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 第1章 始于天台的邂逅 “今天的的幸运星座是天秤座!”故作夸张的声音在这个清晨格外突兀。 捧碗喝汤的间隙,我瞥了一眼电视屏幕,眼花缭乱的字幕中我的星座被牢牢固定在中央,还是七彩led灯特效。 “今天的你恋爱运势满星,在天台或许会有崭新的命运的邂逅!” “咳、咳咳……”被如此笃定具体的话语所震惊,连入口不久的汤都怔在喉咙,呛的我剧烈咳嗽起来。 “龙一,没事?”餐桌另一侧的母亲入江惠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事的妈。”我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如果放在平日,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意外。 “龙一,你是天秤座。”但本该恢复安静的餐桌,在母亲生硬扯出话题时终止。 拥有着“星座痴迷者”身份的母亲对我发出了星座话题讨论的邀请。 我假装没有听到,凭借着对对方的了解,如果此刻回答就会陷入无尽的星座对话地狱。 “龙一,今天一定要去天台”母亲自顾自的叮嘱,“今天的占卜师可是超级灵验的大师,她上次就说我的失物在衣柜后面,然后我就真的找到了,还有……” 越说越兴奋的母亲,声音逐渐盖过了电视。我深知自己无法阻止,在喋喋不休中,以最快的速度猛灌汤水。 “啪。”一饮而尽后的碗被我放回餐桌,迅速推开座椅站起来,拿起仅剩的面包:“妈,我要迟到了,先走一步。”说完便把面包塞进嘴中,大步逃离了餐厅。 玄关,我享受着安静,悠闲的蹲下穿鞋,嘴里咀嚼着面包。 这时,视线中出现了自上而下的几缕棕发,我呆愣着抬起头,是俯身正盯着着我的母亲大人。 “龙一,”母亲缓缓开口,“今天回家一定要告诉妈妈我你在天台的见闻哦。” 她直起身子单手抚脸,注视着由于面包在口而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的我的窘态。 “那么,一路顺风。”例行问候后没有停顿,留下这句话的母亲转身向屋内走去。 等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最终咽下面包,重拾声音的我也只能苦笑着推开家门。 高二的第一天,混在人群中确认了自己的班级,找到了入江龙一的名字,我踏进了高二c班。 不太习惯拥挤热闹的氛围,在告示牌前也只是找到了自己名字就脱离人群的我,绕过聚集在一起说笑的少年少女,悄无声息的拉开了角落的椅子坐下。 注视着踏进班级里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朋友。陌生的环境中寻找归属感吗? 我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太麻烦了,明天再说。 熬过自我介绍环节,剩下的时间过的飞快。在放学铃声响起后,我慢悠悠收拾好书包才发觉空荡的教室中只剩下自己。 我靠在窗台,目光穿过玻璃向下望去,樱花道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学生吵闹着迈出校门,在夕阳中宛如电影场景。还是青春喜剧的那种,我默默的补充。 承认自己有一丝丝羡慕,但也只是一点,因为很快我就想起了今早母亲大人的“叮嘱”。 上天台吗? 站在锈迹斑斑的天台铁门前,大门紧闭看起来像是上了锁进不去。真棒,我在心中暗爽,这个理由足以应付回家后母亲的提问了。 我连伸手去拉动铁门确认的欲望都没有,准备走下楼梯原路返回。 “吱呀。”抬脚还未踏上第一节楼梯,身后便传来了破损的齿轮挤压摩擦的声音。 唉,叹息着转身,我看着缓慢张开的铁门,迎接自西方吹来的春风。 紧握的手心伸展开,随着风一同包裹住我的还有浓烈的樱花香。 扶着墙壁走进天台,入目是绿色的不知名植物,有些已经攀着墙壁缠上铁栏。没想到学校中存在这样的无人之境,老师们是完全忘记这个地方了吗? 向前走了几步,我欣赏着灿烂如火的落日,这个天台正好能把夕阳美景尽收眼底,等回到家就和母亲解释所遇到的命运邂逅是绝美夕阳。 光覆盖了整个天台,风向此刻却改变了,不可思议的夹杂着樱花花瓣自我眼前划过,我的双眼追逐着粉白色的风,却在风停花落后捕捉到了站在天台铁栏外的黑发少女。 背对着落日的少女被身后的夕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黑发在空中随风飘扬,她张开双臂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瞬就会飞去的蝴蝶。 太危险了,她在干什么?在没有任何防护的铁栏外,立足之处狭窄到连双脚也无法全部放下,如今连双手都未抓住任何支撑点,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结局。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使恐惧蔓延四肢,身体依然先大脑做出了行动。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少女,却在又风吹带起花瓣遮住了视线,这最终导致了我被潮湿的绿色植物滑倒,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当我扶着头起身时,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我想到了最坏也是唯一的结局,跌跌撞撞的挪到了刚刚少女站立的位置,鼓足勇气向楼下看去。 预料中的血肉模糊并不存在,我和仰望着我的黑发少女目光相撞。 “你?”活生生的女孩蹲在一个小平台上,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小狗挂坠。大起大落的情绪转变让我只堪堪吐出一个字。 “你?”淡棕色眸子中映出了我的身影,她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在她上方冒头的陌生人,呆呆的重复我的话。 少女站起来,把手中的钥匙挂坠放回书包中。而我后退一步,尴尬的瞥着脚边的杂草,心中疯狂的筛选各种自然又合乎逻辑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为了最后顺利的脱身。 听到书包卡扣闭合的声音,接下来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我不断握紧挎包带,终究在少女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准备组织语言解释这一切。 “龙一?”熟悉的名字用陌生的声音念出。隔着铁栏的少女准确的喊出了我的名字,但我并不认识对方。 见我不说话,对方有些激动的抓住铁栏:“你是入江龙一。” “是,我是入江龙一,你是?”我拿着对方的面容拼命的在记忆中对比,却一无所获。 她是谁? 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阳光的照射,少女的眼睛像被点燃般瞬间亮了。没等我继续问,她干净利索又迅速的翻过了铁栏,以一个相当帅气的姿势落地,并紧接着扑向了我。 来不及躲开,我就这样被只够得到我下巴的黑发少女抱住,娇软的身子像火炉般与我紧贴,被这毫无征兆的亲密接触惊到呼吸一滞,只听得到对方喃喃的欣喜:“我是凌里凛啊,龙一。” 在耳朵触及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与之相对应的童年尘封的记忆开启,曾短暂的跟在我身后玩耍,度过三四年年时光的短发小女孩,最后在不舍中搬家的凌里凛,哭泣的模样与在紧抱住我的少女重合。 我与我的青梅竹马,于天台再度相遇。 第2章 天降青梅凌里凛 这就是星座占卜所指的命运的邂逅吗?怀中少女头顶乖巧的发旋在我视线正中,一时有些恍惚。 “凌里凛,你能先放开我吗?”比起苦恼这是邂逅还是重逢,和凌里凛保持正常的距离才是我眼下最想解决的问题。 “是凛,”少女有些不开心,但还是乖乖的放开了我,“你原来一直叫我凛的。” 我有些为难。 的确,在过去我一直“凛凛凛”的叫她,但曾经小小可爱的凛,变成了面前美丽的黑发少女凌里凛,而我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的龙一。 事到如今我无法做到坦诚的喊出“凛”这个称呼。我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没关系的龙一,现在叫我凌里凛也可以。”像是察觉到我心中所想,凌里凛微笑着说。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突然转变成一开始的相处模式的确有些不自在。”啊,帮了我大忙了,我暗中称赞凌里凛的善解人意。 “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你再次喊我凛的。”听到凌里凛这宣言般的话语,我不知为何感到心跳跳动异常快。 错觉,我心想。 “凌里凛,你刚才在栏杆外干什么?”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她在铁栏外仿佛随风落下的场景。 “啊,嗯,那个啊哈哈……”刚才还是活力四射的少女,现在却眼神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是一不小心把这个掉天台外面了。”她从书包拿出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小狗挂坠,这不是我一开始看到在她手中的那个吗? “我只是想翻过去捡这个而已。”她解释过后,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太危险了,”我脱口而出“我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你……” “知道了,龙一哥哥。”她大概率是故意的用小时候的称呼来打断我的话,哥哥二字还特地拉长了尾音,这成功的让我噤声。 “哈哈哈……”凌里凛看着我的反应笑了起来。 她真的是凌里凛吗?记忆中的内向只会躲在我身后的小女孩和现在在我面前欢笑的少女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凌里凛,我怎么没在学校里见过你?”面前的少女穿着学校的校服,即使我不怎么在学校活动,但在高一一年之中,如果碰到凌里凛这样的女孩是不可能记不住她的。 “哦,我高一休学在家,今天才算是是踏进学校的第一天。”她轻飘飘的抛出解释,转身走向了天台入口,拿出纸巾擦干净处于阴影下的长椅,并招呼我坐在她身旁。 “龙一,坐在这里。”她从书包中掏出糖果递给我。 “谢谢。”我一边拆开包装袋一边坐在长椅上。苹果甜味席卷了整个口腔,由于凌里凛只擦干净一小部分,坐着的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稍微移动肩膀就会碰到彼此。 “倒是龙一你,怎么现在长的这么高了,”她伸出手在我们之间移动,停在了我的胸前,“我刚才发现我还够不到你的下巴。” 其实是够的到的,只不过在凌里凛抱上来时,我为了减少接触,使劲把头向后仰而已。 “毕竟我现在还处于生长期。”但初中的牛奶可不是白喝的。 “唉,但是小时候我们明明一样高。”凌里凛失落的说,“现在我感觉自己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垂头丧气的凌里凛显露出和记忆中一样的姿态,我心中认可了她的说法。 “对了,”少女猛地抬起头,“龙一家还是原来的位置吗?” “是的。” “那我有时间一定要去龙一家拜访,我一直忘不掉惠阿姨的草莓挞。”她的眼中满是期待。 “好,母亲经常提起你,如果你能来她一定很高兴。” “太好了!”她笑了起来。 “对了,凌里凛,你是又搬回来了吗?”这个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是周围的孩子,对于我来说离家近也是首选条件。 “没有哦,我住在另一个街道上。”她说了一个离我家一条街道的位置,也不是很远。回家的话有很长一段路线是重合的。 “龙一,”凌里凛狡黠的看向我,“以后放学和我一起回家!” “凌里凛,这……”推辞刚冒头,就被背后的巨大撞击声吓的缩回喉咙。 过了一会,“吱呀”这是顺从惯性回弹的铁门哀鸣。 我和凌里凛默不作声的对视着,彼此都清楚有人来了。 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们坐的位置比较隐蔽,只有走向出口才能发现。 是谁来了?我坐在外侧悄悄的探出头看向来人,凌里凛也缓慢的站起,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好奇的转过头。 我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凌里凛的发梢从我脸上扫过留下淡淡洗发水的香气。 “快看,她是谁?”凌里凛微微低头,小声的问我。 出现我们视线中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穿着校服背对着我们走在天台。 及腰的金色长发灿烂夺目,在夕阳中闪闪发光,过膝的白色长袜勾勒出她修长又匀称的双腿。 单看背影就是个美人。 并且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谁。或者说全校都知道她是谁,除了压在我身上的凌里凛。 神河夏花,在高一入学就引起轰动的美少女,有名的在职模特追求者众多,一直是学生话题中心。 今天我在c班也看到了她,只不过是罕见的一人独坐。我记得她在高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成群结队,并且她永远站在中央。 “真好看啊,你说是龙一。”凌里凛激动的晃动着我的肩膀,我摇晃着附和:“对对对。” 话音刚落,凌里凛就停止了动作,半晌从我头顶传来幽幽低声:“这时候我更希望你能……”剩下半句话隐没在风中。 “你说什么?”我问微微抬头问她,“后半句我没听清。” “我说,”风声中凌里凛的声音夹杂了惊恐,“龙一,她要干什么?” 第3章 “真.绝望少女”神河夏花 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的脚步声,神河夏花抓住铁栏,似乎想要攀过去。 喂喂喂,不是,这难道是一种流行的天台极限运动吗? 我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已经说不出话的凌里凛,难道神河夏花也有东西掉在铁栏外了吗? 但是我分明记得只有凌里凛的那面才有小平台,所以说神河夏花来真的? 来不及给我思考的时间,神河夏花的一条腿已经搭上了铁栏的顶端,正准备发力带动另外的身子跨过去。 凌里凛看起来大脑宕机,指望不住她了。 只能靠自己了,我斜着身子绕开凌里凛站起,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的我虽然紧张,但却能发出声音了。 ”神河同学,不要动!”我厉声喝道。我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响亮,但却成功的吸引了神河夏花的注意力,她的动作停止了,准确的来说是一直没有翻过铁栏。 还踩在地上的那只脚努力的踮起,我感觉到她的全身绷紧仍然没有放弃发力。 但等我跑到她身后,她还是没能翻过去。 “神河同学……”担忧的情绪逐渐被尴尬驱散,“你还是先下来。” 一眼看穿她今天是不可能翻过这个栏杆,我出声阻止了她无用功的行为。 神河夏花的身形一滞,过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凌里凛缓过神来到我身边咬耳朵:“她到底在干什么啊龙一,好奇怪。” 虽然声音足够低,但明显还是被神河夏花听到了。 神河夏花迅速收回腿,背对着我们像小猫似的抹了抹脸,转向我们。 通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洁白的脸蛋上满是脏兮兮的手印,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掩盖她精致的五官,特别是那双宛若蓝宝石般的双眼经过泪水的洗涤后亮的惊人。 “什么事?”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质问着我。 脸上像只花猫,说话也带着野猫故作凶狠的腔调。配上她凌乱的金发和颤抖的身体,更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咳,神河同学,我想提醒你,翻越栏杆太危险了……”我劝告道,尽量展示自己善意的一面。 毕竟她的右手还紧抓着铁栏,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再次攀上去。 “不用你管!”她面露凶光像是被踩到尾巴,但炸毛的伪装仅维持一秒。 下一句话就原形毕露。 “你……呜哇哇啊……”神河夏花的后半句,是始料未及的放声大哭。 她像是卸了气的皮球,松开了手瘫坐在地。 “你是谁啊?”她哭着说,我还来不及回答。接下来的话像连珠炮从她嘴里发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全校都知道你的名字。 “栏杆,怎么连栏杆都和我对着干……”平时缺乏运动锻炼,明明连比你矮的凌里凛都能轻松翻过去。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啊?”见死不救会让我负罪一辈子。 “我真没用,什么事都办不好呜呜……”的确,自杀也办不好。 天台回响着她的哭泣呜咽声,在无奈之后我不禁好奇是什么让校园偶像神河夏花变成现在这般孤身一人。 就在我疑惑之际,神河夏花还揉着眼睛,只是已经变成断断续续的哽咽了。 “神河同学,给。”从一开始就拿出纸巾的凌里凛终于找到机会递了出去。 “谢谢。”少女露出哭肿了的双眼,挤出一个笑容。 她随意的在脸上擦了擦,作势就要站起来,但或许是哭的头晕,在摇摇晃晃起立的途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下。 “小心。”我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支撑住了她。 好轻,依靠着我的身体非常瘦弱,这是我的第一感受。 “谢谢。”她再次道谢,沙哑的声音令人心生同情。 神河夏花站稳后拍了拍衣服上的铁锈和尘土,捡起地上的书包,面向我们深深鞠躬:“谢谢。” 彬彬有礼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刚才在我们面前又哭又闹的少女只是一场幻觉,在我面前平静道谢的人已经变成了我印象中的神河夏花。 “神河同学,你已经没事了吗?”凌里凛关切的问。 “没事了,刚才说了过分的话非常抱歉。”似乎真的从疯狂的举动中脱离出来,神河夏花很正常和我们对话。 看起来真的没事了,我和凌里凛对视一眼,高悬的心放了下来。 但我心底还存些不安,犹豫是否要对神河夏花刨根问底,但我站在只是同校同学的立场上,感觉怎么问都没有资格。 “我先回家了。”神河夏花没有与我们继续相处下去的打算,她穿过我们朝着天台出口走去。 她面无表情的和我擦身而过,眼神如同一潭死水。 “明天见!神河同学。”凌里凛在她身后喊道。 神河夏花听到后,身体一顿,没有回应,继续向前走,直到身影逐渐在楼梯消失。 “真是个漂亮的人啊,哭起来也好可爱,真希望能和她做朋友。”凌里凛高兴的说道。 我没有接过话,在交错时看到神河夏花的脸庞似乎平静过头了?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喂,龙一,龙一?”把出神的我召唤回来的凌里凛不知何时从我的身旁站到了我的面前。 我低下头看着她。 “龙一,你在想什么?”她装作有些生气的看着我,把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的手机举到我面前,“加好友,然后回家!” 单手叉腰,摆出女王姿态的凌里凛命令道。 我乖乖照办,陪着心满意足的凌里凛走下天台。 “凌里凛。”走在樱花树下,我突然叫她。 “怎么了?”她正专心的用鞋踢起铺满在地的樱花堆。 “你为什么会去天台?”如此破败不堪的天台,常人一般都会在看着像上锁了铁门前止步。 而第一天来学校的凌里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哦,你说这个啊。”凌里凛猛地扬起一大片花瓣,恰逢狂风吹来,漫天粉白色包裹住我们。 “不感觉今天的天台特别适合,”她露出了比樱花还要灿烂的笑容,“适合看夕阳吗?” 然后笑着转回我身旁。 身后的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天穹中大半是星星点缀的黑夜,只有极向西的西方,温暖的落日染红了周围的云霞。 “的确。”我说。 第4章 “没什么大问题”的日常 和凌里凛聊了一路小时候的趣事,赶在完全步入黑夜前我踏进了家门。 弯腰拿出拖鞋,直起身时母亲宛如闪现般出现在玄关。 “欢迎回家,龙一,怎么样?”她问。 “妈你指什么?新班级?”我装傻。 “天台,”她指出要点,“你平时可不会这么晚回家,看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一针见血,不愧是最了解我的母亲。 “的确,”踢踏着拖鞋向客厅走去,“我碰到了个女孩。” “谁?” “这个人你也认识……”打开冰箱拿出可乐,瘫坐在沙发上灌进嘴里。 后半句话随着清爽的可乐流进喉咙中。 “龙一,”背后伸出两只手重重压在我的肩膀,“快说。” “哈!”爽,我举着空瓶揭晓了谜底。 “是凌里凛,我今天在天台碰到她了。”而关于神河夏花的部分,毕竟是涉及到自杀之类的沉重话题,在家庭闲聊中讲出不合时宜。 所以,我省去了那段插曲,只为母亲展示美好的校园生活。 “呀!凌里凛,是小时候和你黏在一起叫你龙一哥哥的那个凛酱吗?” “是她。” “太好了,凛小时候特别可爱,长大了也是个美人。”母亲激动的站到了电视前面对着我。 “龙一,交给你个任务。一定要邀请凛酱来我们家,我要做草莓挞,我记得小时候凛酱她最喜欢吃这个了。” 草莓挞,凌里凛今天也提到了,从某方面来讲,她们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我点头应下:“妈,今天晚上吃啥?” 围着围裙的母亲想必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我的肚子跃跃欲试。 “啊,先等一下,”身边的沙发凹陷下去,坐在我旁的母亲熟练的打开了电视,“今天上午你走之后,我参加了星座占卜的抽奖。” “这不是只有当天幸运星座才能参加的活动吗?”我记得母亲是双鱼座。 “这个啊,”刻意的停顿中,一个不好的猜想浮上我心头,“我以你的名义参加了抽奖。” “什么?” “对不起,龙一,”迅速认错反而堵住了我责备的话,“你也知道这个节目的中奖概率超低,更何况今天的奖品是那位占卜师。” “是什么?”我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但让母亲不惜冒用我的身份也要参加的活动,终极奖品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面向全民的网络抽奖,奖品是与那位神级占卜师面对面占卜机会一次。”用庄重语气缓缓道出的母亲,语气中饱含敬意。 “真有这么灵验?” “那当然,即使是名人也无法预约的占卜机会,竟然作为抽奖奖品,这简直……”后面的碎碎念我自动忽略。 盯着节目开始倒计时,只想着看完马上吃饭。 漫长的开场白之后,终于来到了主持人揭晓大奖的时刻。母亲绷紧了身子,眼中满是期待,但这微乎其微的概率怎么能抓住,我做好了安慰母亲的准备。 “那么,今天的幸运儿是——超帅的龙一!”语毕,身旁的母亲把头深深的埋下去。 “妈,你也不用太伤心,毕竟参加的人这么多……”我拍了拍母亲,希望她能好受些。 没有说话的母亲,身体微微颤抖。太过伤心了吗?我叹了口气,准备换一种方式:“那个中奖的超帅的龙一,他……” 慢着,超帅的龙一?这是一种巧合吗? “哈哈哈哈哈哈……”低着头的母亲大笑着站起来。 在一头雾水的我面前大声宣告:“中奖了!龙一,我中奖了!”一扫往日温婉稳重的形象,彻底放飞了自我。 而我,意识到了超帅的龙一是自己后,默默祈祷认识我的人不看这档节目,也不要联想到我。 呆坐在沙发一动不动,直到母亲恢复常态端坐在一旁。 “您高兴了吗?”我低声道。 “非常高兴,龙一。”声音中仍能听出快乐的母亲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无情绪。 “只是把事实摆上去而已。”坦坦荡荡的母亲坚称。 “我以后,唉,妈你就没想过我,你……”比起生气更多是无奈的我磕磕巴巴。 “龙一,这可是那位的占卜机会,”一脸便宜你了样子的母亲补充,“而且只能本人去。” “为什么?”这不是母亲梦寐以求的机会吗? “这次抽奖实名登记,我用你的信息注册的账号。” “我是否该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表面接受,实际正盘算着放弃这个“那位占卜”的机会。 “龙一,答应妈妈一定要去好吗?”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的母亲威逼利诱,“即使不是我去,但你去的话就相当于完成我的心愿了。” 见我动摇,母亲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我给你买你想要的摄影机。” “一言为定。”双方愉快的握手表示达成共识,在双赢的局面中,其乐融融的共进晚餐。 关于中奖后续由母亲一手操办,我只需要躺在床上挑选摄影机。 指尖点进眼花缭乱的商品页,沉迷于各种参数对比中的我眼中跃入了聊天弹窗。 [滴滴,龙一,滴滴]是凌里凛发来的信息。 [?]摩斯密码吗? [龙一,和阿姨说我的事了吗?]紧跟着期待的兔子表情。 [说了,她说让你有空就来做客]我点击发送,末了又补充[给你做草莓塔] [兔子转圈兔子转圈]屏幕上的兔子表情包看多了还真有点可爱。 我起身坐到电脑桌前,继续辗转于购物网站的摄影机中,把手机放在键盘上,和凌里凛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闲聊。 [龙一,神河同学没事]界面中的这个问题打破了我们之间轻松的氛围。 我放下鼠标,双手拿起手机。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句话看起来是在安慰凌里凛,更像是在暗示自己。 [哭出来了,就会好很多]真是这样吗?我眼前一直不断回放和神河夏花擦肩而过的场景,那平静过头的双眸是已经没事了的表现吗? [真是如此吗?]聊天界面顶端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久,冒出这行字。 我盯着这几个字,在温暖的春夜中感受到自心底升起的莫名寒意。 [神河夏花和我是一个班的,明天我看看她的状态]能做的只有这些。 [好的,龙一]凌里凛应下,转而又说起其他的事。 但我们字词间还没从神河夏花的话题中完全脱离出来,草草聊了几句便互道晚安。 关了灯,我的大脑中还不断来回闪现神河夏花的眼神和钉死在聊天界面的“真是如此吗?”。 混乱的思绪中我迷迷糊糊的睡去,第二天清晨时,心情比昨晚轻松不少。 普通的吃饭走出家门,我以为这是一个与过去无异的日子,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切都会恢复如初,当然包括走进教室会看到欢笑着和我记忆中一样的神河夏花。 事情会像我所说“没什么大问题”,怀抱着这份心情,我穿过校园,经过神色紧张的老师,发出刺耳警铃的警车,失声痛哭的女同学,蒙着白布抬向救护车的担架后,最终止步于凌里凛。 双眼通红的她颤抖着嘴唇,尽力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是,神河夏花。” 第5章 恶意 此刻,内心的混沌情绪完全压过了其他感觉。我作为同学所该拥有的惋惜之情,和摇摆不定的负罪感。 我清楚自己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明白自己漠然逃避关心对方的机会,只会用几个字去掩盖无耻旁观者的自尊。 “不是你的错。”我低着头,听着凌里凛的声音仿佛自我头顶传来。 如果作为素不相识的同学,昨天的举动合乎常理和神河夏花的结局没有任何关系。 但作为明知对方不自然却无动于衷的入江龙一,必然认为在神河夏花坠落的瞬间,推动她的众多手中有自己的一只。 后面的场景模糊不清,摆出怎样的表情说了那些话,和凌里凛分开后我又是如何走到教室,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关于神河夏花同学的离去,我作为班主任非常惋惜……”班会上老师的发言几度哽咽,讲台下也有人在低声抽泣,凝重的阴云笼罩在班级上空。 直到下课后,穿着校服的人也只是聚在一起低声说话,新学期的朝气蓬勃在开学第二天就荡然无存。 教室的氛围太过于沉闷,我走走停停止步于楼下的花坛。 在花草深处,我尚有喘息的余地。 “由佳,夏花她怎么会自杀呢?”在花坛的另一端传来的女声,透过茂密的花丛的间隙,抹着眼泪的低马尾女孩被另一个卷发少女抱在怀中。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低马尾少女不甘的抬起头问道“由佳,你和夏花关系最好了,还分到一个班级,她昨天有什么不对吗?” 名叫由佳的少女侧身,头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我也无法接受,亚纪,夏花她在昨天还一直和我高高兴兴的聊天,哪里会知道她今天就这样,唉。”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开学前的假期里,我感觉夏花她有点刻意疏远我。” “我也是,总感觉夏花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哭声。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选择另一条隐蔽的小路回到教学楼。 “你知道吗?今天神河夏花跳楼了。”在厕所洗手的时候,有关神河夏花的对话再次传到我耳边。 “当然知道,这么大阵势全校都传遍了。”一个男声回答道。 我拧紧水龙头甩去手上的水,转身欲走。 “那么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尖细的另一道声音带着得意发问。 我顿住了。 “不知道,怎么,你知道?” “没错。” “说来听听。” “开学前的时候,我在网上刷到一个帖子,”说到这里,男声压低了嗓子,“说是神河夏花为了得到上杂志机会,去陪那些老男人……” “谣言,现在造谣不就一张嘴的事。无凭无据的别乱传。” “哎,这可是有照片的,拍的清清楚楚。” “我给你找找那个帖子,就叫什么‘知名高中模特凭不正当关系登上杂志封面’。” “什么垃圾标题,起的这么没水平。” “找到了,你看。” “……竟然是真的。” 长久的沉默,想必一墙之隔的那个人也是震惊的。 “那,那神河夏花自杀是因为……” “说不定是发现事情败落没脸见人了。”嬉笑着的尾音饱含恶意。 “铃铃铃……”不合时宜的上课铃回荡在校园。 “砰!”被推开的门里窜出了两道身影。 “快点快点,这可是班主任的课。”顶着黄毛的男生只留下这一句话,下一刻二人便在走廊上奔跑起来。 双手的水渍已经消失,我松开握紧的手,心乱如麻。 最终赶在老师进教室前坐到课桌前,没有心情听老师讲课的我四处乱瞟。 离我不远处空桌格外刺眼,那里本该坐着神河夏花。 窗外突然传来哭声,我靠近窗户看到了几位熟悉的老师把一对夫妇围在中间。 “是神河同学的父母。”有人悄声交流着。 女人凄厉的哭泣惹得教室中骚动起来。 “认真听课!”讲台上的老师拍着桌子,大家这才收起了好奇心继续听课。 除了我,我微微侧过身子,看着神河夏花的父亲扶起哭的没有力气的女人向教学楼走来,即使相隔甚远,我也能感觉到女人的绝望。 这算的上是一个小插曲,但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到了午餐时间,教室的氛围又恢复到平时,仿佛神河夏花的事情并未发生。 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靠近那张空着的桌子。 我趴着睡了一会,等醒来时就听到了身后有人讨论我最不想听到的话题。 “喂,你听说了吗?神河夏花自杀是因为她和那个杂志社主编的事情被曝光了。” “我也看见了,有人转载了那个帖子。” “我还以为神河同学是凭实力成为杂志模特的,没想到啊。” 在我的前方围在一起的女生们同样也在议论神河夏花的传闻。 “我就知道神河夏花是靠歪门邪道才能上杂志封面的。”太妹打扮的女生大声的说。 “真的吗?”被吸引过来的同学问道。 “那当然,神河夏花她除了长得好看其他什么都不行,成绩还没我好。” “你这是嫉妒她。”有人朝她喊。 “哈,你再说一句?”被戳到痛处的太妹暴怒起身,抄起身旁的棒球棍指向说话那人。 那人被她这架势吓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你们要真不信,咱们问问神河夏花的朋友。” 说完,便领着一群人站到了梦夏由佳面前,我认出那是今早在花园里的一位。 “喂,梦夏由佳,我记得你一直和神河夏花在一起,你们是好朋友。” 这番举动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茫然抬起头的梦夏由佳身上。 “没错,长泽同学,怎么了?”梦夏并没有胆怯,淡淡的回应太妹的问话。 “你知道神河夏花和杂志主编的不正当关系,比如陪酒吗?”单刀直入的说话风格让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最好的朋友在死后遭到这样的非议,梦夏由佳会作何反应呢? “我不清楚,长泽同学。”面无表情的少女并没有说出太妹想要的答案。 “没劲。”长泽撇撇嘴,带着看热闹的朋友打道回府。 “我就说是谣言,长泽。”“我就说神河夏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那个帖子看来也是胡说八道。” “不过,”一脸不爽的长泽背后,梦夏由佳再次开口,“假期里突然有一天,夏花有些不对劲了,然后就不怎么和我们说话了,我当时就在想她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留白意味深长,足够给众多好事者想象空间。 “呜呜呜……如果我当时能早点注意到,勇敢一点,说不定夏花她就不会……”捂脸哭泣的她格外惹人怜爱,周围人纷纷上前安慰她。 “先别着急哭,梦夏由佳。”长泽兴奋的回到原位,她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问:“你还记得神河夏花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吗?” “大概是3月25日,那天我们约好出来玩,但玩到一半夏花打开手机后就急匆匆的和我分开了。” “果然是这样!”长泽举起手机展示给众人,“帖子上说的神河夏花就是在3月25那天被拍到的和那个老头在一起……” 此话一出,教室里寂静了一瞬,然后彻底炸开了锅。 等到放学时,我在走出学校前经过的每一个人的嘴中都在说着同一个名字——神河夏花。 第6章 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 “龙一。”走出校门不久,远远的看到了在公园秋千处冲我招手的凌里凛。 “凌里凛。”我喊出她的名字算是回应。 走到凌里凛的身旁,站起来的少女脸上仍带着一层阴郁:“龙一,你有没有听说神河同学她……” 我瞬间明白,她也听到了今天在全校传开的流言。 “听说了。” “你也相信了吗?”凌里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不相信,但是……”我把午休时发生于长泽和梦夏之间的对话转述给少女。 “那个梦夏由佳,她是神河同学的好朋友吗?”听过之后,凌里凛只问了我这一个问题。 我记忆中神河夏花的身旁总是有她是身影:“应该是,她们总是在一起。” “但是,我们班的一个叫弥生亚纪的女生,她从头到尾都在否认神河夏花的传闻,”凌里凛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绕过我看向了远方,“如果不是有人拉着她,她几乎要跳到那个诋毁神河同学的男生身上打他了。” 弥生亚纪?是今早在花园里的另一个女生吗? “弥生亚纪是不是低马尾的棕色头发?” “是,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花坛里遇见她们了,弥生亚纪和梦夏由佳。” “哦,原来是这样。”凌里凛没有多问,转而说那个有关神河夏花帖子的事。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打开手机点开了一个界面,“知名高中模特凭不正当关系登上杂志封面”一直处于话题中心的帖子,说是导致神河夏花自杀的罪魁祸首也不为过的文章,带着血红的标题展露在我面前。 我接过手机,一字一句的读着。内容就和标题一样,贴出照片指责某个高中模特靠不正当手段得到杂志工作云云。 帖子应该不是专业人士写的,字行之间透露着稚嫩,并且关于证据的笔墨少的可怜,照片也只是偷拍神河夏花的和某个大叔在酒门口,更多的篇幅还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和极具煽动性的字眼。 通篇看下来只有满满的恶意。 更可笑的是作者署名叫正义英雄,评论中还有人贴出神河夏花的信息和推特账号,已经有人叫嚣着要去“会会”神河夏花。 越往下翻越不堪入目,短短几句话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都是那么恶毒,更何况神河夏花本人。 “别看了。”凌里凛从我手中夺走手机,她一直有留心观察我的反应,想必是不让我被网络中滔天的恶意所淹没。 我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脆弱,但也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龙一,我想找到真相,”凌里凛咬着唇,眼中含泪,“我相信神河夏花绝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我一定要找到她自杀的真相。” “只是流言就会逼得一个人放弃生的希望吗,我一定要揪出那个发帖人。” 说出这番话的凌里凛是那么陌生,小时候的她是这样的人吗?并非指责她那成长至今仍保留着的正义感,而是这些话更应该出自和神河夏花关系匪浅的那类人之口。 凌里凛仅仅见过对方一面,就拿出这般赴汤蹈火的架势,实在是,令我费解。 如果我昨天没有在天台遇到神河,现在大可甩手离去,如果没有遇到凌里凛,关于这件事的种种我也不想了解,如果没有在花坛看到弥生亚纪她们,对梦夏由佳的态度转变也不会燃起好奇心。 综上所述,即使不清楚自己怀揣着何种目的,但好像在踏进天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卷进了不同的世界。 “好,凌里凛,我陪你一起,”我在手机上飞速敲击着,“但当事人已经不在了,你准备从哪里开始?她的家人、朋友?还是说……” 由于我同意加入还在高兴不已的少女一下子切换成苦瓜脸,良久才回答:“我们一起去调查。” 说着,在我没反应过来前拽着我的胳膊走向了和回家相反的道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只顾着向前冲的少女头也不回道:“去神河夏花家。” 我们就这样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小跑着来到了陌生的街道。 “龙一,你看,那个就是神河夏花的家。”眼前的少女指向前方不远的二层独院。 “凌里凛,你是怎么知道神河夏花的家庭住址的?”她这不是才第二天上学吗? “哦,我问的同班同学,”她晃了晃手机朝我示意,“今天刚加好友的其中一个正好知道。” 今天刚认识的朋友?其中一个? 回想起自己开学第一天认为交友麻烦遂放弃社交的自己,在放学后阴暗的羡慕其他人成群的场景,鼻子一酸,深深的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龙一,我们走!”凌里凛再次抓住了我的衣角,朝着那栋精致的房子行进。 “不是,凌里凛,我们就这样直接敲门?” “嗯!” “开门说什么?” “把想问的说出来。” “停,”我反手转停少女,“你想问什么?” “神河夏花为什么自杀。”凌里凛如实相告。 这个问法似曾相识,我想到了今天在教室中太妹长泽也是这样的方式发问。 原来凌里凛的对话技巧是和太妹学的吗?我长叹一口气,拉着她走到一边。 “你这样问太直接了,咱们要面对的是刚失去女儿的父母,你直接这样问,不就是揭对方的伤疤吗?”我内心认真的怀疑自己在公园答应对方是否是明智之举。 “一会还是我来说。”我虽然不擅长和人交流,但至少基本的对话和社交不会出错。 我带着凌里凛缓慢靠近神河夏花的家门,马上就要拐进院子时,和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撞个正着。 还好双方走的都不急,我只是踉跄几步就站稳了,对方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对不起。”“对不起!”同时道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弥生同学?”一直走在我身后的凌里凛探出头。 我这才看清眼前和我撞在一起的人是今早在花坛见过的低马尾少女。 “凌里同学?”弥生亚纪疑惑的打量着凌里凛,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明知道她不是在说我,但夹在二人中间还是有些尴尬。 “是正好路过这里吗?” “不是,我本来就打算来神河同学的家里拜访。” 凌里凛你们能别隔着我说话好吗?我想平移出去,但在脑海中模拟一遍后发现太像螃蟹,遂放弃。最终只能努力回收自己的存在感。 “拜访?我能冒昧问一下是要干什么吗?神河阿姨她现在状态不太好,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弥生亚纪低头扯了扯袖口,一阵风吹过,恰巧露出她微红的眼眶,想必刚哭过一场。 一时有些于心不忍,如果凌里凛把问题抛给弥生亚纪,对她来说是否也是揭开伤疤的行为呢? 入江龙一还在犹豫,凌里凛已经出击了。 “神河夏花为什么自杀?”太妹凌里凛果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依旧是直球发言。 但出乎意料的是,弥生亚纪接住了疑问:“我刚刚去拜访阿姨时,她给我看了神河夏花的遗书。” “她说她无法接受网络上连续不断的谩骂和侮辱,即使不打开手机,那些话还是会在脑海中回响,她无法承受这一切,只能用死亡来逃避……” “是从那个帖子发布开始的吗?”凌里凛问。 “是,”弥生亚纪像是回想起什么,泪水夺眶而出,“我和阿姨一起打开了夏花的手机,直到现在还有人不断发私信辱骂……阿姨一直在自责,她现在认为夏花的死都是因为自己的错。” “怎么可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发帖人的过错,”面前的少女满眼恨意,“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绝不轻易放过他。” “神河夏花都已经死了,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不知何时走到我们不远的人自树荫中缓步走出,“所有人都坚信神河夏花和杂志主编有不正当关系,亚纪你难道要一个个去说服他们吗?” 那人的样貌在阳光下显现,是挂着得体微笑的梦夏由佳。 对不相关的人并不重要,比如我,比如凌里凛。 但这句话从神河夏花好友口中说出就显得尤为奇怪,如果说在教室里她的举动能用一时脑抽来强行解释,那么现在出现在死去好友家门口顺便摆出反派嘴脸说起风凉话的她——罗卡定律吗? 第7章 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番话说的太过不合时宜,即使是我听到后也忍不住皱眉。 而终于肯从我身后登场的凌里凛则涨红了脸,仿佛能看到如同开水壶般自头顶喷出蒸汽。 与此相对的弥生亚纪,脸色惨白的呆站着,双眼中写满了无法相信。 来自好友的被刺抽走了她大部分勇气,支撑弥生亚纪开口的只剩下倔强:“由佳,你怎么能这么说!” “亚纪,你也清楚我说的是事实”梦夏由佳无动于衷的接着说,“我不想看到你走向错误的道路。” “这是我作为好友的忠告。” “找出导致夏花自杀的罪魁祸首,这在你看来是错误的吗?” “不,我也很想这样做,不过我们找到了又能怎样,”梦夏由佳的目光透过弥生亚纪看向神河夏花家,“死者不能复生,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 轻飘飘的撂下这句话后,她走上前俯身在弥生亚纪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距离最近的我也没有听清说的什么。 只看到,梦夏由佳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们一眼后转身向黑夜的东方走去,留下弥生亚纪颤抖着身体嘴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弥生同学,你还好吗?”目睹了这一切但又无法插手的我们,在此刻只能说出这种话。 “没事,”她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我只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凌里凛站了出来。 “谢谢你,凌里同学,不过我家离这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那,好,弥生同学,我们手机联系。” “好的,明天见,凌里同学,”她看向我,“抱歉,我一直没机会问你的名字。” “入江龙一,高二c班。” “和夏花一个班啊……”弥生亚纪没有说下去,“我是和凌里凛同班的弥生亚纪。” 自我介绍环节虽迟但到。 “再见,入江同学。”她冲我们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向西迈进。 “再见。”凌里凛用力挥手仿佛在出演生离死别的电影片段。 “那么我们也走。”弥生亚纪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放下手臂的少女开口。 夜幕还未完全降临,街边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一排排描绘出城市中纵横交错的道路。 灯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正好照在金属门牌上,明明是棕色的金属板,“神河”二字却格外刺眼。 等回到家时,母亲也听说了关于神河夏花的消息,她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惋惜的喃喃道:“这么好的孩子,她的母亲该有多伤心啊。” 想起在学校中看到的几近崩溃的神河母亲,我没有言语。 洗过澡,我穿着睡衣把自己摔在床上,顺理成章的拿出手机,消息栏中是凌里凛发来的消息。 [龙一,我准备和弥生同学聊一聊关于找那个发帖人的事情]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有什么我需要做的吗?]毕竟我说了要帮助凌里凛。 [不用了,今晚我先和弥生交换一下信息,明天我们一起讨论怎么办] 秒回的消息中表示我今晚的时间是可自由支配的,我回复好后便把手机扔在一边。 爬起来准备继续挑摄影机,在滑动页面的过程中鬼使神差的搜索起神河夏花的帖子。 靠前的评论依旧是恶意的揣测和辱骂,我刷新评论区,最新的评论中有人说出了神河夏花跳楼自杀的消息。 除了零星的表示惋惜的哀悼,大部分还是阴阳怪气的话语,被揭发了畏罪自杀羞愧难当云云。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亚纪你难道要一个个去说服他们吗?”回想起梦夏由佳说的这些话,屏幕的白光打在我的脸上,仿佛要把这无药可救的现实刻在我的灵魂中。 “龙一,龙一?” “……怎么了?”在约定好的午餐小聚时间,和凌里凛与弥生亚纪坐在长椅上的我眺望着天台发呆。 “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凌里凛歪了歪头,“是昨晚没有睡好吗?” “没有,只是稍微有些走神,说到哪了?” “弥生她昨天查到了帖子照片里的那个大叔身份,和他联系上了。” “是的,”弥生亚纪点点头,眼眶下的黑眼圈证明她昨晚出了不少力,“我和他约定在放学后见面面谈。” “我们一起去。”现在留给我角色貌似只有保镖了。 “好啊。”凌里凛笑着应下,浅浅的酒窝和笑弯的眉眼极具感染力,身旁的弥生亚纪也放松了绷紧的面容扬起了嘴角。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约定放学在小公园碰面后各自返回了教室。 当我混杂在人群中走出校门时,视野中出现了熟悉的人。 “龙一。”倚在汽车前呼喊着我的名字的人,正是我的母亲,她看到了我冲我招手。 “妈,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中午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到吗?”母亲打开车门坐到方向盘前。 的确不会看见,因为我在学校中几乎从不打开手机。 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并趁机从书包中拿出掏出手机点开。 [龙一,我今天早上忘记和你说了,和占卜师约定的时间定在今天五点半,放学我去接你] 啊,该来的还是会来吗?但为了把摄影机变成现实捧在手中,我认命的扣上了安全带。 “先别走。”我按住母亲抬手刹的手,“今天放学我和别人约好了有事情。” “什么时候说好的?” “今天中午。”差点就要放鸽子了,好险。 “但是龙一,你和妈妈的约定更早哦。”一向不会为难我的母亲今天变的异常强硬。 母亲说的没错,但是凌里凛她我更放心不下。 “妈,占卜大概几点可以结束?” “很快的,不到半小时?”母亲思索着,“毕竟那位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听到这里,我放下心来,弥生亚纪约定的见面时间是6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还是可以陪着她们一起的。 “等我一下,妈。”飞速的敲击着手机,给凌里凛解释了现在的状况,把约定见面的地点改到了和那位大叔约定好的不远处。 凌里凛爽快的答应了[龙一,你可要快点到啊] [弥生她也给我发消息说有点事情,把汇合时间向后推了些]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我长吁一口气,只想着让母亲开快些,并没有深思弥生她为什么会推迟时间。 “到了,龙一。”我应声抬头,气派古典的日式建筑在眼前缓缓展开,摇下车窗,清幽夹杂着淡淡竹香的凉气铺面而来。 母亲站在厚重的木门前按响了门铃,电流声后,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是入江惠女士和入江龙一先生吗?” “是的。”母亲挺直了背。 话音刚落,大门向内打开,黑色长发的女人从门后走出;“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和母亲随着穿着职业装的干练女人走在弯弯绕绕的青石板路上,一路上我偷瞄着只在影视剧中才见过的日式庭院,清泉,怪石,庭院,金鱼……看完这些对占卜师的好奇心更胜。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来到了类似主屋的建筑前。 “就是这里,”引路人终于停下脚步,“请入江龙一先生推开那扇门,大人就在门后等待。” “入江惠女士随我一起在会客厅等待即可。” 我看到了她指着的那扇雕刻着古怪图案的门,心中有些紧张。 “喂,龙一,拿着这个。”忽然我手中被母亲强硬的塞了个盒子,从中散发着阵阵香气,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草莓塔。 干什么?又不是拜访朋友,退一万步讲,这么有名的占卜师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吗?肯定会被拦下来。 我看向那位应该是秘书之类的女人,她点头,然后在母亲得意的眼神中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留我一人在安静的庭院中提着格格不入的草莓塔进退两难。 想到六点的约定,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敲门。 没人回应,再敲,等了二十秒仍然没有声音。 我推着厚重的木门,身后的风比我先挤了进去。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此起彼伏的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铃铛更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是风铃,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风铃挂满了长长的走廊,密密麻麻的挤在我头顶不停的碰撞,一两个还好,眼前的这些差不多要有几百个。 我单手捂着耳朵,远远的看见在走廊的另一端有一扇门,此外就只有我的身后的门了。 看来占卜师应该就在那扇门后了,我一秒也受不了铺天盖地的风铃声,快步穿行在走廊。 在离门只有几步时,门忽然打开了。 我走的太快,来不及敲门就冲了进去。 穿着睡衣的成年男人,毫无形象的躺在榻榻米上吃着盒装冰淇淋,英俊精致的面容和如同杂草的短发形成鲜明对比,他盯着不远处的电视,并没有看向我却开口:“你终于来了,入江龙一。” “砰。”不知何时关上的门把风铃的声音隔绝在外。 我看着这个和我印象中的占卜师形象毫无关联的男人,独自凌乱。 第8章 占卜师所指向的 “随便坐。”那人随意摆了摆手。 环顾房间,除了电视,冰箱,就只剩一张矮桌孤零零的立在不远处。 与陌生的人独处一室,心中的退堂鼓越敲越响,快结束,我在心底无声的呐喊。 等到我坐在木质地板上,把包装精美的草莓挞放在一遍后,那人才慢悠悠的向我走来。 “入江龙一,是,你想要占卜什么?”挂着一副被逼着上班的死鱼脸的男人坐在我面前。 我也不想来好,对方无精打采的样子令我怒火中烧。 “这是什么?”那人指着草莓挞的盒子,饶有兴趣的看向我。 比起客人,草莓挞更好是。 “这是母亲为您做的草莓挞。”摆出假笑的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拆开了包装盒。 不得不说母亲的厨艺了的,打开的瞬间,像是被压缩的甜香气味在空气中爆炸开来,酥脆焦香的塔皮上平铺一层奶油,最后点缀着鲜红透亮的切块草莓,经典的卡士达草莓挞的魅力无人能敌。 明显被征服的占卜师愉悦的扬起笑容:“我非常喜欢,请代我向她表达谢意。” 然后便一把拉到自己面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精致的银勺,优雅的吃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块,送入嘴中,咀嚼几下后便吞咽下去, “非常美味,”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继续,把勺子放置一侧的男人忽然正襟危坐,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那我们开始占卜。” “请多指教。” 他从睡衣口袋中拿出一块怀表,金色的外壳光滑却破旧,极细的表链自男人手中垂落。 占卜师打开后,把它立于桌子中央,我假装无意瞥了一眼,里面只是普通的表盘和滴答的时针分针转圈。 我大失所望,还以为眼前的人会摆出水晶球之类的占卜师标配道具。 “机会难得,入江龙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倒是典型的占卜师开头,对话逐渐正常反而让我放松不少。 “能算出网络上某个人的真实身份吗?”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有关神河夏花帖子的发帖人,如果能说出这个或许能改变我对这个人的看法。 “这可不是侦探社,而且我只能回答你自己的事,”男人听到我的话后顺手又拿起银勺戳向草莓挞,“未来啊,迷茫啊之类的,恋爱占卜我也很擅长。” 说完便把三分之一的草莓挞吃下肚。 恋爱?当初说我的命运邂逅就在天台的人就是面前这个颓废青年,结果呢?确实卷入了不得了的事件中,但却是和甜蜜的恋爱完全不沾边的超级沉重的调查。 已经认定眼前的人是个装腔作势的骗子,我打算随便说点糊弄过去,好让这场乌龙会面早早结束。 “喂,入江龙一,你家是住在xx街道吗?” “是的。”骗子连这个都事先调查了吗?我以为这是惯用伎俩,太低级了。 “你在那一天上天台了是?” “哪一天?” “前天,”骗子占卜师突然拿起怀表,紧紧的盯着我,“你遇到了什么人?” “在天台?” “没错。”男人面色逐渐凝重。 “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还有一个女孩。” “就是这个!”话音刚落,男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是不是自杀?” 听到这句话,我瞪大了双眼,点头,这人有点东西。 “您能帮我们找到自杀的真相吗?”声音中带了些许恭敬,“我正在调查这件事。” “没用的,”对方干脆的回答,“这样只能安慰自己,又不能让她复活。” “但是……”我好像被凌里凛传染了,现在内心中满是从未出现过的不甘。 “我倒是有能救回对方的办法。”男人旋转怀表对着我。 不知何时怀表停止了转动,指针周围环绕着金光,在昏暗的屋子中异常显眼。 “这是什么?”超出认知的景象触及到我的神经,我震惊的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含笑看着我,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大惊小怪。 片刻,才开口道;“这是你最需要的东西。” “它能助你回到,那个可以救回一切的那个时刻。” “时间回溯?” “也算是。”那我岂不是无敌了,我心中暗爽。 “只有特定的条件才能触发,其余时间只是普通的怀表而已。”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他说出的话浇灭了我心中的小九九。 “什么条件?” “某人的死亡。”轻飘飘的话落在我耳中却压得我喘不来气。 “在某人死后,这个就会停止,”他戳了戳表盘,“然后你合上敲三次表盘盖,就能指引你回到可以重新选择的瞬间。” “这么说,我要为全世界人的死亡负责了?” 某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难道要我背负所有的生命? “不不不,”听到我的控诉,男人大笑起来,“我既然把它交给了你,就只能围绕着你的想法行动,就像是,你是它的主人这样。” 然后,把怀表强硬的塞到我手里。 好重,比预想中要重不少的金属质感物躺在我手心,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它。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没听说过占卜师还会白送顾客东西的。 “你可以当作是草莓挞的谢礼,”我们的目光停在被吃了一半的甜点上,母亲秘制的草莓内馅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好久没有吃到了。” “我如果选择不回去会怎么样?” “这也是一种选择,只不过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不会危及你的生命的,你不想要命运的邂逅吗?你不想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吗?”男人见我还在犹豫,着急的说着,活像不请自来的推销员。 其实我还真不想,我并不是什么正义感强的人,命运的邂逅更是不会期待,只想做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过去的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而现在的我,在偶然踏上天台后所经历的这两天的时光,已经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某些部分,像是封闭自己的蛋壳被敲碎一条裂缝,我抓住了一丝光亮。 “我会的。”从未听过的坚定声音在我胸膛中回响。 “那么,她就靠你来拯救了。”男人露出满意的神情。 “对了,附赠你一个恋爱占卜,”又吃起草莓挞的男人露出坏笑,“我的确能看到未来,你回溯时间去拯救的那个少女,是你的命定之人。” “什么?我……”在体内翻滚的热血这下全涌到脸上了,明显感到止不住的发烫。 这么说,我默默的把这一切串起来,拯救自杀的少女,时间回溯,命定之人——是神河夏花? 这不会是那个人为了让我有动力,故意骗我的。 就像是展示读心术般,那个男人回答我仅在脑海中冒出的问题。 “不是骗你,我说的那个天秤座的恋爱邂逅在天台是真的,但是只针对你长期有效。“ 为什么?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 “会面时间结束了。”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开口问他,但是那位领路人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的宣布离别时刻。 “下次见,入江龙一。”在男人笑眯眯的摆手中,我无奈的握紧怀表走出了这栋宅院。 “那位小姐泡茶技术真是一流啊,”母亲发动汽车时告诉我,“龙一,那位占卜师说了什么?” “只是一些恋爱占卜而已。” “哦,说的什么?” 我回想起那个男人说的,关于我的命定之人之类的话,不知不觉间又感觉脸上燥热了起来。 “没什么。”我把头扭向一边,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移。 母亲察觉到我的变化,偷笑起来;“好好好,的确没什么,我不问了。” 偷偷的把怀表拿出来把玩,我好奇抚过冰凉光滑的外壳,想着占卜师说过的话:“敲三下表盘壳,就能指引你回到可以重新选择的瞬间。”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旋转在我脑海中,我的手指不受控制般弯曲起来轻轻敲了三次停转的时间:“叮咣、叮咣、叮咣……”明明只是小巧的怀表,敲击的声音仿佛是在撞击寺庙的大钟。 在回音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直至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首先感觉到手中潮湿的触感,挣扎着睁开眼,第一幕看到的就是凌里凛自天台一跃而下的场景。 第9章 重启的序章 “凛!” 声音比心脏先跳出胸膛,当我再一次从水泥地爬起时,脑袋嗡嗡作响。 踩上满地的花瓣,挤压出的汁水带着呛人的花香自脚底蔓延至鼻腔,现在或许是午后,身后阳光打在我手上有种火烤的灼烧感。 樱花味道有这么刺鼻吗?那些粉色花瓣真的是没有味道的樱花吗? 仿佛在梦中,但手心的疼痛提醒我这是现实。 抬起手臂,左手掌心磨破了一大片,血丝缓缓渗透流出。 我顾不得在意这些,站在了同样的位置,隔着铁栏投下目光。 幸好,低着头的黑发少女安然无恙。 “你是?” “啊,龙一!”和记忆中重合的笑颜,凌里凛的眼中闪烁着光朝我扑来。 “你还记得我……” “好久不见,凌里凛。”抢先一步说出对方名字的我,右手指尖忽然触到冰冷光滑的物体。 当我举在眼前确认时,有一瞬间外壳反射的强光刺中了双眼,也就是在短暂闭眼的间隙,凌里凛重现了翻越铁栏扑到我怀中的壮举。 没有防备的我慌乱的稳住了身体,等重见光明时,不知何时被打开的外壳下,指针普通的转动着,滴答的震动仿佛透过手直抵灵魂。 “我是凌里凛,龙一。” 熟悉的声音,重演的相遇,在我怀中的少女触手可得。 我默默的合上怀表,放进挎包,如同占卜师所说,既然时间回溯是围绕着我展开的,那么怀表所指引我所拯救的人必定是对我而言,重要的人。 在看到窗外几近崩溃的神河的母亲,在刷新帖子评论后仍不断增加的诋毁,在听到弥生亚纪充满恨意的调查宣言中,我无数次设想如果我没有在天台上刻意忽略神河夏花的异常,如果我当初多管闲事一次,结局会不会不同。 我清楚的知道,在神河死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安慰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以减少一分负罪感,直到某个时刻,认为自己的“善”抵消了“恶”,自此可以毫无负担的生活。 这的确是最优解,直到那块怀表的出现,这大概是命运的馈赠或者玩笑,我站在了崭新的道路前,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神河夏花。 “凌里凛,你能先放开我吗?”和前天一样火热的身体紧靠着我。 “是凛,”少女摆出不开心的样子,乖乖的放开我的动作和记忆中一样,“你原来一直叫我凛的。” 重来一次的好处,就是对面前少女的下一步动作了如指掌,接下来只要我保持沉默,凌里凛就会自己找个台阶下。 “没关系的龙一,现在叫我凌里凛也可以。”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突然转变成一开始的相处模式的确有些不自在。”啊,一模一样,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的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我在暗处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昭示这的确是现实。 “你怎么了,龙一?”我的行动发生了改变。 “啊,没事。”我摆手示意无事发生却正好把左手的擦伤展示在凌里凛的面前。 “你的手!”少女慌乱的从书包中掏出了绷带和酒精,“要消毒包扎。” 只是擦伤而已,太小题大做了。 比起配合对方小心翼翼的包扎,我心中更大的疑问却是为什么她的书包里会装着这些东西。 但还是先拒绝要紧些,如果裹着这个回家,母亲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凌里凛,这只是小擦伤,没关……嘶。”毫无准备的伤口被撒上酒精,饶是我也倒吸一口凉气。 “疼吗?”听到我吸气声的少女抬起头。 “不疼。”我扯起嘴角,嘴硬的回答。 闻言,笑起来的凌里凛腾出一只手伸向书包,翻找一阵后拿出熟悉的糖果。 但没有递给我,而是用嘴咬开包装袋后强硬的塞到我的嘴里:“吃这个,别说话。”如同哄着孩子般的语气。 硬糖的苹果味道一如既往,我的心情却变化了不少。 “好了。”用绷带绑好漂亮的蝴蝶结的少女得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我抬起与蝴蝶结格格不入的左手,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砰! 始料未及的撞击声在天台入口处传来,和那一天丝毫不差脚步声紧随其后。 凌里凛疑惑的向我身后张望,而我的则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神河夏花再次出现在我眼前,这次,我一定要救下她。 第10章 凌里凛窃取胜利的果实 我该如何拦下她? 干净利索的步伐不带任何迷茫,毅然决然大步向前的神河夏花离铁栏越来越近。 以好心肠过路人的姿态出击吗? “她是谁,好漂亮。” 金发闪耀在夕阳中,纤细的手臂已经以双手为节点和铁栏建立了联系,还未攀上铁栏的神河夏花现在看来只是一个行为怪异的美人。 依据经验,她在我们眼前单凭自己的四肢是翻不过去的,我并不想继续偷窥对方接下来的窘态,清了清嗓子,暗中组织起自己少得可怜的交涉语言。 “她是神河夏花,马上就要自杀了。”首先回答凌里凛的问题,用从她那里学来的单刀直入。 “你说什么?”低声惊呼的少女显然没有消化后半句的信息,只能看着我朝着神河夏花走去。 与上一次相比,我多了些底气和信心,在短短的十米距离硬是让我走出赏花散步的氛围。 赏花小路的尽头,神河夏花的一只脚摇摇晃晃的搭上了栏杆。 “神河夏花同学,”我拿出小学时为博得老师夸奖,极尽调动嗓子为朗读课文投入感情的声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说到最后,我被自己久违的“饱含感情”“感动”到颤抖。 声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我垂下头,想着脚底何时会出现地洞把我埋进去。 片刻,细细簌簌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被薄薄白袜包裹住的纤细脚腕踩着棕色的小皮鞋一前一后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你是谁?”夹杂着浓重鼻音的疑问带着些许警惕。 感谢,这比起上一次凶巴巴的质问明显好了不少的语气,让我看到了交涉的希望。 “我是从今天起就和你同班的入江龙一。” “你来这里干什么?” “路过,”我面不改色,仍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突然想起凌里凛说过的话,“今天的天台很适合看夕阳。” 我示意神河夏花朝向西方,点缀在火红落日旁仿佛被水晕染开渐变又绚烂的云霞如梦如幻,红光不断在林立的高楼间折射,城市似乎已是红色的海洋。 没有人能抵抗这般绝景,神河夏花在夕阳中驻足,温暖的春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不知是闪耀着的太阳还是什么,我看到她黯淡的双眼中逐渐点燃了微小的光。 直到凌里凛来到我一侧,神河夏花的注意力才从天际回到天台。 但这时的她即使再次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仍能在警惕的面具下窥探到开始动摇的心。 “你又是谁?” “啊,”刚到还未站稳的凌里凛猝不及防,下意识反应“我是a班的凌里凛!” 咬字清楚中气十足的自我介绍,在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天台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始终游离于状态外的少女,好不容易消化了我抛下的惊人发言,急匆匆插到我们之间,想着帮上什么忙的她,如今制造出谁都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场面。 难道要神河夏花再来个自我介绍吗?毕竟我们三人之间的对话至今都是我是谁,我来干什么云云。 那么神河夏花的自我介绍是理所应当的,最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把饱含期待的目光投向神河夏花。 而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的凌里凛则身处尴尬的深渊,此刻也是眼巴巴的望着站在我们对面的少女。 肉眼可见神河夏花处于混乱之中,她可能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带着绝望心情义无反顾的选择赴死的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不得不做自我介绍的地步。 几乎被遗忘的校园天台,为什么会在今天冒出一男一女?明明马上就要翻过去了,怎么就开始乖乖下来欣赏夕阳了? 看着自己计划被一个个突发状况打乱的神河夏花,脑海中原本充斥的负面情绪,那些在身后推着她走向天台边缘的无形之手被我和凌里凛悉数砍。 现在的她比起自杀,更多思考的却是当下。 “我是c班的神河夏花。”少女不情不愿的屈服了。 我不禁在心底赞赏起凌里凛,以短暂的尴尬为代价,把我方的被动变为主动,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实在是高啊。 攻守转换,要趁神河夏花搞不清状况时把她拉到安全区域,这样即使戳到痛处,也能按住再次崩溃的她。 “神河同学,”我突然指向凌里凛,“这是我的好朋友凌里凛,高一入学以来她一直都很仰慕你。” “想和你搭话却因为胆小犹豫了一年,今天终于鼓足勇气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了,”我叹了口气,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向身侧震惊的凌里凛,“哪怕你有天大的事情,恳请你,能不能和她说句话。” 我完全代入了角色,越演越投入,恨不得泪洒天台。 “喂,龙一,我什……唔唔唔。”眼疾手快的按住才反应过来狡辩的小嘴。 凌里凛没说出口的话在看到我背对着神河夏花使的眼神后吞了下去。 “你看,她都高兴的说不出来话了。”我讪笑着转回身,希望不要被神河察觉到端倪。 “是真的,神河同学,”凌里凛跟上了我的节奏,“我梦想着有这么一天,能和你面对面坐着聊天。” 向下弯的嘴角,湿漉漉的眼睛,仿佛是下雨天所邂逅被遗弃的纸箱中小狗的表情。 神河夏花动摇了,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下来。 “就耽误你一小会时间,神河夏花同学,”凌里凛打出了肢体直球,她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神河夏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好吗?” 贸然的肢体接触令神河夏花的警惕短暂的回笼,但也仅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随后便在肢体和言语暴击中败下阵来。 “好,就一会。” “太好了,谢谢你,神河同学。” 黑发少女瞬间把嘴角弧度翻转过来,露出来堪比向日葵灿烂的笑容。 而被她紧抓着的金发那位,虽然面无表情的摆出高傲的姿态,但殊不知已被凌里凛玩弄于股掌之间。 前半段发力,后半段观战的我,只能看着二人缓步走向长椅,将我视作空气中的尘埃一般。 第11章 漫长的拉扯 随着两位少女的落座,我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毕竟接下来才是事情的成败关键。 没有能坐的位置,我只能站在神河夏花的一侧,防止意外发生。 “神河同学,你喜欢甜食吗?” “不讨厌。” “那你一定要尝一尝这个,”不知从何处变出的苹果糖果和给我的一模一样,“我平时超级喜欢吃甜甜的东西,这个是我最喜欢的。” 如同骄阳一般的凌里凛迸发出磅礴的好意,无法招架的神河夏花只能从对方手中拿起糖果。 虽是纯粹是出于应付的举动,在绿色的硬糖消失于红唇后,神河夏花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挑起的眉毛睁大的双眼中映照出凌里凛得意的脸。 “好吃。” 金发少女点了点头。 “这是我偶然在一家店里发现的糖果,只有他们家有卖,”凌里凛又掏出一颗递给神河夏花,“神河同学有没有推荐的甜食呢?”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和神河同学一起去。” 面对邀请,神和夏花犹豫了。 这是我无法插嘴的对话,双脚逐渐和鞋底的植物融为一体,至少在我看来自己也和植物的存在感没什么两样了。 虽然甜点的话题能拉近女生之间的关系,但是我看不出这能否帮助神河夏花避开自杀结局。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吗?神河同学。” “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明还没有到这一步,”眼中满是失落的凌里凛摆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在神和同学看来,我可能就是一个失礼的人。” “初次见面就妄想像朋友那样一起出去吃甜点。” “不,我没这么想,凌里同学。” “真的吗?不可能的,”黑发少女变本加厉,双手捂住脸,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让你为难了,真是对不起,就当我没说神河同学。” “我带你一起去。” 金发少女说出了凌里凛想要的答案。 如果不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我,现在可能真被这番演技骗过去了。 “真的吗?谢谢你神河同学!” 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双手再度露出笑颜的黑发少女抱住了神河夏花。 “我好高兴。”在喜悦似乎要溢出的声音中,凌里凛邀功一般朝我眨了眨眼。 我无奈的笑着回看她,这种真的学不来。 自从坐在长椅上就在无形中被引导着对话神河夏花,一步步约定了未来的事情。 这样可以短暂的放心了吗?感受着逐渐平稳的心跳,我向自己发问。 眼前的两位少女继续约定时间地点,这些话却传不入我的耳中。 过去也曾有这样的场景,以为让对方离开天台就不会再有自杀的念头,认为这只是临时起意的绝望瞬间,随着时间的冲刷慢慢就会好的。 但,一切都会变好的,真是如此嘛?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诋毁和辱骂即使消失,在神河夏花的记忆中也会消失吗?那些绝望过哭泣的心情也会忘记吗? 我一直以为或被告知“一切都会变好的”,但等来的结局只是神河夏花的自杀。 而给了我扭转时间机会的占卜师,不正是证明了“这不会随着时间变好”,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站在这里。 面对触手可及的鲜活的神河夏花,我即使要撕开她的伤疤,也不能妄想着让时间代替我去拯救她。 只能莽了。 “那么我们就约定在星期六见面?” “我们加个好友,神河同学。” “好。” 对话也进入到尾声,双方都打开了手机。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手机亮起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消息铃声伴随着滚动的文字栏舞动在我们的眼前。 神河夏花的脸失去了血色,猛地把手机砸在地上,碰撞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碾碎的蛋壳。 她蹲下身子,抱住双膝,不住的颤抖着,金色长发四散开把她包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抗汹涌的恶意。 凌里凛被她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安慰神河夏花。 而我关注着神河的一举一动,手机上蹦出的消息自然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拦住起身的凌里凛,小心翼翼的蹲在神河夏花的旁边。 “神河同学,你为什么要自杀?”说出的话宛如尖刀,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女孩的心防。 “龙一,这太……”身后凌里凛不解的上前阻止。 我迅速向后身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堵住了凌里凛剩下的话。 目光仍紧盯着把头埋在臂弯里的神河夏花,她已经不再颤抖了。 接下来,在温暖的春风中,我不得不用最冰冷的话语剖开她的内心。 “你为什么要自杀?是那个帖子吗?” “你懂什么?请不要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我看了那个帖子,包括所有的评论,关于你的所有的话我……” “抱歉,我不想听……” “全都不相信!” “欸?”神河夏花终于看向了我,“为什么?所有,所有的人都……” 泪水不断的自眼眶滚落,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所有看过那个帖子的人都不相信我。” “所以你选择自杀逃避这一切吗?” “这些诋毁诬告,在你死后会消失吗?” “即使你成功的离去,那些留下的人,真心爱你的人,她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尝试过把这一切告诉他们吗?” 她痛苦挣扎的表情提醒着我,这完全是未经思考的话,仍带着居高临下的指责和置身事外的看法。 “你以为我没有告诉我的朋友吗?” “我告诉了由佳,”像是溺于悲惨回忆中的金发少女麻木的开口,“我第一个就告诉了她,她也不相信我。” “这算是一种背叛吗?” “我如果向周围人求助,难道会被所有朋友,所有亲人背叛吗?” “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我,与其被所有人背叛一遍,不如欺骗自己还会被相信着的心情去死。” “你根本就不理解我,说什么漂亮话,”她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还是谢谢你相信我。” “这样就足够了。” 不理解?我的确不理解她,我没有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就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我理解什么?我难道要成为她的父母她的密友,甚至她自己才有资格站出来阻止她吗? 或许在她看来这是一个陌生人的善意,面对绝望的少女慷慨激昂的说些漂亮话,在听完之后就从脑子里扔出来。 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相互理解,她选择坚定的迈向自杀的结局,那么我也可以选择不择手段的阻止她。 因为她不理解我,所以我所做的一切她也管不着。 “你自杀是想自证清白是,”我阴沉着脸,“想必你也写好了遗书。” “但你要是从这跳下去,我就告诉所有的人,帖子里的是事实,你是畏罪自杀。” 第12章 过去与现在 说出这般蛮不讲理的话的我,大概树立起了某种不光彩的形象。 但至少几乎等同于威胁的幼稚发言,成功点燃了神河夏花生的希望和,怒火? “你到底想干什么?”拍打着裙摆尘土站起来的人恢复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因为还是没我高,只能气鼓鼓的抬头仰视我。泪痕清晰可见,她握紧拳头不断缩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下一刻就要结结实实给我脸一拳。 “我想帮你。” “我不是说了吗,你以为你—” “龙一,神河同学,”视野中横空出世的双手把越凑越近的我们隔开,“现在并不是吵架的好机会。” “神河同学,”凌里凛阻止了我过于强硬的态度,从我手中借过接过了舞台,“你刚才爬栏杆是要自杀吗?” “明明刚才还和我约定要去吃甜点。” “不是的,”她躲闪着凌里凛的目光,下意识的否认,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 “我可以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她走上前缓慢握住神河的双手,迫使对方抬头看向自己,然后郑重其事的开口道:“如果你认为是的话,请把你的事情告诉我好吗?” “但是……” “连这么多年的朋友都没有相信我,说给你听,你说不定也会……” 剩下的话消失在紧咬的红唇后,神河夏面露难色。 “如果你这么算的话,我更会相信你了。” 凌里凛转身指向我:“这位和你同班的入江龙一,是我的发小。” “他一直都相信你,而我相信他的话。” “所以,即使按照相处时间来算,我和龙一之间羁绊可是要比你和你的那位朋友要深厚的多。” “什么歪理。”听完这些,神河夏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笑声之后,似乎是她逐渐敞开的心扉。 “重要的是,我们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一把扯过旁边置身事外的我,把我拉到神河面前,“如你所说,你害怕在坦白困恼后失去亲人与朋友的信任。” “那么对我这个还未积攒多少感情的新朋友和旁白这位陌生人,即使我们无法带给你安慰,同样也带不来过多的伤害对。” 说完,凌里凛悄悄的向下拽我的衣角,示意我附和她。 “就当是对树洞自言自语,和我们讲讲你的事。” “我可没法把你当树洞,”神河夏花稍稍歪头看向我,长发随之从肩头滑落,宛如金色的瀑布,“我现在也不敢自我了结了。” “这位龙一君,像是精通读心术,威胁着把我的路全堵死了。” 这么记仇吗?愤愤不平的神河夏花提起我威胁在她自杀后坐实谣言的话。 “哼。”朝我丢下这饱含抗议和不满的冷哼后,她转身捡起手机和凌里凛又坐回长椅。 我无奈的跟在他们身后。 等我们就位后,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神河手中的手机上。 因为受到巨大撞击屏幕已经出现了裂痕,但是还能开机。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开机动画显得格外漫长,久到我看着东方的黑夜一点点蔓延过来。 “打开了!” 在阳光被紧逼到我脚下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依旧是连续弹出的消息,伴随着紧凑的提示音,再次从小小的方块中蹦出。 “就是这些,”像是握着烫手的铁块,她的声音中隐忍着痛苦,“从某一天开始,这些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即使关掉手机,那些话也会在我的脑袋中回响。” “即使去解释也没有人相信我,尝试向朋友求助,得到的也是背叛。” “我无法忍受这一切,除了逃避我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在吐露出这些话的时间,消息提示音组成了最恶毒的背景音乐。 “我想,至少在我死后,这些话不会发送到地狱。” 她举起手机,在天台的阴影中,白色的消息框亮的过分,其中的文字似乎能破开屏幕灼烧我的眼。 神河倚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举起的手机,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 “这就是我经历的一切。” 黑夜已经越过这个天台向西方继续迈进,头顶的星光却照不到她的眼中。 我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熟悉表情,那个在上一次,明知道不对劲,但却刻意忽略的最后擦肩而过的那个表情。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救救我。”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神河夏花都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请救救我。” 在我两次拦下她后,她所流的每一滴泪,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向我求救。 “请相信我,请站在我身边。” 我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她低不可闻的呻吟,那是即使在绝望的深渊仍然想要抓住希望的小小心愿。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只举起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可能是我不够坚强,谢谢你们听我说。” 在领悟到这些的瞬间,眼前闪现的光景就是如同断线风筝般下坠的手。 鼓起勇气向我发出的呼唤“请救救我”。 希望落空后退回黑暗中的手“请抓住我”。 我这次没有犹豫,在半空中紧紧抓住神河夏花冰冷的手腕。 低头对上少女惊愕的目光,她的身影和曾与我擦身而过的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谢谢你。”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这是过去没能救下的神河的感谢。 我仿佛同时回到过去,在那个黑夜还未降临的天台抓住了同一只手。 “这并不是什么轻易就能挺过去的事情,”我一字一句的开口,在盈满泪水的眼眶中逐渐捕捉到自己的身影,“你应该为支撑你到此时的坚强感到骄傲。”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现在,剩下的可以让我来帮助你吗?”这些话,我不仅想说给眼前的少女,更想传达给那个我过去不曾握住手腕的神河夏花。 “为什么?” 为什么?这可说来话长,我无法全盘托出这些天的奇遇,经历的一切已在我的身后消失,无迹可寻。 而留下的记忆在我的血液中奔涌,最终撬开了我的嘴:“只当我是个好心人。” 为了让自己不再后悔,为了弥补没能救下你的遗憾。 第13章 今日的终结 “这算什么?” 她扑哧一笑,笑声和眼泪一起涌出。 本就精致的脸庞上扬起这发自内心的笑容,连我都短暂的沉溺于她缀满了星光的双眼中。 后来,她轻轻的收回带着我些许余温的手臂,听着凌里凛说着什么话,看着对方知道前因后果后生气过头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直到夕阳只在天际留下一道红边,我们才结伴走下天台。 “放心,神河同学,我一定要揪出那个发帖人。” 走在我和神河中间的凌里凛还在生气,导致她走路都在发泄着怒火,踩在校园中的脚步声格外响亮。 “谢谢你,凌里同学。” 我目视前方毫不动摇的前进,却把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 “不过,我可以叫你凛吗?” “当然可以,我也想这样做,夏花。” 呜哇,真好啊,女生的友谊真耀眼啊。 想来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女生结伴走在校园中。樱花随着夜风飘落于身侧,我们在一盏盏路灯下漫步,影子不断重复的拉长缩短拉长。 我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于樱色的青春电影中,喜剧的那种。 “龙一,龙一?”“入江同学。”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大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呼喊声拉回到现实才发觉二位美少女并排站在我面前。 “你们聊完了?” “当然没有,”凌里凛恋恋不舍的说,“但现在必须要回家了。” “不过,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对,夏花?” 神河夏花微笑着点头。 “再见。”“明天见,夏花。” “再见,凛,入江同学。” 以此为结尾,也算是为今天的校园生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好饿啊,我们赶快回去。”抱怨着的凌里凛蹦蹦跳跳的踩着人行道的边缘前进。 几乎是同一时间,饥饿也找上了我,现在母亲肯定做好饭了,我咽下口水预备加快脚步追上已和我拉开距离的少女。 但在第一步还落下时,身后的声音率先传入我耳中。 “入江同学。” 是追上来的神河夏花,她一只手提着包,另一只手置于身后,低着头面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高悬路灯的柔和白光倾洒在她的金发上,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门口,就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使。 “怎么了?”在欣赏之后,我问她叫住我的理由。 是还有些话没有告诉凌里凛需要我去喊她吗?只思考到这一种可能的我把手张开放在嘴边,准备叫住踩着台阶玩的不亦乐乎的黑发少女。 神河夏花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她猛地抓住我抬起的手。 “不需要喊凛,我是有些话要告诉你。” “我?” 她点点头,在我的视线转移到紧抓着我的手上时,才慌张的收回了手。 “抱歉。” “没事。” 毫无意义的对话让我更加好奇她折返的目的。 良久,在我马上就要忍不住发言的时刻,神河夏花终于开口了。 “谢谢你入江同学虽然今天才认识你但你却把我从天台上救下来对我说了好多话这是在我经历那些之后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我当时太伤心了对你的好意回击了失礼的话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当时我情绪很不稳定幸好有你和凌里凛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们我现在应该已经深处地狱了在你说那些话后我一直在思考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只要有一个人选择站在我身边我就要抗争到底非常感谢你入江同学现在想来我们的相遇太过巧合和不可思议或许是神明派来拯救我的也说不定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不必放在心上总之,说多少次感谢也不能表达我的谢意只能祝你晚安好梦期待明天和你碰面。” “拜拜。” 在我面前如同卸下沉重的包裹一般的神河夏花,脸不红心不跳的丢下这长的的吓人的一段话后逃之夭夭。 并且在她密集的字词间,我看着她的脸由白变红,到最后溜走时已经是一只蒸汽水壶了。 和平日里在校的形象相差甚远,难道这才是她隐藏的一面吗? “喂,龙一,”终于察觉到我没有跟在她身后的凌里凛远远朝我喊道。“快点过来啊。” 我没有回答,看了一眼朝相反方向小跑着的神河的背影,转身向凌里凛大步走去。 ”你怎么走这么慢。”在等我的过程中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的少女问。 看来她并没有看到我和神河夏花短暂会面的场景。 “想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关于我妈今晚做什么饭。” “惠阿姨,做的饭,”相信了我的话的凌里凛顺利的被我引入另一个话题,她和穿行于街道之间,“草莓挞!” 差一点赶上的十字路口,由绿变红的提示灯前,凌里凛讲起了她说过的话。 “阿姨做的草莓挞超级好吃,龙一,我过段时间一定要去你家去尝一尝。” “也要喊上夏花。” “好。”我答应下来,敏锐的发觉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改变。 “夏花她也会喜欢上阿姨做的草莓挞的。” 和上一次相比,预订来我家的人多了个神河夏花。 “今天在天台上听到你说夏花她要自杀的时候快要吓死我了。” “没想到你是这么热心的人,当时你突然说我一直崇拜夏花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熟练的绕到我面前,在霓虹灯的人行道的尽头冲我笑道:“不过,最终我还是和夏花她成为了朋友,怎么样,我干的不错。” 彩色的灯光遍布凌里凛全身,我读不懂她笑容背后的深意。 “你……”你从头到尾都是演技吗?和神河夏花最后成为朋友也是。 虽然一开始我是想着以同性崇拜者的身份靠近那时的神河夏花会降低对方的警惕性,但后来凌里凛顺理成章的和对方成为朋友是出于真心。 不过这只是我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绿灯亮起,我们一前一后踏上斑马线。 “夏花她是个好孩子啊,”在喧闹人群之中,凌里凛欢快的在我身边说,“最后能和她做朋友真是太好了。” “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刺耳的喇叭声令我下意识捂住一边的耳朵。 “真羡慕啊,有人相信着她。” 在堵住耳朵的瞬间,残缺的听觉模糊中捕捉到这一轻不可闻的女声。 我看向身侧的凌里凛,而她紧闭着双唇。 “凌里凛,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没有哦,龙一听错了。” 第14章 关灯之前 在最后的岔路口分别,听着女孩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在夜风中,我终于有空闲放空大脑。 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泛起的冷气还是无言的催促着我快步赶回家中。 “龙一,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母亲站在鞋柜前数落我,“饭都要凉了。” 推开家门迎接我的不仅是温暖且带有香味的空气,还有等候多时的母亲。 “有些事情耽误了,”这个理由并不能让对方信服,我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在天台。” “真的吗?”母亲很满意这个回答,把我晚归的事实抛掷脑后,拖着我来到了餐桌前。 “碰到了什么事?” “就是……”我拿起面前炸至焦黄酥脆的可乐饼,狠咬一大口,先吃再说,饿死我了。 \"是什么?“ 我不紧不慢的咽下,在马上张嘴咬第二口的间隙说:“我遇见了凌里凛。” “凌里凛?是过去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小女孩吗?” 我嘴没停,点头表示认同。 “竟然是凛啊,”母亲很高兴,“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龙一,凌里凛是不是像小时候一样可爱。” 我想起凌里凛的笑脸,再次点头,的确很可爱。 “那你过段时间邀请凌里凛来我们家,我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草莓挞了,”陷入了回忆中的母亲一脸怀念,“有时候做的太多,就会让她带回家继续吃。” 带回家?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热汤顺着喉咙下肚,彻底驱散了饥饿和寒冷。 我想起了凌里凛说过的话,她大概率会邀请神河夏花一起来,有必要现在也告诉母亲。 “妈,我还碰到了一个同学。” “谁?” “神河夏花,凌里凛的朋友。”今天开始做的朋友。 “是女孩子吗?不过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看着母亲努力回想的样子,我选择闭口不言,如果她知道了神河的真实身份肯定要拉着我问东问西。 “是的,凌里凛可能会带着她一起来我们家做客。”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多做些。” “我吃饱了,写作业去了。”我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起身扔到垃圾桶后对母亲说。 “好的,洗澡水烧好了会喊你的。” “对了,妈,”没走几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的星座占卜抽奖,抽中你了吗?” 在踏进家门前,我在书包中确认了怀表的存在,如果按照时间回溯前的经验来判断,这次也应该会抽中我。 那么我就可以再次和那位占卜师见面,让他解答我上次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没有。” \"什么?” 把最后的盘子放进橱柜,母亲拿起一旁的毛巾擦着手看着一脸震惊的我:“这么多人参见,怎么会恰好抽中我呢?” “不过,”她笑着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你也开始关心星座了吗?妈妈我很高兴哦。” 说着强硬的把冰凉的牛奶塞到我手中,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看起了电视。 我机械的开门,来到自己的房间,面朝下栽进床。 眼前瞬间一片黑暗,呼吸也开始困难,不过这更有助于我思考。 在上一次,和占卜师见面才会得到回溯时间的怀表。 对,那块怀表。 我迅速起身,把手伸向进门救被扔在书桌上的包。此时我急需证明自己的猜想,拉开拉链后,直接翻转提起来。 “哗啦。” “啪。” 书本和零碎的笔夹杂一些来不及细看的东西掉落在桌面上。 确认包中的物品都在眼前后,我胡乱的扒拉着,直到在一本书下触碰到光滑的硬物。 我顿了顿,最终还是颤抖着拿起泛着金属光泽的暗金色怀表。 打开后,指针旋转依旧。 直到目光跟着秒针绕了两圈,我才得出了一个足够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如果中奖的结果是我从占卜师中得到时间回溯的怀表,那么已经回溯时间的我并同时拥有了这块怀表,就没有中奖的必要了。 虽然还有众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但我的精力实在不足以支撑我继续刨根问底。我捡起慌乱中被扔到地上的书包,把打开的怀表放在一侧,把一切恢复原样后,摊开书本开始写作业。 一成不变的日常。 当我洗漱完毕,热气腾腾的从浴室回到房间后,坐在电脑前才意识到,今天并不是“那一天”,没有中奖,自然也没有母亲许诺的摄影机。 移动鼠标关闭购物网站,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在得到神河夏花长长的感谢后,我自认为已经成功了一半,至少明天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明天”。 我是不是还挺能干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话,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豪感扯动嘴角,我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盯着屏幕傻笑着。 “叮。” 是凌里凛发来的消息,我们在一起回家的路上加上了好友。 好奇的点开聊天框,是一个三人群,除了我和凌里凛还有一个猫咪头像的人。 [进来了吗?龙一] [在] [我把你和夏花拉进来一起建了这个讨论组] [这样发生什么事情,其余人就可以立刻知道,对,夏花] 这么说猫咪头像的背后就是神河夏花在另一端打字了。 可爱的猫咪摇摇摆摆的说谢谢的表情紧接着弹了出来。 凌里凛回复兔子拥抱,只有我点开空荡荡表情库,再次认清自己格格不入的事实。 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不断刷新的消息界面全是她俩你来我往的表情对话。 我点开空空如也的表情库,犹豫着要不要主动退出聊天界面。 [凛你这个兔子的表情的太可爱了] 神河夏花率先 切换回我能看懂的文字交流。 [你从哪里下载的?] [哈哈,这个是我自己画的] [真的吗?好厉害] [我现在就分享给你] [谢谢啦] 我点开凌里凛分享到群里的数据包,保存到我的表情库中。 最后看着仅有的可爱过头的兔子,认真的思考着该在什么情况下用得上这个与我完全不搭的表情。 [夏花,我先去睡觉了,老实说现在已经睁不开眼了(笑)] [晚安,凛] [晚安,夏花,明天见,龙一] [明天见,凛] 我敲出这句话后,群里面就没人发言了。 本以为今天到此为止,我定好闹钟准备钻进被窝中睡去。 [我是神河夏花,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关上灯后,在没有月亮的黑暗中,好友申请带着这句备注跳入了我的视野中。 第15章 不眠夜 我强迫自己从入睡预备的状态中转出来,侧卧着通过了申请。 [怎么了?] 已读。未回。 我一动不动的对着手机屏幕,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把亮度调到最低,还是没有回复。 这是什么意思?我退出去确认她发送好友申请的时间,和我通过后回复她的间隔不到一分钟。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因为什么事情把我抛掷脑后? 我皱起眉头准备睡觉,毕竟自己并不是耐心的人。 [抱歉,入江同学,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姗姗来迟的第一条消息就让我摸不到头脑。 [?] [我想说的事情是关于我自己的,但是这肯定会打扰到你,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听我接下来的话。] 神河夏花把满是敬语组成的道德之刃架到我脖子上,我深知只要拒绝就会饱受道德的谴责。 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选择倾听这一条而已。 [可以,你说] 半真心半困意,唯一能抵抗如潮水般睡意的,只剩下好奇心了。 不仅是包括接下来要对我说的事情,还有聊天框中每句话后莫名其妙点缀的句号。 那个符合逻辑却违反网络默认通则的标点符号,令每句话看起来都别有用意。 [我刚刚收到了这个。] 同时收到了几张照片。 是神河夏花和熟悉的大叔的合照,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完美的拍出来暧昧的氛围。 我放大照片仔细端详才发觉这和那个诋毁贴中的照片大概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和帖子里的照片很像啊] [没错,而且他是发给我le账号的。] [我想你可能知道,在那个帖子下面曝光了我的信息,但其中并没有我的le账号。] [所以你觉得给你发照片的人很有可能是那个发帖人,或者是熟悉的人] [ 是的。] 但无论真相是哪一个都算不上好消息。如果对方是在暗处的发帖人,就坐实了他从始至终就是冲着神河夏花来的。 如果对方是知道神河le账号的熟人,那么照片从何而来?换陌生的账号发给神河夏花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黑夜中的信息如同始料未及的龙卷风,处在风暴之外的我尚且能够冷静的思考,但暴风眼中的神河夏花现在又是什么表情? [我感觉我又要哭了。] [我是不是太逊了,明明在学校门前喊住你的时候说自己可以面对这些了。] [但是一想到我变成现在这样,可能会是我熟悉的某个人做的,就控制不住的害怕。] [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时候,我第一反应还是想要逃避,想着如果以后会面对更多未知的伤害,不如现在写好遗书就跳下去。] 跳下去?捕捉到关键词的我呼吸一滞,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关于未曾救下的神河夏花的设想,在天台上鼓足勇气自杀的她在被我拦下后,会这么快积蓄起再次站上顶楼的决心吗? 如今看来,当晚她收到的这则信息,才是把她再次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必须要说点什么阻止她。虽是这么想但手指还是僵在屏幕前,不知该先砸在哪一个键。 [我刚才打开了窗户,准备重写一份遗书,但是写了一会就冻僵了。] [这时候凌里凛突然就建了个群开始聊天。] [然后我们就一条条发消息,直到最后说晚安后才发现手已经暖和起来了,是足够支撑我告诉你这么多话的程度。] 大概是手机长时间运行发热的缘故,在读完神河长长的自叙后,我的手也生起莫名的暖意。 路灯下喊住我的少女,不管不顾的说出一堆话就跑开的神河夏花,如今隔着屏幕在另一端也敲下同样多的字词。 【其实一开始没想到会说这么多,但对着入江你,不知不觉就……】 【谢谢你听到现在。】 我并不满足于对方赋予我倾听者的身份,毕竟有些伤口不是展示出来就会痊愈的。 神河夏花认为没能让她自杀就算赢,但不从根源解决问题,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的类似事件是不是压垮她的那一根稻草。 【我很乐意听你说这些】 【但我更想听听你的想法,比如你想怎么应对那些照片】 【不知道。】 出乎意料的干脆回复。 【我想明天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另一个朋友。】 【虽然由佳她没有相信我,但我还是准备和亚纪坦白。】 【无论亚纪听过之后的选择是什么,你和凌里凛也会继续站在我这一边。】 她所提到的“由佳”和\"亚纪\"应该是同班的梦夏由佳和与我们共同调查的弥生亚纪。 她们同为神河夏花的好友在我眼前展示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实在让人难以忘记。 我把神河夏花话语间透露的信息拼凑起来,在神河被网爆后首次求助就惨遭滑铁卢的那位好友,直接导致神河对求助他人这件事心生恐惧的罪魁祸首,就是梦夏由佳。 虽然我现在没有能称之为密友的人选,但即使是普通朋友,在面对对方的哭诉和求助时,真的选择不相信吗? 我无法做到站在梦夏由佳的角度去揣摩她的心理,只能把这个疑问埋藏在心底。 【我觉得可以,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我会在午休的时候把亚纪约在我们经常去的花坛,当面说清楚】 【但是我心里还是没底。】 【我希望你和凌里凛能在周围陪着我。】 【不需要太近,不会耽误你们时间的,花坛环境很好,你们可以在那里吃午饭。】 【那里也很安静,在我说完直接走也没问题,让我直到你们一直陪着我就行。】 使出浑身解数说服我的神河夏花越说越卑微,现在的她太害怕被人拒绝了,下定决心去约弥生亚纪恐怕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信心。 不过,我很乐意看她把弥生亚纪拉到自己的阵营,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神河死后的时间里,弥生她从始至终都坚定的相信神河夏花的清白。 我很想把这些告诉另一端的少女,至少可以让她稍稍放下心来,在这个夜晚不会这么忐忑不安。 【我们会去的,凌里凛那边我来说】 但她大概只会当我在安慰她,毕竟我要的身份既不是顺从的倾听者和神河认为的拯救者,而是始终站在他身后支撑着她独自去击碎所有绝望的人,简称辅助,或者奶妈。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可喜可贺。 第16章 早上好 这就是我所能回忆起的昨晚,当我眯着眼坐在床上时,半梦半醒间还以为只是一场梦。 打着哈欠滑动着聊天记录,眼睛配合着大脑快速过了一遍,直到看到底部的互道晚安才算清醒过来。 在餐桌上,我一只手拿着勺子,机械的在碗和嘴之间移动。 另一只手则避开母亲的视线,敲击着手机给凌里凛发消息。 【凌里凛,神河同学她今天中午打算约出来她一个朋友坦白】 【大概是在我们吃午饭的时间,在学校的花坛】 【但是她一个人有点害怕,想拜托我们在附近坐着】 【不必参与其中,也不必露面,当个隐形的路人,让她知道我们一直都在就行】 【我是这么理解的】 没有早安问候和任何铺垫,我直接陈述了重点。 【龙一,早上好】 这时一本正经打招呼的凌里凛,看起来反而比不按交流礼仪走的我更奇怪。 【凌里凛,早上好】 除了回复这个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话。 【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不过要带着便当】 【好】 【我午休时候去你班喊你一起走?】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在花坛前汇合就可以】 【好,那中午见】 【中午见】 呼,我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虽说昨晚对着神河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说服凌里凛,但真到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够忐忑的。 不过,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我把手机倒扣在一边,安心的吃起早饭。 宁静闲适的氛围一如昨日。 昨日?昨日不就是神河死去的今时? 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我昨天做了这么多努力,但如果在我睡去之后,神河她再次崩溃会怎样? 在我踏进校门时再次经历那些噩梦般的场景会如何? 我无端的想起这些,最终导致我不想去学校确认这一切。说来可笑,我实际并不相信自己单凭嘴炮就能救下一条人命,但却坚信神河安然无恙。 【早上好,神河同学】 犹豫再三我试探性发出消息,如果有回复就万事大吉。 “龙一,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手机看啊,”熟悉的声音平静的警告我,“现在是餐桌时间。” 母命难违,我只能把注意力拉回餐桌上。 眼睛却紧盯着一旁的手机,盼望着收到消息能点亮黑色屏幕。 但直到我整理好一切走出家门,消息栏无论刷新多少次界面都是空空如也。 太恐怖了,即使清楚历史重演的概率只有亿分之一,但我就紧抓着这微小的可能性不放。 索性把手机扔回书包,眼不见心不烦。 我步伐沉重的行走在人行道,因为出门早,路上鲜有人经过。 不自觉的踩在边缘台阶上,我就像昨晚凌里凛那样摇摇摆摆的行走。这的确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全部心思都用在保持平衡上,我暂时抛去了那些杂乱的思绪。 有惊无险的走到了尽头,轻快的跳到平地上,凉爽的晨风紧贴我生起一层薄汗的额头。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把手伸进书包翻找手机,暴露在阳光下的却是怀表。 反正一样可以看时间,我自然的翻开表壳,在咔咔转动的指针中,得到了我需要的准确时间。 和神河夏花安然无恙的消息。 毕竟神河如果死去,怀表就会像第一次那样停转不是吗? 这个方法来的有些晚,如果我早些知道,就不必在“早上好”之后担惊受怕至今。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确认是虚惊一场后,我恢复到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向学校移动。 教室中只有三四个人,我从后门溜到自己的座位,在安静的教室中宛如一个幽灵。 推开窗户,清爽的空气夹杂着校园中漂浮的樱花香,我舒舒服服的摆正姿势,半眯着眼欣赏着湛蓝的天空。 最后顺理成章的过渡到补觉时间。 “大家快回到座位上,”黑暗中老师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现在开始班会。” 我慢吞吞的支起身子,尚且有一半身子还没清醒,但剩下的用来应付老师绰绰有余。 “今天……大家……学习……加油……”讲台上的嘴一张一合,我的理智也在掉线和在线见反复横跳。 “好,班会到此结束。” “啪啪啪啪……”不知道谁起的头,讲台下有人突然鼓掌,带动着所有人都拍起手。 我在这不明所以的举动中惊醒,只能无奈的随大流。 大家目送着班主任笑盈盈的摆手走出教室后,才恢复到平日的氛围。 而我在收回视线时,不可避免的看到端坐在不远处的神河夏花。 她挺直背,长长的金发垂在腰窝,纤细的小腿交叉叠在一起,背对着我不知翻阅什么东西。 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洁白光滑的侧脸。 不由自主散发出的美人的气质的神河夏花和我印象中的相同,在她身旁若有若无的视线也一如既往。 即使她不说话,单是坐在那里也足够吸引大部分的目光。 但就是这位神河夏花,昨天可是在我面前又哭又不讲理,最后还拉着我以超快的语速抛下一大段话。 果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啊,要是周围那些偷看神河夏花的男生知晓了神河的另一面会作何反应?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神河桌上掉下一只笔,她一愣随即弯腰去捡。 拿到手中时正好对上我望着她的目光,她立刻笑了起来,是礼貌的笑容,我把这划分为看到熟人打招呼的客套而已。 其他人可不这样认为,坐在教室中心位置的神河夏花,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在意她的人尽收眼底。 在学校中一向清冷鲜有情绪波动的高岭之花,只是捡个笔就笑了起来,这种事态可是闻所未闻。 “神河同学在冲谁笑?” “冲谁笑无所谓,我要把神河此刻的神颜印在我的灵魂中。” “她在看谁?她在看谁?她在看谁?” 细碎的讨论声同时传到我们的耳中,已经有人开始顺着神河的视线的方向四处张望了。 神河也意识到这一点,她瞬间切换回平日里的高冷脸,若无其事的抬起身子 ,转过身坐正,仿佛刚才的笑容只是幻觉。 我也继续看向窗外,避开仍在不断向我这里扫视的怀疑的目光。 下一刻,我听到书包中隐约有清脆的音乐声,赶在老师来之前拿出手机。 【早上好,入江。】 神河夏花依旧加上了句号。 第17章 午餐的午休 回复在意想不到的时机降临。 但在太阳升至最高点前都算是清晨,所以现在的“早上好”并不算晚。 ”好,大家打开课本……“在嘈杂的翻书声中,我顺手把手机塞回书包,跟随着数学老师的指引抬头看向黑板。 上课,休息,上课,休息……如此往复,直到午休铃声响彻校园。 在此之间,我的注意力偶尔会分给神河夏花。 或是上课走神时的一瞥,或是下课进出教室时不经意闯入视野,她一直都背对着我牢牢钉在座椅上。 像是博物馆中大玻璃展柜中的艺术品,美丽却又不可接近。 记忆中她的身边总会围绕着一堆俊男美女,吵吵闹闹的经过走廊时总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在始终处于中心位置的神河夏花的衬托下,其余人的样貌只能算是绿叶级别。 而如今,在教室,排除”背叛“的梦夏由佳,也是有二三片熟悉的“绿叶”活动在这里。 他们不知为何也刻意避开神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仅是他们,四方的空间无形中分成两个区域——神河和其他。 “你看见那个帖子了吗?” “看到了,不过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评论这么多,照片也不像p的。” “你看神河周围的那谁和那谁都不和她说话,大概率是石锤之后保持距离。” “唉,神河啊神河你怎么能堕落至此。” “……” 来自四面八方的低语如同盘旋在好事者头上的魔咒 ,只是经过了一个上午,就扩散到学校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拿着午饭走向花坛,与我擦身的每一个人的嘴中都重复着同一名字——神河夏花。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走在未曾回溯的那个时空。 即使不自杀流言也会传开吗?我想起自己在过去听到这些话时,心中愤怒又无奈。 神河身为当事人,能顶得住这些质疑和中伤吗?我不禁担心起她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龙一!”跳跃的女声来自背后。 “凌里凛。”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少女快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走,我们最好早点过去。”她摇了摇手中的便当袋,只在我身边停留了一句话的时间。 我点点头,重新迈开脚步,和她并排在校园穿行。 修剪整齐的草墙后,是春意盎然的花坛,也是神河约定见面的地方。 我们找到了草墙附近一个隐蔽长椅,只需微微侧过身子就能透过草叶间隙把花坛尽收眼底。 “夏花她还没来吗?” “应该还要等一会。”在我走出教室时,神河正低着头看手机。 “那我们先吃。”凌里凛率先解开便当袋,露出里面的蜜瓜面包和牛奶。 “你怎么吃饭这个?”