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王爷一统江山》 第1章 孤好怕,孤不去 日上三竿,含着大拇指的广德王上官杰猛的醒来,见侍寝的侍女,圆脸大鼻,“啊”一声惨叫,一脚把她踢飞床下。 “孤的美人儿呢?樱桃小口。正要亲呢,怎么没啦?” 那侍女忍痛爬起来,见傻王爷又哭又闹。不得不俯身跪下,劝道:“王爷,又做梦了。” “做梦?”上官杰揉揉了眼睛,反驳道:“没有,现在才是梦,刚刚才是真的。” 侍女不敢顶嘴,只偷偷笑。 听见响动,宫外的梅、兰、月、菊四位侍女照例进来,伺候王爷洗漱穿衣。 为首的梅儿,胆子较大,边系着腰带边问:“王爷,梦见谁啦?” 兰儿笑道:“是不是月儿这个浪蹄子,看着王爷长大了就春心萌动啦。” 月儿瞬间就红透了脸,呶呶道:“我上次是真的不小心碰到王爷……那里的。” 寝室内顿时就充满了愉快的哄笑声。 上官杰也跟着“嘿嘿”傻笑着,却听见殿外传来咳嗽声,顿时垮下脸来,道:“那个胡老头又来了,真是烦死啦。” 梅儿却道:“那是广德内史胡敬,可不是什么胡老头。” 上官杰呸道:“什么内史,外史,不知道从哪里拉出来的。” 说罢,气冲冲从寝宫来到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广德王府小得很,还比不上京城大户人家的景园。 广德内史胡敬先向王爷行礼,然后拿出文书,开始“之乎者也”得念了起来。上官杰听得头疼欲裂,大拍桌子,道:“别念了,说人话。” 胡敬又毕恭毕敬得行礼,口中喃喃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上官杰不耐烦道:“母后不是说了,王府治下这些事你做主就可以了。” 胡敬陪着笑脸,道:“这几件事太重大,须得请示王爷。这第一件便是,胡人陈渊在晋州建国,称大单于,伪晋帝。京城传来征兵檄文,王爷看我们广德出多少人马?” 上官杰愣了,结结巴巴道:“晋州?远吗?” 胡敬答道:“大约一千余里地。” 上官杰吁了口气,道:“还好不在旁边。朝廷要征兵,我们有多少兵?” 胡敬答道:“我们广德下辖三个县,共有五千五百户,可征兵五千人。另,王府常驻护卫八百人,府库有兵仗,衣甲上千件……” 上官杰一听就头大,想起母后曾经对自己说过:“你是王爷,除了皇帝,谁也不能逼问你,你若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反问他自己。” 便问道:“老胡,你怎么看?” 胡敬叹了口气,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何况王爷呢。依下官看,至少征发千人送去京城,由大将军孙秀带领去讨伐伪晋。” 上官杰想起来了,这个孙秀就是他三哥的跟班,小的时候一起上学,三哥说上官杰是装傻,叫孙秀把马粪洒在上官杰身上。 现在,三哥当皇帝了,孙秀竟然做了大将军。 当时玩伴的嘲笑情景,还历历在目。上官杰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嚷嚷道:“孙秀个狗东西,不派兵给他。” 胡敬不明白王爷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劝道:“这是朝廷发的征令,不派兵恐怕将来朝廷会问罪的。” 上官杰还是不干,胡敬又道:“广德已经是我们大宁王朝最小的封地,如若问罪,到时候,朝廷削藩,王爷你的封地就更小了,你就更穷了。” 穷是会很痛苦的,这点上官杰是懂得的。 上官杰无奈地伸出手掌。 胡敬小心地问道:“五千名?恕下官直言,太多了……” 上官杰摇了摇头。 胡敬又问道:“五百名?” 上官杰又摇了摇头。 胡敬惊叫到:“五十名?” 上官杰又不耐烦了,叫道:“五个,就派五个。你是傻子吗?五五五……都猜了,就猜不到五个。” 胡敬心道,你是傻王爷,全天下都知道,竟然说我傻,派五个人,还不如不派,等着朝廷问罪。便点头称喏。 胡敬又道:“这第二件便是,楚王上官玮发来公文,说不日要来王府与王爷您共商大事。” 上官杰两眼一亮,道:“是四哥,四哥来看我啦。” “王爷,楚王近来招兵买马,蓄养死士。他的封国与我们毗邻……” 上官杰不耐烦摆摆手,道:“还有事没?” 胡敬又道:“这第三件事,广德县报,有刁民聚众抗租,包围了广德县衙,请王爷速速发王府宿卫,前去弹压。”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不是说了嘛,这样的事你就自己去办好了。” 胡敬答道:“王爷,王府中尉周霸说,这调兵,需要虎符啊。” 上官杰摸了摸身上,没有。又会寝宫问梅、兰、月、菊四位侍女,四女皆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在寝宫,从来没见过。 一直跟随自己的小黄门小豆子,想起什么,在上官杰耳边悄悄说:“王爷,莫不是上次掉进池塘了?” 上官杰回忆起来,五月祭神那日,他穿戴齐整,从郊外回来,和府里的人一起在池塘喂鱼。不知谁说的,这鱼不知道饱,喂多少吃多少,撑死为止。上官杰不信,非要抓一条看看,结果掉在水里,仆人们七手八脚才把王爷从池塘里拖出来。腰带却崩开了,上面挂的玳瑁,玉佩、香囊,全掉水里了,还有装印信的袋子。 上官杰只好支支吾吾对胡敬说:“这个虎符,找……找不到了。” 胡敬想了想,道:“那只好请王爷亲自去一趟,没有虎符,王爷本尊也可以调兵的。” 上官杰一愣,心道,带兵弹压,那个凶狠狠的周霸不会杀人。杀人好多血,好残忍。孤好怕,孤不去。 第2章 免三年,孤说的 上官杰要跑,嚷嚷:“我去叫人把池塘的水抽干。” 胡敬不知道这和池塘又有什么关系,解释道:“来不及了。再不弹压,那帮刁民要把县衙都拆了。” 上官杰怒道:“他们敢,这还是不是我们上官家的天下了。” 胡敬拉着这位傻王爷,边走边劝:“王爷神武,那就走。” 说罢,就传令王府中尉周霸。周霸见王爷亲临,不敢怠慢,点齐六百人,出了王府,就浩浩荡荡向县衙去了。 上官杰坐在辇车上,十分不快。 旁边伺候的小豆子道:“这个老胡,越老越糊涂了,怎么能让王爷这样的千金之躯去乱民之地呢,你只要下令,把他换了。” 上官杰点了点头,道:“对,孤一定要换了他。” 小豆子趁机道:“我老家有名士,和我一个姓,算命可准了,换他。” 上官杰眼睛一亮,道:“算命?算命好玩,嘿嘿,算算我有几个漂亮老婆。” 小豆子解释道:“我是说,换我老乡做王府内史。”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那要看看他算的准不准啦。” 小豆子背过身去,抽了自己一嘴巴。 这嘴瓢得,提啥算命啊。 转眼到了县衙,王府卫士铠甲鲜明,来势汹汹,一下子就包围了县衙。上官杰在胡敬的陪同下,走进衙门。只见里面满满都是庄稼人,领头的一个叫石开山,虎背熊腰,站在大堂正中间,拿着锄头和衙役对峙。 本来是剑拔弩张,见王爷带兵来了,个个跪在地上磕头:“参见王爷。” 上官杰见这么多人,又拿着家伙,有点紧张。 胡敬问:“县令呢?” 只见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个,下跪道:“下官广德县令马有才参见王爷,参见内史大人。” 上官杰恨他办事不力,搞得自己还要亲自来弹压,又见他狼狈的样子,官帽都掉了。上前就是一脚,把县令马有才踢翻在地。 周围百姓看见,连连叫好。 马有才战战兢兢,捡起官帽戴上,又跪下,道:“王爷息怒,下官也是按朝廷章程办事,广德县的赋税和官田的佃租已经在催办。无奈这些个刁民,抗令不遵,王爷快把他们抓起来。” 石开山抢声道:“王爷,去年发了水灾,今年夏天又大旱,我们哪里有钱粮缴啊,请王爷明察。” 说完,抬头偷偷瞥着上官杰。石开山心道,都说这个王爷是傻子,看看长啥样。 上官杰也看着石开山,哟嘿,这身腱子肉啊,八块腹肌啊,真忍不住想摸摸,打架一定杠杠的。 石开山被盯得发毛,不敢对视,只得低下头去,道:“请王爷发发慈悲,缓一缓赋税佃租,给大家一条活路。” 胡敬道:“去年水灾,王府不是已经减免了三成吗?” 石开山答道:“是减免了,去年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还是有人饿死了。今天开春衙门放贷,种子耕牛,贷利又加了三成。” 贷利是县衙自己斟酌定的,很多进了马有才的私账,没想到被这个刁民说了出来。 马有才看了看胡敬,眼神有戚戚之意。平常过年过节,迎来送往,我可没少在你身上花钱,你胡敬还不帮忙?况且王爷又是个傻子。 上官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石开山。” 上官杰指了指马有才,道:“你们两个,打一架,谁打赢了我就听谁的。” 石开山怔了一怔,答道:“小民不敢。” 上官杰奇怪道:“为什么?” 石开山老实答道:“他是县令,按朝廷法度,打他是重罪。” 这好办,上官杰上前把马有才的官帽薅下一扔,道:“他不是县令了。你们打。” “王爷,当真?” 还没等石开山动手,马有才已经吓尿了,连连磕头道:“下官认输,下官知罪,下官只征收税赋佃租,贷利不要了。” 两人没打起来,上官杰真扫兴,呸道:“真怂。” 上官杰转身要走,听石开山说道:“王爷,你说的,谁赢了听谁的。” 上官杰扭头问道:“你们没打啊,没打不算。” 石开山说道:“王爷,他认输了。”又壮着胆子问:“你不会说话不算数。” 说话不算数那是小狗。 上官杰悻悻道:“你想要什么?” 石开山郑重跪下道:“请王爷减免我们今年的佃租。”说完,周围百姓都跟着跪了下来。 胡敬道:“王爷,要不减免今年的税赋佃租三成?让他们来年再缴。” 上官杰沉默了一会,道:“要不免去今年的全部税赋佃租。” 胡敬道:“万万不可,王爷,他们看你是傻……沙……沙中淘金,万里挑一的好王爷,到了明年征税时又来闹,难道又免去一年吗?升米恩,斗米仇啊,王爷。” 上官杰挠了挠头,没听懂啥是“升米恩,斗米仇”,但明年还来闹这个听明白了,大手一挥,道:“那就免三年,省得麻烦。” 马有才和县衙的胥吏们听到,表情扭曲,和死了亲爹妈似的。三年不收税赋,敲谁的竹杠啊。 胡敬大惊失色,想阻止,但王爷金口一开,无法挽回。心里直叹,不该带他来。 石开山和周围百姓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王爷,王爷圣明。” 圣明?大家都说我是傻子,我怎么就圣明了? 上官杰忽然说道:“等一下。” 跪下的百姓心一紧,哎,王爷,怎么,你要反悔?不太好。 第3章 四哥,等你哦 上官杰指着石开山道:“你来王府,做我的侍卫,我要看你打架。” 石开山一愣,犹豫着。 上官杰说道:“你不来,那刚才免三年我可就不认账了。” 一时间,本来还以石开山为首,要和县衙对抗的百姓,纷纷劝道:“开山啊,王爷看中你了,快去啊。” “犹豫啥呢,小石,王府吃香的喝辣的,不用为吃的发愁了,去。” “大侄子,王爷要是喜欢那啥,咳,咳,你要忍住啊,为了大家,苦了你了,咳,咳。” 石开山无奈,只得叩谢王爷,脸上表情扭曲,不知是喜是悲。 上官杰带着石开山等打道回府。 刚歇下脚来,王府的省相钱德海听说王爷要减免三年税赋佃租,急得跳脚,赶紧来劝。 大宁王朝的封国中,内史相当于郡守,一般管王府外面的军事民政,省相也称王相、相国,其实就是王府的大管家,主要管王府内部大小事务。 钱德海哭丧着脸,道:“王爷,请收回成命啊,去年洪水,府内就没收到多少钱粮,全靠老本。