇到的。 此刻他看向闻震和闻彻，笑道：“想必阿恒和阿彦是带着老夫人等人一起来的，你们也去接接她们。” 第150章 那你们不是来城里享福的嘛！ 城门口，今日肉眼可见得更加热闹了。 闻家人虽然是进城，理由也很正当，但是却并没有去租专门的马车车厢，而是一家人带着行李都坐在了骡车上。 百姓们都知道现在的知府住着那位吴先生，也在多方打听之下了解了密阳村的闻家，所以在询问清楚，得知眼前这一行人确实就是闻家人后，都觉得很是震惊。 他们以为闻家人一定会大摇大摆、风风光光地进城，没想到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家人，一点倨傲都看不出来，身上穿的衣服更是不能和城里相比。 闻彻和云棠带着几个密阳村本村的青壮等在城门外，在看到闻恒等人后也迎了上去。 百姓们能看出来闻彻的气势凛然，所以不敢上前搭话，倒是他旁边的姑娘很是面善。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凑上去，问云棠：“姑娘，你们都是闻家人？” 云棠耐心回答：“正是。” 老妇人疑惑：“那你们不是来城里享福的嘛！怎么还如此朴素。” 朴素。 云棠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又抬头看看孔氏等人。 云棠觉得这就是很正常的样子。 她也知道一家人以后大概率是要住在宜州城的，从衣着打扮来看，可能确实能和城里人有分别。 但是享福？ 虽然这肯定是一家人努力的目标，可是起码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来城里过好日子啊。 “婶子您误会了，我们就是来这里想法子保护百姓、抵抗反王的，怎么会是来享福的呢？” 难道百姓们都是这样的想法？ 云棠觉得如果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那定然是要引起注意的，长久下来，对他们这些人的名声和以后的行事都会有影响。 老妇人听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 云棠：“……” 她不欲再说话，索性陶氏等人也走近了。 闻芷跑得快，一下子就跑过来抱住了云棠的腰。 “三嫂这些日子定是十分辛苦的，眼瞧着就瘦了许多。”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云棠，看得云棠心里一阵阵发软。 抬手顺了顺小姑娘跑得翘起来的一缕头发，柔声道：“一点饭都没有少吃，放心。” 只不过就是事情越来越多，吃得总也跟不上消化的，所以看起来才瘦了些。 陶氏也走到这边，道：“确实是瘦了，阿初受苦了。” 严氏气色很好，看不出赶路的奔波，听到陶氏的话，也看了看云棠，开口道：“瘦了吗？我看——” 咳咳———— 孔氏淡淡看了一眼儿媳，严氏瞬间闭嘴。 云棠哭笑不得，只得道：“咱们先去宅子里，祖母大伯母和娘，你们这一路才是辛苦了。” 孔氏道：“阿初说得对，先都上车，等到了地方再说话也不迟。” 她虽然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知道这附近有很多百姓在注意着她们，担心严氏和宋霜霜说一些没谱的话，还是赶紧走才好。 因为吴睿广带着关奇和杜晓峰等人住进了知府府邸，所以如今租赁的宅子倒是空出了许多，孔氏等人一来，也不用再去租宅子了。 第151章 不分屋子 所租赁的这所宅子位于琥珀巷，位置不算是太好，但是周围的商铺很多，比起其他地方也更有烟火气。 这样的地方对于城中的大多数百姓来说，自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处住所，但是对于严氏张氏等人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好宅子。 虽然说闻家在迁来北地之前也是顶有家底的人家，但是也是住在村子里的，像是这样方方正正又干净的宅子，严氏只是见过，但是从没想过自己能住进来。 下了骡车，严氏背着自己的小包裹，两只手去搀扶老太太，一双眼睛倒是停不住地看向四周。 “真干净，这地方虽然不如咱们自己家的院子敞亮，但是是真干净啊！” 张氏没说话，但是一双眼睛也是一直在四处扫看这宅子。 宋霜霜牵着小石头，道：“娘说得对，这城里的街道都是铺了石板的，可真是比咱们的土路干净多了！” 云棠陪着几人四处看着，戚婧霜和玉晴早就等候在一边了。 孔氏对宅子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云棠知道，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定是见过不少的好宅子，这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稀奇的。 让玉晴带着严氏等人四处逛逛，孔氏把戚婧霜唤到了身边。 “还习惯吗？” 老太太慈眉善目，握着戚婧霜的手问道。 “一切都好，劳您老挂念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接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四孙子。 闻恒哪里能知道老太太早就摸透了他的心思，所以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视线。 云棠和老太太对视一眼，都无声笑出来。 …… 人一多，这屋子就得好好分一分。 其实既然关奇带着大部分人马去住知府的后院了，那这边的地方自然就能空出许多。 但是除了闻启和闻彻两兄弟是成了亲的，剩下的兄弟和姑娘们都得分开睡，甚至最好是分成两个院子。 稍微有些不够分，那就得挤一挤了。 云棠稍微往后退了两步，凑到闻彻身边，低声道：“要不然咱俩分开睡，你和四弟五弟去睡，我们女人们在一起睡，这样咱们的屋子就能空出来了，好分一点。” 她的话对闻彻说的，但是眼睛却没看着他。 闻彻闻言低头，看到的就是她未戴任何钗环的头发，只用几根素净的发带绑了起来。 他神色不变，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却牵住了她的手。 云棠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往外抽。 这里人多，她是真怕有人看过来。 “松手。”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一点气势都没有，这男人非但没有松手，甚至握得更紧了一点。 “咱俩的屋子不动。” 云棠的注意力立刻被他的话牵走了，手上挣脱的力气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他，刚好对上男人沉稳的视线。 “……你不愿意？” 闻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率先转过头。 在云棠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男人沉沉“嗯”了一声。 云棠说分屋子本身也只是一个提议，若是另一个屋主不同意，那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第152章 四封信 城中百姓对于有人来接手宜州城这件事，大部分都是支持且高兴的，就算有那么几个不服的，在听到朝廷做的一些破烂事之后，也都默认了吴睿广有接手本城的资格。 既然是众望所归，那么该处理的事情就不能再拖了。 吴睿广手里有宜州城上下所有的田地册子和田主信息，在派人实地走访过一遍之后，不出意外，直接多出来了一千五百亩“荒地”。 这些田地不是没有主人，而是它们的主人根本不管这些土地，导致上好的耕地被荒废。 闻彻回家把这件事说给云棠听，云棠道：“百姓们最开始还愿意去给那些富人种地，结果所收到的酬劳一年不如一年。” 百姓们是淳朴，但是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把自己变成人家的劳力呢？ 有这些力气，还不如去做工多挣点钱，到了收粮食的时候直接去乡下买，这样也更划算。 云棠自然也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可能公平的去分地，可是这条路显然是不容易的。 “那些富人不会轻易松口的。” 即便现在的吴先生是公认的宜州城主事人，可是很多富人就好像是咬到了肉的狼，不危及到他们的生命，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松口呢？ 闻彻语气如常，道：“会答应的。” 只不过，他们需要去杀鸡儆猴。 至于哪家会被选为“鸡”，那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在宜州城这边热火朝天地干着分地的事的时候，路安县那边终于又坐不住了。 很搞笑的一点是，反王李宏放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安排了一个“使者”，作用就是来往于路安县和宜州城两个地方，然后给他和吴睿广互通书信。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规矩。 如今的宜州城只能算作一个没落了的小城，路安县更是什么都比不上。 可是规矩不可废，何况吴睿广到底是正经上过战场的，所以这些行事和规矩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眼下，是反王李宏放派人送来的第四封信。 吴睿广一封还没有回过。 至于信的内容，想也知道，是在劝这位横空出世的“吴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 吴睿广着实觉得这样的信没有回复的必要，哪成想，这李宏放还真能扛住三次的忽视，而后接着送来第四封信。 关奇都笑了，站在堂中道：“这小子还算是能屈能伸，主子前三封信都没回复他，竟然也能坚持到第四封。” 吴睿广面容平和，伸手弹了弹信封，转头看向闻彻和他身边的云棠，问道：“三爷和夫人不妨猜一下，这第四封信会写什么。” 闻彻笑了笑，没答，眼睛看向云棠，明显是让自家媳妇说话的意思。 云棠也不遑多让，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反王的耐心也该到了尽头了，这封信，定然是威胁的意味更重一些。” 威胁要攻城、威胁要屠城、威胁要来取吴睿广的项上人头…… 只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这边都将会是迎战的态度。 第153章 吾妻才貌双全 吴睿广打开信封，快速看了一遍，然后把信递给了闻彻。 他道：“夫人聪慧，所说的与这信分毫不差。” 那李宏放，果然是忍不住了。 到底是敢夺县称王的人，想来自然心高气傲，就算是有耐心，也不会太多。 闻彻看完信，转手交给了旁边的洪承，关奇也赶紧凑过去看。 关奇看过后反应最大。 “什么玩意！口吻如此嚣张，不知道的都得以为他手握十万精兵呢。” 洪承的脸色也不好看。 实在是这粗鄙之人用词太过恶心人，而且确实嚣张至极。 这岂止是有威胁的意味，这简直就是宣战了。 洪承看完就随手给团了，想来这样的信，三爷也不会想给夫人看。 闻彻道：“反王现在的人手已经有两万人左右，据我所知，其中有很多人其实是不愿意为他效力的。” 毕春在旁边道：“普通百姓谁想上战场打仗啊，我猜那李宏放征兵的手段定然十分凶狠，不然百姓才不会追随他。” 闻启和闻志义闻志通现在也都在场，听到这话，闻志义道：“但是就算他们是被胁迫的，我们也不能保证他们上了战场一定不会杀人，毕竟要是真的真枪实弹地打起来，杀红了眼的人才是大多数。” 因为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 云棠没有上过战场，此时她就静静地听着每个人的分析。 她知道自己在武力这方面，能做到自保就不错了，所以她对自己的定位从来都不是在战场上立功，而是尽可能让这些有可能上战场的人没有后顾之忧。 吴睿广道：“说得不错，所以不管他们那边的军心是否齐，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何况他们也是有兵器在手的。” 在这方面，他们这边都是不虚。 首先就是在肯南山的那段时间，闻彻陆陆续续给积累了不少的刀枪，数量很是可观，到了现在，他们竟然从知府府邸的地窖里，发现了一批枪。 数量不多，但是好在他们的人数也不多，所以现在虽然做不到人人都有趁手的武器，可是也不差多少了。 关于这批枪，闻彻自然是当天就去审了林庆玉。 林庆玉这些日子早就心如死灰了，那批枪是他最后的底牌，如今也被翻出来了。 “我没有养过私兵，那些枪是这些年朝廷规定的、发给下面官差的数额，我、我给贪了下来……” 没用过，但是就是想要私藏下来。 林庆玉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去看站在门口处的青年。 身板伟俊、气势迫人，他忍不住求饶道：“好汉，你们都是好汉，就饶了我，我、我肯定躲得远远的，宜州城的所有都是你们的！” 他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夺了宜州城，但是这已经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闻彻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林庆玉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原来的时候还想着，若是吴先生接手宜州城不顺利，那就还有用得到林庆玉的地方。 但是现在百姓接受良好，加上知府府邸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摸透，这样的情况下，林庆玉也该去和他的妻儿见面了。 十月初八，以成老太爷为首的宜州城望族，给吴睿广带回了一批人手。 城西的一大片空地，如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营帐填满。 吴睿广高坐马上，看着面前这些，从各个县镇而来追随他的青壮。 成老太爷的孙子上前道：“吴先生，这些青壮都是自愿来效忠吴先生的，他们听闻了吴先生的事迹，也知道了反王的野心，所以誓死守卫宜州！” “誓死守卫宜州！” 吴睿广面色平静，问身边的范哲，“有多少人？” 范哲回道：“六千三百人。” 重要的是，都是青壮。 吴睿广鹰眸精亮，朗盛开口道：“吴某感谢各位的信任，为了对得起你们的这份信任，我也给大家一句实话，就是”他面色严肃，但是没有一丝犹豫，沉声道：“我定然会给大家解了反王这个麻烦，但是在这之后，我还要往南。” 还要往南。 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都能听懂。 崇都在南。 现在南边闹得热闹，百姓们其实都有心理准备，那就是肯定马上又要闹起来了，接着就是各路的豪雄四起，争霸天下。 面前的这位吴先生，手里有兵，有钱，有能人在侧，想必定然也是盯上了崇都。 这六千多个青壮在来之前，其实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有人站出来大声回道：“吴先生志向高远，我等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想跟着您搏个大好前程！” 云棠在一顶小营帐里面坐着，听到这话笑了出来。 闻彻就站在营帐门口，听到笑着回头，“怎么了？” 云棠摇头笑道：“到底是咱们农家人淳朴，有什么意图都摆明了说出来。” 想要大好前程！ 闻彻也笑了，走回她身边倒了一杯茶，说道：“他们与吴先生又没什么羁绊，来这里自然是为了自身，保宜州城是为了家人平安，宜州城若是平安了，他们就是大功，到了那时候，想要的只会更多。” 所以来到这里的这些青壮，想得都很明白。 何况现在世道如此，虽然危机四伏，但是同时也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之前的时候，宜州附近从来没出过什么枭雄，这里的百姓也没有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兴县出了个吴先生。 不管这位吴先生来自哪里，但是总归是从宜州城才打出名号的，趁着这股风，宜州这些有野心的青壮，自然是要顺势而上。 云棠忽然好奇，问道：“若是咱们没有事先和吴先生熟识，也只是像普通百姓一样，在这个阶段才听闻他的名号，你也会像外面的青壮一样，来追随他吗？” 闻彻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底，随即缓声道：“我会。” 他当然会。 他有家人要保全，有妻子要守护，只是单打独斗自然难成气候，所以若是他遇到了现在的情况，也一定会像外面的六千三百青壮一样，来追随这位吴先生。 何况他清楚的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有出头的能力，自然就不怕从小兵开始做起。 他的目光专注，云棠不知不觉被他擒住了目光。 直到外面众人跑动的震音传来，她才略显慌乱地转开了眼睛。 闻彻却不放过她，离她更近，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吾妻才貌双全，若不出人头地，我怎有脸面留她。” 云棠：“……” 她不管他还抵着她的肩头，立刻起身离开桌旁，多少带着点羞恼的意味。 这人总是一本正经地逗人，偏偏除了她，任谁也不会相信闻家三爷还会有这样一面。 营帐内一时安静非常。 闻彻刚要开口哄人坐回来，姑娘自己开口了。 “你就是不出人头地，我也会跟你好好过的。” 她自我感觉对夫婿的要求真的不高，起码对于闻彻，她就觉得这人没什么让人忍受不了的毛病，两人能过到一起。 她都没挑剔过他，她觉得，这就能说明她要求不高。 所以只要他懂得护她，愿意和她一起经营两人的小家，就足够了。 闻彻默默听她说完，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 “所以我若是像是寻常村汉一样，每日不洗脚就上炕，你也接受？” 他就这样无波无澜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眼神分明没有丝毫波动，但是云棠偏偏感觉到了这人不为人知的恶劣。 他分明自己就很爱干净，说得好像是她逼他似的。 云棠腹诽，接着不服输道：“你试试。” 闻彻：“……” 不想，也不敢。 第154章 人数增多 路安县。 路安县原本最富有的金家早已被枭首示众，现在的金府，也已经被反王李宏放所霸占。 百姓们其实不是不怨的，但是人人都怕死，何况金家的下场就这样摆在眼前，谁还敢不服李宏放呢。 那可是男女老少共三十一人的大户金家啊，竟是转眼间就都掉了脑袋，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路安县城里的百姓都尽量闭门不出，实在需要买东西的时候，才会派出家里的老人出去。 没办法，青壮早就被那李宏放强硬征走了，年轻的妇人更是不能轻易出来，就怕被人盯上给糟蹋了，也就只剩下老人敢出来。 至于下面村子的情况，倒是比县城里好一些，可也是都被征走了青壮。 毕竟除了那些混不吝的亡命之徒，谁想给李宏放这样的暴徒卖命呢。 金府内，李宏放可不管外面的百姓如何在心里骂他，他只管喝酒吃肉，接着就是与“军师”许仁商量，商量何时攻打宜州城。 宜州城好啊，那可是块肥肉。 别看这地方比不上南边那些城池富庶热闹，可是背靠遥陵山脉，城墙修得又高又厚，绝对是个能安安全全享福的好地方，只要他现在多费点心思，把宜州城啃下来，那起码未来十年都能缩在城里享福。 路安县小小一个县城，岂能是他的终点！ “军师，咱们攻打宜州城，你觉得有多少胜算？” 许仁闻言捋了捋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似得说道：“若是吾王亲自出马，起码八成胜算！” 李宏放闻言大喜，连忙追问道：“那剩下的两成呢？” 许仁手指指了指桌面上的舆图，道：“一成在这坚固城墙之上，剩下的，就是那宜州城的刁民拼死抵抗。” 在李宏放看来，这些都不叫事。 城墙再高再坚硬又如何，他手里的人多啊，就算是用人肉一层层摞上去，也总能攀上那城墙，至于百姓，更是不值一提，当初他占领路安县的时候，百姓们也都跟他作对，再看现在，还不是乖乖臣服于他。 不服？不服就杀，他倒要看看那些百姓的命有多硬。 “军师这样说，是觉得那吴睿广和闻家对我没有威胁？”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洋洋得意都遮掩不住，显然他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路安县得来的太过容易了，所以这李宏放远远没有一开始夺县时候的脑子了，估计是得意忘形了！ 许仁默默在心里骂道：蠢货，人家有没有威胁还用说嘛！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骂了，决计是不会说出口的。 李宏放的心眼又有多小，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即便是明摆着的事情，他也不会说出口。 他的妻儿可还都在李宏放的手里攥着呢，他也只能被迫留在这里。 不就是漂亮话嘛，他能说！ 想到这里，许仁立刻站起身，作了一个长揖，道：“吾王英勇无敌，那吴睿广和闻家，不过是从小小山村里发迹的，即便现在侥幸得了宜州城，也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说到这里，许仁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面露得意之色的李宏放，再接再励道：“何况您从吴睿广接管宜州城这件事中，就能很明显看出来，那些城内望族的老头子们，定然是一点办法都没了，所以才会去找一个村夫来接管宜州城，他们都到了如此境地，咱们何惧之有啊！”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李宏放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那宜州城的大门朝他敞开，然后那些城内的百姓对他夹道欢迎，那些城内的望族对他巴结不已。 等着，等他打过去，这些都会实现的！ 宜州城这边，因为已经掌管了林庆玉的私库，再加上各大富商主动掏腰包的行为，所以吴睿广很快就安排樊阳朔等人开始做账。 在发下军饷之前，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确认每个人的任职。 除了还在垦南山的毕海和三百青壮，其余的人马如今都已经被安排到了营地。 吴睿广安排云棠去做了一次彻底的统计。 不是身边没有人能用，而是吴睿广希望云棠能慢慢历练能力，他不希望她埋没掉自己的聪慧。 吴睿广知道，自己能在这北地遇到闻家一家人，是幸事，同时，也是机遇。 他早已把闻震闻彻都当成了自己人，若是以后顺利，闻家人定然也是要跟着他杀回崇都的，而云棠本身的机敏和胆大心细，终究都会帮她更上一层楼。 闻彻私下里和吴睿广专门提到了这件事。 “先生，内人不愿困于内宅，但是我亦不愿她直面战事。” 吴睿广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云棠本就不精于武艺，何况她的能力也不在这里，自然不用她上战场。” 一场完整成功的起事，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云棠自有发挥能力的机会。 午后，云棠带着名册来找吴睿广。 吴睿广正在和闻震商量各个军职的任用人选。 看到云棠过来，闻震笑笑，说让她先说。 “加上新到的这六千三百人，再加上这几日陆陆续续自发前来报名的青壮，现在我们共有一万四千三百人。” 云棠没有打开名册，直接把熟记于心的数据说了出来。 这个人数之前算出来的时候，其实云棠都惊了一下。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就能达到这个人数。 这些自发来的青壮，大部分都是凭着心中的那口气，而云棠却知道，其实正式的征兵还没有开始。 等到他们这边正式确认了各个千户百户，再确认了小兵们的军饷，那来的人只会更多。 另外，除了新来的这六千三百人，云棠敢肯定，那些县镇一定还有青壮在观望宜州城的动静。 等到城里的事务理出个章程来，闻彻等人一定就会亲自去各个地方征兵，大到县城，小到村子，都要通知到。 这样一来，来的人数只会更多，毕竟只有将领才能真正给百姓讲明白大军里的事情。 先前那些富商给百姓说得再好听，也不如吴先生的人亲自出马。 吴睿广笑了，问道：“新来的这些，都是青壮？” 云棠肯定地点点头，道：“按照您之前说的，老幼都不要，身有残疾但是确实武艺精湛的，破格录入。” 这样一来，军队的整体素质就比那反王的高了不少。 吴睿广一页页翻着花名册，边说道：“这样很好，如此哪怕我们现在的人数少于反王，可是将士们各个英勇，我们也不输什么。” 闻震也很赞同，道：“军队素质最重要，不然上了战场也是白白送命。” 云棠深以为然。 翻着翻着，吴睿广的动作停下了，把名册递到闻震面前，问道：“这两位可是您老的两位外孙？” 闻震看过去，只见阳兴镇的那一页下面，赫然写着‘许立泽’、‘许立群’两人的名字。 地名人名都对得上，那就不错了。 闻震道：“殿下好记性，这正是老夫的两个外孙。” 吴睿广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两个二郎先前去过垦南山，当时是因为闻彻手下的人手不够，所以临时叫了两位表弟帮忙。 吴睿广对他俩的面容早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那两人的体格却是一等一的，不愧是有着闻家的血脉。 当时虽然没有留下来，但是如今来了也是好的。 吴睿广把名册还给云棠，边对闻震道：“您老的外孙，想来也会同阿彻几个兄弟一样优秀，这军职我得好好给。” 闻震立刻起身，拱手道：“殿下只把他们都当成小兵便可，若是他们有能力，以后自是不缺立功的机会，不必现在就提拔他们。” 不只是两个外孙，家里的这几个孙子都是如此。 当然，闻启和闻彻都上过战场，且之前闻彻拿下了垦南山，已经算是有功在身了，自然不会从小兵做起。 第155章 军职 吴睿广赶紧扶老爷子坐下，道：“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和他们更为熟悉，您老是知道的，我已经在营中观察了几日，这些年轻儿郎们，虽然各个都是人高马大，但但是经验远不如您的几个孙子。” 即便闻恒和闻彦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闻震的悉心栽培，此刻确实是胜出别人一大截的。 闻震还想再说，吴睿广索性转移话题，看向云棠。 “夫人以后也是要留在队伍中做事的，可有心仪的职位？” 云棠立刻起身，道：“先生看着安排就是了，本来我所做的事情就比较杂乱，自己也不知该担任什么职位。” 云棠这些日子在恶补军队的职位以及对应的职务，可是翻看了很多史书，也很少见到女子在军中任职的。 极其少有的几个女将军，那都是在很特殊的背景和环境下才产生的，自己没有那等雄才大略，自然做不来统帅。 吴睿广也确实比较难以决定，但是他是真心想把云棠留在军中任职的。 不提别的，就只说她刚刚拿过来的那几个册子，上面的字迹都是她自己的，而且条理清楚，逻辑分明。 吴睿广想，若是自己的夫人在这里，一定会很喜欢她。 他看向闻震，开口道：“您老觉得我该给云棠什么职位？” 闻震对于自己的孙子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面对云棠这个孙媳，倒是有很明显的提拔的意思。 “阿初不上战场，但是在后面操持的事情也不少，依我看，阿初能胜任里知一职。” 里知，是前朝所产生的一个六品官职，实权不大，但是所要操心的事情不少，很是锻炼人。 吴睿广闻言笑道：“确实合适，既能了解到军中的所有事情，也能锻炼出协作能力。” 这个职位还有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它的职权虽然不高，但是只要是发了话，各个千户百户都要尽力配合，因为里知要做的事，其实就都是报告给最高将领的。 “那就这个，云棠任里知，军饷不高，三两半。” 云棠知道这是吴先生和祖父有意锻炼自己，所以一开始就没关注军饷的多与少，此时只道：“必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一日后，军营空地上，范哲和云棠一起登上了高台，两人负责来宣布官职有关事宜。 “依照吴先生和闻震将军的磋商，现将职位作出如下安排。” 闻志义、闻志通、闻启和闻彻都任千户，另外还有关奇、洪承、毕春任千户，除了这七人，剩下的六个千户，则是从青壮中所挑选的。 其实要是按照个人实力来说，本地的青壮再如何勇猛，都不会比得过吴睿广的几百亲兵，但是现在这段时间，安民心最为重要，所以像是千户这样的职位，必须有相当大一部分是由本地青壮来担任的。 其中云棠眼熟的只有来自密阳村的韩锐立。 剩下的五名，则是来自各县青壮的举荐。 范哲依次念完了名字和所能领到的军饷数额，云棠补充道：“这些职位现在虽然敲定了，但是并不代表着一成不变，若是各位当中有不服气上述十三位千户的，尽管出手挑战，他们自会应战，凭实力说话！” 吴睿广的亲兵都知道自家主子的用意，所以没有出头，只等着以后在战场上用军功来挣军职和军饷。 他们和青壮的初衷到底是不同的。 青壮们一是为了家人安全无虞，而是为了给自己搏个前程，可是对于这些亲兵来说，最重要的却是要帮主子杀回崇都，所以至于官职，倒是没什么重要。 “十三位千户，尽可自行手下兵丁的百户人选，两日后直接报给我就好。” 言罢，十三位千户出列，范哲则是捧过来一个小木箱子，里面是十三个纸团，纸团上写着的是每个兵的序号，十三位千户依次抽取，用这样的方式决定自己手下的一千个兵。 关奇好奇了，问道：“你们还真写了一万三千个序号不成？” 云棠保持微笑，道：“自然不会这样。” 这是什么笨方法？谁会用这样做啊。 云棠解释道：“每个纸团上写的是是序号段。” 例如：50-370、420-780…… 这样来写，每张纸团上都凑够了一千人。 在那些青壮来营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序号，等到一会抽完，每个千户直接念出来自己手中的几个序号段，自然就会有人来战队。 这个法子很有意思，闻震还问过她为何要这样来做，为何不让那些兵自己选自己心中心仪的千户。 云棠回答道：“孙媳前两日偶然听几个青壮提起，说是营中的风气不太正，各个县之间的人自成一派，谁也不服谁，于是孙媳就想，若是长此以往，等到分千户所的时候，每个县里的人定然抱团，这样一来，岂不是把每个县的矛盾上升到了千户所，孙媳认为不妥。” 所以，她在自己想了很久之后，终于想出了这个法子，之后还和戚婧霜与孔氏都提过一遍，两人都觉得这个法子极好。 闻震也面露赞赏，道：“确实考虑得很是妥当，这样一来，每个县都能直接被打散，接着再和其他县的人彼此熟识，无形中就加强了队伍的凝聚力和军心，实在是很好！” 云棠被夸得脸热，接着吴睿广和闻彻也一起进了屋子，听到这法子后也都点点头。 闻彻还道：“这样算是给新兵们上的第一课，服从军令。” 服从军令，就是即便自己再想如何抱团，也要服从总将领的安排和命令，即便是跟着自己不是那么喜欢的千户，也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些肯定与夸赞，云棠的语调越发不急不缓，道：“抽。” 最终，十三个千户所以此成型，除了城中心要留的五千人，剩下的八个千户所兵力则被分去了宜州城的八个方向。 这样一来，城中百姓可谓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宜州城，说是和铁桶一般也不过分了。 第156章 只盼他平安无事 砰！ 实木的小茶桌被一脚踢开，狠狠砸在了墙面上。 李宏放恶狠狠道：“这吴睿广还挺能干，这宜州城一下子就有一万多个兵了，更别提那些脑子愚钝一直不肯投降于我的百姓，这样一来，攻城难上加难！” 本来攻城战就是最难的一类战事，何况是用一个县来对付一个城，原本这座所要攻打的城没有首领，顶多算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可是现在情况大大不同了。 许仁也是实在诧异，他着实没想到吴睿广能那么快地就把新兵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要知道在路安县，那些来投奔李宏放的人马，来到这里都是要好好享受一段时间才干正事的，就这样，也都是半吊子、 让他们练兵，也就是拿着竹竿随便转几下，就叫“练兵”了。 李宏放盯住许仁，问道：“军师可有主意？” 许仁心中一紧，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终于把想要退出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尽快攻城，趁着咱们人数上还占优势，不然等到他们征到了更多的青壮，恐怕事情会更加的棘手！” 妈的，要不是这孙子手里捏着自己的家人，他才懒得在这里给他出主意，现在也只能盼着他成功攻下宜州城了。 李宏放垂首思考片刻，肯定了这个路子。 “来人，把张莽和李胜叫过来！快点！” …… 十月十七，宜州城大雨。 吴睿广站在廊下，看着面前的雨帘，低声道：“差不多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想来李宏放不会继续拖着了。 范哲站在他身边，道：“殿下放心，咱们的消息都放出去了，那李宏放绝对忍不住了。” 眼睁睁看着宜州城的兵马越来越多，李宏放怎么可能不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 现在可不是他想不想来打宜州城了，而是他们要逼着李宏放动手。 趁早解决这个麻烦，往后的路才好推进。 琥珀巷子，闻家。 今日大雨，营中的将领都回家休息，这也是闻家这几日最热闹的一回。 许立群和许立泽没有回阳兴镇，而是直接歇在了闻家。 闻震问道：“在洪千户将军手下如何？他操练得狠不狠？” 许立群闻言笑着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许立泽立刻呲牙咧嘴。 闻恒看乐了，道：“还真是够狠的，平日里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洪承算是他半个师傅，在闻家给他教授武艺的时候，也没觉得多难熬啊。 许立泽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道：“这怎么可能一样，现在练兵可是为了上战场啊，洪千户说了，现在多受点累，以后上了战场也多一份生机。” 闻震点头肯定道：“确实如此，洪千户肯这样做，也是毫不藏私了。” 其实像是关奇和洪承这样的身份，做千户肯定是屈才了，但是现在实在是庙小，所以这大佛自然也得适应环境。 不过名号都不是最要紧的，只要能打胜仗，能把兵都给练出来，那就是值得的。 几人说着，堂屋传来说话声。 “饭好了，来吃饭啦！” 是个俏生生的声音，很是耳生。 云棠看到许立群和许立泽脸上的疑惑，解释道：“是祖母做主采买来的小丫头，在家里做些杂活。” 现在一家子的人数虽然没变，但是家里的男人们平日都在外面当差，家里的很多重活就都帮不上忙，云棠最近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家里的人一下子就有些不够用了。 再加上人生地不熟，陶氏都不敢出门买菜，严氏看着是个强硬的，结果真到了事情上，才发现是个外强中干的，宋霜霜大多数时间还得陪着小石头，曹氏因为寡妇的身份原本就是不爱出门的，这样一算下来，孔氏当即就决定买个小丫头回来做事。 饭食摆好，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 席间闻恒还问到了闻姑母和闻姑父。 许立泽道：“爹娘都还忙着当铺的事情呢，因为这些日子太平，所以生意倒是好了不少。” 要知道之前收税和反王的事情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很多店铺都是关了好久的门，百姓们也都是闭门不出。 云棠道：“等到过些日子，可以把春巧接过来。” 闻姑母与闻姑父忙着照顾店面，小姑娘怕是自己在家也无聊得很。 许立群连忙答应下来。 饭后，因为不用去当差，所以都是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因为闻彻的要求，所以两人没有分房，此时简单擦洗过后便上了床，准备午歇。 屋外下着大雨，天色也很暗，屋子里更是黑，倒是个很适合睡觉的环境。 云棠有困意，但是因为下雨，她总是感觉这床上的被褥有些返潮，带着些秋意的凉，现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闻彻索性扣住了她的腰，低声道：“不舒服？” 云棠：“……嗯。” 闻彻直接揽着她的腰，把人给翻过来，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趁着不算明亮的光线，倒是勉勉强强能看清彼此的面容。 前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夫妻二人已是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安静待在一起了。 闻彻有时候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大部分时间还得住在营里。 可能是昏暗的环境给了人安全感，云棠此时也显现出与平日里不相符的柔软。 她又凑近了些许，双手抱住他的腰，有点抱怨地说道：“这褥子凉得很。” 又潮又凉，让人不能好好歇息。 闻彻因为她的小动作软了眉眼，直接一使力，把她抱到了身上，让她趴在他的胸膛上。 低声说话仍旧引起了胸腔的震动，云棠的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也一同感受着这份共鸣。 “你做千户，那些新兵有没有闹事的？” 云棠这样问不是没有缘由的，她本身就在营地里待得时间多，但是也仅限于城中心的五个千户所，剩下的八个都在宜州城的最边缘，像是闻彻所带领的千户所，位置是在最南边。 闻彻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回答道：“还好，你想的法子很有用，他们彼此互不相识，反倒是不会抱团，能够好好相处了。” 再加上他所任命的几个百户能力出众，很多莫须有的事情也就少了不少。 云棠没说话，但是闻彻能感觉到，她也没睡着，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云棠默了会，还是开口问道：“若是反王来攻，是不是南边的这几个千户所最危险？” 她不是抱怨他被分在了最南边，而是想要有个心理准备，省得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了，她都还不知道他在哪。 闻彻揉她腰的动作停了，没一会又接着揉，且颇有往下的趋势，云棠在一心等着他的回答，所以对他的动作倒是没什么反应。 闻彻回答道：“反王若是来攻，所有的兵都会上场，只不过我们靠南的几个千户所会更先迎战。” 他一直没有跟她谈过这个，一是因为怕她担心，二是确实没觉得那反王能成气候。 若是真的厉害，为何不去占了路安县所属的鲁州，反倒是来招惹靠北的宜州呢。 不过是只看重眼前的利益，并且觉得宜州是软柿子罢了，这等眼界，难成大事。 云棠是真的没有经历过如此近在眼前的战争，但是她偏偏能感觉到，这场大雨过后，那反王就要打过来了。 要说心里一点慌乱都没有，那也是谎话。 所幸闻彻不用她一定要把担忧都说出来。 他都懂，哄她道：“听说路安县的青枣颇有盛名，等到反王事毕，我带你去摘青枣可好？” 云棠没说话，只是抓住了他的一缕头发，攥得颇紧。 是了，她就是想让他承诺，承诺他一定会在本次战事中安然无恙。 他以这样的方式说出口，她也能懂。 只盼他平安无事。 …… 次日，天气依然阴沉，但是已经不见落雨了。 爷几个照例去当差，但是云棠却没有去军营。 严氏稀奇道：“今日阿初不出门吗？” 自己这个侄媳妇，严氏也算是看明白了，那就是个有能耐的，既能在一大家子来之前料理好这宅子中的大小事，也能出去办好营中的大事小情。 许是因为见面的机会少了，云棠也觉得和严氏张氏等人的交流和气了不少，看来还是因为之前人太多，所以摩擦多，看看现在，家里的爷们都出去，女眷们在这宅子里住着宽敞，平日里的摩擦自然也少了。 云棠笑着回答道：“要出门，但是今天不去营里，吴先生安排了其他的事情给我。” 云棠任了军营的里知一职，这事是老爷子在家宴上亲口宣布的，众人都知道。 她所有的差事都是直接对接给吴睿广的，这事大家也知道。 严氏的羡慕根本就藏不住。 先前还不觉得这位吴先生是个多厉害的人物，毕竟在闻家住的那一段时间，他也多是在南苑待着，可是现在摇身一变，直接接受了偌大的宜州城，这身份真是一下子就翻天覆地了。 云棠跟着他做事，岂能不让人羡慕。 最开始严氏还想让曹氏或者宋霜霜也寻个差事来做，结果曹氏那就不用说了，连考虑都没有就拒绝得彻底，严氏又不会逼迫这个大儿媳，所以也就没再多说。 倒是宋霜霜听到这个主意之后笑了，一边看着儿子在旁边玩石头，一边道：“娘怎么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人家三弟妹能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人家有个厉害的祖父，从小悉心教导，本就比我们这些村妇强出一大截，平日不明显，但是到了这里，那就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差距，我去？我去干嘛？让人家作对比看笑话啊。” 何况云棠的胆子那是真的大，在军营看那些体格健壮的新兵都面不改色，甚至能与之交流事务、查缺补漏。 宋霜霜觉得，要是让自己去，怕是连那营地的门都不敢迈进去！ 第157章 何家 云棠收拾好之后就带着两个女兵出了门。 这二人分明名为井月和井兰，是那几十个女子兵中武艺排名比较靠前的两位，此次因为云棠多要出门办事，所以吴睿广专门派人给垦南山送了消息，这才调了两人过来。 云棠早就与那几十个女子兵相互熟识了，现在和井月井兰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那何家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殿下还要姑娘专门跑一趟。” 井月穿着一身劲装，一点也看不出来当初在金虎帮了无生气的样子，云棠看她一眼，笑笑道：“总归不会是坏事的，何家家主何乐山是个聪明人，这次吴先生入主宜州城，何家也算是出了打了大力气，想必这次定然是想出了什么能够抵御反王的绝妙主意，想要再搏一份功劳罢了。” 成家的成老太爷也是能人，但是年岁毕竟是大了，成家后代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这何家才能显现出来。 井兰道：“我听闻这两日，何家在城外活动频繁，也不知道是否与今日的事情有关。” 三人这样聊着，何府出现在眼前。 不算是高门大户，但是这城内谁人不知何家的财力？ 几乎是云棠三人往这门前一站，大门内就马上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 “可是云里知？” 云棠淡笑回应：“正是。” 何管事立刻松了一口气，道：“里知赶紧里面请，家主一直在等您呢。” 云棠暗自挑眉，心道今日也许还真是大事，不然这何乐山怎么会如此重视。 三个姑娘随着那管事绕过前院，最终停在了一处书房的屋门前。 “家主，云里知到了。” 管事的话一落，云棠下一秒就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屋门被打开。 何乐山一看到云棠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里知快请进！” 云棠笑着迈进门，井月和井兰自然是紧随其后。 她们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姑娘的安全，自然是寸步不离。 何乐山也没在意这些事情，而是坐稳之后就火急火燎地说：“敢问里知，这反王是否就要打过来了？” 云棠如实回答道：“我亦是不知，但是何家主不必过于担忧，吴先生的部署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这词可谓是至高评价了，但是云棠知道这次的部署安排，用万无一失这四个字绝对不过分。 何乐山立刻道：“是是是，吴先生的安排自然是不会错的，但是何某还是想尽一尽绵薄之力。” 云棠问道：“何家主何出此言？” 何乐山起身拿过了一张地图，放到了云棠和他之间隔着的小茶桌上。 “这是我何家在城外的几处田产，一共是五处，其中两处在山脚下。” 云棠拿过地图来看，发现确实如此，但是这跟抵御反王的关系在哪里呢？ 云棠看不出来。 “敢问何家主？这个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何乐山神秘一笑，接着用一支没有沾墨水的狼毫笔杆轻轻点在了一处，道：“这里，我们发现了好宝贝。” 云棠：“……” 这位何家主哪哪都好，就是这说话真是让人着急。 不止她有这种感觉，井月和井兰也都是有些受不了了。 井兰道：“何家主不妨直言。” 她真的是个直性子，忍不了一点吞吞吐吐和磨蹭啊。 何乐山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拍了拍手，接着有下人抬着一个长条的木箱子进了书房。 何乐山起身，示意云棠与他一同观看。 两人走到箱子面前，自有下人掀起箱子的盖子，里面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了云棠的眼前。 云棠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转过头看向何乐山，就见他面露笑意，仿佛知道，云棠、或者说是她背后的吴先生，一定不会拒绝这份礼物。 “何家主的东西太过贵重了，容我回去禀报吴先生，再做决定。” 何乐山自是理解的，道：“里知放心去就是，我何家不要任何金银的报酬，只求在宜州彻底安稳下来之后，能给我们何家一个机会。” 至于什么机会，云棠心知肚明。 宜州城中心大营，吴睿广正和一群新兵一起练习武艺。 他幼时的武师傅自然是大家，基础功夫牢固得很，此时教授新兵们也是绰绰有余。 马上要开战了，短时间内提升武艺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所以吴睿广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要让新兵们知道，自己这个领头人是和大家站在一起的。 战事临头，凝聚力与军心便格外重要。 见到云棠过来，吴睿广便下了场，直接去了营帐中。 范哲如今是吴睿广身边的亲兵，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吴睿广身边候着。 如此一来，云棠向吴睿广报告事情的时候也很是自然习惯，不会出现孤男寡女的情况。 “如何，那何乐山说了什么？” 云棠笑了，道：“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的东西可解先生燃眉之急。” 吴睿广来了点兴趣，问道：“是什么？” 云棠看向大营的门口处，井月单手提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是个比何家那个木箱子小很多的长条形提手箱，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放了什么。 云棠接过来，直接放到了小桌上，抬手打开了箱子的盖子。 范哲看过去，发现里面赫然是一把绣着梅花的铁枪！ 不对，不能说是一把，因为它们是分散开的。 吴睿广面色一怔，接着立刻走过来，想要伸手去碰那分成了三节的枪杆和枪头。 云棠注意到，吴睿广的手都有些颤抖。 “先生……” 吴睿广收回手，赫然转头，带着点颤音问道：“这是何乐山拿出来的？” 云棠点点头，道：“正是，而且看他那样子，数量绝对不会少。” 云棠认识枪，但是确实没见过这样断成三节的枪，枪头一段，枪杆分成了两段，枪杆上面是简单却又十分有韵味的梅花枝条。 虽然枪杆现在还处于分开的状态，但是她已经能想象出它们连接在一起的样子。 看起来就很特别，很像是某个家族的标识。 第158章 梅花枪 她看了一眼范哲，发现范哲也是一脸的不解，可见这枪不像是什么武将中广为流传的样式。 也是，常见的枪都是一个长杆，哪里见过这种分成三段的样式，偏偏上面还有梅花。 就这一会，吴睿广的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内心到底如何，就不是旁人能看出来的了。 他问道：“何乐山有什么要求？” 云棠明白，吴睿广若是这样问，就证明，这枪确实难得，而且定然对大军有着极大的帮助作用。 “何家是做买卖的，何乐山野心不小，他想从现在开始，就定下何家为军队供给商。” 军队供给商。 确实，野心够大。 这样一来，只要吴睿广的军队一直存在，那何家就一直有买卖可做，有钱可赚。 打得一手的好算盘，不过有这些枪打头阵，这何家也算是有诚意。 吴睿广笑一声，道：“何乐山确实有头脑。” 就从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就能看出来，何家的这位家主，定然是感觉到吴睿广这支军队会越来越庞大，到时候光是军需物资就够人大赚一笔了。 云棠问道：“那先生是否要答应他？” 吴睿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一边抬手组装梅花枪，一边道：“这生意给谁都是给，何况何家能给我们提供这批枪，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他们毕竟还处在起步阶段，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用银子来堆砌的，即便是吴睿广自己是有家底的，但是也经不住一直坐吃山空。 他们的银钱来源，除了吴睿广的家底，就得是各个地方的地方财政来支持。 若是何家来做军需供给商，那价格方面自然是一切都好谈，省下的银钱也是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将士的衣物、粮草、医药等等，都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一处不花银子。 何家的根在宜州城，光是这点就够让人放心的了。 范哲对谁来做军商没兴趣，他好奇的是枪，终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殿下认识这枪？属下这些年耍的武器也不少了，刀枪剑都有涉猎，但是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 吴睿广开始组装枪头，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自然不会认识，因为这枪从来没有正式面世过。” 接着，不用云棠和范哲开口继续问，吴睿广便简单解释起来。 原来，这梅花枪产自永州尤家。 而永州尤家，是吴睿广的母族。 永州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所以当地的百姓基本都是富得流油，更不用提那些世家大族了。 而尤家，就是那世家中的世家。 当年，尤家的嫡次女嫁给了吴家那一代最有出息的儿郎。 说来可笑，那嫡次女图的却不是吴家这百年间和皇位的关系，而是为了所谓的情爱。 哪知吴家这个家族，像是从血脉里就与皇位分不开，吴家的儿郎也不会一辈子钟情一人。 吴睿广苦笑道：“我母亲是个烈性子，自从生下我之后，便与我父亲形同陌路。” 起码从他记事起，他的母亲与父亲便一点都不像是一对夫妻。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父亲其实早就有子嗣。 也就是现在在高堂上坐着的那位君主。 “我早就听闻我母亲的嫁妆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原本只以为是一些珍贵的财宝，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这梅花枪。” 他毫不怀疑这梅花枪的主人就是他的母亲，是因为他的母亲名字里就有一个梅字，而这梅花枝条的笔锋，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他母亲的画风。 也就是说，枪上的图案，是他的母亲在出嫁前，自己亲手设计的。 难怪，难怪母亲临终前，也要说让自己保护好她的嫁妆，说是念想。 至于母亲为什么不直接摆明了说出来，吴睿广也能理解，毕竟当时并不是只有他母子二人在场，他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说出这批枪的存在。 “不过我想，这批枪定然不是一直在这里的。” 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永州尤家虽然早就不是当年的盛况，但是也绝对不没落，起码给外孙藏起一批枪械的能力还是有的。 但是现在，还能有多少人记得永州曾经有一个尤家呢。 这批枪，大概是外祖家逼不得已遗留在这里的。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它们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云棠暗叹这世间的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说道：“那我便着人传信给何家，让他尽快来这里见您。” …… 闻家，云棠在提前征求过吴睿广的同意之后，便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闻震。 老爷子拿着那张何家的地图，说道：“确实是天赐良机，这批枪若是真的出自永州，那就真的称得上是上品了。” 同是杀人的武器，其中的差别不可谓不大。 起码闻震知道，反王那边就没什么好的器械。 如今吴先生手里又多了这样一批好东西，真是如虎添翼。 城中的这些事情，南边的几个千户所自然是不知情的。 南边一共有三个千户所，分别是正南方闻彻、西南方关奇、东南方洪承。 三人所带领的千户所，所有的军备都是最优级，但是却不会引起其他几个千户所士兵的嫉妒。 因为所有人心知肚明，他们别的方位的千户所面对反王，是有反应的时间的，可是闻彻关奇和洪承的这三个千户所，随时都有可能直接迎战反王。 十月十九的下午，关奇骑马来到了闻彻的营地。 他到的时候，洪承刚刚和闻彻切磋完拳脚。 三人一起进了闻彻的大帐。 关奇一口喝了茶杯里的凉水，道：“若是没有意外，就是今晚了。” 洪承点点头道：“我的线人也是这样传话的，他说，从今日晨起开始，李宏放便频繁出入各个营帐。” 这般反常，他的目的实在是太好猜了。 关奇嘿嘿笑了，道：“怎么着，咱哥几个谁打头阵？” 第159章 碾压 谁打头阵？ 闻彻语气无甚起伏，道：“咱们迎战便可。” 关奇问道：“如何迎？又怎么赢？” 闻彻勾了勾唇角，手指随意指了指外面的方向，道：“只是攻城，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没不少人，咱们不用想什么绝妙计策，只作正常迎战的准备就好。” 这话冷静，但是细细听来，却又都是傲然的意味。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光是攻城，反王就得损失不少人。 再加上三人到这里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加固了城墙，储备了相当多的油料。 洪承说道：“等到他们彻底明白攻城根本攻不下来，就是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只想守住宜州城，究其根本，还是要彻底剿灭反王。 “反王手里的兵马虽然看起来数量颇多，但是都是一些不经打的，到时候，也该让新兵练练手。” 三人的千户所里，都有很大比例的新兵青壮，这段时间一直操练着，也该看看效果了。 …… 入了秋，天色黑得越来越早了。 三个千户所正常进行夜训，重点集中在新兵的耐力上。 忽然，城墙之上响起号角声。 是敌军来了！ 排兵布阵早就是演练过很多遍了，现在这等情况，新兵们虽然心慌，但是也没忘记闻彻平日里对他们如何应对敌军所作的安排。 现在则是该上城墙的上城墙，该在下面接应的准备接应。 投石器、烧热油的器具都在城楼上备好了，现在需要士兵们做的，就是去到自己该去的位置。 “还有时间，都别慌！” 闻彻沉声喊道，一嗓子出来，很多人的心都稳了很多。 城楼上的士兵看得远，现在虽然给出了敌兵来袭的信号，但是就距离来说，一定是还没到的。 