我震惊的看向熟练的撕开包装袋的少女,她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包。 等到咽下去后才解释说:“哎呀,今天忘带便当了。” 毫无语气波动,苍白无力的回答听起来就像是棒读。 那么面包是午休时去小卖部买的吗?现在开始卖蜜瓜面包了? 但很快,疑惑抛掷脑后,饥饿催促着我打开了便当盖,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惠阿姨做的?”凌里凛凑过身问道。 我点点头,双手拿开便当露出更为丰盛的第二层。 ”哇!这么多。“ 看起来是双倍的美味双倍的快乐,但其实当我硬着头皮吃光后,只能摊在桌子上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尝试过向母亲抗议过几次做得太多吃不下,最终也被“生长期必须要吃多点”“男高中生就要吃这么多”为理由搪塞过去,过量的母爱丝毫不在意我的胃的死活。 我低头看向凌里凛的面包,在与我手中的\"佳肴“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寒酸。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咱俩一人一半?”慷慨的向饥饿少女伸出橄榄枝。 要是能替我分担一半真是帮大忙了,心中却是这么想着。 “我要是拿走一半你不会吃不饱吗?” “没关系,我不介意。”不介意你拿走一半,反正我也吃不下。 \"龙一,太感谢了。“感谢你即使吃不饱也要给我一半。 凌里凛喜滋滋的接过饭盒,我面不改色实则狂喜的找出备用餐具递给她。 我们实现了双赢。 在祥和的气氛中,摆脱了名为“第二层饭”的恐惧的我,进食速度也比往常快了许多。 吃下最后一粒米时,凌里凛只吃完了一半。 “要不,我还是把剩下的给你,”她震惊之余,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愧疚,“龙一,如果吃不饱下午的课会很难受的。” “不不不,不用了。”虽然被退回的饭盒还剩下整整齐齐的一半没动的饭菜,但我实在下不了口。 “我已经饱了,你吃就行。”真心的。 “那好,”凌里凛从身后拿出牛奶,“我只剩这个了,你把它喝了。” 同时,摆出一幅“你要是不喝牛奶就吃饭的”的不容拒绝的姿态。 “谢谢。”我接过牛奶,只是液体而已就当水喝下也无妨。 就在刚插上吸管,准备送至嘴边的间隙,从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来了吗?香甜的牛奶滑入肚,我侧过身,目光透过草墙窥探着花坛。 “是夏花吗?”凌里凛捧着饭盒,手嘴不停,好奇的问我。 “夏花,你约我来这里是要说什么啊?”在熟悉的声音中,花坛中二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是如约而至的弥生亚纪和神河夏花。 “是神河和她朋友弥生亚纪。”我头也不抬,紧盯着背对着我的神河夏花,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还是有点紧张吗? “哦,弥生亚纪啊,是坐在我旁边的旁边的女生,”凌里凛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聚精会神的观察着那二人,“原来夏花要约的朋友是她啊。” “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就在我们低声对话的时候,花坛中的二人也逐步进入正题,我和凌里凛默契的闭上嘴,竖起耳朵恨不得贴在草墙上。 “是关于我这段时间为什么故意避开你的原因。”神河夏花踌躇着开口,她说话极慢,一字一句都在斟酌。 “是什么?” “我在网上被造谣,个人信息和账号被曝光了,”神河顿了顿,似乎还需要勇气在好友面前再次展示伤口,“我每天每天都会收到很多骚扰的信息,过去在入睡前都会祈祷自己不要醒来,这样就不会面对现实了……” 声音逐渐微弱,说到最后也变成呢喃消失在神河低下头后。 我所望的方向,神河正好把弥生亚纪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对方听完这些独白的反应和表情。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呢?” 只能听到平静的女声。 “亚纪,你不问我网上说了什么吗?”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评价你,作为你的朋友,我只相信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可是,由佳她听我说完就……” “由佳?她这样对你吗?不,现在不是讨论她的时候。“ “她干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你,夏花,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明知道我会一直相信你。” “我……” “呜啊啊啊啊……”神河上前猛地抱住弥生亚纪,毫无保留的放声大哭。 “是我没有相信你啊,我害怕会失去亚纪……”哭泣声中,少女断断续续说出了心里话。 此刻我终于看到了弥生亚纪的脸,她双目含泪,带着释然和喜悦,还有一丝狠厉。 就像是,过去的时空中,站在神河家门前面对我们时,咬牙切齿发誓要找出发帖人的那个弥生亚纪。 第18章 初次见面 到这里就是皆大欢喜的故事结尾,我们作为观众也体会到所传达出友情万岁的主旨。 吸管里只能吸上来空气,我捏扁早已空掉的牛奶盒。 “真好啊,夏花。”与我共同见证这一幕的凌里凛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流着泪,脸上的情绪不知是落寞还是高兴。 可能是同为女生的原因,比起我的无动于衷,凌里凛显然更能与之共情。 我翻出餐盒下压着的纸巾,递给凌里凛,她擦过泪,好一会才恢复平静。 “真好啊,”她再次重复道,明明近在咫尺,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会有朋友这样相信着她。” 我好像在昨天听过这句话,在那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只是巧合吗?我一向对话语后的深意不太敏感,也不想去深究这大概率只是有感而发的发言。 凌里凛是希望能获得朋友和信任吗?毕竟她曾说过自己高一休学,现在身边只有我和神河夏花而已。 那么我此刻应该说些\"我是你的朋友”、“我会一直相信着你”这样的话吗? 怎么回事?心中升起异样,我怎么变得如此被动? 昨天在神河面前不是什么漂亮话都信手拈来,怎么到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我……” 【【【我是你的朋友,我会一直相信你,所以说,凛,把一切都告诉我】】】 无名的力量手握着我的脖颈,别说声音,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是谁?为什么我不能对着凌里凛开口? “要是真的就更好了。”黑发少女继续道,在转过身面向我后,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龙一,”在她的手覆于我的双眼之上时,话语无比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我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我没事,我一直很好。” “在这里停下,不要再次向前了。” 言出法随般,重见光明的我,探究的欲望无影无踪。 观众席上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我仍在意着花坛那边的动向。 在神河夏花向弥生亚纪毫无保留的说出一切后,缠绕在二人间的不安和误解在相拥的泪水中烟消云散,如今正坐在花坛前继续说着什么。 距离虽然没变,但声音却小了许多,我靠着耳朵收集断断续续,却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亚纪,我想向你介绍两位朋友。” 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听下去时,神河夏花突然站起来,声音也猛然拔高。 “昨天在天台认识的两位,”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我和凌里凛,“是非常好的人……” 不要看到我,即使是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弥生亚纪,但现在介绍新老朋友相认会不会为时过早。 我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请另选时间,现在我还没做好准备。 “啊,凛!” 身边的少女不知何时站起来跳到了草墙旁的过道,正朝神河招手。 “在这里,夏花!” 凌里凛吃了我家的午饭,才会这么活力四射吗? “你们快过来,我想把你们介绍给亚纪。” 凌里凛这才想起我的存在,转头看向仍粘在椅子上的我。 “我们走,龙一。” 缓慢起身,我硬着头皮和凌里凛一前一后走到神河面前。 “亚纪,这是凌里凛。” 弥生亚纪早已站定正对着我们,我尴尬的把目光停留在一旁,假装欣赏花坛中盛开的花。 “昨天就是凌里凛把我从天台拉下来,一直坐在我身边。” “虽然认识时间不到一天,但我已经认为她是我不可替代的朋友。” “谢谢你,凌里同学,我们是同班。” “谢谢你拉住了夏花,我希望也能和你成为朋友。” 这些真情流露在我看来足够正式,也足够难以启齿。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吗?神河会如何介绍我,我害怕的同时还隐隐有些期待。 “这位,是入江龙一。” “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不自然的沉默,是词穷了吗?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是那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入江他是不可替代的,是拯救了我的人。” “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等等,这种话我接不住啊,就像是给同学捡起橡皮对方却许给你国王桂冠一样,我实在无法承受这过誉的形容。 神河夏花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说出过于沉重的话。 “入江龙一,很高兴认识你,”弥生亚纪没有注意到我内心所想,按照正常发展继续开口,“我是弥生亚纪,谢谢你对夏花的帮助。” 好像除了我在意,其他人都没把神河对我的介绍放在心上,难道这种程度的在大家眼里都是正常的吗? 我打起精神,调整情绪,抬起头冲弥生亚纪露出和善的微笑。 “好,现在我们大家也认识了。”凌里凛主动结束了“初次见面”的环节,把我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呢?”她看向神河夏花,接话却是弥生亚纪。 “我能先看一下那个帖子吗?”走上前挡在神河前的低马尾少女,平静的问道。 “当然可以。”凌里凛拿出手机,带着弥生走到一边,尽量避开了神河。 然后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就剩下我和神河面面相觑。 “入江,谢谢你和凌里凛能来。” “不客气,毕竟昨天说好的。” “哈哈,对啊。” “……” 聊天进入到死胡同,我开不了口是因为,心底还存留着神河刚刚介绍我时带来的羞耻感。 神河她是会突然吐出一堆话的类型,现在沉默不语对她或许也是最佳选择。 我们并排站着,不约而同看向,把头凑在一起像是在密谋什么的凌里凛和亚纪。 没过多长时间,那二人向我们走来。 我慌张的转过身,和同样归位的神河撞个正着。 她蓝汪汪的眼睛下意识避开了我的视线,随即又滴溜溜转回来。 “入江,我其实早就看到你发的消息了。” 冷不丁蹦出这句话让我摸不到头脑。 是什么?我很快想到了今早的那句苦等回复的“早上好”。 然后呢,神河想说什么? “我没回复是因为我想当面和你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神河的语速也加快了,“‘早上好’这句话,只有在看着对方才能说出口。“ 所以在早上不惜引起骚动也要找机会和我对视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可能在你看来有些奇怪,不过我的交流方式一直如此。” 语罢,她骄傲的抬起头,冲我露出得意的微笑。 那自信的身姿,和在杂志封面上的神河夏花如出一辙。 第19章 午休的尾声 午休的校园充满了喧闹声,在此刻的花坛却鸦雀无声,怒火中烧的弥生亚纪、面无表情的凌里凛、手足无措的神河夏花、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我,组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 “那些人,竟然会这么说,”坐在花坛圆形外延的少女,仿佛下一刻眼睛就要喷出火来,“一看就是造谣的内容竟然会相信。” “对啊对啊。”凌里凛附和道,她说出只会让弥生更生气的话的行为,可称之为拱火。 “夏花,你也是,”弥生话锋一转直指站立在我身旁活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的神河,“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一想到你昨天去天台要干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是没有入江同学和凌里拦着,现在的你就……” “我不是还好好在这嘛,”神河倔强的顶嘴,“还是活的。” “你……” 这是她们日常的相处模式吗?我不禁质疑起我看到她们二人相拥而泣的场景是否是幻觉。 “现在还是先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正轨。 “对啊对啊。”再次附和的凌里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我无奈的表情。 等到空气归于宁静时,三位少女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为什么看我?” “感觉入江同学很可靠。”“我相信入江。”“龙一的话,应该有好主意。” “谢谢大家对我评价这么高。” 内心却是疯狂吐槽的剧场。 弥生亚纪,刚才的义愤填膺就不能转化为行动的动力吗?事关最好的朋友,全权交给刚认识的人是否不妥。 神河夏花,再怎么抗拒不想回忆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啊,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多相信你的人,请不要剥夺我的辅助定位好。 凌里凛,对我这个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多点关怀行不行,吃了我的午饭不向着我就算了,还和她俩一起把这事推给我,即使你喊我“龙一哥哥”我也会伤心的ok? 这些话我统统没说。 “还是大家一起讨论比较好,毕竟大家现在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对。” 和这句完美无缺的话一同放送的,还有我挂在脸上的和善微笑。 “对,我们一起想!”“入江说的对。”“既然龙一这么说了。” 三人深受我笑容的“感染”,随即大力认可我的话。 我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决定先抛砖引玉起个好头。 “那么我先说说我的看法,”我掏出手机,点开发布神河造谣贴人的头像,“我认为我们应该尝试着先查一查这个人。” “不,这个人的行为造成的后果这么恶劣,已经可以算是犯罪了,我建议去报警。”弥生亚纪毫不留情的说着,她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会亲自抓住那人扭送到监狱。 “不行!”“没用的。” 反对的声音来自神河和凌里凛。 “为什么?夏花你都被逼到那种地步了。”弥生满脸不可置信。 “那是,那是因为,”金发少女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如果报警就会更多人知道,万一传到编杂志社,我很可能没法继续做模特了。” “哈?这种理由太烂了,生活都一团糟,你还想着继续做模特?” “还有,我暂时不想告诉爸爸妈妈,我害怕他们伤心……”说完,神河夏花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弥生的反应。 “好,暂时先不找警察,但如果这两天事情还没有进展,我是一定要报警的。” 看到弥生主动的让步,神河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但我总感觉她拒绝报警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对,即使找警察也是浪费时间。”凌里凛补充道,“我同意龙一的看法,找到源头才能更好的解决这件事。” “那么我们该如何找出这个人?” 看着屏幕中大大的正义英雄的网名和只有黑色的头像,我们陷入了沉思。 “找个黑客怎么样,电视剧上说能顺着网线查到个人信息。” “这也算的上是违法的,更何况你们有认识这样的人吗?” 三位少女摇头表示没有,驳回。 “以牙还牙,借刀杀人,我们也发一个这个''正义英雄''的造谣贴,热度上来之后说不定也能扒出他的真实身份。” “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发帖?” “发帖说他造谣。” “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有人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我给凌里凛展示帖子的点击量,高的惊人,“现在评论里几乎是一边倒的状态。” \"好,那龙一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说实话,比起绕一大圈子去找证据,我还是更倾向于直接去找怀疑对象,是梦夏由佳,那个发帖人。 在神河死去的那个过去,大概是因为死无对证,她没有收敛自己若有若无的胜利者姿态。 特别是跑到神河家门前说出那番话时,说她和神河有什么仇也不为过。 如果发帖人是不相干的人倒好,这样就能毫不留情的挑选处决对方的手段。 可偏偏是受害者的亲友,被身边人捅一刀的感觉想想就疼,更难受的是那把刀只能由受害者自己拔出来。 告知真相固然重要,但无论是网络暴力还是校园欺凌,应该摆在首位的始终是受害者的心情。 真难办啊,说实话,我对神河现在的状态完全没信心,我们刚把她从死亡的那端拉回现世,正一点点帮她重铸那颗心,如果我现在把这件事告诉她,必定能第二次轻松击碎对方理智。 “去查那个照片怎么样?”一直静静的听我们讨论的神河开口。 “如果能找到照片的拍摄者,或许就能知道更多发帖人的信息。” 少女双眼不再如天台之上般黯淡,她同样渴求真相。 现在倒不希望真相正如我所猜测的那般,即使在经历一次时间回溯的旁观者的我看来是那么的明显,还是陪她们继续按照步骤一步步走到终点。 但同样是为了神河夏花,我决定走上和凌里凛她们相反的道路。不再把视线聚焦在那位发帖人,而是把选择目光投向神河。 “我记得,那条街上有很多监控。“她拿起手机放大照片,照片背景中发现了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那我们今天放学就去看一看?”凌里凛提议道。 “夏花,你还记得那家店在哪里吗?” “记得,我带你们去。” 确定了大致的计划后,剩下的流程就快了许多。 午休结束的音乐奔涌在校园,我们约好了放学的会面向教学楼走去。 她们三人亲密的走在前面,欢声笑语的吸引了不少路过学生的目光,我拉开距离在后面远远跟着,倒也清静。 “放学见。” 在楼梯口,凌里凛和弥生亚纪走向相反的方向,我点头算是回应,随即大步走向教室。 “入江。”给旁人展示我和神河不熟的计划落空了,想赶在神河发现前先一步回到教室的我,在距离前门只有几步之遥的走廊上,当着众人的面,被神河清晰的喊出了名字。 第20章 放学之后 声音不高,但在其落下之后,人声鼎沸的走廊瞬间被按下了静止键。 在周围针刺的目光中转过身来,我胸膛中的退堂鼓越敲越响。 神河夏花和她的人际关系乃至一举一动都是学生间最顶级的谈资。 而在大家印象中,从未和神河产生交集的我被谣言缠身的校园偶像搭话了,这足以让给他们停下手边的一切审视这场好戏。 与第一次经历瞩目的我不同,神河神态自若的站在聚光灯下,完全体会不到我内心的煎熬。 “怎么了,神河同学?” 这是我和在场围观的学生的心声。 低声的说话的声音重新飘浮在走廊,但视线始终没有移开。 “我想和你商量一些事情,放学后能稍微等我一会吗?” 她意识到身边的异常,向我靠近了一些,以极低的声音吐露出后半句。 以确保除了我没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然后,留给我一个浅浅的微笑,潇洒的离去。 留下轰然炸开的走廊和独自承受众人好奇的我。 “这谁?” “他们什么关系,我从来没见过神河她那种表情。” “啊啊啊,他们贴这么近说了什么?” “喂,你快点上去抓住那个男的问个清楚。” “为什么是我,虽然同班但完全不记得有这个人。” 已经能看到我所满足的平淡日常离我而去,我忽略四周毫不掩饰的大声议论,踩着僵硬的步子回到了我栖身的座位。 走廊发生的事情在学校小范围传播开来,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只能用“那个男人”来指代我。 放任不管应该就会慢慢忘记,我自认为看透了流言的本质,自动屏蔽了关于我的种种猜测。 最后一节课我单手托腮,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我一直有在午休小睡片刻的习惯,今天翘掉睡眠时间导致我现在这副状态。 意识越飘越远,视线逐渐模糊不清,讲台上老师从嘴中吐出的好像是催眠曲,我只感觉自己的头一点一点,下一秒就会投入课桌。 从未这么困过,我有预感,如果我此刻顺从欲望,即使是放学铃声也不能打断我的睡眠。 “马上就要放学了,我来布置作业。”老师的话宛如天籁。 这句话在我听来就是开始睡觉的号角。我迅速扑向课桌,在触到冰凉木头的瞬间,眼皮不受控制的落下,仅存的理智也灰飞烟灭。 当我醒来时,夹杂着花香的凉风从窗外扑打在脸上,耳边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放学了吗? 我活动着发麻的手臂,把望向窗外侧的视线转移回室内。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金发少女捧着书侧坐在我前桌,依靠着窗台,半个胳膊搭在我的课桌上,另一只手翻动着书页。几缕长发垂落在我未收起的书本上,蜿蜒的金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颤动的睫毛下是追溯着故事的双眼,认真读着书的她,眼睛就像森林深处的湖泊。 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周围人对神河的事情这么狂热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神河,我也稍稍被这份美丽折服了。 “醒了?”神河察觉到我细微的动作,放下书,移动着板凳彻底面向我这边。 停留在课本上的金发顺着动作从我眼前溜走,我大呼可惜。 “我看你睡得正香,不好意思把你叫醒。” “谢谢,最后一节课实在太困了。”我支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理智彻底离去前,我有短暂的想起与神河的约定,只是最终还是没敌过困意。 连值日生都已离去的教室,就剩我我和神河面对面坐着。 “神河,你要找我商量什么?”是什么事情让她赶在查监控前单独找我? “虽然我们计划好了要去查监控,\"她皱起眉头,看面色有些为难,\"但你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件事吗?\" 昨晚?是指有人通过le账号给她发消息的那件事吗? “你害怕监控中查出的罪魁祸首是你熟悉的人。” “是的。” “如果真是你认识的某个人,你就会因此原谅他吗?” “……”她好像被我的问题问住了,低着头认真思考。 别啊,神河你为什么会犹豫?难道是圣母吗? 良久才回答道:“不会,我不会原谅。” “只是,我刚刚想了想,如果亚纪知道了是谁,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我可能拦不住她。” 神河说这些话时太过一本正经,我也丝毫没有怀疑她所设想的那个未来。 毕竟我还记得,凌里凛亲口告诉我,弥生亚纪是如何和那些议论神河谣言的人互殴的。 “她应该有自有分寸。”即使真的打了也算那人罪有应得。 “的确,亚纪她可是非常靠得住的,说不定我到时候也可以补两脚,作为我经历这一切的补偿。”说完,神河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真的可以笑出来吗?她眼底的落寞告诉了我答案。一想到逼得自己去自杀的人,是自己真心相待的某一个,怎么会不失望心寒。 看来还不是时候啊,把梦夏由佳这个名字和嫌疑人这件事告诉她的话,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会在顷刻间崩塌。 即使我能看出她故作坚强的外表下的不安,现在能做的只有看着她的笑脸假装一无所知。 “喂,龙一你们怎么还在教室?”怒气冲冲的女声听着耳熟。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的计划了,”凌里凛穿过过道向我快步走来,“我和亚纪都等好长时间了,发消息也不回。” 在她身后,露出了紧随其后的弥生亚纪:“夏花,你怎么回事,你看看都超过说好的时间多久了。” 黑发少女气势汹汹的样子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慌乱的起身,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凌里凛,我——” “啊。” 没有看路的凌里凛,在马上就要来到我面前时,被横空出世的板凳狠狠的绊了一跤。 我下意识张开双臂向她奔去,速度之快好似用了一生只有一次的闪现。 “哇——”少女结结实实的扑向我,惊呼声也消失在我的怀中。 我调动全身的力气才接住了自带惯性的少女。 和昨天有意识掌控力度的凌里凛不同,我的胸膛几乎照单全收 对方的头所带来的撞击波。 虽然稳住了身形,但胸口受到的物理伤害还是让我吃不消。 怀中的凌里凛捂着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好疼啊,龙一,你还好吗?” 我极力忍住生理性的泪水,低头说:“我还好。” 好疼。 第21章 竹内进和酒吧 除了生理性的泪水,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凌里凛看起来安然无恙。 “没事,凛。”弥生亚纪来到我们身边,从我怀中扶着凌里凛坐在最近的座位上。 “入江,你还好吗?”神河仰着头关切的问我。她密切关注着我的动向,自然捕捉到了我身体的不适。 此时胸膛疼痛已褪去大半,我点点头,用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已经不疼了。” 倚在不知谁的桌子上,我看着凌里凛揉着头,放下手时,凌乱的刘海下露出微红的额头。 但我总感觉那不是撞击导致,大概率是用力过猛揉红的。 作为兴师问罪的一方被突发情况打断了进程,逃过一劫的我们安静的立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阳光已从墙壁滑到地面,操场上的声音也消失不见,整个学校安静得好像只剩我们四人。 “抱歉,我快放学时睡着了,你们来找的时候,我刚睡醒没多久。”主动承认总没差。 “神河她不好意思喊我,就一直等着我醒来。” “睡觉吗?这的确情有可原,”回应我的是弥生亚纪,她飞快的接受了我的解释,仿佛上课睡觉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那么,夏花你呢?” “没有睡觉的你,是如何做到对我的电话和消息避耳不闻的呢?” “在教室里,我当然要开静音了。”神河不慌不忙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从挂在一侧的书包中拿出手机,当着我们的面把手机模式切换成响铃。 “等大家都走了,我就坐在入江那边看书等他醒过来啦,“她举起另一只手中的书,“一不小心看入迷了。” “原谅我,亚纪。”少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撒娇道。 当鲜红娇嫩的舌尖消失在唇边,弥生故作生气的脸也缓和下来。 “不能再有下次了。”以这句话为终结,放鸽子这件事算是彻底翻篇。 接下来就是如计划那般向照片中的酒前进。 神河亲亲热热的挽着弥生的胳膊走在前头,聊着天,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而凌里凛婉拒了她们的邀请,从下楼梯开始就走在我身边。 “头还疼吗?” “早就好了。”她撩起刘海,向我展示着洁白如初的额头。圆润饱满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弹一弹,好在最终忍住了。 我们迎着夕阳一路上走走停停,周围的景色也由熟悉变陌生。 直到在从未听说过的街道的一角,出现了和照片中一样的酒。 “我们到了。”神河眼神复杂的望着酒招牌,像是勾起了她内心痛苦的回忆。 我们并没有立刻进去,先停了在不远处。 “夏花,你和那个人为什么来这里?”弥生同样问出了我的疑惑。 “那天,杂志社主编突然约我出来,说是有些工作的事情要面对面询问我的意见。” “我们聊完后,因为对这附近不太熟悉,他就送我一段路。” “路过这个酒时,他说自己是酒常客,开玩笑说要请我喝一杯。” “我当然是拒绝了,但仅仅停留这一会,就被人拍下来了。” 真是无妄之灾,我的心中充满了对神河的同情。 只是普通的路过,就被人拍下来在网上乱说一气。 “那么只要进去找老板就能抓住那个人了。”凌里凛指向酒,顺着她手臂的方向,转动的摄像头格外显眼。 没有犹豫,我们推门而入。 “抱歉,本店不接待未成年人。”昏暗的灯光下,低缓的音乐在空气间流动,戴着口罩的男人在台里冷冷的开口。 屋内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他头顶的那一盏,我敢保证他甚至没有看清我们的脸,只草草扫视到校服就下达了驱逐令。 “不,我们并不是来喝酒的,”凌里凛向那人解释,“我们想查一些事情,需要用到监控。” 她声音不大,但刚好盖过音乐的间奏,吸引了在台旁的顾客看过来。 男人没有回答,默不作声的盯着我们。 凌里凛没有气馁,向台靠近,我们也跟着她向前走。 触碰黑色的台,我们暴露在灯光下,尤其是神河一头耀眼的金发格外显眼。 那人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神河夏花?” 略显震惊语气传达出很多信息,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起这个男人。 有口罩遮盖看不清全貌,只能窥探到他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双眼,他认识神河吗? 难道是神河的熟人? “夏花,你认识这个人吗?”弥生抢先一步问道。 “应该不认识,”少女摇头否认,“我不记得有在这里打工的熟人。” “请问你是?”和问题一并抛出的,是我们四人的疑惑。 攻守转换,气氛僵持不下,男人长叹口气,妥协似的摘下口罩,露出稚嫩又有些面熟的脸。 “竹内进,和神河夏花同班。” 同班?我努力回想,终于在记忆中的开学自我介绍环节找到了这张脸,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我是a班的弥生亚纪。” “凌里凛,也是a班的。” “入江龙一。”自报家门环节过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名叫竹内进的男人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来不及细想,凌里凛再次提出了那个要求:“竹内同学,我们能不能看一下店门口的监控视频?” “等你打工结束也可以。”弥生补充。 “不,我不是打工,我只是帮舅舅看一会店而已。”竹内进慌忙摆手,极力否认自己在酒店打工。 真的吗?他一身酒保服,头发也梳了上去,戴上口罩 后更是分辨不出年龄,整个人简直要和酒融为一体。 倒是我们自从踏进这里就有些不自在。 “今天我要很晚才下班,店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明天我舅舅就回来了,那个时候我带你们去找他。” 他没有问我们为什么要去调监控,反倒爽快的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谢谢你,竹内同学。”神河感激的说道。 “不用谢,不过我在这里看店的事情,希望你们能保密。” “放心,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我点头表示赞同。 再待下去只会引得更多注意,我们和竹内进告别后,准备走出酒。 “喂,入江龙一。”走在最后的我被竹内进喊住。 我转过身,他重新戴上了口罩,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情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激动。 “你是神河夏花的男朋友吗?” 好,眼睛里闪烁的原来是八卦之火。 第22章 计划的尾声 虽然早就料到在走廊的发生的插曲会被大家谈论,但没想到只是说几句话的程度就被安上男朋友的头衔。 如果昨晚在校门前与神河的对话暴露出去。以此类推,我被传成神河的隐婚对象也不足为奇。 “那人是神河的丈夫云云。” “你回溯时间去拯救的少女,是你的命定之人。”脑子里突然闪现起占卜师的话。 好麻烦,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些,更麻烦的是该如何用一句话浇灭对方的八卦之魂。 “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关系啊。”见我沉默,竹内进恍然大悟道。 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误会解除真是太好了。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有救命之恩的那种。 “了解,”台内的竹内进饶有兴趣的看向我,“明天见,入江龙一。” 随后摆摆手,手中不知从哪里旋出个杯子,熟练的调起酒来。 走出酒,两侧的路灯驱散了部分黑夜,凌里凛她们三人在街对面冲我招手:“龙一,这边。” “冰淇凌?”等我走到她们面前,神河递给我一个冰淇凌。 “总不能空手而归,”少女微微一笑,“这是我请大家的。” 在她身后凌里凛把冰淇凌尖一口吞下,瞬间捂着头呲牙咧嘴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抽动嘴角,从神河手中接过冰淇凌:“谢谢。” 陌生的街道,路人熙熙攘攘,四个高中生在冰淇淋店前聚在一起,在凉风吹过的某一瞬间,甜味于舌尖绽放,我被巨大的满足感所填充。 这是非常久远又令人怀念的感情,我已经想不起上一次拥有这份情绪是何时。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在吃完冰淇凌后,我假装不经意问道。 凌里凛和弥生亚纪去店里打包甜品,神河站在我身旁等着她们。 她听到我的话,有些疑惑的望着我,好像没搞懂我冷不丁的说些什么。 天地良心,我发誓我在问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败兴,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了而已。 我开始后悔和神河领悟到我话中的含义于同一时刻发生。 “已经好多了,”她伸出手,五指张开,温柔的望着掌心,“因为知道了,无论遇到什么悲伤的事情,都会有人抓住我的手。” 她忽地握紧拳头,抬头面向我,笑容也随之绽放:“对不对,入江。” “对,弥生和凌里凛还有我,都会支持你的。” “谢谢。” 在略带干涩的嗓音后,我们沉默着没有继续对话。 “回去。”满载而归的凌里凛看起来非常高兴,眼睛几乎要黏在甜品袋上。 “走,夏花。”弥生亚纪同样催促道。 我们四人重新开始移动,凌里凛和弥生走在我和神河中间,一路上也几乎是她们在讲话。 话题围绕着无关紧要的趣事延展,谁都没有再提起监控的事。 “夏花,亚纪,明天见啊!” “凛,拜拜”“再见凛,龙一。” 分别的十字路口,经过一天的相处,凌里凛已经和弥生成为了朋友。 恋恋不舍的道别过后,黑发少女低着头走在我身旁。 虽然算上重来的时间,我们真正相处不过才三天,但我已经了解她一些了。 比如平日里说个不停的她,偶尔会在我身边安静下来。 现在就是如此,她手中的袋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行走在我身边存在感越来越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透明消失。 “龙一,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事。” “什么?” “说你夏花的男朋友。” “……” “我当然知道这是谣言。” “对,只不过在走廊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被传成这样。”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关于神河本人,你是怎么看待她?” “她是……” 停顿,我竟一时想不出恰当的形容。 过去种种在我眼前浮现,一直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神河,在与我的人生产生交集后,让我见识到她光鲜亮丽下也是普通少女的一面。 “朋友。” 当下的关系,在我看来只有这一个恰当的名词概括。 不过,凌里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对,夏花也是我的朋友哦。” 凌里凛的语调转变回和神河她们说话的那样。 那么充满元气又天真无邪。 “我们也要作为朋友,一直支持着夏花。” 当然,正如占卜师所言,我回溯时间,就是为了拯救自杀的少女。 抓住神河的手,从天台阻止赴死的她,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坚信。 “当然。” 以此作为开胃小菜,接下来的话题如同山珍海味,令我的嘴巴开开合合,每一句话吞进肚中都十分满足。 “明天见,龙一。”再次分别后,只剩我一人步行在寂静的街道上。 脚步轻快,热血沸腾,我大半个身子仍沉浸在与凌里凛热烈的讨论中,即使我们已经分开一会了。 已经记不清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我抛给对方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有趣的回答。 真尽兴啊,我一边感叹,一边推开家门。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香气,只有家庭的氛围才能暂时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回来了。”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我径直走向冰箱。 “啪。”拉开一罐冰可乐,我紧接着猛灌一大口。 冰凉的汽水夹杂着气泡在口中奔涌,咽下去后,我只觉全身的毛孔都在高呼爽。 拿着剩下的半罐走进了房间,把它放置在桌子的一角,我拉开椅子坐下去。 作业早早就写完了,此时我打开电脑,想着先打会游戏。 “嗡嗡 …嗡嗡…” 在静静等待开机的过程中,我敏锐的捕捉到振动的声音。 是手机。 我站起身从床上拿过书包,掏出不断振动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是不断跳跃刷新的信息。 这是什么?我解锁屏幕点进去一探究竟。 第23章 眼睛 【我把亚纪也拉进来了哦】 【这样就会方便很多】 【欢迎欢迎】 仅有的三段文字被下方源源不断的表情淹没,我干净利索的点开群设置,调成免打扰模式后迅速退出。 至少今晚让我“免受打扰”。 “龙一!” 第二天的课间,在换教室的途中,某个拐角凌里凛突然出现。 “怎么了?”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和神河她们一起?”昨晚我入睡后她们三人商量了新的计划? “不,只有我们两个,”黑发少女佯装生气,“只有我们两个不行吗?” “行,花坛?”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少,我着急去上课,爽快的应下了。 “欸……可以。”凌里凛有些惊讶,看着我在她话音刚落后小跑着离去。 毕竟快要迟到了。 化学实验教室,我踩着上课铃声有惊无险的安全到达。 “这节课做实验,大家自由分组。” 只来得及找到空缺的试验台,摊开课本后才看清另外一人的模样。 “竹内进?” 换上校服的男生顺理成章的恢复为男高中生的身份,放下头发的他比昨天在酒里打扮顺眼许多。 “入江龙一。”他显然被吓一跳,声音微微拔高,但在吵闹的教室中也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抱歉,”面前的男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没想到这么巧。” “你有约定同组的朋友?” “没,如果你也没有,我们就一组。” “行。”太好了,省去我再去找陌生人组队,已经不想再自我介绍了。 教室中的喧闹还在继续,新学期的化学课,对大部分人来说,是除自我介绍外加深彼此了解的好机会。 “入江。”在我和竹内进安静的翻看各自课本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神河夏花正转过身子喊我的名字。 我怎么会忽视她?在我视线边缘处摇摆的金色长发,我此刻才发觉神河霸占了我前方的试验台。 “神河……同学。”好险,差点顺嘴就喊出私下的称呼,加上“同学”二字在旁人看来才是正当的关系。 “怎么了?”我尽量压低声音,毕竟有关我们二人关系的传言在学生间流传正盛。 “好巧。”扔下这两个字后,她嘴角向上弯了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我来不及看清前转回身去。 什么意思?看起来只是普通打招呼而已。 除了目睹这一场对话的竹内进,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我,那目光打在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但教室的分组逐渐接近尾声,空气也趋于平静。 他想说的话也暂时搁置在一旁。 等到漫长的演示阶段结束,已经过去了半节课。 剩下的时间是小组自主实验,我在笔记本上写上最后一个字后,合上笔盖站起身。 实验本就简单,再加上我们彼此都认真听课,在完美的配合下,我们这组是第一个完成实验的。 老师夸赞了几句后便去辅助其他小组的进程,而我和竹内进得到了到下课为止的自主时间。 “入江龙一。”老师一走,竹内进就迫不及待的朝我开口。 “你昨天的回答有一半不对。”他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什么?”这怎么又扯到昨天了。 竹内进抬眼示意我看向神河夏花,在我一头雾水的目光中继续说:“你们的确是朋友。” “但绝不是普通朋友。” “哈?” “我初中的时候就和神河夏花同班,”他仿佛看透了一切,“我从未见过她这样。” “什么样?” “说不上来,”竹内进皱眉思考片刻,“通俗讲就是她看你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这不就是瞎说。”我从不相信能从眼神中读出情感的那一套。 “酒保不止要会调酒,还要学会察言观色,”竹内进言之凿凿,“在我的经验中,这是看重要之人的眼神。” “反正神河没把你当普通朋友。”他以这句话为结尾,一锤定音。 他的表情太过正经,以至于我无法分辨他说这些话是否在捉弄我。 但我肯定他所描述的那大概是看恩人的眼神,充满了感恩之情。 “你的话也有一半不对,”我学着竹内进的样子,故作高深的开口,“我们的确不是普通朋友,但那眼神里一定是充满了感激。” “哈?”这次轮到竹内进张大了嘴。 “当事人认为就是这样,无需多言。” “铃铃铃……”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巧合般的响起,我没给竹内进说话的机会,抄起课本就溜出教室。 午休时间,我刚从书包中掏出餐盒,竹内进就悄无声息的带着板凳坐到了我的面前。 看来还是要与我争辩“眼睛中到底是什么感情”的问题。 “我能和你……” “抱歉,竹内进,我和人约好了,今天不能待在教室了。” 对方堪堪把便当盒放在课桌上,话只说了半截,就再次看着我从眼前消失了。 而我,由衷的感谢凌里凛的邀请。 “这边,龙一。” 熟悉的花坛,依旧是鲜有人烟,我站在昨天神河的位置上,看着凌里凛在我们昨天的长椅旁边冲我招手。 还是和凌里凛相处比较自在一些,我捧着饭盒,脚步轻快的走过去。 “你今天还是吃面包吗?”少女的午餐配置和昨日相同。 “减肥。”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好可惜,今天我妈做了炸虾,还是双层餐盒,看起来又要剩下了。”配合着我的话,我掀开盖子,露出金灿灿的炸虾,香气扑鼻。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开始减肥了,是为了掩盖连续两天忘带午饭的真相还是其他难以启齿的原因? 总之,一想到昨晚从甜品店满载而归的凌里凛,就很难相信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宣告减肥。 “哇,吃不完,真的吃不完。”棒读。 “剩下的真是太可惜了。”棒读。 “对啊,”凌里凛上钩了,“阿姨要是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她尽力表现出拿我没办法,勉为其难为我破戒的样子。 “我来替你分担。” “谢谢,谢谢凌里凛。”棒读。 她不情愿的从我手中接过满载炸虾的饭盒,如果忽视她眼中的狂喜的话。 对不起,竹内进,看来眼睛中真能读出一个人的情绪的,至少身边这位如此。 第24章 出发 “凌里凛,”合上空掉的餐盒,我抬头看向吃的津津有味的少女,“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没有啊,只是一起吃饭而已。” “朋友之间一起吃饭不很正常吗?”她坦然的反问道。 对方过于纯粹的疑惑反而让我羞耻起自己的想法。 毕竟我认为,一起吃饭这件事同性好友之间的确很正常,但异性之间…… 特别是现在我和神河的流言正处于高速传播状态,如果和凌里凛长此以往,必然会把她牵扯进来。 至少这段时间稍微回避一下最好。 我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苦恼如何和对方解释我心中所想。 “啊,对不起,”眼前人突然道歉,她脸上挂着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一定是有一起吃饭的朋友。” “我这两天拉着龙一你过来陪我,是不是让你感到困扰了。” “抱歉!”凌里凛自说自顾的为我找好了一个拒绝她的理由。 她面对着我,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和小心翼翼。 “不,我……” 我想否认她的话,但转念一想这正是巧妙把她在学校从我身边排除在外的好时机,至少在我和神河的流言消退之前。 “我这几天陪着你也没有关系,毕竟高一休学一年,现在没有能一起吃饭的朋友也很正常有。” 明明我也是一直独自一人,真亏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 “没事的,龙一,你也有自己的习惯,我把你留在我身边是不对的,”她的语气生硬了许多,字词间也磕磕巴巴,重新分班,对我来说,也是……交朋友的好机会。” 凌里凛这么识趣真是太好了。 我们谁都没挑破,在短暂的停顿中,迅速筑起一堵墙,把少女围在其中。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凛她就被强硬的推入我的轨迹中,现在一点点让对方回归正轨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把两个餐盒放回便当袋,我们在长椅上闲聊良久,只是回忆过去,没人提起未来分毫。 时流逝淌的比想象中要慢很多,直到我们在走廊上挥手走向各自的班级后,午休还有段时间结束。 推开教室后门,竹内进的身影依旧游荡在我座位周围。 还是等一会再回来,我收回已经踏进教室的左脚,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入江龙一。” 戏谑的男声如同聚光灯一般打在我身上,自然也吸引了部分人的目光。 但大部分只是反射性的抬头,下一瞬视线就四散开来。 “吃过饭回来了?”我迈着缓慢的步子向竹内进走去,他向过道挪了挪,腾出空好让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点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虽然和对方相处不多,但明显感觉他不是自己擅长应付的那一类人。 “那个女孩是转学生吗?” “谁?” “和你在花坛吃饭的那位,昨天我也见过她。” “她的名字是凌里凛。” 什么叫“那个女孩”,昨天凌里凛明明介绍自己了,今天就忘了是。 但比起这个,你小子偷窥我? “你一直……” “我可没偷窥你啊。”抢在我说出后半句话前,他先一步辩解。 “我只是偶然间看到了而已,”竹内抬起头,言之凿凿的继续说,“坐在窗边往下一望就发现了。” “如果不想让人知道,下次考虑换个位置。” 没有下次了,至少在我解决神河的事情前这段时间。 回想起分别时,凌里凛稍显难过却又扯起笑脸说再见的样子,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有点过分。 “喂,又想什么呢?”竹内晃晃手中的手机。 “我和我舅舅说好了,今天放学后我带你们去查监控。” “谢谢。”希望能查到些什么,虽然神河有我们在她身边,但流言愈演愈烈 ,我们所能提供的心理支撑也不能完全保护她。 必须消灭源头。 放学,我,竹内进,神河三人早早来到了附近的公园,等待着凌里凛和弥生亚纪。 “龙一。”过了一会,不远处传来凌里凛的声音。 她气喘吁吁的小跑到我面前:“弥生她被一群人带走了。” “什么,是谁带走了?”神河夏花猛地抓住凌里凛,焦急的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凛?” “我不认识,是一群穿着运动服的人。”少女把目光投向我,“当时吓我一跳,等我缓过来他们已经走远了。” “运动服?”神河像是想起什么,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百惠,弥生她在你们队吗?”不是打给弥生亚纪,是打给另外的人。 “哦,我知道了,打扰了。”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神河挂断电话,紧张的情绪也切换回平常。 “凛,不用担心,亚纪她只是被她田径队的队友带走了而已。” “昨天她翘掉了训练,今天直接向教练请假三天,”神河无奈的扶额,“教练没有批准,带人把准备开溜的弥生抓个正着。” “我刚刚给田径队经理打了电话,弥生的手机大概率被没收了。” “我们先走就行,我一会给亚纪发消息,等她训练结束就能看见。” “这我就放心了,当时一拐弯就呜啦啦冒出一堆人,我差点就要喊出来了。”凌里凛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还未从惊吓中完全抽身。 “放心,凛,”神河上前挽住少女的胳膊,安抚式的开口,“田径队的大家都很亲切,但一旦涉及到比赛或者训练就会变得太过认真。” 的确,一大群人精准而又迅速的从面前掳走同伴,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被吓到。 “走。”等到凛的脸色恢复平常,神河率先带着凌里凛向前走去。 我和竹内进紧随其后。 “凛,你想好参加哪个社团了吗?”途中,神河突然问起。 “没有,班主任今天倒是把我叫过去提了这个事情。” “夏花你在哪个社团?” “服装设计部,入学时被前辈极力邀请了,”神河露出无奈的神情,“说是要我每个星期去一次就可以,只需要穿上大家设计的衣服就可以。” “不过正好省出大部分时间去做兼职模特,现在想来倒是很感谢当初前辈的邀请。” “很适合夏花的社团。”凌里凛点头表示赞同。 走在二人身后的我同意凛的话,大概可以想象出那位前辈看到神河的第一眼的感受,以为是缪斯女神降临之类的。 如果需要的话,服装设计部或许会拿社团活动经费来支付神河的“降临费”。 “龙一,你们呢?” “登山协会。”走在我身旁的竹内进抢先一步回答。 完全想象不到他全副武装爬山的模样,我重新打量这个男人,目光试图穿透校服找到强壮坚韧之类的特点。 “我是读者协会。” 几个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读书,并且有好长时间没去活动室了。 平凡的社团而已。 但奇怪的是,在我说完之后,其余三人的脚步似乎停了一瞬。 我疑惑的抬头,凌里凛他们交换着眼神,连神河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是不是………” “我懂……” “龙一,没想到……” “到底怎么了?”我诚实的发问。 “怎么说呢,倒不是说不好。” “太常见了?不,在现实中才很罕见啊。” “就是说啊龙一,这或许真的是你的爱好。” “太典了,从各种意义上。” 竹内进一锤定音,两位少女纷纷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 “不是文学社好,也不是什么古典部,这就是一个读书的同好会而已。” 我的辩解在此刻略显苍白。 , 第25章 裙摆扬起的一角 有关社团的话题以三对一的局面结束,我第一次认识到社团的鄙视链。 有关文学的社团现在要比漫研社还要更二次元一些吗? 我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任由其余三人七嘴八舌的谈论凌里凛的社团选择。 等到再次停下时,已是在酒前。 “走后门。”竹内进招呼着我们从一旁不起眼的小巷中穿行。 街道上弥漫着甜腻的奶香味,是昨天买冰淇凌的那家店呈上的新鲜出炉的面包。 “回去的时候再买一些。”在踏进酒后门前,凌里凛面对着我,轻声说着比起邀请更像是命令的话语。 而神河夏花,在身影隐没在昏暗的小巷时,神色就随之一同阴沉,或许是紧张使然,她没有对凌里凛的话做出半分回应。 除了接下来的调查,没有什么能让她投入一丝精力了。 “啪。”灯光照出简陋的室内,墙角的水桶拖把,已经掉漆的惨白墙面张贴着发黄微卷的海报。 “来这边。”没等我们在狭小的室内站住脚,竹内进就打开了一扇门,我站在最后只看见一台电脑的半边屏幕。 这就是那台承载着真相的机器了。 “没有,完全看不到。”凌里凛揉着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的她有些急躁。 收回前言,看来这只是普通的电脑。 一开始,当竹内进开机打开视频存储后,就被挤到身后和我站在一起。 神河和凌里凛根据回忆的时间配合着,迅速的找到了目标时间段的监控视频,她俩几乎要把脸贴在屏幕上,仔细的在每一帧暂停,观察着画面中出现的每个人。 但无论来回翻看多少次,无论点击多少次暂停键,都无法改变从神河夏花的出现到消失,没有一个人做出可疑的举动的事实。 凌里凛泄气般瘫坐在椅子上,头抵在椅背上向后仰去,正好对上我低头思索的目光。 “哇。”她小声惊呼,迅速抬头挺胸端正坐好,比起惊吓更多的应该是害羞,这是我从她微红的侧脸得出的结论。 屏幕光打在另一位少女脸上的,却是毫无血色,神河仍在来回拖动鼠标,按下暂停键间切换。 她还没有放弃,在失败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 我该阻止她做无用功吗?告诉她再看一百次也没有结果? “夏花……”凌里凛的声音像是在轻触对方。 神河夏花一动不动。 我不想在这注定无果的事情上耗费精力,甚至想着干脆把梦夏由佳这件事告诉她好一些,总比在这里干耗下去好。 就在我走出第一步时,凌里凛背对着我伸手拦住我继续前进,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竹内进也按住了我的肩膀。 入江龙一一动不动。 在这个房间中我们三人僵持不下,直到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欢快的歌声冲破了逐渐窒息的氛围,神河夏花终于把目光从电脑转移到手机上了。 紧随其后,凌里凛缓慢收回了手臂,肩膀上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所有人都聚焦到来电显示的“亚纪”二字上。 神河夏花拿起手机,她迟疑片刻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夏花,怎么样?”活力满满的女声从另一端传来,依稀听到背景中风声和隐约喊着口号的声音。 与此相对的,是在她声音落下后房间中针落可闻的环境,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良久,少女疲惫的声音由低到高响起:“还在找。” “……”亚纪突然沉默。 “入江同学在你身边吗?”再度开口,手机中响起的只有亚纪的声音了。 “对,他在,怎么了?” “把手机给他。”这句隐隐包裹着强迫。 虽然不解,但手机最终还是被交到我手上。 我一头雾水的把手机放置耳边,在其余三人的注视下忐忑的吐出:“喂?” “入江,你先离神河远一点。” 我机械的退后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 “监控能找到吗?”有些冰冷的声音和亚纪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不能。”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夏花她还在找?” “是。”甚至在我和你对话的间隙她又面向了屏幕。 “我就知道。”弥生长叹一口气,语气也有所缓和。 “我就应该陪着她去,”已经想象到弥生在另一端扶额的样子了,“幸苦你和凛了,你把手机给她,我来和她说。” 手机流转最终回到神河的手中。 “夏花,我刚刚训练崴到脚了。”弥生亚纪又变成了平时所见的模样,在手机中对神河大吐苦水。 “教练今天简直是魔鬼,医务室老师不在,其他人也走光了,你能扶我去最近的医院看看吗?”过于夸张的语气,卖惨的演技太过拙劣,以至于我已经预料到神河毫不留情拒绝的场景了。 “啊?”金发少女拍桌而起。 自求多福,弥生同学,希望下次能磨练自己说谎的技能。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赶过去。”神河焦急的说,一只手转身去抓身后的包。 这也行?竹内进和凌里凛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太好骗了。 我们眼睁睁看着神河飞速的和弥生确定好位置后,挂断电话,蓄势待发准备飞奔过去的样子。 “夏花,你……”凌里凛在神河完全忘我的状态中喊住了她。 神河抓住门把手的身影这才停顿下来,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到我们三人面前。 “抱歉,亚纪她崴住脚了,我必须要过去。”她双眼充满担忧,脸上不知是否是因为焦急慢慢的有了血色。 她的目光穿过我们紧盯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还有一点我就能再检查一遍了。” “接下来交给我们,”我挡住她的视线,“你先去弥生同学那边。” 凌里凛轻轻推着神河的身体:“对啊,夏花,赶紧过去,这里有我们。” “那就拜托你们了,”神河微微躬身,“谢谢。”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匆匆推门离去。 “亚纪她帮了大忙了。”凌里凛转动着椅子,重新面对着电脑。 “龙一你让亚纪把夏花给支走的吗?” 我坐到神河刚才的位置上,右手放在鼠标上:“没有。” “那亚纪是怎么知道夏花的状态不对的?”身旁的少女疑惑的面向我发问。 “她们可是从初中就是好朋友,神河夏花,弥生亚纪,还有另一个女生,”竹内进也凑上前,近距离盯着屏幕,“神河夏花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弥生亚纪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的,所以弥生才会从我这里确定自己的推测,凭着对好友的了解,弥生做了出色的最有利于夏花状态的判断。 比起真相,神河的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凌里凛没有继续说话,她遵守着对神河的承诺,盯着看过千百遍的监控视频。 在不断暂停中,我们谁都没有指出这件事是无结果的。 终于,在不知第几遍的重复中,画面的一角,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色彩。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一抹蓝色。 竹内进从我手中接过电脑控制权,熟悉的选定放大我所指的画面。 “是我们学校的校服裙子。”在蓝色占据整个屏幕时,凌里凛站起身,抓住自己的裙子举到屏幕前。 放大后,白色的花纹也隐约可见,但即使模糊也能轻易分辨出和凌里凛身上所穿是同一款。 这裙摆扬起的一角不断放大,最终变成我的信心重新扬帆起航。 第26章 甜点拯救世界 “继续往后看。”在锁定目标后,我们逐帧追寻校裙的主人。 但,即使是裙角也只出现了几帧便在屏幕中退场,希望之火再度熄灭。 也没有证据表明就是这位“裙角”拍摄的照片,她只是整段视频中唯一与神河有关系的出场人物罢了。 “完全找不到啊。”凌里凛耗尽耐心,“这样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啊。” 和我心里想的一样,我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这里的摄像头只能拍到这么多,找了半天只看到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女生,还没有正脸。” 竹内进贡献了泄气二连击。 “并且不能确定是不是拍照片的人。”我放下鼠标,站起身伸展着身体。 现在该到休息时间了,我们三人同时把注意力从电脑上转移,就形成了如今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竹内同学,你怎么知道我们查监控的目的?好像没听到你问过?” “是龙一告诉你的吗?”凌里凛好奇的询问。 不,不是我,我没说过,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竹内进就好像对我们的目的了如指掌,他没有任何关于我们行动的提问。 “没有,谁都没有告诉我,”竹内进坦然的开口,“我看过那个帖子,虽然背景模糊不清,但我还是能认出这间酒。” “而你们开口说要查监控时,我就知道了你们要找出那个拍照片的人。” 的确如此,这是只有熟悉酒竹内进能做到的事情。 “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凌里凛失落的声音回荡在我们三人之间。 长久的沉默过后,我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转头面向凌里凛:“我们回去。” “神河那边我来说。” 从酒后门出来时,凉风拂过身侧,黑夜已经降临了。 “抱歉,没能帮上忙。”竹内进对着走在最后的我开口,难得正经的语气带着真诚。 “不,你能带我们看监控已经是帮大忙了。” “对啊,谢谢你竹内同学,现在我们知道的嫌疑对象至少是从无到有了。” 头顶微弱的黄灯自上而下撒落光明,在这个小巷中,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那么,下次我当班的时候给你们调制一杯。” “未成年不能喝——” “无酒精饮料。”打断凌里凛的话的竹内进又切换回平日里的样子,冲我们摆摆手。 “看在是朋友就白送了。”说完,转身打开后门。 “谢谢。” “慢走不送。”留下这句话后,小巷中只剩下我和身旁的少女。 “下次再来这里,龙一,”凌里凛走在我一侧,“我还没有去酒点过什么。” 我也一样,不过既然作为朋友可以,那么在事情结束后再来也未尝不可。 “喂,龙一,你没有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在走出小巷后,少女拦住我回家的脚步。 她站在街道上指着酒对面的冰淇凌店:“说好陪我去买的。” 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的香气,我想起要陪她去的,于是转过身跟她走到店前。 少女紧盯着透明橱窗里的蓬松面包,着急推门进去。而我婉拒了她的邀请,表示站在店外等着就可以。 “一会就出来哦。”然后凌里凛就扑向面包的宴会。 为了不阻挡这家店外设的冰淇凌橱窗的生意,我向另一边走了几步,找到一个既不显眼又能确保凌里凛出门就能看到我的位置站立。 此刻,我终于有时间思考要回复给神河的话——关于没有收获这件事。 啊,起初还以为轻松就能找到那个人,结果在走出第一步路就被堵死了,还要想其他的办法。 好麻烦。 我看了太多遍监控视频,不知不觉间监控画面和眼前现实街道逐渐重叠,出场人物的位置也被我按照记忆一一归位。 神河停在那个地方,那个路过的西装大叔在那个角落……最终,“裙角”就站在我所在的位置。 推出来又如何,如果酒的监控再往这边移动一点就能看清“裙角”的真面目。 等等,监控。我立刻抬头仔细打量这间正对酒的店铺,果然在另一端的门廊上方悬挂着,正对着我的监控。 “叮铃铃。”店门被推开,凌里凛一手提着满满的纸袋,另一只手举着被纸袋半包着着的奶香片:“刚烤出来的,快点吃龙一。” “这个时候最好吃了。” “等会再吃,凌里凛。”但面对固执的横在我面前的手,我还是接过了。 “怎么了?”少女迅速的从纸袋中拿出同样一个奶香片,说完这三个字的下一刻就张嘴咬了上去。 “你看那边,”我指向她身后的监控探头,“那里应该可以拍到。” 顺着我所指,凌里凛回头,自然看到了运行着的摄像头。 “校服女!”顾不得自己嘴里还嚼着奶香片,凌里凛惊呼道。 下一秒,她已经闪现站在了门前,握住了把手催促我:“快点。” 奶香片斜插在纸袋中,露出被咬了一口的上半部分。 我也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壳在口腔中咔嚓作响,酝酿的奶香味等到我的牙齿触碰到柔软的面包芯时达到顶峰。 真好吃。在推开店门前,我忍不住又低头咬了一次。 “对,我想查一下监控,”凌里凛站在柜台前背对着我和店员交谈着,“对,只看五分钟的,不,三分钟的就够了。” “不,不是用来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找个人而已。” 我走到柜台前,交涉已经完成了。 “谢谢。”凌里凛道谢后,店员坐下操作起电脑来。 “龙一,我已经告诉店员小姐时间了,”她看向我的眼神有些紧张,“马上,马上就能知道是谁了。” “没错。” “好了,是这段时间没错。”店员把电脑向我们这边旋转,正对着屏幕的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抹蓝色的身影。 再次确定左上角的时间,我的目光顺着熟悉的裙角向上移动。 举起手机的那位“裙角”的样貌映入我的眼中。 那正是梦夏由佳。 第27章 “朋友” “这是谁?”凌里凛喃喃的自语。 “你认识吗?” “知道,她是我们班的梦夏由佳。”是神河的朋友。 “梦夏由佳……”重读这个名字的少女仍然不知道这人是谁。 我掏出手机,录下电脑上的影像,连带着梦夏由佳的身影一并存储在我的手机中。 “谢谢您。”我向店员小姐道谢。 “不客气,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对方如此回应。” 我和凌里凛一前一后离开店铺,就在我拉开玻璃门等待着凌里凛走出来时,对方却突然拿出奶香片转身冲店员小姐大声的说:“奶香片非常好吃哦,下次我们还会来的。” “那就期待您的下次光临。”戴着白色头巾的店员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无奈的看着少女招手后,雀跃的走到街道上。 “凌里凛——” “停,我也有一堆话想要问你,不过等我们把这个吃掉再谈。” 最终,在走出这个街道前,从我们嘴里发出的只有咔嚓的声音。 等到我们回到熟悉的主干道上时,我把从凌里凛那里得到的擦手湿巾连带着对方那份,一起扔到了附近的垃圾桶中。 “今天收获颇丰啊,”她把沉甸甸的纸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所以说,第二个收获,梦夏由佳,她是谁。” “是神河的朋友。” 不紧不慢的走在人行道上,刚刚录像时顺便确认了时间,按照我的习惯,现在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我却一点也不饿。 “她?帖子的照片百分百是她拍下的,她即使不是发帖人,夏花经历的这一切她也有责任,也就是说,”凌里凛轻飘飘的说出结论,“夏花的朋友是把她逼到天台的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牌。” “……”这个比喻沉重但贴切。 只有从梦夏由佳那个方向才能拍到帖子中的照片,而在神河驻足于酒的那段时间,在那个位置驻足的只有梦夏由佳,再加上了她举起手机。 虽然没有高度清晰的影像能窥探到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什么,也无法证明她举起手机面对神河按下的不是拍摄键,但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排除掉除她以外所有人,剩下的人必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一个。 “的确如此。”终于找到了拍照片的人,而且正是我所预料的那位,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开心起来。 毕竟,最好的朋友把自己逼至自杀,仅听描述就是沉重的话题。 “她和夏花的关系很好吗?”少女冷不丁的再次发问。 我回想起高一总是见到她们三人形影不离的场景:“大概是弥生和神河那种关系。” “她们三人经常在一起。”我补充道,在外人看起来,的确是非常要好的组合。 “什么?这几天我怎么没见过她?”凌里凛瞪大双眼,诧异的看着我。 “亚纪她一直都陪在夏花的身边,这个什么由佳她干什么了?” “啊,我想起来了,”少女突然激动起来,她堵在我面前,“那天,在第一次碰到夏花的天台,夏花她是不是说过‘由佳’这个名字。” 【你以为我没有告诉我的朋友吗?】 【我告诉了由佳】 【我第一个就告诉了她,她也不相信我】 哭泣着的神河出现在我们的回忆中,我看着凌里凛,从她的眼神中知晓自己猜测正确。 “就是那个由佳,夏花她第一个告诉的,也是没有相信她的那个,‘朋友’。”最后的朋友二字从凌里凛的口中说出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一万分的赞同少女的话,但此时我正烦恼着,现在的神河夏花是否足够坚强到面对真相。 “明明是朋友,却这样对待自己,啊啊啊气死我了。”身旁的凌里凛代入神河视角,已经怒火冲天了。 “我忍不住了,我要告诉夏花和亚纪,明天把她拖到厕所……”理智从她身体中消失了,少女沉浸于幻想中无法自拔,并且隐隐向着暴力发展。 “拖到厕所干什么?”我在一旁插嘴。 “当然是要打一顿了,不,先给她一桶水,从隔间浇下来……”步骤细节规划的明明白白,仿佛她一个电话喊来神河和弥生就能把这变成现实。 “揪住她头发,让夏花按住她的手……” “停停停,”我制止住越说越兴奋的凌里凛,“你这是在哪学的,你再说下去我真以为你要这么干了。” “当、当然不是,”理智暂时回笼,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这是电视剧。对!这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了,这样狠狠的教训对方一顿,即使不退学,算做教训也足够了。” 这也太狠了,现在电视上放送的电视剧是不是该仔细筛查一遍。 看把孩子霍霍成什么样了。 抛开这个不谈:“我知道你很生气,但如何面对或者处理梦夏由佳,这件事该交给神河本人决定。” “我们能做的,只有把事实告诉她,相信神河,我们从一开始就承诺要站在她身边不是吗?” 距离我甩出漂亮话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我现在躺在床上,对着于神河的聊天界面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但敲入聊天框的字一个也想不出。 【在吗】删除。 【吃饭了吗】删除。 【弥生没事】删除。 一个比一个离谱,我甚至想着假装忘记这件事,明天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公布调查的结果,这样面对神河的反应,至少多两个人帮我一起应对。 “相信神河,我们从一开始就承诺要站在她身边不是吗?” 这句话再度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顿了顿,下定了决心。 【查到了,是梦夏由佳】 发送。 第28章 回应 一并发送的还有我跳动着的心脏,我紧绷着身体,呼吸都不自觉的停止。 好在几乎是同时,已读出现了。 【证据?】 从回复来看,屏幕对面的那人还有理智。 我打开相册把第一个视频分享给对方,自此久久没有收到消息。 期间我重看视频,确认梦夏由佳的脸拍的足够清晰,举起手机的动作一目了然。 她无疑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等我下楼洗澡,收拾好书包准备上床睡觉,手机上才显示有一条来自三分钟前的信息。 【非常感谢,辛苦了。】 全是敬语,把她心中所想掩盖的严严实实,我猜不透对面的少女现在是何种情绪。 愤怒?怨恨?困惑?还是更为平淡的想法? 无论是什么,她都要找人宣泄出来,弥生亚纪或者凌里凛,这二人应该能带给她些许慰藉。 我也得到了我应有的嘉奖,可以从今天退场了。 【入江,查出来是谁了吗?】 【入江,亚纪她如果问你查监控的结果,先不要告诉她。】 两条消息几乎是同时在状态栏弹出,就在我准备翻转手机的一瞬。 【?】我读过之后,点开了神河的那一条,只留下弥生亚纪的消息保持着未读状态。 【我刚才一直在劝凛,她一直想把这件事告诉亚纪。】 【但我想等到明天再说,如果现在亚纪知道了,我不敢保证她会干出什么事。】 的确,大概率会飞檐走壁潜入梦夏由佳的房间,揪起来暴揍一顿,凌里凛说不定就在窗边望风顺便叫好。 【好,就当我今天早睡了,没有看到她的消息】 【谢谢,我今晚肯定要熬夜了,必须要想个办法让亚纪的行为不要这么过激。】 这是保护梦夏由佳的意思吗?昨天,只有我们二人的教室,我问她如果是自己熟悉的人,她会不会原谅对方。 “不会。”她是这么说的。 当时从我嘴中说出的话变成了现实,神河却要推翻自己的话吗? 【虽然你们一直陪着我,但这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让亚纪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入江,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什么事?】 【明天放学我会约由佳出来见面,那个时候亚纪应该在参加社团训练。】 【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对她坦白一切了,她可能会翘掉训练偷跑出来。】 【我劝不住她,如果她找到了我和由佳,请你一定要拦住她,至少在我们结束前拦住。】 【可以是可以,我能喊着凌里凛一起吗?】理解了神河的话,我提出了增加人手的申请。 并不是没有信心能拉住弥生,只是身为男生有诸多不方便之处,凌里凛帮忙的话会简单很多。 【当然可以,太感谢了。】 【没事】帮这点小忙轻而易举,我能做的也止步于此。 不过,如果要拖到明天才告诉弥生,阻止凌里凛也耗费了不少时间,那么,神河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在我睡去之后,她在余下的黑夜中,将要思考着用什么话来质问自己的好友。 她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关于弥生亚纪,关于梦夏由佳,关于我,唯独留下自己在黎明到来前缝补那颗再次破碎的心。 按照她的话来说,这算是二次背叛了。 【我等会再睡觉】实在放心不下神河的精神状态。 【所以如果想找人聊聊,我还有时间】是不是说的太过直白了,有种“我可以当你垃圾桶,快来找我发泄”的感觉。 【谢谢你,入江,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你说。】 【说实话,从刚才泪就止不住了。】 【能有你们陪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但我必须要慢慢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情,这个时候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就像你在天台说的,要我为支撑至今的坚强感到骄傲。】 【从那天开始,支撑着我的就是龙一君始终相信我这件事。】 称呼的变换在这段真情流露尤为重要,至少在机械般互道晚安后,我的脑子中只剩下“龙一君”这几个字了。 要命,今晚我也要熬夜了。 “龙一,龙一!”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 “啊?”我顶着黑眼圈缓慢回头。 “你忘了带便当了,”她把沉甸甸的便当袋塞到我手里,“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开学之后你就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你放学之后去干什么我不管,但要是晚些回来就提前发消息给我。”母亲叉着腰叮嘱我。 回想起昨天打开家门时,入目即是冰凉的饭菜和生气的母亲。 “我知道了妈。”拎着便当,我朝学校走去。 来到学校,我顺着楼梯来到教室,常走的教室后门被几个太妹模样的女生堵的严严实实。 我只能从前门进了,在经过她们几人时模糊的听到“神河”“帖子”之类的字眼,看来流言还在持续。 推开前门,大部分学生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几乎没人抬头看向我。 很好,我加快脚步穿行于过道,但在必经之路上必定要经过神河的位置。 “龙一君。”昨晚最后的记忆又占据了我的大脑,于是在和神河擦肩的瞬间,我用余光精准的捕捉到她微微红肿的眼角。 看起来哭了好久,神河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课本从书包中摆到桌子上,整理的间隙,从前门进来的身影踏进我的视线。 是梦夏由佳,她挂着得体的微笑,温柔的向周围人打招呼,在大家话语的簇拥中坐下。 她的样貌足以配得上美人的称号,加上亲切的举止,在男女生中想必也会大受欢迎。 前提是,没有神河夏花的存在。 只要她和神河站在一起,无论何时大家都会被神河夺去目光,盛赞神河的美丽。 现在,神河深陷谣言中心,宛如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朵,而梦夏由佳大有取代神河之势。 以梦夏由佳为中心的小团体,攀谈嬉笑的声音不断传入我耳中。 我更加好奇是什么促使她选择拍下那些照片,在那看似单纯无害的外表下,深埋着何种思绪。 这一切将会在放学后真相大白。 第29章 兵分三路 午休,我掏出便当正准备开吃。 竹内进拖着椅子凑过来:“给我腾个空。”不请自来的他生硬的搅乱了我独享午餐的计划。 “吃这么丰盛?”看着我的双层便当,他啧啧称奇。 “你原来这么能吃吗?” “不,所以你也替我分担点。”本来对他的到来还颇有怨言,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帮我个忙。 于是我抄起第二层,迅速把一半划分出来:“你把这些吃了。” “谢啦。”竹内进大喜。 “对了,你们准备下一步怎么办?” “什么?”我一时间没懂他的意思。 “昨天不是没找到人吗?只知道是咱们学校的某位女生。”他诧异的看着我。 不,我们已经知道了,就是梦夏由佳,就在你所在酒对面的店铺查到的。 竹内进帮了我们很多,他已经是半个参与者和知情人了,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至少等神河和梦夏由佳的约见结束再说。 但也仅仅犹豫了一瞬,因为下一刻全班的目光都向一处聚集。 “梦夏由佳!你给我——唔唔”熟悉的女声自后门响彻整间教室。 聊天的吃饭的打游戏的学生纷纷回头望向向声音的来源,后门站立的正是因为暴怒而满脸通红的弥生亚纪。 和从背后捂住她嘴的神河夏花,一旁死死抱住她阻止前进的则是凌里凛。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除了我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唔唔唔唔唔唔……”趁还没吸引更多围观学生,神河夏花和凌里凛最终还是拖走了仍在奋力挣扎的弥生亚纪。 在场的人只听到梦夏由佳这个名字,而梦夏由佳本人恰巧不在现场,没有人能站出来解释这一切,学生们面面相觑,短暂的静默后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辛苦了,神河和凌里凛你们做的好啊。 在心中赞赏这两位尽力的少女,我波澜不惊的继续吃饭。 竹内进则归属于被震惊到的大多数,他沉默良久,盯着我吃下第三个炸虾后终于开口:“那个人是梦夏由佳是吗?” “咳咳咳。”我好不容易咽下被呛在喉咙里的炸虾,认真的怀疑对方是否有读心术。 “看你这反应,真的是她。” “别说出去。”教室中讨论声不绝于耳,事已至此我只能这般提醒他。 “当然,”对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即使知道了是梦夏由佳也不意外。” “为什么?”她不是神河的朋友吗?我对女生之间的友谊并不了解。 “你想想,”竹内进的目光看向梦夏由佳空荡荡的座位,“从初中开始就在神河夏花身边的她。” “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做这么多年绿叶。” “哈?”只是嫉妒驱动就能做到这般地步? “好,我说简单点,”察觉到我还没理解,他认命般的面向我坐正,“神河夏花和梦夏由佳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第一眼会看谁?” 当然是神河,无论是耀眼的金发还是清澈的蓝眸,再加上修长纤细的身材,任谁都会多看她一眼。 “神河夏花是。”竹内进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点点头。 “那么被众人忽视的梦夏由佳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想来是积怨已久。” “不,弥生亚纪就不会这么想。”我指出了一个反例,这几天弥生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她和夏花的友谊。 “确实不一样,弥生亚纪是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眼光的类型,这样的人太少见了,正因为如此,我一直认为她是最适合神河夏花的朋友。” “至少可以免疫大部分伤害。” “伤害?”我疑惑的问道。 “对啊,少女的心思可是很敏感的,特别是梦夏由佳这种普通的美女,”竹内进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任何对神河的赞美都会变成一把刀,捅向曾经也被人称赞过美丽的梦夏由佳。” “仅有嫉妒?” “如果加上刻骨铭心的回忆呢?神河夏花和梦夏由佳成为朋友的契机是,她们都想成为模特。” “当然,最终入选的只有神河夏花,就如今天我们所了解的那样。” “看着神河夏花在杂志上大放光彩,成为自己梦想中的模特,梦夏由佳,她的心中会想些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即使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我还是把黑暗的结论压在心底。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真的是读心术? “别误会,”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摆出一副“我懂”的样子很是欠扁,“神河夏花这样的美女固然少见,但我对她的人际关系更感兴趣。” “比起去想象故事,我更喜欢身处其中观察一切。” 什么奇怪的爱好,听起来就像是动漫中自封是“人间观察者”的中二病分支。 不过多亏有竹内进在我耳边说了这么多,我现在对梦夏由佳和神河夏花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 关于神河的话题到此为止,我们继续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对话。 令人费解的是,直到午休结束,梦夏由佳都没有出现在教室。 放学铃声响起,梦夏由佳的座位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老师,梦夏由佳她怎么一下午没回来。”早上围绕在梦夏由佳身边的女生拦住了收拾教具的班主任。 “哦,她中午因为一些事情被家长接走了。” “什么事?”有人问道。 “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你们很快就知道了。”留下这句话,班主任灵活的从学生的包围中挣脱出来,笑着踏出教室。 “坏心眼。” “小气。”只剩才反应来的女生们埋怨老师卖关子的行为。 “我先走了。”竹内进绕到我面前,向我道别。 “再见。”我冲他摆手后,慢吞吞的收拾书包。 梦夏由佳已经不在学校了,那神河和她约定放学后的见面是否作废了。 这么说来,我也不必喊着凌里凛紧盯弥生亚纪的一举一动了。 “入江,梦夏由佳她今天没办法和我单独见面了,”再抬头,神河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教室中又只剩我们二人,“她说推迟到明天,我刚收到消息,现在要去一趟杂志社。” “梦夏由佳不在学校,亚纪那边也不用担心了,今天就此解散,明天见。” “明天见。”我目送神河离去,心想今天终于可以按时回家吃晚饭了。 心情愉悦的关上教室门,转身准备悠闲的散步回家。 “入江龙一,先别着急回家。” 有人拽住了我的书包,我踉跄着扶墙才稳住身形,熟悉的声音带给我不祥的预感。 我转过身,本该在操场上参加社团训练的弥生亚纪站在我面前,背后是心虚的凌里凛把头扭向一边。 “现在,我们三人要出发了。” 没有解释说明,没有前因后果,眼前的弥生擅自把我归到她的队伍中,在我眼前昂首挺胸的走下楼梯。 紧跟着的凌里凛仍然避开我疑惑的视线。 “去哪里?”这是我最想问的。 “终点是,梦夏由佳的家。” 完了,今天又是吃不上热饭的一天。 第30章 事不关己 少我一个也没差,我仍搞不懂带上我的原因。 走到校门前的这段路,学生们都避开气势汹汹的弥生走,凌里凛并排和她走在一起,我找不到和她交谈的时机。 “找到了,在前面。”“快点,今天可不能让她再跑了!”“弥生,站住!” 嘈杂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比起回头一探究竟,弥生亚纪如临大敌般的反应更让我在意。 “手机联系。”把书包塞给凌里凛,留下这句话后,她如同一阵风飞快的向校门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身后涌出一群身着运动服的男男女女奔向弥生的方向,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对,再跑快点,今天一定要抓住她。”追逐者和被追逐者的赛场已经接近校门,一位娇小的女生气喘吁吁的走到我们身边朝前喊道。 这想必就是神河提到过的,翘掉社团训练的弥生亚纪与誓要抓住她的社团成员。而那位即使跑不动也奋力向前移动的少女,大概率是社团经理之类的。 我和凌里凛对视一眼,抱着书包的她同样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 “走。”我率先迈出步伐,凌里凛愣了一下很快就走在我身侧。 目之所及已经看不到弥生的身影了,她在这个间隙已经跑出校门,真不愧是田径社的队员。 不过感谢这出追逐戏,弥生亚纪的暂时退场,给了我可乘之机。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刚才就躲着我的少女苦着一张脸解释:“我有劝亚纪啊,午休那会我和夏花好不容易才拉住她,熬到放学以为她会去乖乖训练。” “我也没想到她前脚刚答应夏花去参加社团,后脚等夏花走了就说要去梦夏由佳家去堵人。” “她铁了心要翘掉训练,我不放心只好跟着她咯。”讲到这里,她已经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摆出一副自己为朋友献身的姿态。 但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 “这个……” “是我说的啦,说带着你去比较保险。亚纪她就同意了,然后我们就在你教室附近守着……”声音越来越小,我的心也越来越凉。 “总之就是把我卖了是。”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无奈。 “对不起啦,龙一。我只是想,就我自己根本拦不住亚纪她” “咱们两个就能保证她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我痛心疾首的望着她,“弥生她去梦夏由佳家会干什么?” “继续她中午想干的事?还是指望她经过一下午的积累,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梦夏由佳?” 弥生现在的怒火比中午更盛,如果真让她见到梦夏由佳,怕不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而无法袖手旁观的凌里凛别说制止住弥生,大概率自身都难保 \"一会我们和弥生汇合之后再劝她,总之,今天绝对不能让她见到对方\" \"好\"凌里凛乖巧的点头 “学姐她跑的太快了。”“对啊。一出校门人就看不见了。”“可恶,我天天加练还是比不过弥生吗?” 快走到校门时,与满头大汗的田径社成员擦肩而过,他们的话自然也被我听去。 看来弥生成功摆脱了追捕,那么接下来就等我们汇合了。 “龙一,等等,”凌里凛突然喊住我,把手机举到我面前,“亚纪说她走一步,一会直接在梦夏由佳的家门口集合。” “什么?”手机上陌生的住址信息在我眼前跳动着,突发的变动打乱所有的计划。 本想着如果劝不动弥生,能够平息她的部分怒火也算有所帮助。 但我还是小看了弥生的愤怒,无关性格使然,只是估算错误她和神河之间的情谊。 “凌里凛,你把这件事告诉神河。”现在只有神河能控制住局面了。 “我去叫车。”单论双脚是必然无法赶上的,我们只能选择工具。 此时距弥生消失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我只能祈祷能先她一步到达。 “去这个地方,”关上车门,我把手机递给司机,自己则迅速的系上安全带,“麻烦开快一点。” “好嘞。”在确定过目的地后,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一瞬间我仿佛感到了推背感。 “凌里凛,神河那边怎么说?”把手机还给她后,我问道。 “她说现在就来,不过杂志社有点远,要比我们晚到一会。” 她能来就好,我倚靠在副驾驶,紧绷的身体得以放松片刻。 “应该就是前面那一栋了。”在行驶一段路程后,司机把我们放在一个安静的街道。 他没有继续向前走,车停了下来:“前面不好拐弯,我只能开到这里了。” “不过就是那一栋黄色的房子,xx街27号。” “没事,谢谢您。”我掏出书包把车费递给了对方。 透过车窗看到整个街道空无一人,看来弥生亚纪还没有赶到。 呼,科技战胜了人类。 等我关上车门后,和已经下车的凌里凛向司机告别。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等到拦下弥生亚纪再拖延时间,直到神河过来后,我就回家能吃上热饭了。 “走,凌里凛,我们——弥生?” “亚纪!” 只是转身说再见的功夫,弥生的身影就出现在街道,她显然是累坏了,正缓慢的走向黄色房子。 听到我们的声音,也只是冲我们摆手示意,连张嘴回复都做不到的她,把全身力气都输送到双脚。 “等等。”我什么都顾不上想,冲她奔去。 一定要拦下她。 “叮咚。”在她按响门铃的下一刻,我才抓住她的胳膊。 晚了一步。 房子里的人听到声音很快就会出来,到时候我该怎么说怎么做?不不不,先考虑弥生这个问题,她现在虽然很累,但一会见到梦夏由佳不知道要干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凌里凛你快站到另一边,一会见机行事按住另一边的胳膊。要是直接吵起来怎么办?我也要捂住弥生的嘴吗?现在把弥生拖走躲起来还来得及吗…… 在等待开门的短短几秒,我的脑子高速运转,闪过不下于十种应对预案,但这些还要等门后的主角登场才能行动。 “啪嗒。”门开了,我们三人隔着门栏看向率先迈出的脚。 “是谁啊?”声音温柔但过于成熟,长裙罩住的下半身也展现在我们眼前。 “啊,是亚纪,”门里的人站在了院子中,眉眼弯弯的看着我们微笑,“我有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到亚纪了。” 我松开手,垂落在身体两侧,现在暂时不用警戒了,来人的样貌和那人一样,正是梦夏由佳的母亲。 第31章 后路 “阿姨好。”弥生亚纪迅速转变姿态,乖巧的打招呼。 “别在外面站着,快先进来。”梦夏由佳的母亲走到我们面前打开了门栏。 “这两位是?”她疑惑的打量着我和凌里凛。 “初次见面,我是凌里凛。” “我是入江龙一。” “他们是我的朋友,由佳的同班同学。”弥生介绍道。 “是小由佳的朋友啊,欢迎,我是由佳的妈妈,”这位母亲准备领着我们踏进院子,“平时多谢你们关照由佳了。” “不,阿姨我们只是找由佳有些事情,就不进去了。”弥生亚纪站在门前,把我和凌里凛挡在身后。 “没有关系啦,我好久没有见到亚纪了,今天一定要和你好好聊聊。” “不,我们一会还有事情。”此乃谎言。 “那真是不巧,”梦夏由佳的母亲失望的面向我们,“错过这次机会我以后就见不到亚纪了?” “不会的阿姨,过几天我会腾出时间单独拜访您。”包括我在内都以为阿姨在开玩笑。 “嗯?小由佳没有告诉你们吗?”她继续平静的抛下一枚炸弹:“我们后天就要搬去隔壁县了。” “什么?”“啊?”两位少女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失声。 “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说出来?”看到她们的反应,阿姨捂住了嘴。 “没有,阿姨请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唉,小由佳可能舍不得离开你们才拖到现在。” “因为由佳爸爸的工作变动,我们本来计划好新年假期就搬走的,但由佳坚持要等到开学后,说是要留时间和朋友们告别。” “今天中午她爸爸带着她已经办好了手续,现在应该在隔壁县的新学校办理入学。” “明天放学后班主任会召集大家开欢送会,你们要先保密哦。” 巨大的信息铺天盖地,站在前方的弥生还在呆站着消化这一切。 “好的阿姨,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顶了上去。 “真是好孩子,怪不得小由佳这么不舍得你们,前几天我还看到由佳在房间里偷偷的哭呢,”她把回忆讲给我们听,“手里拿着她和夏花还有亚纪的合照。” “你们三个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由佳最舍不得的还是夏花和亚纪你们啊。” 这番感人肺腑的描述并没有触动弥生亚纪,反而给了她一巴掌,清醒的同时,怒火也破开理智喷涌而出。 “不,阿姨,你知道梦夏由佳她对夏花干了什么吗?”扬起嘴角的弥生,眼里却没有笑意。 我和凌里凛察觉到弥生的异常,同时行动起来。 “弥生,照片的确是梦夏由佳拍的,但没有证据表明她就是发帖人,慎言!”我微微侧头,靠近弥生低声说道。 而另一边的凌里凛,则默不作声的抓住了弥生的胳膊。 这些都没能让弥生有任何反应,我们做的这些甚至都不能让她多眨一次眼睛。 “怎么了亚纪,由佳她干什么了。”听出不对劲的女人向我们走了过来。 弥生亚纪的坦白蓄势待发。 “由佳她对我很好,阿姨。”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触碰到弥生紧握的拳头。 微风吹动着金发滑进我们之间,听到这个声音后,我高悬的心脏终于被解救下来。 转过身,神河夏花带着得体的微笑降临在这修罗场一般的氛围之中。 弥生没有想到神河的出现,她瞟向我,我避开她的目光,表示对此毫不知情。 我向旁边移动两步,神河向前站在了我的位置,牢牢把控住了弥生亚纪。 “夏花,你也来了。” “是的阿姨,我听说亚纪来找由佳,想着一起过来。” “好可惜,由佳她去隔壁县了,现在不在家。” “隔壁县?” “对啊,夏花,由佳她要搬家了,后天就走。”在神河来到后,弥生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舍不得我们,才拖到现在才要走,她对我们的感情深,才会对着我们的合照偷偷的哭。”后半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但也正因如此,梦夏由佳的母亲并没有听清楚弥生的阴阳怪气。 “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剩下的交给我。”神河小声的说道,安抚性的拍了拍亚纪的手。 “阿姨,由佳她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能回来,但要晚上十点那会了。”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我们明天还能在学校里见到她。”神河笑着说,仿佛面对的只是普通的好友离别。 “对啊夏花,由佳她最放不下你和亚纪了……”对隐藏秘密的女儿毫不知情的温柔母亲,不断称赞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友谊。 听着这些,弥生低着头表情看不真切,神河也快要维持不住和善的假面了。 “快到时间了,我们先走。”我突然开口,失礼的打断了面前的言语折磨。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我无辜的举起手机;“我们该走了。” “抱歉,我一直在说耽误你们了。”率先反应过来的成熟大人连声道歉。 “没有,阿姨。”“不会的。”社交性的回复。 在一番拉扯过后,最终来到了告别环节。 一声声再见中,我们逃离了此地。 “谢谢你,入江。”走到一片公园,我们沉默着坐在空无一人的器材上,秋千上的神河如此感谢我。 “要不是龙一你,我不知道还要听多长时间。”隔壁跷跷板上的凌里凛感叹道。 “……”另一个秋千上的弥生仍然默不作声,低着头望向地面。 “夏花……”弥生的脸展露在众人前时,眼眶中含着泪水。 “对不起。” “你不必为今天的事情道歉,即使你真的干出什么不过大脑的行为,我也不会埋怨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亚纪你这样做我只会感觉你从未信任过我。”神河完全卸下了伪装,她伤心的望着弥生。 “怎么可能,我——” “如果你真的信任我,那么就应该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一切,而不是背着我来到梦夏由佳家。” “我想替你教训她,我感觉你会顾及——” “顾及什么?顾及我们三年间的友谊?你还是不了解我,亚纪,”神河冷笑着说,“如果她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或者她参与其中,哪怕仅是知情。” “从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我只会用对待陌生人那样来处置她。” “相信我,亚纪,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即使你想做,也要等我结束这一切。” “我不会心软,也不会像自杀那天脆弱,只要你相信我,我就可以做到。” 话是说给弥生听的,神河却看向了我。 第32章 并无隐瞒 下一秒,她就收回了目光。 弥生亚纪心中燃烧的名为“一意孤行”的火苗,也早已被这铺天的冷酷话语浇灭。 “我知道了,夏花。”比起听到好友秋后算账时感到委屈,更多的是迷茫着如何面对,经历着挫折却毫不动摇的崭新的神河夏花。 明明是熟悉的好友,依旧美丽的外表下的灵魂,似乎比过去要坚强很多。 回想起自己与神河的初见,惊叹于对方美好的同时,心底是否就给对方打上了“脆弱”“易碎”的标签。 后来成为了朋友,见到了对方高傲外表下相反的另一面,从那时起,保护她这个念头就牢牢铭刻于心。 夏花是个很好的孩子,弥生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比任何人都看的真切。把朋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己,在听到神河坦白自杀的时候,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埋怨对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和接下来全力找到伤害好友的那个人,再到今天不计后果的按响梦夏由佳的门铃。支撑着自己的动力,就是保护脆弱易碎的神河夏花。 记忆中的好友和眼前的这个并不一样,弥生认识到这一点。 她带着自己未曾见过的表情,宣告着自己的坚强。 真的变了啊,夏花。悄然撕去擅自粘在对方身上的标签,弥生得以看清神河的全貌。 是强大,独立,不再迷茫的少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完成了蜕变。 “我不会再擅自行动了,我相信你。”弥生亚纪如是说。 不过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弥生苦苦思索后,看向站在凌里凛身边的我。 啊,我想起来了,是从遇见入江和凛就开始的,夏花的蜕变。 我想到这里,弥生亚纪露出了微笑。 而面对着这个微笑的我和凌里凛一头雾水,特别是我,还没搞懂神河看向我是几个意思,弥生又莫名其妙的对着我们笑。 围观少女相谈交心就会无端被cue吗?我游离在状态外百思不得其解。 再次起身,弥生和神河又恢复到原来的相处氛围。我和凌里凛自然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 “入江,凛,谢谢你们把夏花喊过来。”弥生真诚的道谢。 “没关系。”毕竟我们谁都没有把握能拉住你。 “我有事情要告诉大家,”神河站在身后开口。 “我刚刚去杂志社,主编说杂志那边会尽力帮我压下负面言论——” “这是好事啊,事态发展到如今,所有人已经不会在意真相。”弥生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还有关于梦夏由佳,主编说就在我和她被拍之前,他拒绝了梦夏由佳的入职模特申请。” “梦夏由佳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亚纪你知道吗?” “她也没有告诉我。” 听起来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围绕着梦夏由佳的谜团又多了一个而已。 “我会和梦夏由佳重新约时间,到时候告诉大家。”说完这句话,我们就两两组队,就地解散了。 “龙一,我有个问题,”凌里凛从来到公园就有一肚子话想说,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倒出来,“夏花她为什么非要把人约出来再问,为什么不直接在手机上说。” “方便打人?”听到这个问题,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答案竟然是这个。 昨天凌里凛描述如何制裁梦夏由佳太过于生动,以至于我的想法也染上了暴力的色彩吗? “啊?你在开玩笑吗?”摆出一副你来真的的表情,少女诧异的看着我。 “只是个玩笑而已,”我连忙解释,“如果在手机上直接挑明,即使真的是梦夏由佳操作了一切,她肯定会有所警觉,或者找好理由提前把自己撇干净。” “如果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呢?” “那正好面对面更容易说开,洗清嫌疑,迎来happy end。” 不过这种概率微乎其微,现在了解越多越能加重梦夏由佳的嫌疑。由竹内进结合过去分析出的动机,到掩盖至今的搬家,再到前段时间被拒绝的模特申请。 【梦夏由佳她也想做模特,不过那时只有神河夏花被选中了。】 这句话突然被记忆推到我耳边,我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把这些事串在一起的细线。 “我觉得梦夏由佳一定就是那个发帖人,”好不容易放下手,凌里凛冷不丁开口,“选择相信网上的谣言而不是夏花的她,除了她没把夏花当朋友就只剩她策划这一切了。” 当然,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倒不如说更早的时刻,在观赏到面对好友的死亡她却无动于衷的样子那刻开始,她就是唯一的嫌疑人。 以嫉妒为火种,点燃名为恶意的导火索,最后把神河夏花生的希望轰然炸开。 好简单,但也够直接,回想起时间重启前的种种,梦夏由佳几乎并无隐瞒,没有丝毫收敛的她恨不得要把她的所作所为笑着昭告天下。 所以为了回敬她的光明磊落,我只要引导唯一有资格和她站在同一擂台的受害者——为神河燃起的怒火加上几捆柴火。 当然,正如罪犯被定罪前要亲口坦白,在见证既定的结局前,我还是跟随着众人的脚步为好, “不能这么绝对,可能还有其他原因。”悠悠的反驳少女的话,思路正确,但证据不足,然后就能推出这般武断的结论,我无法赞同。 “肯定是这样,我见过这样的人。”凌里凛试图举例论证。 “你遇到过这样的事?”旁观者、亲历者还是加害者? “不,没有,我是说,”前一句话还在气焰嚣张的反驳我的凌里凛突然熄火,“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啦。” “欺负女主角的幕后主使,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又是电视剧,凌里凛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和你昨天讲的那个电视剧,把人拉进厕所先泼水后揍人最后再拍照的那个。” “是同一个。” “少看点这种无脑电视剧,现实中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抛开神河这件事,多大仇多大怨才能这样对待朋友,我实在想象不出合理的动机。 “不,龙一,这是真的——”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不自觉的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我是说演技很好,演的特别真实。” 【【【眼前的人似曾相识,我是否见过凌里凛,是超视感还是更远的过去? “但如果,”没由的一阵心悸,我的头在蹦出这句话时针扎般疼痛,“如果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困难。” 好艰难,说话是这么费劲的事情吗?是什么东西扼住了我的喉咙? “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好像,从踏上天台开始,我就发生了改变? 我是如此不坦诚的人吗?我是如此被动的人吗? “lg——” 无法喊出眼前少女的名字。 层叠的记忆中蒙上了白纱,我的灵魂也被束缚了。 那,从上天台开始,我只是在退化吗? “龙一”,凌里凛挡住了一切异变,她好像把我的思考能力塞回壳中,“不要,不要再想了。” 如同魔法一般,这份记忆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在每个我能够意识到的时刻,是谁扭转了故事的方向盘,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 和凌里凛在路口分别后,没几步我就走到家门前。 推开门,饭菜的香气顺着过道飘到我面前,错过了两天的晚饭,今天终于可以吃到刚出锅的了。 双脚换上拖鞋,我迫不及待的奔向餐厅:“妈,我回来了。” 第33章 宁静 “同学们,有个消息我要向大家宣布。” 例行班会,在班主任结束了冗长又无聊的“校规翻译”后,他向右移动几步,空出讲台的位置来。 “梦夏由佳同学明天就要转学了。”这句话一经说出,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走到讲台前的少女身上。 “怎么回事?”“这才刚开学几天啊?”“这么突然吗?”“我刚发现的美女就要离我而去了吗?” “为什么啊?梦夏同学。”疑惑的,震惊的,惋惜的,不舍的反应全被站于讲台之上的梦夏由佳看在眼中。 除了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的我,毕竟昨天就知道了。 “同学们,”温柔的少女一开口,教室便安静下来,“非常抱歉,我因为家父的工作调动,不得不搬家。” “太突然了,我也是这几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和你母亲说的不一样啊,明明可以寒假就悄无声息的搬走,不是你一直拖到现在吗?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她撒谎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无论是诉说和朋友间的美好回忆,还是感谢这几天新同学对她的关照,甚至几度哽咽说不出话,在我看来都是拙劣的演技,虚伪的造势。 班上的其他人倒很吃这一套,已经有女生哭了出来。 “我不会忘记你的。”“由佳我们以后还要再联络啊。”此起彼伏的声音宣告着梦夏由佳的表演大获全胜。 “我也不会忘记大家的。”饱含热泪的女演员用这句话作为谢幕感言。 众人的喝彩中回到座位上后,周围仍有人凑过身来表达不舍。 现在的梦夏由佳无疑是班级里风头最盛的那位。 “今天晚上在xx餐厅开欢送会,大家有时间就去。” “好!”只有寥寥几人回应班主任,剩下的人都忙着谈论梦夏由佳。 我自然没有参与其中,瞥了一眼被簇拥着的少女,就转向窗户那边隔绝这出闹剧。 途中,神河夏花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书,以她为中心划分出一片小天地,分不清是她被孤立还是她孤立了其他人。 一上午很快过去,在我尝试适应竹内进的午餐拼桌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则消息。 【梦夏由佳和我约好了放学后在教室谈谈。】消息是在四人群里被发出来的。 【好】 【收到】 【了解】 我敲击着手机在弥生和凌里凛的消息下发送出去。 【夏花,我能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围观吗?】弥生这条信息后附赠了一个“求求你”的表情。 有进步,以前的弥生恐怕会不请自来牢牢占据在梦夏由佳和神河中间位置。 【不是为了夏花你才这么做的,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梦夏由佳干的,毕竟她也是我的朋友】 有理有据,无法让人拒绝。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在你们说完之前绝不出来】 两句话下来已经把我说服了,神河自然也同意了。 【可以,但你不要让梦夏由佳看到,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哦】 【遵命!】 “入江,你看什么呢?”竹内进看到我一直盯着手机,好奇的问我。 “没什么。”群里的对话已经结束,我把手机放回书包,继续拿起筷子。 “今天放学后的送别会你会去吗?” “我还没决定好 ,你去吗?”比起看一群人围着梦夏由佳抒情,我宁愿回家陪母亲看星座占卜。 “当然要去。”竹内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在这种离别时刻,是最能看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就相当于知道是最后一面,埋藏在心底的话也最容易说出口。” “并且,”他话锋一转,“那家餐厅的包场菜品远近闻名,特别是最后上的隐藏甜品,听说更是一绝。” “梦夏由佳也是大方,不仅请了咱们全班,她认识的前辈,高一的同学甚至还有初中的朋友都被邀请了。” “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说的咯。”竹内进举起筷子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梦夏由佳。 起码有十张桌子拼在一起,摆在教室中央,以梦夏由佳为中心,几乎是全班女生都围坐在桌子上用餐。 忽略摆放桌子上的便当盒与统一的校服,女生间其乐融融的氛围说是贵妇下午茶聚会也不为过。 这其中没有神河的身影。 “我还听见她说可以带一个人一起参加,”竹内进夹起便当盒中最后一粒米,“这么多人,到时候坐不下可就尴尬了。” 哈,谁会去参加不熟同学的送别会还多带另一个陌生人。 我想象不出遂放弃,埋头继续干饭。 “铃铃铃铃……”放学铃声按时响起,班里的人为即将参加的美食聚会欢呼雀跃。 “由佳,你不走吗?”大家都在收拾书包,梦夏由佳坐在座位上摆弄着手机。 “大家先去,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她放下手机,对逐渐围上来的众人说道,“我已经和餐厅那边说好了,你们直接进去就行了。” “我处理完就马上过去,不用等我。” “好,那我们就先过去了。”无法摆脱美食的诱惑,同学们陆续离开了教室。 我也跟着最慢的那一批走出教室,现在,教室中只剩下神河夏花和梦夏由佳二人。 “龙一,你怎么这么慢?”熟悉的拐角,被拽的书包也和昨日如出一辙。 不同的只有始作俑者变成了凌里凛。 “嘘,”弥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步跨到教室后门附近,紧贴着墙壁对我们说道,“小点声,别被发现了。” 完蛋,我又被抓到了。 几乎是被牵拽着,凌里凛抓住我的袖子带我原路返回,来到弥生的身后。 “入江,你们班里的人都走光了吗?”弥生回头问我。 “对,只剩她们两个了。” “好。”弥生很满意我的回答,迅速转回去,不断变化着姿势和角度,妄想找到一个隐蔽又能看到教室内部情况的角度。 “没我的事了,我可以走了吗?”我夹在二人之间,小声询问。 “不行!”“不能走。”反对声重叠在一起,我感觉到背后凌里凛握紧了我的校服,身体也向我靠近一些。 大有我再敲一次退堂鼓,她就手脚并用缠住我的架势。 我投降,我不走了,我待在这里还不行吗? “我不走了,我陪着你们。”我痛苦的出声,凌里凛听过后满意的松开了手,我得以从威胁中逃脱。 “开始了。”在第一线兢兢业业的观察着的弥生打断了我和凌里凛的博弈。 我和凌里凛对视一眼,少女挤到前面,蹲在弥生的下方探头,我凭借着身高轻而易举占据着弥生上方的位置。 等我看向教室,正是神河站在梦夏由佳课桌前的场景。 第34章 爆发 梦夏由佳背对着我们坐着,我们只能看到她扬起头和居高临下的神河对峙。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但隔着很远也能感到空气中逐渐积攒的低气压。 “夏花,你找我有什么事?”率先开口打破安静的是梦夏由佳。 “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是关于搬家的事情吗?” 落日余晖斜铺平了半个教室,在没有光的另一半梦夏由佳的声音清澈又缓慢。 “没有提前告诉你,我很抱歉。” “是我的事情,前段时间我告诉过你。” “哦?啊,”微微停顿做思考状,接下来是恍然大悟的梦夏由佳,“是那个帖子是,关于揭发你靠和主编不正当关系做模特的那个?” 精准的踩到每个雷点的话,在我听来和挑衅无疑。 弥生的身体微微颤抖,而神河飞快的皱了一下眉。 “看来真的是这个啊,”梦夏由佳捕捉到神河的反应,她支起胳膊托住脸,“还要再让我重复一遍吗?夏花?” 动作的改变得以让我我窥探到她上扬的嘴角,连带着这句话在大脑中来回品读,我听出了极大的愉悦和满足。 梦夏由佳非常开心。 当然,高兴极了,特别是看着神河被我的话刺激到的样子,真想拍下来挂在墙上啊。 众人眼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河女神,杂志社当红模特神河夏花小姐,现在可怜兮兮的跑到我面前,犹如丧家之犬对我叫着呢。 现在我还记着当时她的眼神呢,在我对她说“我很想相信夏花你,但是你也无法证明帖子上说的是假话对”的时候,她眼睛瞬间就暗下来了。 真后悔,要是我晚走一会,说不定能见识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今天正好送上门了,我要不要再说一遍好让她哭出来呢。 嗯,要注意用真诚的语气,最好带点凝重。 “我很想相信你——” “不必了,”神河掏出手机,冷漠的打断梦夏由佳,“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你只需要解释,你拍照片的用途。”轻巧的被放置于桌面上的手机,吸引着梦夏由佳前倾探看。 “夏花你在说些什么?” “这监控是什么意思?”从第二个问句开始,她的声音猛然拔高。 “是你拍的照片。”证据摆在面前,神河夏花如此陈述。 “是我,”干脆的承认后,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是我拍的又怎么样。” “偶然路过,顺手拍了,就这样。” “你拍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帖子里?” “我也不知道啊,”她双手按住桌子,身体向前靠近神河,“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你会相信吗?” 神河陷入了被动,在沉默中,她的样子与其说是犹豫,更像是陷入回忆。 “入江,凛,一会我要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们一定要拉住我。”弥生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从刚才我就隐隐约约的听到磨牙的声音。 “当然,”抢在我们同意前,神河的回复自然更吸引我们,“我相信你的话。” 她像是下定决心,紧接着变回了天台上柔弱无助的神河,脸上扬起天真又美丽的笑容,就像我过去一年和她擦肩而过时所看到的那样。 “既然梦夏由佳你这样说了,我就相信你,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金发少女置于一侧的手紧握着,嘴角也在不自然的抽动,如此幼稚且毫无逻辑的回答自然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梦夏由佳并不这么认为。 “哈?你相信了?”出乎我意料的是,本该是诧异的声音大部分是由怒火取代。 “对啊,梦夏由佳,我相信你,”神河低下头,饱含温柔的望着她,仿佛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了解你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你绝不是这样的人。” 此刻,神河的姿态宛如天使,博爱,仁慈,前提是忽视她眼底酝酿着的讥讽的话。 “啪!”手与桌子的猛击短暂的让手机腾空而起,在安然无恙的回到桌面后,梦夏由佳发出刺耳的声音。 “闭嘴,别说了!” “别假惺惺的说你了解我,你相信我,太恶心了。” “神河夏花,我从没把你当朋友,我这辈子做出最后悔的决定就是和你当朋友,在你身边这三年,我每一天都想吐。” “我就知道你和那个主编有问题,拍下来这些我从没后悔过,我高兴,我痛快极了。” “你的真面目,我不能只有自己知道啊,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神河夏花这个人,除了脸什么都一无是处。” 扭曲的女声回荡在教室,彻底撕破维持在众人面前温柔形象的梦夏由佳,此刻背对着我们的脸想必是同样恶毒的嘴脸。 这些满是恶意的宣泄攻击,已经深深的刺激到身为旁观者的我,我一边按住下方蓄势待发的弥生亚纪,一边调动所有理智来遏制自己气血上涌。 “不,我还是不相信,梦夏由佳你原来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吗?”神河夏花泫然欲泣的模样半演半真。 流转于眼中的泪水显然更能刺激到梦夏由佳,酣畅淋漓的发泄所带来的快感化为利刃,不断削弱她的判断力。 最终,当亲眼见证神河第一滴泪水问世,凌驾于对方之上的快意也堆砌到顶峰。 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少女,为了获取更多、更多的眼泪,终究是被支配着砸碎秘密之箱。 “真是蠢啊,神河夏花,现在还以为我是你身边无害听话的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一点都没变啊,还是那个即使给你一巴掌,也只会躲到房间里哭哭啼啼的人。” 梦夏由佳笑得直不起腰,她现在完全没把神河放在眼里。再次站起来时,从挂在一侧的中掏出手机放在神河手机旁边。 “不过这样也好,看见你这副软蛋样我可以痛快说出来了,即使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也已经搬走了。” 她低头敲击着手机,然后旋转到神河面前。 “那个曝光你帖子也是我发的哦,我亲爱的好朋友,夏花。” 低头神河毫无反应太久,以至于梦夏由佳期待的痛哭流涕的场景迟迟不出现。 “喂,你怎么——啊!”察觉到不对劲的一方质问声被惊呼取代。 没有看清楚具体动作,不知道怎么变成现在的场景。 只知道神河收腿时很美。 连人带桌被踹倒在地的梦夏由佳已经傻了,或许还有肉体上的疼痛牢牢把她固定在地上,她的手机飞在空中,最终坠落在阳光下。 神河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她面无表情的抓着自己的手机径直绕过一片狼藉的教室,直接朝我们走来。 她先是把手机递给我,在我接过后又看向另一个人。 “低头,亚纪。”早已吓傻的弥生乖乖照办。 一双手落在她头顶,头皮一紧,然后散乱的发丝倾泻着散落开。 等到她抬头时,就看到背对她的神河夏花干净利索的扎好了单马尾,而自己的发绳牢牢的捆住了金色长发。 神河大步流星的走进教室,脚步停在已经恢复些理智、正缓慢坐起的少女身边。 她蹲下,用一只手抓住梦夏由佳的衣领,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拖拽到自己面前。 “好了,我们开始谈谈。” 第35章 非暴力泪水 “谈什么?我、我们刚刚不是谈过了吗?”身上仍然隐隐作痛,但眼前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神河夏花更让梦夏由佳恐惧。 结结巴巴的提问显然无法取悦神河。 “哦?当然是谈很多事了,比如那个帖子,比如你刚刚说的话,比如梦夏由佳这个人。”单马尾神河松开手,起身从一旁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上方,居高临下的望着梦夏由佳。 高度差重回谈话最初,只是占据主导位的轮换成神河。 “没什么好说的了。”瘫坐在地的梦夏由佳把头扭向一边,正对着我们的视线。 哪里还看得出她不久前大笑的影子,现在她的五官扭做一团,太多情绪混杂在其中让人察觉不到是痛苦还是悔恨居多。 “不不不,”笑容转移到神河脸上,“有很多话,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只需要把我接下来的话铭记于心就可以了。” “ 我的确很了解你,好的一面或者你现在这一面。”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内心的阴暗面走在我身边,你以为我会蠢到注意不到你的视线?” 听到此处,梦夏由佳转回头,讽刺的仰视着眼前人:“你想让我感谢你的宽宏大量吗?知道我是什么人还和我做三年朋友?” “不,这就是我要订正的地方,我的确蠢,蠢到相信你会变好,蠢到以为我终有一天能解开你的心结,感化你。” “特别是,在过去的我看到那个谣言,跑去求助的第一个人是你的时候,愚蠢至极,”神河自嘲的字词间满是厌恶,“我竟然会如此相信你,竟然会为失去你的信任寻死觅活。” “回想起那个时候,我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现在我认为,比你更令我恶心的,就是曾经相信你的我自己。” 这番话显然刺激到了梦夏由佳,她紧绷身体,抗拒着神河吐出的每一个音节。 “刚才你说你对我的怨恨有三年之久,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别说了。”梦夏由佳喃喃开口,像是陷入了回忆。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神河没有理会对方微弱的抗议,自顾自的讲述着过去。 “我们都梦想着做模特,最后只有我入选的那次?” “别说了!”被往事逼到绝境的少女声嘶力竭。 “为什么?”神河站起来,对着脚边的梦夏由佳质问,“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因为我猜对了是吗?是因为我终于发现你的想法了吗?” “你嫉妒我这件事。” 似乎能听到皮肉撕扯开的声音,日日夜夜折磨着梦夏由佳的梦魇,在她心底饲养着的怪物,终于在人间被正名。 此刻,夕阳攀上她颤抖的身躯,停在了她心脏的位置。 “嫉妒,嫉妒你什么?” “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打出所有底牌的少女,现在只会机械的否认,“你不就比我多长一张好脸吗?” “你不就比我更受欢迎一点吗?” “没有了这张脸,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就是我的吗?大家就会第一眼看到我,杂志封面印着的也就是我了。” 梦夏由佳口不择言,嫉妒指挥着她倒出所有心里话。 “我发那个帖子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看清你的本质,你神河夏花就是个靠脸上位的花瓶,”说到此时,少女露出得逞的笑容,“只要你消失了,所有人都会注意到我了。” “那天我跟着你,看到了你和那个主编见面,那时我终于懂了,他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而拒绝了我,而是你和他有着其他交易。” “把这一切揭发出来的我有什么错?清者自清,如果你和那个主编真的没有什么,你会这么大反应?” “最后还要自杀?”说到最后,梦夏由佳近乎癫狂的吼叫着。 “你还有要说的吗?”神河礼貌的等对方平静下来,冷冷的问道。 “还有最后一句。” “我这辈子还有做出的最不后悔的决定,就是发送那个曝光帖子的时候。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明天就要搬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能这样。”神河抬腿又是一脚,再次把狂吠的梦夏由佳踹倒在地。 在肉体重重摔向地面后,她没有向上次收回脚,而是选择追上痛呼出声的梦夏由佳。 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神河跨坐在她身上,压住想要支撑起身子的胳膊,高高扬起手臂,干净利索的扇向少女洁白的脸蛋。 “啪,啪。”快准狠,我们清晰的看到在马尾摇晃间,梦夏由佳脸上浮现的红印。 “啊啊啊啊啊……”比上次清醒要快一些,梦夏由佳调动起四肢想要反抗。 “神河夏花,我要——”“啪,啪。”又是两巴掌下去,把对方即将蹦出的咒骂打回嘴中。 “梦夏由佳,你给我听着。”牢牢压制着躺在地上的神河恶狠狠的说。 “嫉妒已经渗透到你骨子里了,你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你永远不会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即使今天我打你再多个巴掌,最后你还是会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再次选择还是要这样对我。” “所以,”神河俯下身子,在对方生理性泪水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我要告诉你一些会让你这个恶魔痛苦的事实。” “第一,昨天,我去杂志社,主编说会处理你传播的谣言,最晚明天,它就会被删除。” “如何处理发帖人的决定权被交到我手上了。” “第二,社长决定要给我定制长期专栏,这样搬家以后也能天天看到你最讨厌的我了。” “第三,你口口声声说我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这张脸,如果你能拥有这张脸也可以做到我这个程度。” “不是的哦。”梦夏由佳被迫接受着这宛如酷刑的言语叙述过程,每句话都插进她刀枪不入的黑色心脏。 “我拿着你的简历去找主编,你知道她如何评价你的吗?‘除了脸,没有任何亮点’。” “不,不是的,怎么可能?我——”梦夏由佳痛苦的挣扎着。 “我没骗你,你好好想想,我每个假期,所有的放学后,除去模特工作,我在干什么?” 干什么?梦夏由佳万念俱灰时模糊的回想起来,神河夏花牺牲几乎所有空闲时间参加的各种培训班和辅导。 她一直拼命的奔跑,为模特的工作浇下无数的汗水。 “你想起来了?所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你知道这次选上的是谁吗?”看到梦夏由佳放弃挣扎,如同破布娃娃般一动不动,神河搀扶着身旁歪倒的桌子,在一片狼藉中起身。 “你也认识,三年前第一次选拔,你还偷偷告诉我她是全场最丑的那个女孩,”怜悯的和梦夏由佳对视,“就是栗子,你这次送别会也邀请她了不是吗?” “说不定一会见到她,她会亲口给你分享这个好消息呢。” 神河弯腰抚平裙子上的褶皱,起身抬手扯下皮筋,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度。 她用几秒时间调整呼吸,然后走到自己被带倒的课桌前,扶起,摆正,再坐下。 此时,神河置身于金色的夕阳中,也挡住了打在梦夏由佳身上的光线。 自然的转头看向窗外,就像在所有的课堂上做的那样,孤独又美丽的神河夏花。 停顿片刻后,她开始了漫长的告别。 “由佳,你说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你同样也没有试图了解过我。” “你永远想象不到我那天经历了什么,你现在的受到的伤害不及我的百分之一。” “你厌恶我,这就是我唯一能报复你的方法。” “我要比过去更努力,即使你搬走了,我也要让你余生的每天都能看到我。” “每次看到我时,你都会回想起这个放学后。” 忽略内容,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这些闲适又温和话才称得上是朋友间的交谈。 “好啦,现在该去参加你的欢送会了”神河没有向对方描述自己站在天台时的心境,就像是朋友之间会做的那样,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梦夏由佳隐瞒一些事情。 正如她需要余生去治愈那一天,梦夏由佳也要用一辈子去赎罪。 “一会见。”匆匆抛下这句话,她此刻就像是着急赶去好朋友聚会的普通高中生。 拿起书包,从梦夏由佳身上跨过,神河大步走出教室,留下聚会主角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期间她一次都没有看向对方。 “赶紧走。”也没有在我们身边驻足的少女径直向楼下走去,我们紧跟在她身后。 教学楼空无一人,直到停在一楼的鞋柜,神河突然转身抱住了早已满脸泪水的弥生亚纪。 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 像要把余生的眼泪在此刻流尽一般。 第36章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我沉默着站在一旁,鼻子有些酸涩。 出神的盯着她们的,是同样安静的凌里凛。出乎我的意料,她从自始至终都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和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场景的我相比,她更像是身经百战的观影者。 等到哭声渐微,神河抽搭着露出通红的眼时,教室中发生的一切已经被抛掷身后。 “已经没事了,”神河揉了揉眼睛,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但可能要去洗一下脸。” 弥生陪着神河离开,我和凌里凛换好鞋在教学楼外等她们。 “这样就算结束了吗?”等待的间隙,凌里凛问我。 “我不知道,”神河的手机还在我手上,一会要还给她,“这应该问神河自己。” “好。”少女撇嘴。 没等多长时间,神河和弥生朝我们走来。 “夏花,接下来你要干什么?” “参加欢送会。” 她眼眶附近还残留着少许浮肿,但不仔细看就察觉不到神河哭过。 “啊?梦夏由佳在我们离开时仍瘫在地上,凌里凛想不出再次见到对方的理由。 “只剩最后一步了,”神河朝我伸手,我心领神会把手机递交到她手里,“我邀请大家去见证我和梦夏由佳的谢幕演出。”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毫不吝啬的展示着手机,只见她轻触屏幕,下一秒,梦夏由佳的声音扩散开来。 被放置于她们二人之间的手机,一直开着录音,录下了梦夏由佳坦白的每一句话,直到神河把它递给我为止。 “这种办法虽然老套,但还是很有用的。”重温梦夏由佳自曝之后,神河把手机郑重其事的放进书包里。 “要把这个发到网上吗?”弥生兴奋的问。 “不,我不想为网上这件事增加关注度了,”神河拒绝了提议。 “但周围人不知情,还是会继续……” “的确会这样,所以我接下来就会赶去送别会,”少女微微抬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只需让一部分人知道就可以了,梦夏由佳正巧帮我们聚集了他们。” 不仅有神河的同班同学,还有着分散在整个学校的前辈后辈,甚至贴心的邀请了初中同学。 这正是理想的舞台。 “好了,我们走。” 神河一声令下大步向前走去,弥生笑容满面的跟在她身旁脚步轻快的似乎要蹦起来。我和凌里凛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中都看到了浓厚的兴趣,这正是以胜利者姿态去观赏败者的谢幕演出的特权。 我们享受并期待着。 为了确保赶在梦夏由佳前到达餐厅布置好舞台,我们在学校附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听说那家餐厅有包场特供的隐藏甜点。” “真的吗?好期待啊。” “一会我要吃十个!” 车里载满了后排三位少女的欢声笑语,传到司机和我的耳中。 “真是青春啊。”司机大叔有感而发,但我想到一会她们要做的事情,没敢赞同。 “玩的开心啊!”留下这句祝福,出租车驶离了餐厅。 我们推开玻璃门,喧闹的声浪夹杂着音乐在人群中流转。 不得不惊叹梦夏由佳的大手笔,除去大部分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有其他学校的男女,在我们不远处还坐着一位穿着超短裙染着红发的少女。 在清一色的黑白蓝校服中对方太过显眼,我不自觉的多看了她几眼,虽然五官不算出彩,但她周身的气质和她的独特妆扮完美的融合,散发着张扬的攻击性。 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朝我的方向看来,然后气势汹汹的朝我们走来。 “夏花,”就在我以为她是来质问我的时候,对方直接停在了神河面前,“你也来了。” “栗子,好久不见。”神河自然熟络的和对方攀谈起来。 “上次见面还是你恭喜我选拔通过的时候。”名叫栗子的少女变成乖顺的小绵羊,眼中充满着仰慕。 “对啊,现在由佳还不知道,一会你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一定很开心。” “当然。”栗子应下。 “你好,请来这边确认姓名。”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位侍者,他礼貌的向我们示意。 “夏花,你们先去,一会再聊。” “好的,一会见。” 我们跟随着那人来到服务台,他拿起一份名单询问着我们的名字。 这应该是梦夏由佳拟定的邀请名单,神河夏花和弥生亚纪的名字位列其中。 确认完毕后,神河就拉着弥生走开了,说等会就去找我。 “入江龙一先生,找到了您的名字。”即使不认识我,但身为同班同学的我同样也在名单之上。 “那么这位小姐……”最后轮到了站在不远处好奇的打量着餐厅吉祥物的凌里凛。 “凌里凛。”我代对方报上名字。 但在对方第三次从头查阅时,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既不是同班又不认识梦夏由佳的凌里凛不可能被邀请。 “抱歉,可能是我们工作疏忽,遗漏了这位小姐,”侍者没有丝毫怀疑有人会来参加陌生人的聚会,“我这就向梦夏由佳小姐致电询问。” “不,不用了,”我制止了对方的行为,慌乱间,我想起了唯一能让凌里凛留在这里的办法,“来宾不是可以多带一个人吗?” 在嘈杂的餐厅中,即使我用最小的声音挤出这句话,传到自己的耳中却是清晰又洪亮。 “对,的确有这一条。”侍者拿出另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展示给我。 只见正文下方有一列用括号括起来的小字,里面写着“如果有特殊情况,来宾可携带一位非受邀人员”。 “我这就给您登记,您可以带这位小姐进去了。”侍者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平静的在我名字后写下凌里凛的名字。 而我,早在提出这个要求时就想要逃离此地。 “龙一,你脸怎么这么红?”我蹒跚着移动到仍观察着奇怪摆设的少女身边,她终于注意到了我。 “太热了。”我遏制住自己捂脸的冲动,最终选择上下煽动手掌。 “已经好了,我们进去。”赶紧走,多待一秒就要爆炸了。 离服务台越来越远,脸上的热度也下去不少。 我和凌里凛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空位置。 “入江,凌里凛,来这坐。”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循声看到坐在角落的竹内进。 大概是太过偏远的原因,只有他一个人霸占着这个六人桌。 环顾四周,只有这里能坐的开,我带着凌里凛向他走去。 “最后还是来了啊,你也为了一尝隐藏甜品的美味吗?”竹内进抬起手中的叉子打趣道,摆在他面前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向里挪了挪我顺势坐在他让出是位置,凌里凛则在我对面落座。 “并不是,”我苦笑着,现在已经没有吃蛋糕的心情了。看到竹内进,我就想起了是对方告诉我可携带一位非受邀人员的规则,于是又被迫陷入不久前的痛苦尴尬的经历中。 【哈,谁会参加不熟的同学的送别会还多带一个陌生人】 这句讽刺化为利剑最终还是砍在了自己头上。 “夏花,亚纪。”坐下后就四处张望的她对着身后招手喊道。 不远处,是一人端着两盘蛋糕向我们走来的少女们。 “来,我们来尝一尝传说的隐藏甜品。”弥生把其中之一放在早就两眼放光的凌里凛面前。 神河则毫不犹豫的坐在我身旁,把她手中的推向我。 “竹内进,你也来了。”弥生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男生,大方的打招呼。 神河则对对方报以微笑,算是免去开口。 坐在对面的弥生和凌里凛迫不及待地投入于甜点中,埋头品尝的她们踏进了忘我的境界。 “我们已经办好了。”借着递叉子的间隙,神河正大光明的凑向我,在马上就要抵上我耳朵的位置前悄声说道。 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呼吸间的热气拂过我的耳垂。 脸又要开始发烫了。 第37章 看完好戏当然要去喝一杯 “我们把那段录音用由佳最喜欢的歌重命名,然后交给了管理音响的工作人员。”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在这个以桌子为中心的狭窄空间中,只有我能听得到她的声音。 “说,这是我神河夏花送给她的礼物,希望能在主角站上那个小舞台时放出来。” “其实也有其他人点歌了,但大家都同意把第一首的位置让给我。”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留下这句话,她灵活的坐回原来的位置,朝我眨了眨眼后就举起叉子对着甜品开动了。 “由佳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从餐厅门口迅速蔓延到所有人的耳中,众人骚动起来,包含我们在内都把目光聚集在玻璃门处。 下一秒,一道身影推门而入,不是瘫倒在地的那个,而是大家眼中的梦夏由佳登场了。 “由佳,你来了” “学妹等你好久了。” “梦夏学姐呜呜呜……” “梦夏同学快来这边坐。”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还有我的。” “还有我!” 她一进门就被众人簇拥着走不动路,即使隔着有段距离,我也能看得到她由内而外高兴满足的心情。 此刻的她或许已经忘记她是如何从教室的地面爬起来的了。 我们知道接下来的她要面临什么,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向前移动。 “谢谢,谢谢大家。”她最终还是站上了临时搭建的小舞台,手持麦克风对着大家道谢。 她摆出温柔的笑容,看似充满感激的说着开场白。 弥生和凌里凛端着蛋糕转过身看向舞台,竹内进托着头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台下的“观众”,神河看似平静的坐在我一侧,眼底的愉悦和期待则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接下来是点歌环节,”开场顺利度过,梦夏由佳站在舞台中央,沐浴在聚光灯下的她仍在沉浸在幸福的余韵中,工作人员在后台念出大家的祝福,“第一首是神河夏花送给梦夏由佳。” “谁?”听到这个名字,梦夏由佳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在教室里遭受的那些已经是她所认为的极限,难道神河她还没有放过我吗? 来不及思考更多神河的事情,从音响中播放的声音狠狠的给了她一拳。 不是任何一首音乐,而是在教室中自己极尽嚣张的自曝合集。 在越加疯狂愈来放肆的讽刺咒骂声中,梦夏由佳的真面目和她所做的一切无比清晰的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关上,快关上。”她撕去了温柔的形象,声嘶力竭的对着话筒狂吼,但此处离音响管理室有些远,工作人员并不清楚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冲下舞台,踉踉跄跄的奔到音响室时,神河的礼物正好播放完毕。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回去,安慰自己或许会有人站在她身边听她解释。 但当熟悉的朋友们或沉默或窃窃私语的打量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时,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大家听我解释。” “我们不聋,你的声音我们听得出来。” “请相信我。” “怎么相信,你自己承认的明明白白,要不让我们再听一遍?” “不是这样的……” 这正她曾经给予神河的伤害,现在轮到她承受着她所信任的人的“背叛”。 “但这可是真相,是正义哦。”神河突然开口。 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少女,从谣言女主转变成受害者身份的她,优雅的指出会令人误会的地方。 说到底,这其实是梦夏由佳自食恶果罢了。 “太解气了。”弥生转过身来大呼过瘾。 “梦夏由佳现在肯定后悔伤害夏花了。”凌里凛放下空荡荡的圆盘,抬手擦去了嘴边的蛋糕残渣。 “当然不会,她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今天一定会让她终身难忘。”神河夏花站起身冲着被团团围住的少女挥手。 无助又绝望的梦夏由佳看到了她。 “再见了。”神河用极慢的速度说出口,好让对方即使在咒骂声中也能读懂她的口型,这是她今生和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 “入江,你们晚到就是去办这件事吗?”竹内进凑过来问我。 我不必回答,看他那副样子我就知道他只是来确认自己的答案。 “好了,你们四个吃完蛋糕了吗?”神河看向桌子上洁白干净的盘子,“现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待下去的了,我们走。” 正有此意,我们观赏的闹剧已经步入尾声,更重要的是,甜品也已经品鉴完毕。 由神河牵头,我们四个跟在她身后穿梭于餐厅。 “对不起,神河,我还怀疑过你。” “神河同学,是由佳告诉我这是真的……抱歉。” “我就说嘛,女神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一路走来,注意到神河的人纷纷向她致歉,神河得到了和对梦夏由佳谩骂一样多的歉意。 她平淡的接受着这一切,期间有人提议让梦夏由佳向神河道歉,少女拒绝了。 “我不想再和她产生交集了。”留下这句话,她对着身后梦夏由佳露出独属于胜者的笑容,走出了餐厅。 关上的玻璃门隔绝了室内的喧嚣,黑夜点缀着星光向西逼近,凉风习习间仿佛又嗅到了花香。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计划只写到骄傲的离开送别会,凌里凛对下一步提出疑问。 “那么就回家——”“当然是要去喝一杯了。” 打断我的,是兼职调酒师竹内进。 “好啊,我们去喝一杯,”弥生第一个蹦出来赞同,“我还没有去过酒,一起去,夏花,凛。” “但未成年——”“不含酒精的我们也提供。” 打断神河顾虑的,是看穿对方的竹内进。 “好,不是酒的话就可以。”神河妥协了,但不排除她本身也对酒感兴趣。 “龙一,你也和我们去,”凌里凛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回家,她翻起旧账,“我们不是答应过竹内,要去喝一杯吗?” 确有此事,比起以后单独前往兑现承诺,倒不如现在和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好,那我也——” “好耶!” “那我们就出发。” “我要干十杯!” 话没说完,唯三的女生们就勾搭在一起,吵闹着向西奔去。 “走,”竹内进拍了拍我的肩膀,憋着笑继续说,“我请客。” 第38章 喝醉? “草介,我带朋友来了。”竹内进一走进酒就喊道。 我站在他身后探头,看到台里正擦拭着玻璃器皿的男人抬起头。 偏长的棕发被随意的扎起小辫,耳边缀着紫色的钻石耳钉,黑衬衣挽着袖口,头顶的灯光在昏暗的酒中太过刺眼,随着他站起,五官模糊看不真切。 “这是我舅舅,佐藤草介。”竹内进向我们介绍。 “你们好。”走近距离,有着年轻脸庞的竹内进舅舅向我们致意。 自我介绍和社交辞令暂且不提,总之在接受了对方热烈的欢迎后,我们总算可以找位置坐下了。 这是首次以顾客的身份坐在酒,我们四人还是有些拘谨,除去好奇的左顾右盼的弥生和凌里凛,我和神河只会假装沉浸在舒缓的音乐声中。 “看起来还要等一会,”凌里凛拉着弥生站起来,“我和弥生去对面买点东西,给大家带奶香片回来。” “上次我和龙一一起尝了尝,超好吃。”黑发少女朝我笑了笑,单方面告知后就走出酒。 “她们去干什么去了?”等我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少女们穿过街道时,竹内进把五颜六色的不明液体摆在我们面前。 “去对面买面包,”我端起在自己面前的一杯,摇晃着惊叹道,“你做了什么才能变成这样的颜色?” “这我可要好好给你介绍介绍。”这个提问显然极大的愉悦了竹内进,他把最后一杯粉色的递给我对面的神河后,坐在我身旁。 “阿进,”没等他得意的开口,柜台上的舅舅就朝他招手,“我去后面找个东西,你替我一会。” “知道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工作,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走过去。 无人打扰,我小心翼翼的抬手,让杯中的少许液体进入口腔,微凉的甜味混着气泡翻滚于舌尖,滑下喉咙后,唇齿间竟微微发涩。 好奇怪,无法形容的口感,再来一口。 第二口后我仍无法评价,虽然总体味道不错,但还是一会再喝。 我放下杯子,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另一个杯子。 视线上移,空杯的主人神河夏花紧紧的瞪着我,但完全看不出恶狠狠的样子,反而感觉像是炸毛的猫咪。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啊?我——”注视着我的神河反而是被吓到的一方,她瞬间从绷紧的状态脱离出来,变成了惊慌失措的版本。 “没什么,”她低着头避开我的视线,“不,我、我有话说。” 在少女否定自己的回答后,过了好一会才再度抬头面向我。 “入江,我有些话想告诉你,”她移动身体,向我靠近一些,“我一直想告诉你,特别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知道。” 在这个远离众人视线的小小空间,昏暗中,伴着音乐我只能看到她亮的惊人的蓝色眼睛,而从她杯中四散开桃子甜腻的味道把我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竹内进说从一个人的眼睛中能读懂对方对自己的看法,我近距离的观察后,只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其实,今天这是我第一次,”少女犹豫着,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人。” “啊?”这下轮到我傻眼了。 “是真的,入江,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那种暴力的女生,”神河着急的辩解,脸憋的通红,“我当时太生气了,所以就。” “一开始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但开了头后就被气的冲昏头,我平时绝不会这样做的。你、你干脆忘记今天的事情,假装没有,不,你就是没有看到我动手。” 我现在开始怀疑神河一口气喝完的不是桃子饮料里加了酒,一开始还努力向我解释的少女,现在用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恳请我忘记放学后的事情。 我一直想找到间隙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奈何对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必须要全神贯注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你放学后直接就去参加欢送会了,或者在我动手的时候你正巧闭眼……” 太离谱了,闭着眼我也能靠耳朵听出来扇巴掌的声音,难道还要我选择性耳聋吗?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这就搜索催眠app,这样你就能忘记了。” 眼看事态逐渐向奇怪的地方发展,我必须要出手了。 “神河,你冷静一下。”握住对方的手腕,我制止她继续点开手机的动作。 “不需要这样,我理解你的意思,”焦躁的气息缓慢从她身上褪去,“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并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相反,我觉得今天的你既勇敢又帅气,”神河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正如我从一开始就相信着你,现在你也要相信我说的话。” “我一直相信入江你。”大概率是我的错觉,握住神河手腕的那只手感受到了从少女的皮肤传来滚烫的热意。 “还有一点,你以后不要太看重别人对你的看法。”我收回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当然不会了,我没有闲工夫去听无关紧要的人是如何评价我的,无论是学校还是其他地方。”神河扬起嘴角,骄傲的和我分享。 “但龙一君你除外,因为你是……”在那个称呼方式再度降临的同时,凌里凛和竹内进一并出现。 巨大的纸袋被置于我和神河之间,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把神河本就微弱的后半句深埋于过去。 在此之后,我听着凌里凛和竹内进二人交替着谈论着“面包,面包!”“调酒,调酒!”之类的话题,缓慢的吞咽下最后一滴饮料。 袋子中的面包不断减少,直到最后一个被拿出来,纸袋也随之移开后,神河夏花已经变回完美的那个她。 虽然好奇那最后半句的内容,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遂把此事埋于心底。 “你没给神河那杯加酒?”分别的时候,我走在最后,折回去询问竹内进。 “当然没有,”他说,“但说不定一杯饮料也会让人喝醉。” “或者说是人。” 第39章 happy end 前半句是我想得到的答案,后来的话只当他故弄玄虚并未放在心上。 告别竹内进,我们四人穿行于街道,已经眼熟的商店和面包的香气,再加上那杯饮料留下的苦涩,这些伴着于天台相遇的神河,一并被封存在过去。 从一开始的事不关己到按下怀表,时间回溯后迎来happy end真是太好了。 “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机会吃到了。”走在我身边的凌里凛垂头丧气道。 “为什么?那家店要闭店了?”我接过她递给我的奶香片。 “不不不,当然不会,那家店离我们太远了,每天走过去再回家就太晚了。” “但是我又无法放弃这么美味的面包,”少女举起被吃的只剩半个的面包,“真羡慕竹内啊,就在对面,走两步就能买到。” “要不我问问他附近还有没有兼职。”说到这里,她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不行。”我迅速的按下反对键。 “为什么?难道是龙一你舍不得我,我要是去兼职就没有人陪你回家了?”对方来了兴趣,笑的极其嚣张。 当然不是。 “你要是在附近找到工作,每天回家岂不是更晚。”一个女高中生独自回家,路上碰到危险难道要用面包防身吗? “好,的确是这样。”凌里凛听出了我的话外音,泄气般回答道,连声音都浸润了失落的情绪。 我不愿接下来的路都要陪着这位低气压少女,只好绞尽脑汁的搜刮着她能感兴趣的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 “上次你说的电视剧剧情进行到哪一步了。”想到这两天她曾提到过的毫无逻辑的电视剧,虽然我并不感兴趣,但凛她看起来挺在意。 “啊?哪个?”终于肯抬头了。 “主角最好的朋友是大反派,把主角拖到厕所里打的那部。”从我嘴里亲口说出自己都感觉残忍。 “那个啊,”看起来又恢复了些元气,凌里凛清了清嗓,走在我前方,“接下来是主角没有撑到毕业,转学了。” “什么?”这是黑暗类型的校园剧吗?结局也太沉重了。 “主角的朋友就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不知道,不过大概率没有,主角太懦弱了只会逃避。”凌里凛回答,声音和夜风一样冷。 “主角她遇人不淑啊,”我感叹道,“或者她坚强起来,反抗这一切。” “她身边只有那一个朋友,没有人和她站在一起。” “她和夏花不一样,夏花她有你把她拉回来。” “那是巧合不是吗?无论是谁站上了天台,我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毕竟我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我,只把对方拉下来是远远不够的。 “是的哦,那天我就被你拽下来了。” “所以说以后别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翻出去只是为了捡东西,那份恐惧至今还刻在我的心底。 “当然不会了,毕竟有龙一你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一定会拉住我。” “对了,其实结局是happy end ,”沉默片刻后她突然对我说,“转学之后,她遇到了真正的,会相信她的好朋友,于是他们就开心的生活在一起了。” “我喜欢这样的结局。” “我也是。” “亚纪,不可以说。” “这怎么了都是朋友嘛。” 等红灯的时候,走在前方的弥生和神河突然笑着吵闹起来,而在我身旁的凌里凛自然被吸引:“欸,是什么好玩的?我也要听。” 弥生灵巧的赶在神河抓住她前跑开,躲在我身后探头。 金发少女无奈又生气的瞪着亚纪,最终还是跺了下脚,背过身去。 “是什么?亚纪。” “是关于夏花的了,”她拉着凌里凛,小声的在我们中间继续说,“我们刚刚说到夏花奇怪的习惯。”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她总会在手机聊天结尾加上标点符号。”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这有什么好说的?”的确,我们一开始就发现了,这只能说是个人习惯,并不值得特意说出来。 “那你知道夏花她为什么会这样吗?”弥生反问道,少女摇头。 “我原来曾经问过夏花,她说是小学时一位家教老师告诉她的,‘一句话必须以标点作为结尾才算是一句话’,然后夏花她就在所有的句子后面,甚至是手机聊天。”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刚才我才知道,那位老师还告诉她另一件事,‘面对重要之人不必吝啬话语’。” “她一说出来我就想到了,每年从夏花那里收到的新年贺卡,密密麻麻的写了两张,里面有时候还会额外夹着一封信——” “你给我过来,亚纪。”绿灯亮起,神河突然折身,一把捂住弥生的嘴,半拉半拽着走上斑马线。 从背后看去,她的耳朵红的要滴血了。 “我认为她是在向我们炫耀,”凌里凛气鼓鼓的分析,“听完只会羡慕被夏花这样对待的亚纪嘛。” “那位老师说的好浪漫啊,如果对着重要的人说一句真心话就等价于送对方一朵玫瑰花的话,那么,一次性把爱和感谢全部说出口,长长的一大段的话,不就是一大捧玫瑰花吗?” “没有人收到这些不会被打动的。” 当然,在那个夜晚的校门前,去而复返的少女讲出的大段文字,即使不能想起全部,隐藏在其中的心意我却是真真切切的收到了。 “没错。”我表示赞同。 “凛,过来分面包。”在我们要分道扬镳的公园路口,弥生把凌里凛从我身边喊走。在买面包时她们把自己要带回家的放在了一起。 我站在一棵盛放的樱花树下,路灯打在樱花间,一阵风吹过,粉色花瓣落在斑驳变换着影子的地面上。 而就在黑发少女跑过去后,神河悄悄的走到我身侧。 她向我最后一次谈起过去。 “龙一君,”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虽然已经重复很多次了,但是我还要说谢谢你。” “我并没有干什么,这都是你自己决定并去做的。”纵观整件事,除了开头我出场片刻,其余时间只是跟随着众人罢了。 “不,如果当初不是你拉住我,一遍遍重复着会相信着我,在我之后每个绝望的时刻陪在我身边帮助我……”我真有做这么多吗?听着神河的描述,我无法把她口中的我和只说了几句话,回复几条消息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总之,你陪我到今天这件事彻底了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天台对我说过的话的。” “你,还有凛,我以后会给你们寄贺年卡的,”她笑着对我比划着一个大到夸张的长方形,“对龙一君你不必吝啬话语,这是老师教给我的哦。” “期待明天能够见到你,龙一君。” 说完,少女转身离去,走在樱花树下的少女身影和第一个夜晚的她重叠在一起。 那时我和凌里凛小心翼翼的陪在她身边穿过夜晚的校园,保护着她那颗几近要破碎的心,如今,即使没有我们,她独自一人也能坚强的走向未来。 第1章 一万分 “太过容易交付真心。”我经常被亚纪如此埋怨。 信奉人性本善也好,没有防人之心缺乏常识也罢,从小到大我总是擅自给初次见面的人打出满分一百的印象分。 这种听来幼稚又不切实际的习惯源自我小学时期的家教老师,在学习结束后,她总是会讲起有关于爱的故事。那些动人的故事,真挚的情感,关于友情亲情爱情的种种,当时的我懵懵懂懂,非常羡慕起在结局获得幸福的主角,所以只记住了如何用真心换取真心。 用全部的善意去对待他人,就会收获等量的爱。 当然,我所遵循的为人处世之道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正因如此,我的视线无法穿过那一张张看似友善的皮囊。 对于人的本性,我缺乏戒心且不易察觉。 做为站在我最近位置的亲友,亚纪在看人这方面比我有经验的多。 “夏花,那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就是不怀好意。” “喂,喂,昨天才刚认识,今天就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吗?” “哈,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个才接近夏花的……” 到最后,亚纪角色定位稍稍向保镖倾斜。 正因为有家人和亚纪这样的朋友存在,即使那些恶意露出獠牙,也会在伤害到我之前被驱散开来。 “如果在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吃大亏的。”杂志社的编辑曾这样告诫我。 我懂得这个道理,同时也清楚习惯并不是这么容易舍去的,不过我已经用百分百的真心待人收获了友情和亲情,深爱着我的父母和重要的亚纪与由佳。 太贪心可不好,有他们陪着我就足够了。 我自以为已经如同幼时老师所讲那般,用真心赢得了珍贵的感情,所以我在步入高中后总会摆出一副成熟的姿态——“我可不是这么好骗的”用这样的伪装拒绝了大部分人。 沉溺于自己打造的乌托邦中,学校有好友相伴,空闲时间去追求梦想,每一天充实又幸福。 直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那些未曾经历的恶意,隐藏在手机背后的血盆大口猛地把我吞下。 手指控制不住的向下滑动,字词间的羞辱与谩骂不断冲击着我的理智。 等到我僵硬的从网络中暂时抽身时,心中引以为傲的那份固执轰然倒塌。 蒙着头大哭了一场,面对这份苦楚我无能为力无法自救的我只能求助于他人。 母亲本就不太赞同我从事模特行业,如果把有关帖子的事告诉给她,即使圆满解决,但必定会拿此事勒令我放弃这条路。 亚纪马上就要参加一年一次的田径大赛,我并不想在关键时刻让她分心。 短暂的抉择之后,我最终拨通了由佳的电话,约定好见面时间后我擦干了眼泪,尽情哭诉之后再商量解决办法,奔赴约定的路上我如此计划。 “这难道不是真的吗?”她坐在我的对面 ,陌生的说出冰冷的话语。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看向由佳,一定是我听错了,我安慰自己。 “我说,”她轻蔑的滑动着评论,嘲弄的低语直挺挺的插进我的胸膛,“证据都摆在这里了,还有这么多的人都赞同帖子的观点,夏花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 她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梦夏由佳吗? “承认,夏花,”最好的朋友起身瞥了我一眼,“不是我不想相信你,但在这样的事实前,任何的解释都没有用。” 没有用吗?我孤零零的坐在餐厅,不停的刷新帖子,来回读着所有的评论。 没有人会相信我吗?即使只有照片是真的,这套说辞甚至连亲友都无法信服吗? 解释也是徒劳吗?由佳现在已经站在了我的对面,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亚纪,她是否也会离我而去? 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涌出,四周人们的交谈声在我听来都是议论我的窃窃私语。 我低着头,赶在崩溃前逃离了餐厅。 不要,我不想失去其他人了,在空无一人的公园,我躲在滑梯下想到了逃避的办法。 会过去的,只是网上的谣言而已,过几天大家就会被其他的话题吸引过去,到那时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我如此笃定着,最终在成倍增加的信息轰炸中,被等量于十六年幸福的恶意推到了天台。 经历了数日的折磨,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思考能力似乎也被抹去大半,坚持不下去了,我太软弱了。 所以,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大家就会相信我,然后就真相大白了对吗? 我偏执的这样认为,正如我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才把自己自小学起坚信的行为准则推翻。 从零开始,无论是待人还是来生。 然后,入江龙一出现了。 最狼狈的样子被这个陌生人看到了,糟糕的初遇后紧跟着糟糕的对话。 和活泼可爱的凛不同,入江他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防备着我的样子让我对他的印象不佳,再加上从他口中听来的威胁似的话语。 你是零分,入江龙一。 到后来,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的伤口揭开,展示给这位多管闲事的零分陌生人。 【这并不是能轻易挺过去的事情】 【你应该为支撑你到此时的坚强感到骄傲】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由我来帮助你】 无数次回忆起那晚的时候,除去凛紧握着我的手,就是这留住我的三句话。 一百分,我委屈的望着眼前的入江,我想听到的就是这些,如果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等到我们走到学校大门时,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加到一百分的入江和一开始就是一百满分的凛和我道别。 我没走几步想起要道谢,凛跑的飞快,我喊住的只有入江。 要说什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谢谢你陪我到现在? 抬起头,路灯打在少年的侧脸,我想起他在天台上握住我的手腕,斩钉截铁的说出那些一步步把我拖出绝望的话。 【面对重要之人不必吝啬话语】 入江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把心中所想全部抛给了他。 已经记不起具体说了什么,只是在转身跑开前瞥见了对方稍显震惊的表情。 有点可爱,加十分。 当晚,再次收到照片的我强忍着泪水找到了入江。 安慰之后又对我明天找亚纪坦白的计划表示支持,结束聊天之后,我躺在床上感受到久违的心安。 入江很可靠,加五十分。 第二天,在忐忑之中确定了亚纪的信任我的态度后,开始向入江和凛介绍亚纪。 和亚纪初次见面的入江有些不自在,第一次见这样的他,加二十分。 放学后愿意陪着我去酒的入江,加十分。 小心翼翼吃冰淇淋的入江,加十分。 和我一起等待的入江,加十分。 今天看了到入江,加十分。 是入江,加十分。 实验课坐在了入江的前排,在走廊上与入江碰面了,竹内同学和他在一起吃午餐…… 入江自始至终都站在我身边,重复着会相信我帮助我的话语,在加分的途中,我的心也逐渐坚强。 坚强到,当点开视频文件后,看到由佳熟悉的身影也只是呼吸一滞。 果然是她,其实在我走下天台,冷静下来后,手中就已经握住了答案。 比起追寻真相,我更惧怕直面那份从开始就腐烂的友情。 但好在,我不是一个人。 直到敲打键盘时,泪水才悄无声息的落下,已经不会再被伤害第二次了,毕竟我记得入江说过的话,他始终相信着我。 这就足够了。 事情的解决并不如开始那般声势浩大,但我也不是肯善罢甘休的性格。 所以,当我用手机录下梦夏由佳自曝后,剩下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那一脚非常解气,离开教室后的大哭也格外痛快。在毁了梦夏由佳的欢送会后,我们几人走出餐厅,站在马路上放声大笑。 龙一君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加一百分。 “所以说,不要再和那个人联系了,隔着屏幕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亚纪叹着气把手机递还给我,“夏花你怎么现在还没有多少长进啊。” “毕竟是在工作的场合交换的联系方式,我想着前辈能给我一些工作上的帮助……”我们并排走在放学路上,交流着最近遇到的职场前辈。 “帮助我是一点也没看到,聊天记录全是莫名其妙的话,”在等红灯的间隙,亚纪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我,“以后我要是不在你旁边,千万不要被奇怪的男生骗走啊。” “如果真碰到喜欢的人,最好先让我帮你把把关,我看人很准的,这样我还能放心一点……” “龙一君怎么样?”我脱口而出。 “入江?他没问题——等等?你说什么?”在亚纪准备伸手拦下我的时刻,绿灯亮了,我飞快的迈上了斑马线。 “你是这样称呼他的吗?”好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夏花你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样吗?” 没错,正是如此,等到一万分的那一天,我要亲口把这份感情传递给他。 第1章 解散?然后于运动社团重逢? “所以说,龙一,带我去你的社团好不好。”某一天的放学后,凌里凛把我堵在教室门口。 据她自己所说,她已经参观了几乎所有的社团,还是没找到让她满意的。 “我的要求明明只有一个,在不强制出席的前提下进行的社团活动内容是悠闲的吃甜点。” 什么大小姐要求,真的会有这样的社团吗? “班主任说明天必须要交上社团申请,但我实在找不到,”少女摇晃着手中仅填上姓名的申请表,“要是今天决定不了,我说不定就要被强制加入运动社团了。” “读者协会是无法和甜品联系到一起的。” “至少他满足不强制出席这一条了,亚纪参加的田径社自然不必多说,夏花她每个星期还要去一次服装设计部呢。”凌里凛掰着手指给我举例子。 “而据我观察,龙一你每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放学就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回家部成员。” “那我现在就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你要和我去吗?”凌里凛说这么多倒是提醒了我,距离开学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差不多该去社团露个面了。 “当然了。” 走下楼梯,穿过大半个校园来到了社团楼,带着凌里凛爬到顶层后,对方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走过来也太累了。”扶着墙的少女对我抱怨道。 “一般般。”小腿微微发酸,我调整呼吸,按下将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淡定的评价道。 这是我不常来社团的第二个原因。 等凌里凛恢复些力气,我们站在了目标社团门前。 用胶带固定于门板上的白纸,工整的写着“读者协会”,隔着门板,隐约能听到屋内的声音。 我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邪道,简直是恶魔行为!”三分之二个教室大的房间中,比起画面,先传入大脑中的是男人的怒吼。 “要我说社长你才是,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干好吗?”巨大的桌子被置于房间中央,在靠窗的一侧懒洋洋的坐着一位橙发少女,她低头翻动书页,完全没把对面拍桌而起的男人放在眼中。 “早穗,加藤前辈,你们冷静一点。”背对着我们的最后一人焦急的阻止这场争论,我们只能看到她垂至腰间的深紫色麻花辫。 “霜月,你不必劝我,我今天必须要和高梨——”剩下的话卡在喉咙,在加藤转过头来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我和凌里凛。 “入江!”他叫出了我的名字,霜月莓和正埋头于书中的高梨闻声也转过身来。 “入江君。” “是入江啊。” 此时我的到来还未引起多么热烈的反应,直到凌里凛从我身后走出。 “大家好,我是来社团参观的凌里凛。”少女向众人说明来意,或许对刚才的场景心有余悸,她紧挨着我站立。 “啊?”我们的社长加藤前辈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颤抖着和其余二人交换眼神。 “你好,我是高二a班的霜月莓。”紫发的霜月率先反应过来,她腾一下站起身,拉开身旁的空椅子,脸上挂着过分热情的笑容。 “我也是高二a班的高梨早穗,很高兴见到你,凌里凛。”收到讯号的橙发少女有样学样的说道。 “加藤海斗,高三a班,是读者协会的社长,”加藤局促的面对着我们,有些不好意思,“欢迎你来参观。” 嘛,其实大家都是和善的社团成员,希望能把这些话传达给凌里凛。 “社团活动是什么呢?”坐在霜月一侧的黑发少女好奇的打量着紧靠着墙边的巨大书柜,除了窗户的那一侧,其余都被书籍占领了。 “读书。”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我坐在近藤前辈身旁点头同意。 “只有读书吗?”这显然和少女甜点脑袋扯不上关系。 “当然。” “不是。” 相反的回答源自互相怒视着的加藤和高梨。 战争一触即发。 “加藤前辈,您还是那么死板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要再固执下去吗?” “这违背我们社团成立的初衷,我坚决不让步。” “那你就等着最后被废社,毕业的时候别忘把这些书一起带走。” “……”二人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丝毫没有顾及凌里凛,你来我往吵的热火朝天。 “怎么回事。”我不着痕迹的向外挪动板凳,好离加藤远一些。 “唉,入江君,你没来的这段时间天天如此。”唯一的知情人霜月莓向我大倒苦水。 “事情的源头就是我们要被废部了。”她一脸平静的抛出消息炸弹。 “为什么?”我强压下震惊继续询问,是学校终于发现我们社团本质和图书馆相同了吗?还是所有人只知道摸鱼被人赃并获? “是我们社团成员不够。” “我们一直不都是四个人吗?”从高一入社开始,只有我们四人出入这里,或者说是我们四人之一要退社了? “你不知道吗,入江君,”对方不可思议的望着我,“只有五个人社团才能一直进行下去,我们社团一直是五个人。” “我第一次听说。”这是实话,想起来才会来这里冒个泡的我第一次知晓了第五人的存在。 “是加藤前辈高二的同班同学,白井深月学姐。”白井深月,我在心中默念几遍,完全找不到相关的记忆。 “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也从未见过她,”霜月莓看了一眼仍在争吵的二人,颇为无奈的开口,“据说高二那时为了凑够人数申请这个社团,加藤前辈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去恳求白井深月。” “当时整个高二只有白井学姐她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因为她个人原因,老师也默许了她不参加社团。” “加藤前辈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对方只挂个名字,不必参加活动,但升入高三,白井学姐她休学了。” “现在真成我们四人了。”霜月莓总结道。 “加藤前辈升入高三后没和白井学姐分到一个班,我们也是这两天才被顾问老师告知这个消息。” “所以,在高一已经全部加入社团的现在,只有效仿加藤前辈,从高二生中寻找没加入社团的人选了。” “不这样做,过几天大家就要在运动社团碰面了。” 讲完这些,她盯着一旁天真无辜的凌里凛,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第2章 读者甜品音乐协会 我察觉出霜月的意图,没忍心告诉她我们的社团满足不了对方的要求。 “那边的两位就是因为这个吵起来的?”刚走进门时听到的“邪道”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半是,现在主要是在争论是否要多加些社团活动。” “增加?”这间屋子里除了人就是书,我想不出读书以外的活动。 “对,必须要做出改变。”高梨早穗在和加藤唇枪舌战的同时,耳朵也监听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她伸出一只手,隔空闭上了加藤的嘴,转身插入到我们的谈话中。 “我们读者协会一直以来干着和图书馆一样的事情,导致今年高一新生没有一人入部,”她随手拿起一本书,轻轻拍打着桌面,“所以我认为必须要在不脱离本质的基础上创新。” “我的提议是:读书x音乐。” “我不同意!”我们的加藤社长听到这句话后,紧跟着发表了反对意见。 “加藤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考虑你自己吗?社长大人,我坐在你对面一年了,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全神贯注好吗?” “我来的时候你在看书,我走的时候你还在看书,社团记录上每一天都是读书读书,”橙发少女的话中夹杂着个人恩怨,“前辈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学生会会批准你的社团创建申请。” 我也想不明白,可以借书,不强制出席,社团活动就是读书,甚至日常交流也极度精简,这不就是图书馆。 “学生会长是我的发小。”良久,加藤略带羞愧的给出了答案,“除了部员人数,其他的都能找他搞定。” 啊,是人情社会。我们四个恍然大悟。 “那那那现在找不到第五个人,”对方真诚的回答扰乱了高梨的阵脚,她的硬气指数下降一半,“最后不还是要废部。” “我也没想到白井她会休学啊。”红发男人为难的扶额。 “现在听我的话,整点新花样,然后再去游说新生,说不定能拉到新人。” “读书x音乐?放着音乐读书?邪道,这就是在亵渎读书这件事。” “你懂什么,听着不同的音乐读同一本书能体会到不同的感受,只有加藤你这个单细胞才认为这会让自己分心。” “我好歹是你的前辈,讲话要注意——”被高梨毫不留情的话狠狠的伤害,加藤试图搬出前后辈的身份来压制对方。 “不要,等你毕业那天我说不定会大发慈悲的喊你一声前辈。”对方不领情并抛出二次暴击。 “好了好了,凌里凛还在这里看着呢,”眼看又变成了无休止的人身攻击,霜月出手控制住了局面。 “你们争了这么多天也没个结果,不如听听别人的意见,”她伸手把高梨拉回椅子,把矛头指向了处于看好戏状态的我,“入江君,你是怎么想的?” 众人同时噤声,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我,好似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在我准备开口时,窗外的风翻动着敞开的书页。 在沙沙的声音结束后,我斟酌着开口;“我的意见无关紧要,说这么多最终还是为了吸引新成员入部。” “我建议听一听凌里凛的想法。”就像幼时常玩的丢球游戏,我把这块烫手山芋传给了斜对面的黑发少女。 霜月莓闻言对我报以赞许的眼神,她把视线对准社团无所属的高二女孩:“既然入江君都这么说了,我也想知道凌里凛的建议?” “什么建议?”节奏过快,以至于她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此时的凌里凛破绽百出,如同被猛兽锁定的弱小白兔。 “我们社团做出什么改变才能吸引到新成员加入?”霜月缓慢露出獠牙,“也不必想这么麻烦,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就可以。” “嗯……”凌里凛没有察觉对方的真实意图,乖乖的步入了陷阱,“按照高梨同学的思路去想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对其他人有没有用,但肯定能吸引住我的建议。” “是什么?”上钩了,霜月极力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自然的继续追问。 “读书x甜点。”凌里凛在众人期待中,击破了所有人的平静。 “好,凌里凛你很懂嘛。”高梨冲对方眨眼,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而坐在他对面的加藤脸憋的通红,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桌下握紧拳头。 他已经意识到,说出“读书x甜点”的凌里凛是最后的希望,无论对方提出多么离谱的要求自己也要硬着头皮接受。 “是很好的建议呢。”看不透霜月对此的真实想法,但她做不出除了赞同外的其他反应。 “加藤社长您意下如何?”饱含敬语并夹杂着威胁,加藤海斗别无选择。 “我同意了。”悲壮的姿态像是要去赴死。 “欸?真的吗?”半开玩笑说出的话却被大家郑重其事的对待,她诧异的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我。 “龙一,你也同意了?” “我觉得挺有趣的,可以尝试。”对不住了,加藤前辈,我尽力不让自己去注意到身旁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男生,在我说出这句话和,那份哀伤甚至要化为实体。 “你喜欢读书吗?”他抿着嘴问道,眼里还存有一丝希望的火苗。 “喜欢。”少女清脆的回答。 “很好,那么请你加入读者协会。”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话的掷地有声。 社团的未来被寄托于凌里凛的身上。 她会怎么回答,是礼貌的拒绝解释自己并无此意,还是果断的拒绝表示心有所属,或者是被我们过于直接的邀请吓到夺门而出……短短几秒,众人心中闪过无数种结果。 我还是希望对方能留下来,毕竟如此自由的社团实属难得,我也不想被废部后加入什么运动社团挥洒汗水享受青春。 所以,凌里凛,请务必要同意。 众人紧张的注视着少女,她则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像是在玩对视的游戏。 我搞不清对方的意图,很快败下阵来把视线移向一边。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看起来满不在乎的做了决定:“我加入。” 第3章 并没有休息的休息日 “真的吗?”答应的太过干脆,高梨激动的追问道。 “当然啦。” “谢谢,谢谢你,凌里凛。”橙发少女语无伦次,霜月莓彻底放下心来,也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少女们总是会热烈又迅速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坐在我面前的三位正是如此。 “也就是说,”在少女们开始改变彼此的称呼时,加藤忧心仲仲的问道,“我们以后要在音乐声中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读书了?” “不,我当然会带耳机,”高梨反驳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带着音响播摇滚?” “我一般不会发出声音,”凌里凛看向加藤,“但其实也不会每天会吃甜点了。” “你们不早说。”我们的社长捂着胸口瘫倒在椅子上,对社团未来的担忧荡然无存。 余下的时间在闲聊中度过,加藤前辈并不在意我们是否进行社团活动,相反,解决了废部危机的他一直向凌里凛推荐自己的喜欢的书,找来了高梨不少白眼。 “那我明天一早就把申请表交上。”社团活动室的门再次开启,凌里凛走了出来。 而我和她一同回家,朝众人挥手。刚才聊天中,大家已经知晓了我和凌里凛是青梅竹马,对于我和她一起回家也没有多说什么。 “明天见!”少女已经和大家混熟了,“早穗,莓,我明天会给你们带甜点的。”看样子加藤还不是其中之一。 “龙一你是怎么加入社团的?”走过漫长的楼梯,我们终于踩在土壤之上。 “我平时也挺喜欢读书。”此乃善意的谎言,高一入学那会我迟迟做不出选择,和凌里凛一样也被叫到办公室里下了最后通牒,但就在我拿着空白的申请表准备回教室时,早就蹲守在办公室附近的加藤前辈抓个正着,最后在对方声泪俱下中加入了读者协会。 我不能把这近似于坑蒙拐骗的过程全盘托出,这是为了维护在凌里凛心中近藤社长岌岌可危的形象。 不过自己本身就对读书有些兴趣,社团管制也自由,现在想来也是最好的选择。 “哦,是这样啊,那你喜欢哪本书?能给我推荐一些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加藤前辈推荐听着就很晦涩难懂,我也没有记住书名。” 确实如此,加藤海斗深爱着哲学与逻辑,他的书即使在社团活动室中也是单独摆放着的,但如果他知道自己讲了这么多全是白费口舌,怕不是又要开始进入忧郁了。 “好,我有一本推荐的,但是放在家里了,今天我回去找一找。” “不着急,明天星期五,下个星期借给我也不迟,”说到这里,凌里凛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周六你和惠阿姨有计划吗?” “没听她说过,怎么了?”对方的话锋一转让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不是说过要和夏花一起去你家玩吗?” “当时你还同意了。”是的,我想起来了,并且她口中的惠阿姨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还有草莓挞是,”我补充道,凌里凛的甜品脑袋只会想到这些,“我今天回家就告诉我妈,要是当天没什么事情你就可以来了。” “好耶。”少女欢呼雀跃。 “真的吗?当然欢迎凛了,”在我回家转达对方的意愿后,母亲如预料中高兴的答应下来,“星期六是吗?我明天就去采购,一定要让凛她们吃个够。” 母亲打开冰箱,对着里面念念有词,甚至还让我给她来纸笔,准备列出购物清单。看着她摩拳擦掌的样子,我本想劝阻的话也咽了回去。 我对甜点兴趣不高,母亲的一手好厨艺憋了好多年,如今总算可以大展身手了。 我拿了罐饮料,转身回到房间翻找起书柜来。 要找出借给凌里凛的书,手指在籍背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本稍显破旧的蓝色书籍上。 《离群之鲸》,书的名字映入眼帘,和这本书有关的记忆也随之苏醒。 这并不是市面上发行的书籍,而是我曾在初中时曾喜欢的一本网络小说。 当时的我近乎痴迷的迷恋这个故事,每天都要点开好几次手机查看有没有更新,后来父亲把这本书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并贴心的把连载封面用作封皮送给了我。 收到这份礼物的我欣喜若狂,但第二天作者就断更了,从此再无更新。 时间流逝中,我逐渐把这份遗憾埋藏于心底,而今天在书柜的一角与它重逢,我忍不住把他抽出,重新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的故事称不上别具一格,只不过是身为孤儿的主角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赢得大家的尊重和爱的故事,但故事在作者的笔下足够温馨动人,并且拥有能够安慰人心的力量,陪伴着我度过了躁动的青春期。 如今我重读此书,故事依旧触动人心,翻到最后一页的未完待续也足够令我惋惜。 最后,我还是选了另一本书塞进书包,准备第二天交给凌里凛。 周五放学后,我和凌里凛一起走去社团,路上我把书交给了她,顺便转达了母亲很期待明天之类的话。 “那我和夏花明天下午就登门拜访。”她没有忘记我家的地址,指路之类的废话自然不必多说。 晚上回家后,母亲从堆成小山一样的食材后探出头来,略带歉意的对我解释:“今天大减价,一不小心买多了。” 我颇为头疼的打量着若干零食饮料,若干鸡猪牛肉,还有三盒苹果两大袋橙子三个哈密瓜和1、2、3、4……10盒草莓! “妈,你要做多少草莓挞。”我诚实的提问。 “五个?” “五个草莓挞最多用几盒草莓?” “三盒。”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母亲悔不当初。 “我们可以让凛他们带回去一些。” “一人一个哈密瓜就没办法拿其他东西了。” “那怎么办,”母亲捂住脸,承受着冲动消费带来的痛苦,“即使给邻居分一些也吃不完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猛地站起来,一扫脸上的阴霾,大步走到我面前,“龙一,今天我和爸爸通电话的时候听他说,爷爷奶奶从新年以后就没再见过龙一你,他们很想念你哦。” “妈,你想说什么直说。” “明天招待过凛之后,你带着这些水果去看望爷爷奶奶。” “要坐两个半小时的车啊妈。”我发出痛苦的哀嚎,并不是不想去,而是实在受不了长途奔波。 “在那里住一晚就可以了,”见我仍不情愿,母亲故作严厉的继续说,“妈妈的话也不听了吗?” “我明天就去。” “这才是好孩子嘛,我的龙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母亲这才开开心心的离去。 第4章 聚会 周六的一大清早,母亲就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做着准备,顺便抽空给我的泡面中加上一个煎蛋。 “谢谢妈妈。”我为加蛋的早餐感动不已,发自内心的感恩母亲。 “不客气,吃完饭来帮忙。”在塞给我一个卖相不佳的橙子后,她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我们用了一整个上午来准备,直到日式甜点和各式蛋糕铺满了餐桌。 “中午吃什么?”拿着裱花袋的母亲装饰着蛋糕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我揉着咕咕作响的肚子问她。 坐在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餐桌旁的我收到了一堆边角料,午餐在我嚼着蛋糕碎屑和草莓屁股中草草了事。 凌里凛怎么还没有来?我的期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叮咚。”一点四十五分,在被勒令换件正式一点的衣服后,我套着卫衣走下来正好听到了门铃声。 母亲慌乱的站起身,向我招手示意,客人终于来了。 “惠阿姨,好久不见!”是母亲开的门,她的手还握在门把上时,凌里凛就冲进来抱住了母亲。 我站在玄关只看到一抹绿色的身影飞扑进来,露出背后稍显局促的神河夏花。 她把金色的长发绑成松散的斜麻花辫垂于胸前,在边缘处绣着复杂花纹的棕色披肩下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格子长裙下是踩着黑色皮鞋的双脚。 她看到了我,对着我笑了笑,耳边点缀着的蓝色花型耳钉和她的眼睛一样美丽。 “阿姨,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神河夏花。”耐心的等到凌里凛与母亲激动劲消退,在她们从拥抱中分开后,神河站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漂亮的女孩子!” 她惊叹出声,向神河伸出手又仿佛想到什么在半空中收回,最后只能不断上下打量着神河,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对,惠阿姨,夏花她现在有在做模特哦。”凌里凛在一旁补充,这番话让母亲对神河的印象又上升不少。 “我是龙一的妈妈,欢迎你们的到来。”说完,母亲左手凌里凛右手神河,带着她们走向了客厅。 完全忽略了全程杵在一旁的我。 “龙一,”凌里凛回头,“门口有我和夏花带来的礼物,麻烦你拿过来咯。” 从未听说客人的礼物要主人去提的道理,我出门一看,地面上熟悉的甜品装满了两个大袋子。 又是蛋糕,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到客厅,正看到母亲从烤箱端出草莓挞:“快来尝一尝,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托盘被放置在餐桌中间的位置,周围满是我们一上午的劳动成果。 “我从小就喜欢吃惠阿姨做的这个。”凌里凛从母亲手中接过切好的一部分,迫不及待的挖了一大勺塞入嘴中,幸福感满溢而出。 当然喜欢吃了,这些草莓我来回洗了五遍。 “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草莓挞了。”神河谢过母亲后也拿到自己那一份,她挑起一部分优雅的张开了嘴,在咀嚼过后给出了如此评价。 的确好吃,我和厨房机干了一样的活,手腕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相谈甚欢的她们围坐在餐桌,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们才是一家人,没人在意到现在都没吃上正经东西的我。 肚子咕噜作响附和着我,我不禁悲从心来。 “入江,来这里。”神河从谈话中暂时抽身,转过头叫着我的名字,她拉开身旁的椅子,示意我坐过来。 此时的她在我眼中有圣光笼罩,我一边在心中赞美她人美心善,一边大步走过去。 待我落座,准备放开手填满胃里的空缺时,一块热气腾腾的草莓挞随着盘子被推到我眼前。 是同样没有忘记我存在的黑发少女。 凌里凛收回手后,又把叉子递给了我,当完美的草莓和奶油甜香在嘴中炸开时,我心中最感激的便是这两位好朋友了。 下午茶时间和我的用餐同时结束,在我们帮母亲收拾好一切后,本该继续以母亲为中心的女子谈话被对方拒绝。 “你们年轻人一起玩。”这么说着的她把我们推上楼。 “所以,我们要干什么?”安静的二楼走廊,我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对两位少女如此问道。 “参观房间?”“叠扑克。”常见的答案和奇怪的回答同时响起。 我最终还是听取了神河的建议,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我该说欢迎光临吗?” “这倒不用。”神河笑道,她拢了拢头发,第一个走了进去。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小学呢。”凌里凛跟在身后好奇的打量着我的房间。 在她们二人进入后,我关上了房门,二楼又恢复了宁静。 进入后,我像是房产中介,在一边看着她们四处张望,回答着她们的问题。 不过房间本身就是极致的普通和精简,随处可见的床、书桌、书柜和电脑桌,这些黑白灰家具构成了我这个随处可见的男生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整整齐齐不是洁癖而是习惯使然,没有杂乱,没有异味,敞开的窗台摆放的唯一一盆植物是仅有的鲜艳色彩。 这实在找不到特别之处,大概率会给出“干净”“简约”之类的评价,我猜想着。 “哇,好漂亮。”“龙一,这是什么,好精致。”就在我出神之际,意料之外的形容词出现在房间中。 我好奇的走上前,一眼就看到神河手中那抹金色。 “这是什么?”金色的怀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细长的表链绕过她洁白的手腕垂向地面,曾经被它逆转过命运的少女此刻正牢牢的握住它。 【你回溯时间去拯救的那位少女,是你的妻子】 看着这一幕,我鬼使神差般的想起了占卜师的话。 “怀表。”拼命制止自己的思维向奇怪的地方发散,我的回答止步于此。 “表盘也好漂亮,”凛里凌掀开表盖,不住的惊叹道,“龙一,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别人送的礼物,”我并不想让二人再追问下去,从一旁的抽屉里掏出uno,“玩这个吗?” 少女们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我稍微会一点,入江你可要让让我。” “好耶龙一,来叠纸牌!” 第5章 海边的巫女小姐 神河的牌技烂的出奇,即使uno并不是需要技巧的纸牌游戏。 “我们换成将棋,我稍微懂一点。”第七次垫底的她如此建议 等到母亲上楼喊我,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我第七次输给神河,与身旁用uno叠起方尖碑的凌里凛。 “你是不是忘记四点半的火车了?”母亲示意我查看时间,我掏出手机,正好四点整。 “不好,我这就走。”打开衣柜,拿出昨晚就收拾好的书包,我如同一阵风飞奔下楼。 “我先走了,神河、凌里凛再见。”从茶几上抓起母亲预备着要我带给爷爷奶奶的水果,我冲二楼大喊。 “再见。” “一路顺风。”等她们反应过来从房间里出来时,听到的就是我关门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母亲应该会替我向她们解释。 紧赶慢赶,我有惊无险的踏上了列车,随着汽笛声响起,载着我和水果们朝爷爷奶奶所在的千鲸镇驶去。 “千鲸镇到了……”广播声中,我背着书包双手提着水果走下火车。 刚才已经和母亲报告平安抵达,我走出车站,按照火车上查询的结果顺利的坐上了经过爷爷奶奶家的公交车。 沿途透过窗户,我看到远方的伫立的一座高山与天际线下的蓝色大海,我幼时曾在此住过一段时间,但关于大海的印象已模糊不清。 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一抹蓝色,但公交车越开越远,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阿龙!”给我开门的是我的奶奶,她没有料到我会突然上门显然吓了一跳,但很快被高兴取代,“亮介,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奶奶难掩激动向屋内大喊,随着木门的撞击声,爷爷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我看看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大惊小怪——阿龙!” 老人矫健的移动到我面前,喊我的声音比奶奶还要响亮:“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们。”我举起手中的水果,真心的说道。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爷爷坐在桌子前埋怨着。 “对啊,还拿这么多水果,我们这什么都不缺,下次可不许带过来了啊,阿龙。”亲昵的喊着我的小名的奶奶把我带来的水果切好端到我面前,叉起一个草莓递给我。 “对啊,我和你奶奶也吃不完这么多。”嘴中塞着草莓,一个削好的苹果被爷爷强硬的递给我。 在满怀爱意的投食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点头答应。 “今天就在这住下,”奶奶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起身,“我去给你铺床。” “我去买点海鲜,阿龙你想吃什么?”已经开始穿外套的老人问我。 “什么都行。”我费力的咽下苹果,说出了自坐下以来的第一句话。 “好嘞。”爷爷答应的爽快,哼着不知名的调调走了出去。 直到晚饭,面对着溢出锅的海鲜,我才意识到爷爷认为的“什么都行”和“什么都要”是同一个意思。 “快吃啊,阿龙。”同样快要溢出的,是我的碗,我摸了摸自己的已经被水果填满大半的肚子,最终还是举起了筷子。 代价就是,直到第二天早饭,饱腹感仍没有消退的迹象。 我躺床上,听着爷爷奶奶在一旁商量水果的未来。 “那就给邻居送这些。” “送完还剩这么多。” “那就给郁美也送一些。” “太远了。” “亮介你骑自行车去不就行了。” “我还着想和阿龙聊天,不能明天去吗?” “明天送过去就不新鲜了。” “不,我实在……” “让我去。”我从被窝里爬出来,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任务,一来一回正好可以消消食,我是这么打算的。 “真的没问题吗,阿龙,”把装满水果的袋子放在车筐里,奶奶仍有些担心的问我,“要不然还是换你爷爷去。” “这能有什么事,我一会就回来。”我拍了拍胸脯,保证快去快回。 “告诉我郁美小姐家在哪里。” “在那里。”顺着爷爷手指着的方向,我看到昨天见到的那座山,在满山的绿色中,能清楚的看到山顶的鲜红的神社,“郁美小姐就是那座神社的主人。” 这座海边小镇比内陆要更接近夏天,山脚处尚且能悠闲的骑行,当行至半山腰,汗水便顺着我起身踩踏板的动作流利的被甩至泊油路,头顶的太阳灼烧着裸漏的皮肤,我听着身下破旧的自行车的哀鸣,叮叮当当挪向山顶。 酸涩的双腿颤抖着立于石阶前,于密林间向下蔓延的台阶是我告别自行车的。 掂起水果,我抹去额头的汗水,确认是通往神社的路无疑后,一头扎入凉爽的树林间,迎面扑来草木与泥土的清香中,似乎夹杂着咸味的风。 越走凉意越盛,驻足休息时,抬头看向路的尽头,只窥见树木间深蓝的背景色。 是天空?我抬脚继续向上,埋头赶路并未多想,大概走过十几个石阶后,耳边忽然传来水的声音。 这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尤为微弱,好奇心驱使我追循着前进,水声也逐渐清晰,响亮,直到我立于石阶尽头的平地之上,才发觉眼前波涛翻滚的深蓝色大海发出震耳的涛声。 这只是一个悬崖上的小平台,没有神社建于此地,我还要向上走,但已经不重要了。 情不自禁的握住栏杆,我站在高台眺望,不必移动视线,我的眼中满是蓝色。 潮水拍打着脚下的礁石,那被击飞的浪花似乎要跃至高山扑到我脸上来。 我尽力的用双眼记下这一切,好替换童年时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模糊的记忆。 没有停留太久,自海而来的风接二连三的吹向我,在打第一个冷颤的时候,我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你是谁?”弯腰拾起地上的水果袋,在未起身时闯入我视线的,便是白袜踩着木屐的一双小脚和垂于脚踝的深红色巫女长裙。 她的声音没有被涛声掩盖,清晰的传入我耳中。 当我把袋子握于手中,意图向对方说明来意时,眼前的便是那位巫女小姐。 上半身白衣的袖口被风填满,系于腰部以上的绯袴勾勒出她高挑纤细的身形,自天空倾泻的阳光洒满全身,让她拥有的一切色彩都异常鲜艳。 背对着栏杆站立的她,随风翻涌的蓝色长发与大海融为一体,白色的发带在其中肆意畅游,灰色的双眸映不出半分颜色,当这双眼睛注视着我时,仿佛被冬日凌冽的海风包裹其中。 她淡然的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丝毫的动作和情绪,仿佛我和世间万物在对方眼中并无区别。 “你是谁?”声音毫无起伏,甚至连疑问也一并舍去了。 我慌慌张张的准备开口回答,四处乱飞的视线却触碰到了对方手中的书籍。 蓝色的封面似曾相识。 第6章 白井深月 巫女小姐察觉到我的视线,把书背于身后,第三次说出那句话:“你是谁?” 前一秒我的注意力还在那本书上,心中想着应该只是颜色相似罢了,毕竟我那本是父亲单独印刷的,世间仅此一本。 现在被第三次质问拉回现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没给出答案。 “入江龙一。”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念出自己的名字,试图以此抵消对方的三次提问。 “入江龙一,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没有停顿,干净利索的再次发问。 “我来给郁美小姐送水果。”这次我仅停留了一瞬就说明了来意,并提起袋子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红色的鸟居立于她身后不远,再向上爬一段距离就能到达此行的终点。 但这位巫女小姐分毫未动,似乎并不满意我的答案。 “是我奶奶让我来给那座神社的主人郁美小姐送这些水果,”我指向山顶的神社,又补充道,“我的奶奶是入江彩。” 详细的说明了来龙去脉,我静待着对方的反应。 “原来是入江女士,”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像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进入了巫女的待客模式,“入江龙一,请随我来。” 在风声与涛声中,少女的声音格外特别,在她第二次读出我的名字后,我终于搞清从刚才开始莫名的心悸从何而来。 是她如清泉流水般的声音,流淌于深山的秘泉落于石的一滴,或是更为奇幻深邃的坠落于深海时鲸鱼的低鸣。 我无法找出更加现实的形容,她的声音在我听来宛如梦中。 回过神来,红白的巫女服已融于密林,我快步跟了上去。 石阶,树林,周围的一切和不久前的景色并无不同,只多出了前方引路的巫女小姐。 林间回荡着木屐与石板撞击声,我和她一直隔着三个台阶的距离。 路程比想象中要更长一些,期间她始终恪守着沉默,在穿过鸟居后,我不得不猜测起对方的年龄来让自己摆脱这过于寂静的氛围。 回想起在平台的初遇,单从外貌判断是和我年龄相近的高中生,但围绕在她身侧平静的气息和谈吐间深入骨髓的冷淡让我不得不为她加上几岁。 对方步伐极稳,行走时身后的蓝色马尾几乎没有摆动,看起来是经过训练的巫女小姐。 二十岁的职业巫女?最终,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们到了,”长长的参道尽头,她转过身面向,同一时刻,神社的全貌在我眼前缓缓铺开,“欢迎来到千鲸神社。” 置于山顶的神社和我在新年参拜时的那一座并没有多少不同,洁净的石板路延申至神社中心的主殿,两侧的石灯笼边缘稍有磨损的痕迹,底座上的字迹已不能辨别,绘马架置于一侧,但只有寥寥几块挂于其中,手水舍与拜殿被设于左侧,摇铃悬挂在赛钱箱上方,不知拜典中供奉的神明是否和神社齐名。 “请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向神主奉告您的光临。”巫女小姐耐心的等我收回打量神社的目光,对我如此解释后便向绕过主殿消失在视线中。 只留下我和这座冷清的神社。 长时间的步行和站立已经消耗掉太多的力气,我干脆坐在石阶上,双手捶打揉动着发硬的小腿肌肉。 说来奇怪,身处这座位于山顶被无数树木环绕捧起的千鲸神社中,海浪的声音比我这一路向上听到的都要震耳。 仿佛我不是自下而上来到此地,而是自上而下到达离海更近的山脚。 比起被密林环绕,这座神社更像是被大海淹没。 “入江龙一。”巫女小姐无声的行至我背后,即使用极轻的声音喊我的名字也吓了我一跳。 “在。”我稳住身形,慌张的站起向后转去,但和来时一样,她一人立于我眼前,只是手中的书已消失不见。 “抱歉,神主并不在神社内,”此事大概经常发生,巫女小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给出了解决方案,“您可以把这份礼物交由我暂时保管,待神主归于神社时,我会转交给她。” “入江女士的问候也会一并转达。”无可挑剔的回答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果断的把水果递给她:“那么就拜托你了,巫女小姐。” 她从我手中接过袋子后,出乎意料的喊住了准备原路返回的我;“入江龙一。” “还有什么事吗?”我立于三个台阶下问她。 “你是怎么上山的?” “骑自行车。”虽然好奇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还是如实回答。 回想起上山的路程又累又晒,接下来的下山只剩下晒了。 “请等我一下。”巫女小姐提着水果向后走去。 等她再次出现,手中的袋子变成了一顶草帽。 “这是神主大人编制的草帽,下山路远,带上这个能挡去一些阳光。”她的表情始终未变,与这温柔的举动并不相配。 “谢谢,”我拿起草帽戴在头上,“那么再见了,巫女小姐。” 她没有回答我,像是认定了我们此生仅有今日这一次交集,冲我优雅的摆手后,转身走进神社。 完成了送水果的任务,我一身轻松的下了山,不必费力踩自行车,有了草帽也不怕太阳晒,我乘着风转眼就回到了奶奶家。 “我回来了。”在院子里停好自行车,我拉开了房门。 “热不热啊,阿龙。”“快来喝口水。”爷爷奶奶已等候多时,在我进门后就把爱和关切悉数捧给了我。 “我不热,爷爷。”从奶奶手中接过水杯,我仰起头大口吞咽着水。 “这个草帽从哪里来的?”他注意到我头顶多出的帽子。 “这个是巫女小姐给我的,”下意识脱口而出后,我这才想起送水果的后续,“郁美小姐不在神社,那位巫女小姐说她会替我把水果交给对方。” “巫女小姐?”爷爷疑惑的重复。 “对啊,蓝色头发穿着巫女服的那位,我只见到了她。” “亮介你糊涂了?”奶奶轻轻打了下费力思索着的爷爷,“郁美的神社里只有那一位巫女啊。” “哦,我想起来了,”爷爷拍了下手,恍然大悟,“是深月那孩子是。” 原来巫女小姐的名字是深月啊,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 等等,深月?我想起前天在社团听到的那个名字,不会这么巧。 “她姓什么?”我抬头问。 “白井,白井深月。” 第7章 白井学姐 这一定也是巧合,同名同姓这种情况在现实中也存在不是吗? 并且在我看来对方只不过是20岁的职业巫女,和高三休学的白井学姐仍有不同。 【入江龙一】自那天以后,我脑海中中时不时会响起她在潮水之上念出我的名字,连带着白井深月平淡无波的灰眸,牢牢的占据着我在千鲸镇的大部分回忆。 “加藤前辈,白井深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之后的一次社团活动中,为了从那次相遇挣脱出来,我忍不住向加藤海斗求证。 “白井深月?她是谁?”坐在我身边的凌里凛早已忘记我曾和霜月谈论过此人。 “是那位挂名学姐,”高梨摘下耳机,从书中抬起头,“凛,你刚入部不知道,她从未来过社团,当初是被加藤拉过来凑数的。” “不过从高三开始她就休学了,在我们之中除了加藤前辈,没人见过她。”霜月在一旁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凌里凛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我的问题还在等待。 “入江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在他眼中的我对人对物都提不起兴趣,今天表现出对白井深月的好奇心,算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其他人也意识到我的反常举动,纷纷朝我看过来。 “我前几天碰到一个人,她的名字也是白井深月。”众人的目光步步紧逼,我不得不说出事情的原委。 “是不是这个人。”加藤听后迅速拿出手机,一番寻找过后把屏幕上的照片置于我眼前。 “你给我们看你的丑照干什么。”早就好奇围过来的女生中,唯有高梨对加藤占据大部分照片的脸表达了不满。 “不是,你看这个。”加藤顾不得反驳对方,他放大照片,向右上移动,那抹熟悉的蓝色也出现在我们所有人的眼中。 “她就是白井深月,”加藤指向照片中只露出半个侧脸的女生,“高一拍的照片里,找半天只有这一张拍到她了。” 虽然没有正脸,但仅凭侧脸和从照片中也能窥得一二的清冷气质,蓝色长发下的校服和周围人并无区别却能让众人一眼就注意到低头读着书的白井深月。 “白井学姐好漂亮。”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即使这样也无法减去对方凌然的身姿和完美的轮廓。 “她是哪家的大小姐吗?”在课间休息也挺直的脊背,看书的姿势也堪称完美,坐姿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让人不禁猜测她受到过专业且长久的训练。 “怎么看都是清冷的大美人啊,但我从来都没有从其他人嘴中听说过她。”这的确令人费解,即使她的容貌平平无奇,但这出尘夺目的气质也能让她的名气稳居神河夏花之下。 更何况前几日我已知晓那位巫女小姐标致的容貌。 “其实我不了解白井。”加藤的回答显然不能打消少女们的疑惑。 “但她肯定不是什么有钱人,”碍于社员步步紧逼的好奇心,他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来,“白井她高一一整年都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是因为她放学后要打工,但这也没有影响她年级前三的学习成绩。” “打工?” “对,我们班有人半夜在便利店中碰到过兼职收银员的她。”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加藤身体后移,紧贴着椅子对众人解释,“在班里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下课后也只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几乎没见过有人和她交流。” “欸?所以说白井学姐她是被孤立了吗?”听到这里的凌里凛突然插嘴,眼里闪烁着不安。 “当然不是了,凛,”高梨轻笑出声,“你想的太严重啦。” “没错,与其说是被周围人孤立,听起来更像是她孤立了所有人,”霜月指向照片中的少女,“白井学姐本身就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即使有人鼓起勇气想和她交朋友,也会因为找不到搭话时机而放弃。” “霜月说的对,”加藤附和道,“白井她刚入学那会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不论谁上前搭话都只会得到超简短的回复,再加上她一放学就迅速消失,最后大家就对她敬而远之了。” 说到这,加藤像是想到了什么悲惨的经历,苦着一张脸缓缓的张开了嘴:“你们都不知道我当初为了说服她入部,费了多少力气。” “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后,我守在学校门口——” “没人想听,加藤,”高梨受不了对方夸张的讲述方式,“白井学姐已经休学退部了,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 “这是让你们知道我为创立咱们社团呕心沥血,不辞辛劳的奔波。” “哈,加藤,你不是说咱们社团申请能通过多亏了你那位学生会长发小吗?” “那我个人的努力就能被忽视?” 男女声交织在一起,说到最后,社团活动室里只能听到他们愈加响亮的争吵声。 “停!”霜月最先无法忍受耳边的聒噪,她猛的站起身,板着脸喊停了这场闹剧。 “千穗,还有加藤前辈,你们能安静一会吗?再吵下去整栋楼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少女的话镇住了二人,再配合她眼中隐隐生起的怒火,千穗和加藤迅速收起嚣张的气焰,闭上嘴安静的坐回椅子。 不得不说,这时的霜月莓比加藤前辈更像是社团的领导人。 “那个,龙一,我们学校的白井学姐和你遇到的那位白井深月是同一个人吗?”为了打破极致喧闹后坠入冰点的死寂,凌里凛生硬的打开一个新的话题。 “是她。”我读懂对方的意图,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好奇心驱使加藤面向我,他率先击破了囚禁着他们三人的屏障。 “千鲸县,我当时正巧去探望爷爷奶奶,偶然碰到了她。” “她在做什么?”这是高梨的提问,她紧随其后加入了我们的谈话,现在只剩下还在维持着生气状态的霜月莓。 “她现在是千鲸神社的巫女。” “千鲸神社啊,我第一次听说。”高梨用眼神依次询问加藤和凌里凛,在得到两个摇头后,视线最终停在霜月身上。 “霜月你知道吗?” “知道,小时候我和爷爷一起去过那座神社,为祭典送烟花。”声音还有些生硬,但至少气消了不少。 见到霜月态度有所缓和,最高兴的当属惹她生气的高梨了,她本人倒对此毫无自觉,只高兴的夸赞对方:“不愧是未来要继承烟花店的霜月大小姐,小时候的客户现在还记着。” “别说了,千穗。”显然不适应这么直白的称赞,霜月不好意思的把头偏向一边。 “不过白井学姐的休学和她做巫女有什么关联吗?” “高三休学为了去做巫女?”凌离凛试探性的猜测。 “不可能,高三休学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不停摆手的加藤否认了这个可能,“再说,即使我愿意这么做,爸妈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没错,我妈押着我到学校也要让我拿到高中毕业证。”高梨抱紧自己仿佛已经被她想象中的母亲捆绑起来。 “拿不到毕业证爸爸是不会把烟花店交给我的。”唯一能拿来威胁霜月的只有烟花店的继承权。 凌里凛没有附和大家,低着头大概在想自己会面临的可能。 而我如果向母亲提出不去上学,则一定会被赶出家门。 至少在我能养活自己前,还是不要忤逆母亲的命令。 “所以说,龙一,这个暑假你必须要在爷爷家度过了。” 这时距离暑假开始仅有三天,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我认真思考着违抗母命后,离家出走计划的可行性。 第8章 全职住家儿童保姆 其实我早该有所警惕的。 当时我一踏进家门就察觉到母亲的异样,她双眼微红好像哭过一场。 本以为只是她看到了感人的电视节目,直到在餐桌上她才犹豫着告诉了我实情,被公司外派的父亲在工地遭到了意外,建筑材料砸伤了他的腿。 说到这里,母亲忍不住哭着埋怨:“一开始我就反对他去外地工作,没有我在他身边陪着他,他早晚要出事,你看,现在把自己整进医院了。” “他现在行动不方便,有好多事都没法自己完成,请护工我又不放心,所以我想在你暑假去医院照顾你爸爸。” 吐露出这些后,母亲略带歉意的看着我。 我是支持母亲的决定的,毕竟我帮不上什么忙,听从她的安排也算是大功一件。 母亲虽已经计划好了,但面容仍带着不安和疲惫,我想要说些什么来让她心情好受一些:“放心,妈妈,我会在家照顾好自己的,一日三餐我可以学着做,门窗我也会在每晚睡前检查一遍。” 恨不得把“乖儿子”“大孝子”顶在自己头上。 “你在说什么龙一?”我这番表决心并没有让对方紧锁的眉头舒展半分,反而在母亲注视着我的目光中加上一份好奇。 “你以为我会留你一个人在家吗?”“怎么可能?”没等我点头,母亲就粉碎了我对一人暑假的美好幻想。 “我已经和爷爷奶奶说好了,一放暑假你就去他们家住。” “住多久。”我颤抖着声音,如果只是几天,我还可以接受。 “最少要住到八月份,”得到的回答击碎了我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更久,具体要看你爸爸的康复程度。” 我两眼一黑,手按在桌子上才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上下嘴唇止不住的抖动着,反对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我未来两个月的安排就在这对话间被轻松敲定。 “好了,看来你没有意见。”安排好一切的母亲起身上楼,走到一半却又折返回餐厅。 是终于发现我的异样打算改变主意吗?希望的小火苗重新燃起。 “车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就放在你桌子上了哦。”这一贴心的举动如一捧清泉,把我的心浇了通透。 “我能把电脑带过去吗?”在母亲的铁拳下我试图挣扎。 “不能。”深爱我的母亲自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这个要求。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熟悉的酒里只有刚放学的高中生,而本该在台的酒保坐在了客人的位置。 “也就是说,你整个暑假都要在千鲸镇度过了。”竹内进听过我长长的抱怨,精准的提取出关键信息。 而坐在我对面的凌里凛早已宕机,她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不知从听我说到那句话起就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连手中的面包掉落都没有察觉。 幸好她身旁的弥生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可怜的面包,把面包塞回凌里凛的手中,她试图安慰我:“不过你妈妈只能这么做,她必须要离家照顾你爸爸,所以要找其他人来照顾你。” “我,我可以,我来照顾你。”反射弧过长的凌里凛终于理智归位,她自告奋勇的揽下照顾我的任务。 “我可以在龙一饿的时候给你做饭,无聊的时候陪你玩,但我不太会手洗衣服,只能帮你扔到洗衣机里……”凌里凛滔滔不绝的讲着,最后甚至连讲睡前故事都可以提供。 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少女认真的神情又让我不忍心打断她。 “所以,如果我这样做的话,惠阿姨应该会放心的把龙一交给我。” “噗哈哈哈哈哈。”抢在我委婉的拒绝前笑出声的是弥生亚纪。 “亚纪,你笑什么。”黑发少女又气又恼。 “抱歉啊凛,我实在忍不住了,”弥生深呼吸几次好让自己能平稳的说出话来,“但你刚才说自己能为入江做什么的时候,和幼儿保姆面试的自我介绍环节一模一样。” “睡前故事哈哈哈哈,”弥生没注意凌里凛脸色逐渐阴暗,“还有那个‘把龙一放心的交给我’,这怎么听都是未婚夫第一次见岳父的时候说的话啊。” “唔唔唔——”不出所料,在最后一句话从弥生嘴中离去,忍无可忍的凌里凛堵住了她的嘴,打闹一团。 “现在你只能选择去千鲸镇了,”从被凌里凛压在身下连连求饶的弥生身上收回视线,竹内进对着生无可恋的我说道,“要不然就会有两个女孩住到你家里了。” 嗯?两个女孩?除了凌里凛谁还会这么做? 我狐疑的看向竹内进,对方却示意我注意身后。 “你们在聊什么?”熟悉的女声自我头顶响起,在昏暗的酒中依旧亮眼的金发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拂过我的肩膀与脖颈,是匆忙赶来的神河夏花。 自从送别会之后,在场的本校学生自然是把所见所闻传播开来,关于神河的流言不攻自破。 过了几日杂志社也联系网站删除了那个帖子,一切似乎都回归原位。 除了我们五个,那件事之后我们五人就如今日这般常聚在一起,虽然碍于神河的关注度,在学校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在这个远离学校的酒中,我们可以随意的畅所欲言。 “我们刚刚在聊入江的暑假安排。”回答神河问题的竹内进却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是什么?”少女似乎对此颇有兴趣,她转过头询问我这个当事人,却注意到我身后不远处打成一团的两位好友,“亚纪,凛,你们在干什么?” 等到神河一手拎着一个归来时,双方早已在看到对方凌乱的头发后大笑着重归于好。 “所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神河摆出了家长的架势,坐在我旁边数落着两人。 “是亚纪先嘲笑我的。”凌里凛先发制人。 “是真的吗?亚纪。”金发少女板着脸,故作严肃。 “对,但当时听的时候真的很好笑嘛。”弥生全然忘记了她和凌里凛的争斗因何而起,自顾自的从头解释起来。 “凛她听说入江暑假要在千鲸镇过就——”话还没说完就无情的被神河打断了。 “千鲸镇?”她身形一顿,面向我问,“怎么回事。” “我妈要去外地一段时间,家里面就我一个人,她不放心,就把我送到爷爷奶奶那里。” “为什么?”少女疑惑的歪了歪头,随即在众人注目中理所当然的开口,“如果阿姨不放心,那我去你家照顾你就可以让她放心了。” “夏花你在说什么?”亚纪双手捂脸从指缝里发出悲鸣。 “我就知道夏花和我想的一样,”凌里凛激动的握住对方的手,“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阿姨肯定更安心了。” 而在吵闹声中,我苦苦思索着凌里凛和神河经过何种原因才能得出相同的解决方案,却看到竹内进悄悄的向我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个女孩。” 他缓慢的口型这样告诉我。 第9章 暑假开始 无暇去管竹内进,我的脑子已乱成一团浆糊。 眼前不大的一张桌子见证了四种反应,没脸正视好友的白痴发言于是逃避现实的弥生亚纪,双双发出暴论却毫无自觉且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凌里凛与神河夏花,身为混沌派乐子人最大乐子是我本人的损友竹内进,和一切起源皆因我坦白暑假安排对此非常后悔的我自己。 我没有霜月莓喊停这一切的勇气与威慑力,只能微微蜷缩身体,等待大家吵、闹、悲鸣、看好戏结束。 “龙一你的想法是什么?”嘈杂声不知什么从耳边消失,当一切恢复如初众人安静的端坐于自己的位置,我听着凌里凛再正常不过的发言,恍惚间以为刚才的场景只是一场幻觉。 “你觉得我和夏花轮流去照顾你这个想法可以吗?”紧随其后的话语撕开了众人伪装的面纱,我得以看清弥生的被现实打击到没有高光的眼睛,凌里凛和神河故作镇定下隐藏着的势在必得,竹内进、竹内进还是那个乐子人。 “爷爷奶奶很想我,我也很想爷爷奶奶。”我祭出了亲情这把利剑一出手便削掉了二位少女一半的期待。 “我住到八月份就可以回家。”前提是父亲恢复神速。 “既然是爷爷希望你能住过去……”“如果八月份就能回来……”被动摇的少女面面相觑,对话间放过了我。 “那就去千鲸镇!”最终,她们一同给出了答案。 回望踏进酒后面临的种种,我忽然领悟到无人打扰的可贵之处。 “我会去找你的。”在我以为尘埃落定之时,神河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杂志那边找我预定了夏日专栏,”她扫视众人一圈后目光停在了我身上,“工作时间就在七月份,我到时候建议去千鲸县拍怎么样,还可以带大家一起。” “好!”“我同意。”“加我一个。” 海滨游玩计划在四票赞成,一票沉默的结果中正式通过。 “暑假见咯。”在酒分别时,大家如此说替代了再见,我依旧行使沉默权。 “发生了这样的事啊。”最后一次的社团活动,翻着书页的霜月听着凌里凛向高梨讲述酒发生的事情。 而坐在她们不远的加藤看似正在聚精会神的读书,实则早就竖起耳朵听到最后。 “她们照顾你不正好吗?你为什么会拒绝。”他示意我向他靠近一些,低着头向我小声询问。 他的语气太过真诚,让我看清对方在某些方面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愚蠢。 “我想我爷爷奶奶了。”懒于和对方解释,我相信这个说法能打发对方。 “你们感情真好。”加藤感叹后继续翻动着晦涩难懂的哲学书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就是上帝给他关上一扇门再打开一扇窗的典例吗?我望着沉迷于书海的加藤前辈,无声的叹了口气。 与此相对的,女生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小时候去过一次千鲸神社。”霜月莓回忆自己幼时的经历。 “神社主人是我爷爷的朋友,他的妻子非常温柔,祭典有好多人特别热闹,我们家的烟花很好看。” “没了?”仅凭这过于平淡普通的陈述,显然无法令两位听众满意。 “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霜月合上书,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我在祭典结束后和爷爷一起去神社道别。” “趁大人说话的时候我偷偷跑到神社后面,那里能清楚的看到大海,结果看到了月光下的大海中游着数不清的白色美人鱼。” “美人鱼?真的吗?你确定你没看错?” “其实我也不确定,”奇遇的主人向凌里凛摆了摆手,“当时我没看一会就被爷爷叫走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把这件事告诉他,爷爷一开始不相信只说我是看错了,后来又答应我下一年送烟花的时候一起再来看。” “最后知道是什么了吗?”远处的加藤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催促着霜月揭晓谜题。 “不知道,从那一年开始千鲸神社就没有举行过祭典了。” “好可惜,”高梨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说不定再去一次就能知道白色美人鱼的真面目了。” “我觉得霜月看到的是白色海豚。”加藤选择了最大众的回答。 “也可能是白色的海牛,毕竟美人鱼的原型就是海牛。”我的推测建立在科学推理之上。 “霜月见到了真正的美人鱼也说不定。”凌里凛走的是童话幻想路线。 “拜托入江去看不就行了。”高梨是行动实践派的一员。 她的话令大家打开了新的思路,谈论的重心也从“猜测那是是什么”变成了“如何知晓真相”。 “白井学姐现在就住在千鲸神社,你可以问她。” “即使她没有见过也可以询问那位神社主人。” “我是在祭典那天看到的,入江你在同一天去神社说不定能看到。” 每个人的计划都有我的身影,最终他们把这个解密的任务托付给我:“总之,就拜托入江你了。” 读者协会的成员如此说道。 “龙一,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出发去千鲸镇的前一晚,母亲推开我虚掩着的房门。 敞开的行李箱一侧整齐的叠放着衣服和日用品,剩下的空间正被我奋力的塞入电脑主机。 “你在做什么?”母亲立于行李箱前,我心虚的避开她带着怒火的视线。 我了解母亲的性格,深知现在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本就是我有错在先。 于是我在她的死亡凝视中把电脑归位,并为了展示自己良好的认错态度,我迅速去书柜随意抱下一排书,最后又一股脑把书桌上的文具之类的杂物填上行李箱的间隙。 “我在收拾行李,”扣好行李箱,我把它立起来推到墙角,“现在收拾好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母亲斥责我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我就把改正后的结果摆在她面前。 “早点睡觉。”面对着无可挑剔的儿子和行李,母亲最后还是放过了我,留下这句话就关门离去了。 我瘫倒在床上并没有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窃喜,瞥到桌上的电脑,也因为麻烦不想再打开行李箱重新把它塞进去。 希望千鲸镇不会那么无聊,我在心底祈祷。 “阿龙,要不要和爷爷去海边游泳?”兴致冲冲的老人踩着拖鞋推开了客厅的木门。 中午刺眼的阳光占据了绝大部分客厅,他疼爱的孙子的摊在仅有的阴影下,嗡嗡作响的老式风扇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 “啊?爷爷你说什么?”只能用睡眠来躲避蝉鸣与热浪的我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突然被拉回无聊与炎热的现世。 抬起手臂抓住眼前的矮桌,我强打起精神看着爷爷的嘴一张一合,他的声音在耳边模糊不清,我忙着抹去额头的汗水。直到我打理好自己,抬起头来就是对方满脸期待的样子。 我最后还是拒绝了。 这是我在千鲸镇的第七天,七天时间足以消磨我对大海的兴趣。 当我离开凉爽的海水后,发觉在没有空调的房间中,我那快要被高温融化的大脑看不进手机上的任何字。 所以我只能躺在最宽敞的客厅中,抱着唯一的风扇计算距离回家还有多少天。 爷爷出门已经有一段时间,奶奶午饭后就去拜访朋友,我吹着风扇,独占这栋房子唯一的凉风,缓慢的进入梦乡。 “亮介……去海边……来这里坐……”断断续续的女声从遥远的地方向我靠近。 我揉着眼只以为是奶奶回来了,一阵脚步声过后木门在身后被推开,同一时间我已经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我抬头:“奶奶你——” 后半句卡在嘴边,一位看起来和我奶奶差不多大的女人笑盈盈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第10章 时薪一千的陪聊兼职 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要干什么? 我警惕着这位没有铺垫与预告就出场的女士,准备开口结束我们之间的目光僵持。 “你就是阿龙。”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对方熟络的喊出我的小名。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郁美,怎么不进去坐?”没等我有所反应,奶奶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女人身后探出头。 “阿龙?你在家啊,”绕过她口中的郁美,奶奶把盘子放在矮桌上,“你没有和亮介去海边玩吗?” “没有,爷爷自己一个人去了,我在家午睡。”我向奶奶解释,视线却直指她身后。 “阿龙,忘了给你介绍了,”奶奶这才想起我们二人是第一次见面,“这是我的朋友,快喊郁美奶奶。” “郁美奶——” “郁美女士就可以,”对方笑着朝我走来,“京子整天把你挂在嘴边,对我炫耀你是如何乖巧听话,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郁美女士的声音非常温柔,加上她比常人稍慢的语速和周身散发的岁月沉淀的成熟气质,让宛如置身于蒸笼中的我得到几缕夏夜的凉风。 贪图这可贵的凉意,我忘记追究奶奶在外还说我些什么,也抛弃了自己在有客来访便会刻意避开的人设。 最后,我们三人围坐在矮桌前,我啃着清甜多汁的西瓜听两位女士聊天。 起初只说些家长里短,日常琐事,但当我把手伸向盘子,准备拿走最后一块西瓜时,跟着西瓜回到我身边的还有两位女士的注意力。 “阿龙,你还记得郁美吗?”奶奶突然开口。 “嗯?”我咬着西瓜循声抬头,仔细思索一番还是没找到答案,“不记得了。” 难道是小时候曾经抱过我? “哎呀,你忘了,两个月前你不是去千鲸神社送水果了吗?”在奶奶的提醒下,我重新回想起这个名字,那位神社的主人和眼前郁美女士合二为一。 “阿龙应该记不清了,那次我恰巧外出不在神社,”郁美女士替我辩解道,“等我回去后,是深月告诉我阿龙来过。” “深月那孩子还好吗?”奶奶似乎对白井学姐颇为关注,在听到对方的名字后就紧跟着询问。 “很好,倒不如说好过头了。”给出如此评价的郁美女士苦恼的向奶奶倾诉。 “自从深月住到神社以后,神社的打扫和例行工作都被她揽下来了,那时候如果不是我拦着,她就要拿着抹布去擦社顶了。” 我放下手中吃掉一半的西瓜,转头看向大倒苦水的郁美女士。 “后来她又开始给我做饭,一日三餐是出自她手。” “什么都交给深月干,你这不是给那孩子添麻烦吗?”奶奶敏锐的指出对方有压榨劳动力的行为。 “我也不想这样,但深月做的饭太好吃了,”郁美小姐讲到这里,脸上难掩骄傲,“你也知道我做饭的水平,深月她主动说要进厨房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感动。” “是吃不下被郁美你做的饭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奶奶在一旁打趣道。 “不可能,”郁美女士坚定的否认了好友的话,“神社本来就不算大,最近几个月也没有几个人来,深月她除了早上打扫一次,就没有其他要做的事了。” “不过,这也是我最近头疼的原因。” “深月她这么小,每天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在山顶,周围不是树就是海,一两个月见不到一个人影。” “她也不提要下山看一看,没事的时候就抱着书读,一读就是一天。” “京子,我们和深月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确实,那时候超过一天找不到人说话我就浑身不舒服,”奶奶担忧的看向对方,“深月天天独来独往也不是办法,一直这样下去心理不会出什么问题。” 并不会,我在遇到凌里凛之间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这也是一种正常的生活方式。 但即使我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奶奶和郁美女士也不会相信了。 她们在不断讨论中已经认定,缺乏交流的白井学姐终会面临心理健康问题。 “给她找个能说话的人。”每天爬山去陪聊是。 “最好是年龄相近的,这样有共同话题。”没有高中生会牺牲暑假爬山陪聊。 听着奶奶和郁美女士一人一句解决办法,在一旁吃瓜的我暗中觉着好笑,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阿龙怎么样?”最疼我的奶奶率先把我出卖,捧着西瓜的我又一次成为二位关注的焦点。 郁美女士闻言立刻化身为扫描仪,用探究性极强的目光扫视着我,我不自觉绷紧身体,恍惚间感觉自己变成鱼摊上的某条鱼,接受着顾客的挑拣。 “可以,”在全方位无死角的审查后,郁美女士选中了我这条鱼,“深月也见过阿龙一次,再见面更容易亲近起来。” “明天就让阿龙过去?”奶奶熟练的和对方谈论着交货时间,没有人征求身为货物的我的意愿。 “对,越快越好。”身为顾客的郁美女士强调加快送货速度。 “等等,”我忍不住叫停这场交易,“奶奶,郁美女士,我并不想去。”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我称赞自己勇气的同时又担忧起对方会作何反应。 “阿龙——”奶奶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郁美女士伸手打断。 “时薪一千日元,早九晚五,包午餐,除了神社的基本工作,你只需要待在深月身边。” 金钱短暂的蒙蔽了双眼,当听到如此优渥的条件时,我仿佛能看到梦寐以求的摄像机冲我招手。尽管如此,两个月前那次爬山经历太过痛苦,当天的劳累和炎热暂且不提,单说第二天起床后发现自己的双腿如同初生小鹿般颤抖无力,我就一度以为自己无法站立。 这种经历我不想再重温一次,所以我选择拒绝。 “郁美女士,这不是钱的问题,每天爬山——” “早上我会开车下山采购,你只需要在山脚等我,八点四十我会把你带上山。” “这也太麻烦您了。”我客气的开口,表面看起来不为所动,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我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试图遮掩自己逐渐动摇的表情。 “山上的温度只有二十几度,”郁美女士没有放过我擦汗的动作,她拿捏住了我的七寸,“神社四周都是树,是避暑的好去处。” “明天见,郁美女士。”