今年我们王府的度支已经是欠着几家商人的钱;再免三年税赋佃租,这一大家子,没法过了啊。” 上官杰一惊,道:“粮仓空啦?” 钱德海答道:“回王爷,粮仓还有粮。” 上官杰飞起一脚,道:“那你还不安排上饭,孤饿了。” ------------------------------------- 又过了两天,楚王的车马护卫到了王府。 上官杰鞋也不穿,跑出来,笑道:“四哥来啦,四哥。” 楚王上官玮长相秀丽,只见他戴着笼冠,穿着紫服,大袖翩翩,仪仗齐整,华贵逼人。 上官玮笑道:“十三弟,我来看你啦。” 上官杰开心道:“四哥,自从来了封国,好久都没见了。四哥,我们一起去捉蟋蟀,钓青蛙。” 上官玮心道,果然是个傻弟弟,那都是以前在孩童时候玩的。 上官玮道:“十三弟,我们先议正事,议完,再去玩,好不好。” 上官杰一愣,道:“这个,我去叫内史来。” 上官玮连忙拦住,道:“你是王爷,你说了就算,下人们照办就行了。” “哦。” 上官玮正襟危坐,缓缓道:“如今世道不太平了,外有胡人自立为伪帝,内有皇后甄北风祸乱朝政,国事蜩螗。” 上官杰道:“祸乱朝政?不会,三嫂对我很好啊。” 上官玮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傻,没有啥威胁。又道:“我的南边,衡阳国境内已经有流民作乱啦。七叔正忙着平叛。”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他们为什么作乱?” “因为连年天灾,他们没有东西吃啊。” “平叛是要杀人吗?杀人不好。”上官杰忿忿道:“七叔府库里那么多粮食,分给他们吃不就好了。” “那是七叔的事。”上官玮小心说道:“所以,你四哥想,我们联合起来,把你这广德国,纳到我楚国来。这样四哥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说完,上官玮紧张的看着上官杰,眼珠咕溜溜的转。 没成想,上官杰答道:“好啊好啊。” 这么快就答应了?上官玮还以为要多费几番口舌,甚至都想好准备军队在边境。 真是个傻子,连我要吞并他都不知道。上官玮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上官杰道:“四哥,那就快联合,我的王相说,府库没有钱了,你能给我一点吗?” 上官玮心道,吞了你的地盘,让你做个富贵王爷也是应该的,便答道:“这个自然,过两天我就叫人给你二百斤金。” 金一斤,相当于制钱一万钱,二百斤金,便是二百万钱了。 上官杰兴奋道:“真的?四哥,你不会骗我。” 上官玮得意道:“我们都是王爷,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上官杰手舞足蹈,直喊:“四哥真好,四哥真好。” 吃过晚饭,钱德海安排好楚王上官玮和随行人员住下,便退去。 黑夜中,只听有人“砰砰砰”敲门,上官玮开门,来人是他的楚国长史公孙弘。 上官玮悄声道:“查清楚了吗?” 公孙弘行礼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只要广德王点头,广德三县的县府皆愿纳入楚国怀抱。” 上官玮喜形于色,道:“这是自然。我十三弟哪有这个才能,我已经答应了给他二百斤金,让他享个富贵就好。” 公孙弘道:“这几日,我明察暗访,广德国确实是小国,六山一水三分田,甚至不如列侯的封地殷实。” 这个问题不大。上官玮“嗯”了一声。 公孙弘又道:“境内也不太平,去年洪水,今年又旱灾,家家有饿殍,户户挂白幡,听说有刁民抗租,都闹到县衙里去了,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乱。” 这个,也还好。上官玮心中略有不快。 公孙弘接着说:“王府内,几罐酒下去,老钱就都说了。广德王府看着光鲜亮丽,府库已经用竭了。老钱说,还欠着许多商人货钱还没付呢。” 这是个负资产啊。上官玮心中慢慢升起悔意。 公孙弘又道:“前几日,广德王又下令,免去百姓税赋佃租三年。” 那尼?负资产,三年还没有收益?这广德国是家财务亏损,前景堪忧,濒临倒闭的公司啊。 上官玮惊了,怪不得傻弟弟答应这么快,差点中计了。没钱还免税赋?他要死随他去,我不陪他玩。 第二天,楚王上官玮便要告退,巴不得赶紧回去。 上官杰疑问道:“四哥,你才来一天,怎么就要走啊。” 上官玮半真半假道:“七叔衡阳国那边的流民冲到我楚国辖内啦,咱们是王爷,守土有责,所以急了一点。十三弟勿怪。” 上官杰又道:“四哥,你说我们联合呢?” “先等等看,哎,世道变了。” “那你金口玉言,答应给我的黄金呢?” 上官玮一愣,金口玉言是自己说的,顿时黑下脸,心疼道:“那自然是给的,过两天就送来。” 上官杰开心道:“那四哥你早点回来。等你哦。” 上官玮拔腿就跑,上了辇车,一路向西,回封国去了。 第4章 孤谁也不给 广德王上官杰将头枕在侍女梅儿的腿上,看着眼前隆起的山丘,惬意极了。 兰儿一边给他梳头,一边道:“王爷,你都长茸茸的胡子啦。” 梅儿笑道:“咱们的王爷长大了,过了今年,还一年,就弱冠了。”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弱冠怎么了?” 月儿道:“弱冠啊,就成人啦,王爷该找个王妃了。” 提起这个,上官杰来精神了,嘿嘿笑道:“娶个漂亮老婆,让皇帝三哥给我做主。” 梅儿笑道:“王爷,婚姻乃大事,还是要找个温柔娴淑,称心如意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上官杰不屑道:“漂亮的,我都喜欢。” 众人皆笑,小黄门小豆子跑来,行礼磕头,走近道:“王爷,他来了。” “谁?” 小豆子忙道:“他叫鱼向东,我的老乡。” “嗯?” “就是王爷想见的那个算命的。” 上官杰噌的一声起立,道:“快请进来。” 小豆子道:“咱们去偏殿,这里是内府,他不能进。” 上官杰由小豆子一路指引,到了偏殿,见一人坐在客位。 只见那鱼向东四十来岁的样子,束着进贤冠,着一身青黑儒袍,童颜白须,两眼炯炯有神。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你是儒士还是道士?” 鱼向东连忙下拜,行礼后,方才起身,答道:“回王爷,我既是道士,也是儒生。” “你会算命?” “是。” 上官杰喜道:“那快给我算算。” 鱼向东道:“王爷算什么?” “姻缘,嘿嘿,看看我有几个老婆。” 鱼向东又道:“生辰八字看命格,摸骨触面观命相,测字帷幄测姻缘。请王爷赐字。” 小豆子拿来笔墨,上官杰也不知道写什么字,想了半天,就信手把自己名字写上,一个“杰”字。 鱼向东看去,却是心惊,都说广德王傻,但这个字写得却是厚重雄浑,大气脱俗。 鱼向东沉吟一会,道:“杰字上面为木,木者十人也。” 上官杰大喜道:“那就是有十个老婆咯,哈哈哈哈。” 小豆子也笑道:“一个王妃,九个侧妃。王爷好福气。” 鱼向东却摇了摇头,道:“杰字下面着重四点,似有心,却无意,多了一点。” “心”字上面三点,少了一横,多了一点。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那做何解?” 鱼向东犹豫半晌,咬咬牙,道:“或多出个王妃来。” 小豆子不解道:“天无二日,一夫一妻,怎得有两个王妃,一定是侧妃,你看错了。” 上官杰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又问:“漂亮吗?” 鱼向东点了点头,道:“《说文》言:杰,傲也。王爷的妃子必定个个有傲人之姿。” 上官杰笑道:“好,好,你这个道士,倒是个人才。” 小豆子赶紧进言,道:“王爷,不如给个什么封赏好呢?” 上官杰兴冲冲道:“就封你个王友,时常来陪孤玩。” 王友,不是称呼,却是个官职。 鱼向东连忙跪拜谢恩。 正高兴,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广德内史胡敬和王相钱德海,互相争执着进来。两人行礼叩拜,又吵起来。 原来是楚王送的二百斤黄金到了。胡敬觉得应该归广德国库,钱德海说王府度支已竭,要划入内府库,也就是王府的私库。 胡敬道:“如今大旱刚过,百姓穷困,衣食皆难,王爷又免去了广德三年的钱粮赋税,各县已经透支,今后三年,恐怕都入不敷用。” 钱德海反驳道:“此乃王爷四哥楚王私相馈送,应该尽数入内府,即便国库要用,也要王爷同意,再拨付。况且王府上下,这么大一家子,本来就不足用。王府宿卫的武器军饷都拖欠着,再这么下去,怕是有人要造反啦。” 上官杰本来美好的心情,顿时消散,听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坐立不安。 鱼向东建议道:“不如两人一人一半,王爷意下如何?”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七叔那边流民已经造反啦,都说没有东西吃。你们别吵了,这二百斤黄金,孤谁也不给。” 这一下子,众人不吭声了,呆呆看着傻王爷。 上官杰想了想,道:“都拿去买吃的,对,就这么办,你们两都派人去,去有粮的地方,全部换成粮食。” 胡敬和钱德海只得领命称喏。 钱德海问:“都派人去,谁是主官?”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让石开山去。” 胡敬派书吏和脚夫,钱德海派卫士和仆人,由石开山带着,一齐去西边豫章郡去采购粮食,那边产粮丰富,也没有受灾。 胡敬又问:“那买来之后,又归谁管?” 好嘛,不等上官杰回答,两人又争锋相对,吵吵起来。 上官杰听得心烦,趁两人不注意,拉着小豆子和鱼向东跑出偏殿。 小豆子问:“王爷,我们去哪啊?” 上官杰道:“王府太闷了,备马,我们去打猎玩。” 小豆子赶忙去府内传令,又叫中尉周霸准备了十个护卫,在后面跟着。 过了照壁,出了大门,仆人们牵来三匹马,上官杰一跃而上,小豆子和鱼向东尾随而去。 第5章 孤有矿,真的有 广德国位于帝国东南,下辖三个县,六山一水三分田,土地面积不小,但可耕种的面积不大。 三人奔向郊外,进了山,后面悄悄跟着十余个护卫。 上官杰见广德县山清水秀,风景宜人,逃出方才那糟杂的争吵,看着这与世无争的蓝天,心情渐渐大好。 广德县北面是三虎山,有三座山峰,山峰上各有一块虎状大石,故此得名。 上官杰拿着弓箭,追逐野鸡、兔子,虽然没射中一只,但也乐在其中。 那王友鱼向东拿出了一个圆盘一样的东西,对着群山转来转去,道:“王爷,这广德的山涧那边却是风水宝地啊。” 上官杰见那圆盘上,刻着八卦,中间小圆有个指针,边上还有甲、乙、丙、丁、庚、辛、壬、癸等字样,戊、己两字却刻在中宫。 上官杰问道:“这是啥?” 鱼向东答:“这是罗盘,王爷请看,坎卦代表北方,震卦代表东方,离卦代表南方,兑卦代表西方。阴阳五行普遍存在于四面八方,十二地支配上天干,用纳音五行来表达龙的五行属性,可测风水,也可司南。” 上官杰拍手道:“这个好玩。” 上官杰在山里转悠,无论怎么动圆盘,那指针总是指向离卦。 天色将晚,几人下了小道,绕过三虎山,正要回府,却见那罗盘的指针到了一处谷地就来回摆动,转个不停。 上官杰道:“你这个玩意太差了,不司南了。” 鱼向东拿来一看,惊诧不已。几人策马回返,出了谷地,那罗盘又好了。 鱼向东想了想,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上官杰懵了,道:“你这老汉,尽胡说八道,一只猎物也没打着,何喜之有?” 