闻恒跟在亲哥身边，道：“这反王真够蠢的，玩夜袭还被咱们发现了。” 闻彻没时间理兄弟，看士兵们各就其位后，自己也大跨步登上城楼。 闻恒紧随其后。 登上城墙才会知道，远处的光景确实是一览无遗。 许是宜州城墙上的号角足够响亮，反王那边知道夜袭被发现，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点燃了火把，明目张胆地向着城门的方向移动。 离得近了，李宏放便着人喊话—— “吾主宏王已至，尔等宵小还不出来拜见！”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便跟着齐声高喊。 李宏放端坐马上，身前是拿着盾牌的士兵，他自己身穿铠甲，但是下面的那些人却还都是农家汉的打扮。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洪承和关奇也都登上了城墙，西南和东南的小城门也都被人守得死死的。 看出闻恒的疑惑，关奇道：“副千户足以守住小城门，我定是要来正南门这里看看这位反王的威风啊。” 洪承也点头，道：“东南和西南的门前都是深沟，不便于那些反贼攻城，他们不会去那里的。” 闻恒：“……” 突然就很想提醒一下洪承，其实他们跟着吴先生，在某种角度也是反贼无疑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专心看反王的好戏要紧。 刚刚的反王着人喊的话，音量很高，现在城内靠南的很多人家都亮起了灯火，一看就是都知道反王要开始攻城了。 闻彻吩咐道：“再次去嘱咐一遍百姓，安心待在家里便好。” 小兵应声而下。 关奇笑着道：“没错，就这点人，百姓们一点都不用担心！” 李宏放看着城墙上亮起来的火把，哼笑喊道：“城墙之上是何人？给你爷爷我报上名来！” 闻彻和洪承都不用张口，关奇直接就骂了回去。 “小小县城地头蛇，也敢攻我偌大宜州城！我倒要看看下面是什么脑子糊屎的玩意！” 李宏放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口水仗打不下去了，直接下令。 “先锋军打头阵，二队三队八千人，给我攻城！” 鼓声和号角声一同响起，其中夹杂着城墙之上架起弓箭的声音，也有下面反王大军的跑动声。 闻恒抬眼看去，就见这些人连最基本的护盾都没有多少，仅有的那些，还都是围绕着反王而展开。 见过送死的，没见过这样直接送死的。 李宏放原地不动，远不在城墙弓箭的射程之内。 闻恒骂道：“贪生怕死的东西，他自己倒是躲得安稳。” 闻彻瞄准一个跑得最为勇猛的敌兵，一箭射过去，稳稳地扎在了那人的侧颈。 一击毙命。 放下弓箭，闻彻道：“所以才说他好对付。” 这样的人，下面的人即便是因为他的狠辣，短时间之内只能臣服于他，但是终究不会长远的。 先前没有经过战事，那些百姓自然意识不到这件事，但是经过这次攻城战，李宏放的话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管用，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也许他也没有再次向百姓为非作歹的机会了。 李宏放亲眼看到了闻彻的那一箭，但是因为距离远，他又不像是善骑射之人那样眼力超群，自然看不清闻彻的面容。 只是能看清城墙之上站着一个身板相当出众的男人，拉弓放箭，令人望而生畏。 宜州城，竟然还有这样的能人？！ 李宏放的心里开始打突突。 闻彻只解决了几个看起来很是勇猛的敌兵，剩下的便不再动手。 守城的士兵们虽然疑惑，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他们都对闻彻形成了绝对的信任，只要闻彻安排好了差事，那他们的眼里就是只有自己的差事，至于其他的，若是有变动，也只要等通知便好了。 如此一来，没人因为闻彻的动手或者罢手而转移注意力，都是全神贯注地对抗着下面的敌兵。 因为夜晚的缘故，即便是敌兵也在射箭，但是城墙的垛口实在是很好的掩体，所以守城的将士们非常轻易就能躲过那些箭雨的攻击。 反观城墙下，敌兵们就没有那般幸运了。 首先是李宏放经验不足，所准备的军械根本起不到什么大作用，致使敌兵根本无处躲藏，少量的盾牌大部分分在了李宏放身边，正经攻城的士兵却享用不上。 另外，因为位置的差异，导致城墙之上的士兵们往下看，能非常明显看到敌兵们的位置，而敌兵往上看，却很难确定守城军的位置。 第160章 反王亡 眼看着第一波弓箭的数量快要消耗殆尽了，闻彻抬了抬手，道：“稍微放松一些，给他们点机会。” 关奇也道：“就是，你们这些弓箭手且轮流休息一下，让其他士兵也露个脸啊。” 推着石头和圆木的士兵们都笑了。 几位千户寥寥几句，其实很大程度缓解了他们的紧张。 城墙之上的氛围，是李宏放绝对想不到的轻松。 因为他们的这边的氛围很是紧张，所有所谓的将领都是低着头围在李宏放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这可怎么办！啊！都他娘的哑巴了！” 人家光是箭雨就射死他们将近三千人，更别提还有自己人拿不稳弓箭，直接射到自己人身上的，简直可笑！ “王爷别着急，死的那些本来也是我们充作先锋军的，现在知道了宜州城这群人的深浅，往后的攻城计划咱们可以再从长计议，我们——” “报！守城兵的弓箭好像不多了！王爷，咱们已经有人爬上云梯了！” 一个小兵跌跌撞撞地跑到李宏放这边，脸上沾着灰，但是语气很是兴奋。 李宏放闻言，立刻策马上前几步，果真见到那城墙之上少了很多弓箭手，连发出来的箭都不像是一开始那么急促了。 “哈哈哈哈，好！告诉士兵们，爬上城墙的人，老子重重有赏！” 他就说嘛，这宜州城早早地就不见人进出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弓箭，即便是召集人手临时制作，那自己这边也丝毫不差啊，没道理自己这边劣势明显，宜州城却一直占上风。 现在来看，果真是唬人的，也就一开始看着吓人，现在不就显出原形了嘛！ 渐渐地，反王这边的人手有不少都攀上了云梯，即便是守城将士往下扔滚木，也没拦下所有人。 关奇一直观察着局势，看着面前的几条云梯上都爬满了人，立刻觉得时机到了！ “准备热油。” 这一下下去，这几条云梯上的人都得废了！ 这不比射箭简单多了，他们上赶着爬上来送死，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闻彻从一开始就在城墙上叫人高喊：降者不杀。 是这些人自己选择了李宏放，那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热油被抬过来，关奇刚要下令泼下去，洪承攥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还是掀梯子。” 关奇性子急，现在只想着好好折磨一番这些来招惹宜州城的人，但是洪承觉得，还是得考虑自家殿下的名声。 虽说对待敌军怎么样都不为过，但是这样蓄意把人引上来，直接泼热油，还是稍微过了一些。 毕竟这些人不是敌国的敌人。 掀梯子是最好的方式，他们从这高度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也算是给他们的教训。 说白了，洪承不在意这些人死不死，他只是不想让他们的死，污了殿下的名声。 关奇深吸一口气，道：“好！听你的。” 说罢，他亲自上前，先是举刀了解了第一个要登上城楼的敌兵，一刀下去，即刻毙命，而这人后面的小兵们连带着被砸下去好几个，关奇收刀，握住了云梯的一截，接着毫不犹豫地推了下去。 一时间，尖叫声响起来。 就这一下，旁边还在爬梯的敌兵们，肉眼可见地生出了胆怯。 他们不知道，原来这上面还有这样力大无穷的守城军。 要知道，那云梯上可是站满了人，岂是能被轻而易举推动的！ 可是事实就发生在眼前，距离他们不足两米。 原以为守城军也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些只会干农活的老百姓，又或者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可是现在的情况距离他们所想的差距甚远！ 然而，守城军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机会了，先前的那句“降者不杀”已是仁慈，现在一切生死有命。 小兵们不如关奇力气大，但是两人推一个云梯也是轻而易举，一时间，那些爬上云梯的敌兵们纷纷如断了线的风筝，从高空直直掉下来。 爬到最高处的基本都是必死无疑了，但是下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原以为赶紧跳下云梯就好了，结果一个个纷纷被上面的人砸中，当场昏死过去。 李宏放见状骇然，立刻就想转身逃跑，但是闻彻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开城门！” 沉重的覆铁城门缓缓打开，李宏放听到声音一喜，抬头去看，结果就看到一个高壮的汉子端坐于马上。 李宏放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那个在城楼上最先射出骇人一箭的人！ 即便是坐在马上，也能看出来他比其他人都高出很多。 而此刻，闻彻没有拿弓箭，只是单手拿着一把长枪。 在他身后，是越来越亮的火把。 李宏放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是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发现确实是火把，而且是数不清的火把。 宜州城到底有多少人！ 李宏放高喊：“快撤！” 现在是黑夜，而他对这里的地势走向都很熟悉，只要跑回了县城，就安全了！ 然而不等他冲出乱糟糟的人群，闻彻已然追了上来。 “你、你到底是何人！” 闻彻不欲与他多说废话，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抬手，直接出枪。 李宏放见这人一点不多言，竟然直接上手，立刻又怒又怕。 不得已抬手阻挡。 但是他哪里是闻彻的对手，不仅没有抵挡住闻彻的攻势，连手中的大刀也被挑落马下。 闻彻直接一枪刺中了李宏放的左肩，手腕一拧，人就被他拖到地上。 在周遭打斗的敌兵们肉眼可见地慌乱了，再加上他们都是一些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农家汉，哪里会是宜州城新兵的对手。 闻彻用枪头挑起李宏放的刀，接着干脆利落地砍下了这位宏王的脑袋。 第161章 速战速决 颈动脉的血溅出去很远，闻彻表情不变，依然是端坐于马上，冷眼扫过一边不知该作何的敌兵们。 “反王已死，尔等还要执迷不悟吗？！” 洪承和关奇也骑着马在城门处杀了几个李宏放的亲信，高声道：“吴先生有令：降者不杀！”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所有的路安县小兵们面面相觑，最终陆陆续续扔掉了手上的兵器。 有刀、有枪，但是更多的，却是各种锄头和铁锨。 闻彻眼力好，眼瞅着就看到几个想要拿刀自杀的小兵。 长枪一扫，把那几个人的武器全部挑落。 他道：“想死会满足你们的，别着急。” 关奇反应过来，恶狠狠道：“既然要死，既然也对李宏放如此忠心，那也帮我们个忙，爷爷还缺几个杀鸡儆猴的鸡，看样子，你们几个就合适！” 那几个企图自杀的人立刻就慌了，他们不怕死，但是谁也不想遭受一些酷刑，那样是生不如死。 关奇才懒得管他们在想什么，招呼道：“来人，把他们几个绑起来。” 这一场仗打下来，其实才过了一个半时辰。 然而士兵们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更是第一次杀人，眼下血里的兴奋还褪不下来。 闻恒带人把降兵们绑在了一处，简单数过之后，闻恒道：“哥，路安县应该还有五千人。” 闻彻猜想，那五千人应该是李宏放安排来接应他县城的，但是他定是想不到，他连宜州城的地界都没跑出去。 叫了两个小兵，闻彻吩咐道：“去知府给吴先生送信。” “是！” 只要把南城门这里的情况说了，吴先生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 再者也得需要派个人去把路安县彻底拿下来。 至于那里剩余的五千人，自然是不足为惧的。 留下足够的人打扫战场，闻彻带人回城。 关奇和洪承此刻也都聚集在了闻彻的营帐，道：“索性他们也都不困，一口气把剩下的事都处理完。” 闻彻点头，道：“让那些来不及出来参与战斗的人来，参与打斗的人都回去休息。” 毕竟反王的事情没了，剩下分地的事情也不是轻松差事，该休息的还是得休息。 关奇玩笑道：“我还以为能轻松拿下路安县的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结果孬成这样。” 这李宏放，来攻打宜州城真的是一点脑子都不带，甚至连点计谋都想不出来，只想着让那些士兵往前送死。 洪承道：“由此可见，之前的县令比他还孬。” 所以由此可以见得，现在的世道都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连李宏放这样的人都能找到机会鱼肉百姓，这还只是在北地，那些南方的富庶地方，简直不可想象。 与此同时，知府府内，吴睿广其实一直都没有休息。 他虽然不像是闻彻等人得到了线人的消息，但是基本也能推测出来，反王大概率会选择在今晚攻城。 他所担忧的事情，不是闻彻等人会失败，而是担心他们会有人受伤甚至死亡。 即便知道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吴睿广心里明白，眼下才是刚刚开始，他自然不希望有人现在就倒下。 闻震和云棠今夜也都没有回闻家，而是一直守在知府府内。 因此，来送信的小兵一到，三个人就都聚集在了厅堂。 “此战我军共十三人受伤，两人死亡，敌方除了已经死的，剩下的均已投降，有几个想要自杀的，已经被三爷拦下，只等先生发落。” 云棠第一反应是胜了，接着就是意识到，有两个人死了。 她还是不能适应，但是这是必须要学着接受的，她也只能默默攥住了衣角，不露分毫情绪。 吴睿广赞道：“速战速决，三个千户都是好样的。” 小兵相当自豪，道：“三爷削了李宏放的首级，直接就让那些小兵们吓破了胆子，投降得更快了些。” 这样一来，路安县的人也能少死一些。 闻震点头道：“李宏放死不足惜，死得早也能让那些小兵们早点放下武器，于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吴睿广笑道：“阿彻勇猛无双，这军功是跑不了了。” 他这样说着，但是闻震作为闻彻的祖父，云棠作为闻彻的妻子，也只能笑着感谢了。 捷报已经知晓，吴睿广看着送信的小兵道：“你不必来回跑了，只找个人去南营那边送信，让三个千户明日回来。” 小兵应了声便退下了。 云棠和闻震也都跟着离开了厅堂，各自回房了。 因为知府很大，为了方便平日里处理差事，所以吴睿广专门派人收拾了几个客房，以备不时之需。 送老爷子回房后，云棠也由井月和井兰陪着回了客房，是个套间，井月与井兰住在外间，她自己住内间。 随着烛火的熄灭，云棠却是越发睡不着了。 她不知道闻彻有没有受伤，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反王之乱，就这样被消灭了，即便是路安县还有这五千人，但是只要他们知道了李宏放的死，一定是愿意马上开城门的，毕竟都是老老实实种地的百姓，一朝被李宏放胁迫着臣服于他，想来一直都是不情愿的。 原来，只要有能力强横的人主持公道，那些听起来可怕的战争也能被完全地挡住。 云棠想，她或许不能上场杀敌，但是她是真的愿意去给这些士兵们做足准备工作，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次日，不用吴睿广派人宣布消息，百姓间自发就口耳相传了胜利的消息。 “真打起来了？我都没听见！” “你住在北边，上哪听见去，我们住得靠南边一点才听得到。” “那反王还真的敢发兵，我看过东营的士兵操练，那气势，光是看着都叫人害怕。” “还真是，更别提南边的那几个千户所的千户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想必操练起来更有气势。” “那李宏放我看就是个傻的，招惹谁不好，偏偏来招惹咱们宜州城！” 第162章 买新衣 云棠走在街上，听到百姓们彼此谈论着这些事情，心里也更踏实了不少。 看来吴先生的到来，对宜州城的百姓来说，意义不可谓不大。 想当初宜州城的百姓们对反王是又恨又怕，甚至有的都想悄悄跑到路安县投降，只想着能活下来。 但是现在已经能感受到百姓们的底气了。 这份底气，正是一万多个青壮所带来的。 原来，吴先生把这些千户所分散到城中的各个方向，不仅是为了守好宜州城，更是要用这种方式，让百姓们一点点走出前段时间的恐惧。 她就这样逛着，慢慢地，就走到了南街。 若是闻彻等人回来，定然会经过这里。 但是她没打算在这里等人，闻彻关奇洪承三人回来，定然也会带着身边的副将，人多爱打趣，云棠才不会给他们机会。 买好了足够十多个男人吃的早饭，云棠回了知府府邸。 刚收拾后要用的名单和账册，门房来报，说是三爷几人已经到了。 吴睿广抬脚进了厅堂，闻震早就等在了那里，云棠从前院往这里走，半路上就撞见了闻彻等人。 闻彻没说话，只是眼神飞快地在她身上和脸上扫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关奇和洪承都有分寸，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开玩笑，倒是后面跟着的几个立了功的百户，因为是密阳村出来的，想要开口打趣几句。 云棠看出了他们的意图，率先开口道：“先生和副指挥使都在里面等着了。” 老爷子不在任何一个千户所任职，但是吴睿广相当认可老爷子的才能，所以任他为宜州城的副指挥使，十三个千户所都要听命于指挥使与副指挥使。 洪承道：“都先进去。” 于是一行人都跟着云棠进了厅堂，屋内，吴睿广和老爷子坐上首。 云棠自觉站在了老爷子的身后，一边听闻彻等人的汇报，一边把手边的册子查缺补漏。 她专心眼下的事情，自然不知道闻彻在汇报完事情之后，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眼下倒是没什么别的着急的事情了，就是路安县还是得派个人过去，那五千人若是降了，自然好说，若是不降，咱们还得多用点人手，把路安县攻下来。” 关奇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也知道，路安县那五千人拼死抵抗的几率，大概是零。 闻恒是跟着一起回来的，眼看着说到这件事情了，便站出来主动请缨道：“请吴先生给我个历练的机会，虽然不见得真的能打起来，但是劝降这种事，我也颇感兴趣。”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吴睿广自然应允，何况闻恒本身就因为武艺出众担任百户，这趟去也够格。 所有人都说完了，吴睿广看向云棠，问道：“可有要补充的？” 云棠确实还有些疑问，便拿着账册开口问道：“本次反王来袭，除了受降的那些士兵不列入计算范围，剩下的那些武器和骡马，可有具体数额？” 她看着一圈人，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闻彻的身上。 闻彻本就不要多话，像是计数这样的差事，自有百户或者副将来做汇报，他说的时候也就没提到这些。 现在云棠问了，他就冷静又精准地给了一串数字。 云棠下笔飞快，片刻示意自己这里也没问题了。 吴睿广笑道：“三位千户都辛苦了，今明两日在城内歇息，明日晚上赶回营地再继续练兵。” “是！” …… 出了知府宅子所在的大街，闻恒相当有眼色地把老爷子拉走了。 云棠：“……” 她刚要说话，闻彻看向了她身后的井月和井兰。 接着他又低头看她，道：“我陪你逛逛？” 云棠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就让井月和井兰去休息了。 等人一走，闻彻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这是在街上！ 云棠有点不适应，但是也没想着甩掉，想着这人昨夜不知道累成什么样，更是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 不知道他想去哪，云棠也不问，就这样被他牵着走。 再抬头的时候，眼前是一家成衣铺子。 云棠这才使了点力气，往后拽了拽他的手，道：“我没带钱……” 这成衣铺子可比普通的布料铺子贵不少，她身上的钱不够买啊。 闻彻却脚步不停，道：“够买的。” 云棠拗不过他，只想着，若是实在要买，就叫人送钱过来。 闻彻眼光一直很好，这是云棠从细枝末节中找到的结论。 甚至于上次让他给她带衣服，他都知道要把外衫和裤子搭配好。 现在选衣服，云棠也没有费心，就直接跟着他走就是了。 店铺掌柜迎上来，招呼道：“店里新上了不少款式，娘子和郎君要不要看看？” 闻彻点点头，掌柜的立刻带路。 他也是好不容易逮到了上门的客人，要知道，现在虽然没前段时间那么乱了，可是很多人还是不敢花大价钱来成衣店买衣服，他感觉自己这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上楼之后，闻彻抬手打断了掌柜的介绍，自己亲手挑了两套，眼神问云棠喜不喜欢。 云棠点点头，自是喜欢的，这成衣店的样式可比自家做的要漂亮不少。 “包起来。” 掌柜问道：“不试一下吗？” 要是买回去不合适，再来退的话，那他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闻彻这功夫又给云棠挑了一双鞋，头也不抬道：“不用试。” 她的衣服尺寸，他比她自己还要熟悉，看一眼就知道能不能合身。 “哦哦好的。” 最终，两人在成衣店挑了三套衣服，两套云棠的，一套是给闻芷的，两双鞋子，一双云棠的，一双陶氏的。 出了店门，云棠问他：“怎么有这么多钱？” 闻彻把剩余的银钱全部塞到她的荷包里，道：“提前预支的下个月的军饷。” 云棠：“……” 所以这是钱还没到手里，就先花出去了。 闻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道：“别担心，这次的战功赏银不会少，到时候你都收起来就好。” 第163章 军医 十月二十的下午，南营三个千户所的伤兵全部运送回城中心，至于在战场中牺牲的人，其家属的抚恤金已经被人快马加鞭送回了家里。 云棠最后查验了一遍抚恤金以及其他事项，确定没有遗漏了，这才放运送尸身的小兵们出城。 这两名战死的士兵都是一个地方的，此时便一起运走。 井兰看着云棠的表情，说道：“百姓们送了自家儿郎上战场，便是做好了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此时他们还能见到完整的尸身，已经是不容易了。” 云棠默然。 她自然知道，这次的战事发生在宜州城附近，加上己方受伤死亡人数都不多，这才能把尸体找回来。 可是要是以后再碰上更大的战场，恐怕那些战死的将士都没人能给收尸，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防止尸体腐烂于战场，防着被野兽啃食。 此刻能送他们回归故里，也算是幸事了。 “走。” 这边的北城门送走了战死的士兵，那边的南城门也送走了要去收服路安县的兵马。 闻恒到底是没上过战场，所以即便是这次的差事由他主持，闻震还是派了闻启随行，不必插手差事，只在旁边看护便好。 闻恒自去办差事，宜州城内的论功行赏却是不能耽误的。 因为此次剿灭反王都没用上其他十个千户所，所以这次的论功行赏也都是只针对南营的三个千户所。 这其中，又数闻彻的军功最高，赏银也最多。 因为差事办得实在是漂亮，加上并没惊吓的城中的百姓，折合反王和一些敌兵们的人头，闻彻共获得赏银十五两！ 下面的一些小兵们听到都躁动不已。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有的甚至是孤儿，之所以来报名，其一自然是不想让那李宏放来祸害宜州城，另外就是想着在军中寻一条出路。 事实证明，这条路没有错，看看人家三爷，只要够本事，养家岂不是绰绰有余。 除了闻彻，洪承和关奇因为共同守城，也都获得了一定的赏银。 接下来就是下面的百户和小兵了。 一次真刀实枪的战斗，让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脱颖而出。 所以说，这次的论功行赏不仅仅是为了鼓舞士气和分发赏银，更重要的，也是为了进行更为合理的军职调整。 像是闻彻手下的千户所，虽然实际人数有一千人，但是他所选拔的百户并不是十人，而是只有五人。 五人中，闻恒占一个，另外几个都是出身普通的本地青壮。 闻恒此次表现突出自是不用多说，另外的四名百户，有一人表现并不突出，反倒是下面一名小兵更加亮眼，闻彻直接做主把两人的身份做了调换。 被换下去的那名百户虽然羞愧，但是并不恼怒，心服口服地做回了小兵。 此外，许立群和许立泽在洪承手下当差，这次的表现也是相当的亮眼，兄弟俩的杀敌人数也是名列前茅，只不过军职上这次是没什么可以变动的了，只是得了不少的赏银。 关奇这边，余成轩和徐泊都从小兵中脱颖而出，直接替换下来了两名百户。 吴睿广看着名单叹道：“密阳村养人啊，这些儿郎假以时日，必将成大事。” 除了许立群和许立泽是闻家的亲戚，剩下的这几个表现突出的年轻二郎，竟然都是出自于密阳村。 论功行赏与剩下的十个千户所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将士们却也都关注着这次的军职变动结果。 等到消息一出来，每个队伍中的密阳村人都是止不住地骄傲，另外也都充满的干劲。 只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也是能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的！ 能够料到这种现象，于是吴睿广便让云棠派人去各个千户所传话。 道：以后的立功机会无数，眼下专注于练兵。 毕竟密阳村为何这次的表现如此突出？说白了，就是因为之前闻家人一直见缝插针地训练村人，虽然一时间是看不出什么效果的，但是真等到如眼前这样的战事上，便是十分亮眼。 …… 闻彻关奇和洪等三人都是二十一日下午就要走，所以在这之前，闻家特地把人都叫回来，好好在家吃个饭。 云棠回来得最晚，众人也都理解。 吴先生身边的武将都派去了各个千户所，这样一来，身边能用的也就是范哲和云棠。 见到云棠进了门，陶氏道：“阿初先去休息一下，稍后饭好了，我叫阿芷叫你。” 云棠也确实累到了，便没推辞。 回到房间还没等喝口水，闻彻便跟着回来了。 “若是太累的话，我和吴先生说一说。” 云棠摇摇头，道：“不是特别麻烦的事，只不过很多事情我都是第一次上手，难免要适应一下。” 何况她也很是喜欢这样的忙碌，总觉得能做成一件事就会给人很大的鼓舞，就像是种地、等待、收获，这个过程甚至比看到结果更加令人振奋，当然，若是结果也是好的，那就最好了。 闻彻闻言也就没再多说。 云棠说道：“军中的军医是个不小的问题，毕竟是以后都要随着大军走的，我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可靠的人。” 她知道闻彻在这宜州的地界认识的人多，所以希望能给点思路。 闻彻道：“文仲前几日给我送了书信，我因为在练兵还没来得及回，若是他愿意的话，这事就交给他办。” 云棠恍然大悟。 她竟然把何文仲这个人忘了。 何文仲虽然做的是药材铺子的生意，于治病救人一事上并不算是特别精通，但是他是十分可靠，这一点对于现在的大军来说，便是最重要的。 “我即刻给他去信。” 云棠说做就要做，实在不是她急性子，而是像是这种大军中的基础保障，真的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定下来。 女子兵中倒是有几个擅长医理的，但是光是女子也是不够的，她还需要更多的人。 闻彻拉住她的胳膊，道：“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写。” 第164章 开门迎对方进城 饭桌之上，没有过分的热络，但是也都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席间小石头吵着要找爹，严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老二和老四这趟顺不顺利。” 虽然明知道那路安县已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若是他们拼死抵抗，闻启闻恒也少不得要费点力气。 关奇道：“尽管放心好了，他二人此去定然轻而易举就能夺得路安县。” 