比起慎重思考再做决定,我那早已不堪忍受炎热的身体抢先一步答应了下来。 第11章 我的工作 “我不同意,”晚饭,坐在我对面的爷爷放下碗筷,“现在是假期,阿龙没必要牺牲放松的时间去神社打工。” 爷爷回到家时,郁美女士已经离去,直到刚才奶奶才把这件事告诉他。 “阿龙想要零花钱,爷爷给你,”眼前的小老头洋洋得意的站起来,“郁美给你时薪一千日元,我给你开一千五。” “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陪爷爷去海边就能拿到这么多。”月月领养老金和退休金的爷爷出手阔绰。 “然后没几天就被晒掉一层皮,”奶奶似乎早就料到爷爷会这么说,她起身拽着爷爷向门外外走,“与其让阿龙一个暑假都陪着你这个老头子闹,不如让他去神社清净清净。” “阿龙,你吃完直接回房就行,碗留给亮介刷。”留下这句话,餐厅就只剩我一人。 两三口下去,瓷碗已经见底,我拉开椅子准备回房。经过隔壁房间时,隔着门仍能听到奶奶数落爷爷的声音,没有驻足的我仅分辨出“深月”“郁美”这两个人名,大概还是在说我的事。 “当然要去啊。”隔着手机,母亲发表了她的意见。 刚回房间打开窗户,还没来得及坐下,母亲就发来视频通话的邀请,接起后我便告诉她神社打工的始末。 “我也同意,”父亲躺在病床上,忽略腿上的石膏绷带,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郁美阿姨是你奶奶最好的朋友,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在她那里打工我也放心。” 我躺在床上,享受着自窗外吹来的凉爽夜风,听着对面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 “龙一你第一次干要机灵点,别做完事情就在一边发呆。”母亲凭借着对我的了解,道出了我本来的打算。 “爸爸建议你找一位职场前辈,”从母亲手中拿到手机,爸爸略带严肃的面容出现在画面里,“跟在对方身边,多交流,观察他是如何完成工作的。” “太夸张了,这只是普通的兼职而已。”一个苹果塞向父亲的嘴,制止对方传授职场心得的行为。 “没你爸说的这么严重,放轻松,”母亲从父亲手中重新夺回手机控制权,把对方从屏幕中挤开,“就当是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只要你开心我们就支持你。” 爸爸在母亲身后冲我点头,他大口咬着苹果,靠动作来表达对我的支持。 “谢谢爸妈。”听着手机一端熟悉的声音,我对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打工的忐忑不安也消减不少,“过段时间我再和你们打电话,我今天早点休息。” “晚安,龙一。”“早点睡,儿子。”在父母的温柔的道别后,我挂断了电话。 简单的洗漱过后,我爬上床就进入梦乡,普通的一天在此终结,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嘀嘀嘀。”早早就骑着自行车等在山脚下的我听到背后传来喇叭声。 白色面包车停在我身旁,摇下车窗后郁美女士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上车,少年!” 我看了眼时间,屏幕上的数字正好是8:40。 在对方的指点下,我把自行车塞到宽敞的后备箱中,期间小心避开了同在后备箱的水果蔬菜。 “咔嚓。”坐在副驾驶里扣上安全带,我紧张的把双手贴放在腿上。 没等我抬起头,郁美女士就踩下了油门。 面包车在空荡荡的环山公路上向上爬行,经过路两旁的树林时会带起一股股冰凉的风,我的身体向车窗倾斜,好让自己凉快一些。 “我在神社要干些什么?”行至半山腰,向上看去依稀能辨别出红色的鸟居,沉浸于凉风中的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清点奉纳,发放御守和绘马,接待来宾,主持社务,协助做法……” 长长的一串令我头晕目眩,时薪一千日元果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得到的。 “这些统统不需要做,只打扫卫生就可以了,”驾驶位上的人捉弄般瞥了我一眼,“基本没人光顾神社,我们只需要保持神社清洁就行了。” “不过这些都是深月负责的,你见到她之后直接问她就行。” “就这些?” “神社的工作就这些。”说话间,我们来到了上山的石阶前。 把车停在附近的车位后,我和对方把后备箱的东西清理出来。 锁好自行车后,我双手各拎着一个袋子,跟在郁美女士身后,再次踏上了长长的石阶。 “你主要负责的并不是神社工作。”比起没走多远就开始暗中叫累的我,前方同样提着袋子的郁美女士健步如飞,甚至能明显感觉她在配合着我的速度而有意放慢脚步。 她察觉到我没有余力用来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开口:“神社有深月打点,而你的工作对象就是深月本人。” “我一直很担心那孩子,”穿行于密林间,郁美女士背对着我,我尚不知晓她的表情是否和此时的声音一样混杂着忧伤,“她太坚强太独立了,有时候我看着她,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总感觉她和我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所以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和她年龄相差太大才导致她无法对我敞开内心。”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唯一目的,”斑驳的树影间,老妇人停于三个石阶之上,“我从那孩子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从不尝试和他人建立联系。” 我仰头望向郁美小姐,她身后不远就是我和白井学姐初遇的平台,蓝色的大海发出阵阵潮声。 “我一直认为人之所以能存活于世,源自不断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所产生的缘。” “与父母、朋友、爱人之间生长出的这些、会牢牢的把我们束缚于现世。” “我在深月身上看不到她拥有这些,”郁美女士轻叹一声,“离她越近就越能意识到这一点。” “神社在山顶,她也没有接触他人的机会,所以我希望阿龙你。” 郁美女士不断放低姿态,用恳求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能和深月建立起缘,比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 我那时没有意识到这段独白背后隐藏着多么沉重的过去和未来,只当是对方替不善言辞的白井学姐寻找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顶多感叹郁美女士对白井学姐足够上心,连心理健康都密切关注云云。 最后我笑着答应下来。 对话结束没多久,郁美女士和我一前一后到达了平台,我刚放下手中装满食材的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站在我身前的老人饱含高兴的呼喊:“深月!” 声音还未曾落下,她就把我抛在原地向大海方向走去。 我自她身后抬头,视线所停之处,正是与我第二次相遇的白井深月。 第12章 第二次相遇 她一点都没有变,无论是融于海的蓝发,映不出一物的灰眸,还是手上那本蓝色封面的书。 当她注视着我时,我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刻。 “深月,”郁美女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这就是我昨天告诉你的那位入江龙一。” “从今天起他和你一样在神社兼职。” 对方也是兼职吗?听到这话的我感到不可思议,白井学姐的巫女形象无可挑剔,待人接物也足够恪守礼节,我一直认为她受到过专业的训练或者出身于神社。 “你好,入江龙一,”就在我思考的间隙,对方已走到我面前,“我是白井深月,现在是千鲸神社的巫女。” “你好。”初次问候环节本该到此结束。 但一想到冲我打招呼的不仅是高一年级的学姐,还是职场上的前辈,我决定说些什么证明自己谦逊又礼貌:“很高兴见到你,白井前辈,以后就请多多关照。” 我想不出好句子,只好把自己代入到凌里凛的人设中,想象她会怎么说。 成功是成功了,效果却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很有元气嘛,阿龙,”郁美女士彻底抛弃了初见时温柔的形象,她像是我二十多岁的表姐一样大力的拍着我的肩膀,“一开始我还担心你拘谨放不开,现在看你这么可爱我就放心了。” “深月,阿龙他就交给你了。”拎着两个袋子,一如爬石阶时充满力气,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小老太丢下这句话后,就继续顺着石阶朝着神社奔去。 第一次得到名为可爱的评价的我无暇惊叹对方矫健的身姿,因为白井学姐的身影也出现于通往神社的石阶之上。 而刚才被我放在地面上的两袋食材也被她左右手紧紧握着,看到此景我快步追了上去。 “等等。”我第一次后悔自己缺乏锻炼,等我在石阶上拦停对方时,已身处平台和神社中点的鸟居之下。 “?”对方转过身看向我。 “白井学姐,我来提。”距离神社没剩几步,但我还是追上来要求对方如此。 “为什么?”我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为什么会叫我白井学姐?”伴着这句话,她把其中一袋递给我,另一袋却置于身后。 “我是读者协会的成员。”对方没有回应,我只好尴尬的继续解释,“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你。” “不,我记得,是加藤海斗邀请我加入的。” “对,加藤前辈曾提到过你。”比如如何不好接近,高岭之花之类的。 “你们都干些什么?”她好像读者协会很感兴趣。 “看书,”这是否太单调了,我想起社团最近做出的改变,“还有一些关于读书的搭配。” “搭配?” “对,比如说音乐x读书,甜品x读书之类的。” “……”果然冷场了,任何人听到这些都会觉得很奇怪,无话可说也是正常反应。 “学姐你——” “抱歉,你先走,我的书忘记拿上来了。”她的回应是另一件事,绕过我匆匆向原路折返,目标是那本遗忘在平台上的蓝色书籍,她的一只手仍提着袋子。 “深月没有上来吗?”郁美女士从主殿后走出,正巧看到刚走进神社的我。 “白井学姐她回去拿书了。” “学姐?”对方注意到我的称呼。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她比我高一年级,” “这么巧?”郁美女士有些吃惊,但这种情绪只存在了一秒。 “深月,今天中午吃什么?”眨眼间就切换回笑脸的郁美女士冲我身后人问道。 “你有想吃的吗?”蓝发少女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正把那本书塞进袋子。 “今天买了些马铃薯和猪肉,就做马铃薯炖肉。”点了菜,郁美顾客心满意足的离开。 “我来拿去厨房。”白井主厨向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示意我把装满食材的袋子交给她。 “我和你一起。”从现在开始就是工作时间,第一天自然要好好表现。 我跟着白井从主殿一侧来到了后方,一排古朴的日式建筑映入眼帘,建筑风格和神社略有相似之处,两侧同样被树木包围着。 “神主大人与我居住于此,”她走上前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阳光扑倒在门后的长廊,驱散了少许阴冷的气息。 踏进玄关,面对一尘不染的地面,我正犹豫是否直接脱鞋只穿着袜子进入。 “请穿上这个。”白井从一直提着的袋子中掏出一双崭新的室内拖鞋。 “昨日我从神主口中知晓你会来神社,便托她今早捎带一双,”她低着头拆开包装,没有注意到我震惊的表情,“但我并不知你脚码,所以我猜测着想出一个。” “如果不合脚,请告诉我。” 我没有翻看鞋的尺码,直接脱鞋当场试穿,合不合脚已经不重要了。自从她拿出那双鞋,我觉得自己的身份就从兼职的高中生变成了旅馆住宿的游客。 “很合适。”我换好后原地走动了几步,新鞋不大不小牢牢的套在我的双脚。 “那便随我来厨房。” 建筑已有些年头,时间的痕迹遍布室内,我迈过玄关行走在地板上,每一步都能听到木板吱呀作响,而只着白袜踩在我前方的白井,无声无息就像一只猫。 “请进。”不知是第几扇门前,她告知我后就推门而入。 我紧跟着走了进去,不大的房间厨房用具一应俱全,餐具和调料摆放井然有序。 把手中装满食材的袋子置于案台后,我活动着手腕思索着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接下来要干什么?”虽然郁美女士在车上列举的神社工作只有打扫卫生这一项,但见识到她对完全是撒手掌柜的态度后,我觉得自己还是询问神社的“真正控制者”白井学姐比较好。 “并没有什么要做的,我今天已经打扫过神社了。”她把食材从袋中转移到一旁的沥水池中,只剩下她自己的书。 难道我第一天就要坐着把钱拿到手?不不不,即使我非常想顺从本能,但良心还是跳出来阻止了我。 我什么都能干,请随意使唤我,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如果白井学姐你要准备午饭,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现在还早,”白井拿起袋子走了出去,“等我一下,一会我带你熟悉神社。” 第13章 称呼、读书与美味 我走出厨房,白井正在关门门,应该是把书放回自己房间了。 “走,我们去神社。” 空无一人的神社中,我们站本殿前。 “这是本殿,”白井学姐向我展示了她深厚的知识储备,“又可称正殿,在此之中设立又有神体、献馔和御币,是千鲸神栖息的场所,禁止人类进入……” 听着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正经科普,我恍惚中以为自己置身于博物馆,而白井正是讲解员小姐。 她面无表情的介绍过本殿,转身又朝一旁的拜殿走去:“这是拜殿……” 又是新的一轮狂轰乱炸吗?即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还是强打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看向对方,全靠对前辈的礼貌支撑下去。 “深月。”郁美女士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她宛如天神降临一般从我身后走出,打断了对方。 “你也太啰嗦了,是不是很紧张?” “并没有,神主大人。”白井快速否认。 “还说没有,我不是说过私下里要喊我郁美或者郁美女士吗?” “可是,神主——” “称呼。” “郁美女士。”白井停顿片刻,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妥协的开口。 “这就对了嘛,”郁美女士心满意足的转过头,把话题转移到一旁围观的我身上,“阿龙你也是,要活泼一点。” “我刚出来看到你们两个站在本殿前,还以为你在听深月训话。” “不是的,深月学姐她——” “称呼,还是称呼,又不在在学校,你们现在都是神社的一份子,”如果按元气多少来划分,此时的郁美女士比我们更像高中生,“阿龙,深月,你们就按照朋友之间的习惯来称呼对方。” “白井。”在郁美女士“慈爱”的目光中,我把几度要脱口而出的学姐后缀留在喉咙。 “入江。”白井比我更坦然的做出改变,在阳光笼罩中她周身的气质也柔和许多,“欢迎你来到千鲸神社。” 迟来的欢迎剔除了各种敬语,剩下的就是白井最纯粹的想法。 郁美女士显然喜欢大团圆结局,她乐于看到白井把我视作神社的一份子,判断方式暂且不提。 “你们继续。”说完这句话,她便乐呵呵的离开了。 不过多亏郁美女士做为中间人横插到我们之间。如果没有她半逼迫式破冰,我和白井之间的陌生人关系大概会持续到打工结束的那一天。 “郁美女士在神社平时都干些什么?”我无法把印象中威严稳重的神主和眼前这位第一印象既具有欺骗性的老人联系到一起。在我看来,她和我曾见过的神主的共同点只有年龄。 但或许是我以貌取人,郁美女士私下里是另一副模样也说不定。 “编制一些手工艺品。” 好,我收回上一句。 “入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白井双手握于身前,露出的手腕在红裙的衬托下白的惊人,“我并不擅长开启一段对话,所以希望你在和我相处时,不要把一些想法留在心里。” 即使少了累赘的敬语,读懂她的话仍需要多费些脑子。 她的意思是让我有什么说什么。 想到时薪一千日元和郁美女士所提到的真正工作,从未尝试过掌控对话主动权的我准备做出改变。 “千鲸神社供奉的是谁?” “千鲸神。” “平时有人来神社我们要做些什么?” “没有人来。” “打扫神社大概多久能干完?” “九点前。” “除了打扫神社和做饭,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 “……” 我以为自己在和巫女机器人对话,过于精简的回答让我想起加藤前辈的描述“无论谁上前搭话都会得到超简短的回复”,事实证明他所言非虚。 虽然对话中提到的九点前就能打扫完神社让我颇为在意,但“如何让对方多说些话”逐渐变成了我的执念。 毫无意义的对话继续了几个回合,直到我提出关于书的问题。 “你喜欢读书吗?”两次相遇她都捧着同一本书,这或许是她的爱好或者消磨时间的办法。 “……” 回复简短到极致就是沉默。 “还算可以。”良久,我听到白井第一个模糊的回应。 我无法清晰的描述出当时的感受,就像是在观赏歌舞剧时,我走下观众席绕开演员,径直去掀开了幕布一般,即使立刻就被人制止,那幕布之后的场景也足以撼动我的内心。 这些都是真实的,无论是笃定且直白的回答,还是那句犹豫良久的“还算可以”,这些都是白井的一部分。 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是否有近一些?答案尚不知晓,至少不是现在。 不过以此为突破口,我顺理成章的和对方谈起关于书的话题,虽然大部分还是我的独角戏,但白井回复的字数越来越多。 一直到中午,她去厨房准备午饭前,我已经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包含主谓宾的一句话了。 也是通过这段交流,我终于知晓对方不仅有和我相同的“不想说话”,在此之上更增加了“不善言辞”的属性,或者信奉“少说话多做事”云云。 真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培养出白井学姐这般的人,大口扒着土豆炖肉的我如此想着。 “深月手艺不错。”坐在一旁的郁美小姐,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岂止是不错,白井简直是厨艺之神。还记着半小时前我还蹲在垃圾桶旁削着土豆皮,只会干这个的我在饭做好前一直待在厨房,看着白井普通的向锅里投放普通土豆猪肉和一些常见的调料。 啊,大概率是一般美味。提前判定这盘菜的我在对方打开锅盖后,嗅到了从出生至今最美味的香气。 肉眼可见松软的土豆浸润在猪肉熬制的高汤中,自锅底溢出的沸腾的气泡不断破碎,带出的香气溢满整间厨房。 我自认为对食物没有多大的兴趣和欲望。 但现在的我可以断定,只要每天能吃到这碗土豆炖肉,时薪五百我也能接受。 “咳咳咳……”吃太急导致被呛的窘状出现在我身上。 我放下碗,准备灌些水救急。 就在我咳嗽的间隙,白井把一个碗递到我嘴边,我顾不得其他连忙大口吞咽。 喝到一半我才察觉到碗中盛的是味增汤,我非常感动,不是因为白井及时相助,而是味增汤也同样美味。 第14章 高质量午睡带来的改变 风卷残云般消灭了午饭,我把碗筷送到厨房。 白井拒绝了我要刷碗的请求,建议我去休息一会:“吃完饭后不宜运动。” 我只好重回餐厅,擦过桌子后与同样吃饱喝足的郁美小姐坐在一起。 “郁美小姐,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纯粹是打破沉默的氛围而提出的问题。 “午睡,”她伸了伸懒腰,“只要是晴天,深月就会把被子全晒出去,而那些暖和的被子已经在我的房间等着我了。” “是的,郁美女士,已经铺好了。”白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她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蓬松的被子,她费力的抱着遮住大半个身体的薄被,尽量向一侧歪头,以至于能够避开被子露出那双灰色的眼睛。 “我来。”连忙上前从对方手中接过被子,我比白井要高一些,在交接的过程中,她只能尽力仰着头才能看清我。 刚从正午的阳光下采摘的被子带着夏日的余温,蓬松又柔软的瘫倒在我怀中。 “谢谢。”白井对我说。 “要把它放到哪个房间?”从怀中这团诱人的薄被不断散发着午睡的气息,如果我能睡在其中该有多舒服。 “请随我来,”白井引着我来到长廊尽头的房间,她推开门,我跟在她身后看清了门内的全貌。 大概是厨房两倍大小的房间略显空旷,除了贴墙而立的衣柜与放置在中央的矮桌就没有其他可称得上家具的东西,烛台编制物杂乱的堆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巨大的窗户算是这个房间唯一的亮点,当我扫视到窗外时才意识到这栋建筑深处密林边缘,向外望去看不到一抹绿色,入目皆是蓝色的大海。 海风不断涌入这个房间,把正在铺床的白井团团包围。 “好了,”完美的地铺呈现在我眼前,她拍了拍手站起身,“入江你可以午睡了。” “如果五点前没有醒我会来喊你。” “不用,我顶多睡一个小时。” 等等,白井说什么?眼前这散发着热气的被褥是为我准备的?五点来喊我不就是一觉睡到工作结束?请不要让我带薪睡觉,这会让我误以为兼职大多都是如此。 “下午没有什么要做的?”我喊住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间的白井,“你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没有,”白井扶着门,依旧无法读出她的情绪,“郁美女士定下了必须要午休的要求,接下来我也去休息。” “醒来后的时间自由安排,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好的……” 见我没什么要说的,白井轻轻的关上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开始强烈怀疑自己是否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毕竟到现在为止,我只干了削土豆这一件事。 与此相对的,白井为我准备了崭新的室内鞋,异常美味的午餐和吸满了阳光的被褥。 炎热的夏季被这间屋子拒之门外,上下两层薄被把我包裹在中间,鼻尖阳光的味道和仿佛置身于云端的触感伸出手把我拉向梦境,土豆炖肉带来的饱腹与满足充盈着我的身体,听着窗外的海浪声,我沉沉的睡去。 3;32,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我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 即使身处陌生的环境,我依旧刷新了午睡时间最长记录。没有做梦也没有被惊醒,自更不存在丝毫困意与疲惫。 从被褥间挣脱出,我尽力把它整理好推门而出。 走廊上寂静无声,或者说整栋房都没有一丝响声,我行走在木板上,吱呀声格外刺耳。 “睡的怎么样?”身旁的一扇房门猛然打开,郁美女士站在门口看向我。 “很好。”视线绕过对方,屋内的竹制品和竹条摆放一地,这应该就是白井所说的手工艺品。 “和深月相处还算顺利吗?”她突然问起,就像是今早在车上所说的那样,她只关心我和白井的关系。 “还可以。”简短的回复和白井如出一辙。 “这就好,你随便在附近转转,等到五点告诉我或者深月一声就可以回去了,”说着,她从背后变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今天的薪水。” “深月现在应该在平台,你可以去找她。”在关上门前,郁美女士这样告诉我。 “砰。” 木门隔绝了走廊之外的世界,我拿着提前发放的薪水,不知如何打发剩下的时间。 最终我决定去平台,即使白井不在,那里也是绝佳的观景点。 走出神社,我顺着石阶缓慢向下,一路上走走停停直抵平台。 午后的阳光占满了整个高台,我驻足于密林边缘,只感觉不远处的铁围栏烫得惊人。 粗略的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井的身影,便笃定对方不在此处,而受够烈日与热浪的我自然不愿再走上高台。 我还是回去,回到凉爽的树林中坐在鸟居下发呆到五点。 “白井,你在吗?”口袋中鼓囊囊的信封无声的督促我去做真正的工作,撕下自己“不想说话”的标签后,我决心要向郁美女士学习。 “白井——”我暴露在阳光下边喊边四处张望。 “入江?”我的身后,高台栏杆的尽头,白井自树木阴影中站起。 “怎么了?”她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我睡醒了就来找你。”模仿郁美女士说话比我想象中更轻松一些,至少能在白井细小的反应中读出效果。 “哦,那你,”对方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慌乱,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你要看书吗?” 她迅速蹲下拿出第二本书,我这才看清她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之上。 “谢谢。” “不用谢。” 白井大概率以为我会安静的看书,两人没有交流持续到我回家,但我并不打算这样。 “白井,你看的什么书?” “我家里有几本明天给你带过来?” “明天等我来到后再打扫神社。” “明天中午吃什么?” “你喜欢蓝色吗?” “你喜欢甜食吗?” “现在穿巫女服不会热吗?” “要不要加个好友。” 以白井自身为,在搜刮了神社和女生的话题后,最终又回归到她自己。 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即使开头磕磕巴巴,但之后我在某个时刻按下了开关,那些放在从前只会在大脑中存在的话喷涌而出,逐渐溢满高台压过了涛声。 白井的回复依旧精简,但我已经懂得了她并不是故意如此。 有时候我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不知对方不善言辞不想说话背后隐藏着的,是否和我同样懦弱。 第15章 于铁壁外呼唤我 在这个盛夏的午后,我依靠在白井身旁的那棵树上,和坐在石头上的少女进行单方面聊天直到五点。 那时我就像是搭讪般主动提出要加对方好友,而在掏出手机后,我们同时注意到已经过了五点的现实时间。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第一天兼职还是要准点下班的。 “我送你。”白井放下手机从我手中接过书,在放好这些后她起身准备送我。 “不用了,你回神社的时候和郁美女士说一声就行,”我冲她挥手,“再见。” “明天见。”蓝发巫女目送着我离去。 “明天我会给你带一些书的,”下到第三个石阶上的我突然想到,转身向白井喊道,“在我来之前不要打扫神社。” 不用刻意提高音量对方也能注意到,因为她一直在看着我。 骑自行车下山省时又省力,没过多久我就回到了家。 “我回来了。”推开家门,爷爷奶奶立刻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阿龙,累不累啊?”奶奶心疼的看着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不想干就告诉奶奶,你不好意思拒绝就让我去和郁美说。” “对啊,阿龙,爷爷一个人去海边太没意思了,如果缺零花钱我给你开时薪两千也没问题。” 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我离开的这段大概没少胡思乱想。 “郁美女士对我很好,白井也是,她们今天对我关照很多,我很满意这份工作。”先搬出结论安抚住眼前二人,等到爷爷奶奶平静下来后,我详细的描述了在神社的经历。 在听到崭新的室内鞋、美味的土豆炖肉、晒好的被褥和提前发放的工资后,爷爷忐忑不安的看向奶奶:“你说郁美她不会在谋划什么阴谋?” “阿龙这哪是去神社打工啊,他这就是在神社度假。” “不会的,”奶奶起初也有些怀疑,但在听到我白井搭话的经历后,微皱的眉头就舒展开来,“郁美这么做自然有她的安排,你就放心。” 见奶奶如此坚定,爷爷也不好迎难而上,嘟囔几句便离开了。 爷爷走后,奶奶从冰箱里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慈爱的看着我大快朵颐。 “阿龙,和深月相处的还好吗?”奶奶在矮桌旁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我。 “不错。” “这就好,我第一次见到深月的时候,就感觉她和阿龙你很像。” “白井和我很像?” “对啊,深月那孩子一直不怎么说话,总是独来独往,虽然很有礼貌,但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性格内向而已。”听奶奶的形容的确和我平日的行径一样,但我还是嘴硬的辩解。 “不是的,阿龙,”奶奶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内向的人保守又孤独,但并不会拒绝世界。” “……” “我记得你在初三突然就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了,接着一天天安静下来,最后就变成和深月一样了。” “我那会只是青春期,后来想通了就变成熟了。”然后我就把自己的内心一层层锁起来,拒绝了所有人。 “不,阿龙,奶奶并不是要让你成为我所期待的入江龙一,”她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我只是很后悔,那个时候我和你爷爷还有你的父母都能看出你的变化,却只当成是你成熟长大了而已。” “当我们察觉到异常时,你已经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我们大家,都想让阿龙你变回去,变得像以前一样开朗,”奶奶的手很温暖,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但是我们想了各种办法,做了很多努力都无法再看到你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后来奶奶就想啊,为什么要让阿龙你做出改变呢?笑着的阿龙也好,哭着的阿龙也好,能袒露内心的,封闭内心的,这些都是你。” “无论阿龙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爱着你。” “只要我们一直陪在你身边,在离你最近的位置不断告诉这件事,终有一天会听到你的真心话。” 奶奶双眼中的我是幼时模样,在她看来我从未长大。 “但阿龙有在一点点改变,两个月前你来送水果的时候就有变开心一点。” 有吗?我看向奶奶。 “看的出来的,”奶奶读懂了我眼中的疑问,笑着说,“暑假这段时间更明显了,我和你爷爷特别高兴。” “是与什么人相遇了吗?”留下这句话,奶奶就从客厅离开了。 自心底产生的暖流一遍遍冲刷着我的身体,头顶仍留有余温。 我回忆着奶奶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过去不曾注意到的举动和话语也从记忆里破壳而出,把我紧紧、紧紧的拥于怀中。 回想起那在敏感又动荡的青春期里凝聚的,夹杂着有关不甘、愤怒、困惑、悲伤的种种,铸成了这堵用来逃避一切,把懦弱且幼稚的自己包围其中的铁壁。 眼角微微发涩,我现在才看到一直在铁壁外呼唤着我的至亲。 【是与什么人相遇了吗?】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回到房间不断思索着这一句话。 和我相遇的人可太多了,从凌里凛开始,神河、弥生、竹内进还有读者协会的诸位,不可否认的是,即使一开始我有所抗拒,大家还是任性的把我拉到另一个世界,去体验不同的生活。 这些朋友也是在铁壁外呼唤着我的人。 【您已被拉入“读者协会”讨论组】 手机以这条消息为冲锋号,源源不断的弹出聊天框来,消息通知音挤在一起在房间中尤为刺耳。 思考被打断的我无法继续下去,只好拿起手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入江呢?】 【我已经把龙一拉进来了啊】 【怎么不说话,入江入江入江】 【他没到我们怎么开会】 读者协会成员的好友我都有加,自然认得出是谁在说话。 以上四条分别是除我以外四位的发言,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着急,于是我的手指迅速在手机上飞舞。 【我在】 从此刻开始,言简意赅不仅仅是言简意赅。 第16章 白井比夏日祭更重要 【那就开始】 【龙一出现了!】 【千鲸镇好玩吗?】 【入江这都过去一星期了,你搞清楚霜月说的白色人鱼了吗?】 从上到下依次是霜月莓,凌里凛,高梨早穗。加藤海斗的回复,他们四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顺序。 我发出一条消息就会蹦出四人整齐的回复,只好尽量把所有回答塞到下一条消息中去。 【这里挺有趣的,我现在在神社打工,还没有打听白色人鱼的消息】 这个的确是忘得一干二净,明早在郁美女士接我的时候问问她。 【打工?】 【龙一和白井学姐一起?】 【细说打工】 【时薪多少?】 我耐着性子在手机上敲出自己打工的始末,把第一天的体验和时薪全盘托出。 【是被骗了?】 【打工原来这么轻松吗?我也要去找工作】 【入江你真的没有被骗吗?】 【学弟,还招人吗?】 四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在打消了霜月和高梨的怀疑后,我还要去击碎凌里凛和加藤的幻想。 不过大家还是很高兴我能找到这一份美差,重点是可以更快的帮助他们解答关于白色人鱼的疑问。 【我明天会问郁美女士的】 【ok,顺便替我向郁美奶奶问好,不过她可能不记得我了】 【那我就等明天龙一告诉我了】 【问问白井学姐也可以】 【入江你们那里真的不缺人了?】 【真的】我无法想象如果加藤也来到神社能干些什么,和我同削一个土豆吗? 神社与白色人鱼的话题到此为止,我们很快就着其他的趣事聊到了很晚,直到我放下手机后,才惊觉房间里铺满了月光,夏夜已深。 洗漱之后,我便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我站在山脚相同的位置等来了郁美女士和她的白色面包车。 “早上好,郁美女士。”透过刚停稳的车窗,我对着那张熟悉的脸打招呼。 然后在对方略带震惊的目光中,熟练的把自行车放入后备箱中。 “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扣上安全带后,主驾驶的人扭头问我。 “没有啊?”正常的起床吃饭,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 “感觉阿龙你有些不一样了。”郁美女士上下打量我一番,没有找出不同后便转回去启动了汽车。 熟悉的车速,熟悉的风,我靠在和昨日同样的位置上想起了读者协会诸位委托我的问题。 “郁美女士。”只有我们这一辆车缓慢行驶在环山公路上,我大胆的向她搭话。 “怎么了?”对方也不介意开车说话。 “你见过白色的人鱼吗?” “白色的人鱼?这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你从童话书里读到的吗?” “不是的,”我连忙解释,“我的朋友在她小时候曾经来这里参加祭典,在神社后面看到海里翻滚着无数的白色人鱼。” “你朋友小时候,参加祭典……”,郁美女士陷入思考,随即反应过来,“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九年前的那次。” “那不是白色人鱼,她看到的是白鲸。” “白鲸?” “对,千鲸镇是白鲸的漫游地之一,有时候在七八月份能看到白鲸迁徙。” “也就是说霜月她看到的其实是白鲸迁徙的过程。” “正是如此,”郁美女士点点头,却突然拔高了声音,“是小霜月?你朋友的名字是霜月莓吗?” “对,是她。” 老太太很高兴,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我还记得小霜月,她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跟着她爷爷来为祭典送烟花。” “当时她还拿着一个小本子,找我把千鲸神社的名字写上去,说是以后要继承烟花店,所以要把客户全部记住。” 说到这里郁美女士哈哈大笑起来。 她不知道长大后的霜月依旧没变,继承烟花店和千鲸神社的那次经历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她还记着您,托我向郁美奶奶问好。” “好好好,阿龙也替我转告小霜月,如果她有机会来千鲸镇欢迎她来神社转一转。” “今年也能看到白鲸迁徙吗?”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亲眼见证这一奇观。 “不能,”郁美女士猛打方向盘过了一个大弯道,我的头也被惯性甩到车窗上,“小霜月见到的那是最后一次,这几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揉着被撞到的地方,试图缓解疼痛,听到这话,心中的失望更盛。 “那祭典什么时候举办?”没办法看白鲸,逛一逛夏日祭典也算是特别的体验。 “嘎吱。”话音刚落,伴随着巨大的刹车声,身体又被推动着向前,幸好有安全带扯住了我,这才免于额头与汽车的亲密接触。 “怎么了?”我连忙看向郁美女士,是有什么动物从树林窜到马路上了吗? 后者紧握方向盘,听到我的声音后惊慌失措的看向我。 我看着郁美小姐的那副模样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正准备下车查看,对方却迅速踩下油门,沉默的飙车到终点。 肇事逃逸?在路上我紧握着安全带,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的想着自己是否也是共犯。 “啊,我怎么会忘了呢……”停稳车后,郁美女士趴在方向盘上大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怎么了?” “阿龙,我把要办祭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种事情一般会忘记吗? “我本来就是用这个理由才让深月留下来的,要是最后没有办出来深月不就要提前离开神社了吗?” “郁美女士,我不太懂,办祭典怎么和白井牵扯到一起的?她不在你就不会办了吗?” “的确如此,”对方起身冲我点点头,“已经九年没有办了。” 啊?九年没有办祭典来宣传神社,所以神社才会没人来最后沦落到现在这副破败的样子。 “这和白井又有什么关系?”我疑惑的问道,听郁美女士的意思,因为要办祭典所以白井才会至今都待在神社。 “这个啊,我年初那会在海边散步,碰到了深月就邀请她来神社了。” “为了留下她,我说自己要准备夏日祭典,没时间打理神社,就雇她做巫女直到祭典结束。” “现在距我说的期限只有一个星期了,”郁美女士敲击着方向盘,紧皱着眉头看向山顶的神社,“深月她马上就要走了,我该怎么办?” 这时候不应该先考虑夏日祭典吗? 第17章 衷心希望圆满成功 “先把夏日祭典办好如何?”我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如果是想用神社为借口留下白井,不如在夏日祭典宣传神社,这样就会吸引到客人。” “到时候客人多了,巫女自然要帮忙接待。” “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延长深月的工作期限,”郁美女士一扫脸上的阴霾,她仿佛已经触碰到自己想要的未来,“深月就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了!” 欢快的喊出这番话的郁美女士和每天来找我去海边的爷爷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已经知晓她与白井非亲非故,我或许会认为眼前这个笑的开心的小老太深爱着她的白井孙女。 “也就是说您要在一星期之内策划并举办夏日祭典吗?”幻想和现实还是有着巨大落差的,我必须要提醒这位神主大人。 “说实话完全没信心,”对方瞬间泄气了,“上次祭典还是九年前,但无论是现场布置,联系工作人员,确定当日流程还是确定活动预算、搭建摊位、安排文化表演。” “这些我通通没有参与,甚至筹办祭典的委员会会议我也没有去过几次。” “只有祭典的烟花是我亲自选的。” “所以现在我们神社最多只能举办一个烟花秀?”三分钟放完的那种?只凑个热闹,等大家喝完一杯饮料就能直接回家的烟花秀? “等回神社再说,上次祭典的会议记录和策划书应该还没扔,”郁美女士避开了我的质疑,以一张是否存在有待商讨的大饼结束了话题,“下车,阿龙,深月在神社等着我们呢。” 今天要提着的东西比昨天少一些,行走于石阶也不如上次吃力。 “深月!”领先我三个台阶的郁美女士呼喊着白井。 高台之上,蓝发巫女依旧在等着我们。 “早上好,入江。”连表情也未曾改变的少女注视着我,从身后拿出两个扫帚。 说好要一起扫地的,我为白井加上了内心独白。 “那神社卫生就拜托你们了。”郁美女士从我手中拿走袋子,转身踏上了通往神社的台阶。 目送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后,我活动身体准备扫地。 “以这个平台为打扫石阶,向上还是向下?”从白井手中接过扫帚,她一并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下。”我毫不迟疑的选择了需要多走一段路的那一项。 “好,结束之后在神社汇合。” “好嘞。”没有多余的废话,我充满干劲的扑向了自己今天第一项工作。 但挥洒汗水中并没有体会到劳动的快乐,很快我就蹲坐在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身心全靠唯一站立的扫帚苦苦支撑。 从腰部发出持续性的酸痛直冲脑门,看着仅剩四分之一的石阶,我咬咬牙决心还是要突破身体的极限。 “白井……”声音自带颤音,我拄着扫帚立在神社门口,绷紧身体尽力不让对方察觉到我颤抖的小腿肚。 立于神社中央的少女背对着我,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 她的手中空无一物。 “神社我们怎么分工?”我恢复了一些力气,提着扫帚向她走去,打算趁热打铁一次性干完。 “不必,我已经打扫了。”说着,她从我手中拿走打扫用具。 “不是说好你负责平台以上的台阶,我负责向下那部分?” “不对,”她仰头看向我,那双灰眸直愣愣的撞入我的视线,“我只说向上和向下,并没有特指台阶。” “向上,是平台以上,自然包含神社在内。” 白井向我一板一眼的揭晓自己的文字游戏,没有被欺骗的感觉,我只觉得对方可爱极了。 打扫整个神社要比清扫一半石阶辛苦的多,我自然能看清对方隐藏在笨拙技俩后的温柔。 “以后我们就按照今天这样分工,”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每天都会在平台等你。” 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连忙补充:“带着扫帚。” “知道了白井。”我强忍着笑意,假装没有察觉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中少女的一面。 “好,”眨眼间她已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郁美女士在等我们。” 跟在白井身后,我又来到了神社后的建筑,或许称之为神社员工宿舍更为贴切。 换上室内鞋,白井引着我打开了一扇门,编制物占据我所看到的三分之一画面,这正是昨日郁美女士喊住我时所在的房间。 郁美女士坐在房间中央,面前铺满了发黄的纸张和笔记,她两只手不断在书页间翻动着,腐朽和发霉的味道四散开来。 “你们来了,快坐。”听到我们开门的声音,对方抬起头招呼我们坐下。 “你们看这个。”小心翼翼的扒开书页,刚腾出一个空位好让我坐下,还没等我收回撑住地板的手,怀中便被塞进一大捧脆弱的纸。 只凭鼻子便能嗅出我手中的这些是如何在潮湿黑暗的密闭空间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岁月同时也在他们身上留下了霉菌。 我刻意放缓呼吸,捏起没有被霉菌腐蚀的一角,借着光辨别上面的字迹起来。 “这是什么?”坐在我对面的白井率先发问,她手中是一本笔记,看起来要比我手上的干净不少。 “这是祭典委员会的回忆记录,”郁美女士回答之后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准确的说是我手中的纸,“阿龙拿着的是委员会成员名单和小组分配成员表。”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读到的净是些人名。 “是要举办夏日祭典吗?”白井合上笔记,把它归还给郁美女士。 “没错,”对方拿出夹子,把已经分类叠好的纸张夹在一起,这些有关上次祭典的记录显然给了她极大的信心,“我只要照着上面的流程重做一次就可以了。” “深月和阿龙你们就负责把委员会成员名单抄一份交给我,”老太太分配好任务,起身拢了拢头发,“现在我要去久违的打理一下自己,下午去见些老朋友。” 然后郁美女士说着自己需要私人空间便把我和白井推出了门外。 “砰!”一切声音都似乎被关在门后,走廊上只有我和白井二人。 “有纸和笔吗?”我抽出一半递给身旁沉默不语的蓝发少女,但她没有接。 “白井?”我晃动着手,纸张在她眼前沙沙作响,“想什么呢?” “啊?”白井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走廊。 “刚刚在想什么?”第一次见到对方走神自然是非常好奇。 “没有,在想纸笔被我放在了何处。” “想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我们也可以去找郁美女士借。她看起来很重视夏日祭典,如果我们找她,她可能会把神社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纸笔。”毕竟事关白井的去留,郁美女士拿出了百分百的干劲。 “真期待夏日祭典。”期待神社客人多起来后,郁美女士得偿所愿的表情。 “我也是。”白井转身面向走廊的尽头,在那里,一扇窗户盛着远处的大海。 “衷心希望夏日祭典圆满成功。”她的声音顺着走廊向窗外奔去,仿佛白井深月将和那片深蓝融为一体。 第18章 离群之鲸 这是我昨日午休的房间。 “找到了。”在拉开第三个抽屉后,少女终于拿到了像样的纸笔。 我把桌子推到巨大的窗下,阳光和海风从外席卷而来。 “给。”从白井手中接过白纸后,她整理好红裙便优雅的坐于与我相对的桌子一端。 自此,我们之间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抄写工作比打扫石阶轻松不少,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成就感和长时间握笔的酸涩结伴出现。 我合上笔盖,活动着手指,得以从密密麻麻的名字中解放的视线触碰到了娟秀的字迹。 顺着叠放在一起的白纸黑字向上移动,沿着散落于桌面的蓝色秀发继续攀爬,抬起目光看到的正是那望向窗外的白井深月。 如果能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就能发现她那双在光中稍显明亮的灰眸逐渐染上了大海的颜色。 “白井,”我轻喊出声,她今天似乎表现出太多对海的迷恋,“你喜欢海?” “喜欢,”对方转过头干脆的回答,同时如礼尚往来般回赠给我问题,“入江你知道千鲸神的传说吗?” 只知道千鲸神社,我摇了摇头:“听起来是和大海有关系的神。” “没错。” “千鲸镇的居民过去一直靠渔业为生,千鲸神便是庇佑其出海平安和丰收的神。” “传说在每年夏季祭典结束后,就会有上千只白鲸翻涌于千鲸镇附近的海中,它们的出现昭示来年的渔业丰收,并且如果有人能亲眼见到这一幕也会有好事发生。” “这个我知道,千鲸镇是白鲸的漫游地,所以夏季就能看到白鲸迁徙,”今早郁美女士的科普正好解释了白井口中的传说,“不过听说已经好久没见到了,上一次还是在……” 我一时间记不起准确的数字。 “九年前,”少女补上了答案,“是在九年前的夏日祭典结束的那晚。” “对,就是那一天——” “深月,阿龙你们抄完了吗?”对话被背后木门的撞击声打断,郁美女士苦着一张脸扶着门框,“再见不到午饭我就要饿死了。” “我这就去。”白井迅速起身,在对方希冀的目送中大步迈向了厨房。 只剩我独自面对饥饿的郁美女士。 “我去帮忙。”对方的视线总让我想起有关一千时薪的种种,在把抄写完毕的名单交给郁美女士后,我追随着白井跟到了厨房。 “入江,”敞开的食材袋旁,白井正对着我站立着,手里却拿着一本书,“这是你的吗?” “对,我昨天说过会给你带书,”看来在上山时为图省事,塞到袋子里却忘拿出来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就选了一本我喜欢的。” “谢谢,”她双手捧着那本书,郑重其事的把它放在了距离灶台最远的地方,“我很喜欢这本书的结局,在今天的工作结束之前,我会把他读完的。” 原来白井已经读过了吗?这是我带来的书中足够小众的一本了,有些失望的我暗下决心,今晚回去就从行李中挑出最小众的那一本。 “活过来了。”郁美女士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递给白井,瘫在椅子上毫无形象的宣告。 我缓慢的在餐厅打转,以此来消耗肚子里添饭三次的咖喱牛肉饭。 和昨天一样,蹲在厨房削胡萝卜的我再次见到了厨神白井的点饭成金术。 “午睡吗?”抱着晒好被子的少女出现在同一地点问我。 “睡!”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我感觉自己要被娇惯坏了。 躺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中,感受着涛声和海风,除了胃里的咖喱牛肉,没有什么和昨日不同。 熟悉的幸福和满足感再次拥着我沉入梦乡。 梦里的大海有一只白鲸。 “吱呀——”今天醒的稍早些,走出房间后,尽管我费力控制着下脚的力度,走廊的地板还是大声哀鸣了起来。 糟了,我立刻静止在原地,等待着郁美女士如昨天一般从某扇门后探出头。 但即使我放开步子穿过整个走廊,在木板此起彼伏的合唱中也没有人站出来。 “郁美女士在午饭后就出门了。”在高台上的少女如此说道,手中捧着我的那本书已翻过三分之二。 “什么时候回来?”她的确提到过下午要去见朋友,但走这么急大概率是和夏日祭典有关。 “并没有告诉我,”白井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给我,鼓囊囊的好像夹着什么东西,“她只说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书?” “不,是今天兼职的薪水,”在对方示意下我从摊开的书本中拿到了熟悉的信封,“书是我借给你的。”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就选了一本我喜欢的。”她重复着我说过的话,或许也和当时我一样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谢谢,”我低头翻回封面,陌生的书名,是我没见过的书,“我会在这两天把它读完的。” “铃铃铃……”迫使我从书中世界退出的手机铃声,正是从白井方向发出的。 在我的疑惑的目光中,对方关掉闹钟后抬头看向我:“五点了,入江。” 你该走了。 “我等一会再回去,郁美女士回来后我就回家。”偌大的山头只有白井一个女孩子,我并不放心。 “不必如此,”我未说出口的担忧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郁美女士经常外出,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待在神社了。” “但我还是——” “回去,”少女起身把书塞到我手中,略带强硬的截下了我的后半句话,“入江女士还在家里等着你。” 我把信封夹在书中,再次抬头,白井已然摆好了送客的姿态:“明天见,入江。” “明天见。”走在下山石阶上的脚步稍显沉重,我仍担心着白井的安全,即使她说“不必如此”。 好在我刚推出自行车,郁美女士的白色面包车就停在我面前,和对方道别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被放在自行车筐里,和我一路轻松的回到了家。 晚饭时和爷爷奶奶说起神社举办夏日祭典的计划,二位老人纷纷表示要加入祭典委员会。 “九年前那次祭典我可是每次会议都参加了。”爷爷这样说着,准备把这个当作入会理由去找郁美女士打电话申请。 “郁美竟然不第一个邀请我加入。”奶奶这边似乎更在意友情相关的那一面,她跟在爷爷身后时刻准备着把电话夺到自己手中。 “千鲸神社的夏日祭典吗?”与楼下热火朝天的氛围不同,我所在的二楼房间一片祥和,此刻正进行着和父母的例行视频通话。 “我小时候每年都会跑去玩,”本来是我和母亲的一对一对话,但我说出夏日祭典后,拿着手机的人就换成了父亲,“和你爷爷奶奶去祭典捞金鱼、射箭、捡玻璃球……吃炒面、章鱼烧……” 父亲的童年回忆比想象中要长的多,母亲在父亲背后无奈的向我摊了摊手,表示她也无法阻止。 实在不忍心打断这位沉浸于美好过去的男人,我叹了口气,把手机立在桌子上,当着父亲的面打开了行李箱。 我还记得自己在厨房立下的誓言,要找到行李中最小众的那一本书。 摊开的行李箱中,四分之一的空间都被书牢牢占据。这是在出发前一晚,为了避开母亲的斥责慌乱下从书柜随手搬下的一排书。 缝隙间凌乱的撒着些小物件,大概是我从书桌上拢来的那一批。 “龙一,你手里拿着的那本是我送给你的书吗?”在我把书籍转移到桌子的过程中,父亲突然激动起来。 “这本?”我把手中书的封面对准手机屏幕,但仅从面向我的蓝色封底就知晓了它的名字。 父亲说的没错,这正是他在初三送给我的那本《离群之鲸》。 第19章 怀表与提灯之夜 “对,就是这本,”我眼看父亲的嘴角逐渐上扬,紧接着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你看看,我初三送给龙一的书,他现在还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 并不是,这本书是我应对母亲的挡箭牌之一,它的出现纯属意外。 父亲稍显奇怪的炫耀口吻让母亲的表情从起初的疑惑不解变成了嫌弃,她绷着脸把手机推开,走出了画面。 “你妈她这是嫉妒我,”父亲笑的格外张扬,完全看不出平日里严肃的影子,“毕竟只有我才知道自己的儿子真正喜欢什么。” “谢谢爸爸,”我真诚的道谢,“当时能收到实体书已经够高兴了,没想到您能把封面还原。” “嗯嗯,不客气——封面?”沉溺在难得的父慈子孝中的父亲警觉。 “对,这是《离群之鲸》在连载时曾经用过的封面,”我指着蓝色的封皮,除了标题只有一只简笔画白鲸,“虽然画的粗糙,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版。” “关于这点我要坦白,”父亲刚才还嚣张的气焰被尴尬替代,他凑到屏幕前,小声的开口,“封面其实不是我选的。” “啊?” “我一开始到印刷厂本来就打算白纸黑字当封面,”对面的男人紧张的摸了摸鼻子,“但是有位看起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建议我换一个。” “当时着急回公司,负责人说她是兼职员工,我就全权托付给她了。” “所以你拿到的成品,就是我手中这本了。” “对。” 比起巧合我更相信父亲口中的那位女孩也是《离群之鲸》的读者之一,只不过在众多历史封面中选出我喜欢的那一版,这大概率是偶然事件了。 “龙一,今天就到此为止,夜间查房的医生来了。”母亲从父亲手中抽走手机,对着屏幕一端的我说道,“夏日祭典快到了,到时候好好逛一逛。” “带着爸爸那一份一起。”父亲补充道,但我只能看到他缠着绷带的腿和他的声音一样激动。 “你别乱动,”母亲连忙回头制止他,在确认对方安稳下来后又把视线移回屏幕,“我看天气预报说会有台风,千鲸镇也有概率会受影响,你这两天注意一下。” “特别是出门——啊,医生来了,拜拜龙一,收拾完早点睡。” “拜——”母亲最后几句的语速快到飞起,说实话我只听清了台风和睡觉两个词。 把手机拿到房门旁的插座充电,隔着木门已经听不到楼下的说话声,大概是二老和郁美女士已经谈妥。 在把《离群之鲸》送回桌子上的书堆后,行李箱中只剩下一堆零散的小物件。 多半是用不到的,我弯下腰准备锁上行李箱,预备着等离开千鲸镇的那一天再让他出场。 但就在我抓住另一端的握把抬起时,顺应着重力向下翻滚的杂物中,圆形的金属第一个砸到底端,沉闷的碰撞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我俯身把它拿起,握住它的手在灯光下展开,是那块熟悉怀表。 我把它也带来了吗?大概是在我拢走桌子上的文具时,把静置于桌角的它也一并打包到行李箱中了。 冰凉的金属外壳紧贴在我手心,以它为的回忆在眼前不断闪过。我提起它纤细的表链,在半空中轻轻晃动间似有金光闪过。 停转时按下旋钮开关就能回到过去,扭转时间的条件是某位少女的死亡,这是怀表所拥有的特殊属性,而打开表盘,表针正常工作的它就只是一个确定时间的工具罢了。 我单手捧着敞开盖的怀表走到手机旁确定时间是否准确,分秒不差,得出结论后我便合上表盖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毕竟以后也用不到,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等我把行李箱归位,把准备带给白井的书挑出来后,今天就算彻底结束了。 “郁美女士,醒醒。”顶着浓重黑眼圈,在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情况下仍坚持开车的老太太没有感动到坐在副驾驶的我。 在上车时郁美女士比平时安静不少,直到行车轨迹逐渐左右扭曲时,我才惊觉对方的额头马上就要抵上方向盘了。 “醒醒!郁美女士!”在如此危急时刻,真亏我还能礼貌的加上女士二字。不过幸好在我估算出跳车成功率的前一秒,她终于从困意中挣脱出来。 “抱歉,阿龙,”切换成清醒状态的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策划祭典比我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没等我说些什么安慰对方,郁美小姐就从后座的袋子里翻找出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后,她就倒到手上一些朝脸上扑去。 “呼,好多了,”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甩向窗外,重新启动了汽车的郁美女士看起来精神许多,她在轰鸣声中笑着看向我,“不会再睡过去了,至少在把你安全的送到神社前。” 郁美女士说到做到,在步行平台前她的步子迈得极稳,但在走完石阶看到白井的瞬间,她就成为了一个摇摇欲坠的醉酒老太。 白井和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东西,合力把郁美女士搀扶回神社。 “午饭别忘了我……”颤颤巍巍的留下这句话,老太太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怎么多了这么多灯笼?”安置好郁美女士后,我小声的问白井。 房间和上次相比多了将近一倍的竹制灯笼,刚才进来时差点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郁美女士昨天回来就一直在编制这些,”白井为老人掖好被角,起身示意我去外面说,“说是祭典所用的提灯找不到订制工坊。” 她越过我推开了我身后的一扇门:“所以她独自一人熬夜做了这么多。” 门后的画面远超我的想象,暂且不提摆放于房间中心的由滑车和组装模具组成的工具台,顺着缠绕在木轮上的竹节向地面看去,无数的已经贴好和纸的半成品堆到了天花板,除了留出一条可供单人通行的间隙通向工具台,入目皆是提灯、提灯、提灯。 “这些是她一个晚上做出来的?”甚至连流动于实物外的空气中也满是竹香和淀粉糊的气味,我被这呛鼻的味道逼迫着后退一步。 “自然不是,”好在蓝发巫女及时关上了门,“郁美女士平日就喜欢在这间屋子里打发时间,昨天完成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足够祭典用了吗?” “利用今晚时间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所以她今晚还是要通宵吗?不仅关心神主大人的身体,我更担忧郁美司机明天注定的疲劳驾驶。 “我能帮上什么忙?”迫切的希望做些什么能让老太太今晚早睡一会。 在我表露出帮忙的意愿后,白井再次推开房门,熟练的避开两侧的提灯骨架到达工具台,俯身捧着一盒白色稠状物回到了我身边。 行动之迅速,动作之敏捷,过程之干脆,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否早就在等我这句话。 “来,入江,我们开始,”她挽起袖子,把底端沾满淀粉糊的刷子递给我,“在午饭前,把这些提灯全部贴上和纸。” “打扫神社——”直冲脑门的气味中,我晕乎乎的搜刮着可以让我缓冲一会的理由。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全部打扫过了,”白井抱着厚厚一打和纸从房间中走出,“至于那些还在平台上的食材……” “中午再拿也不迟。”少女如此说道,透气幻想宣告破灭。 第20章 明天见 好在,我们把工作地点设在了走廊。 我和白井面对面坐着,不停重复着刷淀粉糊贴和纸的步骤,直到白色的灯笼摆满了整个走廊,我们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到时间了,”拨开围在附近的提灯,白井起身拍打着红裙上的白色纸屑,“剩下的这些就拜托你了,我去把食材拿回来准备午饭。” “好。”手中的动作不停,半上午的时间足够我和淀粉糊气味和解。 少女提起裙摆小心的在提灯间穿行,在关门声响起后,整栋屋子重归寂静。 很快,在最后一个提灯骨架被和纸覆盖后,我的工作也宣告结束。 我扶着墙壁缓慢起身,体会着长时间久坐带给我双腿的酸麻感,原地跺了跺脚,在木板的惨叫中加速下肢的血液循环,麻木感损失了大半。 抬起头,提灯堆砌的走廊已经看不到地板,即使白井现在回来也难以涉过提灯海抵达厨房。 但为了早点享用劳累后的午餐,我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挪动着白色灯笼,好尽快在走廊上开出一条路来。 “入江?”兴许是我干的太入迷,以至于白井踩着白袜的脚出现在视线中,我才察觉到对方已经回来了。 她所在的玄关,正是我开辟道路的终点。 “我已经贴完了。”伸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我向对方展示身后的提灯海。 “辛苦了,”她举起手中的袋子,“我去准备午饭,你好好休息一会。” “我来帮你。”我追着白井的脚步来到了厨房门口。 “不用,今天不需要削皮,”白井先我一步走进去,反手按住了厨房门,只留出十几厘米的间隙探出头来,“去你午睡的那个房间休息一下,只有那间没有提灯。” “饭做好了我会喊你的。” 抛下这句承诺,顺便剥夺了我说话的机会,白井主厨牢牢的把我关在厨房之外。 再次看到白井已在餐桌前,而被叫醒的郁美女士坐在我身旁,虽然她仍然时不时打哈欠,但精神要比昏睡前好很多。 “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白井的手艺足以让郁美女士满血复活,在吃过饭后她叫住了我们,“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要去查看场地。” “所以,给提灯题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老太太起身打开了一侧的柜子,拿出了毛笔和墨水瓶,“深月。” “好的。”白井从对方手中接了过去。 “那么阿龙,”郁美女士面向我,在我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这是今天的薪水。” 没有神奇任务道具,只是装着钱的普通信封。 “我不用写字吗?没有什么我要做的吗?”薪水的重量和得到它的轻松程度成反比,握着它的我只觉着良心不安。 “阿龙,现在还不是用你的时候,”像是读懂了我的纠结,郁美女士出言安慰道,“过几天等夏日祭典那一天有你忙的。” “不是我故意减轻你的工作,”她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白纸,在我眼前展开,“这是你和深月昨天抄的,我看过之后还是觉得把提字这件事交给她比较好。” 在她手中是两张相同的白纸,同一种黑墨水所呈现出的字迹却是千差万别,与白井的娟秀和一笔不苟相比,我的得意之作勉强够得上整洁的及格线。 “放心阿龙,你是我们神社的王牌。”奇怪的运动社团称呼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又给我的自尊心一次暴击。 在我心情好受一些前,还是离千鲸神社远一些比较好。 于是在送走郁美女士后,我霸占了白井在平台的位置,手里拿着昨天未读完的书,却半个字也看不下去。 最后只好对着大海发呆消磨时间。 “你好,这位先生……少年?”陌生的女声打破了寂静,我看向出现在神社附近的第一位访客。 “你是?”身穿职业装的年轻女人踩着半高跟鞋,她弯腰扶着腿站在平台边缘大口喘气,汗水把她额头的刘海分成几缕,巨大的单肩挎包迫使她的身体偏向一侧。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爬山来神社的人,最起码要换成运动鞋。 “你好,”这位不速之客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如同条件反射般迅速挺直了后背,大步迈到我面前,“我是千鲸律师事务所的北川唯。” “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完美的直角鞠躬和双手呈送到我眼前的名片,这就是真实的社会人士吗? 被对方的气势所惊到的我僵硬的拿起了那张四方硬纸片,姓名和工作地址都能和她的自报家门对的上号。 左上角笑得有够标准的照片?我瞥了一眼已经直起身来的北川唯,嗯,同样标准的假笑,就是本人。 “你好,北川小姐,”我顺手把名片夹在书中,起身面向对方,“我是在千鲸神社工作的入江龙一。” “你好,入江先生,”对方听到千鲸神社这几个字后,表情明显激动了起来,“请问郁美女士现在在神社吗?” “没有,她有事外出了。” “啊?”听到我的回答,对方愣在了原地,脸上经历了相当精彩的变化扭曲后,彻底陷入了暴躁。 “啊——我就知道郁美阿姨她会爽约,”北川唯捂着脸,不断有埋怨从指缝间溜出来,“我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赴约,东西都带过来了,她还是放了我鸽子。” “来之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已经不顾及我在现场,年轻的千鲸镇律师涨红了脸在平台走来走去,“没想到真的是这样啊啊啊……” “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郁美阿姨怎么每次都这样……” “神社建这么高干什么,我的脚快痛死了……” 我旁观着对方发泄的全过程,看着她声音由大变小,最后尴尬的沉默中与我对视。 “抱歉,入江先生,刚才是我失态了。”岂止是失态,我的脑子里现在还回荡着你暴怒的尖叫。 “能不能请你不要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郁美女士呢?”她哭丧着脸,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郁美阿姨要是知道我这样说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不会,我不会告诉神主大人的。”即使郁美女士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毕竟我从北川唯的话中已经知道了是郁美女士爽约在先,再加上她把对方称为“阿姨”,大概是亲戚朋友之类的熟人。 “谢谢,非常感谢,感激不尽啊,入江先生。”律师小姐最后还是向我报以直角鞠躬。 “北川小姐找神主大人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告。”说话方式已经不自觉的切换成白井模式了。 “不必费心,我稍后会给郁美女士打电话告知她的,”她谢绝了我的建议,“而且现在白井小姐正在神社中。”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了白井,她们认识吗? “那我就先告辞了,”北川唯看了眼手机,匆匆向我告别,“下次见,入江先生。” 我报以白井式告别摆手,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平台。 “北川唯?”在我回到神社后,就把这次偶遇告诉了对方,白井一手握住毛笔,一手拿着名片读了起来,“我不认识她。” 她摇了摇头把名片递还给我。 “那她为什么提到白井你的名字?” “说不定是郁美女士曾向她说起过我。”吸满墨汁的毛笔游走在提灯之上,留下了足以令人称赞的字迹。 “有这个可能。”我不着声色的看向角落,虽然白井端坐在桌前写字的场景格外赏心悦目,但总会令我想起自己“整洁”的落笔。 坐在白井身旁,相安无事的待了好一会,直到蓝发少女放下手中的笔。 “入江?” “嗯?” “已经过了五点了。” “那么,再见?” “明天见。” 第21章 台风将至 这并不是我离开神社前最后的对话。 在我坐在玄关换鞋时,白井走到我身后,递给我今天带给她的那本书:“虽然没有时间读它,但我很喜欢这本书主角的性格。” 还有什么是你没有读过的?我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认真思考着明天要不要自己写一本带给她。 “阿龙。”第二天一早,吃过饭正准备上楼的我被奶奶叫住了。 “怎么了奶奶?”我扶着楼梯回头看向对方。 “刚才深月打电话过来,说郁美今天没法载你上山了,”她一脸无奈的向我解释,“好像是因为昨天熬夜结果今早实在起不来床。” “郁美女士真的没问题吗?”连续两天通宵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属实有些吃不消。 “没事,她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睡到中午就活蹦乱跳了,”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的奶奶开口,“就是今天你要自己骑上山了。” “这倒没问题,”这些天在神社石阶上来回穿行中,只感觉自己的体力稳增不减,“那我现在就去神社?” 既然无法搭载顺风车,还是早去一会比较好。 “等等,你去背个包下来,”奶奶从身后摇摇晃晃的抱出一个巨大袋子,“郁美今天没办法下山买食材,你把这些顺路送过去。” “这都是什么啊?”我快步向前从老人手中接过去,沉甸甸的袋子比我在神社提过的任何一个都要重。 “牛肉、大葱、豆腐、香菇还有一些蔬菜和调料,对,我还加了包乌冬面进去。”老太太掰着手指头,得意的向我列举她亲手挑选的种种。 “只是一天而已,这些都够三天吃的了。”并且单薄塑料袋看起来已经快兜不住这些东西了。 “你中午不也在神社吃饭吗,今天中午多做一些就行了。”奶奶轻轻的推了推我,“快点上楼找个背包装起来,一会就要漏出来了。” “好。”把这一大袋堆在楼梯口,我在奶奶的注视中蹬蹬蹬跑上二楼。 而最大也是唯一的背包被压在桌子一堆书下,抓住垂落在外的肩带,我用力一扯,带翻了好几本书掉落在地。 最上面的一本正是《离群之鲸》。 书籍封面的那抹蓝色让我想起了白井,和她昨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哈,我不相信这本在网上连载且断更的小说也是对方曾读过的一本,于是拉开书包外层的拉链,把这本书扔了进去。 “正好装满。”奶奶满意的上下打量着她那被食材压弯了腰的孙子。 “对了,阿龙今天三点就回来,晚上可能会有台风。”在我背着这一大坨吃力的跨上自行车时,送我出门的奶奶如此叮嘱。 “知道了。”我一只脚踩上了踏板,费力的向神社骑去。 路上的艰辛无需多言,为了赶在九点前到神社,我停好自行车就手脚并用的爬着石阶到达山顶。 总之等我见到白井时,已经累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但也因此见识对方稍微惊慌失措的模样,她急匆匆的跑出去给我端来一杯水,手臂上搭着一块毛巾递给我用来擦汗。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郁美女士还在一旁熟睡,白井压低了声音问我。 “好多了。”从少女手中拿过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水冲淡了喉咙中的血腥味。 “你怎么累成这样?”她接过毛巾放在一边,又拿起水壶重新给我手中的空杯子添满了水。 “今天郁美女士不是没有下山吗,奶奶让我给神社带些吃的,”两杯水下肚只觉得酣畅淋漓,我指着被我卸在门口大到夸张的背包,“就是那些。” “这么多?”白井惊叹之余再次倾斜水壶,水杯第三次满载而归。 “对啊,我来的时候也这样告诉奶奶,但她还是坚持要我全部背过来。”这次我只饮下一半就把杯子放回托盘,疲惫和口渴也在说话间散去大半。 “谢谢入江女士也辛苦你了,入江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把东西搬到厨房。”话是这么说的,但白井无论怎么用力都提不动背包。 “我来。”眼看少女把背包横过来,摆出一副要把这圆滚滚的背包滚动到厨房的架势,我连忙上前拉开拉链把这一大袋提到了厨房。 “今天上午要干什么?”爬过的台阶干干净净,白井大概率又提前打扫过了。 “和昨天一样,”少女带着我开启了那间装满了提灯的屋子,“你贴和纸,我题字。” 熟练的工作到中午,随着白井起身,点菜权递交到我手中。 “入江你想吃什么?” “土豆炖牛肉。”我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第一天朴素的家常菜在我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美好回忆。 直到我端坐在桌前,郁美女士仍没有起床。 “不用等她了,”白井盛给我一碗喷香洁白的米饭,“郁美女士还要再睡一会,我单独给她盛出来一份了。” “毕竟通宵了两天,现在终于做完了,”我夹起一块被浓厚汤汁裹满的软糯土豆,“自然要好好睡一觉。” 不需要刻意咀嚼,软烂的土豆入口就融化在舌尖,与咸香的汤汁一并滑下喉咙流到胃中了。 有了这顿美味午餐加持,我手上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早早贴完和纸就跑到午休的房间里看书去了。 留白井一人继续与提灯毛笔相伴。 三点多,我谨记奶奶出门前的嘱咐,合上书准备申请提前下班。 推开木门,走廊上堆满了白色灯笼,其中并没有少女的身影。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没办法去平台看书的她大概正在郁美女士的房间。 “白井,”昏暗的房间中,我靠近跪坐在郁美女士身旁的蓝发少女,压低声音轻唤着对方的名字,“晚上会有台风,我准备现在就回家。” 但直到我走到白井身后,才惊觉躺在被子中的老人满脸通红。郁美女士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 “你说什么?”白井侧过身仰视着我,那双眼睛仍看不出半分情绪。 “我今天打算提前回去,不对,郁美女士她怎么了?” “和上次一样的发烧,吃些药就好了。”说着,她从一旁的水盆中捞出毛巾,拧干后盖在老人的额头。 “对,阿龙,你刚才是说现在要回去是吗?”郁美女士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好一会才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是,但我还是再呆一会,您现在这个样子……” “昨晚受凉,体温不是很高,吃药就好了,”她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朝我的方向摇晃几下,像是在赶我走,“晚上有台风,你现在快回家。” “神主大人,并没有找到,”白井从一侧拉出敞开的医疗箱,“所有的药都在这个箱子里,我已经翻了好几遍了,一片退烧药都没有。” “不可能,上次没吃完,”老人明显激动起来,费力的调动着身体想坐起来,“让我找找。” “不必,”白井迅速的放下药箱把对方按回被窝,“您现在不要乱动,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安排。” “入江,跟我来。”在安置好郁美女士后,白井示意我借一步说话。 “你现在要回家。” “能不能麻烦你,在路过山脚下的那家药店的时候买些退烧药,告诉店主爷爷记在郁美女士账上就行。” “不需要你再上山送药,叫辆出租车托司机送到神社就可以。” “你把药交给司机后发消息通知我一声,我会提前去停车场等待。” “郁美女士这次发烧和上次一样,虽然没有严重到必须去医院的程度,但没有退烧药也不行。” “我不能离开她身边,最快的方法就只能拜托你了。” “拜托你了,入江。” 漫长的陈述后是我仅回答一个字的点头同意。 “好。” 十分钟后,我骑着自行车飞速驶过空无一人的环山公路,海的方向响起了雷声。 第22章 借宿 当我到达山脚附近的商业街时,或许是因为台风将至,行人不过寥寥,店铺大多已经关门。 万幸,药店仍在营业。 “你好。”我把自行车停在街道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的?”三面摆满药品玻璃柜之中,坐在同样被瓶瓶罐罐塞满的玻璃柜台后的老人打量着我。 “退烧药。”我站到这个看起来和爷爷差不多大的人面前,飞速的报出了我的需求。 “烧到多少度?发烧多长时间了?怎么引起的?有没有其他症状?给谁吃的?病人有没有药物过敏史?有没有肝肾疾病? 连珠炮似的发问方式把我一下子问住了,我无法准确的回答出任何一个问题。 “等等,我打电话问一下白井。”我掏出手机,准备申请场外求助。 “白井?白井深月?”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奇的问我,“是千鲸神社的那位巫女吗?” “是,您认识她?” “从没见过,但每次见到郁美她都三句不离那位深月,”老人颇为无奈的说道,氛围也比他抛出一堆问题时轻松不少,“所以,是那位深月巫女发烧了吗?” “不是,是郁美女士,”我翻找着白井的号码,“我不太了解郁美女士的相关情况,是白井一直在照顾她。” “不用,”老人笑着喊停了我的动作,“郁美一直都是从我这里拿药,我对她的身体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你等一会,我给你拿药。”丢下这句话,老人就走出柜台,扯下一个袋子在药品中翻找起来。 安静的店铺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我站在中间焦急的等待着。 老人并没有体会到我的心情,在得知我来自神社后,手中动作不停和我如同闲聊似的开了腔。 “你是郁美的亲戚吗?” “不,我现在在神社兼职。” “兼职?哦,对,是为了这个周末的夏日祭典。” “真怀念啊,上次神社主办的祭典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次祭典大家都很期待,我还特地告诉了搬到外地的女儿,她说可以带着女婿和外孙一起回来逛祭典。” “虽然就住一晚上,甚至在来之前就定好了回去的票,但我和她妈妈还是很高兴……” 后半场完全是老人的主场,我只回答了一句话就听着对方根据我的回答从夏日祭典扯到他如何思念她的女儿。 “总之,夏日祭典一定要圆满成功啊!”他把小半袋子药递给我,忽然又跑到柜台后面抓了一把类似于糖果的东西。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青苹果糖,”透明包装袋中是一颗颗球状绿色固体,老人把这些塞到袋子中才递给我,“很好吃的,送你些带回去让你和深月尝尝。” “谢谢您,这个费用——” “不用你来付,”对方打断了我的话,爽快的冲我摆手,“记到郁美账上,她下次再来的时候一起结清。” “我也要关门了,你快点回去,”老人推开门送我出去,“台风就要来了。” 街道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除了身后的这家药店,所有的店铺都紧闭着大门。 凉风卷着五颜六色的垃圾从我眼前飞舞着远去,随着卷帘门落地,药店也从商业街退去,我在乌云密布下蹬着自行车,下午三点四十七分的千鲸镇像一座空城。 好像所有人都躲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我一路骑行到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仍不见一人一车从此经过。 在时间流逝的每一秒,我的眼前都会不自觉的闪过郁美女士通红的脸,还有在走廊中拜托我时,白井紧握着的颤抖的双手。 最终,大概是千鲸镇最后一个游荡在外的人做出了选择,在四个红灯的见证下,我向着那座山进发。 当然,为了让白井安心,我发消息告诉她,那位出租车司机的名字是入江龙一,并请她不必离开郁美女士身边,我自会附赠送货上门服务。 编辑,发送,做完这些,我在愈来愈响的雷声和涛声中,顶着风爬到了神社。 风的变化是最明显的,在石阶上穿行的我险些需要抱着树才保证自己不被忽然猛烈的风吹倒。 跌跌撞撞的爬上神社,抬头望向天空,堆积的乌云似乎下一秒就要盖到我脸上。 推开大门,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挤进玄关,下一秒,狂风就替我狠狠的把木门甩上,把疯狂的一切隔绝在外。 我低着头瘫坐于地,喉咙间血的味道恍惚间又回到了今早。 “咚咚咚……”第一次听到走廊的地板发出这种声音,我抬起头看到了朝我跑来的白井。 “白井,”这是第二次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了,“没找到出租车,我就自己把药带过来了。” 我仰视着对方,伸出右手,却发觉自己为了不让药被吹飞,早已把塑料袋一圈圈绑在自己的手上,貌似还打了个死结。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拿药,我的手悬在半空中,白色的塑料袋微微晃动。 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她的视线直直的注视着我。 “入江。” 我依靠木门坐着,一门之隔的肆虐风声和对方的声音碰撞在一起,大概是因为此,我从白井喊我的名字中听出了失控的愤怒和一些其他的情绪。 下一刻,她向前一步,面容也在灯光下显露出来,是平常的白井。 纤细冰凉的手指灵活的分开了手和药品袋,少女转身向郁美女士的房间奔去。 “谢谢你。” “还有……” “看一下你的手机。”离开玄关前她这样说。 手机?我拉开拉链,从外套内侧掏出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奶奶的通话请求。 完了,只记得送药,忘了答应奶奶提前回家了。 手指轻触滑向通话键。 “阿龙,你现在在哪?怎么还不回家?给神社打电话你也不在神社,你现在还在外面吗?” 奶奶焦急隔着电话都能体会到。 “我现在在神社,”我边走边说,准备看看郁美女士现在情况怎么样,“郁美女士下午发烧了,我下山去给她拿药了。” “我现在不想听其他的话,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安全吗?” “很安全,”站在门口,我看到白井正扶着郁美女士坐起来,把药放在对方手中,“郁美女士已经吃了退烧药了,现在我回去?” “不行!” “不能走!” “不可能!” 不仅是电话那端的奶奶,还有拿着水杯的白井,甚至是仍在发烧中的郁美女士,三位异口同声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阿龙,台风马上就要来了,你今晚就待在神社里面,哪里都不许去。” “听奶奶的话啊,别乱跑,你现在安全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告诉你爷爷,他现在非要出去找你。” 说完,奶奶就挂断了电话。 “我今晚要在神社里借住一晚了。”我按灭手机,看向吃过药已经躺下的郁美女士和端起空杯子的白井。 “我知道,在手机上看到你发的消息后,我就去做准备了。” 第23章 月亮在哪里? “不过今天天气不好,所以被褥不如昨天暖和,”她举着空杯子摇晃着问我,“如果想要休息就去午休的房间,或者现在你要不要喝杯水?” “不必了,”我在老人身边找个位置坐下,“白井你去休息,郁美女士这边由我来看着。” “你是否忘记你已经下班了,”少女垂下头盯着我,“现在入江你是神社的客人。” “但如果是以阿龙的身份提出对郁美奶奶的看护请求,我倒是很乐意接受。” “现在郁美女士吃过药,只需要等待着药效发挥就好了。” “我去找些东西,这边就暂时拜托你盯着了。” 少女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明显上扬,我好奇的抬头,只看到她脚步轻快的背影,这就是下班后的白井吗? 等到对方关上门,一片寂静中,耳朵只能捕捉到室外呼啸的风声。 郁美女士贴着退烧贴,脸色虽红,但呼吸平稳的闭着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息。 整个房间只有一盏小灯停在我身旁,我向后挪动直到倚上厚重的木柜,掏出手机准备查查台风的位置。 刚才和奶奶通过话看都没看直接扔回口袋,但现在仅是停在锁屏页面就有源源不断的消息通知堆砌在一起。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看清是谁给我发了些什么,于是便胡乱点了一个进去。 是我和凌里凛、神河还有弥生的群聊,向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大概就是凌里凛看到千鲸镇今天有台风,却联系不上我,于是她们三位就各自打电话发消息,现在正讨论要不要报警。 【我现在很安全,别报警】 此话一出立刻扭转回了局面,在接受了三位新一轮信息的狂轰乱炸后,神河表达了对我手机静音的不满,因为她打的二十几个电话全都没有被我接到,弥生坦白了报警这个主意是竹内进给她出的,凌里凛说的话大部分和奶奶重复了,只记得让我好好休息,她去告诉读者协会的大家我安然无恙。 读者协会?我切换界面,果然看到了有一半未读消息来自读者协会讨论组。 自上次把白色人鱼的真面目告诉大家后就安静下来的讨论组,今天因为我又活跃了起来,我翻阅着未接来电,在最下方看到白井深月的名字。 “看一下你的手机”,想起在玄关白井对我说过的话,我点进和白井的聊天界面,果然,在我发出消息的下方,全是一条接一条的回复。 从起初的反对、反对、通话请求,到最后妥协,询问我到哪了、通话请求,最后一条消息的发出时间正是我推开神社门的时刻。 逐条读完之后,我把手机模式调成了响铃。 气象部门预告距离台风登陆千鲸镇不到一个小时,但等我放下手机后,狂风的声音已经掀开了屋顶在房间里肆虐。 “阿龙,你不能走……”大概是被风声吵醒,郁美女士突然出声唤我。 “我没有走。”挪回床边,撑起身子,好让半睁着眼的发烧老太太看到我一直在身旁。 她干咳了几声,喉咙里好像夹杂着沙石,导致我不得不俯下身才能听懂她挤出沙哑的字词。 “这就好,”和虚弱的声音相反,郁美女士从被子下伸出手,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腕,“台风马上就要来了,就在神社里待着,出去了就会死的。” 她的形容过于夸张,我只当是为了不让我出门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对方正在发烧,神智不清说些胡话也正常。 “放心,郁美女士,”她握住我胳膊的手烫的惊人,我安抚着老人,好让对方尽快放松,“我今晚哪都不去,就在神社住下了。” “白井已经给我收拾好房间了。”听着我的话,郁美女士的手缓慢的放开了我,缩回了被窝。 我学着白井给她掖好被子,拿出奶奶哄我时的话:“想些高兴的事情就能快点好起来。” “高兴的事情?”郁美女士嘟囔着,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的她抛去了大部分年龄,现在全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有的,”老小孩闭上了眼睛,笑着沉浸在回忆里,“是关于深月的事情。” 白井?本以为对方会讲些遥远的过去,没想到主角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巫女,我好奇的竖起耳朵,继续听郁美女士讲述。 “把深月带回神社的第一个晚上,给她安排好房间我就去睡觉了。” “结果半夜去喝水的时候,发现深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褥拉到了我的房间,正和我并排睡着。” 老人越说越顺畅,声音也逐渐恢复到平常。 “第二天我问她怎么回事,”郁美女士转过头看向我,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阿龙你猜她怎么说。” “白井害怕一个人睡?” “不是,深月她说月亮没有了。” “为什么?”这算理由吗? “对,当时我也很好奇,还以为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后来她才开口说她怕黑。” “第一晚睡觉的时候,前半夜有月亮照到她房间,后半夜没有了,她也就睡不着了。” “所以就拖着被褥来到您旁边睡了。”想象不出来白井踮起脚尖抱着被子的样子。 “没错,因为后半夜月光照到我房间里了,后来我就给她买了这盏小夜灯,”郁美女士示意我把视线移到身旁的那盏小灯,“深月睡觉的时候就开着它,从此就再也没有来我房间睡过了。” “那天晚上我看见深月蜷缩在我身边,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填满了,特别充实特别高兴,”老人的目光穿过灯光,仿佛又看到了那晚熟睡的白井,“就觉得我其实是把一只小猫领回来了。” 我用力点头,对这个形容深表赞同。 “什么小猫?”和开门声一同响起的,是白井的疑问。 她脱去了巫女服,换上了一件白色裙子,我无法分辨出这是睡衣还是常服,轻纱拢成的短袖口下,白皙的手臂在微暗的灯光下尤为显眼,从白色布料延伸至腰部微微收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裙摆正巧停在膝盖之上,走动间,四散的褶皱如同水的波纹一层层荡开。 “感觉好些了吗?”没有继续追问关于猫的话题,白井把手里端着的瓷碗放在了房间另一端的桌子上。 我这才发现白井把绑着的头发也散了下来。 “好多了,”郁美女士摸索着想要坐起来,我连忙扶着对方,“深月,那是晚饭对,我闻到肉的味道了。” “的确是饭,”白井拿出体温计,在老人的配合下成功放入对方舌下,“的确有肉,但郁美女士只能喝白粥。” “炸猪排是给入江做的。”白井话音刚落,电子温度计就响了起来。 “嗯,降了一些,”少女低头查看显示屏上的数字,别在耳后的蓝发倾泻而下,挡住了她的面容,“一会把这碗白粥喝了,睡觉前再吃一次药。” 说着,白井把温度计递给我,转身去把白粥端给失落的郁美女士:“熬出来好一会了,现在这个温度喝刚刚好。” 郁美女士苦着一张脸,最终还是拿起勺子,就着炸猪排的气味往嘴里灌去。 后来,我蘸着特制酱油独享了酥脆美味的炸猪排,配菜也从卷心菜丝换成白井特供的蔬菜沙拉。 吃饱喝足之后,我和白井坐在郁美女士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老太太闭眼听着,时不时也插上几句。 但没过多长时间,暴雨和台风就一同降临于千鲸镇。 雨水砸在屋顶的声音密集又震耳,台风的拳头凶狠的捶打着这座山顶建筑,雷声轰鸣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我第一次经历台风,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但郁美女士也像是恐惧着屋外的一切,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必担心,”白井不紧不慢的开口,“这栋房子很坚固,门窗我也检查过了。” “你们就——” 黑暗和寂静同时到来,我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喊着白井的名字,最终发现了扑倒在郁美女士被子上一动不动的蓝发少女。 “白井你没事。”白光下,郁美女士半坐着,一只手抚在少女头上,她看起来就冷静很多。 “没事……”被子白井闷声回答我,她还是一动不动。 “应该是停电了,阿龙,”老太太准备掀开被子下床,“我们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不,是在玄关那边是吗,我开着手电筒自己去就可以。” “那个不是总电闸,我带你去。”比起克服黑暗,白井更像是发现了手电筒这个光源,她自白光中起身,带着我去检查总电闸。 在我踩着椅子查看后,发现停电的原因并不在这里。 “是台风,”把情况告诉郁美女士后,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和吃惊,“过去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等台风过去会有人来修的。” “今天就到此为止,”郁美女士从枕头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递给白井,“深月今晚就拿这个代替小夜灯,阿龙你也准备睡觉。” “睡一觉,醒过来,这些就会过去了。” 郁美女士说的对,睡觉的确是熬过黑暗最有效的办法,互道晚安后,我便朝着午休的房间走去。 巨大的窗外只能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撕碎平静的伪装后,巨浪翻滚着朝着山涌来,我隔着坚固的玻璃看了好一会,在打了第一个哈欠后,终于躺进了被窝。 我是在微风中醒来的,阵阵温柔的凉风拂过我的脸庞,睡眼惺忪间,天花板清晰可见。 天亮了?仍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我无法分辨眼前模糊又清晰的一切,如果真的是阳光,未免也太过黯淡。 我起身坐了起来,视线追随着银色的光一路向南,在越过敞开的窗户后,我终于锁定了那悬挂于空的皎洁明月。 除了满屋的月亮,白井深月也在窗前。 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半跪着的蓝发少女转过身来。 “抱歉,入江。” “月亮在你这里。” 第24章 晚安 我自然看到了。 月亮在我这里,白井深月也在我这里。 台风过境后的千鲸神社已恢复了平静,万里无云的黑夜下满载月光的海水轻轻的摇晃。 自窗外吹来的微风撩起少女的蓝发,发丝间镀上了层层银辉。 “手机没电了?”想起睡前郁美女士曾对我讲起,有关白井与月亮的过去。 “对,”少女点了点头,“睡不着,所以就来这里了。” 那只曾蜷缩在郁美女士身旁的小猫,此刻也追着月亮来到了我面前。 “我去给你找移动电源。”枕边的手机仅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电量,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墙角的背包中。 披着月光,我半蹲着好一顿翻找,唯一发现便是手中的这本《离群之鲸》。 “没有?”她看向我。 “没有。”我回望她。 “那你继续去睡觉,不用管我,我等一会就走。” 怎么可能睡得着?背倚着木门,我对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夜间访客颇为头疼。 那位白裙少女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入江,睡不着吗?” “那就,”少女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地板,“坐到这里来。” 她把摊开的裙摆向自己方向拢了拢,分出一半窗前的位置给我。 我踩着月光走了过去,不知是被皎洁的月亮吸引还是被眼前如同月色宁静温柔般少女蛊惑着,最终我还是选择和她共赏同一片风景。 如果不是身下光滑的木制地板,我大概会以为自己置身于室外。紧盯着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视线下方的海水缓缓向上蔓延,涛声绕着山路一路狂奔,携着密林树叶间的沙沙作响,最后从四面八方把我扑倒在地。 仅留出一双眼睛注视那轮月亮。 “怎么样,很美。” “很漂亮,”我的回答发自肺腑,“每个有月亮的夜晚你都是这样度过的?” “算是,即使开着小夜灯,但一旦有月光照进来我就会跑到这个房间。” “这是最佳观赏位置,”白井抬起手臂搭于窗沿,蓝发如水般从肩头滑落,“看着月亮我就会忘记现实。” “月亮真好看啊。”少女把头枕在手臂上,喃喃低语。 世间万物都安眠的夜色中,近在咫尺的蓝发少女侧过头望着我,我能清楚的描摹出她的脸庞、神态,却无法在她的灰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夏日祭典那晚是盈月,能看到最圆的月亮。” “盈月之夜?” 她的声音顺着时间流向了过去,“不是的,祭典第二天是最完美。” “第二晚?”我饶有兴趣的回问道,“白井你怎么知道?” “九年前那次,也就是神社主办的上一次祭典,我当时就在千鲸镇。” “你在祭典现场?”第一次听白井谈起她自己,那时年纪尚幼的她大概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没有,”少女转过头,仰望着夜空,“我当时在车站,隔着玻璃也能看到璀璨的烟火和的满山的灯笼。”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看到的场景。” “当时就想着明年一定要来祭典,站在最好的位置再看一遍。” “然后第二年,也就是八年前,”白井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早早的就来到了却什么都没有,祭典取消了。” “我不死心,第二晚又来到千鲸神社想问个清楚。” “但因为石阶太长,爬到平台就没力气了。” “最后累到躺在地上,看到的就是月亮,”少女对着天空伸出手,风从她指尖溜过,“离我很近,我以为我能碰到它。” “比祭典那晚烟花和灯笼上的月亮更圆更亮。” “入江,这次祭典结束后,你也要去看一看。” “好。”我大概会在睡前在自己房间的窗户短暂驻足,分一些时间给白井口中的月亮。 “那是你的书吗?”少女指向我身侧,我低头看到了蓝色的书,是忘了放回背包的《离群之鲸》。 “给你带来的。”我拾起并递给了白井。 月光足以让我们轻易读出封面的书名。 “离群之鲸?”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直起身子面向我,双手捧着那薄薄的一本,“你怎么会有这个?” 白井连这本都读过吗?网络小说也在对方的涉猎范围? “我也有一本和这个一样。” “但这本是我爸打印出来的。” “我知道,没想到那位先生是入江你的父亲。” 她稍显惊讶的看向我,我同样感叹着这个巧合。 “你当时在印刷厂兼职,然后建议我爸换的封面。” “是我,我也给我自己印了一本一样的,就在神社里。” “所以我第一次和第二次见你的时候……” “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本《离群之鲸》。”少女自然的接上了我未道出的后半句。 “我很了解这个故事,你看,”她把书立在了窗台,让封面置身于地平线下的大海前,“是不是一模一样。” 她说的没错,蓝色的封面似乎挣脱了纸的束缚和眼前的大海融为一体。 “少了那只白鲸。”仅有寥寥几笔白色线条绘就的鲸鱼稍显突兀。 “你会见到的。”白井指尖抚过那只静止不动的白鲸。 “祭典吗?今年祭典或许能看到白鲸迁徙。如果能看到的话,就不是这一只,而是成群结队的白鲸。” “如果见到了会有好运降临,”我轻笑出声,“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我是在一本书上读到的,”少女翻动着书页, “但只有九年前那次出现过,至今我仍未见到过白鲸群。” “我朋友曾经见过。” “你朋友?” “对,是读者协会的霜月莓,九年前的夏日祭典她在神社后面看到了。” “好幸运,”蓝发少女低下了头,说话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委屈,“那一年我错过了好多。” 罕见的情绪外露只持续了几秒钟,白井很快就恢复到日常状态,转而向我问起其他事。 “入江,给我讲讲读者协会,我虽然做过一年的部员,但也仅限于此。” 对方半倚在窗台,竖起耳朵听我说话。 “加藤部长你应该知道,部员有和我同级的霜月莓、高梨早穗,还有新入部的凌里凛。” “社团活动就是读书。”两句话精准概括。 “这些你已经讲过了,我还记得你说甜品音乐和读书之间的搭配。” “对,就是这个,”此时此刻,面对着白井,那些只在心里出现过的话语也能从嘴中吐露,“当时我我第一次听到就感觉很奇怪。” “想着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接受了。” “那入江你更喜欢那种搭配?” “人?”寂静的深夜只有白井和滔滔不绝的我,“音乐或者味觉无法为我带来更多的触动,但如果是与不同的人相伴在一起读书,大概会有新的感悟。” “那白井你的选择是什么?” “嗯,我倒是有很多选项,但没有办法立刻给你最优答案,” 她对我许下了承诺,“等我选出来了就告诉你。” “好。” 读者协会的话题到此为止,紧接着我们聊起了各自喜欢的书籍,又从《离群之鲸》说到了头顶的月亮。 如果言语能够具象化,我和白井大概说了一座山这么多。 最后结束这一切的还是我的哈欠。 “困了吗?”白井问我。 比起困意,说累了才是真的,一开始坐下只是为了赏月,到最后却变成了谈天说地。 “我去睡觉。”打着第二个哈欠,我宣布自己从闲聊中退出。 “那我也回去。”少女站起身,在我没反应过来前就走出房间。 睡意和疲惫迅速侵蚀着我的身体,无暇顾及白井,我现在只想躺下睡觉。 但闭上眼睛没一会,耳边就传来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什么? 我猛地坐起身,只看到白井正掂起脚尖费力把什么东西拖进来。 是被褥,我揉了揉眼睛看得真切。 少女察觉到我狐疑震惊不解的视线,她瞥了我一眼,颇为淡定的解释:“毕竟月亮在你这里。” 然后迅速的把被子拖到我旁边的位置上,月光照耀着的窗户的正下方。 “晚安。”她的声音还没落下,人就已经在被子包围中安逸的闭上了眼睛。 我呢?我现在只想睡觉。 第25章 白鲸 “入江……” “别睡了……” 再次醒来终于不是半夜,明亮的房间中换回巫女服的白井正俯身喊我起床。 “几点了?”我半眯着眼睛,一边适应着刺眼的阳光一边从枕头边摸索出手机。 漆黑的屏幕毫无反应,果然关机了。 “马上到九点了。”说着,白井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 是充电线和移动电源,还是我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 “入江女士和入江先生带来的。”白井略过我的疑惑,示意我快些起床,她要去晒被子。 “爷爷奶奶现在在神社?” “没有,已经走了有一会了,”少女被卷成一团的被褥挡的严严实实,越过我踏上走廊,“你先去吃早饭,一会就要凉了。” 等我给手机充上电后,白井的身影早已消失。 我探出头,来到郁美女士的房门前轻敲着房门,咚咚几声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郁美女士也不在神社,”归来的少女站在玄关对我说,“她和你的爷爷奶奶一起离开了。” “身体已经恢复了?”昨晚还在发烧,今天一早就出门是否有些不妥。 “烧是退了,本来应该休息一天,”白井走到我面前一把推开了郁美女士的房门,“但根本拦不住。” 房间空无一人,少女打开紧闭的窗户,从室外涌进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把屋子里沉闷的气息一扫而空。 “今天一大早入江女士和入江先生就赶来了神社,说是早上给你打电话关机,神社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们就猜测是昨晚台风导致的断电,于是就带着早饭来了。” 我倚着门框听着对方细碎的回忆。 “正好郁美女士也醒了,非要跟着一起去准备祭典,最后就坐着他们的车一起下山了。” 很有郁美女士的风格,我已经想象出当时是怎样一番场景了。 “当时怎么没有把我叫醒?” “你昨晚睡太晚了,我想让你多睡一会,”白井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醒了。” “好了,趁还没有凉,我们去吃饭。” 餐桌上,我和少女面对面坐着,瓷碗里汤的温度刚刚好,如果不是白井把我及时喊醒,现在怕是要捧着一碗冰凉。 “电力维修员还要等一会才能赶过来,所以现在神社还是没有通电。” “还有,郁美女士要把被台风耽误的祭典筹办进程补回来,所以大概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真有干劲啊,我感叹道,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爷爷和奶奶他们放心不下郁美女士的身体,今天一天都会陪着她。” “所以,入江,”白井宣布了我今日的安排,“你要一直待在神社,直到入江女士晚上把你接走。” “入江女士说的。”紧随其后的补充堵住了我所有的,为了准时下班而找的理由。 吃过早餐,我们如同平常那样打扫神社,和过去一般品尝白井大厨美味的午餐,在与昨晚类似的氛围聊天看书直到下午五点。 坐在平台的巨石上,白井平静的合上了《离群之鲸》,在树荫下转头看向我。 “入江。” “嗯?” “五点了。” “现在还不是说再见的时候。” “是把这个交给你的时候。”少女站起身,递给我两个装满薪水的信封。 在我接过昨天和今日的酬劳后,紧接着白井提出要我和她先回神社一趟。 “你先去餐厅。”没有任何解释,对方丢下我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我虽一头雾水,但还是在换好鞋后推开了餐厅门,桌上摆着一台电磁炉上顶着一口锅,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要干什么? 我靠在椅子上,只听得过了一会有脚步声从门前经过,然后是推门声关门声,最后是端着满满一盘食材的白井走进了餐厅。 托盘上的碟子挤在一起,五颜六色的肉和蔬菜堆砌在其中,我看着对方费力的样子,赶紧上前托住逐渐向下倾斜的一端。 “这是要吃什么?”我们合力把托盘安置在餐桌上后,只看到眼前的少女兴致勃勃的把碟子摆在电磁炉周围。 “寿喜锅。” “现在?”距离午餐还不到五个小时。 “没错,”白井布置好了一切,满意的在我对面坐下,“冰箱里食材正好可以用来做寿喜锅。” 我按下了电磁炉开关,少女把牛油丢进锅中,在滋滋作响的油脂逐渐融化时,对方的声音也夹杂着热油般的雀跃。 “先解决掉晚饭,这样就可以留出时间,”白井把葱段加进热油中,翻炒间香气四散开来,“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白井的计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无论我如何询问都无法从对方口中得出任何相关信息。 直到她掀开锅盖,我最终败给了翻滚在眼前的香菇、豆腐、魔芋丝和乌冬面。 在碗中打下一个鸡蛋后,仅剩的好奇心也给鲜嫩的牛肉腾出了位置,现在我的身体是属于寿喜锅的了。 吃饱喝足之后,我帮着白井完成了收尾工作。 “等我做些准备,我们就出门。”留下这句话,白井转身就进了房间,我穿好鞋子站在玄关,心中忐忑又期待。 等到少女出现在走廊时,宛然已是青春洋溢的装扮了,普通的白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短裤,斜挎着的黑色单肩包与白色短袜。而撑起这平平无奇的搭配的,是白井修长纤细的双腿,只有一根搭在身前的双马尾麻花辫,和因为这些改变而悦动于周身的气质。 “走。”她弯腰从鞋柜中拿出一双运动鞋,等她穿好站在我眼前时,声音也似乎从缓流的溪水变成了自由的夜风。 “去哪里?” “去海边。”说着,少女推开了门,门外是黄昏。 火红的晚霞尽头,是已经触碰到海平线的夕阳,我想着白井说着要去海边的话,猜测着对方要以何种方式下山。 比如白井会开车,用郁美女士的车载我下山,或者和我轮换着骑自行车下山…… “走错了,入江,”如此思考着的我埋头向着神社前方的石阶走去,却被少女扯住衣服,“来这边。” 我转过身,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只看到了几棵树和我们刚走出的房子。 “在哪里?”昨晚赏月的那个窗户,跳出去再走一步就直通向大海,我实在找不出其他通向海边的路。 白井用行动代替发言,拽着我的衣服直接走到了那几棵树之间。 “看。” 她没有骗我,滑下一个土坡,隐约能看到一条小路蜿蜒向山下而去。 “走着去?” “当然,”白井轻车熟路的率先滑下土坡,然后转身对着迟迟未动的我招手,“很近的。” 虽近但并不好走,由于没有石阶,我只能紧跟着白井穿行在没有尽头的树林间。 我的步伐不曾停歇,从红色的晚霞走到了繁星漫天,一路上我们没有交流,踩着泥土向海边奔去。 在视线之中出现了蓝色后,我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最终,我们的下山路止于礁石之上,波浪与岩石撞击而溅起的点点海水附着在皮肤之上,我看向白井,她眺望着远方。 “就在那里,入江。”她的手臂平行于大海,指向不远处的一处巨大洞穴。 那是山的一部分,也是大海的领土。 我小心的在礁石间穿行,即使有白井递给我的手电筒看清脚下,也无法避免潮湿光滑的礁石。 “我们到了。” 手电筒的光亮无法触及到尽头,但仅听到白井的回声也能判断出是规模颇为庞大的洞穴。 海水在此处也是深不见底,我们踩着洞穴边缘的石块向里走了几步,白井终于停住了。 她把手电筒对准脚下的海水,从包中掏出来了,一条鱼? 是用塑料袋包裹住的一条鱼。 “入江,把鱼扔进去。”白井把塑料袋递给我,我和翻着白眼的死鱼对视着,心中和鱼都有同一个疑问。 白井这是要做什么? 最后我还是扔进去了,扑通一声,转眼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海毫无反应。 “白井,你这是在做——” “来了!”紧盯着海面的少女蹲下,对着鱼消失的方向激动的说道,“入江,你快看。” 她举起了不知道何时拿出来的《离群之鲸》,和昨晚一样把封面对准了大海。 在书的下方,一只白鲸叼着那条鱼自海水中冒出半个头来。 “现在是不是一模一样了。” 第26章 隐去的结局 是一模一样。 我紧盯着在海水中摇头晃脑的白色生物,一时间不知道该赞同少女的话还是要搞清楚眼前这一幕的来龙去脉。 “白井,你和这个白鲸,”我不得不停顿片刻来寻找最简单明了的提问用词,“你们认识?” 手电筒笼罩之处,三两口吞鱼下肚的白鲸游向少女,我扶着膝盖缓慢蹲下,好近距离打量这光滑洁白的海之精灵。 “没错,”白井面向我介绍道,“它是——” “啪!”话说到一半,我猝不及防的被冰凉的海水扑满了整张脸,在条件反射的闭眼前,清楚的看清罪魁祸首正是脚下一脸无辜的白鲸。 “喂,你这是要做什么?”伸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水滴,我瞪向朝我喷水的白鲸,只觉着好气又好笑。 “我想,它大概在和你打招呼。”白井低着头,颤抖的声音像是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我把手电筒对准她,对方捂住嘴,眉眼弯弯的望着我。 “白井,你是在笑吗?” “抱歉,入江,”少女放下手,露出了微微上挑的嘴角,语气里全是笑意,“你现在的样子太有趣了。” 我从对方手中接过手帕,僵硬的擦拭着狼狈的脸,但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白井她笑了? 并非我大惊小怪,也不是我反应过度,回忆与白井相遇至今,她的情绪与面部表情总在平稳的直线附近小范围起伏,我从未见到过对方那副平淡无波的面具后的真容,这样的时间太多太多,以至于逐渐遗忘少女也是和我一般年纪度过相同的青春年华。 所以,白井她本就该如此笑着。 普通的虚度时光,普通的读书闲聊,普通的结交朋友,普通的家庭温暖,和普通为这一切绽放微笑。 极淡极浅的笑颜转瞬即逝,她在收回手帕的同时,把我心中的触动一并压制住了。 “小白,”白井补上了介绍环节,“这是它的名字。” 名为小白的白鲸好像听懂了少女的话,圆滑的额头向我的方向拱来,嘴中发出口哨般的叫声。 “那,小白,”少女单手指向我,一字一句缓慢的开口,“这是入江,我的朋友。” “你好。”不知道对方能否能听懂,但表现出尽可能友善的态度总没差。 自我介绍之后,便进入到互相熟悉阶段,我和白井坐在洞穴内高高的礁石边,看着小白在海水中起起伏伏,左右游动,期间时不时朝我们喊些“鲸语”,即使我听不懂只能靠微笑招手回应。 “还是八年前,”白井的目光追随着与海水嬉戏的小白,“那次虽然没有祭典举办,但我还期待着鲸群。” “于是我就沿着海边走走停停,一直没有等来。” “那个夏夜太冷了,我正准备走,就听见小白在身后喊我。” 水中的白鲸猛地跃起,高昂的叫声在洞穴中回响。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只有这一只白鲸?”我分明记得白鲸是群居性动物。 “对,从与小白相遇开始,在这片海域我没有发现过除它以外的任何白鲸,”少女的声音和小白的叫声交融在一起,“它是在九年前的那次白鲸迁徙中掉队的。” “离群之鲸。” 在白井坚定的陈述最后一句话时,我的手指触到了光滑的封面,瞥了一眼那本《离群之鲸》后,我猜想着这个书名是否还能用来贴切形容其他人或物。 “你每年夏天都会来看它?”海风渐凉,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没错,”白井低声回应我,“即使没有祭典,也要来见它一面。” “总要让小白知道,它不会孤独的度过一年又一年,我会一直牵挂着它。” “不过,”她话锋一转,海中的白鲸也拍打出巨大的水花,“今年小白就会回到白鲸群中了。” “你这么确定今年会有白鲸迁徙?” “当然,传说中只有在盈月之夜举办祭典,白鲸群就会游经千鲸镇。” “过去几年没有祭典也没有鲸群,”少女对自己的推测极为自信,“今年在盈月重办祭典,鲸群也会像九年前那次一样到来。” “那时就不再孤单了。” “如果祭典当晚没有鲸群怎么办?”我随口问道,毕竟只是传说,还是要考虑现实概率问题。 “那也不是独自一人了,”她向白鲸挥挥手,引来一阵鸣叫声回应,“正好让小白陪着我。” 漆黑的洞穴中,仅有我们手电筒的光亮追随着海水中乳白色的鲸鱼,流线型的身躯轻盈又灵活在视线中游弋,如此自由,如此孤独。 “入江,我们回去,”在我沉醉于白鲸优雅的身姿时,少女把光源移回了陆地,“风开始冷了。” 的确如此,我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不真实感。 今晚的经历足以称得上奇遇,从绑着麻花辫的少女滑下土坡那一刻起,紧随其后的我就进入了白井的世界。 相伴八年的白鲸亦或者是白井的微笑,这些都被我一人看去了。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很在意。 “白井,”在半山腰的密林间休息时,我低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的少女,“你带着《离群之鲸》只是为了重现封面吗?” “对啊,你昨晚不是说少了那只白鲸吗?”她坦然的仰起头,神态和昨晚如出一辙,“现在对入江你来说,《离群之鲸》是不是已经完美了?” 完美?能把喜欢的封面搬到现实确实令我激动,但前提是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并没有,”回忆起过去得知断更的失望,我皱着眉头开口,“我连它的结局都不知道,这对我而言就是不完美。” “结局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非常重要,”稍显激动的声音在只有风经过的树木间迅速扩散,“我可以这么说,有朝一日能读到《离群之鲸》的结局仍是我的愿望之一。”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结局?” “这应该去问作者本人了,”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具体的答案,“不过如果要我选,是好的结局就可以了。” “好的结局吗?”白井若有所思的重复道,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这是入江的……” 少女后半句隐没于黑夜,我幻想着自己所期待的happy end。 第27章 注定孤独 后半段的路程已经记不清了,毕竟我满脑子都在纠结何种结局才能令我满意。 直到攀上土坡,和白井一前一后的走进玄关,在看到地上多出的两双鞋后,爷爷奶奶要接我回家这件事才把《离群之鲸》的种种挤出脑袋。 走廊上传来的交谈声中夹杂着郁美女士的笑声,在白井推开木门后,门后三位老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我们身上。 “入江女士,入江先生,神主大人。”少女仿佛穿上那身巫女服,礼貌又拘谨的向屋里的众人打招呼。 “爷爷,奶奶,郁美女士。”我从她背后走出,大摇大摆的站在白井身边。 郁美女士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健康状态,一天没见的爷爷奶奶在我看来也格外亲切。 长辈们没有问起我和白井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只是亲昵招呼我们一起坐下,转而继续谈论起祭典或者其他有趣的话题。 在郁美女士喝下第二杯水,润了润嗓子准备继续新一轮的闲聊时,奶奶找准时机,顺理成章的提出了告辞。 “明天见。”从白井手中接过背包,我站在门外向她告别。 “明天见。”她挡住了走廊的灯光,黑暗之中我触碰到了少女的手,比海水更凉。 今夜是繁星的主场,没有月色探路,我们打着手电筒拾阶而下。 到了停车场,把自行车抬进汽车后备箱,当我舒舒服服的靠在后排座椅上时,徒步上下山的疲惫才算消去大半。 摇下车窗,任凉风与路灯不断从眼前掠过。直到开出山后,我远远的望去,那盘山而上的路灯就像是跃动于山间的烛火。 这大概就是九年前的白井隔着玻璃所看到的景色,她一年又一年的来到千鲸镇,只想再次见到那时的祭典与鲸群。 “奶奶,”少女连续八年的扑空实属令我奇怪,我好奇的询问副驾驶上的老人,“为什么神社前八年都没有举办祭典。” 在我的声音落下后,始料未及的沉默在我们三人之间蔓延开来。 透过车内后视镜,坐在后排的我看到奶奶垂着眼像是在回忆过去,而握住方向盘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爷爷现在也是眉头紧锁。 “爷爷奶奶也不知道吗?”我想打破这莫名凝重的氛围,故作轻快的开口,“那我明天去问问郁美女士,她应该——” “不行,阿龙。” “别问郁美。” 前排的两人同时出声,奶奶别过身面向后排,她的眼里是我未曾见过的悲伤:“千万不能问郁美。” “为什么?”两位老人的反应吓我一跳,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告诉他。”僵持片刻,爷爷叹口气,轻声劝说犹豫不决的奶奶。 “阿龙,”老人转回身去,我只能看到她花白的头发,“郁美的丈夫和女儿在八年前去世了。” 奶奶的声音缓慢揭开了时间的伤疤。 “是在祭典前几天,那也是个台风天,”即使不是当事人,亲口讲述这段往事对老人而言也足够艰难,“郁美的丈夫去接女儿回家,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真相就是沉重的过去。爷爷把抽纸递给副驾驶,我听着前排传来的抽泣声,视线向下紧盯着手腕。 昨天我坐在郁美女士的身旁,高烧的老人抓住的就是这只胳膊。而当时她从嘴里挤出的那些话,那句本以为是夸大的“出去了就会死”,此刻带着她的过去一起重读,我只能体会到无尽的伤感。 同样的祭典前夕,同样的台风将至,即使在病中也要用全身力气留下的人,是我,也是那八年前的至亲。 “这些年,郁美很少回到神社,”沙哑的声音继续回忆着过去,“特别是在夏天,她从不在神社里住下。” “祭典自然不再举办,也很少有人再去千鲸神社了。” 有的,白井这八年来都会在夏日祭典那天来到神社,但郁美女士不在,她所见到的自然只有空荡荡的建筑。 “直到今年,”奶奶咳嗽一声,低沉的语气听起来上扬一些,“她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找我帮忙,说是在海边碰见个女孩子。” “要聘请对方做巫女在神社住下,希望我和你爷爷能帮她尽快把神社打扫出来。” “那个女孩子是白井。”我从郁美女士那里听到过她与白井的初遇。 “对,就是深月那孩子,”爷爷加入到我们的对话,“如果不是深月,郁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神社。” “的确如此,”我抬起头正好撞见后视镜中奶奶淡淡的微笑,“因为前几天突然又要说办祭典,所以郁美又开始去找其他的朋友了。” “这些年来郁美一直独来独往,慢慢的和周围人断了联系,现在看到她为祭典忙前忙后的样子,感觉原来的郁美又回来了。” 话语和汽车一起停在了家门前,我打开车门站在地面,奶奶也走下了车。 “阿龙。”在我把自行车卸下准备推进院子时,奶奶叫住了我。 “没有人生来孤独,也没有人注定孤单,我想通过这次祭典向郁美传达这句话。” “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一定要让祭典完美落幕。” 留下这句宣言,奶奶转身离去,为好友而努力的背影在我看来无比高大。 只是我要为宣言多加一句,希望那晚会有鲸群经过千鲸镇,为了白井。 回到房间,我把背包随手一扔,扑向了柔软的床,借宿神社时的被褥虽软,但还是比不过身下厚重的床垫。 洗漱完毕刷着手机,突然弹出了神河的消息。 【龙一君,拍摄时间定下来了!】 啊,早就把神河他们说要来千鲸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哪一天?】 到时候如果来找我就带他们去海边呆一天凑合,这正是海滨城市的好处之一。 【后天。】 祭典前一天啊,我思索片刻,那时候祭典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请一天假应该没问题。 【我知道了,你们四个在哪里下车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们】 【不不不,是两个人。】 【只有我和凛。】 第28章 海边 【?】 【亚纪她正参加社团集训,竹内同学要在酒帮忙,据说是一直找招不到代替他的兼职人选。】 【所以说,我和凛明天会收拾好东西,后天就能在千鲸镇见到龙一君了。】 【那我想想带你们去哪里玩】虽然已经决定去海边了。 后来我听神河讲了些有趣的见闻,不过没一会她就表示要去整理行李和衣服。 【还有很多话,就等到和龙一君见面那天再聊。】少女以此作为结束语。 互道晚安后,我也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的山脚下,打开车门坐上郁美女士副驾驶的我提出了请假的要求。 “当然可以,阿龙,”对方痛快的答应了,“祭典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神社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 “明天就去和你的朋友们痛快玩一场。” 迎着朝阳与风的郁美女士如此这样笑着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往日阴霾。 昨夜知晓了老人的过去,阅历尚浅的我无法理解对方为何是这般肆意洒脱,或许这大概就是她曾说的缘,郁美女士前半生,除了至亲仍有与其他人连结在一起的缘,如今正是这些牢牢的将她束缚于尘世。 提着食材轻松的走到了平台,白井一如往日在等着我。 唯一不同的是,在打扫过神社卫生后,她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吃过午饭送走郁美女士后亦是如此,不知道白井在屋子里忙些什么,在厨房削皮时询问对方也只得到了含糊其辞的回答,我最后只好捧着书坐在平台上直到五点。 她还在房间里。 “白井,”我敲了敲木门,屋内悉悉索索的的声音顺着缝隙传到耳中,“五点了,我先回去了。” “我知道了,入江,”隔着房门,少女的例行告别响起,“明天见。” “应该是后天见,明天我请假就不来神社了。” 话音落下两三秒后,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紧跟着是砰咚的撞击,猛地被拉开的木门后,半天未见的白井紧盯着我。 “为什么?” “明天我朋友会来千鲸镇,”话是对少女说的,目光却越绕过对方直接来到了室内,“我带他们去玩一天。” 一眼望去比我午睡的房间还要少的家具摆设,除了一个衣柜一张矮桌和一个行李包,显眼的东西就只剩堆满矮桌的泛黄白纸了。 白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我眯起眼睛试图辨别内容。 “入江,”她向前移动半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知道了。” “希望你明天玩的开心,”白井退回房间,一只手拉着木门缓慢关闭,“那么,后天见。” “后天见。” 坐在公交站点前的长椅上,即使背后五十米就是大海,浮动在我周围的仍是阵阵热浪。 昨晚神河告诉我,杂志社订的旅馆离这不远,所以在经过这个公交站点的时候,她和凌里凛会提前下车,我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和她们汇合就行了。 听起来很简单,但现在的我就像是从汗水中捞出来的,左脚是奶奶准备的便当和零食,右脚是爷爷提供的游泳装备和沙滩排球。 看向远处的那座山,我无比想念着神社附近隔绝夏天的密林。 “吱嘎——”一辆黑色商务面包车停在我面前。 还没反应过来,迅速被推开的车门后,蓝白色的身影跳到我面前。 “龙一!”熟悉的声音在千鲸镇响起,是凌里凛。 系着蓝色蝴蝶结的沙滩草帽下是扎着丸子头的黑发少女,白色短袖露出的胳膊暴露在烈日下,蓝白格子的半身裙随着背后而来的海风轻轻摆动,棕色凉鞋无法阻止她的脚步,少女又向我迈进一步。 “有没有想我呀?”我的青梅对着我笑了起来,倒不如说她下车开始,笑容就不曾离开她的脸庞。 “有点。”我坦诚相告,在千鲸镇呆久了,的确会时不时怀念上学时热闹的氛围。 “入江。”神河送走了汽车后冲我招手,她没有任何遮阳的工具,长长的金发绑成高马尾,清凉的无袖上衣搭配着高腰的淡紫色网纱百褶裙,站在阳光下的她就像是从杂志走下来的封面女郎。 “好久不见,”对方蓝色的眼睛和大海极为相衬,神河微笑着注视着我。 “龙一,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先游泳?还是去打沙滩排球?”凌里凛发现了我脚下的球,兴奋的拿在手上问我,那副对着大海跃跃欲试的样子,怕是我一旦做出选择她就会立刻冲过去。 “先去租一把遮阳伞。”我提起装满食物的布袋,起身后就看到耷拉着脑袋的黑发少女,她帮我拿起装满游泳装备的背包却偷偷望着大海的样子逗笑了我。 “我自己去租也没问题,要不你们先去海边等着我?” “好!”少女抱着球,如风一般奔向沙滩,“我去占个好位置——” 蓝色的身影越跑越远,等她如愿以偿的踩进海水中时,后半句已经听不清楚了。 “神河你不去吗?”与尽情拥抱着大海的少女相比,神河仍安静的站在我身旁。 “等一会再玩也不迟,”她从挎包中拿出一把小巧的遮阳伞,撑开后移到了我的头顶,“还好我带了最大的,正好能罩住我们两个人。” “走,龙一君,”她举着伞向我靠近了一些,只要稍稍移动就会碰到对方的手臂,“我陪你一起去租伞。” 租伞的店铺不远,但这一路上却受到不少人的注目,原因自然是身旁这位轻笑着与我攀谈的神河夏花。 等我在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走到凌里凛身边时,已经开始佩服起面不改色的金发少女了。 我们三人撑起巨大的遮阳伞,把各自的物品摆在沙滩布上。 “更衣室在那边。”我为两位想换泳衣的少女指明方向,随后便躺在阴影下稍作休息。 我只需要把短袖脱下来即可,毕竟下半身一直穿着沙滩裤,自然不用再去更衣室。 关于两位少女的泳装不必多说,只能用青春洋溢活力逼人格外可爱……等等用来形容她们。 我下海游了一会便住在太阳伞下,毕竟刚到千鲸镇的前几天,每天都会和爷爷在海水中泡着,现在大海对我而言只是解暑的工具罢了。 我看着凌里凛和神河在海水中嬉戏打闹,过了一会又拉着我去打沙滩排球。 终于,在少女们的欢声笑语中,时间来到了中午。 持续的蹦跳耗尽了大半的体力,我们坐在伞下打开了奶奶为我们准备的便当。 “哇,看起来真好吃。”神河在我掀开盖子后惊叹道。 她说的没错,这丰盛又新鲜的海鲜便当,正是我奶奶的杰作。自从昨天她知道会有两位女生来千鲸镇找我后,她就迅速指挥爷爷去采购最新鲜的海鲜,然后在厨房里忙碌大半天才造就了这满满两大盒。 “不过这是什么?”凌里凛好奇的捏起一团米饭,依稀能从包裹在外面的海苔上辨别出饭团的样子,“这是饭团吗?” 话音刚落,鱼肉内馅就从米粒松散的包围中挣脱着坠落,好在凌里凛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 “别吃那个,”我无奈的看向盒子一角,那里还待着一个与凌里凛手中相似的大米包裹物,“这是我昨天捏的,明明失败了,没想到奶奶还是放进去了。” “是入江亲手做的吗?”神河闻言也捧起了盒子中剩下的那一个,“看起来不错,我挺喜欢吃鱼肉馅的。” “我也是,”凌里凛手中那个已经散的不成样子了,但她还是咬了一口看向我,“我喜欢吃大米。” 第29章 再见 谢谢你们,喜欢鱼肉的神河与喜欢大米的凌里凛,她们二位消灭了饭团后又夸了我几句才开始享用海鲜便当。 下午的大半时光是在我们三人的闲聊中度过的。 在涨潮后,我们坐在长椅上就着夕阳说起了千鲸神社。 “祭典是一定会去的,”在我左侧的凌里凛手里捧着是第三杯饮料,“要去看烟花,还买好多吃的。” “入江,你祭典有安排吗?”右侧的神河看向我,落日仿佛在她眼中燃烧成一团火焰。 “神社也有摊位,大概率会交给我。”昨晚在神社,三位老人闲聊时曾提到过神社摆摊卖手工艺品的事情。 “让白井学姐替你一会,龙一去和我们逛祭典去嘛。”黑发少女凑过来提议道,她手中的饮料已经见底,只剩冰块翻滚碰撞。 “白井学姐?凛也认识吗?她也在千鲸神社?”神河瞥了我一眼,却是越过我问向凌里凛。 “对哦,夏花你还不知道,”凌里凛指向远处的那座山,“白井学姐曾是我们社团前辈,现在在千鲸神社做巫女。” “龙一在神社兼职,自然和白井学姐成为同事啦。” “白井学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句话是看着我说的。 “做饭很好吃,字也写的很好,看过很多书,很安静。”还有,她外表虽然很冷淡,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人,偶尔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原来是这样。”金发少女呐呐道,若有所思的望向大海。 “她应该没办法替我,祭典时她要待在神社。”更何况平台正是她心心念想的最佳观赏位置,白井大概会在那里独占满山的灯笼和空中的烟火。 “没关系龙一,我会和夏花去找你玩的,”凌里凛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俯身冲着神河笑道,“对,夏花。” “没错。” 夏日的傍晚比上午要凉快不少,直到大海吞没了半个太阳,我们才匆匆结束了闲聊准备回去。 “我送你们回旅社。”空荡荡的便当袋比来时轻了不少,海风不仅能扬起少女的裙摆也能让它轻轻摇晃。 “不用了,入江,公交只剩最后一班了,”读着公交站牌的神河看向我,“我和凛一起走回去就行了。” “走一会就到了,龙一你不用担心我们,”凌里凛戴上沙滩帽,帽檐下是她熟悉的笑颜,“明天祭典会去找你的,再见!” “明天见,入江。” “明天见。” 挥手告别后,我目送着少女们朝相反的方向远去,没过一会末班公交也缓缓停在我面前。 随着车门打开,我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今晚就是夏日祭典了,我们千鲸神社作为主办方自然要保证祭典万无一失。”激动的郁美女士声音越抬越高,坐在餐桌另一端的我不动声色的后移。 吃过午饭后对方就叫住了我和白井,说是要简单说几句但实际氛围却更像是社团比赛前夕的壮行会, “阿龙负责摊位,”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是列好价格表,“神社也会卖一些工艺品,如果有人来买就按照上面的价格卖出就可以了。” “深月就负责神社,”郁美女士的安排和我猜想一致,“说不定会有游客来神社,到时候深月应该能应付过去。” “而我会在坚守在祭典会场的广播站,时刻掌控着祭典的动向。”郁美女士热血沸腾的挽起袖子,向上的加油握拳对准了始终不动声色的我和白井,“加油!” 此时此刻这位老人比我们更接近高中生。 “加油?”赶在对方悬空的拳头尴尬前,我学着她的样子轻轻碰了上去。 “加油。”白井紧跟着伸出手与我们抵在一起。 第一次不是以游客的身份参加夏日祭,不到五点我就和郁美女士提前来到了山脚下的祭典现场。 分布在道路两侧立起的摊位前仍有不少人忙碌在其中,不过绝大部分是摆放商品挂上招牌的摊主,剩下的那些人就是祭典相关的工作人员了,毕竟郁美女士的车刚一登场,他们就迅速围了上来。 拍打着车窗高举着文件夹上下嘴唇翻飞的男男女女,这颇为不妙的场景被隔绝在面包车外。 “怎么样,阿龙,”握着方向盘当事人仍能平静的对我开玩笑,“这车隔音效果不错。” 最后为了不堵塞交通,郁美女士不得不把车靠边停下,当她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立刻被蜂拥而上的人们抬了下去,吵嚷着的人们、挥舞着的手臂把她裹在中心。。 “阿龙,有事就去广播室找我,我先……”极力喊出的后半句也被人群吞没了,隔着面包车我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不过我已知晓摊位的位置,只需要把后备箱的竹制品卸下运过去就可以了。 找工作人员借了一辆手推车,我推着四个箱子向山上赶去。 祭典大部分摊位都分布在临海的山脚下,而身为主办方的神社摊位却在向山那侧的尽头。 “这是距离神社最近的摊位。”郁美女士如此向我解释道。 也是最少有人光顾的摊位,越向上人越少,等我到达目的地时,这里和喧闹的山脚已是两个世界了。 带来的东西不算多,箱子见底后,距离夜晚仍有大把时间。 把价格表贴在招牌下方,给神河她们发去位置,万事俱备的我坐在板凳上倒数着祭典开始。 在此期间,作为工作人员的爷爷奶奶光临这个偏僻小摊,为了支持神社生意,两位老人痛快的买下最贵的两个灯笼,为营业额增砖添瓦。 “等我和你爷爷回家的时候会喊着你的,正好开车带你一起走。”离开摊位前奶奶如此嘱咐道。 我自然是答应下来,因为自行车还在神社停车场等着我。当时下午把四个箱子搬到后备箱后,发觉除了副驾驶,其他空间都被祭典杂物牢牢占据着,箱子和自行车只能有一个留在车上。 郁美女士以太慢了为由,拒绝了我独自骑自行车下山的提议:“大不了我明天去你家接你来神社。” 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送走爷爷奶奶后的时间过的飞快,等我转动着酸涩的脖子,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时,祭典灯笼已经代替太阳照亮了祭典。 站起来向山脚望去,热闹的摊位之间人头攒动,人们欢笑着吵闹着的声音如潮水般涌上山来,即使守着冷清的摊位我仍能感受到浓厚的夏日氛围。 “龙一,我们来看你啦!”第二批光顾于此的客人是神河与凌里凛。 她们给我带来了祭典的战利品,炒面和冰淇淋。 “入江应该还没有吃晚饭,”神河一边把筷子递给我一边问道,“等一会你有时间去看烟花吗?” “大概率是没有。”挑起散发着热气的面条,咸香浓稠的汤汁极力诱惑着我饥肠辘辘的肚子。 虽然很想和神河她们一头扎进祭典,痛快肆意的玩乐,但今天我的身份只能是千鲸神社的员工,在烟花升起的时,能陪我一起抬头的仅有这满摊的灯笼。 听到我的话后,眼前两位少女失落了好一会,直到广播响起前,她们都一直待在摊位前与我聊天。 郁美女士在广播中宣布烟花秀即将开始,我目送着恋恋不舍的神河与凌里凛向山脚下的观赏区域走去,毕竟在我这个位置正好看不到烟花表演。 祭典的游客纷纷向海边的观赏区聚集,我只听得喧闹声越来越远,最后山间重归于寂静。 “砰砰砰——”向上发射的烟火划破夜空降临于我耳边,我望着仅有一轮圆月的夜空,心中想着的却是白井。 她现在应该站在平台上看着这一切。 望着这时隔九年的漫山灯笼与绽放于空中的烟花,白井没有隔着玻璃也不是在遥远的车站,独享着最佳观赏位的少女脸上会是是何种表情?她的双眼是否能映出烟花的色彩? 这一切我不得而知。 烟花秀结束后祭典也进入了尾声。 在神河和凌里凛向我告别后,爷爷奶奶也如约来接我回家。 我们合力把剩下的竹制品抱下山后,放回郁美女士车的后备箱后才算工作结束。 郁美女士仍在忙碌着,即使祭典结束也有许多待处理的事情,看样子要很晚才能回神社休息。 我和她告别后,坐上爷爷的车直奔神社停车场的自行车而去。 绕着山路的两侧的路灯附近挂着一盏盏熟悉的灯笼,那正是由郁美女士编制的骨架,我贴的和纸与白井提的字共同组成的杰作。 等到汽车到达神社的停车场后,盈月之夜的月光足以照亮脚下。 我独自下车向前走去,温柔的夜风穿过树林拂过我的脸庞,银色的月光,隐隐的涛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台风之夜。 还有那在窗前背对着我的少女。 白井?记忆中的那抹身影一出现就迅速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抬头正视着那轮盈月,莫名的情绪与冲动推着我踏上了向上的路。 “阿龙,你去干什么?”奶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越来越快的脚步破开夜风早已把一切碾碎在踩过的石阶上。 我为什么要上去?我要去干什么? 今夜的白井实现了九年来的心愿,她应该收拾好准备睡觉,或者在窗前仰望着月亮。 无论怎么想,最后她都会满足幸福的睡去。 即使推开门,见到了对方要如何解释我的突然来访? 【确认你是否安然无恙?】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郁美女士要晚些回来,不必等她】 【今夜是否如你所想?】 【白井,你现在心情如何?】 【……】 我们的相遇总是在这个平台,今夜亦是如此。 “白井,”设想的种种说辞统统作废,抛去拐弯抹角,我的语气更像是质问,“你在干什么?” 她正靠着栏杆向下望去,听到我的声音后惊讶的转过身来。 “你在干什么?”不知为何,从喉咙中挤出的整个句子都在颤抖。 也许是刚才爬台阶太快,喘不上气导致的战栗。我按住胸口深呼吸几次,尽力平复着躁动的心。 “鲸群,”对方开口回答,“我在等着鲸群。” 山间的风比陆地多了几分寒意,少女正对着我,月光流转于她全身,像是她灰眸中的雾气更像是洞穴中冰凉的海水,这些把白井缠绕着包裹在其中,让我觉得她是在很远的地方与我对话。 “太晚了,”我走向她,“先回神社,在房间里也能看到。” “等一会我就走,”红色的绯袴随着海风翻飞,这是黯淡的白井唯一鲜艳的色彩,“不会太久的。” 白井还是白井,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是平日里的她。 我能做的只有祈祷鲸群能如传说般降临,好让少女的今夜画上圆满的句号。 “阿龙,你在干什么?”爷爷的呼喊从下方的石阶小路传来,我回头望去只能模糊看到对方扶着树的身影,“快点回家。” 老人只能看到我,站在栏杆旁的白井自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中。 “白井,我先回去了,”爷爷的催促声一阵阵涌上平台,我无奈的开口。 “快回家,入江,”少女冲我摆手,随即转向栏杆,“有人在等着你。” “郁美女士今晚要晚些回来,你不必等着她了。”爷爷的呼喊声中已经带上了怒气,我不得不在说话的时候挪动双脚向下奔去。 “白井,明天见!”迈过三个台阶后,我突然想起告别,于是扭头对着视线中的那抹蓝色大声喊道。 她没有回答,没有明天见,没有后天见。 望着大海的白井,一如我们初遇那天,沉默不语,没有再见。 第30章 祭典第二天 第二天我是被爷爷晃醒的,在闹钟还没响起清晨,老人只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去:“阿龙,海边出事了,我去帮忙,你奶奶出门了,早饭在桌子上。” 等我揉着眼睛坐起来,紧皱着眉头的爷爷早已推门而出,家中只剩我一人。 打着哈欠慢步下楼,缓慢开机的大脑逐渐消化着爷爷的话,尚不清楚两位老人因为何事外出,想必是很着急的事情,因为餐桌上摆放的三个汤碗仍是热气腾腾。 直到准备去神社,爷爷奶奶依旧没有回来,我虽疑惑但还是准备等下午回家再打听缘由。 锁好家门,我骑着自行车向山驶去,路过海边时明显感觉沙滩比平日里吵闹许多。 看起来像是被夏日祭典吸引而来的游客,毕竟除去昨晚结束的祭典,千鲸镇的海边也是游玩的好去处。 在山脚停下后,道路两侧已被清理干净,完全找不到昨夜祭典的痕迹,我在约定的位置上等到九点,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却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即使迟钝如我也逐渐嗅出一丝不同寻常。 我打给郁美女士,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无人接听,或许是昨夜老人忙到太晚还没起床,前几天也发生过一次。 但当我拨出白井的电话确认时,已关机的提示音盘旋在耳边,掀开了内心压抑着的不安。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就好了,我踩着自行车冲向山顶,汗水流入眼中,铁锈味占领了喉咙,心跳声如战鼓般撞击着胸膛,仅凭着多疑的猜想就热血沸腾的跑到神社。 如果把这些告诉白井,她一定会为我端来一杯水,然后正经的劝说我以后不要这样多疑冲动。 郁美女士则会在一旁哈哈大笑,向我解释因为补觉而没听到手机铃声。 然后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吃饭,读书,和白井聊聊昨晚的祭典。 到停车场之前我是这样想的,但车位上空荡荡,熟悉的白色面包车并不在这里;登上平台前我找到新的借口安慰自己,但平台空无一人,巨石旁没有巫女等着我;跑进神社后我大声呼喊,粗暴的推开所有的门,寻遍整座山头唯有我一人的呼吸。 冰冷的不安从脚底向上攀爬,逐渐吞没了我的理智和判断,一遍遍拨打着二人的号码,在机械的提示音中,我像个傻子穿行于房间之间,欺骗自己这或许只是整蛊游戏。 最后我打给了在千鲸镇唯二的至亲,奶奶没有接,爷爷在最后一刻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了?”老人必须喊出来才能盖过周围嘈杂的人声和波涛的背景音。 “神社里没人,郁美女士和白井都不在,电话也打不通,”听着熟悉的声音,紧绷的身体抵着墙壁滑坐在走廊,“郁美女士的车也不在山上,我很担心她们。” 爷爷沉默了半晌,我只听到伴随着脚步声,手机一端的背景音越来越小,最后在归于寂静后,老人用一种我未曾听过的温柔语气对我解释:“神社今天休息,郁美带深月去镇上了,爷爷今天糊涂,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你。” “阿龙,听爷爷的话,现在回家,”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岛,而老人坚定的话语不断从话筒涌出,驱散孤立无助与不安,“今天很快就会过去。” 没说几句爷爷就被人喊过去,匆匆挂断电话后,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的我放下手机笑出了声。 只是一场误会,我嘲笑着自己的大惊小怪,躺在走廊想着白井她们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时会是何等的惊讶。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照在身上的阳光也终于感受到暖意,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有待太久,站起身看到所有房间都敞着门,只感叹自己冲动之下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只能一扇扇关上,我从最近的厨房开始,接着是郁美女士杂乱的床铺的房间、空荡荡的竹制品之屋。然后是白井的极简房间,空置的矮桌,立于墙角的柜子,只有旅行包却不见踪迹,是收到柜子里了吗? 我把疑惑关在门后,迈向最后的午休房间。 起初推开门只为寻找人的身影,粗糙的扫视一遍就离去,现在我悠闲的握住门把手,就在要关上这最后一扇门时,哗哗的书页声叫停了我的动作。 是什么?我循声望去,在敞开的窗前发现了蓝色的书籍,风在印刷体间不断跳跃,最终在封面歇下。 是《离群之鲸》,我推开门走进去,停在桌前才发觉熟悉的书下压着泛黄的一叠纸。 我的那本已经被我拿回家中,手中的这本想必就是属于白井的《离群之鲸》。 那这些又是什么?泛黄的白纸上满是白井的字迹,我在桌前坐下,好奇的从第一行读起。 没读几句我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身为读者的我再熟悉不过的文风和写作手法,这正是紧接着离群之鲸未完成的剧情,我捏着那一沓薄纸,每一张都是少女的笔迹。 所以,白井就是离群之鲸的作者。 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了我面前,我好一阵才勉强消化这个消息,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欣喜。 毕竟期盼多年的后续就在我手中,我抱着敬意抛去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到文字中。 “郁美女士,有人在吗?郁美女士?”暴躁的女声响的不合时宜,我手中仅剩的三四张纸正是故事真正的结局。 “有人吗?郁美阿姨?”大门被拍打得框框作响,我不得不拿起手稿去给访客开门。 “郁美——”从对方的手下救出了大门,我再次见识到熟悉的变脸,“入江先生!” 熟悉的职业装,摆出标准微笑脸的正是那位暴躁的北川唯律师。 “北川小姐,您这是……”我盯着她拍红的手掌,心中再次为可怜的大门默哀。 “我来找郁美女士。”她察觉到我的视线,悄悄的把手背在身后。 “不巧,”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我已经做好了面对对方暴怒的准备,“郁美女士去镇上了,现在不在神社。” “啊?”北川小姐听过后面部表情瞬间扭曲,脸已经逐渐发红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低头片刻抬脸露出的仍是那副微笑,虽然笑意未达眼底。 “没关系,我今天给她打电话也没有接,”律师小姐越过我踏进玄关,“我已经把下午的安排全推掉了,在郁美阿姨回来前,我会一直不停给她打电话的。” 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面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只能努力回想白井的待客之道,把对方请进了餐厅。 毕竟肩负着客厅职责的郁美女士房间太过凌乱,拿来见客只会抹黑郁美女士的形象。 “请喝水。”我端来杯子放在北川小姐面前,对方现在已经冷静了一些,礼貌的对我道谢。 而我作为神社方代表,暂时担负起主人的礼仪,僵硬的坐在北川小姐的对面。 双方皆是沉默不语,我在桌下把写着大结局的手稿叠好塞进外套口袋中,准备送走对方后再安静的读完。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准备结束这尴尬的氛围,毕竟北川小姐就像是着魔一般不断拨打郁美女士的号码。 “北川小姐找神主大人有什么事?神主大人和白井去镇上游玩,大概下午才能回来。” “下午?”对方抬起头,举起手机对着我,“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14:36明晃晃的立在屏幕中央,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捧着手稿在神社已经待到了下午。 “入江先生应该是忙着什么事情,忘记看时间了。”这出乌龙反而缓和了我们之间紧绷的氛围。 “我还是为上次那件事来的,”北川小姐拍了拍鼓囊囊的巨大背包,“上次约好了在今天,结果今天又爽约了。” “郁美阿姨不再就算了,那位白井小姐也不在神社。”她一脸哀怨的对我大吐苦水,说着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你认识白井?”明明上次白井亲口说她与北川小姐并不认识。 “我当然知道,毕竟她也是当事人之一。” “什么当事人?”我越听越糊涂。 “郁美女士没有告诉你吗?”北川继续拨打手机,在拨号间隙惊讶的瞥了我一眼,“你明明被指定成见证人了,协议上还需要你签字呢。” “什么协议?我怎么成见证人了?未成年怎么签字?” “收养协议,上次和郁美阿姨打电话的时候她指定你做见证人,所以你有权知道这一切。”说着,她分出一只手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夹,摆到我眼前。 “没想到郁美阿姨今天还没告诉你。” “未成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已经满16周岁了,并且郁美阿姨给你开的工资正好满足劳动收入标准。” “入江先生要做的事情,就是见证双方当事人在这份协议上签下名字,顺便把你的名字也写上。” 北川小姐在说话的间隙,仍没有忘记重新拨打被挂断的电话。 不过她没有解答我最重要的疑问:“收养协议的双方是谁?” 即使心中隐隐有了猜想,我还是想从对方口中听到答案。 “收养方是郁美阿姨,被收养人是白井小姐。” “白井?她为什么会被收养?” “身为见证人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北川把手机摆在餐桌上,直起身子看向我,“白井深月是孤儿,从她出生到九年前,她一直生活在千鲸镇的福利院。” “小唯,有什么事?”几乎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同一时刻,长久的拨号终于切换成通话,郁美女士沙哑的声音在餐厅响起。 “郁美阿姨,说好现在在神社见面的,我都把收养协议打印好带过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抱歉啊,小唯。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阿姨你们快点回来就行,我今天下午有时间,就在神社等着你。” “不,不用了……” “怎么不用了,现在在忙吗?带着白井小姐回来不就行了?” “不是,小唯,我的意思是说,协议没有签的必要了。”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阿姨?您是在哭吗?” “……” “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在警局……深月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31章 警局 我无法准确的描述出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冰凉僵硬的过程,紧跟在白井身世揭晓后是白井的死亡,两次冲击把我钉死在椅子上。 “抱歉,入江先生,”挂断电话后北川慌乱的提起包,拉开椅子就准备离开,“我去警局一趟,先告辞了。” “我也去。”此刻的脑袋是发懵的,我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凭着这一点,我坐上了北川唯小姐的车。 不记得是如何关门下山,不记得她的车是什么颜色什么大小,只知道在坐上副驾驶后,车内后视镜下悬挂着一只白鲸吊坠,我就盯着那只不断摇晃的白鲸,浸没在死寂中直到警局。 “郁美阿姨!”刚停稳车对方就甩上车门向警局奔去。 她奔向的那栋建筑有着我不愿面对的现实,也存在着我必须要知道的真相,在白鲸吊坠不再晃动的瞬间,我推开了车门。 下午的阳光是那么刺眼的吗?我低着头迈上了三层台阶,推开了警局厚重的玻璃门。 抬起头前,耳朵精准的在嘈杂的大厅中抓住了郁美女士的哭声,是比电话里更清晰,更撕心裂肺。 我循声走了几步,在角落中看到了北川小姐把老人抱在怀中,一天未见的奶奶站在身旁。 “阿龙?”奶奶敏锐的察觉到我的存在,她惊讶的向我走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跟着北川小姐来的,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你爷爷不是让你回家了吗?” “爷爷也说白井和郁美女士去镇上玩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阿龙,”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是我让爷爷这么说的,本想晚点再告诉你,我们尚且不能接受这件事,更何况是你。” “白井她怎么了?”我避开奶奶所有语言阻拦,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 “今早深月被人发现了,溺亡,”能清楚的看到泪水附上老人的双眼,“调查结果是自杀。” “为什么?”我抓住奶奶的手,祈求的看向她,“奶奶,白井为什么自杀。” “她不可能是自杀,她昨天明明看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那些烟花还有灯笼,”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挤出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疼痛,“奶奶,告诉我,白井真的不在了吗?” “是真的,阿龙,”奶奶温柔的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搂住了我,“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深月不在的现实你必须要慢慢适应。” “白井深月的家属——”警察冲着大厅的人群喊道,“白井深月的家属来一下。” “在这里,”老人松开了手,“阿龙,郁美现在没法过去,你先坐着等我一会。”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留我一人朝角落里颓废低着头的老人走去。 “郁美女士……”北川唯静静的握住对方的手,皆是无言的二人与我背后热闹的大厅划清了界限。 “阿龙,你怎么也来了?”老人仰起脸看我,通红的双眼下的嘴角想扯出一个微笑,但最后却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阿姨,是我把他带来的,”北川小姐解释道,“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坐在我对面。” “是这样吗?抱歉啊,阿龙,”她颤颤巍巍的伸出胳膊拉住了我,“今天其实不用来神社,是我忘了告诉你。” “你能先回去吗?” “不能,”不合时宜也罢,读不懂氛围也好,并不想被长辈们照顾心情的我也有着自己的坚持,“白井真的是自杀吗?” “入江先生,现在不是说——”直白的利刃结实的扎进了郁美女士的身体,几乎是在话音刚落,北川唯皱起眉头看向我。 “没关系,小唯,”老人收回了抓住我的手,转而安抚性的拍了拍北川唯,“是我们的错,我们一直把阿龙当小孩子看待,逐渐忘了他一直在变化长大。” “他可以独立面对死亡,同时他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力。” 说完这些,老人让我坐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侧过身朝向我开口:“现在,阿龙想知道什么?” “白井,”心脏砰砰直跳,我期待着又惧怕着对方即将吐露的死亡话题,“我想知道白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仍没有亲眼见到少女的尸体,这一切或许只是个噩梦,但接下来老人的每一句话都裹着尖刺,叫嚣着我身处的就是现实。 “祭典结束后我曾给深月打过电话,告诉我很晚才会回神社让她不用等我,”郁美女士讲述着她与白井的最后一面,“等我回去后就直接回自己房间睡了。” “直到今天早上,”老人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仿佛回到了她话中的那个时刻,“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在海边发现了深月。” “等我赶过去时,只看到那孩子像睡着一样躺在沙滩上,但我怎么哭喊都无法叫醒她。” “她全身都湿透了,身体特别特别的冷,来神社时带来的旅行包就摆在她不远的地方。” “后来警察和殡仪馆的人把深月带走了,”老人紧紧握住我的手,泪水不断滴落在我的手背,“他们用一个袋子把深月装进去了,这可不行啊。” “拉上拉链之后什么都看不到了,阿龙,你也知道,那孩子怕黑,睡觉都要开着灯,”对方几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把头深深的深深的埋下去,喃喃低语道,“要是她醒过来该有多害怕啊。” 不会再醒来了,她再也不用惧怕黑夜,也不会坐在窗前抬头望着明月,不会拿着扫帚在平台等我,不会再吃到她亲手做的饭了,不会见到她如水般的蓝发,不会等到她灰眸染上色彩…… 昨晚,我在平台之上把明天见喊得那么大声,白井一定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头,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就已经清楚自己无法向我许诺明天,因为白井会在夏夜死去。 “真的是自杀吗?”她从和我相遇一直到昨晚都是那副模样,无法想象她是以何种姿态赴死,“会不会是意外或者……” “调查结果是自杀,”北川小姐越过老人对着我说,“刚才我已经从警方那里确认了。” “没有强迫的痕迹,衣物完整,没有外伤,虽然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她顿了顿,担忧的看了一眼捂住脸的郁美小姐,“但从旅行包里发现了一个信封。” “里面除了钱还有一张纸,”北川唯叹了口气,“郁美阿姨已经辨认过了的确是白井小姐的字迹,只是现在在警方那里保管着,暂时没办法拿给你看。” “上面有写什么吗?”如果是遗书的话,一定会为我揭露她死亡的真相。 “只写了两件事,一是坦白自己是自杀,并且因为是孤儿,希望警方不必大费周章的联系她的关系人,二是把钱和这个旅行包里的其他东西都捐给千鲸福利院,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真有白井的风格,对郁美女士和我只字不提,却会贴心的交待自己的身份,好减轻警察的工作。 太无情,太温柔了,即使我仰头闭着眼睛,眼角仍不可避免的湿润了。 “不排除意外的可能。”即使写好了遗书,把自己的后事安排的明明白白,但白井会选择在实现心愿的当天自杀吗? 我一遍遍的把记忆拨回过去,试图在与少女相处的点滴中找到推翻自杀的有利证据:“昨晚我见过她她一面,就在平台。” “她趴在栏杆上,下面就是大海,白井说她看完鲸群就回去。” 对,一定是这样。 “她是看到白鲸迁徙太入迷太高兴了,一不小心从栏杆翻了过去。” “那你又如何解释她的旅行包就在尸体附近,”北川唯一语道破我天真的胡言乱语,“并且,昨晚没有鲸群游经千鲸镇,白井小姐是看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 “我在九年前见过一次,从那天开始我就有关注过白鲸的动向,”北川小姐的话让我想到了她车内悬挂着的白鲸,“虽然传说在祭典之后会迎来白鲸迁徙,但现在相信这个的只有小孩子了。” “不过,传说也是有现实根据的,”她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论坛,点开最上面的帖子展示给我,“虽然晚了一天,但同好会的大家推测出白鲸群会在今晚经过千鲸镇。” 只晚了一天,那么昨夜没有等来鲸群的少女在失望时,会因为传说落空,没有见到鲸群而赴死? “白井曾经告诉我她很期待祭典结束后的鲸群,那她会不会是因为没有见到才会……”虽然在外人听起来是任性又幼稚的理由,但我体会过白井如何郑重的讲出她九年来的等待与期盼,这在我看来是有可能发生的。 “北川小姐!”奶奶从大厅另一端的办公区冲我们招手,“麻烦你过来一下。” “入江先生,看来有需要我出面的事情,”她拿起包整理几下衣服,“郁美阿姨就交给你了,我会尽快解决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干脆离开了,把我和身旁的老人留在椅子上。 我望着低头不语的郁美女士,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因为我的心情或许比她更沉重。 “阿龙,”沉默半晌,对方缓慢的抬头,那双眼睛没有泪水无比浑浊,“深月不是因为鲸群才选择自杀。” “从我把她带到神社的那一天起,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选择在祭典结束后走进大海。” 第32章 溺于海的白井 “你还记得我们决定办祭典的那天吗?”郁美女士轻声细语间把我带回那天清晨,“我在车上告诉你我是在海边碰到了深月。” “对,”我点头,“您当时在海边散步。” “没错,我是在海边散步,”对方补全那天的场景,“而深月在海里。” “啊?”我震惊的看向老人,“难道那天白井就……” “正如你所想,当我发现时,那孩子大半个身体已经泡在海水中了,但她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一直坚定的向深海走去。” “我当时吓坏了,朝她大喊她也没有回头,等我游过去时,那孩子已经消失在海面上了。” “不过我最后还是把她救上了岸,”郁美女士边说向我比划着,“不远处就是放着深月小小的旅行包。” “这么小,都没有装满,”老人看向我,“阿龙,你能想象到吗?那就是深月所有的东西。” “她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死在在那么冷的冬天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海水中走着的时候,脸上也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郁美女士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像是要把压抑在心底的一切过去全部摆在我面前。 “我把那孩子救上来后,发现对方冻得说不出话来,就赶紧把她带到了神社。” “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神社了,但那里离海边最近,我就载着她开到了山上。” “深月太轻了,哪怕她衣服吸满了海水,我还是没废多少力气就把她扶进去。” “即使给她换了衣服擦干了身子裹上被子取暖,但最后还是发烧了。” “当时我屋子里摆着过去祭典剩下的灯笼,”老人揉着眉头沉浸在回忆中,“她醒过来就一直盯着那个看。” “发着烧话也说的迷迷糊糊,”郁美女士微微笑了起来,“深月指着灯笼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我凑到她嘴边才听清楚,那孩子问祭典是不是要开始了,她要赶紧去看烟花。” “还要在祭典结束后等着鲸群。” “一直翻来覆去的重复这些,最后她还是睡过去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只以为是个想不开的孩子,然后我就拉开了她的旅行包,想着给她父母打个电话。” “里面除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本书,一些纸笔,就只剩下那个信封。”郁美女士的话点醒了我。 “是现在在警察手中的那个吗?”真相呼之欲出,我确定的开口。 “没错,就是今早在深月包里的封,第一条一个字都没有改,第二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还有那些钱,是我这几个月来给她发的工资。” “还是那天,”老人一层层拨开笼罩在白井身上的迷雾,我得以从另一个角度窥得少女隐藏于平淡无波下的真实,“当我读过那封遗书后,就下定决心要把这孩子留下来。” “留在人世。” “她和过去的我很像,几年前我每天都盼望着死亡能把我从痛苦中拯救出来,”郁美女士握住了我的手,“我固执的以为把我束缚在尘世的缘已经被尽数斩断,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奔向死亡。” “但我的朋友,比如你的奶奶,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敲我家的门,然后进来找我,有时候也不聊天,就陪着我坐一会。” “虽然她每次都说是买菜路过,但商店街就在她家附近,怎么会绕大半个镇子来我这么偏僻的地方买菜呢?”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来看我,她想证明我不是孤独的,即使亲人离我而去,作为朋友的她也会陪着我。” “即使不易察觉,我也不得不承认,是你奶奶和其他的朋友,他们与我之间的缘至今也牢牢系在我手上。” 老人伸出手,分开的五指之间好似真的有看不到的线系在其中。 “没有人注定要孤单,我这些年来逐渐领会到这一点,即使失去亲人的伤口不会痊愈,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她握紧了手。如果奶奶听到这些应该会忍不住哭起来,她一直传达给好友的话语始终被对方铭刻于心。 “所以我也想把这份感情传递给深月。” “那孩子也是孤单一人,不,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人。” “从小生活在福利院,连亲人的概念都是模糊不清的,”老人叹了口气,“她从未告诉我她的过去,但福利院里不会有人代替她的父母,不会给她我们眼中稀疏平常的爱。” “她的成熟她的优秀不是亲人搀扶着,不是慢慢长大换来的,她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不知道深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长成今天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的郁美女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脸遮住自己哭泣的声音。 “她一个人挣扎着走到现在,该是多么绝望才会选择独自在冬天溺亡。” “那孩子活的比我更痛苦,她的心在过去所有的夜晚都找不到归宿。” 我知道,比起黑暗,白井更害怕孤独。 “我是幸运的,前半生与众人之间的联系仍能把我挡在死亡之外,但深月没有,她被逼着早早接受这份痛苦与孤独,她甚至还没有开始与人们系起缘线,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当时我是抱着献出一切也要留住深月的觉悟来行动的。” “我听到她发烧时提到想看祭典,于是就用这个借口把她留下来。” “因为我和她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知道如果冒然询问只会带给对方伤害。” “我就随着她的性子,想着能慢慢培养感情,后来我越来越喜欢深月这个孩子,就准备收养她。” “我就找到小唯,让她去拟定协议,准备在祭典结束之后再征求她的意见,即使她不同意也能让深月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爱着她,会有一个地方始终是她的归宿。” “我算是自封成深月的亲人,但只有我一人是无法留住她的,所以,”老人抬头看向我,“我就找到了你,阿龙。” “我在你来神社的第一天曾说过,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和深月建立起缘的人。” 是的,在那天漫长的石阶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听到老人郑重其事的嘱托后,只以为是对方对白井过度关心。 “其实我是把你算计进去了,如果找来一位深月熟悉的人做收养协议见证人,她能签下协议的概率会不会从0变成其他数字呢?” “给你发的薪水也被我控制在刚过标准线,抱歉啊,阿龙。” 我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你能来神社我真的非常高兴,我能感受到你在神社时,深月那孩子和过去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台风第二天,你和深月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 是少女带我去看那只名为小白的白鲸那晚,我清楚的记得在洞穴中第一次见到了白井的笑颜。 “当她带着你站在我们面前时,在看到围绕在深月周围沉闷的气质消失时,我差点没忍住蹦起来欢呼。” “当时我以为我们二人一定能把深月牢牢的绑在尘世,然后慢慢的让她与其他人联结起缘……” “直到今早我才明白,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以为自己了解那孩子,坚信着自己的计划能救下她,但或许,深月承受的痛苦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是我太自以为是,太傲慢了,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这一点,也许就能救下她。” “阿龙,你知道是什么让深月支撑到昨晚吗?”老人突然问我。 “她期盼多年的夏日祭典,烟花或者鲸群?”我迟疑的说出口。 “都不是,”郁美女士苦笑着望着我,“是因为深月答应我在神社做巫女直到祭典结束。” “祭典结束了,她的职责也不存在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能留住她了。” 所以,脱下那身巫女服的白井继续做她未完成的自杀。 漫长的对话在此终结,奶奶和北川唯小姐回来了。 警察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今天已经没必要在此地停留了。 奶奶陪郁美女士回神社,我则被北川小姐开车送回家中。 推开门,家中空无一人,一如我早上出门前那般。 自从听到郁美女士说了这么多以后,一直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我始终喘不过气。即使走在熟悉的家中,我仍感受不到一丝轻松。 跌跌撞撞的扑向床铺,我控制不住的想起白井,想起有关她的一切,过去围绕着她的种种传闻。 当读者协会的大家是谈论白井高三退学的举动时,众人设想着如果自己这么做,父母会是何等的暴跳如雷,还有校方仅默许白井一人不必参加社团,甚至白井放学后无休止的打工,在深夜便利店碰到的同学,在印刷厂遇到我的父亲……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拼凑出白井深月。 还有那本《离群之鲸》,我从床头拿起那本蓝色的书籍,手中的这本是积极的正向的剧情,如果白井也像她笔下的那位孤儿一样,努力着欢笑着走向爱着她的人们,她是否就不会坠落于海中? 结局?我摸索出仅剩的几页手稿,那正是白井所书写的结局。 一目十行的读完第一页,我翻到第二页时,发觉剩下的这些布满字迹白纸和之前的不同,不是发黄的破旧的,而是崭新的白纸所书写的。材质就像是我和白井为祭典抄录人名时所用那种。 读了几行我就发现剧情转折太过于生硬,如果按照之前泛黄的纸张所书写的那般发展下去的话,结局注定是个悲剧,但我手中这几张白纸上所描述的却是一个完美的大团圆结局。 我读到最后,意识到这正是那天在上山路上曾说过的愿望,我想要《离群之鲸》后面的故事,我想要好的结局,这些她一并记下现在给我了。 结局之仍有一张剩余,在我掀开后只看到娟秀的字迹在正中留下寥寥几个字。 【大海x读书】 白井深月兑现了月夜下的承诺,所选择的也是正是她的结局。 第33章 倒转的时间,重启的祭典 我紧紧的抓住那张纸,褶皱自手心蔓延至字迹,恍惚间看到海水从白井写下的“大海”中涌出,顺着手臂淹没全身,在冰凉与死寂中,我离少女更近了一些。 按照顺序慢慢的把手稿整理如初,只可惜抚不平白纸上的折痕,我一遍又一遍的扯着纸角,把它拍在桌子上用尽力气向下按压,但无论如何都不再是她留给我的那几张了。 为什么?白井?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鼻尖抑制不住的发酸。 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能留住你吗? 仅仅是能让你在步入大海时停顿的那种也不存在吗? 我停下动作,抬头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大海。 与大海紧密相连的高山之上,那座神社中尚有一位老人,即使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她仍会牵挂着白井仍会为少女的死亡哭泣。 如果白井深月的痛苦与孤寂能填满大海,那么郁美女士的悲伤与泪水同样能够做到。 正如郁美女士所说,把她阻挡在死亡之外的是与朋友之间的缘,让她知晓了没有人注定孤独。 正如我过去曾用铁壁把自己的心层层包围,是我的至亲与朋友不停的在外呼唤着我的名字。 那么我也要用这些,我和她之间的、郁美女士和她之间的缘把少女拦在海边,大声呼喊着白井深月的名字,哪怕不能撼动少女赴死的决心,能让她回头看这世间一眼便已足矣。 凭着那一眼,我会拼命的,毫无保留的把那些话说出口:我曾认为“没必要”的埋怨,至亲传达给我的呼唤,郁美女士对深月的爱,还有我,我还没有和白井聊够。 这些话一辈子也说不完。 阳光打在桌子上,闪着金光的怀表在那个瞬间如此灿烂夺目。 郁美女士曾说过她的自以为是和高高在上害她看不清白井藏于背后的痛苦。 我拿起怀表,突然感觉自私一点也挺好。 或许对过去的白井而言,救下她的未来只是继续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前行,无人引路,看不到一丝光亮。那么就让我擅自为她放一束烟花,短暂却足以令她看到紧跟在她身后的郁美女士,让少女知晓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打开表盖,停转的表针指向了昨天。 把一个人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这件事,我不会考虑是否有意义,不会去估算自己要背负什么责任,不会在意那一瞬间被救下的当事人的想法。 就像白井赴死时忽略了我和郁美女士的存在那般,我拯救少女也不必征求她的意愿。 这是我单方面的孤注一掷,我不想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仅凭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我弯起手指,轻敲三下表盘壳。 下一秒,在如同撞钟般的回音里,我陷入了黑暗。 “龙一?龙一!”“入江,你怎么了?” 再次睁开眼,入目即是满脸焦急的凌里凛和神河,我瘫倒在祭典的摊位后方,她们二人正欲扶起我。 “我没事。”撑着地坐了起来,右手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我举起一看正是那块怀表。 提起表链垂于空中,借助祭典的灯笼的微光,表针正常的转动着。 果然是白井吗?我合上表盖心中下定了决心。 “龙一,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凌里凛担忧的看向我,“明明还好好说着话,突然就从椅子上倒下去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神河向前走近一步,扫视着我全身。 “没有,刚刚只是个意外,”我摆手解释道,“一下子没坐稳而已。” 就在我话落下的瞬间,祭典广播中郁美女士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烟花秀即将开始,请……” 竟然回到了这个时候吗?人群逐渐向山脚下涌去,所有人都期待着烟花表演。 烟花结束之后,祭典也就来到了尾声,我的时间不多了。 “凌里凛,神河,”我焦急喊住了向下张望的少女们,“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我现在要去一趟广播室,你们能不能现在帮我看着摊位。”上一个今晚,祭典结束后白井仍在平台之上,我必须要在此之前做好准备。 “可以。”“当然。”没有问我为什么,她们没有丝毫犹豫,爽快的答应下来。 “是很重要的事情,龙一,”凌里凛走到我身后,轻推着我的后背,“这里就交给我和夏花。” “抱歉,今天你们大概看不到烟花了,”我走出摊位,回头对二人说道,“不过明天我会补上这场烟花秀的。” 留下这句话,我便朝着山脚奔跑。 广播声响起第二遍,我在人群中穿梭着前进,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抱歉,喊出多少句借过,最终终于喘着粗气推开了广播室的门。 “阿龙?你怎么来了?”郁美女士坐在话筒前,闻声转过身,疑惑的看向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祭典,”我扶着门框紧紧的盯住老人,直接说出了我的目的,“明天祭典才可以结束。” “你怎么了?祭典只有一天啊?”对方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把话筒关上后起身向我走来,“阿龙你说什么胡话?” “不是的。”我抓住老人朝我伸过来的手臂,看着她微笑着的脸庞,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郁美女士在警局流着泪水的绝望姿态。 “白井,她今晚祭典结束之后就会自杀。” “她在明天的收养协议到来之前就会溺亡于大海。” “能让她撑到现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她曾答应过您要待到祭典结束。” 这些曾是郁美女士说过的话,被我拿来说服对方,虽然现在说出口更像是胡言乱语,但我别无选择。 我想拦下的不是今晚的白井,而是九年前离开千鲸镇的那一位。 所以,我必须重现九年前的那个祭典之夜。 祭典,烟花,灯笼,还有鲸群。 如果要把这一切拨回原位,那么就要从九年前的遗憾开始。 “入江龙一,”老人在听过我的话后读出了我的名字,她按住我的肩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说这些话之前你思考过了吗?” “未成年的你还有一次收回这些话的机会。” “我再问你一遍,你会为你说的这些话负责吗?” 说话间,老人的手掌不断收紧,在肩上的疼痛蔓延时我越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觉悟。 “我会的。”这是从心底发出的我的声音,回荡在与我僵持不下的郁美女士之间。 对方沉默着扫视着我,目光比初遇时更为锐利冷酷。 最终,她松开了手。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话的确是最有可能的未来。” 她退后一步坐回广播台前。 “但现在并不是问你的好时候,”郁美女士把手指点在话筒开关,“明晚也是夏日祭典,你的要求只有这一个吗?祭典负责人?” 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我站直了身体,下达了第一个指令:“没错,明晚才是祭典的结束。” 那会是为白井一人而举办的夏日祭典。 第34章 未来 “我会在烟花结束后把这个消息广播出去,”郁美女士从一旁的桌面上拿起大概有两本书这么厚的文件夹递给我,“关于祭典的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这么多?我不得不用双手才能捧起负责人的担子。 “但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老人示意我掀开文件夹,“今天祭典已经搭建完毕了,明天不需要再多做什么。” “巡逻和广播交给祭典委员会就可以了,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你出面,”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叠叠文件中翻找着,最后抽出一张红纸来,“你只需要搞定烟花。” 布满整张纸的表格中密密麻麻的塞满了种类和价格。 “今晚的祭典烟花不仅是千鲸镇能买到的所有库存,邻镇的烟花店也被我清空了。” 对方指着最下方的数字继续说道:“按照这个预算,你在明晚之前采购到足够的烟花并运到祭典现场。” “你能做到吗?负责人?” “赶得上,”我记下数字后合上文件夹,“倒不如说正合我意。” “郁美女士,今晚的祭典就先交给你,神社的摊位我找朋友替我看着,等会请安排人过去帮忙。” 我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烟花我来安排,祭典的事情等今晚你回到神社我们再谈。” 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广播室,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顺着门缝挤了进来,我只匆匆瞥了一眼那绚丽的花火。 “今晚我就在神社住下了,现在我要去见白井。” “深月就拜托你了,阿龙。”郁美女士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我会的。” 祭典会场,在众人仰望着烟花的时刻,我走走停停穿梭在人群之中。 “爷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不远,我大步奔到老人面前,“带我去神社。” 说完我就拉着老人朝停车场走去。 “阿龙你要去哪里?”烟花声太过震耳,没听清的爷爷冲我喊道。 “千鲸神社。”吼出的回答压过了头顶的巨响。 在爷爷载着我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时,我坐在副驾驶拨通了霜月莓的电话。 “霜月,我是入江,”我抬头看向窗外仍在继续的烟花表演,“你还记得九年前千鲸镇的客户吗?” 该说是巧合还是缘分使然呢?烟花店未来的继承人痛快的和我敲定了这笔订单。 而她的爷爷,身为九年前祭典烟花的主要承包商,同样也是郁美女士逝去丈夫的好友,旁听了整段对话的老人接过手机:“自从葬礼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郁美了,这笔订单我已经等了九年。” 那就重现九年前那次祭典,我们约定了明天上午在神社碰面。 等我放下手机,神社在盈月下清晰可见,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摇下车窗,山中的夜风扑面而来,我头抵着玻璃在心中预演着接下来遇到白井后该如何开口。 如果直接挑明会不会刺激到她?但如果默不作声岂不是和原来一样? “阿龙,”自我上车起就沉默着的爷爷突然问道,“你在千鲸镇过的开心吗?” 冷不丁的提问扰乱了思绪,但我还是顺着老人的问题回忆今天之前的种种。 开心吗?在临海靠山的小镇悠闲的度过平静的每一天,在这里我看清了至亲隐藏的爱意,认识了洒脱的郁美女士,并且与那位名为白井深月的少女相遇了。 “开心。”打开车门前我如此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停下的汽车中,我看不清爷爷的表情,月光只照出老人咧起的嘴角,他的喃喃更像是说与自己听的低语。 告别了爷爷,我转身就往山上跑去,比起上一个今晚更早踏上石阶,我有信心能再见到白井。 烟花逝去,平台上并没有少女的身影。 她在神社?抬头望向密林尽头,神社也挂上了灯笼,隐隐的微光闪烁在山顶。 我没有停留,攀着石阶从鸟居下穿行至终点。 绕过主殿,推开虚掩的大门站在玄关,寂静的走廊上只有月光流转在木板,蜿蜒至尽头的银白色指引着我走向那唯一敞开着门的午休房间。 要找的人就在那里,直觉如此笃定道。 深深的吸气,再缓缓的吐出,我握紧拳头,坚定的去见她。 “白井。”仿佛从另一个视角重温了台风后的赏月之夜,少女坐在窗前仰望着窗外,而我也紧跟着步入了舞台。 “你在干什么?”巫女服在木板上铺开,桌上的《离群之鲸》下压着我已经读过的手稿。 少女转过身来,稍显惊讶的打量着立于她背后的不速之客,没有用“月亮在这里来”来解释。 祭典即将结束,她已经不需要再粉饰自己了。 “入江,”白井从《离群之鲸》下抽出手稿,把厚厚的一沓捧给我,“这是给你的。” “没想到我能亲口告诉你,”看到我接过,她弯了弯嘴角,但那绝不是笑容,“其实《离群之鲸》是我写的书。” 我知道,我在上一个明天就知道。 白井的双手空无一物,在朦胧的月色中她像是要消失一般。 “那时没有继续写下去真是抱歉。” “不过现在把后续剧情交给你也不算晚,”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带起的风掀动了几页手稿扬起又落下,“这是你想要的happy end。” “你要去干什么?”我抓住与我擦肩的白井的手腕,少女的皮肤凉得惊人。 “入江,”她回头望向我的灰眸空无一物,“我该走了。” “祭典已经结束了,”白井想挣脱紧握住她的手,“我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如果在此刻任她而去,那么这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祭典?”用力把她从既定向死的路上拽回我眼前,少女微弱的呼吸声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烛火,“没有留下的理由?” “这正是我来见你的目的。” “白井,夏日祭典由我接手了,”注视着对方微微放大的瞳孔,我如此宣告道,“盈月之夜的第二晚仍是祭典。” “也就是说,明晚之后你才有资格离开。” “为什么?”听到这些的白井止住了欲走的脚步,乖乖的放下手望着我,她已然变回了千鲸神社的巫女小姐了。 郁美女士说到没错,能让白井留到现在的理由只有她答应老人的承诺,抛去巫女的职责,就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想而已。”这般肆意妄为的话脱口而出,连我都吓了一跳。但如果直接把真实目的告诉当事人,照着白井的性格必定会对明天有所防备,到时候我只会更没把握能拦下她。 “入江,”对于我的闭口不谈少女只是叹了口气,“只是多了一天又能改变什么?” 聪慧如白井,凭着对我的了解,她大概已经隐隐猜到了我的目的。 谁都没有挑破,我们隔着迷雾继续对话。 “正如你手中拿着《离群之鲸》,”她指向我手中写满字迹的纸,“结局已经被我写下了。” “是你喜欢的皆大欢喜,这样的未来不能满足你吗?” “不能。”我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熟练的从泛黄的纸中抽出仅有的几张白纸,“毫无根据,生硬的转折,莫名其妙的强行团圆,你以为这样的结局就能把我打发吗?” “入江,你怎么知道……”白井不可置信的低声问我。 因为在你死去的那个未来我已经读过了。 “因为,现在的白井深月永远写不出我想要的结局。” 少女闻声抬头望向我,在我把手稿递给她的瞬间,自窗外袭来一阵狂风,把布满字迹的纸一张张尽数扬起,那些属于见证了白井过去的纸张被吹散后尽数落于我们之间,等待着如落雪般的意外结束后,我的伸出的手空荡荡的对准了她。 “我想要的是白井存在的未来。” 第35章 意外来客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张写着【大海x读书】的白纸,起身把它按在了我悬于半空的手上。 隔着她所选择的回答,在薄薄的一张纸之上,白井手心的不再冰凉。 少女的避而不谈也在我的预料之中,现在的她无法对我更是对自己许下承诺。 而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明晚听到她迟来的答案。 “今晚我就在神社住下了,”蹲下把散落于地的手稿拢起,我对同样低着头整理这一切的少女说道,“等郁美女士回来后,我会和她商量明天祭典的事情。” “我知道了,”说话间,地板重新被月光占领,白井接过我递去的纸张起身看向我,“那么我去准备。” “准备什么?”我喊住推门欲出的巫女,“床我自己铺就可以了,白井你接下来没有安排吗?” 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倚在平台的栏杆上,眺望大海等待着不会到来的鲸群。 “现在是没有了,”对方微微侧过头回望我,“祭典不是明晚结束吗?我此刻还是千鲸神社的巫女。” 留下这句话后白井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该夸赞她忠于职守还是批评她不懂变通,虽然现在能保证我明早能见到白井,但一想起她自成一派的思考方式和行事准则又为明晚增加了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不过至少争取到了时间。 我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打开手机和郁美女士交流起祭典的事来。自从在车上把郁美女士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霜月莓,她的爷爷成功和老人联系上了。 手指飞速的在键盘上跳跃,祭典负责人的工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今晚的祭典结束了,我现在马上回神社】 【带着资料当面和你说要快很多】 聊天界面止步于这两条消息,在郁美女士回来之前这段时间,怕不是我今晚仅剩的空闲时刻。 “入江。”打开灯,我熟练的从柜子中抱出叠好的被子,白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怎么了?”把被褥在地板上展开的间隙,我瞥了一眼少女。 “等郁美女士回来后,你和她要为祭典的事忙到很晚吗?” “对啊,”我抚平被褥的四角,起身去拿枕头,“她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白井你不用管我们,如果困了就先去睡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上前一步从我手中拿过枕头,紧接着跪坐在我刚才的位置上,三两下把床铺整理的标准又干净,“我是想问问你宵夜想吃什么。” 只要是白井做的什么都可以。 等到郁美女士风尘仆仆的推开门后,第一件事就是高呼着白井,然后在少女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后猛得抱了上去。 “半天没见,好想深月啊。”老人冲我眨眼道。 后续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展开祭典会议,在郁美女士的房间,我和老人摊开文件夹从头开始确认祭典流程。 白井为前祭典负责人和现祭典负责人的我们端来宵夜,狼吞虎咽的把碗扒干净后,只觉得接下来通宵也没有问题。 等我们合上文件夹时,抬起头就是白井趴在桌子另一端的睡颜。 而她面前的水壶已经凉透了。 我和郁美女士面面相觑,毕竟我们一直埋头于文件中,以为少女早已离去。 “我去铺床,今天就让深月在我房间睡,”老人小声的说道,轻轻的扶起桌子起身,“你把她扶过来。” 说完,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郁美女士抱着白井的被褥回来时,我正试图在不弄醒对方的前提下把少女枕着的胳膊抽出来。 “快点。”老人面向我比着口型,催促着我加快速度。 我撩开她的长发,一只手覆在少女柔软的脸蛋上,微微向上用力托起白井的头。 “……入江……”在我的手掌之中,那双灰眸半睁开朦胧的望着我。 还是吵醒她了吗? “辛苦了,”她喃喃着又枕着我的手闭上了眼睛,“早点睡……” 最后一句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耳边听着白井平稳的呼吸声,我最后有惊无险的把她安置在被褥中。 给少女盖上被子后,她满意的蹭了蹭枕头,把头偏向一边沉沉的睡去。 做完这一切,压抑已久的疲惫与困意找上门来,我打着哈欠和郁美女士互道晚安就返回午休房间。 钻进属于自己的被窝后,我瞥了一眼窗外的月亮,今夜大概不会有白井仰望天空了。 “砰砰砰……”响亮的撞击声把我从睡梦中扯出来,我皱着眉头睁开眼就看到了郁美女士无情的立在门前,她举起的手正无情的拍打着木门。 “负责人怎么能是最晚起来的那个人,”瞅见我哀怨的眼神,她坏笑着转身离去,“快来吃饭,深月已经做好早餐了。” 等我匆匆收拾好自己推开餐厅门时,她们二位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我的到来。 “早上好,入江。”白井拉开她身旁的椅子,那正是我的位置。 阳光在湿漉漉的餐桌上打着转,白井收拾了碗筷带去厨房,而我则拿起沾水的抹布擦着桌子。 “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郁美女士问我,哗哗的水声从厨房传来。 “祭典的事情昨晚不是处理完了吗?”把抹布放回原位,我转身反问道。 “不,阿龙,”她向前俯身的同时压低了声音,眼睛时不时向外看去,“我是说深月。” “没有,郁美女士您就按照原本的打算来,”我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今天下午您可不要错过约定时间。” “毕竟北川唯小姐需要我这个见证人不是吗?”说完,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你怎么会知道——” “入江,”老人不可置信的反应与疑问在白井出现后止住了,少女站在门前看向我,“现在该去打扫神社了。” “好。”我放下杯子朝白井走去,把欲言又止的老人留在了餐厅。 如平日里一般清扫石阶,在把扫帚送回神社后,离中午还有些时间。 郁美女士已经下山去采购中午的食材,我和白井坐在平台的巨石上一起眺望着大海发呆。 “哇,大海,我好像看见大海了!” “还要爬多久啊,还没到神社吗?” “为什么不给入江打个电话,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见不到他了。” “不是说好要给他一个惊喜吗?要不然我们起这么早就白费了。” 嘈杂的人声从隐隐从下方的密林中传出来,传入我耳中格外熟悉。 我起身朝石阶走去,没走两步步就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 “龙一!”率先发现我的是凌里凛,在她激动朝我招手,走在她前方的三人闻声也抬起头来。 是读者协会的大家。 “入江,”提着袋子的加藤海斗大步迈过最后几个台阶,跨上了平台,“没想到,我们来了!” “我们这是到神社了吗?”高梨早穗用手掌当作扇子,喘着气挪到我面前,“我现在一步也走不动了。” “其实你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早穗也在我旁边,”紧跟在好友身后的霜月莓无奈的对我解释,“然后加藤前辈也知道了,他们说要给你个惊喜。” “所以,正如你所见,我们都来了。” 第36章 读者协会再聚会 “送你们来的是谁?”我越过她向下望去,却只看到凌里凛冲我笑得正开心。 “我爸爸和爷爷开车送我们来之后就下山了,”霜月莓摇晃着手中的袋子,“正好在停车场碰到了郁美奶奶,她把这些食材交给了我们后,就和爷爷他们去祭典布置烟花了。” “就是这样,龙一,”黑发少女凑过来开口,“我昨晚从千穗那里知道后,就约定今天在山脚等着他们顺路把我捎上来。” “夏花今天有拍摄工作,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找你啦。” 本以为最多只有霜月莓一个人,没想到大家都聚集在此。平时没怎么注意,现在平台上突然多出了这些人,竟感觉有点拥挤。 “白井深月!”加藤震惊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于尽头站起的正是蓝发巫女。 “加藤同学,”白井显然就淡定的多,“好久不见。” 随着海风轻轻扬起的裙摆与长发间,少女的灰眸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正如我初遇白井时的那般,读者协会的众人也被她夺目的身姿折服了。 “你好,白井学姐。”站在最前方的高梨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一改平日的作风,稍显拘谨的走上前去打招呼。“我是高二年级的高梨早穗。” “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学姐大概不认识我……” “不,我知道你,”白井语气温柔,对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学妹开口,“你是读者协会的高梨早穗,喜欢边听音乐边读书。” “站在入江身后的想必就是霜月莓和凌里凛了。” “霜月小时候曾来过千鲸神社,凌里特别喜欢甜点。” “还有我认识的加藤同学。” 她的目光依次在众人身上停留,声音也紧跟在视线后头。 我曾在月夜下向她介绍过的读者协会,而少女凭着这份记忆准确无误的认出了所有的人。 “欢迎大家来到千鲸神社,”既是千鲸神社的巫女又是前读者协会的白井如此对四人说道,“那么接下来请随我前往神社。” 她从已经呆愣住高梨手中接过装满食材的袋子,率先一步踏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 “白井怎么知道……”加藤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反应迟钝。 “还用问吗,一定是入江说的啊。”高梨嫌弃的推着对方紧跟在白井身后。 “入江,”霜月莓在经过我身旁时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开口,“你和白井学姐相处的不错嘛。” 抛下这句话她便向前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我恍惚间从她身上看到了竹内进。 “龙一,”平台上只剩下我与凌里凛,她走到我身旁牢牢占据着画面,“我们也去神社。” 从黑发少女手中拿来食材袋后,她就像是挣脱了束缚的小鸟一般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讲着昨晚我走后发生的事。 从平台到神社走走停停,凌里凛大概把大部分力气花费到嘴上了,因为在少女歇息的间隙,我眼看着和白井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过也因此,我从凌里凛口中知晓了摊位被顾客一扫而空的事情。 “因为一直没有人来,所以我和夏花就轮流拿一些去山脚宣传,”少女冲我比划着当时的场景,“然后就有好多人跟上来买了,祭典还没结束就全部卖光了。” “龙一,神社的手工艺品真的好受欢迎啊。” 不,与神社没关系,与手工艺品也没关系,这完完全全就是被美少女吸引来的客人。 我和凌里凛最后走上了神社,白井正领着加藤他们参观,刚开口介绍着千鲸神的传说。 “我也要听。”身旁的少女好奇的凑了过去,把提着袋子的我抛在身后。 而已经从白井口中听过一次的我不想凑这个热闹,于是就把大家堆在地上的食材袋一并捎回厨房。 双手拎着满满的东西抵达厨房还是颇费一番功夫,郁美女士今天买来的东西格外的多。 “入江,”白井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怎么没等等我,自己一个人就提回来了。” “我看你忙着介绍神社,”这是我这工作后,第一次见神社这么热闹,“其他人去哪了?” 我朝白井身后望去,视线之中空无一人。 “高梨他们说要自己逛一逛,我没看到你,食材袋也消失了,就知道你一定在厨房。” “刚才郁美女士打电话说他们中午不回来了,”白井走到我身旁,打开袋子把里面装着的东西拿出来,“他们在山下吃过饭后就把高梨他们接走,计划下午去海边玩。” “所以,”白井把手中的土豆递给我,“今天中午要做六人份的午餐了。” 六人份的午餐自然要六个人来准备。 没过一会我们就在厨房再次相遇,少女们多少有些做饭的经验自然占领了灶台,而我也迎来了共同削皮的加藤前辈。 白井的厨艺第二次征服了众人,自吃下第一口以后,餐桌空就被赞美声和吞咽声交替着占领。 而吃过饭后,少女们把就牢牢把白井围在中间,由凌里凛和高梨不间断发声,霜月莓在一旁做关键补充,面对着三位高中少女强有力的语言攻势,我眼看着白井的态度从高高在上的巫女小姐转变成不善言谈的白井学姐。 “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读者协会全员到齐,”加藤社长对着我感叹道,“多亏了你啊,入江。” 太过夸张了前辈,不过我当我看到逐渐融入少女们的白井,坐在在笑着吵闹着的中心的她,嘴角似乎也微微向上扬起。 白井本该和高梨她们一般,她本该如此笑着。 这样的时光转瞬即逝,不久之后霜月的父亲就打来了电话告知他们即将上山。 “白井学姐,”高梨已经完全被白井攻陷了,“我还会再见到学姐的对。” “开学后如果来学校一定要来找我啊。”即使被霜月莓拖上车,高梨仍恋恋不舍的对白井喊道。 “白井,”加藤紧跟着不好意思的开口,“如果你来学校,可以去读者协会,在那里也能见到高梨。” “学姐,”最后和我们告别的是凌里凛,“希望能再见。” 简短的一句话后,少女看向了我:“龙一,今天的祭典也不能和你看烟花了对吗?” 我点了点头,今晚必须要寸步不离的跟在白井身边。 “那就,明天见。”凌里凛笑着冲我摆手,转身向车门走去。 “下次再见啊白井学姐。”“入江,白井学姐,学校见。” 满载着不舍与告别的汽车逐渐消失在视野,直到山间重归于寂静,我也没有听到白井说出再见。 “我们回神社。”郁美女士先我们一步踏上了石阶,急匆匆的步伐稍显僵硬,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我跟在白井身后拿出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指向了2:07。 北川唯小姐要来了。 第37章 感到幸福、露出笑容 一如既往安静的神社此刻更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夕。 在回到神社后,郁美女士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墙之隔的我占据着午休房间的桌子,捧着书却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 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白井是最清闲的那个,但她回到自己房间后就紧闭着门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郁美阿姨。”门外的声音在数字跳转到2:30时如约而至,我合上书迅速起身,推开门后和对面探出头来的白井撞个正着。 “是谁来了?”少女向玄关看去,郁美女士正小跑着去开门。 “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率先一步踩上走廊,准备迎接门后那位律师小姐。 简单的寒暄几句后,北川唯就被迅速的带入了郁美女士的房间。 “入江,她是你曾说过的那位北川小姐吗?”给客人送过茶后,拿着空托盘出来的白井问我,“刚才她向我道谢的时候,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穿着打扮也像是律师之类的职业,”少女和我并排倚着墙,低头望着地板,“不过她来找郁美女士干什么呢?” 现在是在讨论收养协议,而作为被收养一方的白井仍毫不知情。 “深月,阿龙——”老人在门的另一边呼喊着我们,“你们进来。” 推开门,矮桌上坐于老人对面的北川小姐正翻看着手中的文件,而郁美女士强装镇定的冲白井招手:“深月坐到这里。” 自那句话落下后,屋内的杂音逐渐消减,最后只剩下偶尔炸开的纸张声。 我端坐于律师那一侧,正对着白井稍显疑惑的表情。 “小唯,”三人的视线紧跟着老人的话语,“可以了。” 郁美女士从北川小姐手中接过装订完毕的一沓白纸,双手把它置于胸前,就像是从心脏汲取勇气一般,她转向了白井。 “深月,”颤抖的声音逐渐坚定,老人看着她所想要挽留的少女,“你愿意换个身份生活下去吗?” 紧握着的白纸向下倾斜,封面上的白纸黑字展露于众人眼中。 “我想收养你,”郁美女士揭晓了这份选择,她郑重的袒露了自己的内心,“即使无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白井微微瞪大了双眼,目光仅停留在文件封面一瞬便受惊般的移开,老人的话语中的决心步步紧逼,少女转过头的动作却拉开了二位之间的距离。 她没有回答或者更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和习惯终是撬开了她的双唇:“不,不是……” 一出口就是拒绝。 “不,神主大人,我不是拒绝你的意思,”她扶着桌角,比思绪更乱的是组织语言的能力,“也不是答应……这太突然了,我只是……” 白井不擅长拒绝他人,但她擅长使自己平静下来。 低着头,在我默数三秒过后,少女抬起的双眸已经重归寂静。 “抱歉,”她的双手于桌下交握在一起,她的勇气一直源于自己,“神主大人,我不——” “现在拒绝也没关系,”老人露出了然的微笑,把文件随意的扔在桌子上,“我知道你今天不会同意。” 身体前倾,老人双手向前伸去,把白井的手紧紧的裹在手心。 “那为什么?”白井平静的心绪被再次扰动了,她的视线追随着握住她的那双大手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与她朝夕相处的温柔的老妇人。 “因为深月你值得我这样做,”她似海的声音缓缓的把少女吞没,“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我想把你过去缺失和未来应得的那部分补给你。” “过去?您知道我是……”少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惊慌失措瞥了我一眼,但随即又去验证对方的答案。 “我知道,”郁美女士注意到了白井情绪的变化,“所以我要为这份协议的动机正名。” “我的初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她紧盯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着,“我想和你一起分担你所背负的过去。” “因为我想看到你在明天,在后天,在未来。” “深月,你要记住,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获得幸福,”她缓缓松开手,白井垂下了头,“不仅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也有其他的人希望你如此。” “停下来,看一看身后。” 这是郁美女士伸出的手,是老人饱含着爱意与亲情的邀请,白井的胳膊微微抬起,最终好像还是拒绝了。 “抱歉,请让我想一想。”站起的少女逃也似的推门而出,巫女裙的那一抹红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她果然没有同意。”失落的老人长叹一声。 “她也没有拒绝。”我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只感觉与白井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与北川小姐的这次会面以当事人的逃跑草草结束。 “等决定好下次时间通知一声我就行。”把对方送出门后,律师小姐如此说道。 “下次……”老人没有接着向下开口,这次的失败显然让她意识到未来的诸多不确定性,她不知晓白井能否会有未来。 “好的,北川小姐,”我把受挫的老人挡在身后,“下次见。” 比起远去的北川唯,这句话更是说给郁美女士听的。 “阿龙,你这是——”待我转过身,对方的疑问如我所料般袭来。 “就是您所想的那样,”我掏出手机,把屏幕面向郁美女士,“现在身为副手的您不应该在祭典现场吗?” “那你……” “我?”朝走廊尽头走去的我顿住,回头笑道,“我会在最佳观赏位检验祭典成果。” 手指向那紧闭着的房门,那里面正是躲起来的白井。 “身为负责人的我自然要全程陪在唯一的客人身边。” “要让客人感到幸福、露出笑容。” “这不正是我们的目的吗?” 第38章 远远不够 郁美女士在开着门的另一端,在阳光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紧跟着绽放在脸上的笑容:“阿龙,你和你奶奶真的很像。” 说完句话之后,她便把今晚的神社和身处其中的少女一并交到我手中,转身前往了祭典。 风声与潮水止步于关上的大门外,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那扇玻璃,停在了白井的门前。 双脚踩过吱呀作响的地板,细小的尘埃在光中舞动着,我敲响了少女的铁壁。 “白井,你在里面吗?” “嗯。”良久之后才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你现在不会正在重写结局?” “嗯。”慌乱翻动纸张的哗哗声印证了我的猜想。 “入江你有什么事吗?”隔着门的一端,被点破心思的少女此刻是停下笔抬起头面对着我这边。 “有,”我倚着门视线定格于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海,“我今晚也会在神社。” “你大概不能独享最佳观赏位的烟花了。” “没关系,”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我听着白井离我越来越近,紧接着她的身体紧贴着木门,就像是在我耳边低语,“是入江,就没关系。” 隔着冰凉的木板,我们在午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没人提起收养协议,避开了少女的身世,无关过去,不谈未来,我们就像那个台风夜一般谈天说地,只不过此刻月亮还未曾升起。 后背逐渐升起暖意,我早就坐在了走廊,窗外天色渐暗,白井的声音始终在我耳边萦绕。 “我们现在就走吗?”少女正和我望着同一片天空。 “可以,”我伸了伸懒腰,活动着手臂站了起来,“我有点饿,先去厨房找些吃的。” “冰箱里面有我做好的三明治,”白井提醒我,“本来打算让你带到祭典,但现在你去吃也不算晚。” 等我顺着对方的指引喂饱了肚子,推开厨房门正撞上朝我走来的白井。 她脱下了巫女服,换上了轻便的装扮,没有绑起的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发丝随着她走动的身姿微微摇晃。 “还饿吗?”白井停在了我面前,仰起头看着我时,发间的幽香清晰的被我捕捉到。 “不,我们走。” 行至神社正中,头顶的晚霞蔓延至海平线,东方升起的黑夜正一步步蚕食着天幕。 山间的风不如往日般安静,隐隐能听到其中夹杂着山脚祭典的喧嚣,已经开始了,神社的灯笼一盏盏亮起,静候着盈月之夜的第二晚的降临。 通往平台的石阶上,我们走的极慢,就像是我初遇白井的那天,即使没有拎着水果,我和前方的少女仍是三个台阶的距离。 注视着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我心中平静的不可思议。 不需要刻意的共情,不必要费尽心思的猜测白井所想,不会为达目的许下无法完成的承诺,今晚仅仅把心里话说出口就足矣。 我深知自己的觉悟不及郁美女士,但我站在比老人更靠近白井的位置,如果同时伸手,我必定是最先抓住少女的人。 并且,我望着扶住栏杆向海眺望的白井,也许对方现在并没有意识到,短短一天时间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缘紧缚于现世。 让少女停下,短暂的回望四周,拨开笼罩在白井灰眸的薄雾,第一眼映出的又是什么呢? “入江,”月亮逐渐升起,她转过身来面向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夜风渐起,白井的蓝发稍显黯淡。 “今天的祭典,我始终想不出为什么你坚持要办,”她向山下望去,葱绿之中尚能看到点缀在远方的璀璨灯光,“是祭典的宣传效果很好,所以延长一天招揽更多客人,还是郁美女士给你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或是——” “都不是。”我打断了少女列举的种种猜想,这些都没有考虑到她自己。 “白井,今天的祭典是为你举办的,”现在没有必要隐瞒了,我指向远处的沙滩,“你只知道霜月莓九年前来过祭典,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千鲸镇吗?” “她跟着爷爷来为那次祭典送烟花。” “也就是说,今晚的满山灯笼,还有接下来要见到的烟花,”抬头仰望空荡荡的夜空,我想象着即将出现的璀璨烟火,“这些都是九年前,你隔着玻璃错过的那一次祭典。” 瞥了一眼对方,白井脸上惊讶的表情不知道已是今天见到的第几次。 “昨晚我和郁美女士重新翻出了九年前的烟花记录,无论是摆放位置还是点燃顺序,”我笑着的声音中满载着得意,“一模一样。” “谢谢你,入江,”她向前一步,“我有话——” “砰——”“砰砰砰——” 她未曾说出口的后半句被轰然炸开的烟花盖去,我只看到白井的嘴唇张张合合,耳边全然是烟花轰鸣。 我指向耳朵,摆手表示听不见,她弯了弯嘴角,示意我向空中看去。 绽放在夜空的花朵,一瞬间的璀璨夺目后花瓣如流星般坠落。我们占据着最佳观赏位,所处的平台正是离烟花最近的位置,不必费力抬头仰望,花火砰然炸开的声响与身体产生了共鸣,我们仿佛正立于绚烂闪烁的光景正中。 “谢谢你,”结束之后,白井仍看向那夜空,“入江,谢谢你……” 她面对着月亮喃喃道。 “接下来我们先回神社,”我打开手机,消息栏空空荡荡,“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也是,”白井的视线移向了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走,”少女和我迈上了同一个石阶,“边走边说。” 今晚的月亮比台风那夜更耀眼,更明亮,我们踩在银色月光铺就的地毯上。 风声也停歇了,密林间只有对方清泉般的声音流淌至九年前。 “九年前,祭典那晚是我第一次去福利院和学校之外的地方。” “一大早就被告知要去其他的福利院,我就抱着我的书包,在门前等到晚上。” “等啊等,直到一个陌生的阿姨把我带走。” “我跟着她来到了车站,我一动不动的坐在候车位上,只用眼睛拼命的左看右看。” “直到身后烟花响起,所有人都看向外面。” “我太好奇了,福利院仅有的几本书里就有讲千鲸镇的祭典,但我从未见过。” “然后我就一点一点的转着身子,终于隔着玻璃看到了开在空中的花朵,还有那满山的灯笼。” “太漂亮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东西。” “我当时眼睛都不敢眨,扒着椅子一直望着,不过没一会我们的火车就到站了。”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再看一次。” “所以,”白井先我一步走上了神社,挡在我面前,“谢谢你,入江,这样就足够了。” 第39章 明天会有好事发生 漫长的独白后是相同时间的沉默,我藏于背后的右手紧握着手机。 “嗡嗡嗡……”震动之后响起了音乐声,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北川唯的来电。 对方按照约定打来了电话,我也如说好那般没有接起。 月光铺满了神社,我自黑暗中第二次向少女伸出了手。 “我想,带你去的地方要跑着去了。” “去哪里?为什么要跑着?”即使这样问着,少女还是选择相信了我。 她迟疑的伸出了手,悬于半空中犹犹豫豫,好在最后我抓住了她。 “走,”我握紧她的手大步向神社迈去,“去见小白。” “小白?” “对,”滑下她曾带我走过的土坡,站在平坦的小路我抬头望向身后的少女,“你不是曾经说过吗?” “祭典那晚即使没有鲸群,你也不是独自一人了,因为有小白陪着你,”我向紧跟着我滑下的少女伸出手,这次她自然的把手放在我手心,“当时我没有意识到,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用力把少女拉起,她躲避着我的目光。 “那时你已经不在了,”我一字一句揭开了那晚隐去的结局,“无论鲸群来与不来,你都会走进海中不是吗?” 不等她回答,我们快速的穿行在下山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虽长,但足够平缓,靠着头顶比盈月更亮的月光,我们得以畅通无阻的奔向海边。 紧拽着白井的手,因为奔跑而沸腾的血液涌向相触的那只手,紧跟在我背后的少女,即使默不作声,我也能感受到她冰凉的手逐渐温暖。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侧的树木为我让路,我紧盯着远处尚且平静的海面,只想着自己能再跑快一些。 双脚从土壤跨至沙滩,看着近在咫尺的海水,我终于慢下了脚步。 不远处就是洞穴,我松开了白井的手,她扶着胸口向大海走去。 “白井——” “小白——” 我们的呼喊声同时响起,白井回过头看向我,而她所唤的白鲸也自远处的海中翻涌着发出阵阵鸣叫。 “白井,”海水已经涌至她的双脚,我恐惧着潮水退去会把少女一并带走,“不要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她背对着我开口,“生命不是大海孕育而出的吗?” “没有父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我,在初次触碰到大海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温暖。” “海水温柔又平静,书中描述的母亲不也正是这样的吗?” 少女蹲下,用手拨弄着逐渐包裹住她的海水,蓝色的发梢浸润在水中,和海相连浑然一体。 “我一直是一个人,”白井的身影只有小小一团,在广袤无垠的蓝海之中就像是一滴水,“从我的记忆开始,甚至在更早之前就是一个人。” “我从小就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哭的时候没人为我拭去泪水,笑的时候也没人与我分享快乐,生气的时候没人会来开导我,遇到问题也没人来教我该如何做,所以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不必要的情绪。” “如何迈出第一步,怎么样才能交到朋友,怎么做才能不是一个人?” “入江,”她对着大海喊出了我的名字,“这些我通通不知道。” “为什么?”白井双手覆于脸庞,“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以为努力就能得到,我以为足够优秀大家就会奔向我。” “为什么?过去即使我主动向大家伸出手,他们看向我的视线全都是怜悯呢?” “是我太软弱了吗?因为我是孤儿所以注定只能在这种目光下度过一生?” “我拼命努力,证明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是陆地的孩子。” “但等我回过神来,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了。” “入江,”少女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我不想一个人。” “我想让大家看着我,我想走在人群中间,我想对朋友笑着,我想住在一个能一直等着我回去的地方。” “这样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无论是谁,谁都可以,有没有这样的人,拜托了……” “即使我是、即使我是如此的懦弱,即使我是如此的胆怯……” 剩下的话碾碎在于海水中,我握住了白井沾满了海水的手。 “我觉得,”她自水中起身,面对着我开口,“我走进大海并不是为了逃避什么。” “我只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那我是什么?”我平静的质问对方,“在白井你看来我算是什么?” “我一直看着你,见到过你的笑容,”紧紧攥住少女的手,我的愤怒镇定的出奇,“我们相处这么多天,不善言辞的你和认识的每个人都会说那么多话吗?” “除了我,你会带谁来见那头白鲸?所有人都知道你九年前的遗憾吗?” “《离群之鲸》的后半剧情,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看到过吗?” “白井,”我深吸一口气,把心底的话缓缓吐出,“难道我连做你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不是的,”少女焦急的辩解道,“入江是不可替代的,重要的人。” “但这一直是我,只有我自己单方面的这样认为。” 闻言,我长舒一口气,同时无奈的扶住了额头。 “白井,这不是你的错,”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向别人列举自己重视对方的例子,“我会把这些告诉你的。” “我比其他人都要了解你,为了弥补你的遗憾,在今晚为你重现了九年前祭典,”我柔下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最重要的是,我同样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其实当有人期望你如此时,那他就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或者是你重要的人。” 白井的手逐渐温暖,剥去冷淡外壳下的少女宛如雏鸟,她仰着头望着我的样子懵懵懂懂。 “这些人即使不在你身边,那份缘也牢牢的把他们和你系在一起。” “比如郁美女士,比如读者协会的大家,比如我。” “我们希望能在未来看到你,我们愿意看你笑,听你哭,”远处涛声渐起,白色的鲸群在浪花中翻涌着前来,“我们知道你的优秀,不会因为你过去就认为你和我们不同。” 此起彼伏的鸣叫声越来越近,远处的小白在波涛中飞速的翻涌着,回应着即将到来的鲸群。 “白井,”我把手放在她的双肩之上,“不要走,停下来看一看。” “在未来,你不是一个人。” 鲸群已经游到眼前,震天的水声中,我们目送着那头名为小白的离群之鲸回到了阔别九年的鲸群之中。 “看到了白鲸群明天就会有好事发生,”我低头望着沉默的少女,“现在小白回到了同伴身边,白井你要去哪里?” 白井踩着海水面对着沙滩,眼中流转着泪水抬头看向我。 “回神社,我想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好事降临。” 流着泪的少女,那双拨开迷雾的灰眸终于染上了颜色,我无比清晰的看到了,白井眼中映出的正是我的身影。 在这个夏日祭典的夜晚,我在千鲸镇拯救了溺于海的白鲸。 ——————第二卷 夏夜、祭典、溺于海的白鲸 完 第2章 掌心 清晨,醒来时视线所及一切与过去无异,把长发从胸前撩至背后,轻轻的推开房门,走廊尽头窗外的大海波光粼粼。 洗过脸,擦拭过后的镜子中映出的双眼逐渐清晰。 郁美女士还未起床,我如往常一般打开冰箱拼凑起今天的早饭。 沸腾的水中翻滚着食材,咕咚破碎的气泡中释放的不仅是热气,还有令人安心的香气。 在这种累积的气氛中,我的内心总会平静的不可思议。 “深月,早饭吃什么?”老人顶着稍显凌乱的发型推开厨房门,打着哈欠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 没等我回答,她就从空气中嗅出了答案。 “味增汤!” 抛出这个名词后,郁美女士随之踏进了厨房,帮我把早餐从厨房转移到餐桌上。 “今天有什么想做的吗?”用餐时间很快过去,做着下山采购准备的郁美女士站在玄关问我。 “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抱着被子准备趁着晴天进行例行晾晒。 “倒没有,毕竟无论你做什么都好吃,”老人帮我开门,和我一起走到晾衣绳处,“那我还是什么新鲜买什么了。” “就和往常一样。”说完这句话后,老人就转动着车钥匙向山下走去。 的确和昨天一样,把被褥搭在细绳上的动作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阳光打在手背上的温度也是那么的熟悉。 穿上巫女服,把长发梳好绑在背后,镜中的身姿已是千鲸神社的巫女。 自上而下打扫台阶,等我坐在平台的巨石上眺望大海时,大概十分钟之后,身后就会出现熟悉的声音。 “白井。”提着袋子在郁美女士身后出现的,是入江龙一。 比我小一级的学弟,同在神社工作的同事,《离群之鲸》下半部唯一的读者,能一起赏月的人……我能给予他的前缀太多,以至于到如今仍找不出满意的介绍。 “早上好。”他从我手中接过扫帚,熟练的向他负责的台阶走去,从我和他划分好工作区域开始,日日如此。 本该如此,直到那次对我而言宛如奇迹的夏日祭典重启。 在那难忘的一晚过后,送走了鲸群的我正逐渐见证着传说的应验。 夏日祭典的成功举办让人们逐渐想起了千鲸神社的存在,只有我们三人存在的山顶逐渐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客人。 正因如此,自祭典结束之后,我很少有空闲的时间与入江相处,接待客人正式成为了首要任务。 早晨的问候,中午的午餐,傍晚的再见,这是我们一天中能够面对面的时刻。 在神社接待客人时偶尔能在视线边缘捕捉到入江忙碌的身影,他总能及时捕捉到客人的疑惑或面临的麻烦,然后迅速的为其解决。 我非常了解他这方面的才能,毕竟我也是被他“拯救”的一员。 “看来今天又不能睡午觉了,”在中午的餐桌上,神社成员得以短暂的相聚,郁美女士失落的看向窗外,“一早就被晒出去的被子不能在中午被享用真是太浪费了。” 午休时间的缺席有一段日子了,毕竟神社有的客人并不会午睡。 大概是郁美女士的埋怨太过于强烈。 雨水降临在午餐结束的时刻,我在水槽清洗餐具的时候察觉到密集的撞击声自头顶响起。 “我去收被子。”没等我反应过来,走廊上就响起入江的声音,无暇感叹上一次抬头窗外还是阳光灿烂,等我急匆匆推开厨房门后,只能从敞开的大门看到声势逐渐浩大的雨幕,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豆大的雨点溅落于脚下,尘土的味道裹着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一只脚刚踏进雨中,入江就如同一阵风裹着水滴归来。 他弓着身子把被褥罩在身下,雨下的又急又猛,在他背后连成一串模糊了世界。 “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玄关前,郁美女士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 她从入江手中接过干燥的被褥,上方带有太阳的余温。 而我找来毛巾,递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水渍。急雨跃动到了高潮,噼里啪啦的倾泻在神社。 上次这么大的雨是在台风天,去买退烧药的入江只给我发送了自己要回神社的消息后,就联系不上了。 再次见面就在这个玄关,当他满头汗水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把装满药的袋子递给我的那一刻,我罕见的有了生气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他一意孤行的回到神社,把自己的安全置身事外,即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他为郁美女士做出的决定,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升起这种陌生又焦躁的情感。 他平安归来,那一刻的心中异变也逐渐被我埋藏在记忆之中,只会在今天这宛如重现般的场景中被再次翻出。 “这么大的雨,下午不会有人来了,”郁美女士兴奋的抱着自己的被褥,风也似的消失在走廊,“今天下午神社休息,我要好好的去睡个午觉。” “入江,”我跟在他的身后 ,在开着灯的走廊下踩着他的影子前进,“你也要去睡午觉吗?” “要等一段时间,下雨天我不容易睡着。”在走廊的尽头停下,他推开门,再熟悉不过的午睡房间里,巨大的玻璃之外,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回荡着狂风骤雨。 “那,”我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不少,“我最近重写的《离群之鲸》,虽然只有几章——” “我要看!”他扔下铺到一半的被褥,迅速起身对我说道,脸上的期待与兴趣令我呼吸一滞。 身为作者被认可的满足感充盈着全身,糟糕,我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了。 倒退一步站在走廊,砰的一声把入江关在屋内,我头抵在门板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好一会才行动起来。 等我拿着手稿站在他面前时,他正襟危坐在桌前,尽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我好像能听到他心中大声呼唤着我手中的文字快些被他眼睛看去。 把薄薄的几张纸递到他手中,我顺势坐在他对面。 暴雨中的大海实属罕见,但我扭头看了一会就不自觉的把视线投向对面的少年。 上次这样面对面坐着是在抄写祭典相关的名单的那次,那时我早早的就停下了笔,本想看向窗外打发时间,但双眼最终也如今天停留在入江的身上。 【他的字没有我写的好看,但抄写的好认真】当时的结论宛然是神社同事的观察角度得出的。 而现在他虽然没有写字,但聚精会神读着手稿的样子和那天一模一样,我正大光明的打量着他,从他的额头眼睛开始向下描摹直到拿着纸张的手指。 然后如此循环,最后在他停留在最后一行字的时刻巧妙的转移视线。 “看完了。”入江在我余光中抬起头,我装作吃惊的样子看向他。 “这么快?”我下一句的忐忑是真实的,“怎么样?” “非常好,一开始新角色的出场稍显意外,但融入剧情……”他毫不吝啬夸奖,滔滔不绝的读后感在我耳边逐渐被心跳声压下一头,直到入江长长发言结束的那刻,指尖也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好奇怪?我虽不能准确的判断自己的情绪,但对身体的异样却是异常的敏锐。 那么,此刻的心脏是为何跳动? 在和入江久违的讨论之后,窗外的雨势渐缓,他也掀开被子,决定不辜负上午的阳光。 “白井,你不睡觉吗?”他问我。 “不了,我今天不困。”我回答。如果不睡觉的话,大概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入江醒来,然后就可以和他多聊会天。 是关于《离群之鲸》的话题,毕竟这本书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所以这样做也算情有可原。 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面对桌子上空白的纸张却是一个字也无法下笔。 听着雨声发呆好一会,最后决定找些事做好打发时间。 但屋内的家具屈指可数,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也只有放在角落里的那个旅行包。 拉开拉链,几件衣服下压着薄薄的一个信封。 是遗书,我的内心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这是属于过去的东西,未来也不会再次出场。 我把它撕开,展开折叠的白纸,寥寥几行绝望读来,心中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没有郁美女士,没有与其他人相遇,如果没有遇到入江,我现在恐怕已经葬身于大海。 撕碎这些,毫不在意的揉成一团,精准的投向垃圾桶,等我收拾好自己,窗外已经放晴。 雨过之后的天空是最清澈的蓝色,我房间中的窗户又高又小,踮起脚才能窥得一小片湛蓝。 如果是午休的房间,是能看到最不吝啬的美景。 这般想着的我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他睡的正香,我轻手轻脚的移动到窗户前,缓缓的抬起玻璃,毕竟是第二次,我熟练的动作比上次更快的迎接窗外的微风。 没有尘土的味道,裹着海的气息,风在瞬间盈满了房间。 此刻和那晚不同的只有时间,我目不转睛的望向窗外,过了一会,我留出一半的窗台迎来了睡醒的入江。 聊了好久,大概是因为都有读书的兴趣,我对着他有说不完的话。 “阿龙,你还不回去吗?”郁美女士推开房门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流动,发红的太阳已经触碰到海平线,现在必定过了五点。 “和白井聊的太开心,完全忘了时间了,”入江慌张的站起身,拿出手机后看了一眼,“刚六点半,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说完,他推开门跑过了走廊。 “今天的工资!”郁美女士在他身后拿出没来得及交给他的信封。 “我给他。”走到玄关,我喊住了穿好鞋准备出门的入江。 “谢了。”他转过身从我手中拿走信封,期间有一瞬握住了我的手。 “白井,”他笑着对我说,“明天见。” “明天见……”话音未落,他就已经离去。 手,入江龙一握住我的那只手,少年的身影和鲸群那晚重叠在一起。 那晚是他第二次朝我伸出手,那时我跟在入江身后,少年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给我。 好奇怪?今天为什么会频繁的想起过去?为什么都是与入江共处的回忆?为什么都是入江龙一? “深月,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身后的声音的主人是我重要的亲人郁美女士。 “手太烫了。”我双手覆于脸蛋之上,一时比较不出究竟是哪个温度更高。 但,入江掌心的一定是最烫的。 如何向自己介绍入江龙一,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第1章 开学前夜 夏日窗外天色渐暗,我把椅子移动到空调的正下方,温度调到最低在最大风速下,被西装裹住的身体这才感受到阵阵凉意。 “龙一,妈妈穿这件浅红色的好看还是刚才那件绿色的?”母亲站在二楼冲我喊道,她张开手臂好让我更直观的评价她身上那件正式的礼服裙。 “这件显得更年轻。”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我回答道。 “小惠,你记得那条墨蓝色的领带放在什么地方了吗?”父亲的声音从稍远的卧室传来。 或许是母亲贴心陪护的作用,父亲的腿伤飞速痊愈,最终在暑假结束的前一个星期把我从千鲸镇接回家中。 “应该在第三个抽屉。”浅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前去帮丈夫做出门前的准备。 而能让我们一家人如此重视,甚至特地为我订做身上这套西装,正是为了不久后奔赴柊社长的晚宴。 父亲所工作的公司正是柊集团所属的子公司,而邀请我们的正是处于顶点的掌权人柊社长,柊原崇。 “为什么会邀请我们一家?”在前天接到柊社长秘书的电话后,对着激动的父亲,母亲询问道。 “秘书小姐说公司非常赞赏我在工作中表现出的卓越能力和职业精神,因此把我从外地调回公司,然后为了树立典范,鼓舞公司的其他员工,社长决定邀请我们共进晚餐,以激励我继续保持优秀的工作状态。” 说这些话的父亲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认可,倾听这些的母亲也很高兴,因为他的丈夫终于不用在外地工作了。 对我而言,父亲的升职加薪值得庆贺,被最高上司请吃饭也对未来的职业发展有好处,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因工受伤的前提上,凭我十六岁的思考方式,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但结果是好的,过去的代价也没有深究的意义,我很快便被母亲拉着出门准备衣服了。 “怎么样?”母亲梳妆完毕,抚着头发拘谨的走下楼梯,裙摆微微摇晃。 “非常漂亮,”西装革履的父亲跟在身后不住的夸赞,“小惠一直都是这么美,今天这一身更衬你。” “我是在问龙一好?”她嘴上说着埋怨,却笑着转过身为父亲整理领带,“你也没有变,还是这么帅!” 我听着父母肉麻的对话,白眼就要翻到天上去了:“车已经到了,你们有话等到车上说也不迟。” “好啦,我们先走,”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朝我走来,“龙一今天也很帅气。” 她站到我面前,抬手拍了拍我肩膀处并不存在的灰尘,紧接着后退一步满意的开口:“真不愧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完美。” “这是在夸我吗?”怎么听着像是在自夸一般。 “当然,龙一你是我们骄傲的儿子。”父亲胡乱的揉着我的头,在镜子前特地理好的发型要乱了。 “停,要是再碰龙一的头发,一会就由你负责把它恢复原样。”母亲一把拽回盘旋在我头顶的大手,拉着着我们换好鞋走出家门。 关好大门后,柊社长派来的黑色轿车早已在路边等候多时。 司机站在车旁,看到我们的身影随即打开了车门,奢侈的内饰静候着我们的光临。 平稳的行驶在城市间,车内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平静又迷人的香气把我压陷于舒适的座椅间。 这是我不曾触及到的世界,当被管家样的男人彬彬有礼的迎接进大的惊人的透明电梯后,我的视线从逐渐模糊的人类移动到高楼间五彩的灯光夜景,最终,连高楼也被踩在脚下,停在了城市的最高点。 “欢迎……” 男人恭敬的伸出手,“请进”的礼仪姿态无可挑剔。电梯开启后是金碧辉煌的长廊,遍布金色却完全不会显得俗气与骄躁。 “这边请……”跟随着秘书小姐的脚步,长廊的尽头是巨大的客厅或者会客厅,装修风格和走廊截然相反,简约之间又处处显露着奢华。 “社长在门后等您——”在秘书小姐鞠躬道别后,只剩我们三人立于大门前。 没等父亲下一步动作,没有任何征兆,缓缓开启的门后,一位老人立于我们的视野中央。 “柊社长。”父亲上前一步摆出了熟练的交际姿态。母亲在一旁挂着得体的微笑,随时准备加入交谈。 我打量着这位和善的老人,隐约能从其谈吐动作间窥得新闻中那些上位者的气息。 “这位想必就是入江龙一。”步入门后,我一直走在最后,此时,老人的目光对准了我。 “您好,柊社长。”在众人的视线中,我恭敬的开口。 “不用这么正式,喊我柊爷爷就行,”老人的笑声极有感染力,“不愧是入江的儿子,一表人才。” “你现在是高中二年级吗?” “是。”问这个干什么? “我的侄孙女开学后就要转到你的学校读高一了,到时候还需要你这个前辈多多关照了。”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我关照柊家的大小姐?这般身份来到我们学校必定会收获一大批簇拥者,哪里还需要我关照她?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我还是应下了老人的场面话。 顶层皆是柊社长所属,走了一小会我们终于来到了餐厅区域。 侍者立于餐桌旁,领班似的男人在我们踏进餐厅的那一刻就扭头向厨房走去。 “为了保证在最佳口感时端上餐桌,恳请稍等片刻。” 那人为老人拉开椅子,对所有人说道。 “正巧,去把柊小姐喊来,”柊社长吩咐男人,“聚会上只有大人,龙一难免觉得无聊。” “柊小姐已经到了,需要我现在通知她吗?” “等开餐,”老人摆手示意对方离去,转而再次面向我,“还有一段时间,龙一把这里当作自己家,随意转转去。” 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吗?我识趣的起身,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导游似的自荐,随意在偌大空荡的顶层穿行。 房间中布满摄像头,冰冷的玻璃罩中是看不懂的古董和过于花哨的收藏品,我像是行走于博物馆,尘土与凌乱在此地销声匿迹。 走走停停间好奇心也逐渐消退,虽昂贵,但压抑,我最终推开了阳台的门。 比我家面积还要大的平台,前半段用玻璃悬在空中。 于高楼之间穿行的夜风迎面扑来,我一步步走上前,俯视着城市霓虹,攀附在建筑上的彩灯把播放着广告的巨幕抬在半空。 