鱼向东道:“这指针乃铁母所制,又称磁石。遇见铁器,能吸附上去。方才那谷地定然是有铁矿,才摇摆不定,可以派人去寻。”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铁矿是什么,能吃吗?” 鱼向东道:“铁矿自然是炼铁,不能吃,但是可以打造铁器,兵器。也能换钱。” 上官杰大吃一惊,道:“这铁是长在山里的?” 鱼向东道:“土、水、木、石、金,天生万物,皆有道法。道法自然,皆相五行。”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你说那些孤都听不懂,孤只问你,你说这个道法自然,那我三哥做皇帝,算不算道法自然。” 鱼向东沉吟道:“人乃百灵之长,四海九州,万民俯仰。皇帝乃上天之子,神授而牧民。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上官杰又问:“那晋州胡人陈渊,自己也称皇帝,这天下一下子有两个皇帝,也是道法自然吗?” 冷不丁问这么一个问题,鱼向东一时语塞。 上官杰拍马而行,忽然扭头说道:“王友有空给孤多讲讲道。” 鱼向东又是一愣。广德王真的傻么? 几人回到王府,仆役们收了马,对着上官杰道:“王爷,贵人来了。” 上官杰眼皮一抬,问道:“贵人?哪个来了?” “说是王爷的舅舅。” “舅舅?” 上官杰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舅舅的印象。母后身份并不高,原先是太后的侍女,先帝醉酒临幸以后,才有了广德王爷上官杰。母后因此被封王美人,级别不高,但一直住在宫中,先帝驾崩以后,才被安排去守先帝的陵。 从来不知道还有舅舅。 上官杰来到客厅,还没看清人模样,就被一男子熊抱住,闷在他怀里,差点窒息。 那男子哈哈大笑,松开上官杰,道:“我的傻外甥,终于见到你了。” 上官杰咳嗽几声,不由惊了,他知道别人背后都说自己傻,但从来没有人当面敢这么说的,不由憋红了脸,问道:“大胆,你……你是谁?” “我是你舅舅啊,我叫王谦益。小的时候,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上官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放屁,孤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王谦益道:“我们王家是商贾之家,自从阿姊被临幸后,我就被先帝派去益州经商去了。” “有何凭证?” 王谦益笑道:“你双腿中间,右边小丸上有个黑斑,斑上长了细细的绒毛,是也不是?” 两旁的侍女听了后,禁不住吃吃的笑。 上官杰确有这个胎记,除了母亲和已故的乳母,鲜有人知,不由信了三分。 上官杰涨红了脸,道:“你去益州,跑到广德来做什么?” 王谦益轻叹一声,道:“氐族人齐玄休造反了,益州大乱,本来舅舅还有产业的,现在全都被叛军劫掠了。我去京城,那里也是满城风雨,你皇帝三哥病了,几月不上朝,你的几个大伯、叔叔和哥哥都盯着他的皇位那。还有阿姊,就是你的母亲……” 上官杰瞳孔一张,急切问道:“阿母怎么了?” 王谦益带着悲腔道:“她在帝陵受尽欺凌,我去探望她,那里的宦官、宫女都对她冷言恶语,都……饿廋了。” 上官杰一滞,几乎跌倒,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么如此。孤要接她过来,对,孤要上书三哥三嫂,接她过来。” 王谦益摇了摇头,道:“京城乱的很,外有陈渊自立为帝,朝廷发大军征讨,内有朝堂沸反盈天,好多大臣都说皇后牝鸡司晨,谁会理这小事,没有用的。” 上官杰道:“那就把她抢回来。对,派兵,抢!” 王谦益道:“你能有多少兵,那么远。况且,谁敢去帝陵抢人?!” 上官杰抓住王谦益的袖子,道:“舅舅,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王谦益转了转眼珠,道:“只能花钱,去朝堂上下打点,再趁势上书请求,或有可为。” “啊?”上官杰呆了,道:“孤没有钱了,钱都去买粮食了。” “啊?”王谦益也呆了,广德王好歹也是王爷,穷成这个份上了嘛? 上官杰一愣,道:“孤把王府卖了好不好,卖了,就有钱了。” 王谦益苦笑道:“即便你肯卖,谁敢买啊。” 上官杰喃喃道:“孤不管,孤要接阿母回来。” 王谦益摇了摇头,叹道:“接什么接?没钱,怎么接?你有矿啊?” 上官杰点了点头,道:“孤有矿,真的有。” 第6章 你能生钱吗? 广德王府大殿。 上官杰慵懒地坐在正首,情绪不佳。他左边站着王友鱼向东,右边站着王谦益,无论是内史胡敬还是王相钱德海都不认识,据说是王爷的舅舅。 胡敬面对这个诡异的舅舅心中奇怪的很,也怕广德王上官杰受骗,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警惕。 在内史和王相的背后,还站着广德县、广信县和河海县的县长,他们是列席会议。 小豆子像往常一般,喊道:“今日议事,大家有事启奏,无事便散会。” 王府中尉周霸首先站出来,行礼道:“卫兵八百余人,吏卒已经拖欠三个月俸禄与军饷了,请钱相尽快拿个章程,否则,饿肚子的大头兵我可弹压不住了。” 钱德海面露尴尬之色,瞧了一眼上官杰,没吭声。 广德县长马有才也见机拱火,叩拜道:“王相,广德县刚刚免了百姓三年赋税和佃租,百姓的口赋和官田、王田的租费均无从出,如今拖欠官吏的俸薪也好几月了,本来指望秋后这次收税,现如今钱粮从何出?再这样下去,怕是县府都难以为继了。” 另外二县的县长也跪下齐声附议。 胡敬闭眼,假装没听见。王爷使性子,动不动免三年赋税和佃租,谁也没办法。 上官杰再傻也知道,下面的人不满他的决定,这是要逼宫啊,于是面色难看道:“钱,钱,钱。你们就知道要钱,谁能给孤生钱?” 上奏的几人默不作声。 王谦益却站上前来,道:“王爷,我有一计,可解广德国之困忧。鱼向东鱼真人发现三虎山的山谷区有铁矿,我建议征发工匠和民夫徭役,开采铁矿,加以提炼,可给府库生钱。” “还是舅舅有办法,”上官杰环顾道:“来,都议一下,这个方案可行吗?” 广德国内的山川河泽都是广德王的,真有铁矿确是好事。钱德海一个附和道:“国舅这个提议好,好。” 马有才转了转眼珠,道:“真有铁矿,是好事。可百姓的徭役,夏季修缮城墙都征发过了,再征百姓,恐怕……恐怕……” 胡敬上前行礼,道:“王爷,挖矿炼铁需要大量人手,且非一日一月便可成之功。百姓苦于徭役久矣,或伤民于根本。” 王谦益点了点头,道:“王爷,可先行征发三县囚牢里的犯人做苦役,再请各县工匠来造炉,人手不够,还可以钱粮招来民夫。” 征发徭役是用人力,钱粮招民夫是付费用人力。本来就没钱,众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胡敬瞪大双眼,道:“如今哪有钱粮召人,挖矿炼铁耗费巨大,府库这点粮,恐怕都等不到你炼出铁来。” 上官杰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抓狂喊道:“水,水。” 小豆子连忙递过一杯茶去。 上官杰喝了一口,缓了缓,突然问道:“石开山呢?” 胡敬低头答道:“他去西面豫章郡买米去了,昨夜刚送来文书一封。”说完,掏出文书。 上官杰道:“打开啊,上来说了啥?” 胡敬点头称喏,打开文书,看完之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钱德海连忙凑过去看,边看边道:“这是内府的书吏替他写的,上面说石开山去豫章郡买米,因为需求量大,粮商都纷纷涨价,本来二百钱一石的粮价,要涨到二百四十钱。 有豫章大粮商万泽明,听闻是广德王府购粮,愿意以一百四十钱一石的粮价卖米,并且另送菜油二百斛,但有一个条件,……嘶……” 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 上官杰追问道:“什么条件?快说。” 钱德海答道:“说是要把他的小女儿嫁给王爷。这后面还附了一张画像。” “嘶……” 大堂一阵沉默,不久之后,胡敬便大声反对道:“不可,万万不可,王爷是先帝龙子,金枝玉叶,怎么能娶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 钱德海这次竟然难得的与胡敬一致,也道:“堂堂广德王妃,不是功臣侯爵之后,也应该是达官显贵、书香门第之女,岂可与商人结姻。臣附议。” 上官杰却被提起了兴趣,道:“快,快,把画像拿来孤看看。” 小豆子从钱德海手中接过画纸,毕恭毕敬递给上官杰。 上官杰迫不及待,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墨画,画中那人圆墩墩的胖脸,口歪眼斜,鼻偃齿露,右下角还有颗黑痣。 上官杰吓了一激灵,把画像一丢,惊慌一声:“鬼啊。” 把这么个女子嫁给孤?这哪里是嫁女,这是羞辱啊。上官杰怒气冲冲,破口大骂:“石开山是傻子吗?” 王谦益心下了然,却也不看那画像,奏道:“王爷,先不急着拒绝,派人传令给石开山,叫他一边买粮,一边慢慢谈。” 上官杰一愣,问道:“还有什么可谈的?” 王谦益沉吟道:“楚王赠予的黄金寻常年景可换粮一万石,如若答应,一涨一跌可获利百万钱,这几乎是广德国两年的口赋钱。这万泽明小小商人,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罢了。 这其一,豫章粮商圈子不大,不能直接拒绝,伤了和气,怕粮价还要再涨。 其二,这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慢慢谈,先低价买部分粮运回来,形成既定事实; 其三,马不必骐骥,士不必贤世,女不必贵种。王爷确实也到了婚配年纪,只是商女确实不可为正妃,有损国威,但做个侧妃也可。” 胡敬上前揪住王谦益,大声喝阻道:“万万不可听此狂徒妄言,王爷,此缓兵之计用不得,如若先买粮再悔婚,广德国信义全失。这个王谦益,只想着先运粮来招工挖矿炼铁,全然不顾王爷颜面,简直是卑鄙小人。” “你能生钱吗?”上官杰指向中尉周霸道:“卫兵都要造反啦。快放开我舅舅。” 周霸一看,怎么扯我头上了,造反可担当不起!便“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也不说话。 上官杰走下王位,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张画像,道:“谁说孤要悔婚了?” 此言一出,胡敬松开王谦益,一愣。大堂鸦雀无声。 上官杰又看了一眼画像,强忍着胃里的排斥感,赶紧闭上眼睛,心中喊道:孤后悔了,孤不要啊。 第7章 锦绣九子奁 随着石开山将第一批粮食运抵广德,欠俸之事便销声匿迹。 王谦益和鱼向东带着剩余的粮食,负责三虎山开矿炼铁的具体事宜。各县先是征发了囚徒来开山,由中尉周霸和广德县马有才的捕贼吏卒负责看管。 轰轰烈烈的开炼铁矿之事便展开,附近百姓多食不果腹,听说矿上招工,能给钱粮,也纷纷前来应征。 王府的仆役们在府外东面挖坑,他们要把府里的池塘水引过来,因为王爷下令要把府内花园池塘里的水抽干。谁也不知道为啥要抽水,只是心中哀叹傻王爷真能折腾。 上官杰看着众人挖坑,又许多虫蚁和青蛙,童心大发,蹲下来拨弄蚂蚁,又一蹦一跳去抓青蛙,弄得满身满脸是泥。 