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他们这些武将见过的战事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如今亲眼看到了那些路安县百姓的态度，由此就能推断出，剩下的那五千人定然也是想着赶紧脱离李宏放的。 闻启和闻恒这趟去，那些路安县的人，不说夹道欢迎，起码也不会阻拦他们进城。 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的生路。 陶氏原本也是担心的，现在听关奇一说，心下也安稳不少。 饭后，闻彻跟着云棠回了房间，拿过纸笔就开始给何文仲写信。 云棠是见过闻彻的字的，但是不妨碍她现在见到再次感慨。 “祖父对你们兄弟几人，定然是下足了功夫的，文武都没放下。” 闻彻一心二用，一边写信一边道：“小时候确实如你所说，但是后来稍微打大了一点，便都是更加倾向于武艺了。” 云棠能懂为什么。 世道艰难，各地都乱，家里的儿郎多是好事，若是都擅长武艺，那就更好了。 他放下笔，云棠拿过信来看，一边看一边不确定地问道：“他会来吗？” “若没有意外，会来。” “这么肯定？” “反正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来。” 云棠疑惑这人的胸有成竹，但是也没问，接着往下看，看到信的末尾，她问道：“姑母一家也要来吗？” 闻彻摇摇头，道：“不是很确定，所以我让文仲去问一下，若是能行，就一并过来。” 闻家和云家不一样，云棠的家人都是当地的本地人，可是无论是闻家人，还是闻姑母一家，他们对这里都没有太多的眷恋之情，再加上若是以后许立群兄弟俩一直跟着大军走，那闻姑母一家就更没什么必要继续住在阳兴镇了，哪怕是来城中和闻家人一起住，也更好些。 云棠听完之后点点头，道：“我哥之前还想着要跟大军走，但是小侄子实在是太小了，大嫂不舍得让大哥走。” 这样一来，云家人暂时就不用挪动。 闻彻想了想，道：“可以暂时这样，但是若是咱们以后走得远了，还是把家人都接上才更放心。” 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出来，云棠十分舍不得家人，而且除了顺清村的娘家人，还有顺通镇的云岚一家。 云棠道：“前段时间，姐夫家的生意受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姐姐想着，干脆换个地方做生意，我看信上的意思，应该是想来宜州城这边试试。” 若姐姐一家也能顺利在宜州城落脚，那云棠相信，爹娘等人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都会过来。 …… 路安县外，闻恒直接派人把反王的头颅刚刚举在枪头之上，路安县矮小的围墙之上，仅有两个在打瞌睡的小兵，两人看到这一幕之后，几乎是吓得腿都软了。 消息被马上送到了许仁的面前。 许仁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道：“开门迎对方进城，不得无礼。” 许仁本就是除了李宏放之外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他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当然是立刻照办。 其实就算是没有许仁的吩咐，他们也不会拼死守县城的，有野心是好事，但是起码现在还在路安县的这些人，都是只盼着能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而这只能算是最基本的请求，算不上野心。 许仁看到小兵们去做事，自己也立刻带人去了李宏放关押自己家人的地方。 原本以为李宏放就算是战败，也会爬着回来，但是现在这种结果其实也不算是出乎意料。 安顿好自己的家人，许仁本想着收拾东西，赶紧带着家人离开，但是在拿起包袱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可以试着向宜州城的那位吴先生表明自己的忠心。 要知道，现在哪里都不算是安稳，现在吴睿广有了宜州城，眼下的路安县也是他囊中之物，那自己为何不跟着这个明主呢。 县衙的大堂中，闻启和闻恒正坐在这里，手边是路安县的田产和户籍人口册子。 闻恒干不来这个活计，刚想让这边的人去找个先前在县衙里当过差的人，许仁就找上了门。 现在路安县的五千人，或者说都不够五千人，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千五百人。 闻恒随便挑了一个小兵询问原因，对方便道：“有些胆子大的，一见到王爷、呃，李宏放出了县城，他们就跑了！” 闻启和闻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机灵。” 就李宏放这种人，谁要跟着他起事啊，不跑还等什么？！ 闻恒是觉得，既然这路安县连个管事的都找不出来，那就得给宜州城那边去信，请吴先生派遣两个人过来。 还没等吩咐去呢，许仁就来毛遂自荐了。 许仁拱手行礼，道：“鄙人许仁，曾被反王李宏放逼着做了军师，但是那是因为他绑了我的家人，现在既然反王已死，鄙人愿意为吴先生效力，来回报这份恩情。” 闻恒哼笑道：“许仁？” “正是在下。” “我是不认识你，但是你是否觉得我们吴先生过于不挑了，还得请你这个和反王同流合污的人来同行？” 简而言之：你算个什么东西？ 闻恒懒得管这许仁是否有什么苦衷，他既然没有在这路安县动手，就是不想再牵扯出什么麻烦事。 若是这许仁足够聪明，老老实实做他的平头百姓就够了，若是还想着钻营取巧，闻恒才不会给他机会。 许仁面色一变。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吴先生那里一点机会都没有。 闻启把闻恒拉到一边，自己上前说道：“你曾经替李宏放出过主意，这些都是抹不去的事实，吴先生身边能人济济，并不缺你一个，若是真的想要造福百姓，路子多得是，不必非要跟着吴先生。” 第165章 戚婧霜赶赴路安县 路安县消息传来的时候，闻彻和关奇洪承等人已经离开了城中心，回到了南营。 云棠为闻恒感到高兴，对吴睿广说道：“阿衡能拿下这这趟差事，已能证明路安县全部安稳，先生自可派人去稳定局面，处理剩余问题便可。” 吴睿广笑道：“我原以为这趟差事起码需要两三天才能完成，毕竟，路安县大小也是一个县城，剩下的几千人若是有野心，那肯定也会闻恒等人稍加为难，没想到如此快就传来了好消息。” 闻震笑道：“百姓们都是想活命要紧，如今宜州城兵力强盛，先生治下有方，百姓们的日常生活都得到了恢复，路安县不会不知道这种境况，他们自然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说到底，百姓们并不关心皇位上坐的是谁，换到县城自然也是如此，谁来当大官重要吗？ 就算是县城有县令管辖，只要县令不危害百姓，百姓们也都是接受的。 所以这样一来，自然是谁对百姓好，百姓就拥护谁。 吴睿广笑道：“那您老觉得该让谁去路安县主持大局？” 路安县毕竟不属于宜州城，对于永州来说，路安县也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位置。 但是如今出了反王这样的事情，盯着这里的人必定不会少。 吴睿广虽然是以维护宜州城百姓的名义，击退了反王，可是直接过去也显得不恰当，然而路安县现在已经没有能够出来主持大局的人。 可以说，就算派一个平庸无能的人过去，这在外界看来，路安县也已经是宜州城吴睿广的地盘。 吴睿广思索着转头看向云棠，问道：“云棠，可有别的想法？” 云棠确实心里有别的想法。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吴先生，路安县现在已经没有动乱和战争，所以，重中之重，乃是让百姓回归到原来安稳的生活，而这其中更为重要的自然是田地。” 既然已经是闻恒拿下了路安县，那带兵镇守路安县的人选，就算是闻恒也无关大局，因为最重要的还是要让一个懂得账面，懂得分地的人来去理清路安县的弊病。 闻震闻言看向孙媳问道：“你可有人选？” 云棠笑了笑，说道：“孙媳的很多理账之能，都是从多位能人中汲取而来的，无论是樊阳朔樊先生，还是玉晴还是戚姑娘，都是十分具有才能的，所以此次路安县之行，孙媳倒是觉得戚姑娘尤为合适。” 吴睿广来了点兴趣，挑眉笑着问道：“为何独独是她？” 云棠道：“实不相瞒，戚姑娘之才能绝不在我之下，相反，我看她在宅子里每天闷着，她的一身才能无处施展，觉得甚是可惜，倒不如让她去路安县，为百姓做一点实事，这样既对她自己有所帮助，又能对百姓造福。” 多出去看看，心情肯定也会更加开阔。 吴睿广对于戚静霜的了解没有那么多，所以转头看向闻震问道：“您老觉得如何？” 闻震自然是相信自家孙媳的判断，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云棠的主意。 等到晚上回到闻宅，云棠便把戚婧霜单独叫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把来龙去脉说完之后，戚婧霜双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没有说话，但是云棠能够感觉出来她浑身的紧绷。 但是这种紧绷不同于抵抗，反倒是一种情绪上的波动。 起码云棠觉得这种与平日不一样的情绪波动是好的，像是一种生机。 良久，戚婧霜说道：“你能在这种事上想着我，我也很感激，既然你已经向吴先生举荐了我，闻老也同意，那我愿意去试一试。” 云棠这才说道：“我会安排两个女兵跟你一起去，那地方虽然说只有四弟在带人看守，但是你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就算会有一些闹事的人，四弟也一定可以压下去。” 这也是云棠考虑让戚婧霜过去的原因之一：起码她不害怕闻恒。 若是其他的男人在路安县看守，她担心戚婧霜会害怕。 次日，云棠便在饭桌上对一家人宣布了这个消息。 张氏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没有说话。 反倒是严氏有些不高兴，看着云棠道：“老三媳妇，你手中既然有这样的权利，为什么不想着自家人？不过是去看一看账本而已，算一算数额，这些我们都能做。” 别以为她不知道，只要是在军中领了差事的，都能领到军饷。 这种事情怎么能轮到外人呢？自家又不是没有人了。 云棠面色不变，严氏说话的时候，她的筷子不停，照旧是该喝粥喝粥，该吃饭吃饭。 等到咽下一口粥之后，再对严氏说道：“大伯母要是有为百姓造福的心，那我也甚感欣慰，若是如此的话，我也去向吴先生举荐一下大伯母，您看一下自己擅长什么，与我说好，我自会去向吴先生面前回禀。” 云棠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的咄咄逼人，但是却叫严氏有些面红耳赤。 她一个深宅妇人能懂什么，只不过就是一时间气不过这样能够领到月前的好差事，轮到了外人头上。 孔氏自然是在自家老伴的口中听闻了这件事。 她也非常认可云棠的做法和选择，何况自家老四的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乐得在这件事上推一把。 此时，老太太淡淡开口道：“吴先生用人自然不会受任何人的干扰，虽然是阿初举荐了婧霜，但是肯定是吴先生也觉得婧霜必能担任此差事，才会点头同意的。因此我要你们始终牢记，咱们只是在吴先生手下替他办事，不要有任何别的心思。” 严氏自然知道这话是在点她，此刻却也只能默默地拿着筷子继续吃起了饭，没有再说话，反正儿子和丈夫都在大军中任职，她也不缺钱的！ 云棠转头看了一眼戚婧霜，双眼饱含安慰，她希望戚婧霜不要多想，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路安县的差事事不宜迟，于是戚婧霜在吃过饭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孔氏则是回房亲自书写了一封书信，拿腊油封好，递给了戚婧霜。 “只管交给老四就好，他会明白的。” 云棠看着老太太这一动作，心中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信中写了什么，多半就是让四弟不要太过鲁莽和冲动，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让人家姑娘受委屈。 第166章 路还很长 云棠在送戚婧霜出了内城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多送了，站在原地目送骡车走远。 只是还没等她带着井兰与井月回到知府府邸，路上就见到很多百姓脚步匆匆地往内城赶去。 她心中一紧，生怕闻家与吴先生那里出了什么事，于是也赶紧带着井月和井兰快速赶回知府，没想到路途中间却陆陆续续听到百姓们对于吴先生的千恩万谢。 原来不是她以为的出事，而是百姓们集体到这里感谢吴先生。 “没想到反王真的被剿灭了，之前说的时候我还当自己做梦呢。” “路安县现在也算是吴先生的地盘了，我就不信，还敢有人再作乱。” “反王的事情一解除，咱们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了，你是不知道啊，我们之前一家人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出事。” “吴先生于我们有大恩啊！” …… 云棠听到这些话，心中越发安定。 无论怎么说，反王现在已经清除，宜州城的事情只剩下分地等差事，都是相对好办的事情了。 吴睿广在听到外面百姓的声音之后，便带人走出来。 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拱手道：“诸位不必谢，反王的事情能解决，也都是因为各位自家送出的儿郎，因此才摆平了这场祸事，我只不过是起到了一个组织的作用而已。” “吴先生不必自谦，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些人就算真的手里有人，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对对对，说的对，有吴先生，我们才可以有这么多的劲拧在一起，如此才不怕那反王来。” 经过了这件事，云棠能够感觉到，百姓们对于吴先生的肯定与追随越发的坚定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日子，云棠依旧很忙，但是因为有樊阳朔等人的帮助，所以手中的活也算是能够排开的。 宜州城中的事情，主要就是之前林庆玉对于很多富户的剥削和财产田地的霸占。 因为之前都是林庆玉在宜州城只手遮天，所以这些富商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现在自然是不一样了，云棠按照原本的数额分发回去，如此一来，那些富商对于吴睿广又多了很多真心实意的拥戴。 宜州城的事情好解决，反倒是周遭县镇、村镇的一些地方不太好解决。 初步拟定出来分地的章程，云棠便和几个千户分别带人出发了。 因为兴县是老家，所以云棠与闻启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兴县。 在兴县，闻启因为手里已经有了现成的章程，便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只让云棠自己回娘家看一看亲人。 云棠也不推脱，她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家人了，而且她这段时间也彻底学会了骑骡子，于是身边带着井月和井兰，直接一路骑回了顺清村。 骡子进村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云棠一一和乡亲们打过招呼便回到了自己家的家门口。 一眼看到的就是乔氏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乔氏看到云棠来也是一脸的惊喜，赶紧站起来迎接，一边走过来一边还大声喊道：“娘你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付婕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还以为家里怀来了坏人，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自己许久没有见到的女儿。 付婕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赶紧扔下手中的菜迎了上去。 她揽着云棠，能明显感觉出自己女儿瘦了很多，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云棠听到这话才意识到，原来很多消息还没有传到下面的镇子和村子里。 顺清村本来就临近山脚，消息更是不甚灵通。 于是她赶紧三言两语把反王的事情说完，之后看着娘和大嫂安心了下来，她这才接着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给百姓分发田地的，反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宜州城必定会安稳一段时间，娘不用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付婕道：“你姐姐也跟我们说过你的消息，你们姐妹两个联系倒是频繁，就是咱们村子里收信、送信都不是那么方便。” 云棠笑笑没说话，她确实与姐姐联系的更多。 转头看向乔氏怀里的孩子，云棠拍拍手便接了过来抱了一抱。 小小的孩子现在还像一个小肉团子，云棠抱着心里就喜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银手镯给孩子戴上了。 她现在手里有银钱，且还是自己挣来的，所以花起来也很是安心。 乔氏知道这是她的心意，见推脱不过便也收下了。 付婕一边握着女儿的手，一边还担心的问道：“你们这样跟着吴先生去做大事，那家里的地怎么办？闻家也一直不回来了吗？” 她更想问的是，女儿是不是也要越走越远呢？ 云棠脸色复杂，但是还是说道：“我们在大军里做事，有军饷可领。” 至于闻家，她虽然没有和闻彻说起过这件事，也没有正式地问过他，但是心里其实也隐隐有种感觉，就是闻家一定会跟着吴先生越走越高，以后，大概率是不会再回到密阳村了。 就连之前的田地房子和骡子一些东西，云棠也随口问过孔氏。 老太太慈祥笑道：“那些东西已经以便宜的价格卖给村人了。” 他们本就不是密阳村的人，如今，家里的爷们要出去闯荡，女人们也自然不能拖后腿。 她们就算帮不上忙，也要尽量守在他们身边，让他们能够看到，这样也更能安心。 付婕能够听出来女儿的意思，眼眶又红了一层，但是她不会说出阻拦女儿的话。 该走什么样的路，自有年轻人自己去判断，付婕也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够选择适合她自己的路。 午时，有井兰井月在一边帮衬着，娘几个很快就做出了一桌子的饭菜。 云鹤之和云广良看到云棠的时候，也都是满眼的心疼，可是听到云棠说起宜州城的情况，他们也都感到很是庆幸。 云鹤之道：“闻老爷子是个有规划的，阿初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便好。” 云鹤之能感觉到，这条路还有很长。 第167章 桃李村付家 分地的进展比云棠想象得要更快，或者说，她低估了吴先生在村镇百姓中的威望。 以兴县为例，下面的几个镇子的保长全都是自发地来到了县城，主动交上了每个村子的田地经营情况。 闻启派人挨个村子暗访过，得知保长所交上来的数据确实都是实情。 这样一来，闻启和云棠便不需要挨个村子都要跟着去分地，只需要在所有分地结束后，去抽查几个村子就好了。 三天后，云棠选了桃李村来了解分地的情况。 闻启问道：“若是没记错的话，弟妹的外祖家是不是就是桃李村的？” 云棠点点头称是，道：“也是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去看望长辈。” 闻启连连点头，道：“理应如此。” 云棠带着井月和井兰出发，到达桃李村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一进村子就能看到很多的果树，有的已经采摘完毕了，有的还在生长。 井兰左看右看，道：“这村子真好，果子都吃不完。” 云棠笑笑，心想确实如此。 她小时候跟着娘来外祖家，每次来都有吃不完的果子，临走的时候还总是要带走一大筐。 小时候不懂为什么只有桃李村能种果树，待到长大了些，才知道，原来不是别的村子不想，而是无论是地形、土壤还是水源，都是无法攻克的难题。 桃李村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这里的村民能够以此为生，但是相应的，盯上这个村子的土地的人也是不在少数。 所以云棠才毫不犹豫地选了这里来检查分地的效果。 付家的房子就在主街旁边，所以很是好找。 云棠到的时候，付老爷子付康顺正在和付家舅舅付凌搬运果篮。 都是一些半人高的果篮，搬动的时候，需要两个人一起使力，这样才不会把篮子里的果子挤压到。 舅母高氏正在一边折果树的枝条，都是多余出来的，折好了收集起来，就变成了好烧的柴火。 听到骡子的声音，三人一起回头，看到云棠从骡子上下来，都是一脸的惊喜。 高氏动作麻利，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迎上去，高兴道：“阿初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云棠也高兴，一边任舅母握着自己的小臂，一边跟着往院子里走，笑着道：“我娘惦记这边呢，正好我有机会能过来，就过来看看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 跟着高氏进了院子，云棠一一叫过付康顺和付凌。 付康顺道：“家里的果子都收得差不多了，阿初来得正是时候，等会叫你外祖母给你多多拿点。” 付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憨厚笑道：“你外祖母这两日还念叨你和岚岚呢，知道你来不知道多高兴。” 外祖母陈氏听到动静也走出了屋子，看到云棠也是满脸的笑意。 一家人坐到堂屋里，云棠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井月和井兰。 付家人都不惊讶，关于云棠随着闻家人去了宜州城的事情，他们也从付婕口中听到了一二，再结合最近听到的消息，便知道云棠过得肯定不错。 付康顺原本还担心外孙女的安危问题，现在看到她身边还有人保护，这才彻底放下心。 “吴先生在宜州城一切顺利？” 云棠笑着道：“都顺利，现在反王已死，百姓们的地也都分好了，大体上都是好的。” 高氏道：“这分地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呢，你都不知道，我们一开始接到要分地的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呢！” 果树赚钱，谁都知道，也是谁家都想多种，但是那些好地都是被镇上或者县里的一些大户给钻营走了，小老百姓哪里有能力去抢，竭力保住自己手里有的就很不容易了。 原本也都认命了，但是谁也没想到，那位吴先生的手段如此干脆利落，能解决了反王也就算了，竟然还能给百姓把土地给拿回来。 说到这里，付凌忍不住问云棠：“那些富户会不会心存怨恨，暗地里来找麻烦？” 毕竟拿到手里不算数，一直守得住才行啊。 云棠能理解舅舅的担心，于是安慰道：“这些地，大部分都是那些人见势不对，主动交出来的，少有的一些不愿意交地的，也都由吴先生派人出面，一一制服，所以现在但凡是分到手的地，咱们就安心用就可以。” 说句实在话，这宜州城都是吴先生的了，那当然是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听到云棠的解释，付家一家人这才更安心下来。 云棠抬眼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不见姨母和表兄表姐？” 她的姨母如今尚未出嫁，表兄表姐都是舅舅家的，平日里就更是疼爱云棠这个最小的妹妹。 只不过虽然表兄和表姐都比云棠甚至比云岚的年纪更大，却也是还没成家。 陈氏道：“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别的村子卖果子了，都是新鲜的果子，想必十分好卖抢手，所以紧赶着就出去了。” 付家很是疼爱下面的小辈，所以像是这种走街串巷卖果子得来的银钱，也都是由着他们三个去分。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索性先别干活了，准备午饭。” 外孙女登门，陈氏自然得好好准备些新鲜可口的吃食。 付康顺和付凌还会是接着去院子里忙活，云棠带着井月井兰与陈氏高氏做午饭。 高氏拦着不让云棠动手，道：“哪能让你动手做饭，歇着！” 云棠一边卷袖子一边玩笑道：“舅母别把我当外人，我这手艺随了我爹，外祖父可喜欢了。” 高氏被逗笑，本身也不是扭捏的人，也就不拦着了，由着云棠来。 几个女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陈氏还问起了闻彻。 “你娘说他得打仗上战场，是真的吗？” 云棠面色不变，不想给家人传递担忧或者焦虑的情绪，道：“是真的，不过他身手不错，又有好几年当兵的经验，您不用担心。” 到了现在的境况，无论如何，闻彻肯定都是不会退下来的，他想给家人搏一个更好的前程，云棠愿意相信他。 第168章 再见张巧兰 吃过午饭，云棠把这次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先是付婕给陈氏的一双鞋子，老太太看过之后就稀罕地收了起来。 云棠也从城里给舅母姨母和表姐买了东西。 “是城里姑娘们都在用的面脂，我瞧着是要比咱们用的面脂好很多。” 付家的条件一直不错，但是也没到要去城里买东西的程度，所以高氏见了这东西很是喜欢。 “你姨母和表姐就爱一起倒腾这些东西，见了指定高兴。” 云棠道：“用着好我就时常买了带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个白色盒子的面脂递给陈氏。 “知道外祖母不喜欢有味道的，这个没有，外祖母一定要用啊，省得手脸干裂疼痛。” 尤其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真等到了寒冬，冷风吹来是真的难受。 老太太又是高兴又是嗔怪道：“外祖母都是老婆子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 云棠直接给放在了桌子上，故意逗趣道：“舅母帮我盯着外祖母，要是我下次再来送的话，这盒没用完可不行。” 高氏笑着连声应道。 娘几个高兴地说着话，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 “这是哪个招人稀罕的甜豆子回来啦？大老远就听到娘和嫂嫂笑。” 云棠转过身，刚好付娅撩开帘子进屋。 看到云棠的瞬间，付娅眼睛都亮了，道：“阿初来啦！” 因为付娅的年龄不大，所以云棠云岚与这个小姨母的关系一直很好，很是聊得来。 当下两人就热聊起来，没一会表姐付清悦也进来了，看到云棠带来的面脂，都喜欢得不得了。 付娅把玩着面脂精致的盒子，道：“如今虽然朝廷立不起来，但是也算是给了有能耐的人机会，阿初，你和闻家人，都是有福气的人。” 有没有福气，云棠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愿意做那种把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的那种人，只要有机会，自己一定要试着去抓住。 午后临近傍晚，云棠在表兄付元宇的陪同下，简单地去了解了桃李村的分地情况。 付元宇和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都熟悉，所以打听起事情来很是容易。 云棠听着一家家满意的话语，心里也越发安定。 回程的时候，付元宇问道：“阿初，若是我想去报名参军，你觉得可行吗？” 付元宇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但是没多长时间，所属的大军就战败了，他们作为新兵也被放回了家乡。 现在付元宇看着闻彻那些人能立战功，心里是真羡慕。 闻家人能上的都上了，云棠自然不会觉得当兵有什么不好，但是问她的人是表兄，那她就不能不考虑舅舅舅母的心情。 “依照舅母的性格，她不会拦你，所以表兄，你若是真的拼个前程，去试试也好。” 付元宇点点头，一丝犹豫都没有，道：“这次你回宜州城，我和你一起回去，但是咱们的关系就不必说出去了。” 云棠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不想因为闻家付家的姻亲关系而被特殊对待，另一方面，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快要走到主街的时候，云棠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如果她刚刚没看过的话，刚刚拐进小路的那个身影，应该是张巧兰。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付元宇察觉她的动作，疑惑问道：“阿初看见什么了？” 想了想，云棠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事，先回家。” 付家人又都不认识张巧兰，即便是给她送嫁过的表兄，也仅仅是在闻家吃了一顿饭，想必也是没有见过张巧兰的。 往前走着，云棠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那条小路。 一截衣角转瞬而逝。 果然，就是张巧兰。 想必她也是看到了自己的，但是也不敢确认，所以才会等到这里想再次确认一下。 云棠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张巧兰的婆家有桃李村的亲戚。 所以若是真的不是走亲戚，那张巧兰来这里的原因就值得推敲了。 回到付家，云棠随口向舅母高氏打听道：“舅母，村子里最近有婚嫁之类的喜事吗？” 高氏一边摘菜一边道：“前段时间人心惶惶的，哪里有人家会有闲心操持这种事情。” 云棠点点头，还没等继续说话，高氏忽然又道：“哎不对我想起来了，虽然没有大操大办的喜事，但是我印象里，马家的那个瘸腿儿子前段时间倒是带回了一个姑娘，也没办席面，但是人家那就是两口子过日子的样子，估摸着是一对。” 云棠眉头一皱，问道：“舅母你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吗？” 没等高氏说话，身后的表妹付清悦开口道：“是叫张兰兰。” 高氏笑道：“你这丫头知道得倒是挺多。” 云棠在嘴里无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张兰兰。 她又回想了一遍自己那一眼的印象，再次肯定，那就是张巧兰。 不是来桃李村走亲戚，而是和这里的一个男人过起了日子、做起了夫妻。 这样一来，那王家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情况。 这样的事情，闻家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张氏竟然也不知道。 高氏察觉到外甥女的反常，连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云棠现在的差事，付家人都是知道一二的，不由自主就开始对云棠产生了很多的信任和依赖。 云棠想了想，还是把张巧兰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自己看到了，等到回了宜州城，肯定也是要告诉闻家尤其是张氏的。 付家算是姻亲，现在又和张巧兰同在桃李村，该知道了解的就得知道了解。 简单说了一遍，不过没提到张巧兰对闻彻的心思和所做的那些事情。 高氏把手里的菜放到一边，道：“如此一来，只有三种可能。” “哪三种可能？” 高氏脱口而出：“一是那王家把她休了，她不敢告诉张氏那个姑母，所以自己又找了一个爷们；二是她和王家和离了，自己又找了一个；三嘛，也可能是她和王家处不好关系，所以自己跑了，王家不知道她来了桃李村。” 第169章 “真想去？” 张巧兰到底是如何来到的桃李村，她和王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都轮不到云棠来管，所以云棠只是在心底记下了这个事情，只等着回到宜州城之后，告诉给张氏就好了。 付元宇在告诉了一家人自己的打算之后，果然得到的都是支持。 付康顺道：“出去闯闯也好，哪怕出不了头，也算是见见世面了。” 老爷子能清楚地从外孙女的身上，感觉到她的那种变化，这样的转变，一定是要经过很多的事情、学到很多东西才能发生的。 努力种果树也是为了后辈能生活得更好，而现在有另一条路，他当然也不会拦着孙子去试试。 老爷子都这样说，付凌高氏两口子就更加不会阻拦了。 即便付元宇也没个兄弟，即便他还没有娶妻生子，上了战场就可能会丢掉性命，但是这都不会是他们阻拦儿子的理由。 云棠对于外祖父一家的表现，完全没有任何的意外。 想想也是，姨母和表兄如此任性，到了这般年纪还没有成亲，家里还从来没有催过，只是这一点，就是很多人家做不到的宽容和包容。 高氏长舒一口气，立刻就去给儿子收拾东西。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这次不是普通的出门，这是要去当兵打仗啊。 趁着这会，云棠也和外祖父舅父简单介绍兵营里的一些官职制度，并且也说了吴先生的未来抱负。 “……所以，宜州城自然不会是终点，我们等到宜州城彻底安稳下来之后，也会继续前进。” 她说这些，也是想让外祖父等人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是即便表兄不会在战场上出现意外，短时间内也很难频繁见面了。 付康顺默了会，接着还是说道：“去，咱们这地界还是小了，可是就是咱们这小地，现在却过得比别的地方都好，就冲着这一点，吴先生也该走到更远更大的地方去。” 云棠点点头，她知道，老爷子一向是明理的。 屋里安静下来，付娅开口了：“阿初，姨母能和你走吗？” 云棠听到这话，立刻抬眼看去，一屋子的人，包括刚刚收拾好东西的高氏，都直直看向付娅。 付娅神色不变，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只是看着云棠。 “能吗？” 云棠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自然是可以的，但是——” 她看向外祖父和外祖母。 姨母是二老最小的女儿，也还没有出嫁，现在宜州城又不是那般动乱了，二老肯放姨母出去随军吗？ 付娅作为当事人，自然也能想到云棠的顾虑。 她在得到云棠的肯定之后，接着就坐到了陈氏身边。 “娘也是知道女儿的性子的，性子野，渴望外面的世界，如今随军这个机会虽然不是那么的安稳，但是实在是难得，女儿想去。” 陈氏面色复杂，先是拍了拍女儿挽着她手臂的手，接着看向家里做主的老伴。 付康顺的目光一直都在小女儿付娅身上。 他自己的亲闺女，他自然知道她的性子，想来她现在既然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了，那就肯定不是突发奇想了。 “真想去？” 付娅连连点头，生怕亲爹看不出来她的迫不及待。 付康顺叹了一口气，是同意的意思。 不同意能如何，依照这个小女儿的性子，他实在怕她哪天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跑出去。 与其是那样的，倒还不如现在点头同意，好歹能多给她准备点东西。 …… 因为分地的事情很是顺利，所以云棠和闻启即刻就要回宜州城。 在兴县县城会合的时候，闻启看到付娅和付元宇也没太过惊讶，确切地说，因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有新兵加入他们的队伍，所以对于这种事情，闻启也是习惯了。 回到宜州城之后，云棠先带着付娅和付元宇来了知府府邸，闻启要汇报兴县的分地情况，自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几人到了才知道，他们是回来最快的一批。 闻震道：“也就是兴县如此顺利了，其他的地方，即便最终也能完成分地，但是阻挠却不少。” 兴县毕竟是吴睿广“出名”的地方，兴县的那些占地大户能如此痛快地交出土地，一是因为想要在吴睿广面前卖个好，二也是知道吴家和闻家的能力以及底线，明白自己终归是守不住那些土地的，如此一来，倒不如痛痛快快交出去。 云棠皱眉，她是没想到，原以为其他的地方也像是兴县这样一切顺利。 吴睿广笑笑，道：“别担心，即便是进度慢了一些，结果也肯定如意。” 吴睿广自己出身富贵，他太知道那些大户的心思了。 他们既然明知道这地是非交不可了，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故作姿态。 其实无非是想在普通的平民百姓面前保住点颜面，不想那么老老实实地把地送给平日里瞧不上的贫民百姓。 不算是大事，吴睿广在分地的千户出发之前就有所预料，也提前吩咐了：只要不太过分，不必太较真。 总归是要把地交到百姓手里，中间能不起纠纷就不起纠纷，毕竟百姓还要在那里生活。 世间并非非黑即白，只要那些大户愿意交出土地，吴睿广也不是非要把他们一棒子打死。 云棠和闻启看到吴先生的镇定，也就都放下了心。 云棠转身介绍付娅和付元宇。 闻震没见过付娅，只见过付元宇，但是他是知道云棠有一个还没出嫁成亲的姨母的，现在看到就能对上人了。 至于付元宇，老爷子其实见到这孩子的第一面就很是喜欢了。 只不过当日云毅和付元宇送嫁完就走了，老爷子也没来得及去和他多说。 吴睿广是一个都不认识的，正等着云棠来介绍。 “祖父，吴先生，这位是我姨母，付娅，听闻我为女儿身也能在军营任职，所以也想来看看。” “这是我舅父家的表兄，曾经也上过战场。” 付娅和付元宇走街串巷卖果子，自然是不畏惧和人交流的，在云棠的话音落下之后，二人依次上前说话。 付娅身上的一股机灵劲是藏也藏不住的，加上她因为没有成亲，更是得付家老两口的疼爱，所以实际年龄很是显小，吴睿广和闻震看她，跟看云棠是差不多的。 闻家和付家有姻亲关系，自然先开口了。 “我听云棠的祖父说起过，说你父母很是能干，家里的果园打理地井井有条，现在看到你，我更加肯定此言不虚。” 不是说付娅市侩，而是她身上那种大方和待人接物的劲，实在很是讨喜。 付娅道：“听您老这样说，我才放下心呀。” 闻震笑着问她：“为何这样说？” 付娅坦诚道：“从您眼里看到自己还算是能拿得出手，不然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闻震扑哧一声笑了，站在一边的云棠也跟着勾唇。 吴睿广也和善开口，道：“既如此，你就先和云棠一起共事，等到我们更旺完善一下大营，且再看看你能做什么。” 付娅自然道谢，抬步站在一边，对着云棠眨了一只眼睛。 付元宇的身板往这里一站，都不用多说，自然就知道他是要走武将的路子，而不是文官。 付元宇不想因为云棠的关系，让闻老爷子和吴先生直接给他安个百户或者其他职位，所以主动开口道：“元宇想从小兵做起，并且不暴露和阿初的关系，希望吴先生和闻祖父成全。” 闻震暗自点头，微微转头看向吴睿广。 吴睿广自然是不嫌军营人多的，何况是付元宇这样的身板的，既然上过战场，也算是有经验，如此一来，就算没有云棠的关系，吴睿广也相信面前的青壮能自己闯出来。 “这事自然不难，你只管挑个想要跟随的千户，拿着户籍证明自去营地寻人就好。” 付元宇肉眼可见地开心，在问过之后，一点没耽误，和云棠告别完就直奔东北营地。 付娅和云棠站在知府的后门送他，看着他的背影，付娅问道：“东北营地是谁任千户？” 云棠都没用回想，直接开口道：“是来自密阳村的韩锐立，表兄估计不想去闻家人所带领的营地，怕被认出来。” 万一被认出来了，付元宇也不了解闻志义闻志通的性格，估计会担心他们会对他训练手软。 付娅哼笑：“这小子，想得还挺多。” 练兵是大事，岂会因为关系的亲疏远近而区别训练。 上了战场，不止没有亲戚关系，连父子关系也不会有，有的只会是将领和小兵的关系。 云棠没答，拉着付娅准备回闻家。 付娅这才想起来，道：“闻家人现在都来了这里，我住过去怕是不妥，要不今日我住客栈，明日去找个小院子租下来。” 付娅身上带的银钱不少，付家也不是缺钱的人家，自然不会让她出来受苦。 云棠道：“不用的，女兵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们中间，除了要去军营训练的武将，剩下的都是走了文差的路子，所以吴先生特地租了一处宅院，姨母你住去那里就很合适。” 虽然她也想让姨母住在闻家，但是想也知道，严氏定会有意见，所以干脆就直接去女兵那边的地方。 云棠把付娅安顿好之后，看了看天色，直接回了闻家。 闻启则是直接回了兵营，一连几日不在，他放心不下那些新兵，必须亲自去盯着练。 严氏还以为能看到儿子，结果只有云棠自己回来了。 “兵营事情多，二哥看重差事，大伯母只再等几日就好了。” 严氏无奈，也只能点点头。 只是严氏点头了，宋霜霜却还是不太高兴。 她也不是要怪闻启，事实上，她这个当媳妇的，可是相当心疼闻启这个丈夫了。 只是她虽然自己能接受没见到出公差回来的丈夫，儿子却是想爹。 小石头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加上之前和玉晴闻芷一起学东西，所以比之前圈养在娘亲和祖母身边的时候开朗了很多，现在没见到亲爹回来，嘴一瘪就要哭。 云棠眼疾手快地把一小篮子毛桃拿出来。 “看，这是三婶婶给小石头带回来的，想不想吃？” 小石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眨巴着眼睛说要吃。 宋霜霜知道现在城里的物价贵，所以看到桃子之后，又看了看云棠，犹豫着没有接。 云棠往前递了递，道：“二嫂去洗洗，我从外祖父家带回来的。” 宋霜霜这才接过去，严氏也颇有点不好意思。 云棠想，这严氏大概是在为上次的拌嘴不好意思。 不过云棠现在没时间想这些，而是看了看孔氏。 老太太接收到了孙媳妇的眼神，回看过去，云棠又看了一眼张氏。 孔氏会意，直接开口叫云棠进屋说话，又说道：“老三媳妇，你进屋来，我有两件衣服，你帮我补两针。” 严氏和宋霜霜忙着给小石头洗桃子剥桃子，所以也没在意这动静。 张氏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那水灵灵的桃子，有点馋。 进了屋子，云棠把屋门一关，张氏不解其意，看向老太太说道：“娘，您哪件衣服需要补？” 孔氏无言摇摇头，看向云棠，示意她可以说了。 于是云棠便言简意赅地把张巧兰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简单陈述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没有擅自加上自己的看法。 “……我舅母说，她叫张兰兰。” 不是张巧兰，但是这名字，在认识张巧兰的人的眼中，改了也没多大意义。 孔氏无甚表情，但是云棠看过去，能感觉到老太太的严肃。 云棠能够理解这份严肃，因为这件事情，无论是张巧兰自己的问题，还是王家的问题，张巧兰都不该直接跑去了桃李村，和别人过起了日子。 闻家是送她出嫁的地方，若是有变动，起码该通知给闻家一声。 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张氏没注意到，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慌乱的。 张氏实在是做不到不着急，她好不容易把侄女安安稳稳嫁出去了，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着急才怪。 第170章 要照顾好人家 最后还是孔氏发话，道：“阿初去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 张氏的侄女，也是从闻家嫁出去的，现在竟然在桃李村和别的人过日子，还直接改了名字。 这件事情，就算不方便直接去问她，闻志通或者闻彦也得专门跑一趟桃李村去探查一番。 云棠点点头，没管张氏和老太太还会说什么，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几天没回来，但是屋里很是干净，想也知道是老太太让人一直打扫着。 出去这一趟，到底还是累的，云棠简单给自己擦洗了一番，直接睡过去了。 路安县，县衙。 闻恒站在门口，刚要推门进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土，顿了顿，还是转身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洗了洗。 戚婧霜坐在屋里，手里正在快速地翻看路安县的田地和户籍造册，听到门外站定又离开的脚步声，翻看的动作稍顿，待到脚步声远了，这才接着又开始看。 路安县远比她来之前所想的更加乱。 这种乱，不是说有人来闹事或者企图反杀闻恒等人，而是本县的土地和人口数量都出现了极大的出入，戚婧霜感觉到了不对劲。 路安县的人，太少了。 少到不会有人去争抢土地，因为就算是抢到了自己的手里，也根本没有能力和精力去种植。 她这样想着，右手下意识地圈出持有土地超过十亩的人名。 十亩不算多，但是在路安县这个地方，每家每户拥有的土地都少于五亩，所以这些超过十亩的，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她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没听到门被叩响的声音。 门外的闻恒久久没等到人家姑娘让他进去的声音，刚想直接推门进去，紧接着又想到了祖母给他的信。 行，他守规矩。 耐着性子又敲了两声，这次总算听到了让进的声音。 推门进去，一抬眼看到的就是面如脂玉的姑娘，安静坐在书桌前一边拨弄算盘，一边翻书的动作。 他好一会没说话。 戚婧霜算完一户人家的土地和税额，抬眼看他。 在密阳村住着的时候，闻恒虽然武艺很高，武学基础也打得好，但是总还有些少年人的影子。 可是现在，戚婧霜就算不仔细看，也能知道，这人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将士，或许还沉稳不足，但是身上的杀气倒是浓了不少。 到底还是戚婧霜先开口，软而清的声音沁人心脾。 “找我有事吗？” 她对闻恒到底是不同的，虽然现在不会经常提起报恩的事情，但是戚婧霜其实一直记在心里。 她是真的希望闻恒越来越好的。 闻恒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接着回答道：“都快过了饭点了，你得吃饭。” 他就是一直觉得这姑娘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像是随时要生一场大病，所以这种情况，他哪会允许她不按时吃饭。 路安县的事情再多，也是不急的，何况祖母给他的信中写了—— “若是戚姑娘有任何不妥之处，唯你是问！” 第171章 闻恒纯爱；闻家待客 戚婧霜看了看手里的账册，又看了看站在门前一直没走的男人，顿了顿，道：“好，我知道了。” 没一会，就有人送来了饭菜。 戚婧霜看着面前摆放的两份饭菜，问他：“你也没吃吗？” 闻恒点头。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个人在一方木桌的两边坐下来，分餐的木托盘让他们不用一起夹同一盘的菜，戚婧霜也更放松。 进餐的过程很安静，戚婧霜是习惯使然，食不言，哪怕是夹菜也是安静的，筷子都不会碰到碗盘。 闻恒吃得快，但是因为戚婧霜在旁边，所以吃得很是安静。 饭后，戚婧霜把三本册子放在闻恒的面前，道：“这些都是整理好的账册，你按照这些数额，给百姓们划分田地便好。” 闻恒自然是点头，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这样合作了。 实际上，自从戚婧霜到了路安县，可以说是都没用到适应新环境的时间，而是直接接手了本地文差的差事——她主导分地和赋税的相关事宜，那些本地的文差给她打下手。 闻恒已经出去分好了好几个村子的地了，现在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情况比较复杂的人家或者村子。 戚婧霜没再说话，而是开始翻找账册，像是有一些特殊的情况要跟闻恒专门交代一下。 闻恒也没动，她低头看账册，他就光明正大地看她。 她此时穿的衣服，不要说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了，甚至连细布都算不上。 但是闻恒就是觉得，她身上的贵气和沉静是遮掩不了的。 卷翘的睫毛很是吸睛，可能是他看得过于入神了，她好像发现了。 戚婧霜当能感觉到了，这人的目光真的好像有实质性，她被看得指尖都有些发麻。 但是她也不懂该怎么办，索性就当不知道，把册子往他那边挪了挪，说道：“这几户人家，人数和地都互相对不上，往年所缴纳的税额也过少了，你带人过去的时候，要注意一下。” 闻恒也顺势说道：“你是觉得，这几户人家一直瞒报了土地数？” 戚婧霜摇摇头道：“我要不知道，我是担心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总之你注意安全。” 见好就收，闻恒没再多言。 …… 宜州城，闻家最近热闹得很。 因为闻震是吴睿广的副手，加之闻彻在剿灭反王的事情上立了大功，再加之闻志义几人的千户身份，总之，闻家现在在宜州城说一声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有人的地方，人情往来就不会少。 现在吴睿广身边没有家人，所以很多人想找机会跟他套近乎攀关系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但是闻家不同。 是以，这些日子来闻家的人就没断过。 第一个上门的人家，就是闻家所租赁的这座宅子的主人。 当时云棠也刚好在家，于是孔氏带着三个儿媳妇、三个孙媳妇接待了客人。 云棠也是在这次的应酬中，才切实感受到了老太太不愧是出身大家族女官，待人接物的能力完全远胜所有人。 第172章 程家姑娘 来的人是这座宅子主人的夫人，主人家姓程，云棠也就跟着老太太叫这位夫人为程夫人。 程家不算是这宜州城的大户人家，但是程家自认为气运不错，不然这闻家怎么会赁了他家的宅子呢！ 这可是天大的机遇。 于是在摸清了闻家人确实是吴先生身边的得力干将之后，程家的男主人立刻就想带着一大家子来闻家拜访。 他可是比别的人家都更有理由上门，毕竟那宅子是他家的，所以就当是上门关心一下租客是否住得习惯，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是这到底是让程夫人给拦下了。 “老爷这是高兴过头了，你这样直接去不要紧，可是那闻家的男人可都是在兵营当差呢，白日里闻家都是一些妇孺女眷，我觉得这不太妥当。” 程老爷立刻一拍脑门，道：“对对对，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就夫人去，带着咱家闺女走一趟也就行了。” 程夫人这才点点头，起身去张罗要带去闻家的东西了。 礼不能太重，不然显得他们的攀附之意太过显眼，到底是不好看的，但是这礼也着实不能太轻，毕竟现在闻家的地位是显而易见的，即便他们出身乡野，可是若是送的礼太轻，让人家觉得程家不上心就更不好了。 着实费心挑选了一番，程夫人这才带着自家女儿和两个丫鬟来了闻家。 事实证明，她劝自家老爷别来是对的。 这闻家当真是低调，甚至都没留几个看家护院的小厮，留在家里的都是妇孺。 云棠等小辈随着老太太一同见了程家人。 见面过程自然是愉悦的，程夫人和老太太都是会说话且极擅长打交道的人，全程也没用上云棠等人说什么话。 云棠不用费心应酬，所以很容易就分神注意到了程夫人身边的那个姑娘身上。 她记得，刚刚程夫人介绍过了，这姑娘是她和程老爷的独女，名为程荷宜。 样貌只能算是中等，但是肤色极白，身姿也窈窕，所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姑娘必定是被人娇养在内宅的，不受苦不受累。 但是这都不是吸引云棠的重点。 待到人走了，严氏翻看那程夫人所带来的礼品，见到三匹织锦缎子，眼睛都放光了。 “这程家出手还算是阔绰，这布料在咱们北地可少见！” 严氏一下下地摸着，心里想着这缎子怎么也给她这个长房儿媳一匹。 老太太也如她所愿，叫严氏、陶氏和张氏都抱走了一匹，分得很是平均。 待到人走遣走了，孔氏才把云棠拉到身边，问道：“程家姑娘可是有不妥？” 云棠看得很是隐蔽，但是老太太还是注意到了。 云棠自然也不会瞒着，开口道：“我似乎是见过程家姑娘的，就在军营附近。” “碰巧见过？” 云棠却摇摇头，道：“她、她似乎有位在军营的情郎。” 孔氏道：“刚刚那位程夫人说，她家姑娘尚未婚配，也没有许人家。” 孔氏不会怀疑云棠的话，因为若不是有把握，云棠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云棠点点头。 所以，程家姑娘大概是瞒着家里和人交往的。 第173章 青枣 只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该管的事情，所以知道就行了。 三天后，闻彻回来了一趟。 云棠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惊讶，因为一点都不知道她他今天会回来，所以没有丝毫准备。 姑娘愣住的表情实在可爱，闻彻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抬手抚了抚她的下巴，道：“不认识我了？” 云棠感受到下巴上微糙的触感，反应过来了，问道：“是不是城外出事了？”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因为闻彻和关奇洪承守的就是城门，所以一看到闻彻，她都来不及感受在心头叫嚣着的思念，而是更担心城外有人攻打。 闻彻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低声安抚道：“没有出事，是前段时间去南边的人手回来了。” 云棠面色怔然，刚想问他，结果下一瞬就想起来了。 南边的钟承大将军。 这事闻彻和她说过，说是吴先生专门派了五个人，向南奔去，去赌钟承会选吴睿广和闻家。 去的时候大概不到六月，现在已经进了十一月，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啊。 “太久了，你若是不提，我都忘了这件事。” 闻彻拉着她坐到腿上，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道：“我和吴先生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五个士兵途中出现意外身亡。” 毕竟南边也乱，这一趟谁也不能保证安稳。 五个月的时间确实是太长了，长到闻彻和吴先生都决定暂时放弃钟承这条线了，然而出乎意料，五个士兵回来了三个，剩下的两个还留在嘉州。 云棠有点激动地说道：“所以，这三个人带回来的是好消息！” 闻彻没答，但是勾着唇角亲了她一口。 的确是好消息，而其实相当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过闻彻也只是负责把这三个士兵带到吴先生面前，现在还不用具体去做什么。 毕竟现在有吴先生和祖父做总指挥，闻彻自认为现在担任千户，先守好城门、练好兵才是最重要的。 “祖父和吴先生会在研究了钟承那边的情况之后，给我们派发新的差事，在此之前，我们去路安县。” 云棠疑惑地看向他，问道：“四弟忙不过来了？” 路安县下辖的小村镇不少，所以惩治恶霸、分地到户这类的差事，做起来确实不算是容易。 闻彻坦然道：“不知道。” 云棠：“……” “那我们……” 闻彻确实没有想去给亲弟弟帮忙的念头，他道：“之前答应你了，反王事毕之后，带你去路安县摘青枣。” 虽然现在天气冷了，青枣肯定难寻，但是闻彻既然说出来了，肯定要带她做到。 云棠有些意动。 她现在每日的差事都不算轻松，虽然短时间内学到的东西也很多，但是到底还是累心累身的。 闻彻要是不提起来，她也不会有什么贪玩放松的念头，但是如今他专门说起来，她就真的很想去逛逛了。 而且她想，戚婧霜也去路安县有一阵子了，自己也想去看看她。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第174章 军民融洽 十一月的天气，于宜州城这样的北地来说，已经非常寒冷了。 闻彻和云棠没准备在路安县待太久，所以轻装上阵，预备骑马过去。 闻彻是想着两人同骑一匹的，但是云棠觉得那样未免太过扎眼，所以又叫井兰给她牵了一匹个头不太高的黑马过来。 闻彻看她利落地翻身上马，身上的浅色披风衬着马背上的姑娘神气得很。 “真的不要和我骑一匹？一个人骑会冷。” 