向下望去,芝麻粒大小的人类和火柴盒般的汽车在马路中移动,喧嚣与热浪离我很远很远,恍惚间,有种把城市踩在脚下的快意。 “你就是入江龙一?”浸没在这人造美景的我被少女轻快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背后的灯光描绘出她身形暖色的轮廓,白色的弯曲秀发如波浪般随风流动,点缀在其中的红色钻石发饰在夜中闪烁,稍显稚气的脸庞上是同样艳红的双眼。 她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交叠在栏杆上的胳膊离我只有三拳的距离,淡金色的晚礼裙摆时不时被风推到我的身上。 “我是入江龙一,你是?”即使看起来更像是初中生,但想必这位就是柊社长的侄孙女了。 “你不是被柊爷爷邀请过来的吗?那出现在这里的我肯定也姓柊了。”她咯咯的笑着,过于清澈的眼眸轻易的掺杂进各种色彩,在我看来,她似乎要把下方整座城市容纳进去。 “我是柊明华,”她飞快的握住我的手,像个小孩子玩笑似的摇晃几下,“很高兴见到你,入江。” 第2章 我是柊明华 “很高兴见到你。”所以能松开手了吗? 嘴角有些逐渐僵硬,少女也在我表情挂不住前及时收手,转而继续笑盈盈的打量着我。 挣脱开就迅速躲到背后的右手在夜风中散去对方的温度。这番举动是一时兴起的故意捉弄还是单纯的不懂社交距离感,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太妙。 柊明华不是我擅长应付的类型。 “现在还没开饭吗?”她绕开我防备的姿态,语气中的委屈远多于埋怨,“我都来了好一会了,还没有人来喊我去吃饭。” 少女捻起脸蛋附近一缕秀发,熟练的打着旋,纤细的手指缠绕着白发,一时分不清哪边更为洁白。 “厨房那边正在做,还要等一会。” 本该到此为止,但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又添上一句:“到时候也会有人来喊我。” “真的吗?”柊小姐再次对我伸出手,下一秒,我的衣袖就已成为少女的掌中之物,“那我可要和你在一起,这样有人来喊你的时候就能把我也带回去了。” “你现在去餐厅能更早吃上饭。” “不要,大人的谈话最无聊了,”说着,她抓住衣服的手又加上了力气,“我情愿饿着肚子也不愿一个人在那种场合坐着。” 柊明华扯着我的衣服向她方向移动。 “所以,入江你就留下来陪我一会,这里是唯一我能待下去的地方了。” “在这之前,你能松开我的衣服吗?” “啊,抱歉,”柊小姐认错速度飞快,但认错态度有待商议。 “你一直在这里待着?”我抚平衣服上被对方攥紧后留下的褶皱,抬头看向她。 “对啊,”少女指向阳台门旁的长椅,“我下午来之后就躺在那个地方。” “然后就睡着了,”她转动着手臂示意我仰头向上看,“醒过来天就黑了。” “睡到现在?”我记得坐上电梯时才刚步入黑夜。 “准确来说,是睡到你开门。”下坠的手指最终瞄准了我。 “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让我为吵醒你的美梦而道歉吗?” “没关系,毕竟没有做美梦,”她扶住栏杆向下望去,“而且我早就该醒了。” “的确。”不过富家千金在躺椅上从白天呼呼大睡到夜晚也的确令人费解。 “这有什么好看的?”顺着我刚才的视线向楼下望去的少女嘟囔道。 “这虽然称不上美景,但很新奇。”我上前一步紧贴着栏杆。 人类与城市灯火在脚下汇聚似银河。 “从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去,觉着灯光就像是像星星。”我为自己灵光乍现的浪漫的比喻感到惊奇,有机会也在其他人面前讲一遍。 “星星?”她注意到我浪漫的比喻了吗? “你也喜欢向下看吗?”赞赏并没有如期而至。 “向下看?”没有征兆的问题,没有根据的疑问,我再次向人间望去。 “谈不上喜欢,只是从未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我倚着栏杆,少女脸上的疑问更甚。 “那怎么不向上看?”她仰起头,厚重的云雾遮住了夜空原本的样貌,城市的霓虹取代了月光,把柊明华的眼睛染成和向下看无异的光景。 “什么都没有。”我提醒对方。 她双瞳中闪过的疑似星光只不过是城市灯火的反射。 “等一等,”少女激动的扯过我,“你看,那不是有一颗星星?” “哪里?”橘色灯火天空没有一毫米的白色。 “在那里,看着我手指的方向。”我眯起眼睛,在柊明华喋喋不休的指导下,终于捕捉到了一颗星星。 “好小。”如果不仔细盯着那一小片天空,根本无法察觉到那一颗白色的存在。 “再小也是星星嘛。”少女得意的叉腰看着我。 “好厉害。”我机械的附和道,她那副样子就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有钱人也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吗?柊明华和我印象中的千金小姐大相径庭。 “那当然,所以入江你不要再向下看了,”她反而顺势规劝起我来,“太高了,好可怕,而且没什么好看的。” “果然在这里——”就在少女的话音刚落 老人的声音紧跟着出现在阳台。 笑着的老人和我的父母朝我们走来,管家紧跟在三人身后。 “龙一眼光不错,”老人止步于我面前,“这个阳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从这里向下看,能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景色。” 柊爷爷招呼着父母靠近栏杆后,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就沉默不语的少女。 笑着但明显收敛的柊明华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我看着她置于一侧的手掌握紧又松开。 “伯爷爷,您好。”她伸出手,弧度与速度仿佛经过精密的计算,在声音消散时,完美的邀请也定在半空。 “今天很荣幸能见到您。”挺直的脊背,沉稳的声音,和面对我时截然相反的柊明华与我想象中的富家千金完美契合。 “嗯 ,”老人点了点头,握手后双方迅速收回 ,“你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我们三人之间的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了。 能记住下属儿子名字,却记不住侄孙女的名字? 这是故意为难还是间歇性的老年痴呆?我夹在二位之间,听着不远处父母沉浸在夜色中发出的阵阵惊呼。 间隔三米之外,儿子正处于莫名其妙的水深火热之中。 但好像只有我一人浑身不自在。 柊明华的表情始终未变:“我是柊明华。” “我知道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刚才裹满尴尬与可疑的对话翻过去,孙女对爷爷的自我介绍只有我一人在意。 一直静候在不远处的侍者突然上前:“晚餐准备完毕。” “好,”老人转过身招呼我的父母,“现在回餐厅。” “这是柊明华,我的侄孙女。”他指了指少女,自从与她的对话结束后,柊明华始终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在听到老人提起自己后,三两步越过我面向父母鞠躬:“您好,入江先生,入江女士。 ” “我是柊明华,”起身后的微笑和面对柊爷爷时如出一辙, “很高兴见到你们。” 没有趁握手时紧抓住任何一个人的手,与我并排走在回餐厅路上的少女和玻璃罩中的奢饰品一样,冰冷且无声。 第3章 评价 姗姗来迟的晚餐是成年人的舞台,即使我或者柊明华被老人的视线注目,也只会拙劣的扮演着“本该如此”。 精致的餐品,用心的摆盘,舒适的座椅,贴心的服务,但也仅限于此。 西式还是本土?筷子和刀叉该用哪一个?我学着少女的样子,有惊无险的抵达了晚餐终点。 “再见,入江。”作为主人一方的少女送客至电梯处,在和我父母道别后,她侧过身对我说道。 阳台上紧握住我手的柊明华仿佛只是一场幻象。 “再见。”我踏进电梯,跳动的数字把我们遣送回我自高楼俯视的世界。 “没吃饱。”一踏进家门,刚才还彬彬有礼对着司机告别的父亲拉扯着领带,对坐在玄关揉着脚踝的母亲说道。 “我也是,晚餐虽然很精致看起来也很贵,”母亲仰起脸回应,顺便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我,“但几口就没了,你说呢龙一?” “叫个外卖?”凭借着对父母的了解,我讲出了二位的心声。 “披萨。”父亲掏出了手机打通披萨店的电话,母亲对我投以赞赏的眼神。 等到各自换回日常装扮后,我们一家齐聚在热腾腾的披萨四周。 “说实话,”洗去妆扮,母亲率先拿起其中一片,在扯不断的芝士间开口,“我还是最喜欢深月的手艺。” “前几天在你奶奶家吃的那顿饭,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味道。” 她所描述的是在接走我的那天,为了感谢神社的照顾,邀请白井和郁美女士来奶奶家小聚。 而去给母亲和奶奶打下手的白井在不经意间展露厨艺后逐渐掌握厨房大权的故事。 然后事态的发展就理所当然的从属于我的离别会变成了围绕着白井为中心的厨艺论坛。 埋头苦吃的男士们,讨教并夸赞白井的奶奶和母亲,还有仿佛在夸自己洋洋得意的郁美女士。 “怪不得我感觉龙一有点胖了,”父亲在空中比划出圆润的轮廓,“原来是伙食好的原因。” “不过深月那孩子,不仅厨艺一流,长相和行为举止也让人感觉很舒服。” “对,不过要论外貌还是夏花更胜一筹。”母亲吞咽下口中的披萨,义正言辞的纠正道。 “背后议论别人真的好吗?”我站在道德的立场上强势的挤进话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深月也很漂亮,”母亲转向我解释道。“但那次和凛一起来的夏花,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被镇住了。” “真的就像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人。” “真的吗?那是谁?” “哦,那次你没在家,”再次拿起一片,这位悠闲的女士稍显骄傲的讲述着过去,“神河夏花和凌里凛都是龙一的朋友,那天一起来我们家做客。” “但即使外表好看,深月的气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父亲辩解着。 “哈,夏花也有气质,非常好看的气质。” 紧接着,在没耽误吃披萨的基础上,父母二人“和平”的交换着各自的观点。 最终,他们把一槌定音权交给了第三方的我。 “龙一 ,你觉得谁更好看?” “不,你认为外表重要还是气质重要?” “这些都不重要,”更何况是白井和神河这样的翘首,“和对方在一起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外貌和气质只能说是锦上添花的加分项。 “你是在说今天遇到的那位柊小姐吗?”母亲挑眉看向我,“我们刚到阳台就看到你和她相处的不错。” “柊明华吗?礼仪的确无可挑剔,”父亲赞同的点头,“一看就是受过专业的训练,有时候做的比大人还要好。” 爸妈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吗?我脑子与她有关的印象可全是一觉睡到天黑和奇怪的距离感。 但我们的交集大概止步于此,即使在学校碰面也顶多是点头之交。 我明明是这样想的。 “入江学长!”新学期的第一天,午休时的教室后门,双马尾搭在肩头的白毛少女满脸写着青春无敌。 “入江你……”第一次见识到竹内进震惊的表情,刚提着便当坐到我这边的他见证了整个过程。 “厉害。”他的视线在我和少女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对我竖起隐蔽的大拇指。 别这样,虽然不知道竹内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绝不是你想象那种就对了。 柊小姐毫不掩饰的行动自然吸引了教室内外众人的目光。 我继神河那次后再度成为了众人议论的中心。 “那女孩谁?和入江什么关系?” “看校服颜色是高一年级的学妹,但……” “这么可爱我不可能不认识,谁,她是谁?” “入江又是怎么和她认识的,他俩什么关系?” “入江学长!”柊明华颇有些气鼓鼓的冲我再度开口,我敢保证,如果不是碍于周围人的眼光,她下一秒就要冲到我面前。 同班同学的目光在我身上汇聚,我故作镇静的走过去,抬脚落步间牵动着好事者的心弦。 “怎么了。”最好有什么大事,身后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已经不顾我这个当事人在场与否了。 “我第一天上学,根本找不到吃午餐的朋友,”她举起身后异常精致的便当,可怜巴巴的仰望着我,“我不想一个人,想来想去这个学校就只认识学长,所以就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班?”我好奇的问她。 “这个啊,我碰到一个好心的学姐,”她笑着指向我的身后,“她应该是你的朋友,直接带着我来找你了。” “凌里学姐!”听到这个名字,我莫名心虚的向后转身,熟悉的黑发少女看到我,笑着朝我走来。 “龙一,”她对着我点点头,转而面向了柊明华,“华学妹。” “谢谢你啊,学姐,”柊明华再次展现了奇怪的距离感,她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校服外套,“我终于找到了入江学长了。” “入江?”弥生的声音突兀的炸响在耳边。 我们三人被吓了一跳,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用怪异的眼神死盯着我的弥生领着神河站在走廊不远。 “你是?”说话间,弥生快速的拽着神河插在了我和柊明华之间。 “我?我是柊明华。”学妹指向自己,再度扬起甜美的笑容。 “不,我的意思是,你和入江怎么认识的?” 并不是我的错觉,在弥生提出问题后,走廊上的嘈杂人声静止了片刻,教室里的众人也竖起了耳朵。 “昨晚入江学长在我们家……” “欸欸欸……夏花你看,”仅听到前半句,弥生后退几步,夸张的瘫倒在神河的怀中,“那件事我不同意。” “哪件事?”我好奇的问。 “没有,没有。”神河瞬间捂住了好友的嘴,我只能看到弥生愤怒的瞪向我的眼睛。 【看错你了】她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大概是这个意思。 在我解开误会前的前几秒,除去我们之外的围观学生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柊明华?是柊家的那位吗?” “好可爱,咱们学校顶点的女孩子全都围在了一起,为什么中间偏偏是那个入江啊喂?” “太羡慕了啊啊啊。” “没事,还有一位没有被入江这个恶魔指染。” “谁?” “不知道,今天在办公室看到了,是高三的学姐,特别好看,超有气质,是清冷美人的类型。” “我知道,我听社团前辈说了,那位学姐的名字是白井深月,休学半年又重返校园。” “校园仅存的净土啊,千万要阻止入江把魔爪伸向白井学姐。” 我听着男生们的议论,突然感觉有些抱歉,毕竟那位白井学姐我也认识。 第4章 学生会长 “昨晚因为父亲的缘由,我们一家被柊明华家的长辈邀请吃饭,”在事态变糟糕之前,我以最快的速度接上了柊明华被打断的话,“于是我和她就这样认识了。” “没错!”或许在学校称之为柊学妹更恰当一些,总之这个奇怪的后辈没有选择继续给我添乱。 “那昨天第一次见面,今天就变成一起吃饭的关系了?”弥生从神河怀中挣扎着起身,她的疑问还没有结束。 看起来是正常的交际常识姗姗来迟,柊明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事情。 “不不不,”少女摇头否认,在众人的视线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今天刚转到学校,没有能一起吃饭的朋友,整个学校只认识入江学长……” 女生会把单独吃饭视为不详吗?我过去一个人的时候感觉也没这么煎熬啊。 抛开我的内心独白,柊明华可怜弱小的姿态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的共情。 “我懂。”凌里凛上前一步,极简的字词听起来囊括了过多的感悟,她情不自禁的握住柊明华的手,千言万语皆在留白之中。 凌里凛这个反应不算夸张,毕竟在上学期她也曾处于和柊明华相同的境地。 “好惨,”弥生的心里话不加掩饰,完全没有考虑到柊明华还有我的感受,“学妹,那你就把入江拿去。” “完全不考虑我的想法吗?”我瞥向弥生。 “抱歉,抱歉,这不是考虑到学妹只认识你一个人嘛,”对方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如果学妹不介意,那么我代替——” “我可以和柊学妹一起吃午餐,”神河微笑着说,她从弥生背后站到了众人目光汇聚处,“如果是女生会方便许多,而且我也想和明华交朋友。” “明华,我可以这样喊你吗?”现在的神河无论怎么看都是温柔又美丽的知心好学姐,“我是神河夏花,很高兴认识你。” “神河学姐……”闻言,少女牵着凌里凛的手,望着神河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那么,”凌里凛环视一周,最后视线定格于我,“今天我们就一起去吃饭。” 总的来说,是每个人都满意的结局。 柊明华不仅如愿以偿的带走了我,还一赠三的认识了三位学姐,弥生亚纪早就抛开了误会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学姐力逐渐增长,神河夏花看起来很高兴,凌里凛也笑着,我还行。 就当是前辈关照后辈,再加上昨晚柊社长也曾说过让我“关照”柊明华,所以我在全班的瞩目中回到座位上拿走了便当盒。 “就这一天。”对于先来的竹内进我深感抱歉的解释道。 “加油。”没有指责我重色轻友的好友反而忍着笑鼓励我。 “去花坛那里吃?”拿着各自便当集合的我们正商量着吃饭的好去处。 “去天台?” “实验室那里也没有人。” “不用想这么多,”柊明华指向离教学楼较近的那栋社团活动楼,“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现在并不是放学时间,社团活动室能开放? 我如此问了柊明华,得到的是举起钥匙的少女信誓旦旦的保证。 “放心,入江学长,”她自信的扬起嘴角,“这个资格我还是有的。” 什么资格?当领头的白毛少女把钥匙插入门中时,在转动门把手的间隙,我抬头看到了悬挂于头顶的门牌上写着——学生会长办公室。 “等等,先别开,”弥生按住了柊明华的动作,“明华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对方回望弥生,“不就是学生会长办公室嘛。” “不就是?学生会长的地盘可不是吃饭的好地方,”弥生松开了手,双手比划着试图向高一学妹普及学生会的有关知识,“高中和初中的学生会可不一样,特别是在我们学校……” “你怎么会有钥匙?”我制止了弥生持续占用用餐时间的行为。 “那当然是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柊明华打开那扇门了,未曾涉足过的背后在我眼前徐徐展开,“我是学生会长啦。” 在学生会长室吃饭,味道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我有话要说。”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放学后的读者协会,满脸兴奋的凌里凛迫不及待的想和众人分享今天中午的奇遇,而一脸悲壮似曾相识的加藤社长也沉重的面对成员开口。 处在情绪两极的二人,不同的声音碰撞在一起。 “你先说,加藤前辈。”凌里凛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让出了发言的第一顺位。 “谢谢,”苦着一张脸的社长没有停顿,“我们要被废部了。” 怎么又是废部,上个学期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这是陷入了时间循环了吗? “加藤,这种事情要是你开的玩笑,我可就要生气了。”高梨拍桌而起,怒视着对方。 “是真的,不是玩笑。”回答透着心酸,甚至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追究对方没有加上“前辈”的后缀。 “为什么?社团成员不是已经足够了吗?”对方周身凝重的氛围感染到了霜月莓,她皱着眉头问道。 “社团成员没问题,但我们社团活动的内容其实一直都不符合学校标准。” “这个我们都知道,但这两年不也没问题吗?”凌里凛看看扭头自闭的加藤,又望向了我。 “对啊,在此之前有我那个学生会长的好哥们帮忙,”他叹了口气,“然后今天他告诉我他已经不是学生会长了。” “所以下次社团审查,咱们大概就和图书馆合并了。” “哈?”高梨不可置信的点开手机,半晌后抬起头,“学生会换届选举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 “现在换学生会长,难道是你那个朋友严重违反校纪了?” “没有啊,他都干了一年多了,学习和风纪一直都没问题。” “那为什么?” “万恶的资本,”加藤像是打开了开关,愤愤的开口道,“柊氏你们知道?” “知道,”高梨点点头,“我有亲戚在柊家所有的公司上班,是大集团。” “对,就是那个柊家,”他突然俯下身子,对着我们压低声音,“他们给学校投资了一大笔钱,然后把他们家的一个女孩子转到咱们学校的高一年级。” “一进校门直接就是学生会长,还是校长亲自交给她的学生会长办公室的钥匙。” “哇,这也太……”听着咋舌的高梨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 “现实!”以不屈的呐喊为结语,加藤把话筒交给了凌里凛。 “凌里,你刚刚想说什么?” “额。”她犹豫着,而我能切身体会到少女的尴尬。 但最终,凌里凛还是把视线转向一旁,飞速的说出了口:“我今天认识了一个叫柊明华高一学妹,她是学生会长还邀请我们去学生会长办公室一起吃饭。” 然后,在非阅读时间,社团活动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5章 图书室 “好巧。”除此之外霜月莓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对啊,真是太巧了。”高梨早穗脑袋空空现在只会附和好友。 “拜托你了,凌里凛,”加藤前辈思路清奇或者说一心只想着社团的未来,“如果是朋友的话,拜托那位学生会长留下我们社团。” “欸?”黑发少女被对方的话吓到了,上半身向后仰紧贴着椅背,然后求助般的望向了我。 【怎么办?】凌里凛的眼睛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我站在加藤前辈的立场也会这么做,但手段不会这么直接,最少要铺垫两句再提出来啊。 而一旦代入凌里凛,的确不知道如何接话,毕竟刚认识半天就盘算着要拜托对方帮自己办事,无论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加藤前辈,凌里凛她们才刚认识半天,”我递给少女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如果太早提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会被当作……” “都会被那位会长认为,凛一开始接近她就别有用心。”霜月接过了我的停顿。 “肯定会这样想的,原来你和我做朋友是为了你的社团,”高梨在一旁煽风点火,“然后柊小姐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最后愤怒的火焰就会把我们社团燃烧殆尽。” “呼——哈!”高梨的奇妙比喻配上张牙舞爪的手势动作辅以拟声词配音成功的把加藤前辈唬住了。 “好了好了,就当我没说……”一边躲避着玩心大起的高梨,一边双手投降的加藤社长如此说道。 “喂,话我都收回了,高梨你怎么还不坐回去,”社长哀嚎着,“对前辈的尊重去哪了?” “加藤,我有喊过你前辈吗?”对方不依不饶的继续向前,马上就要把加藤逼至墙角。 与那边如盛夏般热火朝天相对的是我们三人寒冬的氛围。 “所以说,我们读者协会最终还是要被解散吗?”桌子上有无聊的垒起四本书,而凌里凛的下巴垫在上面。 “按照正常发展,的确是这个结局。”霜月莓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她低着头翻动着书页,现在整个社团只有她还在坚持着社团活动。 “不要啊,我不想这样,”如此埋怨着的青梅竹马侧过头枕在书上,然后问题就被抛向了我,“龙一有什么好办法吗?” “拿出些成果证明读者协会还有些用处就可以了。”和图书室找不同? “入江的思考方向是正确的。”空无一人的图书室,现在已是图书管理员的白井如此评价。 我推着满载还书的小推车,跟在她身后帮忙把图书归位。 夕阳打在一排排书脊上,在光滑的地板与纯色的窗帘间,朦胧的光影随着秋风来回跳跃。 换书时正巧碰上白井值班,我便留下与她闲聊起来,然后话题就转到了读者协会。 “即使被你这样说,我也想不到万无一失的解决办法。”顺着序号递给她下一本书,她的眼睛掠过一排排书籍最终准确无误的把它放回原位。 “万无一失?”她轻笑着说,“原来你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吗?” 少女背对着我伸出手,我心领神会的把下一本书籍递交到她的掌心。 “不过听你这么说,看来是想到解决办法了,只是你自己认为有缺陷而已。”这本书的归宿在最高一层,以白井的身高,踮脚才堪堪能摸到一角。 “没错,”我走上前站在她身后抬起胳膊,轻而易举的从她手中取走书归位,“毕竟事关社团存亡,我还是想慎重一点——抱歉白井。” 等我放下手臂,才发觉自己和书架之间还夹着一位白井深月,她后背紧靠着书籍,水蓝色的长发凌乱的挂在书架的空隙间,如果在再向前几厘米就要扑到我怀中。 自己完全没注意到,不过以我们的关系她也不会因此生气的,毕竟我和柊明华不同,距离感这种无实物的东西,我一向掌握的非常好。 “没有关系。”刚才还一直用那双灰色的眸子盯着我,但在视线和我相撞后,就逃也似的低下了头。 我后退一步,看着她别过脸从我身旁飞速离开,然后在彼此默不作声的归位十本书之后,她充血的耳朵终于褪去了红色。 有点好玩,故意不继续话题反而观察着对方反应,在与白井的相处中,我总能发掘未曾见过的一面。 “入江,那个解决办法是什么?”卸掉一半重量的推车,在我的手中骨碌碌的向下一排书架滚动着,兴许是经过了敞开的窗户,自外而来的秋风把白井的异样情绪吹散开来。 “有两个,”我们开始了新一轮的递书放书,“不过都是在考察图书室不足的后得出的。” “图书室的不足?那我这个图书室管理员可要洗耳恭听了。”少女饶有兴趣的转过身,扶着推车的另一端望着我。 “比如定期面向不同的群体提供借阅建议清单,”我清了清嗓子,声音也不自觉的正式起来,“毕竟图书室里的书并不适合所有人阅读。” 我指向脚边一排干净如新的书籍:“比如这本名叫《筷子的使用方法》的书,恕我直言,采购这本书的人和会借走这本书的人真的会在高中出现吗?” “我们学校没有接收过留学生,所以这本书的确用不到。” “当然,这个例子只是一个极端,我认为读者协会的优势就在于阅读量,”我摊开双手,“至少对我来说,图书室里的书我已经看过百分之七十了。” “再加上主攻社会学和哲学的加藤前辈,只看文学历史的霜月,兴趣是各类小说的高梨……凌里凛倒是什么都看一点——” “还有我,我也是读者协会的成员,”白井弯下腰,抽出那本崭新的《筷子的使用方法》,“而且我比入江读的多一些,除了这本,我全都读过。” “这不是能用‘多一些’来形容的好。”但我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少女,却是怎么都嫉妒不起来。 第6章 还是我? “不过白井现在不是图书室管理员吗?从读者协会的性质来看,你可是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但既然入江你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少女并没有被我玩笑话唬住,反而认真的把问题抛给我,“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把我当作对立那边的人吗?” “你认可我是站在你身边的人,所以我当然要协助你了。”最终,她宣言般结尾。 以我的浅薄的知识无法推翻对方的逻辑,更何况她所坦白的的确是我心底想法。 “哈哈……”在遣词造句这方面,我还是敌不过你啊,白井。 “所以,和我同属一个阵营的队友白井,对于我的这个想法,你有何见解?” “很不错,”少女把滑至胸前的长发撩至背后,起身直视着我的眼睛,“这的确是图书室做不到的事情。” “对,针对不同类型列出借阅建议,我们还能根据不同的需求更加灵活的变更借阅建议……” “最后把这些借阅建议张贴在图书室。”白井顺着我的话向未来延伸。 “至少学生能在看到借阅建议的署名时会意识到‘原来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社团啊’。” “不过仅凭这一个用处就占据一整个社团活动室也无法说服学校,”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教师那边如果有心,同样也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这就是你第二个想法的根据吗?”白井接过我递给她的书,面向书架开始了工作。 “是的,在此基础上,抛开阅读量,我们读者协会的成员有大把的时间,”阅读的时间、吃甜品的时间、听音乐的时间和观赏高梨与加藤斗嘴的时间,“这些时间我们可以用来接待有阅读欲望但不知如何选择的学生。” “毕竟每个人的阅读偏好不同,在细节上的追求也千奇百怪,”我拿出推车底部的最后一本,置于白井的手心,“如果想咨询一本书,没有比询问读过他的人更快的方法了。” “的确是个好办法,以后要在公告栏张贴海报吗?” “太远了,现在还只是考虑阶段,”把推车推回还书处,白井跟在我身旁向前走,“现在也就只告诉白井你一个人了。” “为什么第一个告诉我,而不是读者协会的大家。”车轱辘碾过地板,少女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因为白井我朋友中读书最多的一位,而且对着你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当然,这也可能是暑假在千鲸神社残留的习惯。 得到白井认可的想法在第二天的社团活动中与众人见面。 “是个好办法。”霜月莓赞同的点头。 “嗯嗯没错。”我确信高梨只会附和霜月的话。 “不愧是下一任社长。”加藤满脸写着“果然没有看错你”,骄傲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视线从大家脸上划过,在一片赞美附和声中认真思索着一种可能,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为社团的未来贡献脑细胞? 读书读多了果然会养成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吗? “我觉得龙一的想法也很不错,”凌里凛颤颤巍巍的举起了她的顾虑,“但如果在我们拿出成果之前,学生会长就把我们部解散了怎么办?” 凌里凛所指出的就是困扰我的那万无一“失”。 “是的,其实我今天的目的就是这个,”立场翻转至凌里凛的那一方,我和少女并肩望向其余三人,“唯一的变数就是学生会长,所以我想向大家征集解决办法。” “最后还是绕不过那位柊小姐吗?”霜月莓罕见的合上书,长叹一口气。 是的,说不定现在那位学生会长正在翻阅我们的社团资料。 “这就是我们这两年肆意妄为的报应吗?”高梨捂住脸,从指缝间挤出阵阵悲鸣。 没错,现在后悔看起来也只是浪费时间。 “要不你们随我去支持前学生会长,向学校抗议,然后从柊——资本家的手中夺回学生会长的宝座!”加藤前辈猛地起身,在不大的社团里围着我们转圈,看起来只要从我们表情中嗅出一丝拥护的倾向他就会拽着那人奔到他兄弟面前。 加藤前辈,我不想打破你的幻想,但请不要只盯着我一个人看好吗? 社团的气氛在沉默中不断下坠,直到加藤也走累了瘫倒在椅子上喘气。 “也不是没有办法……”实在不想看到相处近两年的读者协会解散,凭借着这份积累的感情,我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加藤前辈你们就负责推进有关借阅建议的计划,”我手指向凌里凛又折返对准自己,“而我和凌里凛就负责柊明华那边的动向。” “如果凭我们的交情实在没办法阻止,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也能争取到缓和的余地。” 第7章 兵分两路 “我不同意龙一去。”离我最近的黑发少女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需要你这么做,”加藤郑重其事的按住了我,“昨天高梨不是说了吗?如果被那位柊明华知晓你接近她是别有用心,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你。” “没错,入江,”霜月莓看向我,“我们上次阻止了凛,今天也会阻止你。” “对啊,解散了大家还是好朋友。”放任高梨最后一个发言就会收获如此爆论。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感动全被这句话毁了。 “喂喂喂,高梨,咱们社团还没解散呢。”不愧是和对方拌嘴一年有余的黄金搭档,听到这话他第一个跳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加藤——啊,霜月你掐我干什么。”嚣张的气焰升到一半就被好友无情的手拦腰掐断。 “不提醒你一下,你们不又要把话题带偏了吗?”霜月莓为她的行为如此正名。 但在我看来,在高梨胳膊上拧的那一下同样是在表达对那句解散社团的不满。 “咳咳,总的来说,”重回正经的加藤前辈继续代表众人发言,“我们能接受我们的任务,但入江和凌里完全没必要牺牲。” 牺牲这个词也太夸张了,但看着对方悲壮的表情后还是把这句吐槽咽下去了。 “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在他们的形容里,我似乎成为了间谍,被发现就会生死难料的那种。 “就只是平常的相处,然后在察觉到柊明华对我们社团下手时,出面和她谈一谈看能不能拖延时间。”比起我的工作,感觉加藤他们三人的任务才更难办一些,毕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成果来。 “还是不行,”霜月莓皱眉,视线在我和凌里凛之间来回跳转,“凛还好说,她最起码和柊明华认识并且也一起吃过午饭。” “而入江你要怎么认识那位柊小姐,制造偶遇或者是找凛帮你介绍吗?这样的你即使成功和学生会长成为朋友,但一旦你提出社团方面的交涉,就会被立刻戒备的。” “为什么?”加藤带着天真环顾众人,“上次我就想问了,真的有人会想这么多吗?” “如果是我们的话,当然不会,”高梨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加藤看向她的回答,“但那位柊家千金可就不一定了,从小就备受众人追捧的她,这样的别有用心想必早就能一眼看穿。” “小说都是这么写的,”高梨搬出自己的理论根据,“艺术又来源于现实,所以这就是现实啦。” 总感觉对方的话哪里怪怪的,但现在已经顾不得细想了。 “其实我和柊明华认识,”这样就能打消听众的顾虑了,“准确来说,在她转学的前一天就认识她了。” “对啊,我没有告诉你们吗?”凌里凛补充道,“其实华学妹她一开始的午餐邀请只有龙一一个人,我是因为被问路然后就顺便邀请了。” 然后这句话彻底引爆了社团新一轮的狂轰乱炸。 “完全不知道,入江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们?”霜月莓眼底闪烁的是八卦的星火吗?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入江你和那位柊小姐是怎么认识的?”身为小说读者的敏锐,高梨早穗的问题直指故事开头。 “被邀请去她家吃饭了。” “入江,你不会就是二年级的那个男生,”加藤前辈用陌生的眼光上下扫视着我,语气惊恐的说道,“不仅和高二年级的众多美女纠缠不清,甚至新入学的柊明华都主动上门对其自投罗网的那个男人。”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传言?”只听描述我就知道是我,但其中怎么添油加醋的多了这么多没必要的形容词。 听起来就像是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一样。 “听起来好像玩弄少女感情的渣男一样哦,”高梨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但入江不是这样的人。 “不,不是——”我连忙否认。 “什么?”听到我话,为我辩解的少女震惊的望向我。 “加藤前辈说的那个人的确是我,但除了动词和名词,其他的都不是真的,”这些话都传到只知道看书的加藤耳朵里了,怕是在全校男生之间都传遍了,“她第一天不想自己吃饭,于是来找我陪她一天而已。” “然后正巧在她找我的时候碰到了神河与凌里凛她们,然后我们几个就一起去吃饭了而已。” “是真的,我一直都和龙一在一起。”凌里凛出面为我作证。 “原来是这样。” 女生这边倒是解释清楚了,仅有的男生加藤前辈却伸出胳膊勾着我的肩膀来到了墙角。 “入江,”他回头瞥了一眼隔着一段距离外的女生们,然后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刚才想了想,柊明华那边还是你去办。” 从义正言辞的拒绝我的“牺牲”到如今背叛自己说过的话的举动,让我不禁好奇对方转变态度的理由。 “如果你真的像传言那样,没有女生能拒绝你……”话说到一半他警觉的向后猛回头,然后又安心的转回来继续开口,“那么即使你被柊明华发现了真实目的,想必她也不舍得对你怎么样。” 哈?所以说加藤前辈你还是选择相信谣言? 第8章 立场互换 最后,无论我如何解释,对方都不为所动。 “我认可入江你身为男性的魅力。”加藤如此说道,随后坚定的站在了我和凌里凛这边。 等继续商讨任务分配时,以三比二的胜利,我和凌里凛接过了负责学生会长的任务。 但下一步要朝哪里走,说实话我完全没有头绪。 “华她第二天就没有来找我们吃饭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凌里凛手里摇晃着手机对我说道。 “毕竟是新任的学生会长。”再加上柊小姐的身份,大概已经收获了一大堆的拥护者。 不过第一天就互换了联系方式,真不愧是凌里凛。 “你为什么称呼柊明华为‘华’?”其实当少女第一次喊出口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只不过现在才想起来问她。 毕竟无论是姓还是名,都没有用“华”来称呼的道理。 “她的名字里我只喜欢这个字嘛,”少女笑着解释道,“而且华学妹也很喜欢我这样称呼她哦。” 好,既然是你情我愿,那我也没必要多说些什么,我们下一句话就回归主题。 “放学后埋伏起来,然后制造偶遇?”我想到了霜月莓曾说过的话,回想起高一年级的柊明华来到高二找我时引起的骚动,我打消了课余时间去找她的冲动。 “可以啊,华是高一a班的学生,”凌里凛起身站到我面前,“放学之后我就和龙一躲到她教室附近,然后‘哦呀,是华学妹,好巧’这样的偶遇。” “凌里凛,”我故意绷起脸,“‘哦呀’这个词我是不会说的。” “那这句话就由我来说,”凌里凛飞速的抛给我下一句,“龙一就‘啊哈哈,竟然是柊学妹’——” “喂,凌里凛,”我打断了对方,憋着笑望着少女,“你是认真的吗?” “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少女收到了我借给她的理智,只见她机械的蹲在地上,像是要钻到土里去,“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哈哈哈哈哈……”看着她在我脚下缩成一团,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具体细节未能达成一致,但最后我们还是敲定了明天放学后的共同行动。 但是,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也很难。 “完全碰不到嘛!”凌里凛气喘吁吁的瘫坐在一楼的台阶处,别提有预谋的提前埋伏了,就连柊明华的人影都见不到。 连续三天的飞奔的成果只有我和少女的短跑速度得到了显着提升,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拦住那道白色的身影。 “柊小姐吗?”不死心的我们拦住了高一a班的其他学生,“她没有早退,是和我们一起放学下楼的。” “不不不,学姐,她不是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柊会长她也要在鞋柜换鞋的。” “是的,那位大人的速度特别快,等我抬头时,就只能看到她跑远的背影了。” 综合多方意见后,我们放弃了比速度这条路。 “不是,学生会长放学后不应该留下来处理事情吗?”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读者协会后,听着我们汇报的进度,加藤前辈提出疑问。 “我朋友当学生会长那会,”他从高梨手中接过水杯递给我和凌里凛,“几乎每天都是全校最后一个走的。” “这么忙吗?”高梨不可置信的看向加藤,“学生会不是还有其他职位吗?那些会计,书记之类的也会帮忙处理。” “对啊,我朋友只负责仅有学生会长才能处理的事务,其他的不用他操心。” “那么那位柊明华是怎么做好这些工作的?”霜月莓从起草借阅清单的任务中暂时抽身,抬头问加藤,“是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帮她做的吗?” “不知道,”加藤前辈摇摇头,“自从我朋友卸任以来,我就没在关心学生会那边的事情了。” 说完,他和高梨就拿起笔,投身于借阅清单的事业中来。 安静的社团活动室,在偶尔响起的书页翻动声与笔尖游走于白纸上的沙沙声中,我和凌里凛坐立难安。 第二天午休,在高一a班的后门处,没有事先通知对方的我与凌里凛,提着便当盒相遇了。 第9章 一人独享 “龙一。”凌里凛像是早就料到我的到来,她并未显露出惊讶神情,比我先到的少女如往常一般向我招手。 昨天见到加藤他们埋头苦干的样子,联想起自己这几天连任务目标的脸都未曾见到,索性抛去“前辈”装模作样的架子,直接在午休来一场偶遇。 高二年级的学长学姐提着便当恰巧路过高一年级的教学楼?爬了三层楼来到了高一a班于是就碰到了你柊明华? 无论怎么听都是故意的行为,并且周围高一学生的目光也太直接了,就不能偷偷围观吗? 但这样也有好处,至少我那不值一提的羞耻心被四周炙热的目光燃烧殆尽了。 现在的我已经无所畏惧。 “凌里凛,有看到柊学妹吗?”我凑上前,凭借着身高优势向教室内看去。 一眼望去并没有白色头发的少女。 “没有看到。”少女稍显失望。 “喂,学弟,”我拦下一位从后门出来的a班学生,“你知道柊明华现在哪里吗?” “柊明华?”对方摸了摸头,“不知道,但我去帮您问问其他人。” 话音刚落,他便折返回教室,在几个围坐在一起吃便当的女生旁停下了脚步。 因为距离稍远,听不到具体说些什么,只看到他们之间的嘴唇开开合合,没一会那位学弟就带着答案来找我了。 “在学生会长办公室。”他如此说道。 “谢谢。”道过谢后,我带着凌里凛迅速离开。 学生会长办公室在另一栋楼,等我和少女再次停下时,空荡荡的走廊上只能听到我们的急促的呼吸声。 “华是真喜欢在这里吃午饭啊。”凌里凛望着熟悉的木门感叹道。 如果是我我也喜欢,毕竟安静的环境和舒适的皮质沙发无可取代。 “里面只有柊明华一个人吗?”或许是隔音效果绝佳,我听不到门内应有的声音,比如聊天。 “敲门看看。”说着,凌里凛就弯起手指,咚咚咚的碰起门板来。 “谁啊?”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内就响起了女孩的声音,是柊明华。 终于碰到她了,我和凌里凛对视了一眼,互相之间都有长吁一口气的冲动。 “华学妹,我是凌里凛。”把和善度拉满的黑发少女看起来就像是诱骗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 “啊,凛学姐!”屋子里面的小白兔蹦跳着来开门。 就在我好奇她为什么不让我们自己进来时,只听得门把手传来啪嗒一声,上了锁的门才被少女打开。 “凛学姐!”门开到一半,柊明华再次兴奋的呼唤着凌里凛。 “欸?入江?”门全部打开,她也因此看到了我的身影。 学长呢?我也是二年级啊?突然有点能理解加藤前辈的心情了。 看着亲亲热热的挽着凌里凛胳膊的柊明华,我觉着自己早一天认识白毛少女也没什么用处。 走在最后的我关上门后,发觉学生会长室内也仅有柊明华一人,和超大的桌子上异常凌乱的各类资料。 除此之外,沙发前的小桌子上包装华丽的便当盒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学姐怎么想着来找我了?”陷进舒适的沙发,心情还来不及放松,就被这个必定要面对的问题激起。 “想和华一起吃午饭还需要理由吗?”凌里凛笑着打开了便当盒。 一击必杀,看柊明华的表情就能知晓。 这个任务的领导位还是让给凌里凛,我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相谈甚欢,自己只能专心享受眼下的饭菜。 第10章 我?学生会? 她们二人把我当不存在的交谈其实还好,这样明天我就不用跑这么远来这里吃午餐了,期间凌里凛几次想邀请我加入话题都被柊明华拦截下来。 结果就是我吃完收拾好便当盒,她们二人还剩下一半。 好无聊,我的手机落在了教室,倚在沙发上眼神四处打量学生会长办公室。 非常整洁,除了办公桌,非常低调,除了办公桌上无法忽视的文件山,非常干净,除了这时候的窗外的风把文件吹的满地都是。 “啊,资料。”在学生会长的哀嚎声中,我不得不起身帮她去捡散落一地的文件。 财务报表,人事档案,会议记录……在一张张堆叠在手中时,我得以看读出文件标题。 这怎么看都不是学生会长要负责处理类型,而且会议记录都是半年前的了,但看着上方标注的笔迹明显是最近才加上去的…… 我抬头看向慌乱的蹲在地上,迅速的捡起资料的柊明华,对这份异样我稍微有点在意。 “谢谢入江学长。”双马尾少女从我手中接过整理好的文件,感激的对我说道。 只有在感谢的时候才会加上学长吗? “没关系。”我看着她把文件往桌子上随手一扔,然后绕到窗前关上了窗户,拍了拍手就准备返回凌里凛的身旁。 “不收拾一下吗?”我盯着自己刚对齐的资料顺着惯性在桌子上缓慢的散开,内心深处涌起整理的冲动。 “不要,好麻烦,”闻言,柊明华抗拒道,“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特地整理好也太麻烦了。” 但刚才我递给你的那一叠马上就要从桌子上滑下来了,我猛地伸出手,在桌沿按住了资料的下坠。 瞥了一眼背对着办公桌的少女们,我的手不受控制般伸向眼前杂乱的文件山。 一旦捻起第一张纸,后面发生的事情与其说是白干活,更像是一种舒缓心情的方式。 至少在我看到办公桌上分门别类的文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时,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充盈着我的身心。 舒服!劳动后的快乐把我推倒在独属于学生会长的旋转皮椅上,双腿一蹬,在速度渐缓的旋转中,我沉沉的睡去。 “入江!别睡了!”和温柔无缘的声音强硬的把我从睡梦中扯出来。 “马上就要上课了。”睁开眼,就看到小巧的柊明华坐在办公桌上,一只脚踩在椅子把手上。 她一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握住笔,随着视线在白纸黑字间移动,笔尖也在其中留下了印记。 “入江,入江……”在我醒来后,少女始终没有看向我,自然还以为我在睡觉,于是在我出声提醒她的前一秒,她踩着椅子的那只脚开始发力,于是便我猝不及防的随着椅子转了一圈。 “我早就醒了好。”没等第二圈开始,我在中途面对着少女跳下椅子,不知是突然响起的第二道声音还是未曾料到的猛然站起。 总之在对方一声尖叫后,坐在桌子上的少女直直的向后倒去。 不要啊,我奋力伸手在半空中精准的揽住对方的腰,如果让柊明华摔在桌子上。 那么我睡觉前整理的文件就又乱了。 第11章 异变 在少女向后倒下的那一瞬间,上课铃声如伴奏般奏响。 背后拉起一半的窗帘,仅存的一缕阳光和学生会室一动不动。 只有柊明华,她额头扬起的发丝然后是眉毛,下一个出现在那道光中的是她如琉璃般闪闪发光的红色双瞳,起初还慌乱移动的眸子,在触及到光时便只紧盯着我不动了。 因为在光未曾照到的地方,我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 铃声叮叮咚咚的在空气中跳跃,柊明华的发梢后知后觉的等在了最高点,少女的重量比想象中要轻不少,仅需一条胳膊就能使她免于倒下。 至于从她手中脱离的资料,眼看着就要直直的向下坠去,我空闲的那只手于空中追上了白纸的残影,轻而易举的握在手心。 “抱歉,你没事。”等到惊魂未定的少女坐定,我紧跟着递给她那份本该散落在地面的资料。 铃声还未到一半。 “啊……没事。”柊明华抬起头瞥了我一眼,随即逃也似的低下头。 看起来还没缓回来,但我现在没有时间留下来安慰她。 铃声停了,这一节课我记得是班主任的。 “那我先走了,放学见。”我顾不得其他飞速向外冲去,甚至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放学见’也是在走廊上喊出来的。 我是如何被班主任数落,然后又是如何接受放学后留堂抄写的惩罚,最后又是如何低着头穿过大半个教室回到自己离前门最远的靠窗位置,其中的心酸只有自己知晓。 放学后,目送竹内进离开后,我推开窗户把秋风放进教室,好吹散自己的郁闷。 “需要我帮忙吗?”金色的秀发第二次降临于我的桌沿,紧跟着的是神河唤我的名字,“龙一君?” “虽然很想,”我抬起手腕,用笔杆敲了敲左侧厚厚的一沓稿纸,“但你是知道的,班主任连笔迹都会检查。” “而且我已经抄完一半了,再等一会就能交上去了。”现在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刻,我放下笔,活动着酸涩的手腕,“神河你怎么还没回去?” 眼前的少女看着我笑了起来,她坐在我前座的椅子上,后背倚靠着墙壁,头却稍稍向窗外仰去,像是在聆听着操场上运动社团的青春呐喊声。 “本来是要陪着亚纪参加社团训练,但太无聊了,”她卷起金色的发尾,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对着我,“正好想到龙一君还在教室,于是就回来找你了。” 看我写字不比运动社团无聊?但这种煞风景的话现在完全是说不出口的。 “入江。” 在听到白井的声音时,我惊讶的转向教室后门,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手中拿着几张纸,蓝色校裙在她走动间荡漾开。 “白井学姐。”神河瞬间收起刚才闲散的坐姿,端坐朝对方打招呼,在神河她们停留千鲸镇的最后一天,曾在神社与我们相处了大半天。 “好久不见,神河学妹。”回复后辈的白井看起来有了一些前辈的气势,但在面向我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入江,”她把手中写满字迹的纸置于我的抄写之上,“你手机是不是又静音了?” “加藤他们给你打电话都联系不上,”她埋怨似的瞪了我一眼,“我今天不值班,在读者协会坐着,正巧我要回图书室拿一点东西,就顺路把他们写好的借阅建议给你送教室里面来了。” 我从包中翻出手机,争先恐后弹出的全是加藤前辈的未接来电。 “那白井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给加藤发去已经收到的信息,我把手机切换回响铃模式。 “是凛告诉我的,”她回答道,“我刚准备回图书室,凛正好拦下了我,说入江你在教室里抄罚写。” “于是我就改变计划把借阅建议给你送过来了。” 那么凌里凛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教室里抄罚写的? 第12章 我?副会长? 始终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神河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看起来正和我思考着同一个疑问。 “谢谢你送过来。”我的目光在加藤他们三人的字迹间游走,对于这份凝结着读者协会心血之物自然是无比用心的看待。 “他们说不要耽误你抄写,”从身侧伸出一只手,轻轻的从我手中摘走这份硕果,“所以入江你今天带回家去看也不迟。” 白井的提醒恰到好处,她理平这份手稿,连微翘的纸角都细心的抚回原位,然后郑重其事的递还给我:“现在先把它放回书包里。” 等我在两位少女的注视中整理好一切后,神河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 “亚纪应该快结束了,”她垂眼望着我,“就不打扰入江你了,我先走一步。” “我也是,”白井在嘴边绽开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还要回图书室一趟。” “那么,明天见。” “拜拜。” 挥手送走了她们二位后,教室中又只剩下安静和我。 甩了甩手腕,我拿起笔,继续投身于抄写大业。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我感觉右手和握住的笔逐渐融为一体,笔尖起落之间酸涩感也荡然无存。 “入江!”突然在耳边炸开的声音强行打断了我渐入佳境的抄写状态。 看着稿纸上那格外显眼的一道笔迹,我无奈的向后望去:“柊明华。” 大概是太过用心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身后何时站了个人,只见那位放学后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少女正站在我身后。 “你找我有事吗?”还有几页就抄完了,我看着打在教室后黑板上逐渐黯淡的阳光,衷心的希望对方有话快说。 “当然,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呢,”她举起手中的便当盒,“锵锵,你忘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东西。” 刚才只注意对方的上半身,所以在便当盒登场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完全忘了这件事了,毕竟下午的课余时间满脑子也是抄写,又怎么会去回忆与迟到有关的经过。 “谢谢,柊学妹。”我真诚的道谢,随即从对方手中接过吃饭的东西。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但少女却转身扯来一把椅子,坐在我身旁的过道上。 “哦——”她故意拉长的音节让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入江学长,”她胳膊压在我写好的罚抄上,双手撑住脑袋,歪着头看向我,“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给你鞠个躬?”毕竟电视上的都是这么演的。 “哈?”对方震惊的表情配上她张开的嘴足以证明她把我的玩笑话当真了。 “不要,千万不要这样,”她拼命的摆手,“我最受不了这个了。” 柊家不是很早就发迹了吗?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柊明华不应该早就习惯周围人对她的卑躬屈膝吗? “那我再给你一个口头感谢?”少女明明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还要我在这里乱猜,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就无法在天黑前回家。 “其实,加上这份感谢,我也有需要拜托入江学长的事情。”她难得放低了姿态,在称谓后也加上了敬语。 “是什么?”如果因此能让这位学生会长欠我一份人情,那么我们社团就不必整日担惊受怕了。 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我还是准备答应的。 柊明华头越来越低,看起来倒像是坐着面向我鞠躬:“请入江学长来做学生会的副会长!” 第13章 无法拒绝 “你说什么?”无法维持淡定,我的声音已经飘离了陆地。 对方吐出的每一个字我都能抓住,只是在怀疑少女的排序出了问题。 仅有的交集只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现在就凭着这个来让我做学生会副会长吗? 从我们认识到柊明华说出“拜托你来做副会长”,中间不应该发生些什么吗? 最重要的是,我不可置信的开口:“学生会副会长不是需要选举的吗?” 哪有学生会长可以随意指任的道理。 “不必担心,”她好像以为我顾虑的只有这个,抬起头得意的看向我,“我刚才去找校长,然后他马上就答应了。” “这也太……”草率了,教职工团队屈服于柊家倒情有可原毕竟是这本就是私立高中,但如此肆意妄为的把学生会当作玩具似的交给这位柊小姐,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你有和学生会其他成员商量吗?” “其他成员?”她无辜的点燃了第二个暴论,“现在学生会只有我一个人啦。” “哈?其他人呢?书记会计之类的……”没有这些人,你放学后是如何心安理得的走这么早的。 “一开始就没有哦,”少女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调的起伏平静的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第一天那位校长大叔解释过,说是在前任会长辞职后,其他成员也跟着一起离开学生会了。” 前任会长好惨。 “然后那个大叔一直在不停擦汗然后对着我道歉,我说没有关系,但他好像看起来更紧张了。” 校长大叔好惨。 “最后又说要立刻招募学生会成员帮我之类的,但我感觉好麻烦就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学生会的工作可不是那么轻易完成的。”比如今天中午在你桌子上堆积的文件山。 “明明很轻松嘛,”她从我手中灵巧的夺走笔,挥舞着笔杆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除去思考和计算,就只需要签下我的名字。” “最难的难道不就是思考和计算吗?”甚至不了解学校规章制度和情况的你,如何判断那些源源不断被送到你桌子上的请求? “一开始的确有些困难,”她揉了揉脑袋抬眼看向我,“但只要把你说的那些,一字不差的记住就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了。” “一字不差的记住?” “对,即使没有经验,但这几天翻出了学生会过去的会议记录和一些文件,把处理办法复制过来就可以了。” 暂且不深究对方口中的“一字不差的记住”,她把学生会工作解释的如同儿戏般轻松,给我这个旁听者带来极大的震撼。 我虽并不了解学生会的种种,但潜意识里认定学生会不是如此轻飘飘的组织:“你确定?” “对啊,入江学长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柊明华放下笔,双手比出大概半米的距离,圆溜溜的眼睛在空隙后瞪着我,“在你走后,我可是把这么高的文件都处理了。” “我走后?你没有去上课?” “那当然,毕竟学生会的工作这么多,而且全只有我一个干活的,”说到这里,她投向我的视线饱含期待,“要午休再加上一节课才能完成嘛,所以想让入江学长你来帮我咯。” “推到放学后不就行了,而且为什么选我?”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总感觉是个很麻烦的差事。 “放学后可不比上学轻松。”说到这里,柊明华砰的一声趴倒在了我的桌子上,仅留给我的半个桌面。 而把头埋进臂弯中的少女,此刻脸正对着我浸满血与泪的罚抄,连声音都沾染上了几分冰冷:“好累啊。” 那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颓废实在令人在意,鼓励后辈也是身为前辈的义务,于是我回想着加藤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有样学样的组织着话:“没事的……” 脑子里全是加藤和高梨打打闹闹的场景,完全没有参考价值,我索性抛开枷锁,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倾倒而出。 “柊明华,”我唤起了对方,“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比如你为什么执着于学生会长?为什么不找人帮助?为什么会沦落到孤身一人的境遇? “如果你感到累,就去寻求同伴或者朋友的帮助,”这是我这半年来习得的道理,“想着自己一个人能完成,忍忍就过去了……但一个人的路可不好走。” “而且,”本该到此结束,但我还是多说了一句,“遇到什么心事不要一个人憋着,说出来会好很多。” “即使是我也愿意听你说。”好,大概是被柊明华传染,此刻我的距离感短暂失踪。 “入江……”听了我这个前辈的话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幻格外精彩。 撑着桌子坐起来时,明明是一副扁嘴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嘴唇喃喃着也想说些什么。 但在注视着我的视线向操场偏移一些后,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她的目光闪烁了几下面色瞬间冷了下来,那是在面对柊社长的少女模样。 她看到了什么?我向窗外望去,一眼看到了停在校门前的豪华轿车。 “入江学长,”柊明华的话把注意掰回她身上,“正如你所说的,遇到困难要寻找的同伴和朋友。” 最终灿烂的笑容又回到少女的脸,在她起身的途中始终注视着我:“我的同伴和朋友就是入江学长。” “所以,”她歪了歪头,双唇之间流淌出的仿佛是恶魔的低语,“入江为了帮助我就成为学生会副会长。” “只负责社团,或者整理文件?”接下来的话让背负着读者协会任务的我无法拒绝。 我看着她乖乖的把椅子挪回原位,然后从邻桌拿起书包甩于后背:“毕竟社团活动都在放学后嘛,而且我不擅长整理。” “今天看到入江你把文件整理收纳的这么好,而且你还是二年级,比我更了解这个学校,”她面向我解释,脚步却是后退着移向教室门,“和陌生人从零开始也好麻烦,所以学生会副会长,在换届选举之前就多多关照了。” “明天中午办公室见,”她退至走廊对我招手,“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拜拜。” 没过多长时间,我就在窗外看到少女扯着书包奋力奔跑,那敏捷又灵动的身姿如同一只小鹿。 好麻烦,但仅持续到不久之后的换届选举,所以,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学生会副会长入江龙一 第14章 衣角 注视着柊明华白色的身影钻进那辆黑色轿车后,我最后一次拿起笔。 “可以,入江你回去。”偌大的教师办公室,班主任一张张检查着我的罚抄,最后满意的拢在一起压在了教案下。 终于可以回去了,从文字地狱中爬出的我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自东方渐起的黑夜已经吞并了一半多的天空,操场上的运动社团不知何时解散撤去,扶着一楼鞋柜上换上鞋,跺在木板上的响声格外刺耳,平日里完全不在意的声音此刻无比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走出教学楼后,凉风推着我的身子向前行进,头顶的路灯在不经意间亮起,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在,漫步校园的旅途中找不出第二个人的踪迹。 无论怎么看,我都是今天最后一个离校的学生。 在走出校门前回头望了一眼,所有黑漆漆窗后都是夜晚。逐渐习惯放学和朋友说再见,而今天只能和学校告别的我突然有点不适应。 怎么我自己也成这么麻烦的人了?我自嘲的想,转身迈出了校门。 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凌里凛占据了视线。 “哦呀,是龙一,好巧。”少女站在两米外的路沿上,嘴中念叨着的台词却是前两天商量着用来应付柊明华的翻版。 大概是眼睛注意着校门的动向,脚下却闲不住的踢着小石子打发时间,高兴的朝我跑来的少女身后立着一座小小的“石头山”。 “你怎么还没走?”为什么在等我? “在等你啊,龙一不是在罚抄吗?”她熟练的停在我身旁的位置,摆出了一起回家的预备姿势,“我不想打扰你。” 没有人下达口令,我们朝着日复一日的回家路同时迈出了第一步。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啊,”对方中间的停顿稍显可疑,“我去找你那会正巧听到你和夏花聊天。” “然后你就马上跑到读者协会,顺便把这件事告诉白井?” “没错,我还告诉了华,”邀功似的语气,凌里凛讲起教室之外的事情,“她说要找你还便当盒,但不知道你放学后会去哪里。” “然后你就告诉她了?” “毕竟华只能联系上我。” “那你知道柊明华她把便当盒还给我之后,又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刚好停在了路口,对方好奇的问我。 “找我来做学生会副会长。”转述无法激起我心中的波澜,现在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 “那么龙一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好麻烦?”没有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任何惊讶的意味,凌里凛的反应在意料之外。 “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学生会副会长听着就很麻烦,”绿灯亮起,我们混在人群中向另一端迈进,“但任职时间只到学生会换届选举,而且她还提到了社团。” “社团?是把社团工作交给你来负责?” “对,”我点头,“也就是说,只要我答应下来,至少能为我们社团争取到换届选举前的这段时间。” “如果抛开社团,龙一还会同意吗?” 没有读者协会?为这个问题停留思考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柊明华的脸,不是舍去距离感扬起的笑容,也不是午休时对着文件坚毅认真的神情,回忆最终定格在她介于哭和笑之间一闪而过的冷酷脸庞,那是在看到黑车停于校门外时的表情,也是在面对柊社长所维持的大部分状态。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柊明华的形象在我看来却是极度割裂的,如果和她相处下去,是否能绕过她立起的形象,得以窥得她所隐藏的那一面。 “会,虽说麻烦,但听起来很有趣。”学生会室有我的一席之地,对我而言是全新的体验。 悄无声息的入驻学生会,然后在不久之后的换届选举前卸任,听起来还不错。 第二天午休,提着午餐赶往学生会室赴约的我被一楼的异样吸引停下了脚步,鞋柜附近的公告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混在一起,打消了我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放学再看也不迟,这样想着的我抬脚欲走。 耳朵却在路人的谈话中精准无误的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提到了“副会长”这个词。 我心中顿感不妙,大步退回人群的外围,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了陌生人堆中,等我拼命的挤到最前线时,抬头看到的就是那张白纸上的寥寥数字。 【公告】 【学生会新增成员如下】 【学生会副会长:高二c班入江龙一】 “入江龙一?是谁?”“好像是开学第一天,柊明华来我们这找的那个男生……” “他为什么是副会长?不用选举?”“现任学生会长不也没有投票?” “……” 如此议论在我推开学生会室后仿佛仍萦绕在耳边。 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如常的少女,我认真的思考着昨天答应的是否过于草率。 “入江,”她从桌面上拢起一堆文件,起身朝我走来,“这是我刚翻出来的记录,你今天中午把这些读完就可以了。” “哗哗啪……”比想象中要多的纸张砸在我没来得及打开的便当上,等到柊明华清空臂弯后,桌子上已找不出午餐的踪迹。 “现在开始工作?”我为饥肠辘辘的自己发声。 “没错,”学生会长轻车熟路的弯下腰,从抽屉中拿出七八根能量棒,“吃便当太浪费时间了,所以用这个解决就可以了。” “我推荐橙子味,”在不管不顾的塞到我手中之后,柊明华自己也顺手拿了一个撕开包装袋,“我开动了。” 咔嚓几口吞下肚后,少女像是满血复活般准备返回办公桌。 “喂,柊明华。”我叫住了她。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入江?” “你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来帮你?”我的视线绕过她,学生会长身后的文件堆积如山。 “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 “我想要听实话。”昨日她的回答实在经不起推敲,如果更进一步,柊明华这个人也存在诸多疑点。 没有镜子能让我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从少女畏惧的姿态也能猜出一二来。 “我……”她低下头,好一会才接上后半句,“我不知道。” 柊明华的手不断的收紧,但好像她能抓住的,仅有自己的衣角。 第15章 即使是我 是不是太强硬了?对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断敲击着我筑起的“前辈姿态”。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好缓解气氛,柊明华的行动却快我一步。 “这些——”少女抬起头,来不及转换的瞳孔中所映出的即是她灿烂过头的笑脸,“当然是骗你的啦。” 她朝我走来,却好像离我更远了。 “入江学长不是曾答应过伯爷爷照顾我吗?” “如果让我选择的话,当然只有你,”她弯下腰从我手中抽走橙子味的能量棒,“即使感到荣幸也不必谢我,今天中午把这些资料看完就行。” “你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揪住她的话不放。 “咳咳——”少女大声咳嗽着逃也似的朝办公桌走去,“禁止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 “当然除了我这个学生会长。” 戒心有够重的,明明已经抓住了柊明华的尾巴,还是被她的虚张声势回避了吗? 她身材本就娇小,坐在椅子上的她一握起笔低下头,巨大的办公桌和高高叠起的文件就立刻把她吞没了。 不知从哪里摸索出的黑框眼镜戴上,少女微微皱起眉头,双目未曾从文字间抽离。 她认真的样子有稍微激励我,作为学生会副会长的我自然要追随会长的脚步。 “不错嘛,入江。”在只有纸笔发声的办公室,随着身旁的沙发塌陷,耳边响起少女的夸奖成为了第三道声音。 柊明华不知何时来到了我所属的领地,她身后办公桌上的文件从凌乱a型变成了凌乱b型。 鼻梁上架起的眼睛压下了她澎湃的活力,透过镜片看到的她,气质中平添了一份文静。 “你已经全部看完了?”我绕过她望向身后的办公桌。 “那当然。”自下而上的视线没有阻拦,少女双眼中的狡黠毫不掩饰。 而我拿出备战期末考试的干劲,在肚子空空的情况下尚且还有五分之一未完成。 看了看手中剩余的文件,随即瞥了眼一副“还不来夸夸我”样子的学生会长。 “好厉害”如果是凌里凛一定会这样夸奖对方,但我可不是她,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在此刻短暂返场。 “那么会长来这里是帮助我的对吗?”分出一半塞到对方手中,“那么就向我证明你的实力。” “哈,入江你——”好像稍微有点逗过头了,三拳之外少女预备炸毛中。 “我还没有吃午饭,能量棒也没来得及吃。”翻出一只笔递给她,平静的叙述的事实浇灭了她酝酿着的情绪。 不经意间露出文件下未曾启封的便当盒与能量棒,察觉到此学生会长收敛了气焰,身体率先良心发现乖乖的接过了纸笔,仅存的倔强也在嘴硬的嘟囔间烟消云散:“只帮你这一次哦,明天必须要先吃点东西再工作……” “好好好,”我顾不得抬头,听着身旁少女落笔翻页的哗哗声,“谢谢会长……” 吃午饭的空当已无奢求,我本打算着不迟到就算成功,但随着柊明华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我伸手去拿下一份时,只摸到了冰凉的桌面。 那本属于我的最后一叠,此刻正稳稳当当的躺在已完成文件堆的顶峰。 “好厉害。”由衷的赞叹脱口而出,而无聊的把玩着圆珠笔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得意洋洋的扬起嘴角。 她递给我便当盒,在对方注视中我迅速的掀开午饭。 本就饥肠辘辘的我在脑力消耗的加持下吃的飞快,丝毫没有顾及柊明华的视线。 “在这里工作还是可以的。”她撑起脸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还行。”身心都投入到便当的我无暇思考,条件反射似的给出了答案。 “在那里工作怎么样?”放学后的读者协会,除了凌里凛,以加藤社长为首的三人端坐在我对面。 “柊明华有没有为难你?”高梨双手交叠置于鼻下,故作低沉的声音配合着加藤严肃的面容。 “她为什么会选你?”霜月瞥了一眼凌里凛,随即又把目光移回我,“而且没有经过选举。” “学生会工作只占用午休的时间,工作量有点多,但过几天熟练了就能轻松处理。” “她没有为难我,”话锋一转对向高梨,回想起午休最后帮我处理一部分的柊明华,我顿了顿,“相处的不错,也帮了我一些。” “关于选我的理由,我也不清楚。”摊开手,我无奈的回答,毕竟那位学生会长明显有在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那么楼下的公告算是什么?现在大概全校都知道了入江你的大名。” “算是校方和资本的交易?”我故作高深的说道,“毕竟除了选举手段不符规定,我这个副会长的任职期限也仅到下次竞选为止。” “如果把任职期限加上的话,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了,”高梨换成了单手拖下巴的动作,打趣的说,“今天下午周围人可都在讨论你呢。” 意料之中,过段时间就会有新的话题代替我。 “不过放学后入江也不用去学生会,看来副会长的工作也蛮清闲的嘛。” “完全不,”第一天仓促上岗的我可差点连饭都没吃上,“办公时间只有午休,今天拿出全部精力才勉强完成工作。” “这么多吗?”从我语气中听出满满疲惫的加藤震惊的问道。 “没错,而且柊明华的工作量是我的两倍多。” “那位柊小姐需要亲自工作?”大概是和小说描述的大小姐生活有出入,高梨好奇的凑过来,“其他人不辅助她吗?” “没有,学生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话音刚落,高梨和霜月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向了坐在她们之间的加藤。 “看我干什么?”浑身不自在的他抗议道。 “你那个前会长朋友……”高梨眯起了眼睛。 “他不会在辞职的时候把其他人也带走了。”霜月紧跟着接上了后半句。 “是有这回事。”加藤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他知道的说出口。 “毕竟我朋友他一手拉起了学生会,其他人也愿意追随他,而空降的那位柊明华,”加藤前辈平静的继续,“除了柊家,什么都没有的她。” “会有人愿意留下吗?” “顺便一提,我朋友他没有劝学生会任何一个人辞职。” “但也会有人愿意为了柊家,或者各种各样的理由追随柊明华。”大概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少女产生了怜悯,高梨小声的反驳。 但学生会室只有那位一放学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学生会长,并且从她同班同学的态度来看,同龄人也对她怀有复杂的态度。 好像除了我和凌里凛她们,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面观望。 “为了柊家?如果我们再大个几岁或许会这样做,”加藤罕见的认真起来,“一想到未来就会头痛的我们,现在能认清自己就不错了。” “即使是入江,”矛头指向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读者协会,他会踏进学生会室吗?” 第16章 摄影师 “不会。”我坦白。 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从背后把我推向学生会室的力量中,读者协会占了七成。 “不是,入江,这……”高梨没料到我会如此坚定迅速的回答,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有人接话,即使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同时没人知道自己所想的是否就是答案。 “早穗,就是这样,”霜月起身坐到好友身旁,“即使是柊明华先邀请的入江也无法掩盖我们的私心。” “如果你站在入江那个位置,会做出什么选择?” “……”橙发少女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终还是深深的低下头。 她的选择与我相同。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对华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余光中凌里凛向前探身,“只需要给我们社团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就能换来龙一这个得力助手。” “最重要的是,高梨,与其计较这些,”加藤叹了口气,弯腰从脚下搬出一个箱子,“不如加快速度,把借阅清单做好来证明我们有这个实力。” 凌里凛站起身,率先从中抽出一沓厚厚的资料:“到了那个时候,是否还要留在学生会,那就是龙一要考虑的事情了。” “这么快吗?”惊讶的看着众人熟练的从箱子中拿出属于自己的文件夹,我的声音混杂在此起彼伏的书页翻动中。 “对啊,”高梨代表其他人解释道,“从昨天开始,凛也加入到我们这边了,有她的帮助还有白井学姐也会来指导我们,算来算去能节省不少时间。” “那我……”环顾四周,只有我手上空无一物,坐在这里观赏其他人干活只会让我坐立难安。 后半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几张纸就自右侧被推到我面前。 “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帮我检查这些,”侧着头望着我的黑发少女小声道,“没有龙一可是不行的。” 细碎的刘海后棕色双眼微微颤动,但某些东西却是真真切切的穿过了我的胸膛。 对面三人安静的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我默不作声的从少女手中接过她的“拜托”。 无法看透凌里凛,现在想来对她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诸如“青梅竹马”“喜欢甜点”之类的形容词上。 把笔帽扣在笔末,划下第一笔前我趁机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她。是日复一日所熟悉的面容,即使没有对着人也会习惯性的微微扬起嘴角的少女,内心是否也如我所见般坦然笑着? 了解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我转回去,对着桌面发起了呆。 “三天了,只需要三天!”柊明华抱着一大摞a4纸踹开了门。 我正趁着办公室没人正抓紧时间吃饭,在被木门的哀嚎惊到抬头后,看到的就是学生会长抱着崭新的文件,嘴里正念叨着“三天”云云。 腾不开手来关门的柊明华,转身抬起脚踩向了门板,“砰”的一声后,转移到地板上白色花边短袜踏着棕色皮鞋啪嗒啪嗒的朝我走来。 “这是什么?”我把便当推到一边,好腾出桌子来放从她手中接过的文件。 热气腾腾的白纸上沾满了油墨的气味,是从打印机新鲜出炉的作品。 “体育祭,”学生会长瘫坐在我的位置上,额头上的汗水沾湿了几缕刘海,“四天后开始。” “四天?”我翻开最顶上的文件,一眼望去“体育祭”占据了标题。 好像在前天,马上就要睡过去的那个班会上,有模模糊糊从班主任口中听到这个词,然后在某个男生站上讲台的瞬间我就昏睡过去了。 “对啊,入江你有参加哪个比赛?接力跑?跳高?” 体育比赛?我说昨天体育课上为什么改成全项测试了,明明还没到考试时间。 不过一直想着去休息的我有把成绩控制在倒数第三,所以到现在没人来劝说我报名也算是意料之中。 “没有,哪个都没有报名。”我继续翻到下一页。 “我知道哦,”这位学生会长起身凑过来,精准的从我手下抽走几张纸,“你们班的名单上没有学长你的名字。” 她捏住其中一张,把有字的那面对着我,坏笑的问道:“难道学长不擅长运动吗?” 三个月之前的我也许会赞同她,但暑假每天在千鲸神社的石阶上来回奔走后,逐渐累积起来的自信足以撑起这句话:“当然不是,拼耐力的长跑比赛我很擅长。” “这个我也知道哦。”她说完这句在我看来完全是嘴硬的话后,蹲在桌前,自下而上翻找着什么。 “你知道?”我的视线向身旁移动,但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和两个对称的马尾辫。 “那当然,毕竟我在打印的时候有一张张看过去嘛。”轻飘飘的抛出了如此天方夜谭做法的少女紧紧抓住了一张纸。 她仰望着我,正撞上我向下的目光:“帮帮我,这张拿不出来了。” “找到了什么?”把压在她手指上的文件抱走,我好奇的俯下身子,“写着我擅长长跑的调查报告?”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她瞪大眼睛望着我,扶着桌子把身体摔进沙发。 我坐到她身旁,这次轮到我凑上去一探究竟。 “是你们社团上报的社团项目,”柊明华的手指沿着熟悉的名字向下滑动,“今年的社团竞赛是四人接力长跑,然后我在这个叫读者协会的社团里面发现了你的名字。” 顺着她的动作,在视线划过第一棒霜月莓、第二棒加藤海斗、第三棒高梨早穗后,我们的焦点驻足于第四棒入江龙一。 “如果不是擅长长跑,又怎么会把你放在最后一棒呢?” 我怎么知道?早晨的班会也就算了,我不记得自己有在读者协会睡过去啊? 学生会长把写着我名字的那一张放回原位,然后就迅速的戴上眼镜切换成工作状态。 我强压下心中的疑问,预备着放学后好好问问加藤他们。 “入江你负责社团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我们需要在三天内把这些确认一遍。” 对方分给我三分之一文件,熟练的忽略了远处吃了不到一半的便当。 “因为学生会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校方那边缩减了不少学生会的工作,大部分都由教师那边代劳。” 学校那边也没有办法好,不缩减难道要让我们两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吗? “最后商议的结果,”她拿起笔的手指向了自己,“我是学生会代表,要在裁判席停留一段时间和在宣誓的时候出场。” 下一刻,转动的笔尖对准了我,话锋也随即指向了我:“入江学长要在不比赛的时间做个摄像机。” “摄像机?为什么?”在听到这个词时我耳朵一动,因为我暑假在千鲸神社拿到的工资加上自己攒下的零花钱,已经在开学前买到了一台梦寐以求的摄像机。 “解释起来好复杂……”虽是这样埋怨着,但柊明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首先我们学校的摄影社一直没拿出什么成果,在上学期已经解散了。” “然后老师那边因为还要负责一部分学生会的任务,已经无法腾出来人手了。” “最后,就只剩下学长你了。”说着,把笔塞到我的手中,顺便把这个任务也一并压到了我身上。 “器材校方会提供,你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学会按快门就行。”果然她缺乏对摄影的敬畏之心,柊明华被我打上了外行人的标签。 本就无法推脱的任务在对方轻视似的口吻中蜕变,最终成为只有我能肩负的使命,更重要的是,要向这样的外行人证明——摄影可不是只会按快门就行。 “我知道了,”心中燃起了久违的好胜心,我缓缓的开口,“但不需要校方提供,自己的用着最顺手。” 学生会副会长兼体育祭官方指定唯一摄影师如此说道。 第17章 桌子下的学生会长 即使不及柊明华的速度,处理起文件也算是得心应手。 纸张不断从我手中流走,待到我合上笔盖,抬头就看到少女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正香。 窗外正午的阳光晒在她微红的脸蛋上,柊明华枕着纤细的胳膊,发丝散乱的搭在桌沿,移位的黑框眼镜下的眉头紧皱,即使在睡梦中右手仍紧握着笔。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望着那一缕阳光从她的脸蛋移到右手,这才确定对方是真的睡着了。 虽不忍心打扰柊明华的休息,但她右手下那一叠待处理的文件格外显眼。对着墙上的时钟算了下时间,发现即使现在叫醒她也无法在午休结束前完成这些。 好麻烦,一边是不属于我的额外工作,一边是呼呼大睡的学生会长。 目光在她和便当盒之间移动了几个来回后,我无声的叹了口气,俯身把午饭推到一边好腾出放文件的位置。 轻手轻脚的走到少女右侧,伴着她平稳的呼吸声我行动起来。 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向上抬起,右手配合着抽出待完成的资料,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不知是打在后背的太阳还是紧张所致,额头微微沁出汗水。 除了专注于手中的任务,眼睛也需要时不时瞟一眼柊明华,防止动作过大把她吵醒。 好在,随着右手握紧的白纸腾空而起,接下来是需要把左手的手腕放回桌面就大功告成了。 “啪!”没有注意到她在半空中慢慢卸力的手指,少女手中的笔先一步坠落砸在了桌子上。 糟了,我下意识向柊明华脸上望去。 或许是入梦太深,这份意外只让她睫毛轻颤了几下,很快就恢复如初。 我长吁一口气,准备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却被转身前的一瞥绊住了脚步。 自眼角而起的水痕顺着脸蛋一路向下,在落到桌面的前一秒,我捕捉到了那一滴泪水的身影。 她在哭吗?我搁置了返回计划,一动不动的盯着柊明华的睡颜。 紧接着,又一滴饱满的泪水沿着泪痕畅通无阻的砸向桌子。 为什么会流泪?在做噩梦? 眼前的少女撇了撇嘴,且以此为冲锋号角,大滴大滴的泪水裹着我尚不知晓的情感倾泻而出。 见证这一场景的我慌乱起来,对方渐起的小声呜咽和抽泣声中仿佛夹杂了天大的委屈,在好奇柊明华做了什么噩梦的同时,我也在祈祷对方能自己醒来。 少女的袖口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片,眼见她动了动头,右手也向布满泪水的脸蛋抹去,我不再犹豫转身扑向了沙发。 挺直的脊背的副会长,一手翻动着文件,另一只手拿着笔抵在额头沉思,柊明华醒来后看到的即是这副画面。 做好伪装后,我便竖起耳朵密切注意着少女的动向,哭醒的她会不会把刚才做的噩梦当作玩笑话讲给我听? 收集着背后的声音,我描摹出对方抽出纸巾擦着眼泪,然后揉做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接下来是翻页的哗哗声与移动笔的啪嗒声,她现在是在整理文件吗? 文件?我瞬间收回注意力,视线聚焦到我手中的资料,本该出现在办公桌上的东西刚才已经被我拿过来了。 “明明就放在这里了……”已经开始拉开抽屉翻找的学生会长,充满疑惑的自言自语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你要找的东西在这边。”我举着手中的资料转过身去。 鼻尖红红的学生会长闻声从桌子下探出头来,大概是刚才纸巾擦拭的太过用力,眼角也微微泛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刚刚哭过。 “怎么在你——”话说到半截,柊明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了脸,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回桌下。 “怎么在你那里?”一头雾水的我听着桌子沉闷的发出少女声音。 她在躲什么?是不想让我知道她哭过吗? “我自己的做完了,看你在睡觉,想着帮你分担点。” “谢谢……”桌子回答道。 “既然你醒了,那就还给你?”我站起来朝她走去。 “好……不行,等一下。”对方紧急叫停了我的脚步。 “怎么了?”区区桌子怎么这么多要求。 “你拿资料那会,我在睡觉吗?”明明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故意压低声音的桌子问道。 “当然。”我当然牢牢的记住了少女突然流泪的场景,但如果如实相告,她不就白躲到桌子下面了吗? 既然她不想让我见到她的眼泪,那我撒个小谎也没关系。 “拜托你放到桌子上面。”从稍显轻快的声音来判断,对方已经相信了我的话。 “放好了。”我按照学生会长的指示把文件摆在正中间。 长久的沉默之后,桌子的真身再次探出头来。 “入江!你怎么还没走?”正对上我视线的少女熟练的低下头,随后是气急败坏的埋怨声。 “你没让我走啊。”蹲守在最佳观赏位的我无辜道。 “那,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桌子下的声音摇起了白旗,“午饭,我记得你没有吃完午饭,快回去。” 收起捉弄对方的心思,我敲了敲桌子:“那我就走了。” “好,”桌子最后的发言稍显底气不足,“还有,走之前不准回头看这边。” “知道了。”我笑着回答。 第18章 花球 待我坐回去,重新捧起便当盒的那刻起,办公室的氛围回到了日常。 如林中小溪般平静流淌的时间中,只有我记得她的泪水曾在其中溅出何种涟漪。 好奇但无法开口询问。毕竟当事人好不容易才从肯桌子下探出来,是害羞还是什么原因,现在暂时无可知晓。 盯着时钟,我准时在上课铃响前回到教室。 或许是柊明华中午的提醒打开了某种阻塞的通道,从午休起有关体育祭的种种消息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 比如在体育测试中稳居倒数第二的竹内进,课间休息时,他本以为会和我一道在观众席上为众人喝彩,但在听说我要捧起摄像机后表示由衷的遗憾。 “体育祭的眼睛吗?”好友如此形容我的职位,“会有不少奇遇。” 奇遇?不出岔子就是我的最高追求。 再者还有神河夏花,在得知她要参加借物赛跑后,不知为何,我心中的第一反应竟是“果然如此”。实验课上我们是同一小组的成员,在完成实验后理所当然的小声闲聊起来。 “龙一君是摄影师吗?”神河第一次坐在了我身旁,她紧挨着我说,“我可是很上镜的,所以就多拍拍我。” 毕竟是专业模特,可遇不可求的素材,我满口答应,并约定结束后单独发她一份。 最后是图书馆的白井,预备去借摄影技巧方面书的我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在帮我从角落中翻出目标后我们顺势聊了起来。白井被同班且隶属于播音社团的同学邀请,准备在体育祭上贡献自己的声音,除此以外并无其他安排。 “是练习的机会呢,入江,”迄今为止只有白井看出了我隐藏在热血下的不安,比起鼓励她话中更多的是安慰,“不必紧张,如果放不开可以把镜头对准你熟悉的人。” 这倒是个好的建议,熟悉的人的话,比如白井也未尝不可。 最后的最后,我拿着借来的书站在了学校旅途的终点——读者协会。 想起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最后一棒的位置上,脑子乱糟糟的思绪情感不知是气恼还是无奈多。 想不好要摆什么表情,我空着一张脸推开了门。 与想象中众人安静写着借阅清单的情景不同,加藤就堵在门口,抱着手臂似乎一直在等着我。 在看到我的瞬间,面部表情来回切换格外热闹,与此相对的,上下嘴唇也在打着拍子但始终憋不出一个音节。 我的注意力很快被他身后吸引过去,高梨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但语速过快完全听不清,而霜月像是着魔一般对着书架来回翻找什么,嘴中念念有词。 成员之中只有凌里凛的正常显得格格不入,她坐在桌子前,手中把玩着两个啦啦队的黄色花球,而在看到我后,少女笑着朝我走来。 “龙一,你来了。”说话间,加油般摇晃着黄色花球,把众人的神志短暂的拉回现实。 “入江,我也没办法啊!”离我最近的加藤猛地按住了我的肩膀,“社团实在没人。” “怎么先解释了?加藤你说这入江他也不懂啊,顺序搞错了。”高梨边说边向这边跑过来。 “指社团接力赛里,我是最后一棒的那件事?”面对着把我包围的三人,我先一步开口。 “对,就是——入江你怎么知道?”高梨震惊的问我。 望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加藤,我心中涌起一丝快慰,连带着声音也轻快不少:“今天中午在学生室看见了。” “不愧是学生会……” “那你的意思是答应了吗?”悲壮的语气配上恳求的表情,望着我的加藤更像是在吐出临终遗言。 “我有拒绝的选项吗?”无奈的推开他对方搭在肩头上的手,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社团只有五个人。” “体育祭那天只有四个人,”霜月莓终于从书架挣脱出来,拿着本薄薄的册子转过身,“凛她加入了啦啦队。” 回应霜月的话般,黑发少女手中的花球在自窗外吹来的风中沙沙作响。 “加油。”空中划过两道黄色的光影,凌里凛捧着花球对我笑道。 看着青梅竹马下笑容,来之前在脑海中打好的草稿,字词间那些对加藤没有征求自己意见的怨气消失了大半。 接下来,我们平复好心情,准备坐下好好谈谈。 否决了霜月莓找来的名叫《跑步全解》的奇怪书籍,否决了高梨早穗提议包含夜跑在内的高强度突击训练,否决了加藤顺其自然的放平心态,我们最终决定把这两天的社团活动改为交接棒训练。 对于文学类社团,这种努力足以证明我们的态度。 但操场只有一个,从窗户向下望去,运动社团正喊着口号热身。 “午休?”话是对大家说的,加藤却只盯着我这个副会长问。 “可以,”我思考了一瞬随即回应,“学生会那边的工作推到放学后也可以。” 前几天有和柊明华互换联系方式,把手伸向口袋握住了手机,预备一会和她商量。 见我能空出时间,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计划就在愉快的氛围中迅速敲定。 “明天见!”“拜拜。”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们一同走到校门,在渐暗的天色中挥手道别。 加藤他们三人向右,我和凌里凛则踏上向左的归途。 少女走在我身旁,不住的把玩着手中的花球,本随着日光渐暗而黯淡的黄色亮条,却被头顶突然亮起的路灯赋予了更璀璨的光芒。 “怎么样?”凌里凛把花球举到我胸前平齐的位置,“好看。” 她好像很喜欢两团黄球,没有选择把它们塞进书包,而从放学到现在都握在手中未曾放开。 “好看。”我看着她说。 “欸?”随风沙沙作响,闪着流动着金光的花球后,少女的脸腾一下染上了红色。 她缓缓收回了手,转而挡住了自己的脸,好一会也没放下。 默不作声的走了几步,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凌里凛不会以为我在说她,所以才会突然噤声。 我扭头望着仍举着花球走路的少女,大概是花球阻挡了部分视线,所以要观察一瞬再决定落脚点。但即使如此,她仍为了跟上我的速度而迈着极大的步子。 一步接着一步,如此麻烦却仍不放弃放下花球。 就和午休时的柊明华一样,她先是用眼睛悄悄的望向我,然后就和我的视线撞个正着。 凌里凛和柊明华不一样,她没有再次隐藏自己,而是慢慢的放下手,露出花球后羞怯且对着我的微弯嘴角。 花球好看,凌里凛也好看。 第19章 已读未回 在最后一个岔路与凌里凛分别后,我满心只想着晚餐,全然忘记了要给柊明华发消息的事情。 遗忘持续到十一点半,直到我结束游戏心满意足的躺在被窝,安详的闭上眼的那一瞬间,这份记忆从大脑角落中一跃而起指挥着我再次拿起手机。 本想拖到第二天早上,但一觉醒来彻底忘记这件事的概率更高一些。 【明天午休有事情,请把我那份工作留到放学后再做】 【午休结束前会去找你拿钥匙】 我强忍着睡意敲下了这些,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已读缀在聊天框后方。 她还没睡?打着哈欠的我盯着手机屏幕,不知是刺眼的白光还是太困了,眼皮上上下下最终还是遮住了视线。 只记得意识消散之前,聊天界面仍是已读未回。 第二天在餐桌前,仍是已读未回。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仍是已读未回。 什么意思?避开老师的巡视的目光,我悄悄的把手机塞回书包,不解的望向窗外。 赞同还是反对总得有个结果。 耳边充斥着班主任忽高忽低的讲话声,明明已经迈进了秋季,教室上空躁动的空气仍带着夏的气息,我微微侧头,企图在窗外空荡的校园中寻得一丝凉意。 大概几个呼吸后,黑色的商务车从视线一侧缓缓驶出,最终停在了校门口。有点眼熟,我眯起眼睛试图读出更多细节,却在望见白色的少女跳下车后恍然大悟。 是迟到的柊明华。 弯腰从车中拽出书包,起身已是蓄势待发,下一刻她就如一只羽箭冲向教学楼。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少女奔跑的样子,晨光自上洒满全身,随着风扬起落下的发梢闪着银光,步伐中自带向上的跃动,每次抬腿都如同飞跃在山野间的小鹿。仿佛落脚处生出了花草,在混凝土上奔跑着的她如此的自由肆意。 好有趣,在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我如此想到。 【知道了,我在学生会室等着你】下课后,我收到了迟来的回复。 来到学校才能回复消息吗?还是说在学校才是柊明华? 想起自己在初次见面对她的印象是不懂距离感,但现在的我意识到,柊明华的内在始终恪守着距离感。 隔着这段距离,我始终看不清她的真心。 “我觉得我们可以冲刺一下前三。”午休的操场,在今日最后一次练习后,加藤抹去额头的汗水,目光炯炯的对众人说道。 “只有入江能拿得出手好?”喘着粗气的高梨有气无力的开口,“入江他一带三还差不多。” “把入江放在最后一棒真是正确的选择,”霜月拿起接力棒朝我们走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感谢千鲸神社的台阶,我被三人一句接一句的捧着,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最终我还是故作谦虚的扯起嘴角,嘴里不住的重复着“哪里”“哪里”。 如此嬉闹闲聊了一会后,我们就地解散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离去。 通往学生会室的路途越走越安静,楼梯间回荡的只有我一人的脚步声,最终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前敲响那扇熟悉的门。 推门而入后,坐在办公桌后的柊明华头也不抬,握着笔的右手在文件间移动不曾停歇,空出的左手拉开抽屉从中拎起一根粗糙的绳子出来,绳子底端缀着摇摇晃晃的一个钥匙。 “这是钥匙。”我走上前,少女黑框眼镜下的双眼毫无波动。 “你的工作我会单独给你留在桌子上。”从她手中拿走孤零零的小钥匙,学生会长随即收回左手没有落回原位,而是从左侧的文件中灵活的抽出一份出来。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现在给我也可以。”把钥匙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现在?”她停下笔,顺着我的视线望向同一个钟表,随即声音染上了笑,“那个时钟比现实时间慢了十分钟左右,所以现在离上课铃响只剩一分钟了。” “你不走?”听到柊明华的话,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把身体扭向门那边,椅子上的少女却纹丝不动。 “没关系,”她对我摆手,“我还要再等一会。” 这只是好奇居多的一问,在听到对方的答复后,我揣着钥匙离开了学生会室。 踩着上课铃声的尾巴,最终我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跟随着老师的指示瞥了一眼学生会室那栋楼,才看到柊明华慢悠悠的从中走出来。 上午还跑的飞快,下午就不算迟到了吗? 当我放学后用钥匙打开门后,凌乱的办公桌上只有中心空出一小片位置,规整的摆着一张纸。这就是她留给我的任务清单?好奇的走上前,我拿起那薄薄的一张读了起来。 【入江今日任务:请把时钟的时间调准】 再三确认背面是一片空白后,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走两步贴着墙,一伸手就把挂在钉子上的时钟轻松取了下来。 照着手机上显示的标准旋转齿轮,我拨动着时间倒转最终回到正确的位置,按下开关,一切都恢复如初。 重新把时钟固定回原位的那一刻,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但办公桌上乱糟糟堆在一起的文件实在过于刺眼,当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整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把所见之处全部按照自己的喜好摆放,锁门前满意的扫视一圈窗明几净的办公室,这才满意的离去。 由于钥匙还在我手中,所以第二天去操场前先来学生会室给柊明华开了门。 “昨天怎么给我留了那一个任务?”走之前我忍不住问她。 “因为我够不到嘛,唯一能移动的椅子又是旋转的,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少女倒是理直气壮,全然不提她把我那份工作也一并做了的事实。 “我一会就回来,所以只做你自己那份就好。”昨天中午的练习成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今天计划模拟三次就结束。 “ok。” 第20章 她不在这里 等我回到学生会室,没过一会就完成了所有工作,在递交文件时透过窗户望见了操场上的变化。 “体育祭”的牌子被立在了搭建好的台子上,老师指挥着几个学生搬动着桌椅,搭起的棚子下也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这其中本该有学生会成员的身影,但全校唯二的学生会成员却呆在清凉的室内与纸笔相伴。 有些惭愧,于是我别开了视线。 再次见到柊明华的身影是透过镜头捕捉到的,在吹奏部的开场音乐和学生表演结束后,代替不曾存在的体育委员的她立于话筒前发言。 耳边是少女罕见的洪亮且正经声音,我移动着摄像机从台下神态各异的脸庞上扫过,最终把她举手宣誓的瞬间定格。 “咔嚓”以这张照片为讯号,体育祭开始了。 广播中响起白井的声音,仅此一天,以班级为单位的积分竞赛将在这熟悉的操场中上演。 虽然有众多学生和家长举着手机和相机,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在乎的人们,但我作为唯一的官方摄影,自然要尽量公平的记录下每一个宝贵的瞬间。 我脖间挂着牌子,一面印着摄影师,另一面是柊明华手写上去的“学生会副会长”。 “入江,坐在这里歇一会,”白井坐在棚子下朝我招手,“停下来喝点水。” 大概是见我往返于赛道的和终点,在广播轮换的间隙,白井把热的满头大汗的我叫到她身边的空座上。 疲惫与口渴找上了于奔波中短暂抽身的我,接过对方递来的已拧开盖的矿泉水,干净利索的仰头把水灌进干枯的身体。 “别喝这么急,”白井不知从哪里翻出湿巾递给我,“用这个擦擦汗。” 湿巾冰冰凉凉的贴在额头,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是最快的解暑办法。 “谢谢。”对着拿起稿子当作扇子给我扇风的少女说道,就这一会时间,我消耗的精力已经充满。 对着白井不必多说其他的话,“谢谢”就足够了。 “不客气。”手中的动作不停,在她人为送来的风中,她笑着回答我。 笑容出现在她脸上的频率有在一点点升高,我举起摄像机,拍下了白井珍贵的笑脸。 就如那夜一样,她的眼中映出了我的身影。 短暂的休息后,我精力充沛的重返工作岗位,守在跳高与跳远的比赛现场。 期间,闲着无聊的竹内进溜达到我身边,自封为摄影助理的他看着我鼓捣着摄像机,但到他实践的时候也只会按快门。 但有个可聊天的对象也总好过孤单一人,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最终熬到了上午最后一场比赛,借物赛跑。 是神河上场的比赛,我站在离不远处的位置,一众男男女女中只有那一抹金色最为耀眼,再次扎起高马尾的少女在发令枪响后,伴着震天的加油声迈出了第一步。 “先把摄像机交给我,”没拍几张,在一旁的竹内进突然开口,“一会你可能就不在这了。” “什么意思?”第一梯队的运动员已经抵达了桌子,镜头对准他们拆开的信封,但无法穿透白纸看到另一面的字迹。 “借物赛跑,‘物’也可以是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会有人来借摄影机或者摄影师? “入江你被借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竹内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凉爽的树荫下。 而我只能继续顶着正午太阳的暴晒,观察着赛场上的变化,同时祈祷着这场比赛赶快结束。 或许是神河的外貌过于出众,操纵着摄影机的手总是不自觉的寻找她的身影。 少女微微喘着气在桌子前停下,随手拿起了最近的信封,展开折叠的a4纸后,镜头里的她震惊的神情转瞬即逝。 抬起头,那双蓝色的双眼穿过镜头直愣愣的对准了我,但没等我确认这是否是一个巧合她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只见神河抓住了在观众席弥生的胳膊,附在对方的耳边说着什么。 纸上写着的是,最好的朋友之类的吗?那么下一步神河她就会把弥生亚纪带到裁判处交差。 我抹着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水,余光瞥见竹内进抱着胳膊悠闲的躲在树荫的庇佑下,心中不禁升起的嫉妒。 “竹内,”我扭头冲他喊,“快来替我——” 摄像头的前方伸出一片阴影,自上而下盖在了我的头顶,陌生的布料隔绝了烈日的炙烤,我错愕的目光避开了帽檐,定格在收回手臂的神河身上。 “大小正好。”不知何时于此处驻足的少女,不知为何拿来帽子戴在我头上的神河如此说道。 “明天别忘还我。”被她牵着手的弥生指了指头顶无奈的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这顶帽子帮了我大忙,但我也是借物赛跑里的“物”吗? 所以正如竹内所言,我也要跟着神河去裁判处? “借物已经完成了,”神河没有解释,而是笑着对我说,“接下来只需要把弥生带过去就可以了。” 完全没听懂,把弥生的帽子戴在我头上就算完成,我越发好奇纸上所写的内容。 但现在仍是比赛时间,失去耐心的弥生拽着神河从我面前离去。 “为我加油,入江。”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她们二人就急匆匆的跑回赛道。 大步跑在前方的弥生侧过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跟在她身后的神河逗的笑出了声。 虽然仍没搞懂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我还是用相机记录下了她那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颜。 体育祭的上午比赛,以神河的第一名宣告结束。 接下来是属于学生和家长的午餐小聚时间,把帽子和摄影机一并塞进包里,我斜挎着摄影包,准备在乱成一锅粥的操场上寻找带着便当的母亲。 “龙一,龙一。”我艰难的在人群中跋涉,正准备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个电话好问清楚位置,左侧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薄外套罩住了上半身,只露出盖住一半大腿的纯白的啦啦队短裙,两团黄色的花球拢到一只手上,空出的那只手正握住了我的背包带。 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在朝着各自目的地奔去的人流中,少女紧紧的抓住了我。 “怎么了?”我转过身来好奇的问她。 “一上午都没机会去找你,”凌里凛向前走了一小步,“现在终于抓到你了。” 凌里凛隶属的啦啦队一直在操场的另一侧驻足,望着稍显失落的少女,我决定下午去她那边拍照,反正摄影师本就是四处奔波的工作。 “下午我去找你,”如此约定换来了青梅竹马的笑容,顺便把她带出了人流,“我现在要去找我妈,你——” “我要去找阿姨打招呼!” “那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带着对方摆脱了人群,我们站在树荫下等着电话那端响起母亲的声音。 “你是副会长吗?”陌生的男人朝我跑来,在我看清挂在他胸前的教师牌时,他的眼睛也在不断打量着我的摄影包。 “没错。”把手机递给凌里凛,我上前一步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他是谁?找我干什么? 听到我的回答,对方明显放松了下来,停在我面前长舒一口气,紧接着表明了来意:“你知道柊明华同学去哪了吗?” 背后的电话已经接通,母亲和凌里凛的声音一问一答的响起。 “不知道。”在开幕式的宣誓之后,我也只在几个领奖台上见到过她站在最高处领奖的样子。 田径项目的第一都被她拿去了,这就是柊小姐的实力吗? “她同班的人不清楚,借物赛跑她也缺席了,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柊小姐。”眉毛皱成一团,在我面前来回踱步的男老师嘴中念念有词。 模模糊糊听到的“校长”、“柊家”、“午饭”之类的词。 凌里凛不知何时挂断了电话,已经知道母亲在什么地方的她走到我身旁,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师,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对方突然拦住了我,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拿出教师口吻命令道,“你去找她。” 端着不容拒绝的姿态,男老师念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找到她后打电话告诉我。” 说完,脚步轻快的潇洒离去。 在他看来能找到学生会长的只有我这个副会长了。 我无奈的记下电话号码,紧接着拨打柊明华的手机,但一连几次都是正在通话中。 “凌里凛,你先走,”我把摄影包放在了附近的桌子上,“我去找柊明华。” “我也去。”凌里凛动作慢我一步,把花球同样摆在桌子上的少女坚定的说道。 “那我去那边。”见她执意如此,准备速战速决的我不再废话,在指向右边后,我们朝着相反的方向着迈开脚步。 身为副会长的我并不清楚柊明华此刻会在何处,小跑着打量四周的我只顾得远离操场,穿梭在一栋栋楼之间,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呼吸声逐渐变重,我这只没头苍蝇在校园里打着转。 “柊明华!”反正周围也没有人,我毫无顾忌的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连比赛都没有参加,是什么束缚住她的手脚?马上就要走到围墙的我,接下来就要一间接一间教室挨个找她吗? “柊——”言出法随般,就在下一个拐角,熟悉的双马尾在校园围墙的大树下背对着我。 这大概是离操场最远的地方了,缺席了比赛的学生会长举着电话正说些什么。 我站在稍远地方,倚着墙等着她打完电话,距离不算远,隐约能听到电话那端是女声。 少女起初是小声说话,闲不住的双脚愉悦的把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直到她z毫无征兆的提高音量,身体也被按下的暂停键,背对着的话语也清楚的传到我耳边。 “我很好,爸爸对我不错,交到了很多的朋友,每天和大家在一起可高兴了,对了,妈妈,我现在是学生会长了哦。” 炫耀的口吻正向电话那端的人讨着夸奖,身为副会长的我只知道她最后一句是真的。 带着不谙世事的独特天真是柊明华平日里的讲话风格,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被我听去了,我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再拉开一段距离。 “嘿嘿,我很厉害妈妈,”退后前看了一眼对方,耳朵紧贴着手机的少女正享受着母亲的认可,“对啊,每天都过的超开心,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龙一!”背后传来凌里凛的喊声,我闻声回头,黑发少女正远远的朝我跑来,“我这边没有找到……” 对方的呼唤回荡在空荡的校园,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女,我下意识看向柊明华,毕竟声音这么大,她也会发现。 然后,在视线定格于学生会长的瞬间,她正好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 通红的眼眶下是纵横的泪痕,泪水肆意在脸庞流淌,但嘴唇微微颤抖间吐出的话语与平常无异样。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妈妈,我朋友来找我一起吃午餐了。”依旧是轻快的语气,如果不是正对着她仍从眼眶源源不断滚落的泪水,我大概以为她在笑着。 “下次再聊。”对面的母亲也无法察觉到自己女儿的泪水,毕竟除了泪水,少女平日里的伪装毫无破绽。 头顶上的树叶已经微微泛黄,阳光透过缝隙把对方的流着泪的样子展现在我面前。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顾不得其他转头朝凌里凛跑去。 “你有找到吗?”凌里凛气喘吁吁的问我。 “没有,”我面不改色的挡住了她向我身后望去的目光,“柊明华不在这里。” 第21章 木偶 下意识的谎言是最为致命的。 凌里凛没有丝毫怀疑,和我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先回去, ”我稍微移开了视线,用谎言来掩饰第一个谎言,“她应该在学生会那边。” “我一个人去找她。” “好,”本以为要多费口舌,但少女爽快的按照我的话原路返回,“那,华就拜托龙一你了。” 伴着尾音结束,她的步伐开始。 这倒是出乎预料,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这才倒退回那个拐角。 90度的转弯后,迎面撞上不知何时守在另一面的柊明华。 本就是红瞳的少女,在被泪水洗礼后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自中心向外蔓延,微红的眼眶就是留下的痕迹之一。 她直勾勾的盯着我,绷紧的嘴唇一如现在的氛围。 这个时候该我开口吗?在干瞪眼比赛中落败的我自上而下望着她:“不哭了?”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我的后背,在我所创造的小小阴影罩住了柊明华。 伴着这句话,她终于有了第二种表情,同时也撬开了她的嘴。 “你怎么在这?”她低着头问我。 “找你的,”末了,我不忘注明原因,“老师拜托的。” “老师?是因为我最后一场比赛缺席吗?” “差不多。”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这些,倚着墙,看着她的头似乎越来越低了,像是那次在学生会哭醒的少女深深的躲进办公桌下那般。 啊,她又想糊弄过去,即使她知道我见到了她的泪水,但依旧避而不谈。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烦躁。 容忍她没有距离感行事风格的我,反过来却依旧被她防备着吗? 大概是我专注于想着这些,接下来少女所言都以沉默应对。 得不到回应的柊明华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此刻安静的仿佛我们不存在于此。 “入江。”她抬起的手抓住了我的袖口,用未曾听过的语气念出我名字的少女仰起头。 “谢谢你支开凛学姐。”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送上迟来的感谢。 “拜托你,”抓住我的那只手逐渐握紧,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被无限放大,“能不能就当没看见。”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看起来快要碎掉了。 绕过少女的请求,她曾待过的那棵树下,鞋底在土地上留下凌乱的划痕,那些代表着那句话呢? 真厉害啊,即使哭的这么凶也能用平常的语气平静对母亲叙述着谎言。 “答应了你就不哭了吗?”旧的泪痕还未隐去,新的泪水在脸蛋上肆虐,这样下去眼睛真的没问题? “嗯。”她点点头,急急忙忙的举起空着的那一只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像是证明给我看。 柊明华好像把停止哭泣当成了我的条件。 但对我而言,那句话只是开场白。 “为什么哭?”对方手法过于粗糙反而导致眼睛更红了,我按住她的手,对上少女露出的那双红瞳。 “不是说就当没看见……”愣住的柊明华喃喃道。 “对啊,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收回手,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所以你为什么哭?” “……” “顺带一提,上次你在学生会哭醒,”我侧了侧身子,任由背后的阳光打在她的面庞,“我也看见了。” “这是第二次了,”我掰着手指算道,“我们每天都要在学生会,说不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每次都要我假装——” “别说了。”一道残影闪过,柔软的手心封住了我后半句话。 她猝不及防的举动成功的让我被迫熄声,转而对少女接下来要吐露的内容充满了好奇。 “和妈妈,”她扭过头,避开了我探究的视线,“我刚刚在和妈妈打电话。” “太久没有见面了,我很想她。” 说着说着对方放下了手,转而又去擦拭情不自禁的泪珠。 我站直了身子,她又重新被笼罩于阴影中。 “她在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信号,唯一能联系上我的电话也在另一座山。” “只有今天,她知道今天是体育祭,所以在上学时间打给我。” “但除此以外的时间为什么不打给我?”她失神般重复着,“我每天都想听到妈妈的声音。” “我忘了问她这件事……” 听起来是不想打扰女儿在校学习生活的母亲,所以只会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打来。 望着少女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前天的已读未回,问题比想法先一步出现:“放学后的电话也接不到吗?” “那次我给你发消息在十一点,但马上就已读了。” 听到这话,肉眼可见柊明华愣了一瞬。 大概三个呼吸后,对方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和那次回答我为什么被选做副会长一样,她用相同的表情和语气念出台词。 但这次紧跟着的不是玩笑般的转折 ,少女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她转过头,眼中盛满了迷茫,就像是避开主人回答采访的提线木偶。 “放学后的事情我不清楚。” “手机不知道放在了谁那里。” “那天的十一点我在哪间教室,这些我记不清了。” 不必拼凑猜测对方的话,仅凭字面意思也能简单的震撼到我。 “十一点?教室?”