仆役们见王爷如此这般,只得背过去笑,真是个傻子。 忽然见小豆子匆匆忙忙赶过来,禀告:“王爷,两位西面的客人来访。” 上官杰茫然问道:“又是谁?” 小豆子支支吾吾,道:“豫章郡来的,说是……是你的大舅子。” 原来,豫章大粮商万泽明听闻广德王居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又疑心真假,派他的大儿子先行过来做媒提亲。本来,应该男方向女方提亲,但上官杰毕竟是王爷,尊卑有别,要高攀只能倒过来。 上官杰刚抓住一只青蛙,舍不得扔,便胡乱塞进袖子里,道:“真是麻烦。” 来到别殿,见一方脸大汉,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虽然穿着商贾的衣服,但显得十分别扭,旁边站着一个童仆模样,面色清秀,在一旁静候着。 二人见上官杰,连忙下拜行礼,道:“小民万振飞参见王爷,特为小妹的婚事前来说媒提亲。” 上官杰见万振飞长相与画像有几分相似,心中凉透了,果然是兄妹,一个熊样。 钱德海道:“王爷是先帝十三子,王太后现在京城东郊帝陵,双亲既远,如今王爷可自行决定。” 又提到母后,上官杰心里一阵苦楚,轻叹一声,道:“起来。” 万振飞这才仔细瞧见,这王爷一身黄泥,脸上还有泥痕,活脱脱一副花脸,吃了一惊,心道,王爷还亲自耕作吗? 上官杰道:“先说好了啊,毕竟身份有别,只能娶为……侧妃。” 万振飞却也早有所料,道:“侧妃也可,反正我小妹也不是嫡女。” 钱德海一惊,道:“你们怎敢用庶女嫁于王爷,这……这不是胡闹嘛。” 万振飞道:“家母也没生女儿啊。” 上官杰蛮不在乎,道:“舅舅说,女不必贵种。孤无所谓嫡庶,但是要懂规矩。” 万振飞旁边的童仆听闻,脸色略微一动。 “这是自然。”万振飞这才拿出礼单,由小豆子转递上去。 上官杰打开一瞥,全是什么稻米若干石,豆油若干斛之类的土特产,也不在意,直接丢给钱德海。 “王爷,”万振飞行礼道:“我代表家父还有几个小小的请求,请王爷酌定。” 上官杰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什么请求?” “其一,小妹嫁过来后,请允许万家在广德国三县开设粮油商铺,这铺面则需王爷无偿提供。” 钱德海心道,广德几个穷县地价不高,提供铺面问题不大,便向上官杰点了点头。 “其二,以后广德王府库采买的粮油请全部转交万家来置办,除非万家拿不出,否则不能假手别家。” 这是要王府粮油的独家供应权,王府欠了不少商人的钱都付不起,你们这是自投罗网,钱德海便道:“只要价格公道,这也可允。” “这第三,是小妹个人的心思。”万振飞拿出一个奁盒,打开道:“这是小妹常用的锦绣九子奁,大盒之中平放着九个小盒,九个小盒相互嵌套,只有取出其中一个小盒,其余八个方能陆续取出。请王爷过目。” 上官杰接过锦绣九子奁,一股胭脂香扑鼻而来。 但见那大盒子用绸缎包裹,华丽精致。九个小盒大小不一,有椭圆形、方形、矩形、三角形、圆形、五边形、半月形、异形,围着中间一个六边形紧密的嵌在大盒子里。大小奁盒都是木制的,上面漆着各式云纹、花卉,整体呈现红黑色调,端庄大气而又显得神秘。 钱德海道:“奁盒乃女子平日梳洗打扮之用品,王爷哪里知道,不如问问王府内女眷。” 万振飞摇了摇头道:“不可问旁人,不可破坏大盒子,王爷只有一次选择机会,将九个小奁盒一一取出。如若王爷选择正确,证明与小妹心意相通,万家愿再出十万钱,米千石,给小妹做嫁妆,为王爷贺婚。” 万振飞和他的童仆得意的昂着头,这个锦绣九子奁是专人特制,是万家小妹最心爱之物,其中机关精密,无人能懂。第一次选择是九选一,第二次则八选一,第三次七选一,以此类推。 多少智者才子都没有可能一次性连续猜对八次,完美得将九子奁依次取出。 钱德海心下一计较,暗自叹息,几率太小,这锦绣九子奁是不可能一次性依次打开的。这豫章万家小妹也是有意思,还有如此心机。只是这十万钱,米千石,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嫁妆,可惜了。 上官杰抱着大盒,两眼精光,什么额外的嫁妆完全没有放在心中,只心道,这个好玩。 但是选哪个呢?上官杰不由犯难。 万振飞微笑的看着上官杰,道:“我们也听说王爷……略显痴顽,无非添个彩头,如果实在解不开也不要紧的。” 上官杰环顾四周,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在告诉他,“即便是最聪明的人都打不开,别费力了,你打不开的。” 上官杰想起小时候在太学院读书的时候,其他哥哥都笑他:“你是傻子,不可能会写字的,笔都不会拿,写不好的。” 那种孤立感让上官杰感到难受和不安,上官杰拂袖而起,冷哼一声。 不料那袖子里跳出一只大青蛙,正好被甩在锦绣九子奁上,上官杰只得慌乱去抓。 这严肃又古怪的场景,旁人都看呆了,不由感觉好笑,当着王爷的面又不敢,只得憋住偷着乐。 那青蛙一紧张,竟然在奁盒上撒了泡尿,泚的到处都是。 这是万家小妹常用的奁盒啊,上官杰用右手长袖绕在手上,赶紧使劲擦了一擦。 第8章 这不可能啊 上官杰讪讪笑道:“意外,意外。” 万振飞回头看了一眼童仆,又上前说道:“这锦绣九子奁做工精巧,费金无算。王爷既然不想打开,就还给我。” 上官杰有点不舍,又抓过奁盒,大声道:“等一下。” “孤能破解的,孤拿出来给你们看。”上官杰盯着奁盒,手指在九个小盒子上方一一转动,然后停留在矩形小盒上,不加犹豫,便取了出来。 众人皆惊,这是最难的九选一啊,王爷怎么就误打误撞地取了出来。 打开矩形盒,里面放着的是一把木梳。 上官杰“嘿嘿”一笑,道:“孤懂了。” 八选一,上官杰又取出圆形盒打开,是一面铜镜。 钱德海赞道:“王爷聪慧,女子所用奁盒,必定是先梳妆打扮,这二样定是先取出来用。” 上官杰摆了摆手,又取出异形盒,却是一只精致的镂丝蝴蝶铜钗。 万振飞见他连开三盒,顺序都正确无比,张大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身后那童仆轻声道:“或许是运气,后面的奁盒没有规律,他一定是要弄错的。” 哪知,上官杰又依次取出六边形盒、半月形盒、方形盒和五边形盒,丝毫不差。 “这不可能。”万振飞喃喃道:“那么多能人智者都猜不到,这不可能啊。” 最后剩下三角形和椭圆形了,上官杰也没有刚才那么流畅,竟然愣住了。 从九选一到三选一,上官杰都准确完美的取出,这二选一,怎么就犹豫了呢? 万振飞和童仆紧张地看着上官杰的手从三角盒和椭圆盒上方划来划去,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上官杰终于下手,先取出了三角盒,里面是叠成三角状的几张红唇胭脂纸。 全部猜中,在场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禁不住为广德王喝彩。万振飞身体一瘫,下巴都要惊掉了。 最后取出椭圆形盒,上官杰打开,里面却是一个方帕,帕上写着一首诗: 罗帐飘珠翠, 金炉香不燃, 音信何时通, 蝴蝶玳瑁簪。 江水清且深, 不抵相思半, 携琴抚明月, 弦肠寸寸断。 钱德海见此诗不由奇怪,这分明是一首女子写给情郎,述说相思之苦的情诗。难道万家小妹已经有自己心仪的情郎? 此时,上官杰正沉浸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兴奋地手舞足蹈。 钱德海转念一想,万家小妹画像上丑的要死,王爷答应婚事不过是为了他家钱粮,何必多事,惹王爷不高兴呢。遂不作声。 上官杰大笑,道:“孤解开了,可不准食言啊。”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万振飞心中暗暗发问,这个广德王,真的是传说中的傻王爷吗? 万振飞勉强挤了个笑脸,道:“君子之言,快马一鞭。我这就回去向父亲和小妹说。” 上官杰一把拉起万振飞,道:“别急着走,陪我出去游玩。” 几人骑马,在广德县城里转悠了一圈,万振飞暗自感叹,广德县人口少,真是个穷县,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高攀这门亲事,还要把生意做到这里来。 上官杰又领着万振飞和童仆,疾驰到了郊外兜风。 秋高气爽,不知不觉,几人来到三虎山下的谷地边,只见这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谷地靠山部分已经搭上了高大的木架子,有囚犯苦役从木架子中的洞口往外搬运开凿下来的铁矿石;靠近水流的另一边,两座高炉已经耸立,冒着袅袅黑烟。另一座新炉正在修建,工匠们从地面向下挖成“缶底”状坑作为炉膛,然后在炉膛内边涂一层耐火泥。 山上,有数十人在上面砍伐树木,然后直接折断,推下山来,掉入水中。水边的民夫们,则用长长的钩子把巨木牵引到西岸一处,然后再由几人同时打捞,扛起,堆放在不远的空地上。 通往谷地的小路,现在已经清理出一条大道,有王府的卫士在道路上设置了栅栏和障碍。 引路的卫士大声喊道:“广德王驾到。” 守卫的士卒连忙搬开栅栏,跪在地上,放上官杰等人通过。 上官杰骑在马上,看着人山人海,好大阵势,也是感叹不已,舅舅好厉害。 万振飞也第一次见上千人同时劳作,各自分工协作,真是壮哉。 高炉下面不远,有临时搭起的一排铁匠坊,虽然看去简陋,却也是人头攒动,沸沸扬扬的。王谦益在站在一边,听着几个铁匠在争执着什么,眉头紧皱。 “舅舅。”上官杰边喊着,边疾驰而来。 见上官杰下马,王谦益连忙行礼,道:“叩见王爷。” 此话一出,周围的工匠和民夫全都一怔,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跪下齐声道:“叩见王爷。” 千人齐叩首,声振云霄。上官杰本就心情大好,这么一拜,更是得意,仰首回道:“都起来,都起来。” 上官杰问王谦益,道:“这里好热闹,在吵什么呢?” 王谦益道:“这高炉炼铁却是不易。一是炉温要高,需要大量砍伐树木烧炭。二是时机把握要准,炼铁的时间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但是受炉温的不稳定,没有固定的时刻好参考。他们几个铁匠在争论这个。” 上官杰好奇,问:“难道不是时间炼的越长越好么?” 王谦益只好道:“舅舅也不清楚。” 于是叫来一个老铁匠请教。 原来,高炉内火候控制不好,烧时间短了,炼出的是白口铁,质地坚硬,但是杂质多,很脆,容易断裂。烧的时间长了,不但浪费木炭,炼出来得是熟铁,延展性好,不够坚硬。温度和时间要把控严格,不长不短,炼出既坚硬又延展性好的钢来,却是不容易。 刚炼出几炉的铁既有白口铁,又有熟铁,符合要求的钢却少。几个工匠在争执不休,有的人说木炭没有烧好,导致温度时刻不能统一,有的人说是建造高炉的工匠水平不够。铁匠们也是议论纷纷,如若不能直接从炉内炼出钢来,白口铁就要在铁匠这里反复锤打,才能勉强合格,费时费力。 听了半天,上官杰也没有听懂,傻傻地听着铁匠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上官杰拉着王谦益,问道:“舅舅,这个炼铁到底什么意思,孤不明白啊。” 第9章 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王谦益道:“这个炼铁,就像洗澡。水温太热了,人在澡桶里面就觉得烫,太冷了,就觉得凉。