云棠要不是和他做了一年的夫妻，估计也会觉得这人的确是在和她正经讲话。 但是现在，她端坐在马上，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马头旁边，一边和她说话一边顺手给她整理落在腿边的披风，鹰眸里的笑意总是会泄露出来一些。 云棠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 怎么可能会和他一起骑一匹！ 且不说现在闻彻的脸在宜州城百姓的眼里已经是无人不识，就算无人认识他们两个，云棠也不会与他同乘一匹招摇过市。 而且她现在骑马可是相当熟练了！ 双腿轻轻一夹，黑马不快不慢地跑起来。 闻彻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云棠从未出过宜州城的地界，所以等到了闻彻所镇守的南城门口，她的速度不由自主地降了下来。 守城门的人自然是认识云棠的，抬头又看到他们三爷就在后面不快不慢地跟着，立刻抱拳行礼。 闻彻嘱咐了两句，叫他们轮值的人再加一轮。 等到出了城，云棠还来不及看周围的风光，而是问闻彻怎么临时修改了轮值部署。 闻彻道：“这几日的天气都不会回温，让将士们多轮一轮，虽然会麻烦一些，但是缩短了每一批人守城门的时间。” 这样一来，每一批人都能进营帐休息，不用长时间在外面挨冻。 云棠理解地点点头。 她能感觉到，闻彻虽然性子冷，但是对手下的这些将士，倒是有种发自内心的维护。 两人什么也没带，目的地也明确，所以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路安县的县城门口。 路安县的县城门口也被闻恒安排了人进行把守，但是显然要是比宜州城要宽松许多的。 云棠和闻彻驱马上前，查看来往百姓的将士认识两人，所以立刻就找人带着他们两个进了县城。 云棠回头看，能看到城门口的将士虽然在依次查看来往百姓的身份，但是态度并没有咄咄逼人，被查的百姓也不会露出惊恐的神色。 云棠低声道：“四弟驭下有方，下面的将士军纪严明。” 她读史，所以很清楚，有很多攻下别城的士兵，会在进城之后欺辱百姓。 而现在路安县虽然进出城门还需要检查，可是军民相处还算融洽。 闻彻自然也在打量周围的情况，听到她的话之后，道：“吴先生在最初就一直在强调，只要是愿意踏实生活的百姓，我军将士对其必须秋毫无犯。” 云棠一边点头一边道：“是该这样，就是不知道，这路安县是否还有愿意跟随咱们的青壮。” 第175章 一切都好 下面的士兵不清楚上面的动向，但是云棠和闻彻自然知道吴先生的打算。 那边是等到宜州城附近的地方安稳了，便直接向南进发。 这条路，头一个拦路虎便是锦昌总兵谢茂。 北地太大了，宜州城又算是其中相当靠北的地界，北地的总兵谢茂驻扎在锦昌，其位置在宜州城的南边，两地相距五百里左右，不算近，但是也不算远。 宜州城之前被反王盯上，这样的事情，谢茂绝对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来，想必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毕竟南边的钟承尚且没有安稳下来，其他几个地方的总兵按兵不动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的关头上，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上上之选。 但是其实对于反王这样的小角色，谢茂要是真的想管上一管，随便派出来个千户带点人来就足够了，一来一回甚至不会惊动任何人。 可是他偏偏就是一直都没有动静，这也是为什么吴睿广决定直接跳过县城，直达宜州城。 闻彻看着面前的小妻子，道：“之前咱们只有几百个人的时候，你就已经觉得人很多了。” 云棠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之前觉得几百人便是相当扎眼了，然而现在宜州城的营帐内，已有将近四万人。 那几乎是囊括了宜州城下辖的所有县镇村的、愿意来跟随大军的青壮。 “总是要往前走的，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她手里有大军的军饷支出等各项花销，心里清楚，就算再来四万人也是够花的。 闻彻道：“一定会有的。” 路安县的百姓从前只是听说宜州城吴先生是如何善待百姓的，到了如今，闻恒分地、惩治恶霸，已经充分给这里的百姓展现了吴先生对于无辜百姓的态度。 所以，一定会有人想要继续追随大军。 县衙内，闻恒和戚婧霜已经收到了闻彻云棠两人进城的消息，两人不约而同地迎到了县衙的门口。 刚刚站定不久，闻彻和云棠就拐进了这条街。 云棠一眼就看到了县衙门口的戚婧霜。 白生生的一张俏脸，是任何的粗布简衣都遮掩不住的。 嗯，没瘦，看着精神也尚好。 闻恒率先迎上去，没管亲哥，他抬手给亲嫂子牵马了。 “三嫂连骑马都学会了，厉害！” 云棠也上下看了看闻恒，看他虽然瘦了些，但是身板却是更加精壮了。 “娘还担心四弟在这边受欺负，我看四弟生龙活虎，娘也能放心了。” 下了马，留他们两兄弟说话，云棠和戚婧霜一同进门。 戚婧霜看着云棠被吹红的鼻头，低声问道：“这一路可冷？” 她最近一直都只待在县衙里，没挨着冻，但是也能想象云棠来这里的一路定然也是不舒坦的。 云棠弯了弯眼睛，道：“不冷。” 回答完不等戚婧霜再说话，云棠回问道：“在这边吃睡可好？” 吃睡都是闻恒操办的，她问这话，自然也是在问闻恒这段时间对她如何。 戚婧霜想起那人总是按时按点地盯着她吃饭，顿了顿，道：“一切都好。” 第175章 一切都好 下面的士兵不清楚上面的动向，但是云棠和闻彻自然知道吴先生的打算。 那边是等到宜州城附近的地方安稳了，便直接向南进发。 这条路，头一个拦路虎便是锦昌总兵谢茂。 北地太大了，宜州城又算是其中相当靠北的地界，北地的总兵谢茂驻扎在锦昌，其位置在宜州城的南边，两地相距五百里左右，不算近，但是也不算远。 宜州城之前被反王盯上，这样的事情，谢茂绝对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来，想必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毕竟南边的钟承尚且没有安稳下来，其他几个地方的总兵按兵不动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的关头上，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上上之选。 但是其实对于反王这样的小角色，谢茂要是真的想管上一管，随便派出来个千户带点人来就足够了，一来一回甚至不会惊动任何人。 可是他偏偏就是一直都没有动静，这也是为什么吴睿广决定直接跳过县城，直达宜州城。 闻彻看着面前的小妻子，道：“之前咱们只有几百个人的时候，你就已经觉得人很多了。” 云棠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之前觉得几百人便是相当扎眼了，然而现在宜州城的营帐内，已有将近四万人。 那几乎是囊括了宜州城下辖的所有县镇村的、愿意来跟随大军的青壮。 “总是要往前走的，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她手里有大军的军饷支出等各项花销，心里清楚，就算再来四万人也是够花的。 闻彻道：“一定会有的。” 路安县的百姓从前只是听说宜州城吴先生是如何善待百姓的，到了如今，闻恒分地、惩治恶霸，已经充分给这里的百姓展现了吴先生对于无辜百姓的态度。 所以，一定会有人想要继续追随大军。 县衙内，闻恒和戚婧霜已经收到了闻彻云棠两人进城的消息，两人不约而同地迎到了县衙的门口。 刚刚站定不久，闻彻和云棠就拐进了这条街。 云棠一眼就看到了县衙门口的戚婧霜。 白生生的一张俏脸，是任何的粗布简衣都遮掩不住的。 嗯，没瘦，看着精神也尚好。 闻恒率先迎上去，没管亲哥，他抬手给亲嫂子牵马了。 “三嫂连骑马都学会了，厉害！” 云棠也上下看了看闻恒，看他虽然瘦了些，但是身板却是更加精壮了。 “娘还担心四弟在这边受欺负，我看四弟生龙活虎，娘也能放心了。” 下了马，留他们两兄弟说话，云棠和戚婧霜一同进门。 戚婧霜看着云棠被吹红的鼻头，低声问道：“这一路可冷？” 她最近一直都只待在县衙里，没挨着冻，但是也能想象云棠来这里的一路定然也是不舒坦的。 云棠弯了弯眼睛，道：“不冷。” 回答完不等戚婧霜再说话，云棠回问道：“在这边吃睡可好？” 吃睡都是闻恒操办的，她问这话，自然也是在问闻恒这段时间对她如何。 戚婧霜想起那人总是按时按点地盯着她吃饭，顿了顿，道：“一切都好。” 第176章 八千人 天气太过寒冷，青枣自然是没有摘成的，但是闻彻买来了一坛子醉枣。 醉枣是用酒来做的，既有枣子的清甜，也有淡淡的酒香，云棠吃起来就没完，闻彻这个掏钱买来的人，还得每天盯着她，不许她多吃。 来都来了，两人自然不会只来吃个枣。 闻彻和闻恒分别带人去路安县下面的各个村镇征兵，每日早出晚归。 戚婧霜想要给云棠描述一下路安县各个方面的财政情况，以及这里需要多少人治理才最合适。 云棠倒是很想听，但是也不知道这县城的那些大户之家是怎么知道她和闻彻来了路安县，总之，这几天，来县衙的人就没少过。 而云棠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县城，便也没有拒绝这些人的拜访。 又是送走一波人，云棠疲累地松了一口气。 戚婧霜递给她一杯大麦茶，道：“能看出来，你处理这样的场面越发游刃有余了。” 云棠本就聪慧，这是戚婧霜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是前十几年的见识毕竟太过狭隘，所以云棠能到达现在的能力水平，是个惊人的事实。 云棠笑笑，道：“祖母言传身教，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而且在宜州城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可比现在路安县县城这些人派头要大，云棠经历过那些人，现在接待这些人自然绰绰有余。 不过累也是真累。 两日后，闻彻和闻恒算是走完了路安县下面的所有村镇，一共征到了八千兵力。 云棠拿到新兵花名册的时候，面上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三天多一点，两人竟然征到了八千兵，还都是青壮。 云棠不会因为宜州城已经有了四万人就瞧不起八千这个数量。 云棠跟在闻震身边的时候，常常听老爷子说道：“吴先生虽然志向在南，但是如今我们从北地起兵，那么从北地一路跟随我们的，才能称为亲兵。” 所以，这些亲兵，在精不再多。 闻恒得意地说：“三嫂回去和吴先生报备，宜州城只需要准备四成的军饷便好，剩下的，路安县能够自给自足。” 他有信心，能带好这支队伍。 云棠没听懂他的意思，于是问旁边的闻彻。 “什么意思，这些人我们不带回宜州城吗？” 闻彻道：“只带回去三千人，剩下的五千人，除了四弟在这边守着，我会请吴先生再派来两人。” 路安县现在已经是吴先生的领地了，那么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自然是要有兵驻守，省得再出现一个反王，徒增麻烦。 临走前，闻彻嘱咐亲弟弟，道：“要尽快选出能担任百户的人选，这样等到我们往南走的时候，这里才能不生乱。” 没多长时间了，现在快要十二月份了，等到过了年，进了二月，大军肯定就要离开北地，到时候，像是路安县，或者是宜州城，定然是要留人驻守的，人数不会太多，所以守将的人选便格外重要。 云棠也在一边与戚婧霜告别，两个姑娘可说的话自然更多，但是时辰已然不早了。 云棠只捡重要的来说，道：“四弟若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只管差人去宜州城。” 第176章 八千人 天气太过寒冷，青枣自然是没有摘成的，但是闻彻买来了一坛子醉枣。 醉枣是用酒来做的，既有枣子的清甜，也有淡淡的酒香，云棠吃起来就没完，闻彻这个掏钱买来的人，还得每天盯着她，不许她多吃。 来都来了，两人自然不会只来吃个枣。 闻彻和闻恒分别带人去路安县下面的各个村镇征兵，每日早出晚归。 戚婧霜想要给云棠描述一下路安县各个方面的财政情况，以及这里需要多少人治理才最合适。 云棠倒是很想听，但是也不知道这县城的那些大户之家是怎么知道她和闻彻来了路安县，总之，这几天，来县衙的人就没少过。 而云棠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县城，便也没有拒绝这些人的拜访。 又是送走一波人，云棠疲累地松了一口气。 戚婧霜递给她一杯大麦茶，道：“能看出来，你处理这样的场面越发游刃有余了。” 云棠本就聪慧，这是戚婧霜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是前十几年的见识毕竟太过狭隘，所以云棠能到达现在的能力水平，是个惊人的事实。 云棠笑笑，道：“祖母言传身教，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而且在宜州城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可比现在路安县县城这些人派头要大，云棠经历过那些人，现在接待这些人自然绰绰有余。 不过累也是真累。 两日后，闻彻和闻恒算是走完了路安县下面的所有村镇，一共征到了八千兵力。 云棠拿到新兵花名册的时候，面上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三天多一点，两人竟然征到了八千兵，还都是青壮。 云棠不会因为宜州城已经有了四万人就瞧不起八千这个数量。 云棠跟在闻震身边的时候，常常听老爷子说道：“吴先生虽然志向在南，但是如今我们从北地起兵，那么从北地一路跟随我们的，才能称为亲兵。” 所以，这些亲兵，在精不再多。 闻恒得意地说：“三嫂回去和吴先生报备，宜州城只需要准备四成的军饷便好，剩下的，路安县能够自给自足。” 他有信心，能带好这支队伍。 云棠没听懂他的意思，于是问旁边的闻彻。 “什么意思，这些人我们不带回宜州城吗？” 闻彻道：“只带回去三千人，剩下的五千人，除了四弟在这边守着，我会请吴先生再派来两人。” 路安县现在已经是吴先生的领地了，那么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自然是要有兵驻守，省得再出现一个反王，徒增麻烦。 临走前，闻彻嘱咐亲弟弟，道：“要尽快选出能担任百户的人选，这样等到我们往南走的时候，这里才能不生乱。” 没多长时间了，现在快要十二月份了，等到过了年，进了二月，大军肯定就要离开北地，到时候，像是路安县，或者是宜州城，定然是要留人驻守的，人数不会太多，所以守将的人选便格外重要。 云棠也在一边与戚婧霜告别，两个姑娘可说的话自然更多，但是时辰已然不早了。 云棠只捡重要的来说，道：“四弟若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只管差人去宜州城。” 第177章 城门迎接 回程的路上，闻彻和云棠打头，剩下的三千人跟在后面。 其中就有胆子大的来搭话。 “闻将军，我们都好奇，吴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是啊，这路还得走一阵子呢，您给我们说说！” …… 云棠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人都在看着闻彻，像是也很是好奇这些问题。 云棠其实还注意到，也有不少视线是放在她身上的。 她能理解，估计是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看到一个姑娘家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领路，谈不上不服，但是肯定是有好奇在的。 不过他们不问，云棠也不会主动去说。 她负责的地方属于后勤了，估计以后慢慢就认识了。 闻彻性子冷，平时话也少，但是面对新兵提出的问题，却是知无不言。 于是他给这些新兵们喂了一颗定心丸。 “我不是将军，现在任职千户，再者，吴先生的名声想必已经传到了路安县，放心，你们听到的都是事实。” 足以养家糊口的军饷、灵活的军职变动定则、严苛但不欺压底层新兵的军规…… 这些看似在朝廷正规军中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在宜州城的大军内，皆可实现。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有人憋不住，撺掇着一帮人开始打探云棠的身份。 没什么不能说的，云棠大大方方笑道：“给大家伙发军饷的！” 她说完，后面跟着的新兵也都笑了。 真是没想到，吴军中还有女人任职，手里还管着军饷这么重要的事情。 云棠长得实在是面嫩，哪怕是已经成亲一年了，但是丝毫看不出为了小家忙碌操心的样子，起码落在不知情的新兵眼里，这位云里知就是个年轻爱笑的姑娘家。 新兵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纪普遍都不大，于是就有人大着胆子说道：“云里知可有婚配？” 猝不及防，云棠有点被问懵了。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闻彻。 后面的新兵都等着云棠的答复呢，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闻彻什么都没说，但是就那么不轻不重地往后面看了一眼，新兵们就全都明白了。 敢情这闻千户和云里知，人家是小两口啊。 宜州城，因为闻彻提前让人送了信，所以吴睿广直接就等在了南城门口。 八千新兵！也等于是八千亲兵！吴睿广心里相当满意。 闻家一家人都是他的贵人。 吴睿广和闻震站在最前面，范哲守着吴睿广，后面是洪承和关奇，他们两个的所属营帐最近，所以一同在这里迎接那三千新兵。 闻彻和云棠带着人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吴睿广都不意外，身后的那三千人也没什么反应。 等到闻彻和云棠拜见完吴先生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个身上略带一些文人气质的青年，就是吴先生。 机灵地立刻行礼参拜，反应慢一些的也都赶紧跟着行礼。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意想不到。 如今的宜州城和路安县的领主，竟然会等在城门口，为的就是专门迎接他们这些新兵。 第177章 城门迎接 回程的路上，闻彻和云棠打头，剩下的三千人跟在后面。 其中就有胆子大的来搭话。 “闻将军，我们都好奇，吴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是啊，这路还得走一阵子呢，您给我们说说！” …… 云棠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人都在看着闻彻，像是也很是好奇这些问题。 云棠其实还注意到，也有不少视线是放在她身上的。 她能理解，估计是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看到一个姑娘家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领路，谈不上不服，但是肯定是有好奇在的。 不过他们不问，云棠也不会主动去说。 她负责的地方属于后勤了，估计以后慢慢就认识了。 闻彻性子冷，平时话也少，但是面对新兵提出的问题，却是知无不言。 于是他给这些新兵们喂了一颗定心丸。 “我不是将军，现在任职千户，再者，吴先生的名声想必已经传到了路安县，放心，你们听到的都是事实。” 足以养家糊口的军饷、灵活的军职变动定则、严苛但不欺压底层新兵的军规…… 这些看似在朝廷正规军中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在宜州城的大军内，皆可实现。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有人憋不住，撺掇着一帮人开始打探云棠的身份。 没什么不能说的，云棠大大方方笑道：“给大家伙发军饷的！” 她说完，后面跟着的新兵也都笑了。 真是没想到，吴军中还有女人任职，手里还管着军饷这么重要的事情。 云棠长得实在是面嫩，哪怕是已经成亲一年了，但是丝毫看不出为了小家忙碌操心的样子，起码落在不知情的新兵眼里，这位云里知就是个年轻爱笑的姑娘家。 新兵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纪普遍都不大，于是就有人大着胆子说道：“云里知可有婚配？” 猝不及防，云棠有点被问懵了。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闻彻。 后面的新兵都等着云棠的答复呢，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闻彻什么都没说，但是就那么不轻不重地往后面看了一眼，新兵们就全都明白了。 敢情这闻千户和云里知，人家是小两口啊。 宜州城，因为闻彻提前让人送了信，所以吴睿广直接就等在了南城门口。 八千新兵！也等于是八千亲兵！吴睿广心里相当满意。 闻家一家人都是他的贵人。 吴睿广和闻震站在最前面，范哲守着吴睿广，后面是洪承和关奇，他们两个的所属营帐最近，所以一同在这里迎接那三千新兵。 闻彻和云棠带着人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吴睿广都不意外，身后的那三千人也没什么反应。 等到闻彻和云棠拜见完吴先生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个身上略带一些文人气质的青年，就是吴先生。 机灵地立刻行礼参拜，反应慢一些的也都赶紧跟着行礼。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意想不到。 如今的宜州城和路安县的领主，竟然会等在城门口，为的就是专门迎接他们这些新兵。 第178章 不会久留 自古以来，进入行伍之人，若是没有拼出相应的功绩，其实是非常不被人看重的。 若是遇上爱兵护兵的好将领还好一些，若是遇到只管把底层士兵当做自己向上攀爬的筹码的将领，那士兵们过得自然就是苦不堪言。 对于路安县这些新加入吴军的新兵来说，即便是他们听说过吴睿广的贤明和入主宜州城的诸多善举，可是也都清楚自己是来自路安县这个地方的。 反王的事情虽然已经事毕，涉事人等不是降了吴军就是已死，已无后患，但是难保宜州城的这些兵将不会对他们这些来自路安县的人心存怨言。 是以，他们在决定加入吴军的时候，最大的期盼不过就是不被歧视，不被区别对待。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吴先生会来城门来接他们。 这岂止不会区别对待，甚至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新兵也同样被最高将领看重。 无形之中，转眼之间。 云棠站在一边，她都能看到这些新兵眼里的激动和动容。 吴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只在见面的第一天，就让这些新兵更加地对他死心塌地。 如此一来，云棠再想到他超群的箭术和身份，真是注定是一个将领、领头人。 —— 三千人，被打乱分区了除了闻彻、洪承和关奇以外的其他千户手底下，且有的练了。 安置好了这三千人，闻彻云棠跟着吴睿广和闻震回了知府府邸。 说起来，这府里也只是用于吴睿广和闻震两人讨论军事问题，剩下的云棠和樊阳朔等人，都是在另一个衙署来做的。 不过云棠来这府邸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进了门，闻彻简单汇报了路安县的情况，着重讲了百姓的现状。 “……日子是难，但是好在还没被反王侵蚀地太过分，只要环境安稳下来了，百姓自然能缓过来。” 他在征兵的途中，也再三确认了，百姓们手中有勉强够吃的粮食和明年的粮种。 这便够了。 吴睿广点头，道：“如此便好，省了我们很多事。” 若非如此，吴军绝不可能对着路安县的百姓见死不救，但是这样一来，肯定就得拖上不少时间。 现在这样就很好，百姓能自给自足，大军只要稳住安稳的局面，便足够了。 吴睿广又看向闻震。 闻震了然地说道：“您放心，末将会尽快选出人选，省得老四那小子压不住那五千人。” 更重要的是，要尽快筛选出能在大军走后，依然能压住局面的人。 闻彻和云棠临走前，吴睿广说道：“该预备的预备起来，我们在宜州城也不会久留了。” 云棠心里有数，且早就开始盘算物资军需了。 至于闻彻这里，吴睿广有要事要交给他办。 那批由何家人经手，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梅花枪，即便在剿灭反王一事上没用上，可是这梅花枪背后到底还有多少需要去挖掘的东西，吴睿广必须要查清楚。 闻彻心思缜密，把这件事交给他去查，吴睿广最放心。 第178章 不会久留 自古以来，进入行伍之人，若是没有拼出相应的功绩，其实是非常不被人看重的。 若是遇上爱兵护兵的好将领还好一些，若是遇到只管把底层士兵当做自己向上攀爬的筹码的将领，那士兵们过得自然就是苦不堪言。 对于路安县这些新加入吴军的新兵来说，即便是他们听说过吴睿广的贤明和入主宜州城的诸多善举，可是也都清楚自己是来自路安县这个地方的。 反王的事情虽然已经事毕，涉事人等不是降了吴军就是已死，已无后患，但是难保宜州城的这些兵将不会对他们这些来自路安县的人心存怨言。 是以，他们在决定加入吴军的时候，最大的期盼不过就是不被歧视，不被区别对待。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吴先生会来城门来接他们。 这岂止不会区别对待，甚至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新兵也同样被最高将领看重。 无形之中，转眼之间。 云棠站在一边，她都能看到这些新兵眼里的激动和动容。 吴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只在见面的第一天，就让这些新兵更加地对他死心塌地。 如此一来，云棠再想到他超群的箭术和身份，真是注定是一个将领、领头人。 —— 三千人，被打乱分区了除了闻彻、洪承和关奇以外的其他千户手底下，且有的练了。 安置好了这三千人，闻彻云棠跟着吴睿广和闻震回了知府府邸。 说起来，这府里也只是用于吴睿广和闻震两人讨论军事问题，剩下的云棠和樊阳朔等人，都是在另一个衙署来做的。 不过云棠来这府邸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进了门，闻彻简单汇报了路安县的情况，着重讲了百姓的现状。 “……日子是难，但是好在还没被反王侵蚀地太过分，只要环境安稳下来了，百姓自然能缓过来。” 他在征兵的途中，也再三确认了，百姓们手中有勉强够吃的粮食和明年的粮种。 这便够了。 吴睿广点头，道：“如此便好，省了我们很多事。” 若非如此，吴军绝不可能对着路安县的百姓见死不救，但是这样一来，肯定就得拖上不少时间。 现在这样就很好，百姓能自给自足，大军只要稳住安稳的局面，便足够了。 吴睿广又看向闻震。 闻震了然地说道：“您放心，末将会尽快选出人选，省得老四那小子压不住那五千人。” 更重要的是，要尽快筛选出能在大军走后，依然能压住局面的人。 闻彻和云棠临走前，吴睿广说道：“该预备的预备起来，我们在宜州城也不会久留了。” 云棠心里有数，且早就开始盘算物资军需了。 至于闻彻这里，吴睿广有要事要交给他办。 那批由何家人经手，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梅花枪，即便在剿灭反王一事上没用上，可是这梅花枪背后到底还有多少需要去挖掘的东西，吴睿广必须要查清楚。 闻彻心思缜密，把这件事交给他去查，吴睿广最放心。 第179章 自我修养 闻彻领了任务，但是还是跟着云棠一起回了闻家，见见家人。 两人深知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可能与家人见面团聚的时间也会慢慢减少，所以现在即便是什么都没多说，但是行动上总会多往家里跑。 回闻家的路上，两人没有骑马，选择走路回来。 距离剿灭反王已经有不少时日了，如今亲身走在宜州城的大街上，云棠越发能体会到，宜州城到底是个城池。 