我十一点睡觉是因为打游戏,对方十一点还在教室。 这就是柊家的教育吗? “对,”她平淡的解释道,“我差的太多了,前半年只堪堪及格。” “所以在放学后要继续补课。” “及格?是学习成绩吗?”不知何时从对方那句话开始,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见识过她处理文件时所展现的惊人效率,那份专注力不可能败给高一课程。 “不,高中课程已经完成了,”这位高一年级的学生会长轻飘飘的回答,“是其它的课程。” 顿了顿,继续补充说:“是我必须要掌握的。” “那么已读是谁看了之后留下的?” 这么长时间,柊明华的母亲真的没有在女儿放学后打过一个电话吗? 因为我的疑问陷入沉思的柊明华,白发在不知何时暴露在阳光中。 强光中的白丝近乎透明,如同细线般勒紧她的身体,陷于血肉中。 那么谁是少女的木偶师? 第22章 凌里咲 “不知道,我会留意这件事的,”犹豫再三后的柊明华声音越来越小,“但我该去找谁?” 听起来她也是一头雾水,即使被我指出疑点也不知道调查方向。 “对你这么严格?”我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就是有钱人奉行的教育方式? “严格?”咀嚼着我疑问的少女品出了她的理解,“是指放学后才是真正的学习时间吗?” “不,是连你的手机也要没收这种奇怪的教育方式。”只是拿去手机也没什么,但翻看消息这已经算是侵犯个人隐私了。 “没什么感觉,”柊明华举起手中冰冷的方块手机,“这不就是个电话,可以装进口袋的那种。” 望着对方认真的神情,敬佩感油然而生,和打游戏到十一点的自己相比,柊明华完全避开了互联网的诱惑。 想到这里,我意识到我们正行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而我所从她口中所听到并不了解的种种,或许正是少女身处的那个世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下正是我们人生短暂的交集,我停下,向她的世界张望,满足好奇心后,发出一声惊叹。 最终还是要回归自己的路上来。 不过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转到这所学校?凭柊家和校方的关系,即使不来上学也会顺利毕业,何必要浪费时间来此? 只是为了学生会长这个职位? “你为什么转来我们学校?”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不知道,是父亲安排的。”面对我的问题,柊明华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为什么选我做副会长不知道、谁拿着她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转学也不知道、与人的社交距离不知道、喊我“学长”也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我瞬间失去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草草结束了对话后,我俩沉默着返回操场。 “去洗脸。”指着不远处一排水龙头,我盯着她发胀的眼眶建议道。如果现在这样带回去交差,大概会有人以为是我让对方哭的。 “哗哗哗……”柊明华倒是听劝,把手机递给我后就拧开水龙头,捧起水向脸上扑去。 “怎么样?”顶着一脸水珠的少女抬头问我,仰起下巴淅淅沥沥的滴着水。 “再洗。”虽然消肿了,但不多。 “哗哗哗——”水声戛然而止,柊明华一手拧紧水龙头,另一只手轻轻碰着眼眶。 “这次总行了。” “嗯,”我等着她摔开双手的水珠,满意的归还手机,“可以回去了” 路上顺便给那位男老师打去电话,耳朵贴在手机屏幕上,费力的听清到他口齿不清的说:“我知道了,柊小姐安全就行。” “他是在吃饭?”等我挂断电话后,在身旁偷听了全程的少女问。 “当然,”我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我也饿了。” 真心的,现在就想大口吃饭。 “你要去哪边?”等柊明华从我身边离开,我就能撒开腿跑起来了。 操场就在不远,我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母亲附近的那棵树,凌里凛在临走前告诉了我具体位置:“惠阿姨就在最高的那棵树下等着你。” “最高的那棵树下,”柊明华指向了我所锁定的目标,“貌似那位家庭教师有亲戚也在本校,所以顺便把我的那份也拿过来了。” “入江,你呢?”反问我的少女面色如常,她正在一步步恢复到平日里的模样。 “和你一样,”脚步不停,我们相伴碾过操场中央,“我妈也在那棵树下等着我。” “那这个中午我们可以悠闲的吃午餐了。”柊明华笑着说,脸上哭过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雀跃的走在我身边,尽情沐浴着阳光。 比起只有我见证的苦涩泪水,还是更乐于见到她无忧无虑的这副模样,看着她的笑容,我把刚才的回忆暂埋心底,追随着当事人的脚步抵达了那一棵树下。 树比想象中更茁壮更茂密,绿荫下铺满了五颜六色的野餐布,坐在上面的人们谈笑风生,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传到我们的耳边。 “龙一!这边。”猛地站起来的凌里凛冲我招手,呼喊着我的名字的黑发少女格外显眼。 多亏了她,我顺利的看到了到了坐在她身旁的母亲。 “原来你和凛学姐一起吃吗?”窃笑着的柊明华不着痕迹的与我拉开一步距离,毕竟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凌里凛吸引到我身上来。 密集的视线如同聚光灯般锁定了我,故作镇定的我打算就这样走过去。 余光中,白发少女又离我远了一些。 “啊,是柊小姐!”年轻的女声是从凌里凛那个方向发出,并定住了正弃我而去的柊明华。 “哈?”被喊住后的少女,不可置信转过头,所看到的正是同样黑发的陌生年轻女子。 站在凌里凛身旁的女人一手挥舞着手中的墨镜,另一只张开手置于嘴边,死死的盯着已经僵住的柊明华:“柊明华,我给你带午餐了,快来这边!” 她比凌里凛喊的还要大声,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转到了柊明华的身上。 身着短袖白衬衫的女人摆动着手臂,我瞥见少女的脸色由白变红,在围观群众的注目礼中率先迈开了第一步。 “入江,快走。”低着头的学生会长在经过我时咬牙切齿道。 这时候倒想起我了?不想与她平分途中的殊荣,我故意走的慢慢悠悠,好避开路人好奇的打量。 最后几米加快脚步,终是和柊明华同步抵达目的地。 “龙一,你来的太慢了。”母亲仰头埋怨着我,拍了拍她身旁的空位置示意我坐下。 而柊明华那边还在自我介绍。 “你好,柊小姐,”站在凌里凛身旁的女人热情的伸出了手,“我是你今天新上任的舞蹈老师,凌里咲。” 凌里?她姓凌里? “你姐姐?”我悄悄的侧过头,低声询问坐在我另一侧的凌里凛。 “不,”凌里凛愣了一下,随即看着我绽开了笑,“是姑姑哦。” 第23章 秋天 姑姑?这么年轻? 但没等从震惊中缓过神,凌里凛突然拽着我的胳膊站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我虽疑惑但还是起身,紧接着跟随凌里凛插进了柊明华那边接近尾声的对话中。 “咲,你看,是龙一哦。”少女献宝般把我推到凌里咲的面前,作为交换,柊明华被她拉到了身边的位置。 咲?不喊姑姑吗?顶着对方含笑但饱含审视意味的视线,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对方。 “初次见面,入江龙一,”凌里咲轻巧的念出了我的全名,“终于见到真人了。”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但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像是踩进了名为凌里咲的捕兽夹,对方收紧了手猛地向自己那边用力一扯,毫无防备的我踉跄着向前扑去,而当女人终于松开手转而扶住了我的胳膊,支撑着我恢复平衡时,不经意间低头停在了我耳边:“那孩子总是笑着说你的事情,谢谢你陪在凛的身边。” 她的声音如同一声叹息,轻轻的落在我心底。 经历只有我们二人知晓的隐晦道谢后,再次立正已回归了正常自我介绍的流程,抬头面向凌里咲依旧挂着那副热情的笑脸。 “很高兴见到您。”毕竟是长辈,拿出敬语总不会失礼。 “不必用敬语,我比你们大不了十岁,”推开了那些繁琐社交辞令的凌里咲摆手道,“入江你就和凛一样,叫我咲就可以。” “咲?”短暂的停顿后,我试探性的开口。 “欸?真的喊出来了,好听话,高中生真可爱啊。”话音刚落,女人的手就落在了我头上,比起抚摸更像是胡乱的糟蹋我的发型。 原来不应该喊吗?我望着和我差不多高的凌里咲,她的另一只手扼住了我的胳膊。 “惠姐,”按着我在她身旁坐下,还没坐稳就听到她面向母亲那边,“入江他真讨人喜欢。” “真的吗?”此话一出深得母亲的好感,顺着我这个话题,她笑容满面的与凌里咲攀谈起来。 而夹在她们二人之间的凌里凛、柊明华还有我,听着那些在空中互相抛来掷去的话反应各异。 紧挨着母亲的凌里凛作为大人对话的忠实听众,在遇到对我的夸赞之词时微微的点着头。 柊明华就像是一只鸵鸟,双手抱膝把头埋了进去,身体时不时微微颤抖,露出的那只耳朵在白发间逐渐染上了粉红色,离她最近的我清晰的捕捉到了少女极力压抑的笑声。 眼看着越说越兴奋的母亲要搬出我幼时的黑历史,并且为了防止柊小姐笑到背过气去,我以学生会有事须提前集合为由,叫停了对话。 “提前集合?”柊明华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小声问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不这样说,”深谙母亲聊天习惯的我把餐盒递给对方,“午休结束都不一定能吃上饭。” 打开塑料盖,等待了已久的饭菜香气四溢,饥饿的呼唤自喉咙深处发出,我无法维持镇定,举起筷子就向食物探去。 比起我的风卷残云般把最后一粒米拨进嘴里,女生那边就是一幅悠闲的场景。 我揉了揉肚子,估算着胃中还留有空余,于是俯下身子拉来另一个未被打开的篮子。 掀开盖于上方的布料,眼花缭乱的甜点零食暴露在我眼前。 肉呢?我皱着眉伸出手,好一顿翻找后却从底部捧出了母亲引以为傲的草莓挞。 凌里凛不愧为甜品脑袋,她循着味道从我手中要走了第一块,然后是她跃跃欲试的姑姑凌里咲,和从我拿出来就不曾移开视线的柊明华。 “我妈做的,”托着纸杯递给她,末了不忘补充一句“非常好吃。” 裹着奶油点缀着草莓的金黄酥脆挞皮被放置于少女伸出的手心,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草莓挞的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谢谢学长。” 我这算是沾了草莓挞的光才听到这一句敬称吗? 等柊明华吃完后,我没有忘记饭前对众人说起学生会需提前集合的种种,于是顺势领着这位学生会长先走一步。 “带点东西吃,下午要是饿了就和我说一声。”母亲在临走往向我的背包和口袋中塞满了零食和甜点,柊明华的手上也没落下。 最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我们告别了母亲,来到了操场的另一边。 确定拉开了足够长的距离后,我们停在了一棵树下准备把少女手中拿不了的那些也塞进我的背包。 “你妈妈对你真好。”柊明华在我身边蹲下,双手帮我撑着背包。 “吃这方面好过头了,”我用力的向下按着零食袋子,颇有些咬牙切齿,“我上个学期的午餐便当是现在的两倍。” “你吃这么多?” “怎么想都吃不下,母命难违啊。”母亲给出的理由是我正在发育中,但谁会发育到高二年级? “现在不是又变成正常量了吗?阿姨怎么改变了主意?”少女在收回手,看着我拉上鼓囊囊的背包拉链。 “因为白井。”我在神社那时曾和白井把这件事当作趣事讲了出来,没想到对方记下并在给我送别的聚会厨房中和母亲短暂独处,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回家后笑盈盈的母亲就只给我做正常分量的午餐了。 “白井是谁?”她好奇的仰头问我,我拎着书包背带站起身,一只胳膊穿过去,后背顶着圆滚滚的背包却是怎么也够不到另一条背带。 “是我。”伴随着背后第三道声音响起,那条摇晃的背带也被送到我的手心。 那抹熟悉的蓝色从余光的一角流至眼前,抬头的间隙便已挡在我面前,背对着我的白井深月弯下腰一手扶住膝盖,另一只手向愣住的柊明华伸去:“我是高三年级的白井深月,很高兴见到你,柊学妹。” 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自上投下的细碎阳光打在二人身上。 不知何时站在我一侧的金发却比光更耀眼:“喂,龙一君。” 循声望去的视线里是神河夏花微笑着的面容,正如只会在我们独处时才会称呼我“龙一君”那般,她自然的向我这边移动一步,抬手向我的脸上袭来。 不知是秋风还是她纤细却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脸庞轻触,下一瞬却直接向头顶继续前进。 “头发上有树叶哦。”少女向我展示那片自我发间摘下的翠绿却部分泛黄的叶子。 那片树叶就是秋天。 第24章 她会一直微笑? “谢了。” 少女手心的树叶随风摇摇晃晃的落于土地,而柊明华正握住了白井的手站起身,出神的打量着对方。 午休还未结束,我们四人立足之处离喧闹的人群尚有一段距离。 “神河,”我侧过头问少女,“你和白井怎么来……?” 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这是废话,显然她们只是看到了我然后来打个招呼。 “因为龙一君在。”略过了我的明知故问,她无比认真的回答与我心中所想重合,蓝色眸子满载着我看不懂的炙热情绪。 “我和白井学姐看到你了。”顺着神河所指向的草地,我微微眯起眼睛,依稀能从坐在野餐布上的身影中认出许久未见的白发老人。 “郁美女士?”她为了白井从千鲸镇赶来了? “没错,我妈妈有事提前离开,然后我就被郁美女士拉过去了。”含笑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丝无奈。 听着她的描述,凭借着对老人的了解,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神河是如何被郁美女士发现并说服对方过去的。 “入江要不要去坐一会,”就在我与神河说话的功夫,白井带着乖巧的柊明华建议道,“柊学妹说你们有时间。” 哈?柊明华,你忘了学生会有事这个设定了吗? 我紧盯着跟在白井身旁摆出听话懂事模样的娇弱小白花,低着头的角度和拘谨忐忑的表情堪称最佳后辈的典范。如果不是见识过和她独处时肆意妄为的一面,那么我也会被现在的柊明华骗过去。 “郁美女士好久没见入江,刚才还提到了你。”把我的短暂沉默当作犹豫的白井给出了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我去和郁美女士打招呼。” “柊明华,你怎么说我们有时间?”前进途中故意放慢速度,后退直至少女身侧,为了不被走在前方的二人听到,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白井学姐说她有做和果子,”像是被凌里凛传染似的,对甜品的渴望占据了少女大脑,“和入江妈妈的草莓挞味道不相上下哦。”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对方坚定的否认,“白井学姐的声音很好听,既漂亮又有气质,重点是对我也很温柔。” “和她相处很舒服,然后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应下了。” 这倒是说对了,我认同了她的解释,被那样的白井请求,即使是我也很难拒绝。 “她是哪家的大小姐吗?我没听说白井这个姓氏。” “不是大小姐,白井是千鲸神社的巫女。”望着缓步于我前方行走的蓝色背影,恍惚间又回到了神社,脚下踩着的也变成了长长的石阶,耳边似有波涛的声音。 比起夏夜祭典的鲸群,那晚自海水中仰头望向我的白井永生难忘。 离郁美女士越来越近,与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脑海。 白井和神河先我们一步上前与背对着我们的郁美女士说话,大概在说“入江来了”云云。 “那位是千鲸神社的神主,也是白井的亲人,你可以称呼她为郁美女士。”我在为第一次见老人的柊明华做功课,防止初次见面时的手足无措。 “郁美女士……”对方喃喃的念了一遍,朝我投来感激的一瞥。 这番提前预演为她增添了自信,紧接着的自我介绍环节双方表现堪称完美。 简短的寒暄过后,我和柊明华分别坐在郁美女士两侧,卸下沉重的背包后的我恨不得就地躺下。 接过白井递来的精致和果子,捏起小巧的一个扔进嘴中,不同于母亲的草莓挞的细腻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但论味道是和草莓挞不相上下的美味。 “入江,”坐在我另一侧的神河拽了拽我的衣角,“包里装的什么?” “刚才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背的很吃力。”她的话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神河学姐,那里面全是入江妈妈给的零食,”作为知情人的柊明华替我回答,“刚才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些全部塞进去。” “还有摄像机,”我补充道,“这包本来是为了背摄像机的。” 然后现在被母爱撑满了。 “摄像机?”郁美女士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是阿龙你准备用工资买的摄像机吗?” “是的。”从背后扯过包,没有什么比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更能点燃我的情绪了,我搬出此刻稍显碍事的零食,兴奋的捞出最深处的摄像机。 “就是它。”小心的捧到老人手中,顺便得意的把郁美女士的夸奖收入耳中。 女生们好奇的凑上去,围在郁美女士的身旁一张张翻看着我今天上午拍下的照片。 “柊学妹在主席台上的宣誓时真帅气啊。”白井肯定了学生会长的英姿,受到对方激动与羞涩的一瞥。 “白井学姐下午也在广播处吗?休息时我可以去找你吗?”神河辨别出白井照片背景中的话筒,略显忐忑的对白井抛出了关系更进一步的橄榄枝。 “好啊,我也想和夏花多聊会。”蓝发少女没有犹豫,笑着接住了对方的邀请。 过去的瞬间被定格于不断向后切换的照片中,顺着我所记录的时间脉络,大家带着我从另一个角度重温了上午的体育祭。 从某位第一名身后路人扭曲的表情,再到边边角角奇怪造型的水杯,女生们的关注点总落在无法预料的位置。 一场接着一场的比赛翻过去,最后一张照片是参加借物赛跑的神河,站在领奖台上的她对着镜头笑的格外灿烂。 “欸,神河学姐参加了借物赛跑吗?抽到的是什么?”缺席比赛的柊明华好奇的打探道,我竖起耳朵把精力聚焦到神河的嘴边,毕竟我同样好奇中途她向我送帽子的行为。 但那个答案显然有意避开我,神河轻轻的把柊明华扯向她那边,近乎无声的私语间甚至都没看清她是否张开了嘴唇。 只知道抬起头的柊明华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从中完全从中解读不出她听到了什么。 “学长学长,”不知何时扼住我一条胳膊的“乖巧”学妹提出了一个私人请求,“这么难得的机会,不来拍照吗。” 说着,如同证明自己般,柊明华兴奋的移动到白井和神河二人之间,被夹在中心的她对着镜头比出了剪刀手。 “耶!” 照片所定格的那一刻,白发少女所流露出的幸福与满足与在墙下流泪的她的悲伤,同等强烈。 所以能抵消吗?如果那份笑容再多停留一秒,她会…… 第25章 神奇的存在 我手中的摄像机成为了少女们所中意的玩具,对三人合影非常满意的柊明华准备再拍他个一百张。 直至午休结束的铃声响彻操场,在燥热的气氛卷土重来之际,我们这才收起了玩心。 “我来拍最后一张。”郁美女士从镜头前转至镜头后,从我手中“强硬”的夺过摄像机。 在有模有样的指导三位少女摆好姿势后,老人伸出一只手猛地用力推向立在一旁的我:“阿龙,你也去。” 毫无防备的后背带动着身体踉跄着向前扑去,眼看就要压上同样震惊的柊明华。 幸好在她的两边有白井和神河,她们迅速的挡在了少女的面前扶住了我。 “没事。”“龙一君!”她们惊呼着伸出了手。 但两位反应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左臂被白井半搂着,比起她仰起的脸蛋上满载着关切的灰色眼睛,我更在意她柔软的长发由于惯性一并扑落在我的手臂上,蓝色的秀发真的像水一样顺滑,沿着裸漏在外的皮肤蜿蜒至手心,由于距离太近,白井的呼吸声触手可及。 右侧的神河不如说是像扶老人过马路那般对待我,她向上托举着我的右手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垫在我的胳膊肘下,抬起头望向我时已经把私下称呼我的“龙一君”摆在了明面上。 少女也察觉到了这小小的失误,此刻正红着脸惊慌失措的偷偷打探着其他人的反应,好在没人注意到称呼的变化,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为守住这份特别的秘密而放下心来。 “抱歉了阿龙,”白井她们的阵势吓了老人一跳,“刚才没控制好力气,你没事?” 有事,再被多扶一秒,我就要怀疑自己在她们眼中的形象是娇弱无力了。 “没事。”我挺直腰杆,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谢过左右两位的帮助,我慢慢的从她们过度保护中挣脱而出。 得找个机会为自己的形象正名,站在柊明华旁边拍照时我下定了决心。 收拾背包时,见我塞零食的样子太过吃力,少女们商量着找个袋子把这些放在广播处。 “白井学姐帮你看着,下午我也会去那边,”神河撑开塑料袋,对我交代零食的去处,“如果饿了就来广播处。” “无聊也可以来。”白井蹲下补充道,帮我把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袋袋的装进去。 “帮大忙了,”我背上只装着摄像机的背包,感受着失而复得的轻松,“但我最多吃几口,剩下的你们随便吃。” “还有柊明华,那里面不还有你的份吗?”我想起临走时母亲也塞给她一堆,“要不给你找个袋子提走?” “我吃不下了。”苦着一张脸的少女回绝了我的建议,她好像在这里吃下了数量颇为可观的和果子。 那怎么办?真要原封不动的把零食提回去? “柊学妹下午有时间吗?你要不要也来广播处找我?”白井笑着邀请对方。 “对啊,我们三个坐一起边吃边聊,”神河走到柊明华面前,“我也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学妹的事情。” 被邀请人看起来已经宕机了,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白井和神河,而憧憬的学姐向自己伸出手,岂有避开的理由。 “我一定会去的!”从喜悦的冲击中回神的少女承诺道,但那语气听起来更像是立下誓言。 最终,定好下午去处的我们告别了郁美女士,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入江你是怎么认识学姐她们的?”与她所仰慕的学姐分开后,对着我的少女恢复了平常神气的样子。 “我和神河同班,和白井是同事。”表面的关系的确如此,但我们之间的纠缠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凛学姐呢?” “是青梅竹马。”准确来说是最近才重逢的青梅竹马。 “那这就更奇怪了,”柊明华掰着手指,“为什么她们会和你关系这么好?” “入江你的成绩既不是年级第一,也不是惊为天人的超级大帅哥,聊天也不会特意去哄对方开心,也没有突出的特长,而且也不温柔。” 我目瞪口呆的听着对方的话,区区柊明华,竟然开始评价起我来了。 “成绩第一会浪费时间来做副会长?我要是大帅哥不走演艺路线,会和你走一块?连‘学长’都不肯喊的学妹,我会刻意去哄她?” 逐条反击真爽啊,我眼看着少女的脚步越走越慢。 “要是有特长,更没可能和你认识了,温柔,温柔……” 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就察觉到少女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去,她正试图恶狠狠瞪我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明明是她先起的头,怎么被我说哭了。 大概是发现我的反驳无可挑剔,我在心中短暂的为自己的漂亮反击喝彩,然后才去阻挡她将要涌出的泪水。 “要是泪流下来就是第三次在我面前哭了,”我从背包里拿出母亲装进去的纸巾,一整包都大方的递给她。 “都给你,别哭了。”她听话的抽出一张往脸上抹去。 “说我不温柔倒是说对了。”就和评价女生“可爱”一样,我总认为是无话可说才会用“温柔”来形容男生。 在我的字典里,温柔的含义等同于无用。 “不,入——学长给我送纸还是挺温柔的。”少女放下沾着泪水的一团纸,突然改口的称呼不知是对我强硬反驳的让步还是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愧疚。 我温柔?我不知怎么的从她手中抽走拿包纸巾:“我还是希望你认为我不温柔。” “啊?”这下轮到对方傻眼了,柊明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再瞥了瞥我紧绷着的脸,大概是以为我还没原谅她,嘴角向下一撇,新一轮的泪水卷土重来。 “非得要让我说对不起嘛。”柊明华上前一步攥住了我的衣角,幸好我们站的位置离人流还有段距离,不然学生会长这副样子又要被围观了。 “不是,我也想抽一张纸而已。”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总比坦白自己围着“温柔”而产生的别扭想法好得多。 但对方显然没听进去,自顾自的交待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很羡慕大家围在你身边,不仅是学姐她们,还有你的妈妈。”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你了,所以才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会喜欢、信赖着你。” “现在,”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 “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少女露出湿漉漉的红瞳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虽不知道是什么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柊小姐服软,但我还是接受了学妹的道歉。 “嗯。”我点点头。 “那学长也不会离开我对吗?”对方迅速把第二个问题捧给我。 “对啊,我不是学生会副会长吗?”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毕竟答应了柊明华,要担任副会长直到学生会选举,所以在这段时间不会离开学生会。 “呼……”少女松开了我的衣角转而轻轻拍了拍胸膛,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她继续和我并排向前走。 “幸好入江不是年级第一,也不是超级大帅哥,不会聊天也不没有一技之长。” 又开始了?我警觉的看向扬起嘴角的柊明华。 “不然的话,入江就无法成为我的副会长,也没有时间陪在我身边了。” 捉摸不透的少女由悲转喜,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柊明华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第26章 赛前准备 “我记得最后的社团接力,你是最后一棒。” “是,怎么?你要去给我加油?” “加油可不够,”说着,少女伸出一只手向上搭在我的肩膀上,“先别动。” 我停下来,饶有兴趣的望着对方故作严肃的神情。 “我是四百米女子组的冠军,现在把这份功力传给你,”不知从哪学来这套的柊明华念念有词,“助你站上领奖台。” 然后是叽里咕噜的人工音效伴奏,等她收回手,我才得以从憋笑到缺氧的境遇中解脱。 “好了!”少女扬起头,得意的对我开口,“你就做好领奖的准备。” 没等我说什么,柊大师抢先一步冲我摆了摆手:“感谢的话就免了,那些都是虚名。” 柊明华演上瘾了,谈吐也飘飘然的加上了奇怪的腔调。 “如果真能拿到名次,到时候再谢我也不迟。”留下这句话,柊大师转身欲走。 “不是一定能登上领奖台吗?怎么用上了‘如果’?”我笑着对正昂首挺胸离去的少女喊道。 “哈?”神气的背影踉跄了一下,随即被我抓住马脚的女高中生气急败坏的转身,“口误啦,是口误,就当我没说。” “好好好,我也不记得了。”我摊开手,配合着对方。 “喂,入江,”柊明华把运动鞋踩出了高跟鞋的声音,噔噔噔的走到我面前,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要吃了我似的。 磨蹭了半天才别扭的从嘴中挤出来:“加油。” “谢谢。”我站直了身子,声音也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虽不知道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子,不过我最终还是收到了柊小姐的那句“加油”。 下午的体育祭,正如我上午所计划的来到了操场的另一端,也就是啦啦队所徘徊的那一侧。 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蹲在地上拉开背包时,头上突然覆上一片阴影。 “龙一!”抬起头正撞上凌里凛的笑脸,“你来了。” “嗯。” 少女弯腰帮我从包里掏出三脚架,在三两下摆好器材后,我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塑料袋递给凌里凛。 “白井做的和果子,很好吃。”在午休结束那会,我见餐盒里还剩下几个,就找来袋子给少女背了过来。 零食虽然装不下,但是几个和果子还能放得下的。 虽说包装惨不忍睹,但有着甜品脑袋的凌里凛一定会喜欢这些小小的点心的。 “哇!”少女的打开袋子,小心翼翼的捏起一个绿豆馅的草饼,“好可爱。” “谢谢龙一。”她低着头仔细打量了好一会才举到嘴边咬了一口。 “好甜,好吃!”咀嚼间,凌里凛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她三两下把手中剩下的半个吞下,用行动来证明她的夸赞真情实意。 “你碰到白井学姐了?”调整摄像机时,凌里凛好奇的问我。 “对,和柊明华走之后碰到了她和神河,就去那边坐了一会,”我在那段时间拍下的照片展示给少女看,“郁美女士也在,你看。” “郁美女士没有变呢,”凌里凛指着活力就要冲破照片的老人感叹道,“有时候真觉着她身体里面住着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人。” 我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她不久前拍我后背那一下,如今还在隐隐作痛。 翻到柊明华摆出各种各样的奇怪造型的照片时,看着唯一不变的只有她笑脸的照片时,凌里凛像是被照片里的人的笑容感染似的笑出声来。 “华,好奇怪哈哈哈。”她抹着眼角沁出的泪水,指着其中一张摆出“金鸡独立”时失败的柊明华,当时她玩心大起尝试着单脚站立却重心不稳的向一旁跌去,而我则眼疾手快的按下了快门,记录下她胡乱在空中挥舞的手臂与惊慌失措的脸。 事后要不是白井和神河拦着,她恨不得要扑到我身上勒令把那难得的瞬间删除掉。 “大家看起来都好开心,啊,这张有龙一。”她的脸蛋随着视线的固定向我手中的摄像机凑近了一些,紧盯着我们最后那张四人合照。 纤细的胳膊触到了我的手臂,散落的黑发在阳光下似乎染上了些许金棕色,洁白的啦啦队服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凌里凛的另一只手攥住了那两团花球,在光与风中宛如燃烧的金色火焰。 “要不要给你拍一张。”我听出了对方某一个降下的音调后隐藏的落寞,迅速调回了摄影模式,后退一步,把镜头对准了凌里凛。 “看这边,凌里凛。”但隔着摄像机的少女愣了一瞬,然后举起花球挡住了摄像头。 “不要。”她走过来按住了我的手。 “照片是用来回忆的,”凌里凛抓着我的手从摄像机上离开,“但现在我就在你眼前。” 啦啦队集合的哨音在少女身后吹响,她把花球背于身后,小步的后退对我笑着说:“所以,龙一要多看看我哦。” 说完,她灵巧的转身,伴着荡开的裙摆和在悦动于空中的黑发,少女手中紧握的花球被风吹得簌簌做响,那声音越跑越远,直到宣告体育祭开始的管弦乐奏响在耳边,我的视线才从凌里凛的身影移回摄像机。 啦啦队的工作比想象中更多,我和凌里凛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但这两个小时她一直都没时间下场。 “入江,我来帮忙了。”围着操场跑来跑去的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朝我走来的竹内进仿佛被身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圣光。 “你下午不是还要跑接力吗?”他从我手中夺走摄像机,顺便把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一并摘下,“这里交给我,你去坐着歇会。” 看着往脖子上套工作牌的好友,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只要按快门就够了。”竹内进摆弄着手中的机器问我。 “对。”以往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皱眉反驳那人,但如果是出自好兄弟竹内进之口,那么这就是彰显对方幽默的玩笑。 我谢过他的雪中送炭,走之前把头上属于弥生的帽子一并托付给他:“戴头上防晒正好。” “竹内?你来了?”凌里凛小跑着停在我们面前,刘海被汗水一缕缕粘在额头上。 “对,入江下午有比赛,我来接替他工作。”竹内进举起手中的摄像机示意道。 “凌里你不是啦啦队的吗?” “啦啦队那边已经结束了,下午是交替换班,我也想着来替龙一,所以找了几个人换班,”她伸手抹去汗水,声音有些沙哑,“现在已经提前把任务提前完成了。” 所以才一直不间断的跳到现在吗? 我和竹内进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彼此持有相同的想法。 “摄像可不是只会按快门就能胜任的工作,”竹内斩断了凌里凛想要帮忙的念头,“我上午跟着入江学了七七八八,现在只有我能接替他。” 听起来,竹内进学到的只有“摄像不是按快门就能胜任的工作”这句话。 “我同意,”推着少女的后背转向休息区,我接着竹内的话开口,“凌里凛你现在比我更需要休息,你不也是读者协会的一员吗?一会我们就要集合了,怎么能把你落下?” “但……”她扭过头,还想要辩解什么。 “快去,凌里,”竹内笑着,后半句话却是看着我说的,“要是有你陪着入江,他一会就满血复活了。” “跑个第一!”好友说着,把镜头对准了我和凌里凛,按下了快门。 第27章 向前,跑 竹内巧妙的把凌里凛的任务从照顾摄像机替换成了照顾我,即使更需要被照顾的是连续蹦跳两个小时的凌里凛。 “来这坐。”我领着少女四处张望,最后挑中了一处凉爽的树荫。 翠绿的杂草有大片被碾过的痕迹,大概是有人曾在此铺上午餐布休息。 越走近树干越凉爽,等到我背倚着粗糙的树皮,双手自然的垂至身侧时,燥热与疲惫都在情不自禁的闭眼间缓慢消散。 “好凉快。”封闭了视觉的后果是放大了听觉,悉悉索索的坐在我身旁的少女声音比以往都要清晰。 “龙一好好休息一下,”簌簌作响的花球被她扔在稍远的另一侧,凌里凛调整了位置,接下来的话在更近的距离响起,“到时间我会喊你的。” 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但困意按住了眼皮,最终我还是沉沉的睡去。 意识不知沉寂了多长时间,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把我逐步拉回现实。 “入江,该起来了。” “让他再睡十分钟千穗,龙一今天下午都没怎么休息。” “离集合还有段时间,等一会也不碍事。” “好,那我们坐下等会。” “小点声,别把入江吵醒了。” “明明加藤你的声音最大。” 听到这里,从听觉开始我的身体逐渐醒来。 大脑收到的第二个讯号便是头枕着的柔软的触感,这是树皮? 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凌里凛低头望着我的笑脸:“龙一,你醒了?”少女的发梢从我的脸上扫过,我意识到头下枕着的正是青梅竹马的腿。 睡之前不是靠在树干上吗?怎么醒过来变成膝枕了? 我瞬间清醒,考虑到直着起身会碰到凌里凛的头,于是打算顺着她跪坐的腿翻滚到草地上,然后迅速坐起来。 说干就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到我双手撑地坐起来时,转头望向凌里凛时才发觉她身边读者协会的其他人,显然他们目睹了整个过程,目瞪口呆的表情出奇的相似。 “做噩梦了?” “入江,你……” “好灵活。” 处于震惊中的三人依次发言,恰好拼凑成一句完整的感叹。 “吓到你了吗,龙一?”凌里凛只是一愣,随即整理着裙子的褶皱,大概是腿麻了,少女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我看你睡得不安稳,所以就让你躺下了。” 躺在你的腿上?我遏制住自己捂脸的冲动,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耳朵发烫。 但除我以外的人都摆着一副平常的模样,所以只有我自己反应过度了吗? “谢谢。”疲惫在睡梦中被驱逐,倦意也在醒来的这段小插曲间消失,休息之后的身体充满了能量。 “参加社团400米接力赛的运动员请前往预备区集合。”集结的广播声以操场为中心向四周荡开,立于树下的我们自然也收到了讯号。 社团比赛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校参与,不是为了班级荣誉,更无法代表学年出战,从背后推着四面八方的高中生奔跑向前的仅是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事物。 如火的热情激起了沸腾的人声,体育祭的最高潮与终幕于此刻交叠,血液伴着吹奏部的鼓声在跃跃欲试的身体中激荡奔流。 “走!”第一棒的加藤海斗甩着胳膊喊出了第一声。 “等等我。”第二棒高梨早穗蹲下用力系紧鞋带,起身跺了跺脚追向前方。 “呼——”第三棒霜月莓一边深呼吸一边吞掉在手上写着的“人”字,僵硬的迈着步子紧跟在两人身后。 “龙一。”握住凌里凛递来的接力棒,那正是读者协会用书籍卷成的的圆柱体。 手心攥着文字从地上站起,起身时眼前闪现的全是大家争论用哪本本旧书当作练习用的接力棒的场景。 “为什么笑?” “因为我们已经取得了《胜利》。” 如果撕开粗糙的胶带,铺平还原手中的练习接力棒,破旧的封皮上只写着“胜利”。 “为我加油。”我捡起地上的金色花球递给凌里凛,终于能看到身为啦啦队的少女为我挥舞旋转,然后跃起。 “加油!”第四棒入江龙一在呐喊声中出发,背后是高高挥起的金色光芒。 接力赛由抽签决定分组,最后统计时间排出名次。 读者协会是最后一组。 坐在预备区的我们四人没有说话,或紧张或兴奋的情绪被他们的主人背上了鲜红的跑道,没去数发令枪尖锐的破开了几次空气,回过神来时入目皆是空板凳。 “第三道,读者协会。”宛如宣判般的命令落下,起身时带起座椅摩擦地面的吱呀声。 接棒,起跑练的炉火纯青,但唯独忘记定下赛前要围成一圈喊出的口号。 最终,在周围社团震天的“加油”、“必胜”之类的吼声中,加藤社长在我们的注视中虔诚的举起了接力棒:“知识就是力量!” 对我们而言,这即是最热血的口号。 “加油!读者协会!加油!”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我们同时为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 金色的花球在空中挥成一道道残影,如果没有栏杆,又蹦又跳的凌里凛一定会翻到跑道上面。 “大家加油!”读者协会的第五位成员高声呐喊,喊得通红的脸蛋看起来已经跑过了一场接力赛。 “加藤!加油!”不认识的男生挥着手。 “莓!早穗!”那边的出现的女生在嘴边用双手比出了喇叭。 真好啊,望着其他人对着自己相识的好友回应,而我只有凌—— “入江!”“加油啊,入江!”“入江学长!第一!第一!” 就在我想要像过去一样,侧过头避开这一切时,风送来了只属于我的声音。 不知何时,神河、白井还有柊明华出现了,她们陪在凌里凛的身边,嘴中只喊着我的名字。 改变是从什么开始的呢? “入江,看镜头!”跑道旁举着摄像机的竹内冲我招手,镜头记下了我不知何时露出的笑容。 我的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人吗? “入江,加油啊!”走向各自接力区前,读者协会的大家对我说道。 所以,我现在是在享受着青春对? “预备——”老师把发令枪孔对准了蓝天。 那么,我接下来该做什么?那些自己曾憧憬的,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砰!”体育祭最后一声枪响在耳边轰然炸开,同时破开风的还有那奔跑着向前的身影。 动啊,抬起脚,迈开腿,摆起胳膊,跑! “加油!加油!加油……”观众席上的声音逐渐汇聚在一起,分不清是为谁高喊,但其中必定有对着我的。 “第四棒准备。” 踏上鲜红的跑道,因热血沸腾而颤抖的手逐渐握紧。身旁已经有两个人冲出了交接区,但我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吸气。 第一次见霜月莓如此拼命的奔跑,表情扭做一团的少女递出了接力棒。 呼气。 我沉着的迈开了第一步,如同过去演练的那般,经由三人之手的努力被我牢牢的抓在手中。 跑,入江龙一。 无论是这最后四百米,还是你所憧憬的青春,向前,向未来,跑起来。 不论是用何种姿势,不用在意脸上是如何狰狞可笑的表情。 只要向前,只要跑起来。 仅此而已就已足够。 第28章 只按快门就足够 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把骤然拔高呼声的观众席甩至身后。 第一个弯道,不太熟悉惯性过弯的我乱了呼吸,一步一个脚印印在紧跟在弯道后向前的直道上, 我还有体力,我还能加速。 汗水随着划开风的双臂甩出,急促的呼吸中,我追上了第二名。 身体中堆积的乳酸向下拽着我的四肢,大脑逐渐传来针刺般的疼痛,300米正是我的无氧阈值。 粗重的喘息声愈加震耳,盖过了耳边的其他一切。 紧跟着前方第一名的背影,我几乎是闭着眼冲过了最后一个弯道。 最后一百米。 好疼,我拼命摆臂和送髋,鼻子吸不上气,脚掌先着地非常疼,但速度不会慢下来。 直道有这么长吗?前面的人怎么还能跑这么快啊? 妄想下一步跨到终点的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发干的喉咙迎来了铁锈味道的润滑,连吞咽的力气都无法分出的我,终于在意志力崩溃的前一步迈过了终点。 第一名已经跪倒在终点线后,而那400米的代价比失望悔恨的心情先一步追上了我,瞬间把我击倒在地。 哈,一点力气都不剩了。 我枕着大地,调动着唯一动起来不疼的眼珠望向湛蓝的天空。 第一名是吃什么长大的,每天中午吃三份便当吗?哈哈,如果我听妈妈的话,每天吃两份的话,是不是就能拿第一名了?唉,一会怎么见大家啊,我真的…… 好不甘心。 明明再快一点就能,如果没有多看那个第二名一眼,或者我在接力区起步更早一些…… “入江……”由远及近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那些为我声援的人们朝我奔来。 力气还没有恢复,我只能无助的被围在中间,唯一能做的便是极力收敛自己不甘心到死的表情。 “好厉害!”神河冲到我面前。 “入江太牛了。”加藤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努力的移过来。 “赢了啊啊啊啊啊!”身后跟着的高梨搀着霜月,真亏她跑完还能喊出这么大的声音。 “龙一,龙一,水。”凌里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和神河配合着把我上半身扶起,白井把拧开盖的水瓶递至嘴边。 “还有毛巾,毛巾呢?” “这这这,在这里。”柊明华举着洁白的毛巾朝我额头呼去,蹭去汗水后顺手围在了我脖子上。 被众人众星捧月的围在中央的我一头雾水,输掉比赛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吗? 这是上天赐予我的参与奖,以资鼓励的那种? “现在可以发表获奖感言了,入江。”看起来唯一正常的竹内进开起的玩笑脱离了现实,他被大家传染了吗? 随着水缓慢的流进喉咙,我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声音抛给所有人:“我不是第二个冲线的吗?” “对啊。”“没错。” “那你们……” “入江,没看出来啊。”在神河背后出现的弥生交叠着双臂,一副“小看你了”的样子揭示了困扰着我的问题的答案。 “四百米竟然没被我们部的王牌甩开。” 田径部的少女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留下我瞪大了双眼消化着由大悲转为大喜的事实。 “在我前面冲线的第一名是田径部的?” “还是王牌。”加藤前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补充着。 最终,读者协会以四比一投票选出了把我登上领奖台。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社长去吗?我狐疑的盯着除我以外齐刷刷举起的四条手臂。 “别害羞,”站在最前方的加藤从身后用力推了我一把,嬉笑着的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这是你应得的,入江。” 应得的吗?我扭过头,视线从那些立于我身后的朋友们身上扫过。 支撑着我跑过最后一百米的是自己更是他们。 好安心,胸口涌出的一阵阵暖流化作力量充盈着全身,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最后只能奉上我的微笑。 跟着老师停在了主席台的侧面,鲜红的舞台地毯就在脚下,按照流程接下来就要迈上领奖台了,但颁奖的音乐迟迟不响,我好奇的朝前张望,却看到柊明华站在颁奖人员的那一侧,正对着校长说着什么。 绷着脸的她微微抬起下巴,即使对着高她一个头的校长也毫不露怯,看二人之间氛围像是在争论什么。 摆出初遇时对柊社长的那番冰冷的模样,一时间分不清说话的二人谁才是上位者。 那副样子对少女来说是件趁手的武器,看着校长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抬手朝我们这边的带队老师比了一个手势。 同一时刻,吹奏部奏响了体育祭的终章。 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中,接力赛的前三名和颁奖人柊明华分别从主席台两侧踏上了舞台。 “第三名,登山部。”被学生会长而不是校长套上奖牌的登山部成员动作僵硬,礼貌的握过手直起腰后脸上仍挂着震惊。 不仅是他,即使是和少女相处过的我也不适应,毕竟自从她登上台后笑容就不曾从少女脸上离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获奖人。 利索的从一旁取来属于读者协会的奖牌,学生会长横跨一大步迫不及待在我面前站定。 “第二名,读者协会。” 笑容越发灿烂的少女双手举起吊带,挂着的圆牌在空中微微旋转,夕阳抚过奖牌上雕刻着的校徽,反射出的光芒稍显刺眼。 “太帅了,入江。”低头任凭少女的手划过脖颈,与奖牌一同压在身体上的,是始料未及的直白夸赞。 极轻的声音被柊明华克制着在耳边吐出,我们交错的时间仅有一瞬,而就在全校师生的目光聚焦中,她选择了这一句话。 在掌声与欢呼声汇聚的声浪中我缓缓的起身,奖牌隔着胸膛紧贴着跳动的心脏,视线从台下熟悉的面孔一一扫过,最终回归到眼前的柊明华。 少女向上朝我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我对着她那双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的红瞳,笑着握了上去:“没错。” 风把我的情绪推到了顶峰,虽说不切实际,但此时此刻独属于我。 “入江!”从主席台上下来后,我就被读者协会的大家围在中央,众人的手如饿虎扑食般伸向了我脖子上挂着的奖牌。 “真的是第二名啊。”把奖牌托在手心的加藤热泪盈眶。 “回去要裱起来,挂在活动室。”和霜月商量着的高梨,视线紧紧追随着那块荣誉。 “龙一!”凌里凛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束鲜花塞到我手中,“这是惠阿姨送给你和读者协会的大家的花。” “啊?”我笨拙的抱着这突如其来的花束,转过头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母亲冲我招手的身影。 正想跑过去和母亲分享获胜的喜悦,却被一股力量从背后拽住了衣服。 “你去哪里?”柊明华问我。 “去找我妈。”我手指向母亲的方向,但一眨眼的功夫,母亲的身边就突然冒出来了郁美女士和凌里咲把她拉走了。 “阿姨她们现在应该有事,”白井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郁美女士的动作,笑着开口,“入江,等会再去也不迟。” “对啊,”神河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先去拍照,摄影师。” 捧着花跟着她们走了没几步,就被郑重其事的留在了跑道上。 “大家,”小跑着奔来的凌里凛给我重新挂上了奖牌后,大声招呼着四周,“龙一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柊明华飞一般闪现,牢牢占据着我的左侧位置,刻意避开我惊讶目光的少女绷着脸直视前方。 “那我就站在这里了。”神河夏花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站在花束那边的少女对我笑着,一时分不清她和鲜花哪个更娇艳欲滴。 “白井学姐和我们站一起嘛。”高梨挽着霜月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攥着白井站在我的身后的台阶上。 “学姐比我们都要高,让她站在中间。”霜月无奈的对满眼只有白井的好友提议道。 于是在一阵悉悉索索后,白井最终停在了我身后的位置,她的声音清晰的在头顶响起:“刚才没有仔细看。” 她自然的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入江,好漂亮的花。” 少女的话把大家的视线聚集到了我手中捧着的花束,我这才低下头打量手中的花束。 不知道母亲从哪里买到的花束,这么大一捧中竟然找不出两种相同的品种。 我对花朵相关的知识一窍不通,比起女生们的小声讨论,我最多能看出花与花之间的外形和颜色差异。 想起凌里凛所说的,这一束花不仅是送给我,更是送给整个读者协会的贺礼的话。 我抽出一枝粉色的花递给了神河,没等她说些什么,又挑出一朵蓝色的交到白井的手中,手指划过花瓣,我轻轻的拽出那朵红色塞给了柊明华。 “这是?”高梨和霜月自然也有,前者举着花问我。 “这是属于大家的。”我向前一步拦下了姗姗来迟的加藤,趁他疑惑之际为社长献上了属于他的那一枝花。 也没有落下刚从田径社抽身赶来的弥生,站在神河身边的她也拿到了她的那一朵。 “竹内!凌里凛!”我抱着最后三朵朝带着相机最后抵达的两人走去。 “这是你的。”已然化身为分花小贩的我递给竹内进,他捏住花枝朝我身后瞟了一眼,笑着收下了。 “这是凌里凛的。”那朵白色的花和黑发少女极为相配。 最后,每个人手中都举着花,分享着读者协会的胜利和我的喜悦。 不想定时拍摄的我们喊住了一个路过的学生帮忙拍照。 “我要怎么做?”那人站在摄像机前,左右看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听说摄像是很复杂的工作,要考虑构图,还有调参数……” 简直和之前的我一模一样,但此刻我的想法早已改变。 “不需要,”我冲他喊道,“会按快门就行了。” 摄像就是如此简单,正如我在此刻的镜头前露出最幸福的笑容那般。 第29章 家庭餐厅绑架案 那个瞬间便是体育祭存在的证明,而相片是如何被洗出来,又如何被我珍重的用相框立在书桌上就是后话了。 谢过那位好心帮我们拍照的学生后,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 熙熙攘攘的操场褪去了竞赛的紧张感,夕阳的柔光伴着人们归途的背影。 不清楚是谁提了一句“去家庭餐厅庆祝”,只知道愣神的片刻后,我就被大家簇拥着向前走去。 “我知道有一家,好吃又便宜。” “在哪里?离的近吗?太远我可能要爬着去了。” “就在隔壁街道,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家了。” “有好吃的甜品吗?” “我也去,不过我要和妈妈发个消息。” “竹内,快点!” “等我一下,我先去找家长说一声。” “白井,我也去。” 我抓住她的那句话才得以从七嘴八舌讨论的众人之间挣脱,大步走到回头等我的少女身旁:“走。” 母亲和郁美女士她们坐在不远,正与站着的凌里咲讲话。 我走过去补上了与母亲分享胜利的场景,顺便告知接下来去家庭餐厅的打算。 “当然可以,”母亲爽快的答应了,“今晚就不做你的饭了,记得要玩的开心。” 得到应允的我看向白井那边,郁美女士正告诫蓝发少女回家注意安全云云。 “咲,我也要和龙一他们去。”凌里凛握着柊明华的手一同出现,和她志在必得的笑容相比,后者低着头默不作声。 “去,但不要在外边玩太晚。”凌里咲把手伸向少女的头顶,爱惜的揉了揉。 虽然外表看上去是姐妹,但此刻轻声开口的那位姑姑,望着凌里凛的视线满是柔情。 关系真好啊,我不禁感叹。 “华呢?”凌里凛扭头问向站在她身后的少女。 “我?”被点到名字的柊明华这才抬起头,看看我又瞥了一眼凌里咲,半晌才小声的张开了嘴。 “我就不去了……”她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紧紧攥着衣角。 为什么?我希望大家都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柊明华。 “你——” “为什么啊?”想说出的话被凌里凛抢先一步,她看起来比我更不解。 “有人在校门口等着我,”她提起了那辆徘徊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家里还有事情要等我去做……” 是指要回去上课,我想起中午去找她时,对方曾为我展露过她放学后的生活。 但那些听着就头大的课程是在放学后,看着她在众人的视线中逐渐僵住的身体,刚才还在我左侧笑得开心的柊明华,眼睛随着她手中的红色花朵一起垂落黯淡。 “我说,”扬起声调,试图挽回她的笑容,怀揣着这种心情,我望向她的家庭教师凌里咲,“等你的人来这么早吗?” “明明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放学。”把手机上的时间展示给失落的柊明华,我递给凌里咲一个眼神。 好在,对方读懂了我的挤眉弄眼。 “对……对啊,”凌里咲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有惊无险的接过我的话,“我昨天有背下课程表,在放学之前柊小姐可以自由安排。” 我满意的点点头,余光中柊明华手慢慢的松开衣角。 “真的吗?”少女试探的声音中藏不住开心。 “真的,”作为新上任的家庭教师,凌里咲也乐于看到学生的笑容,“不过要告诉我家庭餐厅的地址。” 在少女弯起的嘴角和随着她愉悦的心情摇摆的红色花朵中,凌里咲和柊明华做下了约定。 “到时间我会和司机去接你。” “好!”用力点头的少女欢呼雀跃,笑着和家长们告别后,她拉着凌里凛的手走在我们最前方。 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朝着夕阳的少女在风中解开了枷锁,轻盈的迈进了秋天。 我们一伙人吵吵闹闹的穿过校园,出了校门就跳上路沿走下坡道,一路上从未停歇的插科打诨盖过了头顶的树叶声和刺耳的汽笛,众人被笑声簇拥着前进,在时不时侧目的路人眼中,我们就是青春。 “叮铃铃……”早在视线远远出现家庭餐厅时,柊明华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跑到我们的最前方,等我们陆续跟上后,满怀期待的推开了玻璃门。 “欢迎光临。”被服务员迎进店后,我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正好装得下十个人。 接过菜单后我不自觉的瞥向身旁的柊明华,自从进店后少女就没停下好奇的目光。如果不是坐在靠近沙发的内侧,她大概要推开椅子四处参观起来。 “想吃什么就点。”我为了拉回她的注意力,特地把手中的餐单翻到甜品那面推到她面前。 “好!”飞速上钩的柊明华美滋滋的捧起菜单,一头扎进那眼花缭乱的甜品种类。 我支起胳膊,听着举着菜单挡着半张脸的少女念念有词,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看的出来,今天是柊小姐的家庭餐厅初体验,可喜可贺。 “龙一君,”我另一侧端正坐着的是神河,就像在教室中分出一半教科书般,少女的身体朝我倾斜,“我们看一本。” 把长金发别至耳后,露出她近在咫尺的洁白光滑的侧脸,呼吸间嗅出的香气不知源头是她本身还是那朵被珍重的放置于卫生纸上的粉色花朵。 “我要汉堡排。”在神河说出意大利面后,我的选择也被服务员记下了。 下一个轮到柊明华,只听得她清了清嗓子,打开了念菜谱模式:“我要大份芭菲、草莓圣代、炸牡蛎……” 喂喂喂,大小姐,这是你一个人吃的,不是给大家点的啊。 这是你过去中午拿能量棒充饥的代价吗?大家怎么没反应啊,只有我知道她今天体育祭连吃两家点心的事吗? “柊明华,”等到她宛如得胜将军般合上菜单后,我抓住机会真诚的发问,“你吃的完吗?” “当然了,”少女得意的扬起头,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甜品的话,多少都能吃下去。” 出现了,和凌里凛一样的特性,所以她们都有个用来装甜品的胃是。 事实证明她所言非虚,等我满足的把汉堡排吞下肚后,柊明华正守着面前的空盘子一勺勺的挖着巨大的冰淇凌。 好厉害,我朝她的胃献上饱含敬意的一瞥。 现在并非用餐时间,所以整个餐厅的客人只有我们,吃完饭又尽情聊了会天,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从桌面滑至地板。 “叮铃铃……”门铃在我们走出餐厅时再次摇响,这次柊明华恋恋不舍的走在了最后。 “下次有机会再来。”看着走出门后也时不时回头张望的少女,我悄悄的安慰道。 虽然放学后没机会,但周末总能给她点休息时间。 “和大家一起吗?”她紧盯着聚在前方商量下一个去处的众人,眼睛眨都不眨,仿佛要把这一幕深深的刻在记忆中。 “对。”就在我回答的同时,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的驶进视野,停在了马路对面。 “入江,我们准备去凛和弥生说的那家甜品店,你和柊学妹去吗?”白井大概是从凌里凛那里听到了她夸的天花乱坠的甜品店,准备跟过去一探究竟。 白井被高梨和凌里凛一左一右的牢牢抓住,脸上挂着无奈但愉悦的笑容。 这正是我所希望她所露出的表情,过去始终是一个人的她,空荡荡的手上此刻也缠满了名为缘的红线。 “不了,我要回去整理照片。”看起来是独属于女生的时间,我还是不要跟过去凑热闹了。 “柊学妹呢?”神河回头看向柊明华。 “我也不去了,今天吃太多,”少女故作轻松的打趣道,“现在就想回家躺着消食。” 这番话逗笑了神河,等她止住笑声后,正经的告诫对方要缓慢运动消食。 “实在不舒服吃点药,”金发少女关切道,“下午也吃了这么多零食,早知道我和白井拦着你少吃一点了。” “不过没关系,学姐我今天会多买一点,”神河微笑着指向我,“明天让入江带到学生会办公室。” “你们一起吃。”由于感动而眼泪汪汪的柊明华触动到神河,只见她受到蛊惑般抬起手揉了揉对方的头。 “谢谢神河学姐!” 告别后,我们目送着神河追上少女们的背影。 加藤前辈被竹内拉去酒,一心只想着参观酒保工作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将要成为品尝竹内自创调饮的小白鼠。 “明天见。”“拜拜,入江还有柊学妹。” 最终,只剩我和柊明华。 “柊明华,我——” “抱歉,我会赔给你的。” 准备回家的我被对方毫无征兆的道歉打了个措手不及。 赔给我什么?她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我努力的回忆今天与她共处的点滴,却找不到答案。 “怎么赔给我?”好奇心驱动着我顺着她的话向下问。 “我不记得我吃了哪几样零食了,没办法原样还你,”少女苦恼的开口,“也不知道那些值多少钱,要不你开个价。” 那辆高级黑色轿车缓缓的开到她的背后,落下的车窗后是极尽奢华的内饰和熟悉的凌里咲。 同一时刻,柊明华对我双手合十:“多少钱我都会给的。” 这样的语气和动作,再加上这么有误导意味的话,让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勒索现场。 凌里咲,别,别用那种眼神瞪着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停停停,什么零食?赔我钱干什么?”眼看着车里面的咲拿起了手机,我迫切的向柊明华澄清。 “你的妈妈给的零食啊,”对方双手在空中比出一个巨大的袋子,“不是拿不了然后放白井学姐那里了吗?” 是有这回事,当时连柊明华的那份也装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你一直没来,我就边说话边从袋子里拿零食,”少女别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最后,最后就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这么大一袋?”我回想起快要把我背包撑炸的零食分量,不可思议的问。 难道她也分给了零食一个单独的胃? “对不起,虽然学姐她们说你不会生气的,”柊明华吞吞吐吐道,“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我的零食全被人吃了就要和那个人拼命。” 所以才会这么诚恳的道歉吗? “所以我想赔给你。” “不用了,那些本来就是给你们的,再说我今天下午也没有时间去吃。” “不行,我刚才又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你的话是绝不会罢休的。” 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换位思考啊,看着誓不罢休的柊明华,我只觉着头大。 “柊小姐,”在车上悠哉悠哉的观赏了整出闹剧的凌里咲喊住了少女,“我有个办法。” 柊明华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缓回神后就弯腰附耳上去听对方的悄悄话。 她们二人当着我的面小声密谋了一会,半晌柊明华起身问:“爸爸他们今天也没有回来吗?” “对。”笑着回答的凌里咲不知为何挪到了离我们最远的位置上。 “咳咳,入江,”重新面向我时,柊明华已经改变了态度,“今天我有事先回去了。” 随后她拉车门,坐了进去。 “明天见。”我虽对她的迅速转变一头雾水,但还是说了再见。 “啊,差点忘了,”她喊住了我,煞有其事的皱眉道,“今天中午装零食的时候,有东西落在了你包里了。” “什么东西?”我疑惑的脱下书包,拉开拉链,“里面应该只有摄像机啊。” 粗略的翻了一遍,除了摄像机相关的就只剩那块奖牌。 “我记得在那个小隔层里,”柊明华示意我把背包递给她,“让我来找找。” 然后,就在我弯下腰,把书包递给坐在车后排座位中央的少女时。 那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趁我毫无防备时向车里用力拽去。 失去平衡的我一下子向前扑倒,摔在少女的怀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凌里咲弯着腰起身来到了柊明华对面的位置,把我露在外面的半截腿扯进了车里。 随着车门关闭,汽车迅速启动向前开去。 我从少女的怀中挣扎着起身,看着柊明华和凌里咲意味不明的击掌。 “哈哈哈,抓到入江了。” 这算绑架吗? 第30章 舞伴 我抱紧包,恨不得把后背和座椅严丝合缝的粘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击掌庆祝的两位一左一右的坐在身旁的位置。 舒缓的音乐在我听来逐渐诡异,而且头顶的灯光是不是又暗了一些? “这是要干什么?”但愿能听到顺路送我回家的答案。 “去我家。”轿车平稳穿行于车流中,柊小姐倚在车窗上,含笑的声音被城市的夜风吹至我耳边,“欠你的零食,我家可有很多哦。” 凌里咲俯身打开了脚下的小柜子,从中拿出一罐饮料塞给我。 “听你们吵来吵去都没个结果,不如直接动手干净利索。” 说的有道理,所以这就是主谋供述的犯罪动机吗? 掰开拉环,没等“嘶嘶”的气泡安静下来,碳酸饮料带着甜味窜进口腔,沿着喉咙顺流而下。 沉浸于味蕾的刺激的我逐渐放松,绷紧的神经也随着重力陷进舒适的座椅中。 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柊明华出神的望着车窗外的世界,除去撑着脸的那只手,另一只随意的盖在腿上,翘起的手指随着流淌在车内的音乐打起了拍子。 一曲终了,车也停歇。 后排和驾驶位之间立着挡板,我无法看到前方,只听到有什么门被推开,紧接着两侧窗户的风景从柏油路变成了巨大的花园。 低速的行驶在庄园之中,在精致的绿植花丛间时不时能看到穿着相同制服的人穿行于其中。 大片大片的绿色向落日的方向徐徐铺开,尽头并非围墙而是茂密的树林。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窥见的场景,而此刻我正置身其中。 绕过喷泉,汽车这才真正的停了下来。 柊明华那边正对着白色的台阶,不知从何时伫立在那里管家打扮的男人俯下身子,恭敬的为少女拉开车门:“欢迎回家,柊小姐。” 洁白的手套用最优雅的姿势挥向身后,庄严肃穆的欧式建筑静候着主人的归来。 “我回来了。”踏上台阶的少女开口,沐浴着夕阳的背影有些陌生。 “这位是?”男人察觉到我的存在,警惕的审视着我。 “我的副会长,伯爷爷曾提到过的那位入江龙一,”少女回头示意我下车,“今天体育祭,学生会的工作没有时间处理,所以把她带过来了。” 我提起背包下车,心想着学生会可真是个趁手好用的借口:“你好,我是副会长入江龙一。” 从车窗看去就足够震撼的建筑,在我真正的踩在它之上时,那数不清的彩窗、夸张的浮雕和两层楼高的石柱所隐喻的财富象征几乎要把我压倒。 “您好,入江先生,欢迎您的到来,”仿佛和背后建筑融为一体男人换上了和善的面孔,冲我微微弯下了腰,“有任何需要请吩咐我,希望您工作顺利。” “好的,谢谢。” “还有我,”凌里咲用力的甩上了车门,从车的那端小跑着站到我们之中,“我是今天新上任的舞蹈老师。” “凌里咲。”年轻的女子响亮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她没有被周遭的一切束住手脚,在我也快要沉默着融入的气氛中固执的始终如一。 “欢迎您,凌里老师,柊小姐就劳烦您费心了。”回答滴水不漏的管家淡淡的回应。 背后的汽车悄无声息的驶离,柊明华正欲带着我们离开,管家的声音拦住了她。 “我来帮您拿书包。”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少女僵住的身体来看,比起请求,这句话更像是威胁。 脸色骤然阴沉下的柊明华不情愿的把书包交出来,却在马上就要触碰到对方的双手时猛地收回。 “找一个合适的花瓶。”她柔下眼神,从书包中小心的捻起用手帕包裹着的花枝,拨开层层包围的布料,呈现在我眼前的是鲜艳的红色花朵,正是我送给她的那一枝。 “我知道了,稍后给您送去。”接过手帕和书包,管家把我们迎至大厅就从侧门离去。 金碧辉煌的大厅,头顶的水晶吊灯,光滑楼梯伴着挂于墙面看不懂的复古油画蜿蜒向上,虽说在进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第二次冲击。 “柊小姐,”凌里咲提着包飞速的代入了角色,“舞蹈室在哪里?” “在三楼。”自从管家离去后,萦绕在少女周身的紧张气氛缓和不少,她为女人指出了位置, 随后轻盈的迈上了台阶。 “我去换衣服,入江和凌里老师在舞蹈室去等我。”扔下这句话后,柊明华扶着楼梯向上奔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中,只剩下皮鞋踩在石阶上哒哒哒的余音。 听着不知从几楼传来的关门声,偌大的空旷大厅只剩我们二人与安静。 “我们走,入江。”愣神的功夫,凌里咲已经走出了三步。 她回头招呼我,似乎忘了我只是被掳来拿零食的普通高中生。 来都来了,随遇而安。 我说服自己抬起腿跟着女人推开了舞蹈房的门。 除去正对着门那面的玻璃窗,左右两侧的墙面上被镜子覆满,门这面的白墙上是练舞的辅助栏杆,木制地板被擦得干干净净,我看着坐在地板上,自然的拿出舞蹈鞋换上的凌里咲,犹豫着要不要等在外面。 “入江,怎么不进来?”踩着洁白舞鞋的女人盘着长发问我。 “没有舞蹈鞋,”我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脚,“我总不能穿袜子进去。” 而且又不是我上舞蹈课,解决掉我和柊明华之间的零食之争就走。 闻言,凌里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穿多大码?” “260。” “好,稍等。”对方三两下把长发牢牢的挽在脑后,提起包转身就朝一侧走去。 我好奇的扒着门框朝她离开的方向望去,只见凌里咲推开了隐在镜子中的一道门。 不到半分钟,褪去牛仔裤和白衬衣的女人,换了一条简约的黑色紧身裤和淡绿色的长纱衣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舞蹈鞋的凌里咲见我露头,笑着朝我说:“穿这个进来。” 说着,抓着鞋的那只胳膊朝我一挥,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黑色弧线后,属于我的260码稳稳的落在我的手中。 “我还要进来吗?”触摸着陌生的材质,第一次与舞蹈产生了联系的我问道。 声音还没落到地上,对方就探出绷紧的左脚背,重心下移在地板上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一只手臂举过头顶,剩下的那只手随着弯下蓄力又灵巧弹起的右腿于夕阳中起身跃起,自然又优雅的在空中旋转,背后的玻璃外是被夕阳染红的苍穹,因为盘发而露出的修长脖颈让她更像振翅高飞的天鹅。 “啪嗒。”上半身的绿色薄纱缀满了细细的亮片,随着动作闪烁在空中又随着脚尖触地的声音安顺的回归原位。 “当然,”谢幕动作的那只手对准了我,“舞蹈是最美的,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 已经见识到了,我因那份触动而战栗的手指拆开了裹着舞鞋的包装。 “入江,这么多够吗?”就在我在凌里咲的指导下套上舞蹈鞋时,换上白裤袜的纤细双腿套着淡黄色裙子的柊明华朝我走来,她双手正吃力的抱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东西。 我匆匆的从她手上接过袋子放在地上,这才露出了她被挡住的面容。 “看!”少女擦去脸上的薄汗,邀功似的对我开口,“我就说我们家有很多,你来了保证不让你吃亏。” “这也太多了。”盯着比中午母亲塞给我的那份多了两倍有余的袋子,这怎么带回去又怎么向母亲解释这越吃越多的零食。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柊明华豪气的吐出这句话,强硬的把零食摆在我的背包旁,发觉有些占位置,于是解开袋子把背包塞了进去。 “正合适。”她满意的拍了拍巨大的袋子,得意的冲我说道。 用背扛着这麻袋似的东西回家吗?路上一定会被围观。 “想什么呢,”柊明华猛地在我眼前拍掌,把我从苦恼的思绪中拽出来,“这么重,当然是让司机送你回去了。” “怎么样?”她蹲下,熟练的把套着白袜的小脚伸进粉色的舞鞋中,起身满意的原地踩了踩,这才轻盈的滑上了木地板。 “很适合你。” “哈?”舒展身体的少女受惊似的转回头,微瞪我的眼神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我是说我对你好不好!” “不是让你评价我换的衣服……” “我现在当然好看啦,还用你说。” “虽然你夸我也很开心……” 对方别扭的话在坦诚与不坦诚之间来回切换,自说自话的柊明华声音越来越低。 “好好好,柊会长对我最好了,所以可以上课了吗?”我紧跟着踩上了木地板,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的倚着墙坐下,以参观者的身份存在于这间教室。 “哼,”少女扯下扎着双马尾的发绳,散下的微卷白发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油嘴滑舌。” 碎碎念穿过发丝的间隙逗笑了坐在一旁的我。 凌里咲虽苗条但不算纤细,紧身裤下不难看出她流畅的肌肉线条,与此相比的柊明华身着黄裙的她更像是瘦弱纤细的雏鸟。 我托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凌里咲的手指穿行于少女的发间,没几下就帮柊小姐盘好了与自己相同的发型。 而这位柊小姐对舞蹈的理解仅限于如何穿上舞鞋,只见她在凌里咲的课前舒展准备中,因为老师的突然加力而疼的呲牙咧嘴。 “疼疼疼……”柊同学发出了小声的抗议。 “疼吗?抱歉,我以为柊小姐小时候接受过类似的课程。”凌里咲愧疚的收手。 “我是第一次上舞蹈课了,不过没关系,”柊明华咬了咬牙,摆出视死如归的气势贴向地板,“如果对学舞蹈有帮助的话,疼一点也没关系。” 这么拼命?我挑了挑眉,望着对方脸上认真的神情,自己也被感染似的不自觉的直起腰来。 “虽然精神值得嘉奖,但对待舞蹈的态度可不能急于求成哦。” 凌里老师笑着把柊明华扶起来,示意她坐在我身边,然后转身拿起摆在蓝牙音响旁的手机。 “第一节课的课题是,”她在手机上轻点了几下,舒缓的弦乐缓缓的从音响倾泻而出,“培养对舞蹈的美感。” 顺着旋律,凌里咲踩着第一个节拍跃入了我们视线中央,看似简单的舞蹈步伐却无比流畅滑过每一个音符,每一次转身旋转间仿佛都能看到随着动作扬起的裙摆,她沉醉于音乐沉醉于舞步,更沉醉于不存在舞伴的翩跹回旋。 一曲终了,她所呈现的交际独舞折服了我和柊明华。 “好漂亮,太美了,”柊明华迫不及待的起身,“这是什么?” “维也纳华尔兹,”凌里咲平复着呼吸从舞蹈的余韵中走出,“我最喜欢的舞种。” “我要学这个。” “现在暂时不行,我的任务是教会柊小姐另一支交际舞。” “那是柊家交际圈都在学的舞种,如果只学维也纳华尔兹的话,到时候参加宴会就没人邀请小姐跳舞了。” “但是,真的很好看啊,老师也这么认为,”少女撒娇似的抱住了对方的胳膊,“我学习能力很快的,练几遍就会了。” “学会您跳的这支舞,我一定就培养出舞蹈美感了。” “但是……”被柊明华三言两语说动的凌里咲坚守着仅存的理智,“即使你学会也要对着空气跳吗?” “那……入江学长,”下一秒,柊明华飞速的窜到我面前,捕猎似的拽着我起身,“学长也觉得好看,那么拜托你当我的舞伴啦。” 第31章 窒息 “就占用你一会时间,”少女笑着把我拉进了舞蹈课,“等下让送你回去的司机开快一些。” 软下来的声音步步逼近,她两只手也牢牢的扼住了我的胳膊。 在精神和肉体都被柊明华困住的此刻,我点头应了下来。 就当陪她玩了,我望着因为我的应允而雀跃的少女想道。 “现在可以教给我了?凌里老师?” “好,柊小姐,但仅限这一节课,”凌里咲爽快的应了下来,下一秒却把视线对准了我,“那就——开始。” 那一刻的凌里老师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起初我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我笨拙的把腿抬到舞蹈把杆上,面部扭曲的体会着撕裂般的疼痛时,才后悔自己答应的太过草率。 “这下入江也准备好了。”凌里咲拍了拍手,领着一瘸一拐的我回到了教室正中央。 柊明华兴致高昂的听着对方简短的舞蹈介绍。 “和柊小姐真正要学会的舞种不同,我刚才展示的是维也纳华尔兹,它的节奏稍快,是三步舞的圆舞曲。” “从方形步开始,接着是升降技术,摆荡练习,再学会倾斜、移动、反身,身体扭转、右轴转、追步……”涉及到自己的专业,这位老师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第一次听说的专有名词和时不时掺杂的英语把我的耳朵折磨的够呛。 “老师老师,”柊明华举起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基础的话一遍过就行,我要一节课速成!” 即使柊明华这么说了,但课程还是从步伐开始。 我们面向镜子,隔着一段距离,缓慢的跟着凌里咲的指令。 “男士开始,右脚向前,左脚侧,右脚关闭,左脚后退,右脚侧,左脚关闭,1-2-3——1-2-3……” “女士步伐,左脚后退,左脚后退,右脚侧,左脚关闭,右脚向前,左脚侧,右脚关闭,1-2-3——1-2-3……” 一遍遍重复着步伐,我从慢了半拍到熟练的踩着精准拍子,起初对着镜中的自己还放不开,直到最后一次我已经能够坦然的昂首挺胸微调细节。 “……1-2-3——1-2-3,停。” 不知不觉中我已全身心投入到每一个动作中,在凌里咲的叫停后仍意犹未尽。 坐在地上稍微休息了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大概是为了贯彻速成班的速成方针,接下来我们从头顺了两遍后,就被告知进入到合跳阶段了。 “交际舞的精髓就是舞伴协作,就像刚才我在展示维也纳华尔兹的时候,”凌里咲自然的牵起我的手,示意我把另一只手覆于她左肩胛骨下端,“也要想象出并不存在的舞伴。” “原来如此。”柊明华点点头,在凌里咲从我手中溜走后接替了她的位置。 把手轻轻搭上去,那双红瞳亮晶晶的对准了我,盯着我看了两秒后就生硬的瞥向了其他方向——我背后的窗户,站在一旁的凌里咲,脚下踩着的木地板…… 眼睛滴溜溜的绕了一圈后重回我的脸,压下羞涩的少女握紧了我的手:“我准备好了。” “入江?”凌里咲看向我。 “可以开始了。” 我在脑中预演着动作,身体随着记忆迈出了第一步。 “1-2-3——1-2-3——” “啊!”少女的惊呼和我脚背上的疼痛同时出现。 我停了下来,无奈开口:“被踩到的人不是我吗?” 怎么你先喊起来了? “我以为我不会出错的嘛,”柊明华拉着我的手停在了准备动作,“抱歉啦,再来一次。” 然后,在我兢兢业业的踩着步子的下一个十秒,柊明华又踩到了我的脚。 “这是?” “失误失误,再来。” 重启的下一个十五秒,没有任何悬念,脚背上的疼痛再光顾。 “……要不歇一会?” “对不起!” 我活动着脚走到一边,看着柊明华单独从头跳一遍,对着空气的少女精准又优雅的移步旋转。 等她零失误的舞完一曲后,我们的手再度交叠于空中。 “1-2-3——1-2-3——1-2-3——1-2-3——” 前半段非常流畅,柊明华的神情格外认真,一丝不苟的落脚展臂。 就在我放下心来,准备享受这场华尔兹时,熟悉的疼痛虽迟但到。 “对不起。”柊明华惊慌失措的准备停下动作。 “跳完再说。”比起不轻不重的踩脚,我更不能忍受这曲华尔兹重复多次的半途而废。 凌里咲的拍子没有停下,我强硬的牵着柊明华,把她从无所谓的道歉中扯出来,甩向舞曲的终点。 “1-2-3——1-2-3——好,停!” 我们定格在凌里咲最终的清脆的击掌声中,抛开中途的女方踩脚意外,我自认为这是完美的一曲。 “学的差不多了,”凌里咲满意的打量着我们,点评道,“能跟上拍子,也没有忘记动作,接下来就一步步的调整细节,最后就是练习,练习,练习!” 稍作休息后,凌里老师跑到蓝牙音箱那边捣鼓了几下,熟悉的弦乐迅速占领了整间教室。 “跟着音乐来一遍。”女人朝我们走来。 从未失误的我自然是跃跃欲试,顺手把坐在我身旁的柊明华拉起,沉默的少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师,”她侧过头问凌里咲,“我为什么老是踩入江的脚?” 清脆的钢琴声加入了音乐,我对着镜子摆正了姿势,前奏快要结束了。 “原因有很多,比如缺乏练习,默契不够,”对方挑起少女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对准了我,“因为害羞放不开手脚也说不定。” “哈,怎么可能——”柊明华恼羞辩解的红脸恰巧证明了凌里咲推论准确无误。 没等她说出后半句,华尔兹乐曲的女声唱出了第一句,即使话没说完,即使仍别扭的红着脸,柊明华还是配合着我的动作投入了舞曲。 一曲终了,我瞥向音乐一结束就飞速蹲下的柊明华,大概踩我的脚也是步伐的一部分,我如此安慰自己的脚背。 “有进步,”凌里咲赞许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紧跟着不经意的一问,“脚还疼吗?” 这句话戳动了蹲在我脚边的少女,只见她抬起头,开口还是固执的嘴硬:“缺乏练习,对!是不熟练才会这样啦。” 像是找到了可以倚仗的反击利器,柊明华不服气的站起来,红色的脸蛋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的,张牙舞爪的朝我扑来。 “入江,再来一遍!”她捉住我的手掌向上举起,另一只手也被她带到了她的后背位置,“多跳几遍就能培养默契了。” “别,”我收回覆于她后背的手,“下次再说,我该回家了。” 如果再来几次,说不定家门都走不进去了。我心有余悸的盯着少女粉丝舞鞋包裹着的小巧玲珑的脚,想到接下来都不会缺席的踩脚经历,逃离舞蹈室的念头越发强烈。 华尔兹虽好,但跳多了伤脚。 “那我找谁练习啊?这节课也快结束了,下次舞蹈课就不能跳这个了。”柊明华紧紧的握住我另一只手不放,摆出了势必要找我讨个说法的态度。 “下次,不是还有凌里老师可以陪你跳吗?”我轻旋着手,试图挣脱对方的魔爪,却被越攥越紧。 谁知被点到名字的女人后退一步,飞速的从我们身边逃开了:“柊小姐选中的舞伴可是入江你,而且我比较喜欢跳女步。” 身为老师这样置身事外真的没问题吗?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她拿起手机冲柊明华示意:“我把歌传给你了,柊小姐。” “谢谢老师。”少女乖巧的道谢,扭过头来对着我又换成了佯装气鼓鼓的模样。 “有时间就陪你练习?”我无奈的给出了解决办法。 “练到不踩脚为止。”得逞的柊明华松开了我的手, 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吵吵闹闹了一会后,窗外的天色渐暗,不知何时凌里咲打开了灯,头顶的人造光线倾洒在我们三人身上。 熟悉起来是从改变称呼开始的。到了下课的时候,柊明华已经亲昵称呼这位舞蹈老师为“咲姐”了。 “咲姐,你和入江坐一辆车就可以。”她腾出空来给换回日常装的凌里咲。 “好。”像对凌里凛那般,女人抬起手揉了揉少女的头。 说罢,把一个袋子递给了我:“入江,你把舞鞋带回去就可以,如果以后没机会穿上,就留着做个纪念。” 看着我撑开袋子,把装进去的舞鞋包裹起来塞进背包,凌里咲这才满意的站起来。 “那,明华,”一只手搭在舞蹈室的门把上,女人回头笑着看着柊明华,“明天见了。” “我送你们下去。”少女按灭了灯,跟着我们踏进了走廊。 门外的一侧,管家如一尊雕像伫立在灯光下,漠然的目光掠过凌里咲和我,紧盯着最后走出的柊明华。 “柊小姐,”他伸出手臂挡住了少女的脚步,把我们和她分隔开,“下一节课的老师在教室等着你。” “我只是把老师和客人送到楼下,”她挺直了身体,怒视着对方,“主人连这点也做不到,这就是柊家的待客之道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我不得不用两只手提着巨大且沉重的零食袋,等待着“主人”决定我们两个“客人”的下一步动作。 管家并没有被柊明华的话压倒,他表情未变,仅收回了手臂:“比起客人,小姐的课程优先级更高。” “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偏要去,”说着,柊明华大步朝我走来,从我的手中夺走了半个袋子,“走,入江,我送你们下去。” “今天谁也拦不住我,哼!”侧过头,那声重重的冷哼明显是送给背后的管家的。 “即使是您父亲也不行吗?”管家不紧不慢的开口。 声音阴冷的爬过走廊,灌入我们的耳中。 少女被钉在了原地,脸色一寸寸暗了下来。 “爸爸,”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凌里咲,“爸爸今天不是不在家吗?” “原定计划是这样的,”管家把柊明华的视线拉回来,“但柊夫人突然身体不适。” “所以便提前从公司回来了。” “那爸爸他现在……”少女期待的转过身,“他现在也在家对吗?” “他回来后一直在二楼柊夫人的房间。” “我能去见他一面吗?” “抱歉,柊先生交待了不准任何人打扰。”管家走过柊明华,来到我身旁接过零食袋。 “即使是我?”背对着我们的柊明华低下头,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 “柊先生不想占用小姐您的学习时间。”所以即使是女儿也不准打扰。 “……那么父亲有提起我吗?”少女紧紧握住衣角。 “您快去上课,已经迟到了,”管家避而不谈的抬起手腕,优雅的瞥了一眼表盘,“如果柊先生问起……” “我这就去,不会让爸爸失望的,”她转过身飞速的朝我们告别,“抱歉,入江,咲姐,明天见,再见。” 急匆匆的丢下这句话,柊明华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整齐又密密麻麻的门静候着柊小姐的光临。 看着她停下来,看着她被那扇门吞下去。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客人又能说什么? 只觉着这里的空气稀薄的可怕,我要窒息了。 第32章 科幻但真实存在 目送柊明华的身影消失,我和凌里咲跟在管家身后,沉默的顺着来时的楼梯向出口快步走去。 经过二楼时,即使无法驻足也能听到某扇门后男人爽朗的笑声,时不时混杂着女人说话时的尖细嗓音。 我控制不住自己放慢的脚步,在这段欢声笑语的背景音中,脑海中闪过的是柊明华逐渐暗下的眼睛和攥紧衣角的手。 管家口中的柊先生和柊夫人不就是柊明华的父母吗?中午还在哭着说很想母亲的女儿,只是上下楼的时间也不愿见对方一面吗? 【这和你没关系,入江,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理智尚存的大脑不断的告诫我的嘴。 “柊明华的母亲今天也回来了吗?”最终,我还是毫无礼貌的越过了社交距离。 管家身形一顿,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我被盯得心里发毛,但仍梗着脖子不在气势上落后半步。 “没有,柊夫人并不是柊小姐的母亲,”男人无法追究我这个客人的失礼,“柊小姐的母亲已经和柊先生和平解除了夫妻关系。” 语罢,管家换了个手提起零食袋,继续迈向下一阶楼梯。 所以说,现在和柊明华生活在一起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和继母。 “柊小姐放学后的课业繁重,”男人突然把话题拉回到了柊明华身上,“所以请入江先生不要打扰柊小姐的学习。” 他话锋一转,直直的对准了我:“比如说在半夜传讯息。” 十一点的那次吗?所以拿着柊明华手机的是他,“已读”的那人也是他,挂掉了少女亲生母亲来电的也是眼前的这个人…… 这算什么?监狱吗? “还有凌里小姐,”男人语调平缓,吐出的话却暗藏着火药,“有什么课程安排直接告诉我,不必私发柊小姐。” 抵达大厅,站在奢华的吊灯下,心境与来时截然不同。 “我的学生是柊明华。”看得出来,凌里咲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大概是不想第一天上班就丢掉工作,她把心里话在嘴边翻滚了好几遍,最后挤出了这句。 “我是柊家的管家,”男人推开大门,伸出手恭敬的请我们先行,“是柊小姐的学习监督人,负责柊家的大小事务,为柊先生打理好一切。” 等我们走出门后,管家的后半句在背后响起。 “我在柊家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了贯彻柊先生的意志。” “哈,我也是为了贯彻柊小姐的意志啊,”直到汽车载着我们驶出柊家的大门,懊悔不已的凌里咲像是刚反应过来般冒出这句话,“刚刚就该这样狠狠回击那个人的。” “只不过传给明华一首歌就被单拎出来说教——”话说到一半突然熄声,凌里咲伸手捂住嘴,眼睛防备的瞟向和驾驶室隔开的挡板,大概是在避讳正在开车的司机的耳朵。 半晌才俯下身子朝我低声告诫道:“职场霸凌啊,入江,这就是险恶的社会啊。” 如果不是她没绷住严肃的神情笑出声来,我还真信了凌里咲装出的一本正经。 “请告知我两位的目的地。”停在柊家庄园的边缘,车挡板缓缓的落下,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同样戴着白色手套。 “我家离这里有点远,先把入江你送回去,要不然你妈妈该担心了。”凌里咲摆摆手,示意我先说。 车窗外的城市被黑夜笼罩,我告知了司机家庭地址。 “凛她从家庭餐厅离开后直接回家了吗?”挡板没有再次升起,我们只能聊些柊家以外的话题。 “没有,她和朋友一起去甜品店了。”我按下按钮,好让新鲜的夜风替换掉车内沉闷的空气。 “甜品?是开在酒对面的那家吗?”看来凌里凛有和她提起过。 “对,”我点头,末了又补充,“虽然有点远,但有人陪着她。” 言外之意,很安全,家长不必担心。 “远?不远啊,”凌里咲安心的笑着说,“我们家离那家店只有两个街道。” “算着时间,凛现在应该带着给我那份的甜品到家了。” “两个街道?”我皱眉问道,“凌里凛家不是在我家附近吗?因为顺路所以经常一起回家。” 舒服的把身子陷进座椅上的女人侧过头看向我,此时的车已经驶入了我熟悉的街道,窗外不断后退的正是刻在记忆中的风景。 “现在车是往入江家的方向,而我和凛住在相反的另一边。” “但……”放学后凌里凛都会与我走过相同的道路,重逢后日日如此。 所以在路口分别后,她会原路返回是吗? “啊,锻炼,说不定是为了瘦下来,”凌里咲察觉到我困惑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什么惊慌失措的找着理由,“凛她喜欢吃甜点,为了不发胖,所以才会多走一段路。” “你觉着我会信?”挑眼瞥向凌里咲,后者已经开始封闭自己了。 “就当我没说,”女人叹了口气,“要是被凛知道我说漏嘴了,她明天说不定就不敢见你了。” “即使我知道了也不会傻到去问凌里凛。”我故作镇定的回答道。 所以凌里凛是为了我。 意识到这点的我微微扭过头,背对着凌里咲,迎着窗外的凉风,大概是车里太闷了,脸有点烫。 没过多久,车子稳稳的停在我家门前。 “下次见。”我把那袋零食拖下车。 “再见了,入江。”目送着汽车远去,我站在家门口还能看到凌里咲扒着玻璃冲我摆手。 等到对方缩回车内,我这才敲响了家门。 开门的母亲温柔的笑着,头顶熟悉的灯光和家的气息跟在母亲身后冲出来拥抱我。 “龙一,欢迎回——这是什么?”重重的被我砸在玄关的一大袋惹来了母亲的惊呼。 “怎么了?”父亲闻声从客厅跑过来,“没事?” “什么事都没有,”我踢踏着拖鞋站了起来,当着这对好奇夫妇的面打开了袋子,“去柊明华家呆了一会,这是她给我的零食。” 不过在解释来历后,父母的疑惑不减反增,我只好从我被骗上车开始讲起。 “所以些是中午零食的回礼?”母亲把袋子中的东西倒出来,花花绿绿的占满了整个餐桌。 我从面前堆成小山似的一堆中扒出了我的背包:“对,不仅是她自己那份,柊明华把我的那份也吃了。” “那这也太多了,”母亲苦恼的托住下巴,“中午我塞给她的零食连礼物都算不上,哪怕把你那份吃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明华这孩子当真了。” “我不做点什么给她总感觉过意不去……” 坐在一旁的父亲安抚性的握住了母亲的手,完全不顾及我这个坐在对面的儿子。 “小惠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做些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事情就好,”安慰过母亲,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改变了话题,“刚才龙一说在柊家学了舞蹈?” “对,凌里凛的姑姑是柊明华的舞蹈老师,第一节课把我拉过去做华尔兹拍档了。” “华尔兹?和明华吗?”听到这里,母亲暂时从失落中抽身,饶有兴趣的问我。 “对,虽然是第一次学,但最后也能流畅的跳下来。”如果抛开柊明华的踩脚,自我感觉堪称完美。 “那——”耳边传来母亲刻意拉长的声音,我猛地升起不祥的预感,“龙一跳给我们看一看。” 果然如此,我抬起头望向做好看戏准备的父母,他们仿佛置身于观众席。 拨开那两道聚光灯似的视线,我紧贴着座椅冷酷的拒绝:“没有搭档跳不出来。” 自己一个人在客厅无声的跳给爸妈看吗?不可能。 “好可惜,”母亲惋惜道,“不过明华放学后还要继续上课吗?这就是精英教育?” “精英教育有这么压抑吗?”我想起那位践行柊先生意志的管家,他的一言一行我都不喜欢,虽说有些失礼,但我同样对未曾谋面的柊明华父亲没有好感。 “……总之很、窒息。”把走出舞蹈室的对话和父母全盘托出后,坐在我对面的两位眉头紧锁。 沉默了好一会,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母亲率先开口:“首先,龙一,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知道,还有第二点,”父亲一本正经的盯着我说道,“我和妈妈不是那种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特别情况除外。” “这个我也知道,但……”这都哪跟哪啊。 听到我的回答,母亲就像收到什么讯号似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父亲也瞬间撕开了正经的表情,脸色染上了怒气的红色。 “这算什么啊!那个管家怎么能说出那种失礼的话,即使是明华的父母也说不出口。” “小惠,这明显是明华的爸爸默许的,但作为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女儿?” “回家没有休息时间,一直上课暂且不论,这可能就是柊家的教育方针……” “但连去看看自己女儿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吗?又不是腿断了一层楼也上不去吗?我要是明华的爸爸爬也要爬上去!” “回家问都不问自己女儿,转身就去找明华的继母,要是被明华的妈妈知道了不知道多么心疼。” “啊?龙一你说什么?明华的妈妈在山里面,手机回家就被管家收走,今天中午打电话哭着都不想让妈妈知道?” “完了,我代入到明华妈妈的视角,已经要哭了。” “别哭,小惠……柊家这么大的企业,或许只有这样做才能培养出柊明华,她和龙一不一样,家庭不一样,父母不一样,所拥有的资源也不一样,未来也不一样。” “但是,所有的妈妈心里想的是一样的,我不相信明华的妈妈看到孩子现在这个样子不会……” 母亲接过父亲递来的卫生纸,擦过眼泪后露出微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说我是妇人之仁我也认了,说我没有格局,没有眼界也是是事实,但妈妈不在乎那些成功学,我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开心健康。” “龙一不必和任何人比较,无论其他人或者社会认为你成功与否,你从出生起就是妈妈的骄傲,以后也是。” “爸爸也是这样想的,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早,但如果龙一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不会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患得患失。” “所以,”母亲和父亲分别握住了我的两只手,温暖的力量直达心底,“龙一只需要做自己。” 啊,变成煽情大会了,虽是这样别扭的想着,手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正是有这样的父母,我才能肆意妄为,没有顾虑的活在当下。 那之后的对话不必多说,仿佛我回到了婴儿时期,听着父母亲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着我过去的趣事。 最终,深陷于这份爱的我被睡意找上门来,打着哈欠说过晚安,我摇摇晃晃的上楼,一头栽进了床。 第二天清晨,伴着早餐的香气,我浑身酸痛的扒着楼梯挪到餐桌,昨天400米的后续在睡梦中降临于我身。 “怎么是两份?”我捧起碗,瞥见餐桌的一端摆着两份便当盒。 “有一份是给明华的,”母亲回答,“你不是说明华她中午有时候只吃能量棒吗?所以我就拿出所有厨艺,做出了这两份便当。” “作为昨天零食的回礼,希望能合那孩子的口味。”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出门前提起鼓囊囊的便当袋:“我出发了。” “一路顺风。” 第33章 信任 “龙一君,等等。”午休时,我拿着便当准备去学生会,刚出教室,神河就在身后喊住了我。 我转过身,被少女递过来的精致的纸袋散发着奶油的甜香味。 “你要去学生会,这是昨天说好的甜点。” “我记得,是给柊明华的那份。”我空着的那只手接过了纸袋。 “不,还有你的那份,是新品哦,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谢。” “我要说不用客气吗?”神河笑着开口,蓝色的眼睛紧盯着我,“早就不是了,这种礼貌的说谢谢的关系。” “是替柊明华说的。” “……好狡猾。”走廊涌上了人潮,愣神片刻后的神河丢下这句话,低下头匆匆的走开了。 当推开学生会室的门后,柊明华看到的就是左右手都没闲着的我。 “这是我妈给你的,”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我指着纸袋对少女介绍,“这是神河给你带的甜点。” 看着少女起身从纸袋中捧出包装精美的蛋糕,随即又迫不及待的掀开了便当盖,微张着嘴瞅瞅我又把视线粘在了色香味俱全的便当上。 “给我的?”她小心翼翼的问我。 “是你的。”我看着少女脸上掩饰不住的开心,心中却犯了嘀咕。 按理说,在柊家生活的她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昨天去家庭餐厅还能用好奇来解释,但现在面对这些,她的情绪也不是假的。 “怎么样?”自从坐上沙发,柊明华的嘴和举着筷子的手就没有停下过。 “超好吃!”和初见那天的晚餐桌上相比,现在的少女不优雅,但有了吃饭的样子。 桌子边缘上摆着的能量棒看起来格外刺眼,我伸手把它们拢回抽屉里。 “没有人给你准备自带午餐吗?”见她清空了便当,我把蛋糕递给柊明华。 “准备啊,”少女恶狠狠的插起了一大块蛋糕,“是非常非常的难吃的食物。” 对方珍重的咀嚼着甜点,不舍的咽下后开口继续说道:“和管家提过一次,但他说这是为了我的健康搭配的,补脑子补身体专用的。” “是爸爸找营养师专门为我特调餐品,”说话间,她又啃了一口奶油,“虽然是为了我好,但真的一口也吃不下去。” 少女皱起眉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思考了半晌,最后泄气般的开口:“实在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大概就是入江你能想到的最难吃的东西,然后给我准备的便当是十倍难吃的那种。” “所以你中午就吃能量棒?” “对啊,午休时间本来就不太够,为了完成学生会的工作,只能牺牲午饭时间了,”柊明华瞥了一眼空了的便当盒,“带零食也不能填饱肚子,所以中午这顿就只能选择能量棒了。” “好离谱。”我如此评价道。 “你和你爸提意见啊。”望着少女纤细的身形,即使有校服也无法掩盖她偏瘦的事实。 “上次见面的时候有说过,但爸爸说是为我好,毕竟我刚来这没多久,饮食上也要下功夫。” “刚来这里没多久?”我警觉的竖起耳朵,转头问她,“你原来在哪里?” “和妈妈在很远的山里,半年被爸爸接回柊家了。” “原来是这样。”好复杂,听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秘闻之类的故事。 所以柊明华不是自小培养,而是半路出家的柊小姐? 少女心满意足的吃光了蛋糕,舒服的倚在沙发上,任凭窗外的阳光盖在她身上。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柊明华侧过头,那双红色眸子正对着我:“怎么啦?” 笑意从微弯的眼角倾泻而出,夹带着空气中奶油的甜味朝我扑来,体育祭的第二天,没有工作的学生会长心情大好:“入江在想我的事吗?” “对。”直面对方捉弄似的腔调,真诚永远是最有力的反击。 “又是这样,”少女愣了一下,随即闷闷不乐的嘟囔着,“这个时候入江不应该极力否认嘛。” “这是我诚实的体现。”我坦诚的回答。 “偶尔也配合我一次嘛,”柊明华双手交叠在胸前,假装生气的瞪着我,“我可是学生会长,你的上司。” “请现在把我立刻开除,柊会长。”拒绝职场霸凌。 “哈,我也是你的学妹啊,前辈的关怀呢?” “有求于我才会喊我学长的那种学妹吗?”我瞥见少女已经气成了河豚模样,“对你们这一届不报期待了,只能期待你们之后的那一届都是乖巧的后辈了。” “入江,你……”气鼓鼓的少女使劲别过头,但即使不想看到我也没有移动沙发上的位置。 趁她生气的时间,我正好端起神河送给我的那份甜点,软绵的奶油在舌尖绽开,真甜。 “喂!”柊明华不知何时转回了头。 “怎么,准备以后喊学长了?” “才不要整天被提醒我们是前后辈关系。” “那你要说什么?” “我要打破你的幻想,”少女从沙发中挣脱出来,昂首挺胸的她一只手指向我,“即使是我的下一届也有不会喊你学长的人存在的。” “是谁?”柊明华有在初三年级认识的人? “是我。”那只手得意的瞄准了自己。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高一……你初三?”意识到不对的我震惊道。 “如果没来这里的话,”少女不以为然的解释,“我现在就是初三生。” “为什么?”跳一级是为了什么? “不清楚,爸爸安排的,”柊明华的眼神无比清澈,她对她父亲的信任不含一丝杂质,“他说我能做到。” “所以,你前半年没来上学是因为……” “初三和高中的课程比想象中要多呢,”少女的手指敲击着脸蛋,嘴中抛出的却是只在小说中才能听到的话,“从早到晚,每一天不一样的只有老师,而且这么长时间只出门过两次。” “本以为在学校就能好好放松了,但爸爸又把学生会交给了我。” 对着她口中的那位父亲,即使不在眼前,柊明华连生气都不敢,顶多是抱怨的口气。 “和父亲见面呢?”昨天在柊家的场景突然从我的记忆中蹦了出来。 “六次。”没有停顿,少女脱口而出的数字不知在心中来回数过多少次。 半年六次,一个月见一次吗?父亲昨天的形容用在此时恰到好处,又不是腿断了,爬一层楼总会。 过激的想法不断在脑中堆积,反映到现实便是我沉默且阴沉的脸。 柊明华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急急忙忙的开口:“是有原因的,千代阿姨身体不太好,再加上她怀孕了,爸爸肯定要在这段时间多陪陪她。” 所以不是忙到没时间见女儿,仅是没见女儿的时间。 “我已经长大了,所以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缠着父母,爸爸是为了我的未来,是为了我好。听爸爸的话,当我成为优秀的孩子那天,爸爸就会认可我了……” “这些话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吗?”前半段还好,说到最后更像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好似操纵着少女说出这些话的那根线突然断裂,她脱力般垂着头,踌躇了半天才低声挣扎着辩解:“妈妈,妈妈她也希望我如此,要不然为什么我是柊明华。” “因为柊明华也是学生会长,是怎么样都不肯喊我学长的学妹。”眼见着她快要哭出来,我连忙用玩笑话把深陷不太妙回忆中的少女拉出来。 “绝对不会喊的!”如我所料般她恢复到了日常状态,沉闷的气氛也在转瞬间被少女元气的声音挤出办公室。 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柊明华,望着眼前吵吵嚷嚷的学生会长,我衷心希望她能得到父亲的认可,然后一直这样下去。 毕竟她的父母的出发点也是爱不是吗? 午休就在吵闹的拌嘴中落幕,最后我提着两个空便当盒回到了教室。 放学后先去图书馆还了书,然后是例行的社团活动。 拖着仍残留酸痛的身体爬到五楼,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四人围坐在桌子边用同样的动作沉思的模样。 从未出现的寂静氛围和众人脸上严肃的神情吓了我一跳,不是我说,现在我真像闯入了某个秘密结社,黑魔法的那种。 “入江龙一,”加藤社长压着嗓子念出了我的大名,“坐。” 搞什么?我虽一头雾水,但还是拉开唯一的一把空椅子坐了上去。 “你们这是——” “未经社长允许不能发言。”高梨罕见的为加藤造势。 “入江龙一,现在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与此相对的还有一个问题。” “或者说是选择。”霜月补充道。 喂,她未经社长允许就发言了啊,只因为是亲友就视而不见吗高梨。 “咳咳,那件事就是,”加藤从背后拿出一个文件夹,摊开后递给我,“借阅清单做好了。” 这是好事啊,我抚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还有一个问题呢,社长。”凌里凛的发言同样受到了高梨的刻意忽略,所以只针对我一个人吗? “借阅清单做好了,也就是说当初让你加入学生会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加藤放下手,忐忑的问我,“那么你还会留在学生会吗?” 加藤的话音刚落,活动室突然安静下来,听起来像是屏住呼吸的社团成员目光汇聚于我。 “当然,毕竟我——” 没说完的话被轰然炸响的欢呼拦腰折断。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说什么来着,入江肯定不是那样的人。”高梨抓住加藤的肩膀摇晃着。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啊,但高梨你就这样对前辈吗?”加藤坐在椅子上无奈的看向对方。 “所以说,既然我们都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演这一出呢?”霜月莓迫不及待的从一旁拿来书,顺着书签翻到了其中一页。 “这是怎么回事?”我侧过头问凌里凛。 “因为借阅清单做好了,大家讨论你会不会因此离开学生会,”少女托着头笑着望着我,“我和大家想的一样,相信龙一选择不会离开。” “就因为这种事,所以整了这一场戏吗?”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打作一团的加藤和高梨,早就沉浸在书中的霜月,还有始终坐在我身边对着我笑的凌里凛,唯一的变化便是对面墙上多了个相框,被展示其中的正是银色的第二名奖章。 “反正龙一不会变嘛,”凌里凛坚定的开口,她看向我的双眼满是信任,“这样和大家快乐的回忆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第34章 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不会变,你们和我想的也一样?想让我继续留在学生会?”只是随口一问,但好像按下了社团活动室的静音键。 眨眼的功夫,众人又回到我刚进门时所看到的状态。 “其实,我一开始是反对的,”加藤一只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半倚着桌子视线移向窗外,“毕竟是毫无理由的空降学生会长,而我最好的朋友因此也被挤了下来,所以对那位柊明华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可以理解,代入到加藤视角,实在无法咽下这口气。 “但是,自从入江你加入学生会之后,你口中的那位柊明华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加藤的声音缓慢抬高,其他人的话语也随着他的描述绘出他们眼中的柊明华。 “是很努力的女孩子,想不到只有她和入江两个人能撑起整个学生会。”高梨笑着赞叹道。 “性格也活泼,也没有的大小姐架子,昨天接力赛,给入江加油时她喊得声音最大了。” 霜月抚着书页抬起头。 “在就冲她为了给你颁奖硬刚校长,还有在家庭餐厅点这么多也没有浪费,昨天走的时候也喊了我学长。”加藤越说越激动,但最后那句更像是说给高梨听的。 “我也喜欢华,”凌里凛低头盯着桌子喃喃道,“她很坚强,而且最重要的是……” 少女说到此侧头望向我:“华对龙一很好。” “就因为这个?”本以为能从凌里凛的口中听到更多的形容,毕竟除我以外她和柊明华相处时间最长。 “当然了入江,”加藤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们可是每天都会见面的,所以能察觉到你的心情和状态。” “只要你表现出异常,我们就立刻把你从学生会拉回来。” “社团只是把我们聚集起来的理由,即使因此没有读者协会,我们也能作为好朋友聚在一起读书。” “这不就是图书室聚会吗?”加藤背后的高梨横插一嘴。 “喂,高梨,这可是我身为社长的高光时刻,你怎么见不得我好。” “的确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帅气,但太不适应了,所以就没忍住。” “哈?” “……” 我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也是一种社团文化,读者协会特产。 借阅清单已经做好,剩下就仅需把它交给提前打好招呼的老师。 昨天本该把摄像机里的照片整理出来,但回家后只顾得说话和听爸妈说话,所以只能拖到现在。 从隔壁游戏社借来电脑,凌里凛拖着椅子朝我的方向凑近了一些,霜月也好奇的走到背后看我在照片海中挑挑拣拣。 按动着鼠标,我机械的把比较正经且官方的照片移动到另一个文件夹中,剩下的就是我夹带私心的珍贵回忆了。 不知何时加藤和高梨也围了过来,吵吵嚷嚷的看到最后把拍到读者协会的成员的照片要了过去。 “这些可是珍贵的社团回忆。”点击接收的加藤捧着手机,只不过那咧嘴笑的样子看着颇有些意味深长。 把电脑还回去,我们锁上社团门结伴走到了校门口,伴着再见声原地解散后,凌里凛留在了我身边。 少女如往常一般说着她所看到、听到、经历过的趣事,我也报以和过去无异的回应。 但心中所想彻底改变。 说实话,昨天在家中没时间思考,在学校想着件事也老是被打断,直到现在,只有我们二人的放学路,凌里凛就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身旁。 【为什么?为什么要绕路?是为了陪我回家吗?那么这又是为什么?】 非常后悔,早知道昨天不答应凌里咲了,现在我特别想按住凌里凛,大声的问出口。 她的答案是什么?我既好奇又忐忑,好奇可以理解,我在忐忑什么? 小跑着穿过树下,紧跟在我身侧跨过斑马线,蹦跳着踩上路沿,当然,凌里凛一直笑着。 我眼中的青梅竹马,笑容好像从未从她脸上撤下,她看到了什么?她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她为什么一直笑? 有些难办,毕竟看着这样的她,我也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龙一,你在笑什么?” “笑你。”我脱口而出的回答显然被对方理解成了不好的含义,为了把笑容哄回到少女的脸上,我只能暂时抛开其他心思。 第二天上学,离校门还有几步远的距离,耳边就传了不同以往的嘈杂的声音。 我好奇的拐进学校,映入眼帘的便是校园主干道两侧竖起的海报和身披横幅的学生,剧烈的手势和激昂的演讲引来众多学生围观。 我正想朝最近的那个走过去,好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结果还没等迈开第一步,手里就被一个套着绶带的学生塞进了一张宣传单。 “请投xxxx一票!”比起洪亮更像是吼出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以至于我完全没听清名字。 和我差不多高的高一生正准备说什么,身后突然冒出来好几个戴着绶带的男男女女,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宣传单,嘴里喊着除了名字都差不多的话:“请投xxxx一票。” 下一秒,手中被五颜六色的宣传带塞满了,我下意识的准备后退,准备先从这些陌生人的步步紧逼中逃出去。 还没等我转身,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把我带出了包围圈。 熟悉的声音穿过我,清晰的传递给绶带学生:“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的票早就投出去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一副要吃了我似的学生瞬间转身离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谢了,竹内。”我望向好友的同时,终于看清了这一场闹剧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的副会长任期即将结束,同时、学生会选举开始了。 “哦,选举开始了啊。”午休的学生会室,柊明华面前摆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便当。 昨晚把少女对母亲这份心意的感谢和对厨艺的肯定如实转述之后,就吃这一套的母亲今早交到我手中的还是两份便当。 吃的津津有味的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恍然大悟道:“我说今早跑过来的时候,感觉路两边多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宣传海报啊。” 重点完全搞错了,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柊明华,后者的眼里只有刚夹起的章鱼肠。 “你不去拉选票吗?”回想起今早在校门口的遭遇,那些自信又热情的候选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学生会长的位置。 “欸?用吗?”现任学生会长正三口吞下一个章鱼肠,听到我的话后,她反而开始好奇了。 别这样柊明华,昨天我们读者协会可是把你好好的夸了一遍,坚强努力又活泼呢? “竞选演讲稿你总要写。”我把我那份便当向一旁挪了挪,她突然锐利的目光直指我的便当,总感觉她举着筷子的手正觊觎着我的章鱼肠。 “这个也不用,”柊明华察觉到我防备的动作,不甘心的收回了手,“爸爸会安排的。” 又是她的父亲,从未见过本人,但那位柊先生似乎无处不在。 “所以还是和校方打个招呼,然后走个过场,最后你还是学生会长?” “听起来也太不公平了,大家投的票还能造假吗?”少女下意识的惊呼,随即又为惊呼沉默。 “我好像最没资格说这句话。”柊明华自嘲道。 少女说的没错,无论她再怎么优秀都改变不了那深入全校师生心中的事实——柊明华即是不公平本身。 “你要不要去拉票?我可以帮你找推荐人。”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说不定少女能改变大家的看法、证明自己的能力,然后堂堂正正的坐在学生会长的位置上。 “谢谢你,但没有时间,也不被允许。”柊明华放下便当,把后背砸进沙发,头扭向窗外,好一会也不说话。 正午的阳光打过来,捧着她的脸的同时,也让那滴泪水闪闪发光。 不想让我察觉到的少女,抽泣声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又在偷偷的哭了,明明坐的这么近,我怎么会意识不到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抽纸递了过去。 她乖乖的接了过去,即使知道我看见了也不肯转头,在奇怪的地方固执的柊明华抽了几张卫生纸。 少女对着窗外擦拭着眼泪,半晌后清了清嗓子:“如果我当上了学生会长,入江愿意做副会长吗?” “啊?”我一直以为我是代理副会长一职,这是转正邀请吗? 还没等我开始思考,柊明华又飞速的堵住我的一切回答:“不,不要你回答,就当我没说过。” 她擅自结束了话题,捧着便当逃跑似的溜回了办公桌。 午休的剩下时间,我们没有再交谈一句。 吃过便当的少女,即使戴上眼镜投入到学生会的工作文件中,也罕见的开始心不在焉。 握着笔盯着桌面的柊明华一动不动,镜片后的双眼模糊不清,看不出她的心里是否和办公室一样平静无声。 放学后,读者协会的大家向我打听柊明华的竞选计划。 “我朋友他本来就不打算竞选,毕竟已经高三了,”加藤向我透露其他竞选人的信息,“但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副会长可是信心满满啊。” “熟悉学生会的工作,有工作经验还有工作能力,人缘也很好,推荐人还是我朋友这个前任学生会长。”听着加藤逐条描述,总感觉他在念学生会长必备条件。 “听起来完全没有胜算嘛,这人也太犯规了。”高梨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别管竞争对手了,柊学妹她是怎么想的?她准备选谁做推荐人?是入江你吗?”霜月紧张的问我。 我能察觉到大家的期待,但越是如此越不想打破这些。 “没关系,龙一,”凌里凛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她轻声开口,“我们只是想知道华的想法,所以不会把我们的期待强加到她的身上。” 这番话拨开了我的犹豫,我把柊明华的态度和反应简短的告诉了众人。 “父亲吗?柊明华成为学生会长也是他的授意。” “说不定入江这个副会长也是他安排的,毕竟入江去柊家做过客人。” “很奇怪啊,听入江的话,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华没有提到过自己呢,龙一也能感觉到。” “对啊。”大概是从柊明华的眼泪开始,或者是询问我是否愿意继续做副会长的那句话,也许从她出神的盯着桌子上的文件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 “柊明华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她从未提到过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学生会长。” 第35章 存在于此刻的派对 “但只要她想,那个位置不是手到擒来吗?” “的确如此,但这种事情不应该看本人意愿吗?” “会有人拒绝成为学生会长?” “我就不想。” “我也是。” “加藤社长,其实我也不愿意。” “这可是学生会长啊,学生时代的顶点。” “那又怎么了,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辣的,那肯定也有不喜欢当学生会长的人啊。” “也没有人规定,学生必须要为那个位置奋斗,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不是高中生的特权吗?” “啊,加藤肯定要说什么上进心,社会看法之类的了,高三还没毕业就已经变成大人了吗?” “加藤想竞选?” “不不不。” “啊哈,明明你也不愿意,不过加藤即使成了学生会长也是加藤嘛。” “社长为什么不愿意做学生会长?” “问得好,凛,刚才他还拿这个问我们呢。” “比起学生会长,我还是更愿意多看会书。” “是读者协会的答案呢。” “对对,是加藤能说出来的话。” “喂!” “不过加藤比我们大一级,作为高三生,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说实话,完全没有。” “这不挺好的嘛,正是因为没有想好所以才有无数的可能。” “哲学老师?加藤老是看这类书。” “警察也不错,制服很帅。” “甜点师,社长开了蛋糕店我去买,要给我打折哦。” “家里蹲。” “入江你在说什么家里蹲?