要水温不冷不热,洗起澡来,才最舒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上官杰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冲着工匠们大声骂道:“一群傻子,水热了就放点凉水,水凉了就放点热水,这个道理还不简单吗?” 工匠们吓得纷纷跪下。 闻言,为首的老铁匠恍然大悟,道:“王爷说的有理。王爷圣明啊。” 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老铁匠,又听他说道:“王爷的意思是白口铁太脆,熟铁又太软,把他们放在一起炼,一硬一软,阴阳协调,不就刚刚好是钢了嘛?” 众工匠这才明白过来,如醍醐灌顶,纷纷表示王爷圣明。 按上官杰的法子,又炼一炉,果然出钢。 王谦益高兴地抱起上官杰,道:“纠缠了这么久的问题,被你一句话就解决了。谁说我外甥傻,那才是傻瓜。” 万振飞和他的童仆也是一惊,不由对上官杰是否真傻犯起了嘀咕。 上官杰尴尬一笑,叫嚷道:“快,放孤下来。” 那童仆随意走动,四下打听,抓住一个干活的民夫就问:“你们干这徭役,可真是受苦受累。” 民夫叹道:“是苦了点,但是比起饿肚子,还是要好很多。” 童仆道:“怎么?傻王爷还管饭吗?” “起开,别挡我路,”那民夫闻言,竟然恶狠狠地道:“王爷才免我们赋税佃租,又出钱粮找我们干活。这么好的王爷,天下哪有。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童仆如是又问了一些人,竟然都是对广德王感恩戴德,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此时,上官杰正沿着河水一路观望。 上官杰问道:“舅舅,建这么多高炉和铁匠坊,是要打造兵器卖钱吗?” 王谦益摇了摇头,道:“私造兵器是朝廷大忌,我们现在只能打造一些菜刀、锄头等铁器。然而,我们可以打造铁锭,大量出售。” 上官杰点了点头。 王谦益道:“王爷请看,这条河连着庐水,我想在谷地那边建一个渡口,把我们的铁锭从渡口装船,卖到各地去。” 上官杰道:“对,听舅舅的。赶紧换钱。” 王谦益叹道:“最好是把北面与我们毗邻的淮南县的故河道挖开,把河道联通,引入淮水,那样,运输更加方便。”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那是三哥的地方,不是我广德国的地盘。” 王谦益点了点头,道:“如今百业待兴,人手短缺,另外钱粮也不够招揽更多的人。” 上官杰仰头看向北方,落日的余晖倾斜着照在他半边的脸庞,映得通红。 王谦益才发觉,广德王爷沉默之时,也是风采翩翩,明眸皓齿,帅气动人。 上官杰道:“舅舅,孙秀带兵去讨伐伪晋的陈渊,你说能赢吗?” 王谦益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只好答道:“希望能赢。” ------------------------------------- 上官杰回到寝殿,梅、兰、月、菊四位侍女围着给他换衣梳头,擦脸洗脚。 梅儿笑道:“听说王爷要娶一位商女做侧妃啦,王爷肯定很期盼。” 上官杰又想起了那幅画像,全身哆嗦,道:“以后她来,随便给她住个偏殿,孤看到她就作呕,离得越远越好。” 兰儿佯装惊讶道:“那可不行,王爷至少要去住住,临幸一次,生个小王爷下来。” 上官杰问道:“男女非要住一起,才能有孩子吗?” 梅儿道:“要行周公之礼,才能诞下子嗣。” 上官杰奇道:“如何行周公之礼?” 四位侍女只是笑。梅儿戏谑道:“要不让月儿伺候王爷一晚,教教王爷,什么是周公之礼。” 月儿瞬间红透了脸,心中又想,又不敢,只是喃喃道:“你们整天就知道捉弄我。”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菊儿平常腼腆,不爱说话,见上官杰心情大好,不由问道:“那锦绣九子奁据说能破解者百万里挑一,听说那天王爷轻松就破了谜题,一下子就把豫章郡来人给镇住了。王爷,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上官杰得意道:“因为那只青蛙。” “青蛙?” 梅儿却插话,笑道:“王爷,不如让菊儿教你行周公之礼,你再说与他听,好是不好?” 上官杰道:“好啊,好啊。” 菊儿气道:“好好的,被你打岔。你又捉弄月儿,又捉弄我,其实想和王爷行周公之礼,就是你自己。” 梅儿被说穿心思,不好发作,揶揄道:“都是浪蹄子,还五十步笑百步了?” 众女又唧唧咋咋争吵起来,再回头看上官杰,已经呼呼睡着了。 真是个傻王爷。 第二日,万振飞便带着那童仆告退,回豫章郡去准备婚事。广德王府派王相钱德海带聘书、聘礼一同前往。 上官杰笑嘻嘻道:“内兄好走。” 上官杰心里也犹豫,既想石开山赶紧被剩下的粮食低价买来,又不想见那圆脸奇丑的万家小妹。说来说去,都是没钱。 刚刚送走大舅哥,这边小豆子就来传话,说是洛京有使者到了。 上官杰一惊,三哥三嫂派人来了? 于是赶忙回寝殿换好正式的礼服,行至大殿,见文武大臣都在。那洛京使者,头戴进贤冠,身穿玄色儒袍,银印青绶,手托着绢白诏书。 上官杰赶紧迎上前,携文武官员下拜。 洛京使者北面而立,缓缓展开诏书,大声宣道:“ 宁帝稽协皇运,绍天明命。夫有胡主陈渊,昬凶狡焉,肆厥奸回暴乱,播虐于有邦。大道之行,九服八荒之内,连率岳牧之君,蹶角顿颡,卧薪匡救,援天靡诉。 广德王杰,獯丑少思,孝廉不举,应征逋慢,……,仅给卒伍,难棘兵荒,祸成黔黎……” 上官杰脑袋“嗡嗡”作响,一大段听过去,每个字都听得清楚,放在一起却不知道说的啥意思。 好不容易听完,上官杰行三叩拜,才起身接过诏书。 那洛京使者这才退回南面,向上官杰行礼,道:“散骑常侍何燕拜见王爷。” 上官杰这才细看,何燕长脸直须,身材细长,一派儒士气质,不由道:“这诏书里到底说了个啥?” 第10章 孤没钱啊,朝廷能给点吗 何燕也知广德王的傻王爷名头,并不奇怪,缓缓道:“这是陛下责备王爷的诏书。” 上官杰大惊,问道:“皇帝三哥,因何事责我?” 何燕道:“胡人陈渊僭称伪晋帝,朝廷派孙秀为大将军前去征讨,然广德国有五千余户,竟然只派了五个人。陛下生气,下诏责问。” 广德内史胡敬抬头看了看上官杰,心道,傻王爷一个,不听我的劝告,这下可好,朝廷降罪来了。 上官杰心中忐忑,问道:“皇帝三哥真生气了?” 何燕摇了摇头,道:“天子龙体欠安,诏从后出。” 上官杰又问:“皇后?三嫂对我可好啦,她不会生我气的。” 何燕只道:“诏书也只是责问,却无处罚。或许王爷说的对,但这次孙秀征伪晋,全军覆没,朝野震动,不日或还要征兵,这诏书是一个警告。” 全军覆没?胡敬听完心中一颤,心道,还好只派了五个人,损失不大。 上官杰听完心惊肉跳,恨恨道:“我就知道孙秀这个佞臣没啥才能,从前只会对我三哥阿谀奉承,如今兵败,数万大军都毁在他手上。要杀了他,三嫂杀了他没?” 何燕连忙答道:“孙将军只身逃回,被降职夺俸。” 败得这么惨,才降职?王府文武上下,都义愤填膺,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怒目相视。 上官杰道:“对,夺俸,让他没有钱,饿死他。” 孙秀位高权重,那点俸禄又算得上什么。何燕微微摇头,心道,广德王果然是传说中的傻子。 中尉周霸启奏道:“如若朝廷还要征兵,不如早点做准备,普通百姓未经训练,上战场如同送死尔,请王爷斟酌,如今农忙已过,可先行征发壮勇训练。” 何燕一听,知道周霸所言有理,环顾整个广德国文武,只有周霸是前朝降将之后,略有耳闻。其他文臣,听都没听过。何燕自己是颍川何氏,也是大族,看人不免带着门阀之见。 胡敬心知朝廷打了败仗,却来责问一个傻子王爷,心里赌气,上言道:“我广德才三县,又是水灾又是旱情,户仅五千,还不如京城一侯,人口稀少,山高路远。兵者,凶也。还是上奏朝廷,陈情请免。” 何燕脸一沉,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无论人口多寡,忠孝之义俱在,如何能免。” 上官杰点了点头,道:“派兵是应该,可是,孤没钱啊,朝廷能拨点给我吗?” 朝廷内忧外患,度支早就不济。何燕默不作声。 突然,小豆子飞奔上殿,口里叨念着:“不好啦,不好啦。蛮人……打起来了。” 众人闻言大惊。 原来,广德国三虎山南边住着许多土蛮,不受朝廷教化,不缴税,不纳粮。朝廷称之为越蛮,他们依山建寨,寨有寨主,有二十八寨,齐奉最大的猛虎寨寨主萧达为共主。先帝无暇顾及这些土人,只是册封萧达为护蛮校尉,让他统领这些土人。 那萧达也奉大宁王朝为正朔,广德国的三虎山里便是猛虎寨所在。只是几十年来,相安无事,怎么今日就打起来了? “下面人来报,”小豆子扣头行礼,道:“那些土蛮说王爷凿山挖洞,又到处砍树,惊扰了他们的猎物。他们还说……说广德王痴傻,破坏了风水,惊扰了山神。要……要兴兵来犯。” 胡敬一听,顿时明白了,还不是开山挖矿这事给闹的。 上官杰大惊,问道:“舅舅呢?舅舅怎么样了?” 小豆子被问得一懵,摇头不知。 上官杰对着周霸道:“你刚才不是要征兵嘛,快去啊。人家打上门啦。” 周霸见事态紧急,称喏便退下点兵去了。 上官杰回寝殿退去礼服,换了一身玄色胡服,赶紧骑马赶去三虎山谷地。谷地已经被周霸的宿卫控制,谷口前后都竖起了栅栏。 第三座高炉已经初具模样,但大家都停下来,炉口也无烟。蛮人突然涌来争吵,谩骂,甚至动手打人。又把山上砍树的人从高处直接扔下河里。 谷口北面,一些被蛮人打伤的民夫正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等待医工救治。 上官杰从北向南一路张望,不见鱼向东和王谦益,心里焦急。 谷口南面,周霸领着二百骑兵,五百步兵列阵,与众多蛮人对峙上了。上官杰穿过兵阵,只见蛮人也聚集了近千人,有的穿粗布麻衣,有的只披兽皮,拿着土制的弓箭、石斧和长矛,怒气汹汹。 上官杰有些害怕,道:“周中尉,我们这么点人,够吗?” 周霸道:“王爷莫慌,蛮人看似人多势众,然不受训练,空有蛮力。他们既无利刃,又无铠甲。只需我稍作冲锋,定然击垮。 这些蛮人不礼王道,不遵教化,平日躲进山里,抓捕不易,如今自己全出来了,正好。王爷在后面压阵,看我如何破敌。” 土蛮之中,为首的是护蛮校尉萧达之女萧彦儿,她向天射出一支鸣镝箭矢,“啾”的一声,响彻百里。群山中草木皆颤,人头涌动,汇聚在南面的蛮人越来越多,杀气腾腾。 萧彦儿见王府宿卫,皆是精锐之士,且明晃晃的刀箭戟矛,锃亮亮的鱼鳞甲胄,人数不多,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前局势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萧彦儿纵马只身上前,喊道:“我是护蛮校尉萧达之女萧彦儿,你们哪个管事,上前说话。” 上官杰一听,是个女声。再趋近一瞧,但见那萧彦儿发密如织,唇赤如丹,身姿曼妙,英姿飒爽。一只红带系在黑发上随风飘动,那双眸灵气闪动。不由叹道,这不就是我梦中可人儿吗?一时竟看呆了。 周霸道:“我且上前去交涉,王爷请先回栅栏后面去。” 上官杰哪肯,也不回话,竟然拍马上前,想凑近了再瞧瞧。 周霸无奈,只得跟上前去,道:“我乃广德国中尉周霸,这是我们王爷。你们为何聚众闹事,还不快快散去,免得兵刃相见。” 