现在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最繁华鼎盛的境况，可是街上往来的百姓、街道两边售卖东西的小商贩，以及吴先生安排的巡逻队，都共同存在于一条条街道上，昭示着这个北地城池在慢慢恢复生命力。 “从前没来过宜州城，这次刚来的时候，唯一只觉得城里很大，但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多繁华，心想这城里也不过如此，直到如今，才知道一座真正的城池，的确是超越了下面县镇太多太多。” 云棠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周围往来的人群，这是在镇上体会不到的热闹。 有骡车靠近，闻彻抬手护住她后腰，带着她往路边靠了靠，回应道：“城里的地盘大，所以人会多，人一多，自然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需求，所以商贩也多，如此一来，自然是越来越热闹的。” “对，而且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便是顺其自然来到了城里。” 在大军里，除了真刀实枪地教授将士武艺，其他的，云棠其实都会了解一些。 比如在上次的军职授予完毕之后，有不少的百户、甚至是普通士兵都把家人接到了城里。 当然，这都是家庭成员人数较少的，所以家里人也愿意跟着进城，离着儿郎们近一些。 所以只单单是大军，就给宜州城带来了不少人口。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着。 快到琥珀巷子的时候，云棠见到巷子口摆了几个小摊，新鲜出炉的肉包子香气扑鼻。 她还没说话呢，闻彻看了一眼她，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接就上前买了十个。 云棠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买？” 这人的观察力一绝，反正云棠自认为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闻彻。 进了巷子，闻彻一手提着包子，一手牵她，道：“可能是你男人的自我修养好。” 所以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妻子的想法。 听见这话，云棠立刻看向周围，发现没什么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扯了一下手，道：“是不是口无遮拦！” 闻彻无声笑了一下。 进了家门，严氏第一时间闻见了包子的味道。 出来一看，果然是肉包子！ 孔氏任由她去分，自己则是好好看了看孙子和孙媳妇。 老太太握着云棠的手，道：“定是冻着了，这大冷天，就不该让你和老三跑一趟路安县。” 云棠哭笑不得。 饭后，云棠陪着陶氏回了她的屋子，简单说了闻恒的现状。 陶氏在人多的时候话很少，但是云棠知道，她作为母亲，定然也是惦记着儿子的。 第179章 自我修养 闻彻领了任务，但是还是跟着云棠一起回了闻家，见见家人。 两人深知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可能与家人见面团聚的时间也会慢慢减少，所以现在即便是什么都没多说，但是行动上总会多往家里跑。 回闻家的路上，两人没有骑马，选择走路回来。 距离剿灭反王已经有不少时日了，如今亲身走在宜州城的大街上，云棠越发能体会到，宜州城到底是个城池。 现在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最繁华鼎盛的境况，可是街上往来的百姓、街道两边售卖东西的小商贩，以及吴先生安排的巡逻队，都共同存在于一条条街道上，昭示着这个北地城池在慢慢恢复生命力。 “从前没来过宜州城，这次刚来的时候，唯一只觉得城里很大，但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多繁华，心想这城里也不过如此，直到如今，才知道一座真正的城池，的确是超越了下面县镇太多太多。” 云棠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周围往来的人群，这是在镇上体会不到的热闹。 有骡车靠近，闻彻抬手护住她后腰，带着她往路边靠了靠，回应道：“城里的地盘大，所以人会多，人一多，自然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需求，所以商贩也多，如此一来，自然是越来越热闹的。” “对，而且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便是顺其自然来到了城里。” 在大军里，除了真刀实枪地教授将士武艺，其他的，云棠其实都会了解一些。 比如在上次的军职授予完毕之后，有不少的百户、甚至是普通士兵都把家人接到了城里。 当然，这都是家庭成员人数较少的，所以家里人也愿意跟着进城，离着儿郎们近一些。 所以只单单是大军，就给宜州城带来了不少人口。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着。 快到琥珀巷子的时候，云棠见到巷子口摆了几个小摊，新鲜出炉的肉包子香气扑鼻。 她还没说话呢，闻彻看了一眼她，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接就上前买了十个。 云棠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买？” 这人的观察力一绝，反正云棠自认为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闻彻。 进了巷子，闻彻一手提着包子，一手牵她，道：“可能是你男人的自我修养好。” 所以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妻子的想法。 听见这话，云棠立刻看向周围，发现没什么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扯了一下手，道：“是不是口无遮拦！” 闻彻无声笑了一下。 进了家门，严氏第一时间闻见了包子的味道。 出来一看，果然是肉包子！ 孔氏任由她去分，自己则是好好看了看孙子和孙媳妇。 老太太握着云棠的手，道：“定是冻着了，这大冷天，就不该让你和老三跑一趟路安县。” 云棠哭笑不得。 饭后，云棠陪着陶氏回了她的屋子，简单说了闻恒的现状。 陶氏在人多的时候话很少，但是云棠知道，她作为母亲，定然也是惦记着儿子的。 第180章 吃醋 “四弟眼看着就成熟了不少，处理事情很有条理，而且看着更高更壮了。” 云棠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闻恒的进步，确实让她吃惊。 明明在密阳村的时候，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样子，现在竟然也能自己去处理一个县的大小事务了。 别的不说，只说跟着回宜州城的这三千人，能够不出一点异心，这就代表闻恒在路安县一定是做了不少的努力的。 陶氏听得眉开眼笑，直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虽然想儿子，但是能听到他现在如此争气，心里更是熨帖。 陶氏抚着云棠的手，道：“闻家的儿郎们都随了老爷子，渴望建功立业，现在能有这个机会，他们自己只要能抓住，娘家高兴。” 云棠眼里露出钦佩。 要知道，闻彻的爹就是死于战事，可是在经历丧夫的痛苦之后，陶氏依然能够做到不阻止两个儿子上战场的行为，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了。 “夫君和四弟能有这样的心智和品格，娘功不可没。” 陶氏听着儿媳妇的话，脸都红了。 “娘可不懂这些，但是你们祖父是个能人，娘就知道，凡事多听老爷子的准没错。” 云棠失笑。 不过，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呢？ 心里知道自己不擅长什么，愿意去听取别人的话，这就已经胜过大部分人了。 说罢这些，陶氏忍不住打听闻恒和戚婧霜的现状。 “老四，他没冒犯戚姑娘？” 儿子的人品，陶氏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涉及到男女之事，她就怕儿子那个愣头青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云棠道：“没有，四弟在戚姑娘面前很是规矩，虽然我和夫君在路安县没待太多日子，但是儿媳能看出来，戚姑娘并不抵触和四弟的日常接触。” 这就能从侧面看出来，闻恒一定是没有做什么让人家姑娘不喜欢的事情，不然两个人的状态不会如此融洽。 说了好一会子话，云棠这才回到她和闻彻的屋子。 闻彻已经给她烧好了水，方便她一进屋就能洗漱。 “和娘这么有话聊？” 云棠一边解头发一边道：“四弟去了路安县的日子不短了，又还没回来，娘肯定惦记啊，要问的就多。” 闻彻接过她的外衫，又接过她的木梳子，一边给她通发，一边道：“没说起我？” 云棠收拾桌子上杂物的动作一顿，从铜镜里看他，问道：“你吃醋了？” 吃醋娘没多关心他？ 不会！ 闻彻笑了一下，道：“在你眼里，我这么幼稚？” 云棠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闻彻真的为这点小事吃醋，她也是真的会无话可说。 不等她再次开口，闻彻直接把梳子放在了桌子上，从她背后抱住了她的腰，脸颊埋进她的侧颈，道：“我不是吃四弟的醋。” 她下意识问道：“那是什么？” 闻彻抬头，从镜子里和她对上视线，道：“我马上就又要走了，你还不早点回来？” 云棠：“……” 好，好像是他占理！ 第180章 吃醋 “四弟眼看着就成熟了不少，处理事情很有条理，而且看着更高更壮了。” 云棠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闻恒的进步，确实让她吃惊。 明明在密阳村的时候，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样子，现在竟然也能自己去处理一个县的大小事务了。 别的不说，只说跟着回宜州城的这三千人，能够不出一点异心，这就代表闻恒在路安县一定是做了不少的努力的。 陶氏听得眉开眼笑，直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虽然想儿子，但是能听到他现在如此争气，心里更是熨帖。 陶氏抚着云棠的手，道：“闻家的儿郎们都随了老爷子，渴望建功立业，现在能有这个机会，他们自己只要能抓住，娘家高兴。” 云棠眼里露出钦佩。 要知道，闻彻的爹就是死于战事，可是在经历丧夫的痛苦之后，陶氏依然能够做到不阻止两个儿子上战场的行为，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了。 “夫君和四弟能有这样的心智和品格，娘功不可没。” 陶氏听着儿媳妇的话，脸都红了。 “娘可不懂这些，但是你们祖父是个能人，娘就知道，凡事多听老爷子的准没错。” 云棠失笑。 不过，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呢？ 心里知道自己不擅长什么，愿意去听取别人的话，这就已经胜过大部分人了。 说罢这些，陶氏忍不住打听闻恒和戚婧霜的现状。 “老四，他没冒犯戚姑娘？” 儿子的人品，陶氏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涉及到男女之事，她就怕儿子那个愣头青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云棠道：“没有，四弟在戚姑娘面前很是规矩，虽然我和夫君在路安县没待太多日子，但是儿媳能看出来，戚姑娘并不抵触和四弟的日常接触。” 这就能从侧面看出来，闻恒一定是没有做什么让人家姑娘不喜欢的事情，不然两个人的状态不会如此融洽。 说了好一会子话，云棠这才回到她和闻彻的屋子。 闻彻已经给她烧好了水，方便她一进屋就能洗漱。 “和娘这么有话聊？” 云棠一边解头发一边道：“四弟去了路安县的日子不短了，又还没回来，娘肯定惦记啊，要问的就多。” 闻彻接过她的外衫，又接过她的木梳子，一边给她通发，一边道：“没说起我？” 云棠收拾桌子上杂物的动作一顿，从铜镜里看他，问道：“你吃醋了？” 吃醋娘没多关心他？ 不会！ 闻彻笑了一下，道：“在你眼里，我这么幼稚？” 云棠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闻彻真的为这点小事吃醋，她也是真的会无话可说。 不等她再次开口，闻彻直接把梳子放在了桌子上，从她背后抱住了她的腰，脸颊埋进她的侧颈，道：“我不是吃四弟的醋。” 她下意识问道：“那是什么？” 闻彻抬头，从镜子里和她对上视线，道：“我马上就又要走了，你还不早点回来？” 云棠：“……” 好，好像是他占理！ 第181章 “你们说我儿玷污了你家姑娘？！” 次日，闻彻就在众人还没起的时候离开了闻家。 云棠想要起来送他，但是直接被按回了被子里。 “接着睡别起来，外面冷。” 现在的月份，可不止是一早一晚冷了，一整天也就中午有点热乎气。 两人的屋子算是烧得够热了，但是现在这个时辰，云棠还是感觉到了被子外面的冷气。 “你吃点东西再走，祖母知道你今天走，厨房肯定留东西了。” 云棠的意识还迷糊着，脑子里的想法倒是说出来了。 天气太冷，不吃早饭太难捱。 所幸闻彻不是那种进了厨房就什么也不会干的男人，起码若是把吃食给他留好了，他自己去加热还是做得到的。 云棠把要嘱咐的话说完，几乎是下一刻就要陷入沉睡。 真不是她赖床，而是昨天这人把她折腾得够呛，她感觉才刚睡下不久，这人就起来了。 睡着的云棠对闻彻几时走的一概不知，只是依稀感觉到，男人走之前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 …… 闻彻走之后，云棠也马上忙了起来。 现在虽然快到年底了，但是也丝毫不能松懈，云棠要尽快理出明年前半年的军需数额，以便提前准备。 除了一直在军队忙活事情的云棠等人，剩下的闻家人则都在准备年货。 往年都在村子里过年，依照闻家的条件，定是要杀上一头大肥猪才行的。 今年情况不同，住进了城里，所以在这小院子里杀猪肯定是不行的。 坐在堂屋里，严氏叹了一口气，道：“这城里刚住着新鲜，住得时间长了也没觉得有多好了。” 就这小院子，孩子们跑都跑不开。 宋霜霜立刻接话道：“那娘不如回村子里住，现在家里没人，有大片的地方够您住！” 严氏：“……” 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回来！ 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气死！ 孔氏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情，别说严氏这些在村子里经常串门的妇人了，就是她这个不爱出门的老婆子，也觉得城里待久了没意思。 “行了，老大媳妇，你带着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和霜霜阿芷出去逛逛，该准备什么年货你们也知道，银子走公账。” 严氏立刻就眉开眼笑了，连声保证肯定把年货置办地妥妥的。 陶氏没那么想出去逛街，但是她给小女儿要买的东西不少，快到年底了，总该给小姑娘买些漂亮的小发饰。 张氏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孔氏自然知道张氏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张巧兰出现在桃李村的事情，但是现在各个大营都在抓紧时间练兵，所以无论是闻志通，还是闻彦，都暂时没有时间去调查这件事情。 曹氏则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但是她暗暗感谢祖母理解她不愿出门的心情，没有点名要她去。 严氏招呼着众人赶紧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但是还没等动身呢，家里就又来了客人。 这样一来，出门的时间只能后推，毕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急匆匆去街上，显得自家很忙，好像很不欢迎客人似得。 何况，这客人的脸色可不算太好。 只是没等说上两句，来人的一句话直接让在场的人都忘了本身要出门采购年货的打算。 张氏反应最大。 “你们说我儿玷污了你家姑娘？！” 第181章 “你们说我儿玷污了你家姑娘？！” 次日，闻彻就在众人还没起的时候离开了闻家。 云棠想要起来送他，但是直接被按回了被子里。 “接着睡别起来，外面冷。” 现在的月份，可不止是一早一晚冷了，一整天也就中午有点热乎气。 两人的屋子算是烧得够热了，但是现在这个时辰，云棠还是感觉到了被子外面的冷气。 “你吃点东西再走，祖母知道你今天走，厨房肯定留东西了。” 云棠的意识还迷糊着，脑子里的想法倒是说出来了。 天气太冷，不吃早饭太难捱。 所幸闻彻不是那种进了厨房就什么也不会干的男人，起码若是把吃食给他留好了，他自己去加热还是做得到的。 云棠把要嘱咐的话说完，几乎是下一刻就要陷入沉睡。 真不是她赖床，而是昨天这人把她折腾得够呛，她感觉才刚睡下不久，这人就起来了。 睡着的云棠对闻彻几时走的一概不知，只是依稀感觉到，男人走之前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 …… 闻彻走之后，云棠也马上忙了起来。 现在虽然快到年底了，但是也丝毫不能松懈，云棠要尽快理出明年前半年的军需数额，以便提前准备。 除了一直在军队忙活事情的云棠等人，剩下的闻家人则都在准备年货。 往年都在村子里过年，依照闻家的条件，定是要杀上一头大肥猪才行的。 今年情况不同，住进了城里，所以在这小院子里杀猪肯定是不行的。 坐在堂屋里，严氏叹了一口气，道：“这城里刚住着新鲜，住得时间长了也没觉得有多好了。” 就这小院子，孩子们跑都跑不开。 宋霜霜立刻接话道：“那娘不如回村子里住，现在家里没人，有大片的地方够您住！” 严氏：“……” 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回来！ 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气死！ 孔氏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情，别说严氏这些在村子里经常串门的妇人了，就是她这个不爱出门的老婆子，也觉得城里待久了没意思。 “行了，老大媳妇，你带着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和霜霜阿芷出去逛逛，该准备什么年货你们也知道，银子走公账。” 严氏立刻就眉开眼笑了，连声保证肯定把年货置办地妥妥的。 陶氏没那么想出去逛街，但是她给小女儿要买的东西不少，快到年底了，总该给小姑娘买些漂亮的小发饰。 张氏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孔氏自然知道张氏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张巧兰出现在桃李村的事情，但是现在各个大营都在抓紧时间练兵，所以无论是闻志通，还是闻彦，都暂时没有时间去调查这件事情。 曹氏则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但是她暗暗感谢祖母理解她不愿出门的心情，没有点名要她去。 严氏招呼着众人赶紧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但是还没等动身呢，家里就又来了客人。 这样一来，出门的时间只能后推，毕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急匆匆去街上，显得自家很忙，好像很不欢迎客人似得。 何况，这客人的脸色可不算太好。 只是没等说上两句，来人的一句话直接让在场的人都忘了本身要出门采购年货的打算。 张氏反应最大。 “你们说我儿玷污了你家姑娘？！” 第182章 史家 史家，在宜州城算不上是名门望族，只不过因为世代经营包子铺子，所以算是宜州城的一家老字号，名气也来源于此。 但是就算是这样，张氏也不能容忍这一家人来诬赖她的儿子！ “我儿子玷污你家的姑娘？！少放屁！” 张氏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云棠嫁进来这一年，印象中也就关于张巧兰的事情，张氏才会在众人面前多说一些话，但是也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不过独子被扣上这么大的帽子，是个娘都会着急。 史家长媳本就冷着一张脸，现在听到张氏的话，脸色更是难看。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我会胡说吗？这可是我家小妹说给家里听的，而且为着这事，我家公爹和婆母都动了大气，双双卧病在床，要不然也不是我这个长嫂来替我家芝兰出头上门。” 史家是做生意的人家，所以连带着娶进来的儿媳都是伶牙俐齿的。 云棠没有开口。 先不提她本就不相信闻彦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只说现在老太太和张氏都还在这里呢，就轮不到她这个隔房的嫂子说话。 张氏就是个普通的村里妇人，现在又是被“指责”的一方，所以面对着这史家的长媳，她一肚子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氏和宋霜霜也都没走，坐在原地没动，竖起耳朵听谈话。 倒不至于要看三房的热闹，闻家到底是一体的，像是现在这样可能会影响闻家一家人名声的事情，她们也得上心。 张氏不中用，孔氏面色不变，谈不上严肃，但是也没那么客气谦让，道：“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得拿证据说话。” 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到彼此名声的大事。 闻家的家风摆在这里，孔氏几乎是肯定，自己的孙子绝对不会做出玷污姑娘的事情。 就像是她警告过闻恒一样，也只是让他处事要有分寸，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欺负女孩子。 她虽然嘱咐了这些，但是她还是放心允许戚婧霜和闻恒都在路安县办事、也都住在县衙内。 这是因为她一直都坚定地相信孙子的品德。 史家长媳面对着情绪激动地张氏，能做到冷静说话，但是对上比她们更稳的孔氏，却是很快就控制不住地情绪波动。 “证据？这要我们如何准备！那小子欺负人的时候肯定是避着人的啊，我们自然没办法还原场景，但是芝兰从小乖到大，难不成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我们吗？” 张氏一拍桌子，道：“你也知道这些都是你们家姑娘的一面之词啊！这样的话怎么能如此肯定地相信呢！甚至不带一点证据，就直接跑到了我家里！” 云棠在心里顺着张氏的话点了点头，话说得没毛病。 史家长媳根本不理张氏，而是直接看向看起来就能做主的孔氏。 “老太太也知道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您说说，该怎么办。” 张氏道：“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那我们就得先保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第182章 史家 史家，在宜州城算不上是名门望族，只不过因为世代经营包子铺子，所以算是宜州城的一家老字号，名气也来源于此。 但是就算是这样，张氏也不能容忍这一家人来诬赖她的儿子！ “我儿子玷污你家的姑娘？！少放屁！” 张氏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云棠嫁进来这一年，印象中也就关于张巧兰的事情，张氏才会在众人面前多说一些话，但是也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不过独子被扣上这么大的帽子，是个娘都会着急。 史家长媳本就冷着一张脸，现在听到张氏的话，脸色更是难看。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我会胡说吗？这可是我家小妹说给家里听的，而且为着这事，我家公爹和婆母都动了大气，双双卧病在床，要不然也不是我这个长嫂来替我家芝兰出头上门。” 史家是做生意的人家，所以连带着娶进来的儿媳都是伶牙俐齿的。 云棠没有开口。 先不提她本就不相信闻彦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只说现在老太太和张氏都还在这里呢，就轮不到她这个隔房的嫂子说话。 张氏就是个普通的村里妇人，现在又是被“指责”的一方，所以面对着这史家的长媳，她一肚子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氏和宋霜霜也都没走，坐在原地没动，竖起耳朵听谈话。 倒不至于要看三房的热闹，闻家到底是一体的，像是现在这样可能会影响闻家一家人名声的事情，她们也得上心。 张氏不中用，孔氏面色不变，谈不上严肃，但是也没那么客气谦让，道：“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得拿证据说话。” 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到彼此名声的大事。 闻家的家风摆在这里，孔氏几乎是肯定，自己的孙子绝对不会做出玷污姑娘的事情。 就像是她警告过闻恒一样，也只是让他处事要有分寸，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欺负女孩子。 她虽然嘱咐了这些，但是她还是放心允许戚婧霜和闻恒都在路安县办事、也都住在县衙内。 这是因为她一直都坚定地相信孙子的品德。 史家长媳面对着情绪激动地张氏，能做到冷静说话，但是对上比她们更稳的孔氏，却是很快就控制不住地情绪波动。 “证据？这要我们如何准备！那小子欺负人的时候肯定是避着人的啊，我们自然没办法还原场景，但是芝兰从小乖到大，难不成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我们吗？” 张氏一拍桌子，道：“你也知道这些都是你们家姑娘的一面之词啊！这样的话怎么能如此肯定地相信呢！甚至不带一点证据，就直接跑到了我家里！” 云棠在心里顺着张氏的话点了点头，话说得没毛病。 史家长媳根本不理张氏，而是直接看向看起来就能做主的孔氏。 “老太太也知道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您说说，该怎么办。” 张氏道：“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那我们就得先保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第183章 面对面 若是连事件本身的真实性都不能保证，那后续的任何措施都是空谈。 史家长媳问道：“如何证明？事情总不是空穴来风的！” 孔氏转头吩咐云棠：“阿初，你亲自跑一趟军营，把阿彦带回来。” 云棠应声，而且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出发了。 井兰和井月自然也是跟上去的。 她们如今算是云棠的贴身护卫，职责就是保护云棠，按理来说，是不能谈论主家的私事的。 但是刚刚屋子里很是吵闹，两个守在外面的姑娘也都听得分明。 井兰快人快语，道：“我看这史家人就是乱说的，空口白牙就上门，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井月没说话，但是也点头，赞同井兰的观点。 树大招风，如今闻家名声四起，想要攀附的人很多，想要找茬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云棠现在还没有见到闻彦，心里再怎么猜想也无用，但是事实上，除了史家人找上了门，军营中可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若闻彦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一来瞒不过他亲爹闻志通，二来也瞒不过素来对家人要求严格的老爷子。 