萧彦儿一瞧,周霸旁边这个白皙男子竟然是传说中的傻子广德王,不由一怔,又道:“汉越百年之交,相安无事,如今伐木毁林,鸟兽皆散,你们破坏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树林,不怕山神发怒,遭受天谴吗?” 周霸道:“这山林河泽都是我广德国的,开凿取矿,也是为了造福百姓,你们不愿好好待着,自然可以向南迁去别处。现在聚众发兵,是要造反吗?” 第11章 不要伤她,不要伤她 萧彦儿怒道:“这三虎山几百年来都是我们生息繁衍之所,你说迁就迁?” 上官杰见萧彦儿发怒,越看心里越欢喜,道:“那你们到底要什么呢?” 萧彦儿一怔,道:“停止凿山开挖、伐木烧炭,关闭矿场。还我们越人一个天然生息的家园,一切照旧,大家互不侵犯。” 上官杰道:“孤要凿山伐木,到底影响你们什么了?” 萧彦儿答道:“我们在山中渔猎为生,你们大肆破坏,鸟兽皆散。我的族人们如何生计,吃什么,穿什么?” 上官杰想了想,道:“那不如,你们也下山来耕种,我给你们吃的,穿的。不是两全其美。” 萧彦儿怒道:“你们汉人最背信弃义,百年前也有汉人哄骗我们下山,一部分人被编为齐民,苛政不断,口赋田税无算,还有徭役,苦不堪言,还不是又都跑回山里。” 周霸道:“王爷,不用与他们多费口舌,他们野惯了,哪里会受朝廷管制。如今,惟有一战,教他们吃得苦头,才能服软。”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打仗不好,流好多好多血,好可怕。孤不愿打仗,孤情愿给他们吃穿,只教他们不闹事。” 萧彦儿闻言心中一动,心里直叹,这番心意虽好,可惜这个俊美王爷是个傻子。 谷地北面又黑压压来了一队人马,原来是王谦益带着广德县征发的县兵也到了。 萧彦儿情知上当,中了汉人的缓兵之计,如今汉人也聚兵而来,不能再等了,调转马头,回到土蛮众人身边,道:“汉人狡诈,他们不肯关闭矿场,偏要开山毁林。” 土蛮们群情激愤,挥舞着武器,大声叫骂。 周霸连忙带回上官杰,道:“蛮人素来不讲道理,刀箭无眼,王爷请退后。” 上官杰儒儒道:“别伤了那萧彦儿。” 周霸心下有计较,却仍面无表情吩咐亲兵道:“带王爷到后面去。” 上官杰刚刚撤到后方,又听南面喊杀声震天,土蛮大批人已经冲了过来。 上官杰这边视线受阻,看不清楚,急得抓耳挠腮。王谦益一把拉过他,三两步来到堆木场。那木头交错成三角锥形摆放,码的老高。王谦益扶着王爷上了锥顶,上官杰这才看清。 土蛮人无论男女老少,呼喊着,奔涌杀来,看似凌乱,但也自成一排,冲击也不密集,零星分散着。 周霸镇定自若,居中而立,派骑兵在左右两翼分开。眼见蛮人冲过射程,身边的亲兵摇了摇旗,第一排刀盾手后,准备好的弓箭手便张弓仰射。 一波箭雨划出一道道弧线,呼啸着插入蛮人阵中,顿时便有人中箭倒下。冲过十几步,又是一波,蛮人们硬着头皮,有的停下放箭,有的继续猛冲。 蛮人仅十余骑冲着前面,萧彦儿感觉那箭躲着自己,左右皆有中者箭,自己毫发无损。不由双腿夹马,加速冲去。 快要接阵,弓箭手向后整齐退却,又是一排弩手上前,纷纷扣动机栝。冲到前面的萧彦儿感觉左右都一滞,自己单骑一跃而起,突入进汉军阵中。 萧彦儿自诩武艺不错,擎着一杆长矛,左突右刺。哪知周霸早有准备,一群刀盾手将其团团围住,一名刀斧手从盾下突然跃起,一斧头砍在马腿上。马儿一声悲鸣,萧彦儿跌落马下,丢掉长矛,借势一滚,拔出佩刀,又向最近的兵卒砍去。 随后而来的蛮人也终于冲了过来,两军交阵,周霸的刀盾手与冲击而来的蛮兵撞在一起。后一排的弩手纷纷弃弩,拔刀向前格杀。 论单打独斗,蛮人或略胜一筹。但整军作战,训练有素和兵器铠甲的优势便体现出来。 这五百步卒,都是周霸长期训练的精兵,相互配合默契。蛮人涌上来,一味往里突入,但很容易被后面的长矛刺穿身体。而前排的刀盾手,刀利甲厚,一时难以有效形成格杀,突进来的蛮兵,容易遭受几个方向的攻击,即使再身强体壮,力大无穷,也很难占有优势。 萧彦儿看得着急,使出一阵流畅的刀法,左右舞动,刀花凌厉。围着她的士卒相近身也难。 周霸见十几个人围着都拿她不下,大喝一声:“闪开!”便拍马冲来。 冲锋之势扑面而来,萧彦儿赶紧侧后一躲,手中的刀被周霸的长槊格开,“铛”得一声,飞出手心。四个刀盾手见状,冲上前来,死死将她挤在中间。 上官杰看得焦急,忙道:“不要伤她,不要伤她。”可是他在后面,隔得太远,谁也听不见。 一旁的王谦益看出苗头,若有所思。 周霸调转马头,抛出一段绳索,将萧彦儿捆住,押下后方。 蛮人也不傻,见主将被捉,而汉军的军阵也实在难啃,便有退意。汉军左右两翼的骑兵蠢蠢欲动,更是危险。忽然,听见背后低沉而绵延的号角声响起,有人喊道:“寨主来了。” 周霸仰头望去,谷地满面又出现一支人马,蛮人打扮,却也多是披甲之士。 周霸心知,护蛮校尉萧达亲自来了,不免动容。毕竟他一统蛮族二十八寨,还是有些威名的。 那号角声越来越近,蛮人们分批依次退却,周霸让亲兵摇动令旗,只稳住阵型,不得追击。 萧达等来人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住,收拢残兵,见周霸也不追击,便单骑拍马上前。 周霸见状,也前迎上去,道:“来的是越蛮寨主,还是护蛮校尉?” 萧达五十多岁,一脸浓须,眼神坚毅,道:“是寨主如何,护蛮校尉又如何?” 周霸冷哼一声,道:“如若是寨主,聚众扰袭我广德国,周某身为中尉,自当剿灭;如若是护蛮校尉,也是朝廷命官,起兵至此,如同谋反,天下共诛。” 萧达心中一凛,这周霸果然是个豪杰,气势咄咄逼人。也不接话,只道:“是你们破坏山林在先,我等族人靠山游居,已历百年。你们这么做是在逼我们造反。” 周霸道:“广德王奉天子之诏,牧守一方,这山林河泽皆是王产。我们只在谷地此处开铁矿,与你何干。” “铁矿?”萧达转了转眼珠,道:“这三虎山是我们族人繁衍生息之地,要开矿也要我们祭祀山神之后同意才行。” 第12章 全部给你,孤只要她 周霸道:“笑话,在自己的领国内,哪须你同意。不必再废话,速速滚回你们的山中去,不然就刀箭中见真章,如何?”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萧达统领二十八寨这么多年,并不是完全靠打打杀杀做到了,打得过自然可以威服,该拉拢便拉拢,该让利的要让利。若是一味蛮杀,蛮人早就自己灭亡了。 萧达微微一笑,道:“我虽没有你兵精,但这山里,便是我们说了算。这大山林密,巍巍而深,你不怕你们开山砍树的人,今天少几个,明天少几双吗?待我聚集二十八寨人马,纵然你领兵再强,却能奈我何?!” 周霸闻言,心中一惊,面对面硬碰硬,周霸毫无畏惧;就怕蛮人耍花招,东一榔头西一棒,不好对付。 周霸仰天哈哈一笑,向后一指,道:“你看看这是谁?” 后面的亲兵将五花大绑的萧彦儿推上前来,萧达瞧见心中一震,道:“卑鄙。把我女儿交出来。” 上官杰见两边各自站定,不打了,又见萧彦儿被绑上阵前,心中焦急,也不知道周霸与来人的首领谈些什么,手忙脚乱从堆木上滑下来,纵马便上前来。 他是广德王,众卒也不敢拦他。上官杰穿过军阵,来到萧彦儿身边,见她被紧紧缚住,满眼不甘。 上官杰一阵心疼,喊道:“松绑,快,松绑。” 周霸的亲兵呆了,又不敢松绑,又不敢不松,看向周霸,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彦儿也奇怪,问道:“你要放了我?” 上官杰使劲点头,又冲着那亲兵大声喊道:“孤是广德王,让你松绑,你聋了吗?” 萧彦儿刚褪去身上绳索,见上官杰在马上伸出一只手来,道:“来,上马。” 萧彦儿犹豫中伸出手去,被上官杰用力一提,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萧达见状,又奇又喜。周霸回头看去,见傻王爷竟然把他好不容易抓住的俘虏给送回来了,笑容顿时僵住。 上官杰故意放慢马速,慢慢向南。萧彦儿以为他又反悔,心里一阵紧张,悄悄握紧拳头。 后面一骑飞奔而来,原来是王谦益。 王谦益立马停在周霸后,向周霸行了行礼,又转头对萧达道:“可是护蛮校尉萧大人?” 萧达奇怪问道:“你是何人?” 王谦益道:“我是王舅。特来为广德王向萧大人提亲。” 提亲?萧达闻言大吃一惊,刚刚还杀得你死我活,突然又提亲,这王府里的人都是傻子吗? 萧达不屑道:“不要欺人太甚,我就此独女,难道要嫁给那个傻王爷,断不可行。” 王谦益笑道:“先别急着拒绝。听我一言, 其一,你们的寨子就在广德国境内,本就该友好往来,互通有无; 其二,如今日之事,互有死伤,仇恨已结,冤冤相报,世代无休,日后必遭灭族之祸。不如结为亲家,和睦相处。广德王为先帝十三子,真正的龙子,你们那几个寨主的子侄里面,哪个能有王爷尊贵; 其三,我已探明,这三虎山的铁矿储量巨大,纵几十年也挖不完。如若你答应,我便作主,将这铁矿山的一半作为聘礼,送予萧校尉,如何?” 前面二项,萧达并不在意,可是这第三项属实有点诱人。 萧彦儿跟着上官杰过来,拍马而下,来到父亲身边。 上官杰听见王谦益所言,顿时急眼,道:“不对,不对。” 王谦益心道,自己胡乱做主,竟然开口将一半铁矿送出,那是多少财富啊。天下美丽女子有的是,半个矿山能换多少像萧彦儿这般姿色的女子?王爷再傻,也知道吃亏。 上官杰拍马上前,道:“萧校尉,孤就是广德王。” 萧达略做行礼,道:“王爷,因何释放小女?” 上官杰道:“舅舅说了,就是我的心意。” 萧达心道,既然看上了人,明明已经抓到了,却又放回来,还用半个矿山提亲,这不是傻子么? 上官杰看了看王谦益,道:“舅舅说的也不对,不是半个矿山,是整个矿山,都可以做聘礼。”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所措。 王谦益赶紧劝道:“王爷慎言,你知道这铁矿一年能出多少矿吗?买下几个广德国都够了。” 上官杰却道:“一个广德国孤都管不好,要那么多做什么?孤心中认定彦儿,便只要她就好。” 萧彦儿也是惊呆了,她对上官杰的傻王爷名号也有耳闻,如果是强迫嫁给他,自然是百般不愿。但第一次有一个帅哥竟然愿意为她付出倾国的代价,内心隐隐有些感动。 萧达疑道:“你是王爷,金口玉言,你可当真?” 上官杰点了点头,指着萧彦儿道:“自然是真的,就是她,我在梦中亲过她。” 萧彦儿在土蛮的生活中从来都当自己是父亲的儿子,都快忘了女子身份,但听这么一说,却有些脸红,像真的被上官杰亲过一样。 萧达仰天一笑,问道:“王爷,若是我关闭这矿山,所有人都不能开采,又如何?” 上官杰摆了摆手,笑道:“给了你便是你的,与孤何干?” 关闭矿山哪能生钱来,王谦益尴尬笑笑,道:“萧校尉,这个事还可以再商量。” 萧达留下一句“广德王你且等着”,带着女儿便纵马径直离去。 上官杰目不转睛地望着萧彦儿离去的背影,竟然痴了。好半天,回头看去,其余几人都目光狠狠地看着他,就差说出“你真是个傻子”这句话了。 双方各自派人打扫战场,周霸清点战况,战死不多,伤得却不少,便留下百人继续守卫矿场,带着伤兵打道回府了。 第13章 秦皇汉武都是傻子 上官杰回到大殿,见文武官员都唉声叹气,不由奇怪。 广德内史胡敬叹道:“下臣有耳闻,现在广德国几近空虚,府库无钱,都指望着新开的铁矿能扩大财源,现如今如何是好?” 广德县令马有才也哭诉道:“汉越纠葛已久,如今让土蛮占了三虎山,将来他们必定壮大,到时候,反噬回来。恐怕……不堪设想啊,王爷。” 王谦益一直尽心尽力为矿场操劳,上官杰一句话就把成果给送出去了,也是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哀叹。 只有洛京来的使者何燕摸不清头脑,又见府外多有伤兵,以为与土蛮打仗失利,广德王把矿场割让给了蛮人,不由心中大惊。 何燕心道,广德国是大宁王朝最小的封国,没想到内有王爷痴傻,外有蛮兵入侵,征兵之事,或无指望,还是早点回京,向陛下禀明实情。 上官杰竟全然不理会旁人的叹息,眼里全是萧彦儿那英姿飒爽的身影,还“嘿嘿”的笑,又问小豆子:“你说她会不会同意嫁过来?” 小豆子哪知王爷想得是谁,以为说的是豫章郡万家小妹,便笃定道:“王爷放心,这事错不了。” 上官杰猛地一拍小豆子肩膀,差点没把小豆子从殿上打下去,又傻笑道:“说得好。孤梦得就是她,就是她。” 何燕告退之后,中尉周霸上前行礼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王爷,这练兵一事需要着手去办,那萧蛮子万一反悔,聚集齐二十八寨的人,不提前准备是要吃亏的。” 上官杰大手一挥,回道:“就按你的意思办。” 周霸得令,也告退而去。 王谦益上前问道:“王爷,如果萧校尉一直拖着不来传话,那矿场还开不开工了?几百工匠民夫还等着开矿赚些吃食呢。” 上官杰一愣,随口道:“舅舅怕没有事情做么?你不是要修渡口么?那就让工匠民夫先修渡口。” 王谦益心道,矿场都快没有了,还修建渡口有什么用,给别人做嫁衣么?但王爷难得发话了,又不能不听。只心叹,哎,我这个傻外甥。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有下人来报,王府池塘的水抽干了,却有一只特大的玄衣督邮。 “啥督邮?”上官杰不可思议问道:“池塘里面藏了个人吗?” 胡敬心中一笑,上前解释道:“王爷,古籍有云:龟名玄衣督邮,鳖名河伯从事。” 原来是乌龟。 上官杰兴致来了,便出大殿向王府的花园跑去,众人听闻花园的池塘里发现了罕见的大乌龟,也一同前往。 那池塘的水被引入王府东面,池塘顿时成了一个大坑,坑里尽是淤泥,前前后后,池塘里的豢养大大小小的鱼儿还在泥里扑腾。池塘中央,怪石嶙峋的假山下面,一群仆人围着议论纷纷。 上官杰着急,喊道:“快,快,快,把那玄衣督邮带上来,孤要看看。” 有个胆大的仆人将乌龟小心翼翼地抬起,放置木盆里,笑道:“启禀王爷,这龟壳后面有字呢。” 几人把木盆从池塘中央抬过去,上官杰伸头一看,哇,好大一只乌龟,比上官杰脑袋还大一圈,缩在龟壳里一动不动。龟背上斑驳的甲壳和黑白相间的纹路,天然形成一个篆字。 上官杰虽然傻,常用的字是努力学过的,但看来看去,也不明白是什么字。 还是内史胡敬有学问,仔细看了看,又惊又喜道:“王爷,这是个篆写的‘寿’字。了不得,这只龟至少千年。龟乃灵兽,今日王爷得之,是大大的祥瑞啊。” 上官杰也惊了,问道:“这……这灵龟能活上千年?” 古人非常讲究这个祥瑞,谶纬之学,尤其是学道之人,在一旁的鱼向东心中一凛,点头道:“灵龟有万年之寿,确实是祥瑞,可喜可贺。” 哪知上官杰笑道:“万年之寿,困于髤盆。要这么长的寿命又有何用?” 胡敬答道:“王爷,自古以来,人皆求长寿。昔日秦皇汉武,封禅泰山,穷访蓬莱,一代英主,欲长生而不得。” 上官杰摇了摇头,道:“人哪能活过百年的呢?秦皇汉武都是傻子。” 秦皇汉武那是公认的有为之君,广德王竟然蔑视。傻子说圣人是傻子,胡敬嘴角蠕动着,却又无法反驳。 鱼向东听出了上官杰并不认可长生之道,便道:“王爷圣明,昔日魏武帝作《龟虽寿》,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与王爷的心思可谓一致。” 胡敬一听,心道,你个老道士谄媚之术了得,这马屁拍得。 鱼向东又道:“王爷虽不以为意,但这灵龟,以稀为贵。外面却有不少人千金求购而不得,不如放出消息,价高者得。” 胡敬却道:“王爷,如今天子有恙,不如把这个灵龟祥瑞,送去洛京,进献给皇帝,以求陛下早日康复,佑我大宁江山永固。” 一个为了利,一个为了名。 上官杰看那乌龟趴着,一动不动,也不想要出去的模样,便摇了摇头,道:“不要动它。从哪里来,放哪里去。” 那便还是放归在王府花园池塘。 既不要名,也不图利。这万岁之龟养在广德王府,意味着什么?只有天子才称万岁,广德王表面上是痴傻,难道胸有四方之志? 胡敬与鱼向东相互对视一眼,都感受到对方不可言表的眼神,双双会意,笑而不语。 上官杰却脱下鞋子,卷起衣袍,“扑通”一下跳进淤泥,兴奋招呼仆人们,道:“来抓鱼咯,晚上吃鱼。” 胡敬刚刚泛起的美好念想瞬间破灭,顿时傻眼,看着在淤泥里蹦跶的上官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自己想多了,确只是个傻王爷罢了。 第14章 孤只问,肯嫁否 石开山把购买的粮食运回来,差人搬进府仓,广德国是小国,府仓哪里堆得下这么多粮,请示内史之后,又分批运到广德三县的县仓之中,才勉强放下。 沿途三县百姓见了,以为王爷下拨粮食给各县,一面人心安定,一面对广德王更是称颂。 石开山风尘仆仆回到王府述职,却不见上官杰,也不见小黄门。内府不敢进,在外面转悠半天,见王爷的贴身侍女兰儿正巧出来,连忙迎上去,行礼道:“见过兰儿姐姐,王爷在吗?” 兰儿细瞧石开山,一身黝黑的皮肤,体格健壮,年纪比自己还大,竟然叫姐姐,不由掩面笑道:“石侍卫莫不要乱唤,兰儿比你齿龄还小呢。” 石开山摸了摸头,“嘿嘿”傻笑,道:“我本草民,蒙王爷不弃,才做的侍卫。这王府的规矩太多,学不来,反正看见各位都敬着,就对了。” 兰儿也不驳他,道:“王爷带着人去猛虎寨了,说是去谈亲事。” 石开山连忙道:“与土蛮的交战的事我也听说了,蛮人狡诈,王爷怎么能屈尊去蛮寨,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兰儿道:“都劝过了,王爷舍不得心里那个梦中人,偏要去,谁也拦不住他。” “梦中人?”石开山不解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兰儿微微一笑,道:“石侍卫,你就没有梦中人么?” 石开山摇了摇头,道:“以前饭都吃不饱,哪有闲工夫想那些儿女私情。” 兰儿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现在呢?” 石开山一窘,瞄了兰儿一眼,低头便不再吭声。 三虎山猛虎寨中。 大寨正中是木制的简房,虽然不甚华丽,但也搭得有些气魄。萧达坐在正中,上官杰居右而坐。其余人按身份分别依次做定。 只听王谦益道:“萧校尉深明大义,化干戈为玉帛,我们结秦晋之好,两相各安。” 萧达也不敷衍,道:“我就此独女,平日骄纵惯了,结亲一事要她点头方可。今日请各位来,是想具体问问铁矿之事如何运作,我好做评估。” 胡敬一听,非常不满,王爷屈尊前来,亲事还没同意,就谈铁矿,不是本末倒置了嘛?便清了清嗓子,道:“王爷是用三虎山铁矿作为聘礼,如若贵女不同意,谈这些有何益?” 上官杰点了点头,道:“对,对,对。既然要问彦儿,就请她出来。她同意,一切好说。” 此时萧彦儿就在后堂听着,却不出来。 萧达尴尬地咳嗽一声,不见回应,便道:“已经派人去传了。我们先说说这铁矿如何开凿,如何冶炼,如何售卖,价值几何?毕竟,你们说的铁矿,到底有多少,我却不知。既然作为聘礼,总要告诉我有多少?” 王谦益答道:“铁矿开凿倒是简单,只是矿洞要木匠搭支撑,又要通风,萧校尉看一眼就明白; 只是冶炼就复杂了,需要泥匠、土匠、铁匠和冶铁将作配合才能起炉,匠人手艺都是世代相承,非亲不传的,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运输也复杂,要先建好渡口,将来规模一上来,水运也方便; 至于售卖,只需联系好卖方,将铁器、铁锭运出交割便好。只是,自汉武帝起,几百年来朝廷都是盐铁专卖,广德王是封国,向外出售要卖给官府或其他封国,私人买卖铁器是朝廷所禁止的。” 萧达一听,隐隐觉得不对,自己如若拿下铁矿,只能开凿。冶炼不会,运输不畅,售卖被禁,铁矿有再大利润,要之有何用? 萧达面有不快,道:“你们是在欺我?” 王谦益胸有成竹,笑道:“萧校尉,这便是我们来此赴约的原因。我们可以这样,你负责开采铁矿石,卖给广德王府,我们负责冶炼,运输和售卖。” 这矿石炼成了铁才值钱,何况这铁矿石开采出来只能卖给广德王府,并不划算。 萧达摇了摇头,不作声。 王谦益又道:“还可以这样,我们一起经营这矿场,你负责开采铁矿石,我们负责冶炼,运输和售卖,人力成本共担,得利五五分账,如何?” 萧达心中盘算着,我治下的土蛮劳作,还要什么人力成本,给他们一口吃的就足够了。但汉人狡猾,这帐给他们做,怕吃暗亏。 萧达严肃起来,说道:“不,矿是我的,我要六四分。还有个条件,我要派人跟着你们做账。”说完,便让属下去叫人。 王谦益故意埋怨道:“萧校尉,你只开凿一项,我们却负责冶炼,运输、售卖三项,这六四分不合适。”说完,目光看了看上官杰。 上官杰坐着已经有点不耐烦,便道:“且不管六四还是六五,孤只问,彦儿肯不肯嫁我?” 这一下算是问到了核心问题,萧达又作势咳嗽几声,仍不见回应。 一时,大家都僵住了。 堂外,进来一年轻蛮族小伙子,却穿着一身汉服儒裙,见萧达便行礼下拜,口中道:“拜见伯父。” 萧达挥手让他起身,对众人道:“这是我侄子萧文山,平日不学射箭和武艺,却爱看书,让他与你们一同,历练历练。” 王谦益上前拍了拍萧文山,问道:“可会算学?” 萧文山比上官杰年纪还略显小一些,嘴边的绒毛刚刚长出,略带稚嫩的语气答道:“别看不起人,算学你不一定如我。” 王谦益笑道:“好,好小伙子。”又转向萧达和上官杰,各行一礼,道:“王爷,萧校尉,前阵子已经开了些矿,炼了不少铁器、铁锭。不如让这萧文山随我一同去各地将货物卖了,也可知价值几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萧达点了点头,道:“正合我意。至于婚事,等这次卖铁回来后,再计议。” 如此也好,众人点头应允。 等上官杰等人带着萧文山离去,萧彦儿方才从后堂出来,不甘道:“阿爹,你真要将我嫁给那傻子王爷么?” 萧达轻轻一叹,却道:“那王舅说的对,汉越仇恨已结,冤冤相报,何时能解。我们是斗不过中原正统王朝的。 况且那广德中尉周霸是个厉害人物。你差点被俘,如若让人抢掠了去,生米煮成熟饭,阿爹又能奈何。 如今,那广德王虽然痴傻,却钟情于你,又以礼相待,为族人计,这是最好的选择。” 萧彦儿不满道:“什么为族人计,你心中念的是那铁矿之利。” 萧达悻悻一笑,道:“你是我独女,自然以你为重,如若你在广德王府待得不自在,便回猛虎寨,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萧彦儿气得一跺脚,转身便跑回房间。 第15章 你睡这里,孤去哪睡 一转眼,天气愈加寒冷。入冬了,昨夜风雪交加,王府内一片白茫茫。大殿的瓦片、石栏上倒挂下来一根根长长的冰凌,像银条般晶莹剔透。 厚厚的积雪盖在地面,只留下往来的脚印,有深有浅,从王府内院一直伸向大殿。 万振飞骑着骏马,领着一队送亲的车,缓缓停在广德王府门口静静等待。中间结着彩带的最大的马车,一名女子卷起车帘,向王府大门望去,片片雪花,随着寒风涌入车内,打在那女子的脸上化作点点水滴,却似滴进她心里,凛冽刺骨。 已近黄昏,她前后张望,问了声:“哥,那傻王爷怎么还不出来?” 万振飞也是奇怪,道:“阿娇莫急,王相钱德海已经进去通禀了许久,也不见出来,这个广德王是什么个意思?如此怠慢?” 万娇凄凄艾艾,叹道:“我不过是商贾之女,委身嫁入王府已经是高攀了。”又想到,以后一生都要圈养在这破旧的小王府里面,不免伤感。 停了许久,又见钱德海奔出来。万振飞问道:“王相,我小妹虽是侧妃,礼仪从简,但王爷至少也要亲迎。