云棠更倾向于这件事存在了一些误会。 上阵父子兵，闻彦就在闻志通所带领的千户所，没有担任官职，就是一名普通的小兵。 其实依照云棠来看，闻彦完全有担任百户的能力，不提老爷子这些年的教导和在村子里时的操练，就光提闻家人那出类拔萃的身板，也是远胜于别人的。 但是估摸着闻志通想要在底层磨炼儿子，所以刻意压着，没让闻彦任任何职位。 到了闻志通所统领的千户所，云棠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闻志通。 “三叔。” 闻志通刚刚结束一场切磋，看到云棠很是惊讶，问道：“阿初怎么来了？可是吴先生有军令要下？” 是的，现在在军营兵将的眼中，云棠基本就代表着吴先生和闻震。 毕竟是家事，云棠不便在这校场坦白，只说回大帐说话。 进了大帐，云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直言说了史家人上门的事情。 闻志通眉头皱了一下，但是远不像是张氏那样反应大。 当爹的自然是相当了解儿子的，更何况他最近给下面的兵安排了对抗演练，闻恒天天光是操练就忙不过来，根本没出过千户所，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阿初，阿彦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千户所，除了休息日和我一起回家，其他时间根本没有出过大营。” 大营更是没有一个姑娘，那史家的姑娘绝对不可能进得来这里，闻彦与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闻志通很冷静，最初听到之后皱眉，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不适，而不是怀疑自己的儿子。 年轻姑娘被玷污，任谁都笑不出来。 云棠点点头，道：“我带五弟回家一趟，想来祖母也会让史家把他们家姑娘带到闻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面最能谈清楚。” 闻志通走不开，只让人把闻彦叫了过来。 闻彦性子老实，没多问就跟着云棠回了闻家。 第183章 面对面 若是连事件本身的真实性都不能保证，那后续的任何措施都是空谈。 史家长媳问道：“如何证明？事情总不是空穴来风的！” 孔氏转头吩咐云棠：“阿初，你亲自跑一趟军营，把阿彦带回来。” 云棠应声，而且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出发了。 井兰和井月自然也是跟上去的。 她们如今算是云棠的贴身护卫，职责就是保护云棠，按理来说，是不能谈论主家的私事的。 但是刚刚屋子里很是吵闹，两个守在外面的姑娘也都听得分明。 井兰快人快语，道：“我看这史家人就是乱说的，空口白牙就上门，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井月没说话，但是也点头，赞同井兰的观点。 树大招风，如今闻家名声四起，想要攀附的人很多，想要找茬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云棠现在还没有见到闻彦，心里再怎么猜想也无用，但是事实上，除了史家人找上了门，军营中可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若闻彦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一来瞒不过他亲爹闻志通，二来也瞒不过素来对家人要求严格的老爷子。 云棠更倾向于这件事存在了一些误会。 上阵父子兵，闻彦就在闻志通所带领的千户所，没有担任官职，就是一名普通的小兵。 其实依照云棠来看，闻彦完全有担任百户的能力，不提老爷子这些年的教导和在村子里时的操练，就光提闻家人那出类拔萃的身板，也是远胜于别人的。 但是估摸着闻志通想要在底层磨炼儿子，所以刻意压着，没让闻彦任任何职位。 到了闻志通所统领的千户所，云棠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闻志通。 “三叔。” 闻志通刚刚结束一场切磋，看到云棠很是惊讶，问道：“阿初怎么来了？可是吴先生有军令要下？” 是的，现在在军营兵将的眼中，云棠基本就代表着吴先生和闻震。 毕竟是家事，云棠不便在这校场坦白，只说回大帐说话。 进了大帐，云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直言说了史家人上门的事情。 闻志通眉头皱了一下，但是远不像是张氏那样反应大。 当爹的自然是相当了解儿子的，更何况他最近给下面的兵安排了对抗演练，闻恒天天光是操练就忙不过来，根本没出过千户所，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阿初，阿彦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千户所，除了休息日和我一起回家，其他时间根本没有出过大营。” 大营更是没有一个姑娘，那史家的姑娘绝对不可能进得来这里，闻彦与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闻志通很冷静，最初听到之后皱眉，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不适，而不是怀疑自己的儿子。 年轻姑娘被玷污，任谁都笑不出来。 云棠点点头，道：“我带五弟回家一趟，想来祖母也会让史家把他们家姑娘带到闻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面最能谈清楚。” 闻志通走不开，只让人把闻彦叫了过来。 闻彦性子老实，没多问就跟着云棠回了闻家。 第184章 找错人 各个大营都远在城郊，所以云棠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自然是更长的。 等到她带着闻彦到了家，那史家的姑娘早就到了。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谁也没提要把这件事情推后处理。 对于史家来说，姑娘的清白最重要，所以这件事是最着急的。 而对于闻家来说，平白遭受不白之冤自然也憋屈，便也都耐着性子等云棠和闻彦回来。 张氏心系儿子，自然顾不了许多。 但是云棠一进屋就看到了老太太的面色，眉头不自觉皱起来，问老太太身边的闻芷：“祖母吃东西了吗？” 闻芷立刻摇了摇头。 她当然也劝过祖母去吃东西，但是那史家长媳一直都坐在这里没动，祖母也不便离开。 不同于云棠还有精力去关心老人，那史家人可是直接盯住了云棠身后的闻彦。 闻家的儿郎都是挺拔健壮的身形，闻彦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这些日子在大营练得狠，所以身板也很是亮眼。 高高壮壮的儿郎往屋里一站，很是稳当，一看就不是那种招猫逗狗的无赖混子。 史家都是生意人，见过的人多，史家长媳的眼睛更是向来都利得很。 她从前没有见过闻彦，这猛地一看，心里就打了个突，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实在是，这孩子看着确实不像是会欺辱姑娘的样子，与她想象的一点都不沾边。 年轻的小伙子眼神清清白白，甚至带着几分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懵然。 在听到他三嫂的话之后，就马上给孔氏赔不是，觉得是他耽误老太太吃饭休息了。 规矩好，模样好，行事也不轻浮。 史家长媳心里嘀咕，莫不是自家真的找错了人？ 真要是如此，那这场面就太难处理了。 她看向身旁的史芝兰，却见她面色十分苍白，一双眼睛来回在闻彦的脸上看。 史芝兰确实惊慌，这份惊慌原本只是女孩子遭遇这种事情的羞惭和闹到明面上的丢脸，可是在见到闻彦之后，这份惊慌就充满了绝望。 因为闻彦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人！ 或者再说明白一点，就是她被骗了。 史芝兰的脸色骤变自然落在了众人的眼里。 张氏平时脑子不灵光，但是今天这事涉及到了儿子的名声，她反应快得很。 “怎么都不说话了？呵，这大冷的天把我儿子折腾回来，现在别不是要告诉我，你们搞错人了！” 那史家长媳原本伶牙俐齿，再加上认定这事自家占理，所以先前一直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一是确实生气，二也是想要在气势上占个先机。 可是如今自家妹子的表现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 史家找错对象了！ 史芝兰不能再让嫂子出头了，于是硬撑着身子站起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闻彦，而后向张氏和孔氏行礼。 “今日之事，是我史家莽撞了，认错了人，芝兰给您赔罪了。” 史芝兰说着，身子就要跪下去。 云棠不用老太太提醒就上前拦住了史芝兰的动作。 孔氏也在闻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先是拦住了还想要奚落史家人的张氏，接着语气和缓地问史芝兰：“我想知道，你之前为何认定了那人就是闻彦？” 这个问题，其实才是她等到现在的真正原因。 她信任自己的孙子，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过闻彦是否真的做过欺负姑娘的畜生事，可是她得知道，这盆子脏水，是怎么泼到闻家人身上的。 第184章 找错人 各个大营都远在城郊，所以云棠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自然是更长的。 等到她带着闻彦到了家，那史家的姑娘早就到了。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谁也没提要把这件事情推后处理。 对于史家来说，姑娘的清白最重要，所以这件事是最着急的。 而对于闻家来说，平白遭受不白之冤自然也憋屈，便也都耐着性子等云棠和闻彦回来。 张氏心系儿子，自然顾不了许多。 但是云棠一进屋就看到了老太太的面色，眉头不自觉皱起来，问老太太身边的闻芷：“祖母吃东西了吗？” 闻芷立刻摇了摇头。 她当然也劝过祖母去吃东西，但是那史家长媳一直都坐在这里没动，祖母也不便离开。 不同于云棠还有精力去关心老人，那史家人可是直接盯住了云棠身后的闻彦。 闻家的儿郎都是挺拔健壮的身形，闻彦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这些日子在大营练得狠，所以身板也很是亮眼。 高高壮壮的儿郎往屋里一站，很是稳当，一看就不是那种招猫逗狗的无赖混子。 史家都是生意人，见过的人多，史家长媳的眼睛更是向来都利得很。 她从前没有见过闻彦，这猛地一看，心里就打了个突，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实在是，这孩子看着确实不像是会欺辱姑娘的样子，与她想象的一点都不沾边。 年轻的小伙子眼神清清白白，甚至带着几分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懵然。 在听到他三嫂的话之后，就马上给孔氏赔不是，觉得是他耽误老太太吃饭休息了。 规矩好，模样好，行事也不轻浮。 史家长媳心里嘀咕，莫不是自家真的找错了人？ 真要是如此，那这场面就太难处理了。 她看向身旁的史芝兰，却见她面色十分苍白，一双眼睛来回在闻彦的脸上看。 史芝兰确实惊慌，这份惊慌原本只是女孩子遭遇这种事情的羞惭和闹到明面上的丢脸，可是在见到闻彦之后，这份惊慌就充满了绝望。 因为闻彦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人！ 或者再说明白一点，就是她被骗了。 史芝兰的脸色骤变自然落在了众人的眼里。 张氏平时脑子不灵光，但是今天这事涉及到了儿子的名声，她反应快得很。 “怎么都不说话了？呵，这大冷的天把我儿子折腾回来，现在别不是要告诉我，你们搞错人了！” 那史家长媳原本伶牙俐齿，再加上认定这事自家占理，所以先前一直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一是确实生气，二也是想要在气势上占个先机。 可是如今自家妹子的表现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 史家找错对象了！ 史芝兰不能再让嫂子出头了，于是硬撑着身子站起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闻彦，而后向张氏和孔氏行礼。 “今日之事，是我史家莽撞了，认错了人，芝兰给您赔罪了。” 史芝兰说着，身子就要跪下去。 云棠不用老太太提醒就上前拦住了史芝兰的动作。 孔氏也在闻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先是拦住了还想要奚落史家人的张氏，接着语气和缓地问史芝兰：“我想知道，你之前为何认定了那人就是闻彦？” 这个问题，其实才是她等到现在的真正原因。 她信任自己的孙子，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过闻彦是否真的做过欺负姑娘的畜生事，可是她得知道，这盆子脏水，是怎么泼到闻家人身上的。 第185章 西北军营 这事从表面上来看就是史芝兰被骗了，但是她是被什么人骗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细节，闻家不能不问。 孔氏一开口，云棠就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现在宜州城已经是尽在吴先生的掌握之下，闻家的男人们，再加上云棠都在吴先生手下做事，这是一条明路，但是也充满危险。 稍有不慎，都会把本来就不容易走的路变得更泥泞。 何况现在才刚刚稳定住百姓，闻家绝对不能传出负面谣言，不然这对吴先生也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到底是姑娘家不愿意回忆的痛苦往事，云棠看了一眼闻彦，让他先回房休息。 张氏还想再讥讽史家人几句，但是被陶氏拉着走了。 没一会，屋子里就剩下了史家人，以及孔氏和云棠，门外则由井兰和井月守着。 云棠亲自给几人换了热茶。 屋子里人少了，史家长媳立刻握住史芝兰的手，既焦急又急促地问道：“芝兰，这” 史芝兰哭着打断她的话，说道：“嫂子，我是被人骗了，那人套用了闻五爷的身份，我竟、竟傻傻地信了！” 现在就是想说那人是谁，也根本说不出来，说出来的所有信息也只能指向闻彦，根本没有任何可用价值。 史芝兰情绪激动，云棠和孔氏对视一眼，都不好再开口询问了。 史芝兰却还记得孔氏刚刚的问话，于是忍着哭腔说道：“老太太，我与那人相识的时间尚浅，是、是在一家首饰铺子认识的，每次见面也都是在那，他说，说家里现在不让他和姑娘多相处，所以也让我不要和旁人说。” 孔氏道：“你与他素不相识，怎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他的话？” 史芝兰到底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家，孔氏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 但是云棠和史家长媳都听得明白孔氏的意思。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放过对方，可是作为姑娘家，该有的警惕性也不能少。 像是史芝兰这种，确实有些过于天真单纯了。 这不是责怪，而是惋惜。 史芝兰抽抽噎噎回答：“他、他确实容貌端正，看身姿也像个练武的，而且、而且那首饰铺子离着一个大营很近。” 所以因着这个，她就没想过对方是个骗子。 云棠多问了一句：“是离那个大营近？” “西北方向的那个。” 云棠快速过了一遍脑子里的地形图，不其然的，想起来了程家的那个姑娘。 西北军营附近。 那就是她看到程家姑娘的地方。 明明两个姑娘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棠就是忍不住把两件事情往一起联想。 孔氏最后是让史芝兰口述出了那男子的相貌体征，但是很可惜，那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点。 “若是你再见到他，是否能认出来？” 史芝兰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话已至此，史家长媳再三对孔氏表达了歉意，并且又请求若是闻家有了相关的消息，一定要费心通知一下史家。 “……这事若是没个着落，公爹婆母怕是会一直想不开。” 云棠答应了下来。 本也应如此，就算这事没有牵扯到自家人，闻家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第185章 西北军营 这事从表面上来看就是史芝兰被骗了，但是她是被什么人骗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细节，闻家不能不问。 孔氏一开口，云棠就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现在宜州城已经是尽在吴先生的掌握之下，闻家的男人们，再加上云棠都在吴先生手下做事，这是一条明路，但是也充满危险。 稍有不慎，都会把本来就不容易走的路变得更泥泞。 何况现在才刚刚稳定住百姓，闻家绝对不能传出负面谣言，不然这对吴先生也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到底是姑娘家不愿意回忆的痛苦往事，云棠看了一眼闻彦，让他先回房休息。 张氏还想再讥讽史家人几句，但是被陶氏拉着走了。 没一会，屋子里就剩下了史家人，以及孔氏和云棠，门外则由井兰和井月守着。 云棠亲自给几人换了热茶。 屋子里人少了，史家长媳立刻握住史芝兰的手，既焦急又急促地问道：“芝兰，这” 史芝兰哭着打断她的话，说道：“嫂子，我是被人骗了，那人套用了闻五爷的身份，我竟、竟傻傻地信了！” 现在就是想说那人是谁，也根本说不出来，说出来的所有信息也只能指向闻彦，根本没有任何可用价值。 史芝兰情绪激动，云棠和孔氏对视一眼，都不好再开口询问了。 史芝兰却还记得孔氏刚刚的问话，于是忍着哭腔说道：“老太太，我与那人相识的时间尚浅，是、是在一家首饰铺子认识的，每次见面也都是在那，他说，说家里现在不让他和姑娘多相处，所以也让我不要和旁人说。” 孔氏道：“你与他素不相识，怎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他的话？” 史芝兰到底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家，孔氏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 但是云棠和史家长媳都听得明白孔氏的意思。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放过对方，可是作为姑娘家，该有的警惕性也不能少。 像是史芝兰这种，确实有些过于天真单纯了。 这不是责怪，而是惋惜。 史芝兰抽抽噎噎回答：“他、他确实容貌端正，看身姿也像个练武的，而且、而且那首饰铺子离着一个大营很近。” 所以因着这个，她就没想过对方是个骗子。 云棠多问了一句：“是离那个大营近？” “西北方向的那个。” 云棠快速过了一遍脑子里的地形图，不其然的，想起来了程家的那个姑娘。 西北军营附近。 那就是她看到程家姑娘的地方。 明明两个姑娘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棠就是忍不住把两件事情往一起联想。 孔氏最后是让史芝兰口述出了那男子的相貌体征，但是很可惜，那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点。 “若是你再见到他，是否能认出来？” 史芝兰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话已至此，史家长媳再三对孔氏表达了歉意，并且又请求若是闻家有了相关的消息，一定要费心通知一下史家。 “……这事若是没个着落，公爹婆母怕是会一直想不开。” 云棠答应了下来。 本也应如此，就算这事没有牵扯到自家人，闻家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第186章 疑团 事关大营，云棠把这件事情报给了吴睿广。 按理说，如果对方真的是个骗色的骗子，假借闻家的名头是为了更好的行骗，那事情还不算太复杂。 可是云棠担心的是大营中出现了别的问题，所以她认为，再小心都不为过。 然而变故总是出现得猝不及防。 就在她把史芝兰的事情简单报给吴睿广的第二天，程家姑娘死了。 程家，就是闻家所租赁的宅院的主人，先前程家夫人携女来闻家拜访，云棠还对孔氏说过，这程家姑娘似乎有一段瞒着家人进行的男女交往。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在出了史家的事情后，云棠才会这般警惕。 可是现在，程家姑娘死了。 死在了云棠刚要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 云棠其实眼下没有任何证据把程家姑娘的死和史芝兰的遭遇连接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二者绝对要一起调查。 西北军营，正是闻志通和闻彦所在的营地。 书房内，闻震桌上摆了一张宜州城的最新军事图，他抬笔圈住了西北营地的地盘。 屋内，云棠与闻志通父子都在。 “祖父，那人定是知道三叔和五弟都在西北军营，不然他自称是五弟，其实很容易暴露。” 原因很简单，吴先生在划分了八个千户所之后，为了方便管理和安抚民众，定了一条规矩。 那就是除了探亲的日子，所有的兵丁只能在所属营地的范围内活动，即便是能出营地，也绝对不能跨到其他营地所分管的城内区域。 所以，如果不是巧合，那对方一定是有准备的。 起码他是知道一部分军营的信息和闻家人的近况。 闻震点点头，道：“也有可能是巧合，是对方运气好，冒名顶替到了对的地盘，当然了”，老爷子把手中的笔放下，“我们不能赌。” 闻志通坐立难安，因为西北军营由他管辖，若真的是内部出了事，他这个千户实在难辞其咎。 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营地内有什么异动。 “老三。” “爹您说。” “不应该是营地内部的问题，但是你还是要再过一遍你手中所有兵丁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好。” 闻志通有了事情做，等不及，当天就带着闻彦回了军营。 云棠有些不解，请教着问：“祖父，若是您觉得我们的兵没有问题，那为什么还要三叔折腾。” 闻震摇摇头，“咱家在军中任职的人多，是好事，但是这样一来，犯错的几率也大，你三叔带兵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如今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就算不是他营中的问题，可若是哪天先生问起他，我怕他会有疏漏。” 云棠懂了，就叫未雨绸缪。 “那我们该从哪查，祖父别嫌孙媳愚钝，实在是摸不着方向。” 老爷子笑笑，道：“既是担着我闻家人的名声做了恶事，那定然是不希望我们好过了。” 云棠垂眸想，闻彦一直待在营地，基本没有单独出门且得罪人的机会。 所以对方虽然是借了闻彦的名头去做恶事，但是估计也是随便选的闻彦这个人选。 但是就算是随便选的，那也说明比起闻家的其他儿郎，对方更熟悉闻彦多一点。 西北军营…… 宜州城的西北地界，大户人家不少啊。 至于和闻家有切实摩擦的，云棠找不出来，但是若是说闻家是否得罪过宜州城的大户人家，那还真不少。 或者说，不是闻家得罪的，而是吴睿广带着他们这一行人一起得罪的。 封城备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安全，是安稳，可是对于很多富商来说，可能在他们眼里，这其实是耽误他们赚钱了。 云棠想通了，毫不犹豫地说：“祖父，这事我来办。” 第186章 疑团 事关大营，云棠把这件事情报给了吴睿广。 按理说，如果对方真的是个骗色的骗子，假借闻家的名头是为了更好的行骗，那事情还不算太复杂。 可是云棠担心的是大营中出现了别的问题，所以她认为，再小心都不为过。 然而变故总是出现得猝不及防。 就在她把史芝兰的事情简单报给吴睿广的第二天，程家姑娘死了。 程家，就是闻家所租赁的宅院的主人，先前程家夫人携女来闻家拜访，云棠还对孔氏说过，这程家姑娘似乎有一段瞒着家人进行的男女交往。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在出了史家的事情后，云棠才会这般警惕。 可是现在，程家姑娘死了。 死在了云棠刚要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 云棠其实眼下没有任何证据把程家姑娘的死和史芝兰的遭遇连接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二者绝对要一起调查。 西北军营，正是闻志通和闻彦所在的营地。 书房内，闻震桌上摆了一张宜州城的最新军事图，他抬笔圈住了西北营地的地盘。 屋内，云棠与闻志通父子都在。 “祖父，那人定是知道三叔和五弟都在西北军营，不然他自称是五弟，其实很容易暴露。” 原因很简单，吴先生在划分了八个千户所之后，为了方便管理和安抚民众，定了一条规矩。 那就是除了探亲的日子，所有的兵丁只能在所属营地的范围内活动，即便是能出营地，也绝对不能跨到其他营地所分管的城内区域。 所以，如果不是巧合，那对方一定是有准备的。 起码他是知道一部分军营的信息和闻家人的近况。 闻震点点头，道：“也有可能是巧合，是对方运气好，冒名顶替到了对的地盘，当然了”，老爷子把手中的笔放下，“我们不能赌。” 闻志通坐立难安，因为西北军营由他管辖，若真的是内部出了事，他这个千户实在难辞其咎。 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营地内有什么异动。 “老三。” “爹您说。” “不应该是营地内部的问题，但是你还是要再过一遍你手中所有兵丁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好。” 闻志通有了事情做，等不及，当天就带着闻彦回了军营。 云棠有些不解，请教着问：“祖父，若是您觉得我们的兵没有问题，那为什么还要三叔折腾。” 闻震摇摇头，“咱家在军中任职的人多，是好事，但是这样一来，犯错的几率也大，你三叔带兵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如今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就算不是他营中的问题，可若是哪天先生问起他，我怕他会有疏漏。” 云棠懂了，就叫未雨绸缪。 “那我们该从哪查，祖父别嫌孙媳愚钝，实在是摸不着方向。” 老爷子笑笑，道：“既是担着我闻家人的名声做了恶事，那定然是不希望我们好过了。” 云棠垂眸想，闻彦一直待在营地，基本没有单独出门且得罪人的机会。 所以对方虽然是借了闻彦的名头去做恶事，但是估计也是随便选的闻彦这个人选。 但是就算是随便选的，那也说明比起闻家的其他儿郎，对方更熟悉闻彦多一点。 西北军营…… 宜州城的西北地界，大户人家不少啊。 至于和闻家有切实摩擦的，云棠找不出来，但是若是说闻家是否得罪过宜州城的大户人家，那还真不少。 或者说，不是闻家得罪的，而是吴睿广带着他们这一行人一起得罪的。 封城备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安全，是安稳，可是对于很多富商来说，可能在他们眼里，这其实是耽误他们赚钱了。 云棠想通了，毫不犹豫地说：“祖父，这事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