这是怎么了?” 钱德海尴尬一笑,道:“请耐心等候一下,王爷他……” 万振飞追问道:“王爷怎么了?” 钱德海低下头,声音如细蚊般,答道:“王爷的舌头被石栏上的冰凌粘住了,一使劲就疼,所以……” 万振飞奇道:“王爷怎么会被冰凌粘住?” 话音未落,那彩带飘飘的大车上,下来一人,纯衣纁袡,腰间系了绢丝革带,下着玄裙,一看就知道是今日的新娘子。 万振飞道:“阿娇且慢,新妇进门要等王爷来亲迎才合礼制。” 万娇却不管,对着钱德海道:“王爷若莽撞,会伤着舌头,日后饮食说话都受影响。救人要紧,王相快,带我去看看。” 钱德海虽然看不上商贾之家,但眼前这位女子,日后可是王府第一侧妃,也算是半个主子,不敢怠慢,连忙引她入内府。 寝殿的台阶上,上官杰半蹲在石阶上,舌头被一根粗壮的冰凌给牢牢粘住,想扯又怕疼,只哇哇乱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冷汗直冒。 一旁的黄门、侍女,也是着急得团团转,连忙打来热水。温水一出门就凉了,热水又太烫,气得上官杰含含糊糊的骂,也听不清骂得什么。 万娇瞧去,上官杰又累又疼又怒,那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便连忙迎上前去。 众仆见她打扮,便知是今日本来要迎娶的侧王妃,不敢拦她,让出一条路。 万娇对着贴身侍女梅儿道:“端一碗热水来。” 梅儿便端来热水,道:“热水早有,温度把握不好,只怕烫伤王爷。” 万娇一笑,抓了点雪放在碗里,自己端碗便饮,也不喝下,而是含在口中,待水温合适,才将嘴唇小心翼翼地靠近上官杰,慢慢将温水从他舌头上方缓缓吐出。 两人嘴唇靠的太近,几乎对上,众人不敢直视,只心道,王妃这个法子好,用自己的嘴测温,不冷不热,当真是聪慧无比。 上官杰闻到一股女子香气,不像王府侍女的胭脂味,顿时冷意全无。又见女子用嘴试温,口吐芬芳。 待那温水浸润舌头,上官杰舌头传来一股香暖,痛感全消。上官杰抽出舌头,禁不住便亲了上去。 万娇全神贯注在给上官杰解围上,不料这登徒子脱困了竟然吻了上来。先是一惊,随后心道,王爷虽傻,但也俊俏,亲就亲,反正也是自己夫君。便也不反抗,反而迎合他。 好一会儿,上官杰才醒悟过来,捧着女子的脸细看,只见她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好一个绝色俏丽的女子。 上官杰瞳孔放大,惊奇道:“你是谁?” 万娇一窘,轻声道:“亲都亲了,还不知我是谁么?” 周围的黄门和侍女都偷偷的笑,上官杰再看女子,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玄服、纁色礼裳,不是豫章万氏,还有谁。 上官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道:“你怎么长得这样?和画像不像啊。” 万娇皱着眉头,问道:“什么画像?” 上官杰看了看小豆子,小豆子一哆嗦,连忙递上画像。 万娇打开画像一看,怒道:“这谁画的,把我阿爹画成这幅模样?” 上官杰呆了,又问道:“既然不像,你怎么知道是你阿爹?” 万娇答道:“别的不像,但右下角那颗黑痣却是真的。” 上官杰看万娇那俏模样,心中欢喜,原来石开山给的画像是岳父的,差点误会了。 钱德海轻咳一声,道:“王爷,良辰将尽,还是先行婚礼。要看,洞房之时你可看个够。” 上官杰扶了扶头上的爵弁,抖了抖身上的雪,又一把拉过万娇的手,瞪了一眼钱德海,佯怒道:“要你废话,还不快走。” 大宁王朝沿袭周礼,婚礼庄重肃穆,简朴干净,既不举乐,也不喧闹。 上官杰牵着万娇,先去去了宗庙,拜告祖宗,然后才来大殿,行沃盥、却扇及同牢之礼。万氏是侧妃,合卺、结发之礼都省略下来。 礼毕之后,上官杰和万娇被众人簇入寝殿,梅、兰、月、菊四位侍女给王爷,王妃褪去外衫礼服,便退下,在外殿等候。 上官杰一直笑在脸上,见人退去,便要去抱那万氏。 万娇却一变脸,问道:“王爷,先不着急,我那锦绣九子奁你究竟是如何破解的?” 上官杰一愣,想起之前几个侍女与他调侃的话,嘿嘿一笑,道:“你与我行那周公之礼,我再说于你听。” 万娇心叹,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傻子也不例外。便脱去衣裳,钻进被子。 上官杰从小便是一个人睡,看见万娇大大咧咧的躺进自己的床上,一时呆了,委屈道:“你睡这里,孤去哪睡?” 万娇以为他故意调戏,媚眼如丝,轻声道:“过来抱我。” 上官杰犹豫再三,半推半就地爬进被窝,顿时感觉怀里异香扑鼻,丝滑雪嫩。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顿时气血下涌,又惊又窘又舒畅无比。 等到百花齐放,大浪拍岸,风卷云舒,雨过天晴之后,广德侧王妃万娇才缓过劲来,佯怒对着上官杰道:“你一点也不傻。” 第16章 孤该如何是好? “不好了,不好了。” 上官杰还在酣睡,竟被吵醒,不由心怒。旁边的万氏却将他扶起,道:“王爷是封地的国君,应当勤政治理。” 说罢,唤来侍女给王爷穿衣洗漱,梅、兰、月、菊四位侍女照例进来,侧王妃在场,却不如往常般说笑,只是专心做事。 上官杰歪了歪头,心里感觉,怎么这世道变了似的,好不习惯。 又是那内史胡敬,向王爷行礼,连忙汇报:“朝廷邸报到了,说太子上官遹谋反被诛。” 上官杰睁大眼睛,怒道:“放屁,三哥就这么一个儿子,又立为太子,他还能谋反?” “王爷,”胡敬解释道:“赵王上官伦联合大将军孙秀,已经发布诏书,以杀太子的罪名将皇后甄北风收捕,废甄皇后为庶人,囚禁在建始殿。” 上官杰越听越糊涂,问道:“太子是皇后三嫂杀的?” “太子不是甄皇后的亲生子,一向与甄皇后不和,”胡敬答道:“从赵王上官伦发布的檄文来看,是甄皇后灌醉了太子,让他写下悖逆的劝退位书,才被诬陷杀害的。” 上官杰木然看着内史,问道:“太子不是甄皇后的亲生子,却是我三哥的亲生子。三哥断不会杀自己儿子,我三哥呢?” 胡敬摇了摇头,道:“陛下沉疴已久,如今朝堂许多大臣或被杀害,或被贬黜,全部都由赵王的文臣武将把持着高官。” “三哥病了,又废了三嫂,他们哪里来的诏书?”上官杰一叹,道:“九爷爷他要这么多高官做什么?” 赵王上官伦是上官杰的祖父辈,按顺序,算得上是上官杰的九爷爷。 胡敬瞪着眼睛,大声道:“这不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吗?他不日就要取代陛下称帝啦。” 上官杰愣了,问道:“这天下,除了我三哥和太子,谁都能当皇帝的吗?” “王爷,你都能怀疑,”胡敬激动道:“天下诸多封国的王爷们自然是不会答应。大乱将至,我们要早做准备啊。” 上官杰茫然不知所措,问道:“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胡敬反问道:“王爷,倘若赵王僭越称帝,你是上贺表呢,还是响应其他反对的诸王出兵讨伐?” 上官杰木然道:“孤不会上贺表的,也……也没有兵去讨伐。” 胡敬长叹一声,道:“王爷是先帝十三子,绕不开这旋涡的。待战事过后,尘埃落定,无论哪方获胜,最终都容不下王爷的。他们必然认定王爷骑墙待沽,左右摇摆。 王爷,你从小锦衣玉食,一旦问罪,或国除贬为庶人,即便与你几十亩良田,你能耕种吗?” 上官杰哪怕再傻,也是后怕,猛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会。这么严重?孤该如何是好?” 万娇在殿后听闻对话,也是心惊,自己刚刚嫁入王府,以为能安心做个富贵王妃,不想朝廷形势直转急下,对自己竟然也隐约有了威胁。 万娇走上前殿,对上官杰道:“王爷,胡内史所言极是,我们该做准备啦。” 胡敬见侧王妃出来,连忙行礼,却又听万娇道:“不管这世道如何乱,我们只认准了你皇帝三哥和他指定的接班人,其余各个有野心的人即便称帝,我们统统不认。王爷,只要抓住这条大义,料定谁也不敢说你做错。” 胡敬点了点头,心道不错,不管如何选择,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是错,关键是广德王要拿定主意。 万娇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也需要自保,王爷是封国之首,广德三县是王爷的根本,当修缮城防,加强武备,不求征讨别人,只愿守境安民。” 胡敬心中连连赞叹,广德王好福气,怎么就捡到这么一个漂亮聪慧的妃子。 上官杰稍稍安定,可并不轻松,哭诉道:“可是孤没有钱啊,舅舅说,没有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万娇奇道:“王爷,听家兄说,广德境内不是还有座大铁矿吗?” 上官杰顿时失声,万娇察觉不对劲,瞪向胡敬,厉声道:“王爷或有些愚钝,你是广德内史,你们怎么把矿弄没的?” 胡敬大惊,心道,关我屁事。他不得已,便把上官杰将铁矿作为聘礼迎娶萧彦儿的事和盘托出。 万娇听后,身体气得止不住发抖。 自己父亲是花钱高攀上来的,那萧彦儿却要广德王用一整座矿去换。万娇顿时醋意大发,心中含恨,这你妹才刚新婚一天,却又要迎娶一个。天下男子都是这么负心,连傻子也一样;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关键是还吃里扒外,入不敷出。 万娇冷笑道:“既然如此,王爷去找那土蛮之女萧彦儿要钱,妾身就不多问了。”说罢,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上官杰一下傻了眼,又听胡敬道:“王妃所言不无道理,王爷,我们还是以当今皇帝为正朔,定下方略,才好行事。” 王谦益带着萧文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上前行礼,笑道:“这次卖铁之事进展顺利,不知为何,货物紧俏的很,前些日子开采冶炼的铁被一抢而空。王爷,这次收益颇丰啊。” 胡敬闻言,想了想道:“各地都收到邸报,怕是都有准备了。” 王谦益问道:“什么邸报?” 胡敬便把事情原委告知王谦益。 王谦益恍然大悟道:“难怪淮南郡太守刘知愿不但给价格给得好,还要预定下一批货。他也是在厉兵秣马啊。” 胡敬心有戚戚,道:“刘知愿虽是朝廷任命的,但他以前曾担任过淮北王上官允的相国,与淮北王过往甚密。淮北王上官允怕是也对赵王上官伦乱政之举有所防备了。” 上官杰歪了歪头,道:“六哥?六哥打架最厉害了,又是镇东大将军,他不会和九爷爷一起欺负三哥的。” 淮北王上官允是先帝第六子,先帝曾封他为淮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假节。 胡敬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邸报上说,你六哥上官允已被下诏任命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都督之职依旧,兼任中护军。这是赵王要收买他啊。” 王谦益建议道:“且不管别人如何,我们守住广德国便好,与护蛮校尉萧达之亲事要尽快敲定,我们好开矿卖钱。万一将来有变,也有钱粮作为后勤保障。” 上官杰点了点头,心里也想着再见萧彦儿,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