还有霜月和凌里,你们的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喜好才建议的。” “所以加藤准备采取我的建议做哲学老师了?” “并没有,虽然有想过这个方向,但未来什么样谁也说不定。” “我是一定要继承家里的烟花店的。” “知道了,莓,听你说了一千遍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早早的就选好了终极目标。” “可不是终极目标,顶多算,继承了烟花店然后做出我认为最美的烟花,这才是我的追求。” “霜月说这话时真帅啊,眼睛在发光呢。” “我和加藤一样完全没想好,说不定以后会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现在没有成为学生会长吗?” “不会,自己的选择有错误这一说吗?自己的成功与否不应该只有自己才能定义吗?” “那我现在定义早穗你是失败。” “哈哈没用的,只要有一个人认可我,那我就是百分之百的成功。” “真的能做到吗?把社会的评判标准扔在一边,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嘛,也是存在的,这种人,虽然很少。” “我是没见过,不过能说出这种话的也只有现在的我们了。” “没这么极端,入江说的就像是要和社会宣战似的,嗯,怎么说呢,戴着镣铐起舞?” “唔,好惨。” “总比完全按照别人的期望行动要好。” “当然,毕竟是自己的人生嘛。” “我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感觉越说越复杂。” “闲聊啦闲聊,高中生不就该这样固执的幻想吗?” “毕竟我们只在‘此刻’活着,‘未来’就留给未来。” 短期利益优先吗?我不知道人是为什么而活,所以无法判断这种活在当下的态度是否正确。 但某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比如“此刻的快乐与满足”。 嘛,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达,所以就先这样。 今天的社团活动以对话结束,各自回家睡了一觉后,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或许心底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 踏进学校,灵巧的避开路两侧的竞选者大军,我坚定不移的朝教室前进。 只不过,在最末尾的位置,不知是谁竖起了柊明华的海报,没有竞选者本人,没有宣传单,仅是一根杆子串起了彩色的照片。 笑得好假,我如此评价。 体育祭上我所拍下的柊明华,即使是张牙舞爪的样子,也比海报上的她好看十倍。 “对,入江也觉得不好看。”午休时,仿佛昨日的泪水不曾存在,柊明华气鼓鼓的和我抱怨。 “昨晚我刚下课,正准备去见下一个老师,结果在走廊就被管家拉住了,说是要给我拍个宣传海报。”少女站在我面前越说越起劲,甚至后退几步给我来了个场景再现。 “他举着手机,就这样对着我。”柊明华举起自己的手机,对准了办公室的墙面。 下一秒,她又迅速跑到墙那边,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我以为要摆什么姿势,就是电视上总理选举那种很气派的。” 说着她双手交错抱臂,努力向上抬起下巴,看得出她想模仿什么风格,但娇小少女摆出这种姿势只能给我留下莫名可爱的印象。 “管家说正常站着,展露出我的亲和力。” “什么亲和力啊,完全搞不懂,我以为是要在笑容上下功夫,最后就只能向上扯嘴角。” 定格在柊明华脸上的表情和海报上一模一样,生硬的假笑仅停留了一瞬,随即少女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坐回沙发上。 “还没完,”她愤愤不平的倚着沙发,“今早上课的时候,他告诉我,父亲看了照片后,准备给我找个礼仪老师。” “教我怎么笑,怎么走路之类的。” “入江,你说这有什么好学的,让假笑看起来像是真笑吗?”柊明华揉着自己的脸蛋,没几下自己反而笑了起来,“真奇怪,我学了之后,会不会忘记自己真心实意的笑容是什么样。” “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记得。” “哈?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体育祭不是拍了很多吗?你的照片,我存手机里了,你和神河她们一起拍的,当然也有你单人的。” “哦哦哦,是这样啊,那,那你好好留着别删啊。” “当然。”云空间和u盘各一份,保证不会丢掉和大家的回忆。 沿着体育祭的话题,她拿出手机要求我把照片传给她一份,顺便把参加了家庭餐厅聚餐的其他人的聊天账号推给她。 但大概是在山中与世隔绝了太久,这半年来柊家也没有给她安排普及手机知识的课程,现阶段只会拨打电话的柊小姐对着眼花缭乱的app犯了难。 好在对方学习能力超强,提示了几句后就迅速上手,熟练的把我推给他的账号一一加上。 “这样的话,下次去家庭餐厅就能用手机告诉我了。”少女点开聊天框,向所有人发送了手机上的第一次问候。 “真方便啊,”她保存着凌里凛正给她回复的表情包,“如果家里也有信号,就能和妈妈在午休的时候聊天了。” “山里没有手机吗?” “电视也没有,只有一部电话。” “那平时干什么,不会觉得无聊吗?” “当然不会,我倒是觉着在爸爸家里更无聊,我和妈妈的家里有非常非常美的星空。” 柊明华骄傲的放下手机,向我描述她所熟悉的天空;“非常漂亮,只要一抬头,身心都会被夺走,看多长时间都不会厌烦。” “是这种吗?”我在手机上搜索出延时摄影的星空纪录片。 “比屏幕里的要美丽十倍。”少女瞥了一眼,不屑一顾道。 “要是有时间,我准备回家看看妈妈,那个时候把你带着也不是不可以,”柊明华在我看向她时,抱着便当跑开了,“你可别多想啊,只是我要带给妈妈的礼物太多,一个人拿不了而已。” 又是这样,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就自顾自的把我的回答堵死了。 吃过午饭,我们没多久就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大概是临近学生会换届的原因,这几天要看的文件比过去少很多。 当我把文件整理好放回到学生会长的办公桌上时,少女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正香。 没有像上次一样在睡梦中哭醒,安静的枕着手臂的她白色的发丝铺在桌子上。 柊明华坐着的椅背为她挡住了窗外的秋风,远离教学楼的此地仅有风声。 正对着那扇窗,一边正午的阳光把暖意拢在我短袖下裸露的皮肤上,另一边则是独属于秋天的凉风顺着袖口钻进去,送给我一个冷颤。 九月的尾巴近在眼前,十月跃跃欲试。 在此之间,除了因学生会选举而躁动的校园,还有因为我而活跃起来的众人, “最近开始读书了呢,龙一君不是读者协会的吗,把你最喜欢的书推荐给我。” “我们田径部觉得入江你挺厉害的,你平时有在跑步吗?” “在家总有时间打游戏,入江。” “郁美女士准备再陪我住一段时间,其实我也托她从神社带了其他东西哦。” “哈哈哈,入江,我和加藤还有莓可是准备了唔唔唔……” “啊,学生会工作好多,放学后也没有时间,真的是哪里都去不了,要是有人开什么生日派对,也只能拒绝了。” 喂喂喂,柊明华,露馅了。 少女后知后觉的捂住嘴边,鸵鸟似的蹲下抱住头:“能忘了吗?” “太苛刻了,不是只能忘记你哭了的样子吗?” “那我现在哭——” “别,我已经忘了。” 但其实早就知道了。 毕竟是自己的生日,怎么会忘记,不过生日派对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概是背着我秘密商量筹备,余光中的柊明华哭丧着脸,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不知在向谁诉说着刚才的意外暴露。屏幕上的字迹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辨别,只看到一条接一条的消息飞快的把少女刚敲好的一大段话顶了上去。 好惨,不过大家也不会因此责怪她。 因为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龙一,走。” 没有在校门口,而是在只剩我一人的教室中,凌里凛从后门探出脑袋,远远的喊着我的名字。 “去哪里?”我潇洒的抓起挎包,大步走到少女面前,等待着从她口中听到为我一人准备的惊喜派对。 “刚才加藤社长打电话给我,”凌里凛自然又流利的铺垫道,“读者协会的门锁坏了,活动室是进不去了,所以今天的社团活动取消了。” “所以我们要回家吗?”所以生日派对不在学校。 “不不不,机会难得,”少女伸手牢牢的拽住我的书包,“听夏花说上次那家甜品店出了新品,龙一陪我去一趟。” “拜托!”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唯有夕阳,我和凌里凛面对面站着,她望着我的双眼中有光在流转。 无法拒绝凌里凛的请求啊,虽然一开始也没打算拒绝就是了。 “走。”别让大家久等了。 和凌里凛位置互换,今天是我跟在她身后,但脚下这条路越走越熟悉,无论怎么看都是向竹内进舅舅的酒的方向前进。 是巧合还是目的地就在酒,这个疑问在我拐进酒所在的街道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是酒对面的那家甜品店?”我把毫不知情的形象维持到了最后一刻。 肉眼可见凌里凛紧张了起来,她转过身害怕我跑了似的握住我的手:“对,就是那家,不过既然都走到这了,顺便去看看竹内同学。” 说着,她攥紧了我的手,扯着我自顾自的向酒的方向冲去。 本以为会直接进去,少女却在门前刹住了车,她松开了我的手,灵巧的绕到我的背后。 “生日快乐,龙一。”伴着第一声祝福,凌里凛双手覆上了我的后背,只是轻轻的向前一推,我便踏进了为我准备的生日派对。 “生日快乐!入江。”拉响礼花在空中绽开了五颜六色的绚丽彩带。 “入江来了,快快……”下一秒,头上便被戴上了什么东西。 “17岁生日快乐。”我被簇拥着向前走去,正前方的酒柜台上扯着横幅,上面写着的“祝入江龙一生日快乐”正是白井的字迹。 “生日快乐呀。”和往日稍显阴暗的酒不同,头顶的灯光全开,光芒照耀下每个人的面容都是那么的清晰。 “祝你生日快乐,龙一君。”轻声的祝福出自离我最近的神河夏花,即使大家都在不停的说话,在空气交汇碰撞的祝福声中,我仍能听到她的声音。 “龙一!”不知何时跑到台后的青梅竹马捧着蛋糕朝我缓缓走来,以她的出场为讯号。 静默了一瞬的众人把我围在中间,没有刻意的321开始,下一秒为我一人而唱的生日歌便在耳边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快乐。” “生日快乐!” 那段珍贵的时刻在记忆中模糊不清,因为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全被幸福填满了。 别在大家面前感动到哭出来啊,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吗?内心预演这么多次,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谢谢,”我仰起头,试图让马上就要涌出来的泪水流回去,“谢谢大家。” 只能说出来这些了,再多说就没有力气把泪水憋回去了。 和大家相遇,能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打心底这么觉着。 第36章 星星星一华 神河,弥生,竹内,还有白井,加藤,高梨和霜月,最后是凌里凛,我的目光从那一张张笑脸上扫过,下一秒,我闭眼许下了心愿,然后一口气吹灭了插在蛋糕上正在燃烧的蜡烛。 “生日快乐!”众人为我欢呼。 不过我以为柊明华会在,毕竟今天中午看她的反应也是这场生日派对的知情者。 “龙一在想华为什么没来吗?”捧着我切给她的蛋糕,凌里凛不知何时坐到了我的身旁。 “我以为她会来。”午休时还说漏嘴了。 “当然,华知道这件事,她也很想来参加,”少女咬下一块蛋糕,抬头望着我,“不过你也知道的,她放学后的情况。” “啊,我懂,如果我是她的话,说不定连两天都撑不下去。”不仅是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课程,感觉那栋庄园的氛围也会扼住人的脖子,冷漠的抽走其灵魂。 “对,所以我觉得华很特别,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子。” “龙一比我和华更亲近一些,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更清楚吗?我顺着对方的话回忆起和柊明华相处的点滴,虽然大多是嘴硬又任性的学妹,但她的泪水也是真的。 “入江快来。”桌子上的蛋糕被堆叠的礼物替代,众人正喊着我这个主角迈进下一个环节。 “拆礼物,然后猜猜是谁送给你的。”我被按到沙发中间,其他人或坐或站在身旁,兴致勃勃的等待着我的反应。 伸手拿起最上方的长方形纸盒,解开粉色的丝带,掀开白色塑料垫后露出的正是崭新的书籍。 “这是神河送的。”熟悉的封面正是我曾提到过的那本最喜欢的书。 “猜对了,”坐在我左侧的少女笑着从未手中拿过纸盒,“是签名典藏版哦,希望能一直被你珍藏起来,龙一君。” 下一个打开的是离我最近的蓝色抽绳布袋,香气裹着一枚格外精致的御守躺在我的手心,绣着白色鲸鱼活灵活现,仿佛正跃动于蓝色御守的浮世绘风格的大海之中。 “白井,神社开始做御守了吗?”我提起系着御守的红绳,“千鲸神社”的字样用红线绣于背后。 “没错,但这个是第一个也是唯一手工做出来的,”白井伸手托起御守的正面,“我代表千鲸神社祈求入江平安幸福。” 蓝发少女突然紧张的叮嘱我:“切记不能打开御守,要不然就不灵了,绝对不能打开。” 答应白井绝对不会打开御守后我拆开了下一个小盒子,仅看外包装就非常贵的运动手表映入眼帘。 “弥生,这不会是你……”我的手差点被金钱的重量压倒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随着我的视线聚焦到一脸无所谓的少女身上。 “是我送的,你接力赛跑的不错嘛,所以就送了这个运动手表,”当事人一脸无辜,“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谢谢你,但是这也……” “这也太贵重了,入江你是这么想的,”弥生轻巧的摆了摆手,开口安慰我道,“这是我参加比赛拿到的奖品,我自己一直有一个用的趁手的手表,所以就把这个送你了。” “过程有点投机取巧了,希望你别计较。” 怎么会计较,感觉为了这块手表不被荒废,我大概率要开始夜跑了。 小心翼翼的把手表塞回盒子放在了安全的位置,我顺手举起了躺在一旁的最新发售的游戏。 “竹内进!好兄弟!”我激动的站起来想给好兄弟一个拥抱,最后碍于距离只能把这份感激通过碰拳传达过去。 “周末等着你上线。”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身影在我眼中被无限放大。 谢过竹内后,我撕开下一件颇有重量的巨大扁平盒子,厚重的相册引诱着我去翻开它。 我好奇的掀开了一页,然后在看清里面的照片后飞速的盖上了相册皮。 “加藤前辈,高梨还有霜月,”我一只手捂着脸,消耗着自己刚才受到的冲击,“照片你们什么时候拍的?” 封皮内侧写着他们三人的名字,谁送的这份大礼倒是一眼能看出来。 只不过为什么里面是他们三人围着睡觉的我拍下的搞怪照片啊,还是在体育祭那次枕着凌里凛双腿的那次。 “大部分是体育祭,还有我们平常社团活动,去千鲸神社那次也拍了不少呢。”高梨颇为骄傲的说道。 “毕竟是送给入江你的生日礼物,一个人的照片储备也不够出一本相册,所以我们三个一拍即合。”霜月向我介绍礼物诞生的过程。 “这是独属于读者协会的珍贵回忆,每张照片都有你。”加藤最后总结发言,他们三人的话一个接一个,成功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全是入江?我想看。” “千鲸神社也有,我想知道有拍到我吗?” “入江别藏着掖着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越来越多的手抓住了我死守着的相册,最终还是被夺去了。 众人簇拥着着照片叽叽喳喳,我孤苦伶仃的捂住脸留在沙发上,感觉好羞耻。 突然,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我的眼睛透过指缝望见凌里凛拿起了最后的那件礼物,被蝴蝶结绑住的口袋装着柔软的东西,单从形状判断不出是什么。 “龙一,”她抬起手轻轻的拔下我的手,露出我因为相册事件害羞而发红发烫的脸,“你还没有拆这个礼物呢。” “是你送给我的。”我对着少女揭晓了唯一的答案。 然后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取出了那份礼物,一条黑色的围巾,不像商场卖的那种一丝不苟,但正是那些错误的针脚印证了凌里凛的心意。 我双手捧着围巾,是我喜欢的颜色,也很温暖,适合冬天下雪的时刻。 “抱歉,龙一,”误解了我沉默的少女手足无措的开口,“我织了好几次,这是最好的那一条了,如果你觉得不好看的话,可以选择不——” “谢谢你,凌里凛,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我把围巾叠好,珍重的放回袋子,“整个冬天,从第一场雪开始到最后一场雪结束,我都会戴着它的。” “不会戴这么久,”少女笑着看向我,“初雪,只需要在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戴上就够了。” 就这样,送礼物环节结束了,因为没有找到能把所有礼物装下去的巨大袋子,我决定把这些心意暂存在酒,等明天放学后再拿着袋子来取。 神河从对面的甜品店要来了甜品盒子,把剩下的蛋糕打包进去,准备让我带给爸妈还有未能到场的柊明华。 不过我爸妈为了和今天的友谊生日派对错开,昨晚守到半夜十二点准时把我拉起来过了生日。 当时我困得差点一头扎进蛋糕里,父母二人唱给我听的生日歌也更像是催眠曲。 当然这种事是绝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我最终还是收下了打包好的蛋糕,准备明天全给柊明华带过去。 在被我们包场的酒中吵吵闹闹了不知道多久,玩游戏、闲聊、最后竹内甚至搬出来了一套卡拉ok,话筒在众人手中传递着,除了五音不全的我,其他人都被唱歌这件事耗尽了体力。 “回家。”大家东倒西歪的瘫倒在各处,所有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收拾好东西,我们齐力把酒恢复成原样,而出去扔垃圾的加藤回来朝众人宣布:“下雨了。” 或许是我们的吵闹声压过了秋雨,直到加藤宣告之后,首次降临酒的沉默带着雨声汇入我们的耳中。 “下雨了?我没带伞啊。” “怎么回家?打出租?” 来时还伴着夕阳,走的时候就要淋雨了吗? 但对于天气转变的慌乱仅持续了不到十秒,因为白井拿起手机建议大家可以坐郁美女士的车回去。 “她已经开车在往这边赶了,一会就能到街道口。” 如此一番话抚平了因为天公不作美而引起的焦躁,和留在酒等待舅舅的竹内进告别后,我提着蛋糕和其他人浩浩荡荡的向街道跑去。 街道路本就狭窄,再加上人流量多,所以郁美女士的面包车很难开进来,不过也正是因为此,两侧的商店都装有向往外延伸的遮阳蓬。 遮阳蓬自然也能挡雨水,我们从这之下跑过,时不时抱怨着这毫无征兆的秋雨。 “秋雨季要开始了,以后这段日子常备着一把伞。” 挤在街道口的遮阳伞下,我们望着阴沉的天色切身体会到了秋天的寒意。 “不过郁美女士的面包车最多只能载七个人,”凌里凛提醒包含她在内的我们八人,“剩下那一个人怎么办?” “挤一挤总能坐下去。” “这样说还不如让加藤你在车顶。” “我家最偏,我还是打出租车回去,这样也节省时间。” “还是我坐出租,我家离这里最近。” “不,还是我……”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时,一辆出租车像是受到召唤般缓缓停在了我们面前。 这么巧?我一个健步冲上去,准备自己坐上去好结束这场没有尽头的推脱。 但还没等我握住车把手,后门被人推开了,那道身影无比熟悉,正是唯一缺席生日派对的少女。 “喂,入江,”身着礼服的柊明华和上次一样抓住了我,然后用力向她的方向一拉,“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哦。” 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向车后座的那个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背后众人惊呼的声音,雨水打在我脸上的声音,汽车的喇叭声还有柊明华的笑声逐帧在我耳边放送。 灰暗的天空落着雨,白色的蛋糕盒顺着惯性甩在空中,绿色的出租车和柊明华的红色眸子格外清晰。 下一秒,为了护住蛋糕,我提着盒子费力把它向上举,因此最后我用脸在出租车后座上着陆。 “就是现在,大叔快开车。”把我挂在车外的脚拽回车内,利索的关上车门的柊明华朝驾驶座上的司机喊道。 紧接着她扒着窗户冲准备奔过来的众人喊道:“入江归我了,学长学姐明天见。” 随着这话落下,出租车迅速驶离了现场,当我抬头时,出租车已经平稳的汇入了车流。 窗外有雨滴不断的扫进车内,少女摇着摇杆,缓慢上升的玻璃不仅隔绝了车外的世界,也推着潮湿的气息自脚下蔓延飘荡在车内。 没等我坐稳,口袋里的手机就跟着音乐震动起来,我掏出一看是白井的通话请求,滑向接听键后对面响起的却是神河的声音。 她焦急的询问着我是否平安无事,时不时也有白井或者加藤的声音插进来。 我轻声安慰手机那端为我担心的人,告诉她我一会就回家,最后开着玩笑说这辆出租车来得正好,剩下他们七个人正好能坐得下郁美女士的面包车。 大概是某种纵容或者心照不宣的默契使然,在这通电话中谁都没有责备柊明华的行为。 对于这位年龄最小的柊学妹,最后她也得到一句安全回家的嘱咐。 挂断电话后,我调整坐姿,故意板着脸瞪向不敢直视我的柊明华:“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吓吓她,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前排的司机大叔倒先一步为她辩解起来了。 “可别吵这姑娘,”大叔手里转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这也不妨碍他和我说话,“刚下雨那会,我把车停在路边,远远的就看着她提着裙子也不打伞就朝我跑过来。” “跑的鞋上都是泥,上车那会害怕弄脏车,还是把鞋脱下来放在外面被雨冲干净再拿上来的。” 我瞥了一眼柊明华的脚,白色的中跟凉鞋干干净净,只不过那双小脚大概是在雨水中待的时间太久,脚趾被泡得微微发白。 “我还以为她碰到了什么事,结果一问她就说要去找一个人,”大叔停在十字路口,雨刷不断撇去玻璃上的雨水,“看样子就是你,那个今天过生日的学长。” “真好啊,这样的学妹可不多见,要好好珍惜啊。” 话音刚落,红灯跳成绿色,出租车载着沉默起步。 我听着头顶上的雨点敲击着车顶,把手中的装着蛋糕的盒子递给一旁的少女:“蛋糕,本来想着明天给你带到学校。” “但生日是今天,所以现在吃就是生日蛋糕。” 我看着她惊喜的把盒子铺在腿上,接过我递来的叉子,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今天过生日的学长这么不坦诚吗?”奇怪的称呼和过于直接的评价从驾驶座上悠悠传来。 我极力制止住了自己的跳车欲望,在柊明华疑惑的视线中吐出了心里话:“谢谢你特地过来找我。” 闻言,少女沾着奶油的嘴角向上扬起,她的笑容比奶油还要甜:“不客气,入江。” “哎呀,这位学妹也是不坦诚的人啊,明明在接到你之前她嘴里可是学长长学长短的,”车内后视镜中司机大叔调侃道,“怎么见到真人反而害羞了。” “大叔专心开车,”柊明华脸涨的通红,“再多说一句话就赶不上了。”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了。”这句话彻底把少女的头按了下去。 浑身散发着“不要理我”气息的柊明华一口口把蛋糕吞下,直到把沾到盒子内侧的奶油也刮干净的那一刻,她也失去了低头逃避的理由。 “我们要去哪里?” “柊家的商场。” “去干什么?” “秘密,”我的疑问似乎戳到了少女得意的地方,“或者说是惊喜。” 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在自家商场也给我准备了个惊喜派对,不过既然是早有准备又怎会逃难似的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我绑走。 “今天没课?” “有,不过过几天后有一场宴会,我在试礼服的时候,”对方颇为骄傲的冲我炫耀道,“趁管家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了。” “跑出来?”我顿感大事不妙,透过车窗玻璃朝出租车的前后左右望去。 柊小姐就这样溜走,柊家不得乱成一团,说不定现在正发动一切关系和资源来找我身旁的少女。 “不用担心了,入江,”当事人胸有成竹的安慰我,“我把管家骗到最远的房间锁起来了,等到他们找到我时,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所以,她要做的是什么事情,我望着扒着窗户沉浸在窗外景色的少女,心中的不安逐渐被她不可思议的镇静抚平。 玻璃外灰蒙蒙一片,在这座城市诞生的我早已对这片风景烂熟于心,而且对我来说,由钢铁和混凝土所组成的这一切也称不上什么景色。但只有柊明华,她宛如刚出生的稚子,对这些感到惊奇,不,她对一切都保持着惊奇,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看过无数遍的星空,她的初心从未改变。 真难得啊,散落于肩头的白色卷发是视野中最明亮的色彩,在这场冷雨中也是足以温暖人心的存在。 “谢了,大叔,再见!”停在大门紧闭的商场前,祝我们玩的开心的司机开着车逐渐远去。 只剩下我们站在唯一亮着的巨幅广告牌下。 “这是目的地?”平日里喧闹的商场空无一人,我看向了写着营业时间的标识,浑身只剩下无奈。 “当然,要是在营业时间进去不就是普通的逛街了吗?”少女把空掉的甜品盒扔进垃圾桶,带着我直接绕到了职工通道。 职工通道灯火通明,柊明华在迈进去的那一瞬间改变了气场,穿着宴会用礼服的柊小姐摆出了对着校长的那番姿态。 昂首挺胸的带着我闯了进去,对第一个遇到的人说;“我是柊明华,要见商场的总负责人。” 能和校长据理力争的少女自然也能镇住眼前人。 再加上她的姓氏,柊明华被恭恭敬敬的请进了办公室。而穿着校服的我也被顺理成章的当做跟班晾在门外。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出来。 看起来愤愤不平的少女把手机扔给身后跟出来的负责人,拽着我站在一旁气鼓鼓不开口。 “怎么了?”我低声询问对方。 那位负责人接过她的手机后就带着周围人匆匆离去,只留下我们二人站在原地。 “我本来想带着你在没人的商场好好逛逛,结果那个人却说店铺不属于商场,只能给我打开灯什么的。” “商铺当然不属于商场了,他们只是租户。” “欸,真的吗?前段时间开业剪彩的时候,伯爷爷说整个商城都是柊家的,我以为可以当成自己家。” 话音刚落,她背后亮了起来,光从她身后的巨大玻璃一层层叠加,我正好见证了商场活过来的整个过程。 无暇继续订正柊小姐缺乏常识的发言,我盯着悬挂于商城空中的白金色吊灯,奇特的造型设计赋予它生命力,在穹顶之下的蜿蜒的线条仿佛把光化作了水流在空中缓缓流动。 “很漂亮对不对。”柊明华推开门一只脚已踏进了光芒聚集之地,她的白发和淡金色礼服与吊灯极为相衬,“入江快进来啊。” “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玩个痛快。” 玩什么?我站在商场大厅的中心位置,所有的灯都亮着,所有的商铺都锁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和营业中的场景截然相反的寂静对我步步紧逼,和商场面对面站着我几乎要被那股莫名的情绪击倒。 “入江!”伴着咕噜噜的奇怪声音,柊明华离我越来越近。 一进门她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我好奇的转身,看到的正是兴奋的朝我奔来的少女,她的手上推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空购物车,四个车轮碾过商场地板咕噜噜。 “这是干什么?”购物吗?明明商铺门都没开。 “开业那天我看到有小孩子坐在这里面,”柊明华拨开小小的儿童位,“当时我就想,坐在这里面一定超有趣。” 少女献宝似的把购物车停在了我面前:“所以入江,趁现在没人看到,赶快坐里面我推着你走。” “不要。”我果断的拒绝了,虽然是极具诱惑的邀请,但无论怎么看,柊明华都比我更想坐进去,她羡慕的眼睛都看直了好。 “你,”我指向少女,随即又用手点了点购物车,“进去。” 在对方喜从天降的表情中,我完成了她的愿望:“我推着你。” 虽然是我的生日,但第一个实现的反而是柊明华的心愿。 刚在心里感叹完,下一秒少女就已经翻进购物车里了,她合上儿童位乖巧的坐在商品位,双手抱着膝盖,抬头望着我的笑脸难掩激动。 “我准备好了!”拿出她吃便当喊出的“我开动了”的气势,我双手握住握杆推着她向前跑去。 偌大的商场只有我们二人,肆无忌惮的奔跑在任意位置,不用顾虑避让行人,在日常中不可能发生的场景正存在于此地此刻。 “哈哈哈……”柊明华张开手臂拥抱着因速度而带起来的风,笑声始终落在她的笑容之后。我听着她的快乐在商场上空里激流回荡,最后又汇聚在一起直直向我射来,穿透了胸膛抵达比心脏更深的地方,仿佛抓住了灵魂底的什么东西,是非常宝贵又随着成长而消散的某种渴望,是仅能在这个时候主导身体的真正的自由。 “换我了。”我开口。 抛开了一切,那些责任、义务、权力统统被抛弃在外,我和柊明华掠过一间间奢侈的商铺,那些闪着光的珠宝首饰,那些厚重且精致的华服,那些标签上长长的零没能占有我们的视线一分一秒。 他们都抵不过那一辆购物车,比起用钱来买商品,不如装进我和快乐。 “呜呼!”我们胡乱的按着电梯,从一楼一层层向上移动,跑过所有的商铺,却没有为任何一间停留。 车轮一刻不停的旋转,我和柊明华彻底放飞了自我,交替着躺进购物车在商场里横冲直撞。 在生日派对上仅存的宝贵体力终于在欢呼和奔跑中消耗殆尽,我瘫倒在购物车中喘着粗气,而柊明华也慢下了脚步,最后推着我找到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 为了最高效率的恢复体力,我们默契的沉默不语。 就在我剧烈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时,最高层的灯突然熄灭,没等我疑惑,下一层的灯也毫无征兆的熄灭。 “柊明华,灯它——”还没等我从瘫倒中挣扎着坐起,同样看到灯熄灭的少女猛地站起来,抓住购物车撒开腿朝电梯奔跑。 我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被甩出去,坐在比之前速度都要快的购物车中,我感觉自己正被当成商品对待。 皱着眉的柊明华飞速的按着下行键,嘴里一直低声念叨着“糟了糟了”。 什么糟了?我正疑惑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少女毫不犹豫的推着我进去,然后又飞速的按下了一楼键。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所在的那一层也重归黑暗。 熄灯的频率和电梯下行的速度完美重合,等到电梯停下后,在门后迎接我们的即是一楼的黑暗。 整栋商场亮着的唯有头顶的吊灯,比起光明的簇拥,那盏白金灯在黑暗中更璀璨,它让如水的光芒侵蚀了黑暗,金色的光粒向下落,坠到我们脚下的地板,画出一片圆形的光明存在之地。 就像是世界仅存的小小舞台。 “入江,”柊明华抓住握杆向后拉,坐在购物车仰头欣赏吊灯的我正对上她低头含笑的目光,“生日快乐。” 紧接着,商场响起生日快乐歌,好似从四面八方流淌的音乐声向我奔涌而来,把我按倒在购物车中动弹不得。 柊明华也在轻声跟唱,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是最清晰的那一个,夹杂着跑调和忘词的磕磕绊绊生日歌,压过商场广播中堪称震耳的生日快乐。 一曲终了,我扶着购物车坐了起来,没等我对这份惊喜说些什么。 下一曲奏响了,熟悉的华尔兹舞曲滑入我们的耳中。 柊明华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职工办公区,两秒后颤抖着开口:“我让负责人把我手机里的音乐放出来,我下了生日歌,但我忘了手机里还有咲姐传给我的那首华尔兹。” 说着,她便想跑过去纠正这次意外。 我拦下了她,在烂熟于心的前奏中开口:“这不挺好的吗?你不是一直想再练习一次?” 我轻轻的把购物车推出光圈,对着洒满光芒站在正中的少女伸出手。 “有舞台,有音乐,你今天的这一身也非常合适,”柊明华望着我,迟疑的把手搭了上去,“而且还有我这个男伴。” 我握紧了她的手。 “不来跳一曲吗?” 下一秒,乐曲的女声唱响了第一步,我们踩着旋律在空荡的商场,在光中起舞。 非常完美,除了最后一步,柊明华还是踩上了我的脚。 “看来还是没练好,”少女的笑容却不含歉意,“下次有机会再和我跳。” 我答应了下来,本以为她的惊喜到此为止,却看到她低下头从脖子上解下了什么东西递给了我。 破旧的绳子潦草的绑着一块奇怪的石头,摆在我手心的便是这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不,我是说这个是石头?” “是星星,是陨石哦。”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行,我只能送这个,因为只有这颗星星是我的东西,是我从星夜山带过来的。” “那这更不能要了。” “是小时候从盒蛋里开出来的,只花了一百。” “开出来的陨石?” “当然,小时候不挺流行的吗?能开出任何东西的蓝色盒蛋。妈妈有次去外地开会,回来就给我带了这个。” “这不是你妈妈给你的礼物吗,你舍得把它给我?” “没关系,有三颗陨石哦,我家还有两颗。” “那,我就收下了,”手心的绳子尚有磨损,我握住了那颗“星星”,“谢谢你,柊明华。” 听到我念出她的名字,少女眼睛暗了暗,轻轻的开口:“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本该是寂静的商场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躁动的人声交谈着从职工通道破开了玻璃。 “柊小姐!”管家无法维持镇静,高声喊着我眼前的少女。 她仿佛没有听到从我背后涌出的一切现实,少女抓住我的校服,踮起脚尖把嘴唇送至我的耳边:“我的名字是星一华。” 然后,星一华从这座商场,从仅存在今晚的自由之地潇洒的离去。 把星星交给我的少女,平静的回归于那座牢笼。 第37章 “带我走” 就像被扯到另一个世界,被众人簇拥着的星一华向黑暗向雨幕迈进。 她没有理会管家絮絮叨叨的责备,自顾自的笑着。 这是意料之中的场景,游离在紧急事态之外的当事人跳起来冲我摆手:“入江!明天见!” “明天见!”我冲她的方向大声吼道,“星一华!” 商场里回荡着我的声音,对此回应的除了怔住的星一华,就是那位猛然回头瞪向我的管家。 我面色如常的立在灯下,望着男人的面色由震惊转为防备,接着别过头继续带着他的任务目标“柊小姐”渐行渐远。 最后,商场生日派对以我的离去结束。 第二天午休的学生会办公室,紧闭的窗户把淅淅沥沥的秋雨隔绝在外,学生会长大概也因为屋内潮湿沉闷的空气而提不起劲。 “回去的路上,管家的声音就没停过呢。”少女的脑袋侧枕着一条胳膊,在办公桌那边对我抱怨道。 “没有为难你?”我整理文件的动作一滞,抬起头望向对方。 “当然——没有!”恶作剧般的停顿把的心脏高高吊起,最后又在她轰然炸开的答案中平稳落地。 “星一华!”缓过神来的我咬牙切齿的叫出了她的名字,“你——” “再叫一遍。”没等我说出后半句,少女瞬间恢复了精神,从旋转椅上一跃而起,几乎是眨眼间就移动至我的身边。 “再说一遍,入江。”紧盯着我的那双眼睛如星星一般亮起来。 我自然知道她想听什么。 “星一华。” “我在。”少女的神情和动作和前一秒如出一辙,仅是重复一遍显然无法满足她的耳朵。 “……星一华?” “嘿嘿。”傻笑着的少女收回按在沙发上的手,眉眼弯弯的放松下来。 “星一华,星一华,星一华……星一华!”没去数说了多少遍,因为我是复读机。 最后我喝着水,颇为哀怨的盯着笑成一朵花的星一“花”。 “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吗?”拧紧水杯,被浸润的嗓子恢复如初。 “当然,毕竟是妈妈给我的名字,”星一华的头发随着向上仰望的动作在沙发靠背上铺开,“妈妈的星,然后是我的一华。” “是星星啊,”我念出了她的姓,“所以说这是你原来的名字吗?柊明华是今年改的名字?” “对,我妈妈的本姓是星,在和爸爸走之前,我一直都是星一华哦。” 她枕着沙发,视线向上,那副专注的样子,似乎已经破开了天花板看到了她本名所蕴含的过去。 “我喜欢星星,所以也喜欢这个名字。”星一华喃喃道。 “不喜欢柊明华吗?”我学着她的样子抬头看向天花板,不出所料,只能看到天花板。 “嗯……会努力喜欢的,”耳侧传来的声音比起回答更像是发问,“毕竟是爸爸送给我的名字……” 每个字都在说你不喜欢啊,我偏了偏头,瞅见对方皱起眉,恨不得把“不喜欢”写在了脸上。 星一华浑身上下只有嘴硬。 “你爸爸,还有那个管家都不在,不喜欢就直接说出来。”和她相处时间虽不算久,但对方心里想的什么还是能猜出个大概。 “超级不喜欢。”少女的嘴也别扭的屈服了。 “只是来这边上高中而已,换了个睡觉的地方就要改名字吗?” “而且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下次见到爸爸一定要问他。” 有关名字的对话未免也太多了。 “你怎么对名字这么在意?”我忍不住问她。 少女微微一愣,低下头盯着自己摆在膝盖上的手,片刻后望向我笑着开口:“因为是温暖的存在。” 罕见露出认真神情的星一华,回答我的与其说是出人意料的答案,不如说是极具个人色彩的定义。 没等我找到她的话和我问题之间的联系,少女紧接着给出了解释。 “星是母亲的姓氏,一华是她对我的期待,祝愿,希望……”她脸上的表情柔和的不可思议,完全是一副浸润于幸福回忆中的姿态。 “总之就是爱,”美好的形容词被她悉数吐出,最后又擅自用一个字总结,“有些时候,念出这个名字就能想起妈妈……” “是代入到你母亲的视角得出的结论?”上次也是这样擅自代入我,然后就把我绑上车去柊家拿零食。 “没错,这就是换位思考,”当事人颇有些得意,“遇到理解不了的事情,只要把自己代入到对方就能知道答案。” “虽然和爸爸相处时间很少,但以后会变多的,他所给我柊明华这个名字就是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比起换位思考,更像是想当然的把母亲和父亲混为一谈。 久久没有回答,少女沉默着定在了沙发上。 我不知道她脑海中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何种斗争,思绪又是如何跳脱到她的下一句话。 “我要竞选学生会长。”并非星一华,这是柊明华的宣言。 最终还是决定了吗?我看着少女转回办公桌后,戴上眼镜抽出一张纸写了起来。 秋雨未曾停歇,我尊重她的选择。 午休结束时,少女喊住了我,希望我在外不要喊出有关“星一华”的一切。 “和大家解释起来很麻烦。”她表面上是如此解释的。 我答应下来,却忍不住想,这是否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 下午的时间也在雨中游走,放学铃响起后,我去读者协会待了一会,就准备离开。 生日礼物还放在酒,从家中捎来的袋子现在正叠放在书包中,我可没有忘记这件事。 “就等着你这句话,”听到我的告别,加藤跟着我站了起来,“我今天也要去,还有郁美女士。” 本该是一个人的路途突然被塞进两个旅伴,我疑惑的听着对方的解释。 “昨天我坐在副驾驶和郁美女士聊了一路关于酒——” “明明是加藤你在单方面听郁美女士讲入江和白井学姐的事。”高梨无情的戳穿了对方。 “的确是这样,”加藤叹了口气无奈道,“她太健谈了,完全没有我插嘴的时机。” “不过幸好我参加了在酒给入江举办的生日派对,这才抓住了把话题从入江身上移向其他的机会。” “酒?” “对,郁美女士很感兴趣。” “正好龙一今天要去酒拿礼物,”坐在我身边的凌里凛仰起头看向我,“距离有些远呢,还下着雨,所以我就建议郁美女士顺路把龙一和社长捎过去啦。” “一路顺风。” “入江和加藤别忘了打伞。” “龙一和社长要玩的开心哦。” 带着三位女性社员的嘱托,我和加藤撑开了伞,穿过雨和校园走向了停在学校对面的那辆面包车前。 “哟,阿龙,”打开车门是郁美女士熟悉的面容,她挑了挑眉,戏谑的望着我,“生日快乐。” 生日是昨天好,我伸手扯过副驾驶上的安全带,入目皆是熟悉的车内饰,恍惚间耳边响起了千鲸镇的海涛声。 甚至连郁美女士的那句不合时宜的“生日快乐”,也是在暑假时不时会遇到的捉弄玩笑。 “谢谢。”我故作正经的回应。 不需要打招呼和繁琐的问候寒暄,伴着老人爽朗笑声的一脚油门载着我们破开雨幕。 “来了啊,入江——”在台后擦拭着玻璃器皿的竹内抬起头,但在瞥见我身后好奇东张西望的郁美女士时,脸上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位是千鲸神社的神主。”加藤轻车熟路的坐在台附近,向竹内介绍道。 “白井的亲人郁美女士。”我找到自己常坐的位置,胳膊搭在台上补充着那位老人的来历。 “给你一千时薪的那位?”竹内恍然大悟。 “对,她昨天开车把加藤前辈他们接走了……” “然后对竹内你所在的这间酒很感兴趣。” “对着我们不能在杯子里加酒精,”我的目光扫过竹内身后的酒柜,“对着郁美女士就可以摆脱这个束缚。” “大概不行。”竹内笑着推给我和加藤一人一杯特调饮料。 “为什么?”我抿了一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味道在口腔中横冲直撞,竹内这又是把我当小白鼠了。 “她是开车载你们过来的,酒后不能开车。” 把酒参观个遍的郁美女士走向我们,正巧听到竹内这句话。 她面色如常的坐在了我身边的椅子上,当着我们的面从挎包中掏出一个保温杯摆在台。 “酒可以外带吗?” 灯光笼罩的台,以冰冷的保温杯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死一般的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回程的面包车上,我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保温杯,一想起竹内当时茫然无措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还是初次见面的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本想说“你好,初次见面”之类的场面话,最后却演变成苦着一张脸把酒倒进非漂亮玻璃杯的容器中。 虽说后续也给郁美女士端出了和我们相似的饮料,但在对方的夸奖声中,我仍能捕捉到好友时不时瞥向保温杯的哀怨目光。 “明天再来,”在某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前,郁美女士扶着方向盘,兴致冲冲的向我和加藤提议道,“很好奇下一杯的口感,准备把深月也拉过去尝尝。” “我没时间去,”加藤无奈的开口,“明天我和朋友约好了放学后去参加补习班的试听课。” “毕竟是高三生,”老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加油啊加藤。” “社团那边就交给我,前辈只管用心学习。”这是我除了声援外唯一能提供的实质性帮助。 “入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后的社团活动室可能只有你们四个了,”他抬起头,开玩笑似的打趣道,“高梨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毕竟我们只要一见面,没两句就会吵起来。” “拜托入江你和大家解释,我不太擅长这种场合。” 绿灯亮起,面包车缓慢的起步汇入车流,郁美女士从谈话中退出,专注于开车这件事。 我也转回身,倚着座椅从车内镜中瞥见了后排加藤稍显落寞的神情。 虽然加藤还是社长,但当高三生开始为大学奔波在补习班中时,已经可以默认为退部宣言了。 料想到会有今天,但他只对我说了这件事。 明天该怎么对其他人解释加藤的缺席啊,我颇有些头疼的抵着车窗玻璃。 看着砸在车窗上的雨滴向下滑去,留下的痕迹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无法准确预料到霜月和凌里凛的反应,唯有高梨,她一定不会笑出来。 先把加藤送回了家,下车关上车门的前辈撑着伞冲我们挥手。 “明天阿龙你也没时间去酒了。”面包车上只剩下我这一位乘客。 “对,社团那边我必须要去。”但告别这种事也可以代劳吗? “加油。”郁美女士把车稳稳的停在了我家门口,鼓励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谢谢。”我真心实意的道谢,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吃完晚餐后,我想起星一华曾说过的话,于是好奇的向坐在沙发上的父母发问:“我为什么叫入江龙一?” “听起来很帅!”父亲摸着下巴得意的开口。 他的回答得到了母亲不满的一记眼神。 “入江是爸爸的姓氏,龙一是妈妈选出来的名字。”母亲对我解释道,“这代表爸爸和妈妈爱着龙一哦。” “为什么是龙一?”我不死心,继续问道。 闻言母亲避开了我的视线,过了半晌才悠悠的挤出答案:“龙很帅。” 坐在一旁的父亲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来,引来母亲抬起胳膊捂向对方的嘴。 看着父母打打闹闹的样子,我感叹着他们起名时奇怪的脑回路,虽然没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和期待,但最起码我这个名字很帅气。 如此安慰自己后,我上楼回到了卧室。 第二天的学生会办公室,一推开门我就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紧张氛围。 平日里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干干净净,星一华坐在桌子上,大开着窗户,背对着我念念有词。 门没有关,我进来的整个过程没有产生任何杂音。 除了最后关上门的那一刻,锁钮撞进凹槽的时引来了少女的停顿。 她回头望着我,我得以看到星一华手中拿着的那张布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纸。 “你来了,入江。”她冲我打招呼,笑容无可挑剔,就是有些假。 “对,你在干什么?”我放下便当,指了指她拿着的那张纸。 少女表情未变,只是笑得更加灿烂:“这是学生会长竞选的演讲稿。” 她举起那薄薄的一张纸,任凭它窗外的吹来的秋风中哗哗做响:“昨晚管家交给我的,然后在礼仪老师的教导下,我稍微有学会最有亲和力的笑容哦。” “是你现在这种吗?”这算什么笑容? “对,”星一华点点头,然后泄气似的垂下嘴角恢复原位,“老师说让我多练习,刚开始会感觉到累,但慢慢就会习惯了。” “真努力啊。”不仅是她,更是她背后支援她的柊家。 “不努力不行啊,”听到我的话,少女跳下桌子,像是甩开麻烦似的把纸随手一扔,“今晚伯爷爷就回来了,我要去参加晚宴。” “后天不就是学生会选举了嘛,管家说父亲和伯爷爷都会到场。”她毫无形象的占据了一整个沙发,胳膊从沙发边缘垂至地板,“所以我必须要表现的完美无缺。” “加油,我那一票肯定投给你。”我抓着星一华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好给我腾出吃饭的位置。 “那当然,别人我不管,入江你那一票一定是要投给我。” “好好好。”我把她那份便当推到少女面前,顺利的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吃过饭后,星一华又拽着我说了好一会,全是有关今天晚宴的事情,对于即将到来的和父亲第七次见面,少女第一次对放学后满怀期待。 而我恰好相反,站在读者协会熟悉的门前,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女生的谈话声和笑声,第一次对社团活动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不知站了多久,踌躇中我还是狠下心推开门,僵硬的走进去。 “龙一!”凌里凛笑着拉开了她身旁属于我的板凳,示意我坐过去。 “入江。”霜月从书中抽身,礼貌的冲我点了点头。 “入江来了啊,加藤怎么还没来,”高梨双手托着下巴,颇有些生气的埋怨着,“身为社长竟然最后一个到,一会我可要好好说说他。” 看着高梨的反应,我停在嘴边的话更难开口了。 提着书包,盯着本该坐着加藤的空位置,恨不得转身破门而出把加藤抓回来。 “龙一?怎么了?”凌里凛见我久久不动,好奇的问我,“你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少女的话吸引了其余二人的视线,霜月合上了书,高梨放下了手,我暴露在众人的目光汇集之地。 凌里凛会读心吗?虽这样想着,但还是感谢她给我提供了速战速决的舞台。 “的确有事情要和大家宣布,”我向前走了几步,把书包放在了加藤的椅子上,“是加藤前辈托我转达转达的。” “喂,入江,这是加藤的椅子。”高梨指着我的书包提醒道。 “加藤前辈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来了。”话是说给读者协会的所有人听的,我的视线紧盯着高梨。 橙发少女呆住了,我看着她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现在为止的反应还在预料之中。 “假的,”高梨利索的起身朝门走去,“我说加藤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原来是和入江策划这场恶作剧啊。” 她深信不疑的猛地打开了门:“别躲了加藤,我知道你就在——” 高梨所笃定的门外自然是空无一人。 “不是恶作剧,”我转身望着她僵住的背影,“加藤前辈他从今以后就要去上补习班了。” “加藤社长是高三生,为了升学,所以他要开始努力学习。”凌里凛中肯的点出了现实,但没能撼动高梨。 “早穗,以后在学校里也能碰见的,”霜月推开椅子慌张的站起来,边说着边跑到好友身边,“加藤前辈有时间还会来社团活动室的。” 背对着我们的高梨垂下了头。 “对,高梨,加藤前辈还在学校,想见面还是能见到的。” 霜月安抚性的抱住了好友的一条胳膊,轻声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和凌里凛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中都能读出不知如何是好。 “不一样的,走出读者协会就不一样了。”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加藤一直想看到的高梨委屈的样子,在他离开之后才成为现实。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高梨接过霜月递来的纸巾,“连说句再见的时间都没有吗?还是说认为没有必要?” 我看不到高梨的表情,比起安慰不如把加藤绑到她面前。 霜月匆匆折返回来,提起她和高梨的书包:“抱歉,我和早穗先走了。” 然后,没留给我和凌里凛说话的时间,她胡乱的背上两个书包,拉着高梨从我们视线中消失。 “搞砸了啊。”我泄气般瘫坐在椅子上,苦恼着读者协会的未来。 “不是龙一的错,”凌里凛起身关上了所有窗户,把晴朗的天气隔绝在外,“早穗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甚微,但听到少女的安慰还是放松了不少。 对方来到我身边,俯身从书包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了我:“吃颗糖。” 张开的手掌中,熟悉的绿色糖果静静的停在掌心。 我接过后拨开糖纸,青苹果糖的甜味暂时压下了心中的苦涩。 “龙一有带伞吗?”看着我吃下糖果后,凌里凛冷不丁的问道。 “没有,不是晴天吗?”我朝少女背后的窗外望去,夕阳清晰可见。 “我们快回去,”听到我的回答后,凌里凛慌乱的站起,“我也没有带伞。” “放心,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我拿出手机正打算调出来给她看,却被对方一把拉到窗前。 “相信我,龙一,”凌里凛推开窗户指着东方,“一会就会下雨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大片乌云正盘旋在天空。 我家就在那片乌云笼罩之下。 “凌里凛,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我把手机塞进书包,对关上窗户的少女说道,毕竟凌里凛的家在不同的方向,如果再让她绕路,多半是会被雨淋到的。 “好,那龙一就先回去,”凌里凛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负责锁门。” 爬下五层楼,起初还慢悠悠的走出校门,但看到越来越浓厚的乌云,我加快了速度。 雨说下就下,在离家尚有五分之一的距离时,我终究还是举起书包充当雨伞奔跑起来。 好在没费多少时间我就冲进了家门,换下稍被淋湿的衣服,我被母亲推进了浴室。 舒服的泡完澡后,我头顶着毛巾瘫倒在沙发上,此时窗外的世界已被暴雨统治。 “唉,看来路上又堵车了,”帮着母亲端来晚饭,餐桌上她示意不必在等父亲回来,“晚高峰又碰上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事实证明母亲的话是对的,我们吃完饭后父亲才姗姗来迟。 父亲没有向我们抱怨路上的无聊的堵车,而是兴奋的向我们分享他在手机上发现的好歌。 最后,在悠扬的音乐中,重新加热的饭菜被她狼吞虎咽的吞下了肚。 那片乌云带着的雨水未免太多了些,第二天从起床开始,耳边的雨声就未曾停歇。 午休时,我撑着伞踏进了学生会所在的大楼,把伞放在一楼的玄关后,我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习惯性的推门,本该如平日里虚掩着的木门纹丝未动。 大概是星一华不小心关上了,我举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的叩响了门板。 “咚咚。”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楼中。 但除去我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 “咚咚咚。”我使了些力气。 “星一华。”加上我的高喊也没有熟悉的声音在门的那边响起。 怎么回事?眼神瞥见从昨晚就未曾停歇的雨,不安在沉闷潮湿的空气中蔓延而生。 我没有停留,提着便当跑下楼,撑起伞匆匆赶去高一年级的楼层。 在学弟学妹的若有若无的视线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高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 随便抓了一个人问出星一华的班主任老师位置后,我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了那位男老师的面前。 “星——柊明华今天出席了吗?”迫切的想知道答案的我忘记了表情管理,语气比起询问听起来更像是质问。 “没有,柊明华感冒请假了。”对方的回答让我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放下心来。 “谢谢。”我的情绪由阴转晴,真诚的道谢后飞速逃离了此地。 没办法打开学生会办公室,我兜兜转转提着便当回到了教室,久违的和竹内一起吃饭。 下午的雨势渐小,放学后我来到读者协会,发觉活动室内空无一人。 在群里发消息问其他人,霜月回复说她和高梨明天再来,凌里凛说她有些事情先回家了,加藤,加藤没有回复,他在补习班上课。 我坐着看了会书,却发觉自己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 如此这般尝试了几次后,就着窗外杂乱的雨声心中莫名的烦躁愈演愈烈,最终我合上书离开了学校。 撑着伞走出校门,没走几步,熟悉的黑色汽车停在了我的身旁。 车窗后露出的是管家的脸:“入江先生,有件事需要你出面。” 哈?他找我干什么?星一华不肯乖乖吃感冒药,所以需要找个熟悉的人劝她? “有什么事直说。”我握着伞把对着他开口。 对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现在还时不时会想起那天,这位管家阴阳怪气的指责我十一点给柊小姐发请假要求的那一幕。 “恕我不能同意,我要说的这件事现在不能外传,”那男人面色如常的开口,“只有让我把您带到目的地,届时入江先生就能知晓发生了何事。” 又是这一套,怎么这家人都喜欢把人拽上车然后驶向不知何地。 “在这说就行,如果是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就应该在一开始把原因和目的说出来。” “这是保密——” “周围没其他人。”我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的话没错,现在时间也不算早,再加上下雨天,即使是在学校附近,四周也鲜有人经过。 盯着管家紧绷的嘴,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越发震耳,握着伞把的手不知何时沁出了汗水,黏糊糊的令我焦躁,还有不安。 “我们会带您去寺庙,希望您能熟悉环境,好准备在柊小姐第三天的告别式上作为朋友代表发言。” “哈?你在说什么?什么寺庙,什么第三天的告别式,”自脚底升起的寒意夺走了我的力气,夺走了我除声音以外的任何控制权,黑色的雨伞脱力坠向地面,我颤抖着声音开口,“这听起来就像葬礼……” “很遗憾的告诉您,这就是柊小姐的葬礼。” “是玩笑,”面对过于冲击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也是逃避,“她不是感冒吗?” “那只是应付学校的借口。”管家的话把我最后一丝希望掐灭。 我顾不上逐渐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扒着车窗质问着精致得体的男人:“星一华她是怎么……” 即使知道是事实也无法说出那个词。 “是意外,”管家别过脸,视线同时避开我,“意外坠楼。” 然后,对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急切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再次强调了他出现于此的目的:“入江先生,请快些上车随我去寺庙,柊先生只有现在有时间,到时候排练一遍……” “是柊家旁边的那座寺庙吗?”我逐渐恢复了力气起身。 “是。” “先送我回家。”我捡起雨伞,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不行,时间不够了,柊先生他——” “先送我回家。”我有怀表。 “抱歉,还是请您先——入江先生!” 没时间听他废话,我一秒也不想耽误,瞥见余光中驶进的一辆出租车,我丢下废话连篇的管家,一个健步冲过去。 拦停出租车后,我迅速跨进副驾驶。报上自家地址后,除了“再快些”,我一路上没说过其他的话。 敲响家门后,无暇解释自己明明有伞却被淋湿的惨状,顾不上换鞋的我留下了长长一串泥脚印。 推开卧室门,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抽屉中找到了金色的怀表。 此时我的心脏紧张到就要跳出来,特别是在掀开表盖的前一刻。 “龙一!”母亲追随着我的泥脚印而来,她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一个没拿稳,怀表也掉在了桌子上,下坠的冲击把表盘暴露在我眼前。 时针静止不动。 “呼。”我彻底的放下心来,高度绷紧的身体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太好了,就是星一华。 只要回去告诉她小心点,就能完美避免这次意外死亡。 “龙一,你怎么了?”母亲蹲下关切的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星一华——就是柊明华,她坠楼了。” “啊!”母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没事的妈,”我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手忙脚乱的起身安慰道,“我会去救她的。” “龙一,你在胡说什么?”擦拭着眼泪的母亲疑惑的望向我。 抱着过一会就会回到过去的心态,我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母亲。 “我能回到自杀之前,然后告诉柊明华不要去哪里,不要干什么,然后她就能——” 等等,她在哪里坠楼的,如果不搞清楚这个,我回去后就要说服她不要踏上任何一座楼吗? 刚才在遇到管家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顾左右而言它,着急回家的我忘记问他坠楼发生地了。 “等等,妈,”我示意母亲收回她的追问,掏出手机打给了凌里凛,“你没有凌里咲的联系方式?” “没有。”在等待凌里凛的接听的时间中,母亲回答道。 如果是身为柊家家庭教师的凌里咲,应该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但直到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后,我这才疑惑着放下了手机。 凌里凛怎么没接电话?我连续打了几次皆是无人接听。 我顾不得和手机死磕下去,摆在我面前的路只剩下去庙宇的葬礼现场这一条。 带着怀表找到管家,问出星一华在哪里坠楼,然后逆转时间。 我瞬间敲定了计划,匆匆安慰了母亲后,我举着黑伞冲出了家门。 在街道口成功坐上了出租车后,我倚着座椅,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付过钱,我撑开黑伞和司机微笑着告别,在庙宇门前目送着出租车离开后,我敲开了大门。 “您是?”大概是丧葬公司的工作人员询问着我的来历。 她身后的灵堂正中摆着从那张糟糕的竞选照片上截取的大头照,调成黑白色后立在香炉后。 “我是入江龙一,是告别式的朋友代表。” “哦哦,是入江先生,请进。”管家大概提前告知了我的身份,我很顺利的被迎进灵堂。 线香的气味和潮湿的雨水混在一起,黏黏糊糊的把我包裹进去。 “请问柊明华是在哪里坠楼的?”我来此的目的并不是来排练什么朋友演讲,插在外套中的那只手紧握着怀表。 “抱歉,我不知道,”为我引路的工作人员回答,“您可以去问柊先生。” 她停在走廊上,为我指出走廊尽头半开的那间房:“柊先生也在那里等候,等我们布置好现场会来通知两位。” “谢谢。”我谢过对方,脚步匆匆的迈过走廊。 只要推开门,只要问出他的女儿在哪里坠楼,只要能阻止那场意外…… 在我礼貌的伸出手准备敲响半开的房门的前一刻,一道女声拦住了我的动作。 “我说,骏,现在小孩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差?” “小时候没教育好,长大了就是矫情。”回答的冰冷男声,所吐出的话比他的声音更能令我感到寒意。 “小时候没教育好?骏,我们的孩子可不能这样啊。” “当然,”突然转变温柔的男声带着笑意,“无论是男还是女,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宝宝培养成柊家的继承人。” “那柊明——华?是叫这么名字?她算什么?” “该报恩的人,我把她从那个破山沟里接出来,给她别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生活水平,让她当学生会长,给她请了这么多老师教育她,本想着让她在大伯前表现好点,然后毕业后直接进柊家公司,等她做出些成绩好为我们还未出世的宝贝铺路。” “结果,养了半年养出一个白眼狼,跟她妈一个德行,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昨天我越说躲着不想见她,谁知道她还是在阳台找到我了。” “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想和我说说话,感觉放学后压力太大撑不了,还问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对,还说什么不想做学生会长。” “开什么玩笑,我在她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的钱和时间,不就是为了明天的学生会选举吗?在大伯的母校当上三年的学生会长,这样毕业后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入公司了。” “真是不知好歹的人,骏你不是还费心给她找了个助手吗?” “对,那个被大伯邀请过的入江家,他儿子正好是高二生,选举之后就用不上他了,我已经给列好了对柊家有用的学生会班子。” “就等着明天学生会选举,我都上下打点好了,哪怕她一句话不说都是学生会长,谁知道关键时候掉链子,我当时给她说了她毕业后会进柊家公司,然后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结果那个柊明华听了之后就疯了?” “没,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然后就一声不吭的从栏杆上翻出去了。” “呵,在山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唯一的优势就是像野猴子一样灵活,擅长爬树翻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贴在门上,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沸腾的血液中,内心却是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把怀表和外套叠好放在门外,我活动着身体继续敲响了门。 “您好,请问您是柊明华的父亲吗?”我学着少女的“亲和力”假笑打量着屋内的男女。 女人挺着肚子,打扮得体,柔弱优雅的立在男人身边。 “是,你就是那位入江龙一?”柊先生堆出的笑容无可挑剔,但我对眼前的这位“成功人士”只有一个欲望。 他走上前来冲我伸出手,我一拳砸向了他的脸,把毫无防备的男人击倒在地。 “啊!”女人捧着肚子高声尖叫起来,她看着捂着脸在地上呻吟的丈夫,惊恐着跑了出去。 “来人啊!”她奔向走廊大喊大叫,这倒是省了我的事,我把外套和怀表拿进来,在男人的怒吼声中锁上门。 转身后,毫无顾及的我把摇摇晃晃起身的柊先生重重的摔在地上。 跨坐在他身上牢牢的压住对方,紧接着就是一拳又一拳的拳肉碰撞。 因为我把愤怒的力气用到每一次挥拳中了,所以我始终没有露出任何需要调动肌肉的表情。 没几下,面前男人英俊的脸就迅速肿胀起来。 被我打蒙的成年男人恢复神智后,瞅准时机把我掀开,但我一直有在观察着他下一步动作,所以轻易的躲开了他的拳头,反而拽着他发力的那只胳膊再次把他砸向地面。 等他胳膊撑着地起身,我抬脚再次把他狠狠的踹向了地板。 鼻血流了出来,一滴又一滴,男人的右眼肿胀到睁不开的地步。 管家在外面拍着门,女人的哭声和工作人员的脚步声顺着门缝溜进我的耳边。 男人狼狈的躺在地板上,恐惧的盯着我拿起怀表走向他。 “你要——干干什么?”一张嘴,鼻血就顺势流了进去。 我冷冷的俯视着脚边的柊先生,心里却没有一丝得逞的快意,星一华坠楼的惨状想必要比他难看千万倍。 “你的女儿,”我蹲下去,一只手打开怀表,“她在哪里坠楼的?” 背后传来钥匙旋转门锁的声音,好在同一时间,男人吐出了答案。 是我和星一华相遇的那个阳台。 下一秒,我的手指敲向了表盘。 “龙一!”醒来是在社团活动室,睁眼看到的就是焦急的抱着我的凌里凛,还有一旁的霜月和高梨。 “没事入江,你刚进门就突然倒下去了。” “没事,”我坐起来,隔着外套摸到了怀表,“我有事先走了。” 踉跄着起身,对着关切我的众人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刚才只是没站稳。” “但是——”高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凌里凛打断了。 “去,龙一,是很重要的事情,”少女轻轻推着我出了门,“一路顺风!” “再见。”我转身朝楼梯跑去。 当然,在奔跑的途中我给加藤前辈打去了电话,郑重的拒绝了他昨天请求我代理他和读者协会告别的事项。 “自己去啊,加藤,告别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代劳。” “要去参观辅导班什么的,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烂的借口了。” “你在害怕什么?是不敢面对高梨吗?” “你问我在干什么?听不到风声吗?我在跑着啊!” “你现在立刻也要跑起来,这不是后辈的请求,而是朋友的命令。” “跑去干什么?” “去做不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挂断电话,坐上了把我带到星一华面前的汽车。 出租车汇入车流,追赶向那座最高楼进发的乌云,最终我赶在光被遮盖前踏进了高楼。 “邀请函。”第一层的保安就把我拦了下来。 “不需要,”凌里咲提着裙子跑过来,“他是我的男伴。” 在出租车上我找凌里凛要来了凌里咲的联系方式,她不仅是柊明华老师,同时也是小有名气的舞蹈家,自然身处邀请名单。 虽说是男伴,但还是登记检查后才放我进去。 “入江你为什么要来,刚才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倚在不断上升电梯中,凌里咲问向紧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的我。 “为了柊明华,”我站在距离电梯门最近的位置,确保能第一时间冲出去,“她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除了白发,我需要能更快找到她的特征。 “金色的半身裙,怎么了?”女人察觉到我围绕周身不同以往的气息。 “叮!”电梯停在了顶层,我顾不得回答她,没等到电梯门完全打开就冲进了宴会。 在金光灿烂的宴会厅中,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举杯交谈,香水和食物的香气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曾来过此地的我直接奔向了阳台,推开厚重且巨大的门后,新鲜且带着潮湿的空气剥去了我身上宴会的气息。 大片乌云已经笼罩头顶,在城市最高点,我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雷声。 巨大的阳台上也不缺人存在,我在众人的惊呼中踩上了摆着餐品和酒的桌子,白色的餐布上留下了显眼的脚印。 无暇在意周围人厌恶的目光和低声议论,在拨开侍者的劝告后,我俯瞰整个阳台后发现了栏杆边白发金色裙子的星一华。 “星一华!”我高喊着她的名字跳下桌子,朝那个方向跑去。 随着离那道熟悉鲜活的生命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传入我的耳中。 “爸爸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柊明华?”少女侧着身低着头,我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我怎么知道,是管家随便选的。” 闻言,星一华娇小的身体颤抖起来。 “你别在这给我装哈,别人挤破头都当不上的学生会长你还在这给我挑挑拣拣。”男人说出这番话的嘴脸和我打得他鼻青脸肿时一样丑陋。 幸好我的拳头仍能记起锤向他时的手感,现在也不是给他一拳的时候。 因为,星一华没有任何犹豫,干净利索的翻上了栏杆。 “星!”我扑上去,在最后一刻拦腰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没有抓住她,后果会是如何的惨烈。 “别死啊。”我把娇小少女抱进怀中,她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连操控着她的细线都被悉数斩断,除了坠落她没有其他结局。 这一幕被周围人看在了眼里,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而她的那位父亲,大概是顾及那可悲的脸面,把寻死的女儿扔在了阳台匆匆逃跑 了。 片刻后,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入江,”少女抱紧我,“我想妈妈了。” 闷闷的声音穿过胸膛直抵心脏。 本该是痛哭的时候却没有哭,是眼泪流尽了吗? 最终,并非柊明华而是星一华恳求我:“带我走,就现在。” “好。” 第38章 逃离城市 我大概是这座城市第一个迎来雨水的人,水滴砸在我的身上,顺带着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驱逐出阳台。 星一华一动不动的抱着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接下来要带她走。 轻轻的拿下她的紧拥着我的手,少女呆呆的低着头,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我脱下外套,自星一华的头顶而下包裹住她,不仅是为了避雨,更是把她和现实分隔开。 至少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她可以什么都不必思考。 雨水冲刷着阳台,我拉着星一华跑进了室内。 经过刚才的那件事后,我们大概被贴上了“不可接近之物”的标签,走到哪里都有人自动与我们拉开距离。 “入江!”凌里咲费劲的拨开人群,挤到我面前,“你要干什么?” “你都看见了。”我脚步不停,握住少女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攥紧,翻身跨上栏杆的那一幕带给我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我需要时不时的确认星一华已经被我救下的事实。 “我看到了,”女人小跑着追进了电梯,她紧盯着如雕塑般沉默的少女,“所以才问你要干什么?” “带她走。” 电梯缓缓向下坠落,此起彼伏的汽笛声越来越近。 “去哪里?” 上一次的此刻我正坐在餐桌前吃饭,父亲在堵车途中听着他发现的好歌,而母亲正坐在我对面温柔的望着我。 恍惚间,我的目光穿过玻璃,穿过混凝土的城市,敲开了家门后回到了温暖的家中。 在这里,父母曾告诉我【龙一只需要做自己】。 “星夜山,把她交给她妈妈。” 那是属于星一华的归宿之地,有爱她的母亲和星星存在。 闻言,我所握住的少女的手颤动了一下。 “不是,入江你……”站在我面前的不仅是凌里咲,更是一个已经迈进社会的成年人。 她紧皱着眉望向我,碍于少女在场,她不能点破我如泡沫般美好且易碎的想法。 整座城市只有我知道她是星一华,而在其他人看来,少女仍是柊明华。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位柊小姐掳走了,从牵起对方手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抵达星月山为止都是逃亡之路。 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但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更不能停下脚步。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什么都没有,那些能更好的帮助我的成熟从容与资源人脉通通没有,我是一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高中生。 但只有我,唯有我能救下星一华。 从踏进这栋高楼开始,所有的下一步动作都是为了我所救下的少女。 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对未来的恐惧挤压着我的心脏,大部分力气都用来支撑自己故作镇定的皮囊。 电梯停在一楼缓缓开启,我瞥见守在出口处的管家身影,紧张的快要吐出来了。 直接冲出去吗?撞开这座牢笼? 就在我快步走向出口,准备在有人发现就开跑时,凌里咲拦住了我。 “现在不行,看我眼色行事。”说着,女人把凌乱的刘海拨到一边,笑着向管家走去。 把管家的视线吸引到另一侧的女人瞥了我一眼,“就是现在”她的眼睛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当机立断带着星一华朝出口走去。 “嘀嘀嘀……”面色如常的经过保安审视的视线,但背后管家手机响起刺耳的音乐声。 男人接起了电话,我破开了牢笼。 “入江!保安,拦住那两个——”刚收到消息的管家在身后怒吼。 “快跑!入江!”凌里咲的声音刺激着我的大脑。 早就跑起来了,我嗅着尘土的气息,拿出在接力赛上拼命的姿态,紧握着背后星一华的手,在雨中的城市穿行。 啊,忘记拿我的伞了,我的外套只能罩住少女的上半身,此时她的裙子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这一路跑来都没有看到出租车,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准备先带她找个避雨的地方。 “入江!”背后驶来灰色的汽车上,凌里咲扒着车窗冲我大喊,“快上车。” 没有犹豫,我打开车门坐到了后排。 “快走!”女人焦急的催促着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 “这位小姐,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上班族打扮的男人无奈道,但还是一脚踩下了油门,加速逃离此地。 “入江,要去哪里?”前排的凌里咲转过身来问我。 “火车站——不,客运站。”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不停飞舞,星一华松开了我的手,小心翼翼却又坚定的抓住了我的衣角。 “请载我们去客运站。”在得知目的地后,女人对司机如此转达。 “我不是出租车司机,唉,小姐你……”男人转动方向盘,汇入了通往客运站方向的车流。 “毕竟事态紧急,我会付你三倍的钱的,就当交个朋友嘛,”凌里咲在对方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扣上安全带,“帅哥,拦车的确是我不对,但当时也没其他办法了。” “太危险了,要不是我及时踩刹车……” “放心,真出了事也是我全责。” “……” 坐在后座的我,即使大半注意力都聚焦在手机地图,也能从凌里咲开玩笑似的语气中窥得她做了什么。 “谢——”脱口而出的道谢被截断。 “以后有的是时间道谢,”车内后视镜中,女人始终注意着后座我们的一举一动,“这是我能做的事情。” 凌里咲笑着补上了在电梯的回答。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堵在道路中的车顶。 我侧过头只能透过车窗看到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车队,没有人说话,焦躁的情绪盘旋在沉闷的空气中。 不能停下来,我紧盯着手机,一只手覆上车内门把手。 “谢谢两位,载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手机上弹出消息,扫了一眼后我再次抓住少女的手, “要走了,星。” “欸,入江?外面还在堵车,离客运站还有这么远的路啊,你怎么过去?”凌里咲慌张的看着我拉开了车门。 “放心,有人来接我。”我关上她刚打开的副驾驶门,指向畅通无阻的对向车道上驶来的白色面包车。 “入江!”后门拉开后,白井跳下来,撑起伞朝我跑来。 我刚带着星翻过了栏杆,浇在身上的雨水就被匆匆赶来的白井隔绝在伞外。 “一路顺风!”凌里咲在背后冲我喊出了和凌里凛一样的话,只能说真不愧是亲戚吗。 伞只能容下两个人,我把少女推向了白井:“快走。” 白井瞬间领会到我的意思,单手搂着星一华回到了面包车上。 “客运站是。”爬上副驾驶后,郁美女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没错。”我扣上了安全带,虽然没有直达的火车,但我在中转方案中选择了时间最短的客车。 并且在考虑柊家那边行事速度,如果赶不上15分钟后的那一趟车,我就让郁美女士直接拐上高速,在途中联系好司机,下一个高速出口租车直接开向星夜山。 不够,还要考虑租车失败的可能性,出了城只能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入江,”柔软干燥的毛巾落在我被雨淋湿的头发上,白井从后座递来我的外套,“时间足够,我们也会陪着你,所有先打理好自己。” 她从我手中抽走手机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作为替代她把郁美女士的保温杯塞给我。 “先喝水,”白井的笑容和声音不断安抚着我那颗焦躁的心脏,“可能会有些奇怪的味道,因为在倒进去水之前,里面盛的是竹内学弟调的酒。” “没关系。”我仰头灌了一大口,感受着自喉咙缓缓下坠的液体。 外套有被雨淋湿些,但内侧干燥且带着星一华的体温,我看向白井身旁的少女。 她身上盖着白井的衣服,头上顶着和我一样的白色毛巾,牢牢蜷缩在白井一侧。 长长的睫毛下是在雨天中更显黯淡无神的红瞳,星一华察觉到我的视线,下意识向我伸手,却又缩了回去。 “柊学妹吗?”白井同样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温柔的把少女往她身旁揽了揽,“不必担心,有我照顾她。” “谢谢你,白井。”我展开毛巾裹住还在滴水的头发,布料的遮掩下,艰难维持的镇静表情也得以垮下来。 “谢谢你,郁美女士。”三秒后,我抹了把脸后的面容又重回镇静,连带着焦躁的心境也在这片刻间平静下来。 “小意思,阿龙,”老人聚精会神的盯着道路前方,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认真,“倒不如说很高兴你能想起找我们帮忙。” “虽然和你暑假做的那些事相比不值一提,但只要是你的选择,我和深月就会站在你这边。” 郁美女士瞥了一眼后座的星一华,意有所指的开口,随后飞速的旋转方向盘,拐进客运站的送客通道。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五分钟,在降下车速缓缓靠近入口时,白井阻止了星一华把外套脱还给她的举动,从后座把伞还有一个袋子一并递给我,并嘱咐我要注意安全。 “我们会在这附近停一会,如果碰到什么意外再跑回来就是了,”郁美女士在一旁给我铺好了后路,“到时候我带着你直接冲高速,来之前在酒查了查,开一晚上就能到星夜山。” “能赶上的,”我笑着关上了车门,撑开伞后,把后一步下车的星一华罩在伞下,“我保证。” 所幸最终赶上了客车,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取票后,我们飞奔找到了那辆夜间长途。 平稳的坐下后,汽车在发动机的轰鸣中驶离了这座城市。 星一华坐在靠窗的那侧,她头倚在车窗玻璃上,垂下眼,冷冷的盯着不断后退的城市霓虹。 与其说是沉寂,不如说是死寂,如果不是她从下了面包车就不曾松开抓住我衣角的手,我大概要以为她仍面向死亡。 夜幕降临,高速上的汽车载着我们飞驰。 因为是夜班车的缘故,其他旅客大都已经休息,在上车后的第一时间我就告知了郁美女士,想必她们身处回家的途中。 头上车顶灯已经关闭,我调暗把手机屏幕调暗,轻声告诉身旁的少女,累了可以睡一会,到达终点时我会叫醒她。 星一华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我在上车前曾发消息简单的告知母亲事情大概,没过一会就收到了回复。 【爸爸支持你!】 然后是现在,点开消息栏后就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龙一注意安全,车费够吗?我给你转些钱,在车站买点东西吃垫垫肚子,手机不要调成静音,到目的地要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柊明华还好吗?柊社长有联系你爸爸,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你带着柊明华去了哪里。你爸爸对柊社长说什么“被爸爸欺负了当然要去找妈妈了”,然后对方就没再说什么了】 【所以不必担心,爸爸和妈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要做不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长长的一段话满载的力量和暖意,就在我逐句读过后,右肩膀突然处传来了压力。 星一华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脑袋靠在我的肩膀睡了过去,微弱的呼吸带动着身体的起伏,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我编辑好信息发给母亲,下一秒就收到了回复。 不知是出自父亲还是母亲之手,拥抱的表情包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打开和凌里咲的聊天界面,她在我下车就原路返回了宴会现场。 根据她的实时播报来看,一开始管家还火急火燎的派人去追我,但等柊社长到了宴会就有人告诉他了这件事。那位老人听说后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挂断后就让管家不必插手此事,然后就脸色铁青的把柊明华的父亲喊了出去。 【后悔没给你拍下来,即使隔着门也能听到明华的爸爸被骂惨了,出来后他脸都黑了哈哈哈哈】 以凌里咲毫不客气的嘲笑为终结,昭示着我不必再担心城市派出的“追兵”。 除此之外,竹内也发来了消息问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他大概是从郁美女士那里听到了什么。没有问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和白井一样,因为太过了解我,所以在这种时刻只会提供我最需要的东西。 我谢过他,表示现在暂时不需要,倒不如说他的那句话就是最好的帮助。 点击发送后,手机弹出了电量低的警告,我颇有些头疼的按灭了手机屏幕,离终点还有好几个小时,车内除了我几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我还想再查些有关星夜山的进山路况,还有加藤和白井发给我的消息没有点开…… 就在我心烦意乱时,随着焦躁心情轻轻活动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我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最终在脚边提起了白井下车前递给我的袋子。 借着手机微弱的屏幕光,我震惊的从里面掏出了充电宝和数据线。 除此以外,还装着小零食、酒对面那家甜品店的面包、两小瓶水、纸巾和一次性雨衣。 给手机充上电后,我点开白井发给我的消息。 【入江要注意安全,照顾好柊学妹,袋子里是我和竹内同学给你准备的东西,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他们两个是预言家吗?我向嘴里扔了一块巧克力,手指飞速的敲出感谢。 最后消息栏上只剩下加藤的消息。 【入江!高梨喊我学长了!!!!!】 数着感叹号,我仿佛能透过屏幕见到加藤手舞足蹈的样子。 【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她巴不得我走】 整个社团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想。 【当时她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但最后还是说要等你回来再来一次正式告别,这次不作数什么的】 【真奇怪,有必要整这么正式吗?】 想到疑惑的敲出这些话时的加藤,我再次感叹他脑袋里果然少了哪根筋。 【等我回学校再说】犹豫再三,还是没把我所理解的意思告诉他,这种事还是当事人自己悟出来比较好。 夜深了,不知是雨停了还是离开了下雨的那片云,耳边已经停歇了水的声音。 我查好了有关星夜山的资料,等到达终点站后换乘另一辆短途客车来到山下的小镇,然后再坐公交车…… 没等我复盘结束,席卷而来的困意和疲惫就把我拽进了睡梦中。 “入江。”伴随着一阵摇晃,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几乎要贴上来的星一华。 客车静止不动,不断有旅客穿过我身边的过道走下车,少女背后的天空泛起了晨光。 “到站了。”她仍不松开抓住我的手。 就这样,我按照计划带她转乘了另一辆短途客车,换乘途中把白井和竹内准备的食物拿出来,当作早餐和对方分吃下肚子。 自然没有忘记和母亲报平安,接通电话后,和爸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 “星,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少女曾说过唯一能和外界的联系电话并不在她家附近。 昨晚不好意思大半夜把拥有电话的那户人家吵醒,更何况当时还不能百分百保证能把星一华带过来,但现在是时候了。 她的手机大概率在管家那里,我把我的手机递给对方。 “知道电话号码吗?” 接过手机的少女低着头开口:“知道。” 把手机交给对方后,我借口去买点吃的留给了星一华独立空间,在远处的商店随意的的买了些糖,眼睛却始终盯着那道举起手机的背影。 看到她放下手后,我付过钱就朝少女走去。 “打完了?” “嗯,阿姨说她会去告诉妈妈,让妈妈去接我们。” 星一华把手机放至我掌心,说出这些话的她比昨晚多了一些表情。 被城市扼住脖颈至死的她,在越来越靠近星夜山的途中缓慢的恢复着生机。 “走。”我眯起眼睛望向远方,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上,东方的朝阳明亮且刺眼。 依旧抓着我袖口的少女紧跟着我坐上了客车。 在上下坡蜿蜒盘桓的山路上,星一华望着路两侧的山景问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上?” 半开的窗户源源不断的送来不同于城市的新鲜空气,我看向她的侧脸,阳光照在玻璃上,又反射进她的眼睛中,因此而亮起来的红瞳却在拐弯后再次黯淡。 “有急事找凌里咲,正巧看到了。”我面不改色的说道,少女听后没有接话。 下了客车后,我们步行走了一段路找到了公交车站牌,此时太阳已经高悬在东方,天空万里无云。 奔走在周身的秋风带着树木和泥土的气息。 我们已在群山之中,但还未抵达星一华的那一座。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停在我们面前,上车后除了司机就只有我们这两位乘客。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没有避开我的视线,少女紧盯着我的眼睛,说话间公交车结束了漫长的爬坡登顶,终于翻过了脚下的这座山。 豁然开朗的风景是铺满草甸的群山和覆于这片绿色海洋之上的细碎金光。 太美了,我少女背后的风景夺走了所有注意,神魂好一会才从那随风浮动的绿色中挣脱而出。 “那是不好的记忆,”我郑重的回答,“我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那个时刻,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忘记。”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所注视着的是‘此刻的你’,不是存在于过去的‘柊明华’,也不是未来会成为谁的你。” “我只在乎‘星一华’。” 所以快亮起来,那双无比美丽的红色眼睛。 从相遇起就未曾黯淡过的少女,我带着她从城市的雨中回到了星夜山。 公交停下后,我带着跟在我身后的星一华下了车。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土地,她踩在柔软的草甸上却显得比我更束手束脚。 “华!”远远的,从绿色海洋的另一端跑来一位长裙女人。 她及腰的白色长发和身旁的少女如出一辙。 是星一华的母亲,我从少女不自觉低下头的动作中读出了答案。 “你不去吗?”从她的手中拽走我的袖口,轻轻的问她。 “我……入江,我不知道……”她抬起头望着我,眼中满是茫然无措。 “入江,要说出爸爸的事吗?我该怎么说?见到妈妈要说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回来……” “什么都不用说,”我抓住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把少女推向她的母亲,“只需要哭。” “一直都在忍着,不是昨天而是从你离开星夜山离开母亲的那一天开始。” “已经足够了,”我摸了摸少女的头,“不用强撑着坚强了。” “对着妈妈,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仰望着我的少女微微一愣,随即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两只手抹着眼泪却越流越多。 “妈妈,妈妈,妈妈……” 跌跌撞撞扑向母亲的怀中,星一华从委屈的小声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星夜山,在我和她的母亲见证中,少女露出了自己深埋于心底,最真实的模样。 还是小孩子啊,我望着紧抱着母亲的肆无忌惮大哭少女心里这么想着。 但其实,我也稍微,有点想家了。 第39章 那颗星星 脚被柔软的草甸包裹其中,不断有风掠过草尖朝我涌来,一阵接一阵的绿浪如同群山的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中站了多久,只听的少女的哭声渐弱。 在尽情的宣泄后,她大概是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给了妈妈,那位母亲听后,用力的把女儿拥进怀中,不仅是为了安慰星一华,更是为了不让她爱的孩子察觉到自己的悔恨与泪水。 真像啊,母亲那副隐藏自己脆弱一面的样子和女儿一模一样。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星一华的母亲在女儿的带领下来到我面前,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红色的眸子被泪水冲刷过后蒙上一层水光。 从她身上仿佛能窥到星一华长大后的模样,敛去青春的锋芒毕露,面前的女人周身围绕着时间沉淀的温柔与从容。 “我从华那里听说了,如果没有入江龙一你——”再度涌上的泪水大概是顾及身旁的女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自眼眶压下去。 “谢谢你把华救下来,要不然我——”话说到一半又被抑制不住的哽咽打断,女人慌张的侧过脸避开少女好奇的目光。 “我只是在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星一华她现在平安无事,而且回到了能庇佑她的故乡,”我望向她后方连绵不绝的草甸,眯起眼时能在边缘处捕捉到几处房屋,“这样就足够了。” “比起感谢,我更希望您能陪在她身边。” “您女儿可能比你想象中更爱哭,”我伸手翻出空荡荡的外套口袋,展示给面前的两位,“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用来给她擦泪的纸巾。” 听到我的话,她们都笑了起来,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本以为这就是我路途的终点,正准备回站牌等公交车的我被身后两只不同的手同时拉住了。 “入江,别走。”并非袖口或衣角,星一华抓住了我的手。 “请务必留下来,”另一边的母亲坚定的望着我,“哪怕只吃一顿饭,而且下一班公交车是在下午。” 我不可思议的看向站牌,上面的时刻表果然和对方所说的一样,环顾四周只有空荡荡的道路穿行于群山之中,默不作声时,自己的存在好像也被抹去了。 “那就,打扰了。”我别无选择的转过身,冲得偿所愿的母女开口。 沐浴着逐渐强烈的阳光,就像是防止我逃跑似的,我被夹她们在中间走过草甸,翻过一个缓坡后走进了一条林间小路。 行走途中,左侧的母亲一直在向我打听星一华在学校里的趣事,我给她讲了在运动会时,少女像是做法般说要把跑步力量借给我的事情。 “真的有用。”右侧的星一华望见母亲被逗笑后嘴硬的辩解道。 说不定真有用,昨晚冲出那座高楼后,奔跑在马路上的我拉着少女的手,即使雨水糊的睁不开眼,也觉着比接力赛那次跑得更快。 “合香!”在走出树林没多久,不远处出现了几栋建筑,有人正站在站在最前方冲我们喊着陌生的名字。 “葵。”星一华的母亲笑着迎了上去。 “那是妈妈的朋友,葵阿姨,”星一华小声说道,“电话就是借她家的打出去的。” 等我们走过去时,她们的对话已经进行完毕,那位葵阿姨热情的冲我打招呼后就喊走了星一华,说是为了招待我陪她去准备些东西。 “这座山还有信号,入江和家里面打个电话,”星合香指向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手机,“我也有些话要和华的爸爸说。” 咬牙切齿的说完,她转身朝一旁走去,温和的表情也被紧皱的眉头取代,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瞥见了对方低垂的眼睛中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星合香走到我们来时的树林附近,没几秒我的背后就传来她的怒吼声,声音足够大但因为语速过快反而难以辨别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是在我拨通妈妈手机的前一秒,耳边精准的捕捉到她的最后一句。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那位母亲如此说道。 下一秒,妈妈熟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龙一?” “是我。”莫名的安全感在我们再普通不过的交谈中蔓延。 把下午就回去和成功把星一华送到她妈妈手中的事情告知了母亲,顺便高度赞扬了这一路上绝美的山景。 “晚上的星空更好看。”不知何时,星合香握着手机出现在我眼前,脸上挂着得体微笑的她和刚才在树林前几乎要爆炸的样子截然相反。 “我来和你母亲说。”她从我手中拿走手机,象征性的走了两步就滔滔不绝的和母亲攀谈起来。 没有刻意避开我,语速也恢复了正常,我一次不落的旁听了她说服我母亲的整个过程。 大概就是以无论如何都要报答身为她女儿救命恩人的我,为此希望我就像是在朋友家留宿似的在她们家住一晚,而到了明天,她会亲自送我回去。 语气诚恳且挑不出错的恳求说动了母亲,总之在手机被送回我手上时,两位母亲愉快的达成了共识。 “不要给对方添麻烦哦。”如此嘱咐后,母亲挂断了电话。 真像啊,星合香此时露出的笑容,仍能从中看出星一华洋洋得意时的影子。 “放心,这个季节的星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星合香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不是因为你还在上学,还想让你多待几天。” “毕竟,”她脸上的明媚的笑容黯淡下来,“是你救下了那孩子。” “谢谢你,入江,我知道说多少感谢都无法报答这份恩情,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星一华的母亲抹着眼泪继续说道,“有你在那孩子身边真是太好了,一想起华她在那个地方经历了这些,我就止不住泪,但我不想让华知道妈妈脆弱的一面,所以只能趁她不在的时候和你说这些。” 我并不擅长应对长辈的这番真情流露,但就在我手足无措之时,她和星一华低头哭泣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阿姨,”我问她,“星她在你面前哭过吗?” 面前人微微一愣,很快给出了答案:“没有,她上了小学后就没再哭过了。” “华一直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今天看到哭出来真的很心疼——” “抱歉,阿姨,”不知名的情绪推着我打断了对方的话,“星一华她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隐藏自己,但其实她一直都在哭。” “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只有学校的午休,也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她一直都有在忍着。” “把自己隐藏起来,强忍着泪水走到现在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良好品格,不该得到‘坚强’这样的形容词。” “或许,正是您认为她是个‘坚强’的孩子,那些委屈和悲伤才会被压抑在心底。” 我仍记得,在运动会的那次,穿过了大半个学校的星一华,和妈妈通话时从未停止哭泣,她只能这样无声的宣泄着自己的委屈。 “她从未和您提起过她在那座城市所经历的种种不安,无论是半年只见了六次的父亲,还是回家后就夺走手机的管家,甚至是在学校中,她几乎没有同年级的朋友……” “当然,这恰恰说明了她很爱您,因为不想让深爱的母亲担心才会报喜不报忧,”“是从您身上学到的,关于您所说的‘坚强’这一点。” “星认为要成为坚强的孩子不应该哭泣,而您也从未在女儿面前展示脆弱的一面。” “这或许和个人性格和生活经历有关,但面对孩子,在告诉她坚强的时候,也应该同时告知对方可以尽情哭泣。” “流泪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对着母亲更应如此。” 说出这些话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听着自己的声音直直的刺向对方,惶恐自己这番颇具指责意味的发言会惹恼对方。 但如果不说出口,我会后悔。 撕去那些擅自贴在柊明华身上的标签后,剩下的那个女孩就只是哭泣着的星一华了。 我看到了,从更遥远的过去就存在的“坚强”仍捂住了少女的嘴,拼尽全力的我仅能划开一道口子,让她的哭声微弱的传出来罢了。 而能彻底撕开这最后阻碍的只有亲手为她贴上“坚强”标签的母亲星合香。 长长的对话后紧跟着同样时间的沉默,我无法读出星合香在思考着什么。 “入江!”欢快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举着两杯饮料的星一华朝我奔来,“鲜榨苹果汁!” 笑得灿烂的少女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晚的噩梦场景,大哭之后红肿的双眼仍清晰可见。 我和星合香默契的接过苹果汁,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对话,仿佛在少女来之前唯有沉默。 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后,围绕在我们三人之间气氛恢复如初。 把葵阿姨的手机还回去后,我们继续赶路,上下坡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蜿蜒狭窄的山路尽头,抵达了星一华的家。 非常普通的房子,干净且朴素,屋子附近有开辟出来的菜园,星一华兴致勃勃的拉着我去参观。 “这是秋豆角,黄瓜,胡萝卜……” “这是大门,上面的星星是我三年级的时候刻上去的,这是妈妈的工作室,因为她不擅长整理图纸,所以我害怕理乱就很少进去,这是客厅,这是厨房,这是妈妈的房间……” 最后,少女带着我兜兜转转的踏遍了整栋建筑,最后停在了一架通往阁楼的梯子前。 “这是我的房间!”星一华骄傲的伸手向我介绍道。 她手脚并用,熟练的攀到了阁楼。“快上来啊,入江。”自上冲我探出头的少女如此催促道。 我深吸一口气,踩着吱吱作响的梯子来到了她的房间。 和我想象中少女的房间完全不同,或者说缺少甜美粉嫩的装饰? 除去摆放在正中的床铺,立在衣柜旁的桌子外,剩下的就是那大得惊人的玻璃天窗。 本该是房顶的位置却被玻璃窗取代,而在此的正下方正是少女的床铺。 “晚上能看到非常好看的星星哦,”星一华得意的拍了拍床铺,“今晚这个房间就让给你了,我去和妈妈睡。” “别看入迷,然后明天起不来啊。”餐桌上,少女看起来比我更期待晚上的星空。 因为这里没有信号,电视之类的东西自然不存在,在夜幕降临后,我们聊了一会就互道晚安准备上床睡觉。 我小心翼翼的踩着梯子,踏上了寂静的二楼,昨晚没怎么睡好再加上今天爬山的疲惫,这些不管不顾的把我推向了床铺。 然后在我躺在床上的下一秒,身心乃至灵魂都被头顶的那片星空夺走。 无法用人造物去形容比喻的星辰点缀在深邃的夜空中,无数颗星星如同宇宙的视线在经过数万光年的长途跋涉后投向我,无论是那其中传递的难以言表的神秘和浪漫还是能从中窥见一二的厚重历史和未知的未来,这些都只是眼前这片星空魅力的亿万分之一。 当我注视着流淌的星河,自己也似乎穿过玻璃飞向云层,抛弃了“我”的存在,连呼吸都不复存在,甚至耳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声音…… “入江,入江!”声音的主人是在梯子上露出一个头的星一华。 我躺在床上侧着头和夜袭少女对视,从未拥有过社交距离感的后者大摇大摆的踏进了房间。 因为没有门,所以刚才她喊我等同于敲门是。 我坐了起来,在星光的照耀下对上了她格外明亮的眼睛。 “怎么了?”我盯着对方自顾自脱鞋踩上了床。 “当然是带你看星星啦。”星一华说着,站在床上推开了窗户,期间还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腿。 随着少女推开窗户,群山的气息和夜风涌进这小小的阁楼,她熟练的翻到了屋顶,并示意我成为她的共犯。 “入江!”等我手脚并用的坐到少女身边时,她双手张开向我展示陪伴她至今的浩瀚星空。 在阁楼内和屋顶看星星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就像是穿过屏幕踏足星海那般。 在风和自然的怀抱中,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正置身于星海中。 “好看。”星一华的声音被送至耳边。 “好看。” “入江。” “嗯?” “刚才妈妈哭了。” 我没有看向星一华,只是坐在星空下静静的倾听着她的独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在我面前流泪,因为过去她都是背着我偷偷的哭。”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半夜醒过来会听到她用被子裹着头哭泣,有时候放学回来也能透过她工作室的门缝看到她抹眼泪,生病那次她背着我,泪水都顺着脸滴到我手上了……” “和爸爸分开后,独自抚养我一人长大的妈妈,她一直在努力给我最好的,无论是物质、爱还是安全感。” “所以她只给我呈现的世界是完美的、快乐的,为此那些苦难和艰辛都被她一人挡下了,泪水就是证据。” “我想回报这样的妈妈,在有能力之前我不能戳破母亲为我打造的乌托邦,所以我同样不能落泪。” “因为我一直觉着,如果被妈妈发现我过的并不好,她苦苦维持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我想让她知道我能成为妈妈的孩子真是太好了,即使只有妈妈我也不比其他的孩子差。” “在被父亲接走时,我其实并不想去,但母亲希望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是妈妈希望的,我就能接受。” “柊家的生活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晚上经常哭醒,醒来后就想着妈妈,即使身处极尽奢华的卧室窗外,天空上空空如也。”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从那个天台向下俯瞰城市就像望着星星一样。” “昨天我翻过围栏向下看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那时的我没有选择,对着母亲无法说出一切,对着父亲他从未把我当作他的孩子。” “现在想想,与其说是自杀,更像是将愤恨的父亲影射到自己身上,我无法杀死比自己强大的父亲,只能寄托于坠楼过程的可悲幻想中。” “当时我甚至想,如果我死去了,母亲伤心一阵后就能恢复,然后没有束缚的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但是刚才她毫无隐瞒的在我面前落泪了,妈妈自己撕碎了她给我营造出的‘美好世界’,但我反而觉着心里轻松了很多,就像是一直压着我的大石头突然间消失了似的,非常的开心。” “我知道世界是不完美的,正是因为不完美,所以才能尽情哭泣。” “入江,谢谢你。” “谢谢你救下我,能与你相遇,能再次看到这片星空,真是太好了。” 我从外套口袋掏出卫生纸递给少女,即使没有哭声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也能知晓她正流着泪。 “不是说没有纸吗?” “是你房间的纸,感觉你会哭,所以爬上屋顶的时候拿过来了。” 从此之后,今夜再无对话,直到楼下传来星合香的声音,身旁的少女才从这片星空下离场。 第二天,我提着满满两袋的新鲜蔬菜和她们二人一起踏上了归途。 与其说是送我回去,星合香的架势更像是要去暗杀某人。 公交车从群山中驶出,刚停在小镇上时就碰到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 陌生的男人把我们恭敬的请上后座,袋子中的胡萝卜带有星夜山新鲜的泥土,坐在我们对面的正是那位柊社长。 处理侄子烂摊子的老人自觉理亏,答应了星合香唯一的要求。 “十分钟,不还手让我打他十分钟。”她的父辈大概和柊社长也有些交情,柊社长待她仍有看待晚辈的无奈与迁就。 “华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星合香望向女儿,后者思考了片刻后回答:“日记,把我放在柊家的日记拿回来。” “然后,今天是学生会选举,我想回学校。” 为了满足她的要求,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从小镇一路飙到学校礼堂前。 下车后望见从远处恭敬的朝我们跑来的校长,这样的待遇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柊小姐的竞选演讲在下一个,不过您放心,学生会长一定是……” 后面的话没有听清,因为星一华冲向了礼堂。 把不配称为父亲的父亲、对她毫不在意的伯爷爷、过度保护她的母亲、如牢笼般的柊家庄园、星夜山的阁楼星空……把那些她所经历的遇见的过去通通扔在身后。 少女于世界向未来奔跑,如今她的能抓住的不仅是衣角,还有她自己的人生。 “砰!”礼堂正门被少女用力推开。 她在全校师生的注目中登上了演讲台。 我慢她一步,但追着星一华的脚步迈进礼堂时正赶上她的演讲。 “我!星一华!退出学生会长选举!” “以上!” 透过话筒的声音抵达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从未遇到过这般场景的师生面面相觑。 “啪啪啪……”我拼尽全力鼓掌,试图击破此刻的沉默与过去对她的偏见。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礼堂,我在台上少女的注视中,在全校师生的视线中坚定的鼓掌。 “啪啪啪……”座位中有人站了起来,是凌里凛。 然后是神河、白井、竹内、还有加藤……他们起身为星一华送上了掌声。 紧接着高一年级,大概是星一华的班级也有人陆陆续续的加入进来,零零散散的声音最后蔓延至整个礼堂,所有人,真心实意的为星一华而非柊明华送上掌声。 我的掌声汇入这渐起的声浪,但星一华仅注视着我。 后来因为我们没有搬板凳,导致礼堂中没有我们二人的位置,最后被礼貌的请了出去。 我和少女在礼堂大门关闭后相视而笑,既然无事可做,不如就地坐下。 一门之隔的礼堂内响起了下一位竞选者慷慨激昂的演讲声,我们坐在台阶上望着秋季的校园。 盯着泛黄的树叶追着风起起落落,身旁的少女托着头,无比认真的看向我。 “你知道为什么我是星一华吗?” “为什么?” “人总要追求什么东西,即使现在无法握在手中,也要有指引存在,那就是星星。” “只要找到那一颗星星,哪怕不在星夜山,离开母亲身边,即使是在这座城市中,即使霓虹灯遮蔽了夜空,我也能走下去。” “你找到了吗?” “就在刚才,我找到了。” ————————第三卷 霓虹秋野上闪烁的那一颗星 完 第3章 日记 2月26日 今天放学回家后,妈妈突然问我想不想去城市里生活。虽然对城市很好奇,但我并不想,转学好麻烦,不想和朋友分开,最重要的是,妈妈不和我一起走。 我走了的话,家里面就剩妈妈一个人了。 2月27日 好奇怪,妈妈晚饭时给我讲了很多城市啊、未来的东西,说是害怕我未来说不定会埋怨她,后悔之类的话。怎么可能,我最爱妈妈了,妈妈也最爱我,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还有星夜山的星空)。 不过,写完作业后下楼,想去说晚安时发现妈妈哭了。 我还是去城市,希望爸爸是个好人。 3月2日 今天柊家来接我了,不是爸爸而是那种电视上才见过的管家先生,他带我坐上了那种有冰箱的车,司机还戴着白手套。 一路上没人和我说话,只有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被纠正了名字,说以后我就是柊明华了。 什么破名字啊,我明明是星星,星一华。但管家一直紧绷着脸好吓人,所以这些话不敢说出口。 到了爸爸家后,没有见到爸爸,那位管家说他会负责我的生活和学习,然后带我去了超级大的房子,里面有超多的房间,给我准备的卧室非常豪华,简直就像是公主的房间一样。 我从星夜山带来的只有那颗陨石还有日记本,摆在书桌上感觉很不般配,感觉就像我一样,和这栋庄园也不相配。 晚上的时候,窗外没有星星,奇怪,今天也不是阴天啊。 我想妈妈了。 3月3日 今天见到父亲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爸爸比我想象中要帅很多,也比我想象中要不爱说话。 我有很多话想告诉父亲,星夜山和我的过去,但爸爸几乎都只和千代阿姨说话,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千代阿姨怀孕了需要多多关照,是弟弟还是妹妹呢?真期待有人喊我姐姐啊。 吃完饭后,父亲说要我好好学习,接下来直接跳过初三直接去上高一年级。 不太能理解,但我能做到的?与其说家,但笑出声都不敢,想妈妈了。 3月4日 累死了,完全听不懂,怎么比学校还累啊?今天大概见了8、9个老师,除了数学英语之类的基础科目还上了些奇奇怪怪的课。管家端上来的东西好难吃,黏糊糊的是什么东西,想吃豆角和黄瓜,最好是星夜山刚摘下来的最好。 妈妈做的菜最好吃了,想她了。 3月8日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妈妈打电话? 管家说什么耽误我学习时间,为了我的学习,为了我的生活节奏什么的。好生气,如果下次再不让我打电话,我就要去找爸爸告状了,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啊。 整天憋在三楼,这个教室上完课就去另一个房间继续上课,没有人和我聊天,也不许我出去玩。 唉,好想和妈妈说话。 …… 4月14日 今天没课!第二次和爸爸见面了,不是在家,而是在一家大商场。 穿上了非常漂亮的裙子,还有人给我化妆盘头发,在路上管家告诉我是要去参加柊家商场的剪彩仪式,在那里会见到父亲,还有我的伯爷爷。 商场非常大,特别是那座吊灯,太好看了,如果在夜晚单独亮起来的话,是不是就像星星一样呢?陪在爸爸身边和那位伯爷爷见面时,对方说我很像我的母亲,那当然,白发红瞳的妈妈是最漂亮的,所以我就是第二漂亮的美女。 剪彩的时候脸都要笑僵了,怎么有这么多人喊我柊小姐然后自顾自的就要和我握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太没有距离感了。 在台上看见有一位妈妈推着坐在购物车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笑得超开心,我也想坐啊。 会有机会吗?想妈妈了。 …… 6月9日 学完初三课程了,高一和高二的一半也学完了。 难道我很有学习的天赋?这次是第四次见到爸爸了,他看了老师的能力评估报告,笑着鼓励我要继续努力。超开心!然后这次终于能和妈妈打电话了。 听到妈妈的声音很高兴,我把豪华的房子和学习进步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其他的那些就没有必要了,毕竟我能挺过去的。 因为家里面没信号的原因,妈妈只能去葵阿姨家打电话,而且没说多久就该上课了,明明我还想和妈妈多聊一会。 今天睡觉前终于没有想妈妈,不过这座城市一直没有星星,所以今晚就想星夜山的星星睡去。 …… 8月29日 果然只有不用上课的日子会外出,我今天来到了伯爷爷家,据说是要见客人,对方有位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生,叫入江龙一。 我到那栋最高楼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到,秘书小姐说我可以自己逛逛,我对那些奇形怪状的收藏品没兴趣,最后去了那个大得惊人的阳台。 太高了,在那个阳台能看到整座城市,这里离天空也很近,我躺在躺椅上准备等夜晚降临,希望能看到星星。 最后不知为何睡过去了,直到有人开门进来我才醒过来,是个穿着西服的男生,他就是入江龙一。 自从来这里还是第一次碰到年龄相仿的人,高二年级的话就是我的学长了。 和他抱怨这里没有星星的时候,却听他说什么向下望去的城市霓虹就像是星星。 太可怜了,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星星所以才开始胡言乱语了吗。我本想纠正他,结果在天上发现了一颗星星,虽然很小、闪着很不起眼的光,但这的确是我在这座城市中发现的第一颗星星。 是因为马上就是秋季了?还是因为我站在城市最高点? 真想让妈妈看一看啊,这颗星星。 9月1日 今天去上学了,作为高一年级的第二学期插班生来到了新的学校。 父亲送我上学的,下了车直接被一个大叔迎进了校长办公室,所以那个大叔竟然是校长。 校长大叔说我从现在起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会长了,然后把会长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我了。 为什么?放学后立刻就要回家,本来就没有交朋友的时间,现在又要剥夺我午休的时间吗?父亲好像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他告诉我他希望我能在伯爷爷的母校当好学生会长。但本来的学生会长怎么办?还有其他人会怎么看我?这些问题爸爸没有回答。 踏进了新班级,老师都对我毕恭毕敬的,我知道他不是对我而是对我身后的柊家,我并不希望这样。 午休时果然没人和我搭话,大家都有意避开我,什么啊,坚决不要一个人吃午饭。前几天那个叫入江的他不是这所学校的高二生嘛,决定了就去找他,毕竟唯一认识的就是他了。 但是不知道他是几班的,我站在高二的楼下感觉那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在盯着我,好可怕。 不过凛学姐就像天使一样向我搭话了,她正好认识入江,把他的班级告诉了我,好可靠好温柔,她还叫我华欸,就像妈妈那样叫我,真好。 后来我找到了入江,然后把他喊了出来,本来只想着让他陪我吃午饭,结果最后变成了和大家一起。非常漂亮的神河学姐,还有弥生学姐,当然还有凛学姐。 上学第一天就和高年级一起吃了午饭,感觉比交同年级朋友更厉害。 久违的上学第一天,真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啊,但管家一放学就把我手机收走了。 9月2日 学生会工作怎么这么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过那么难吃的饭也不想吃就是了。 今天凛学姐和入江也来了,我真喜欢凛学姐啊,总感觉在她身边就能放松下来,入江的话,入江他躺在我椅子上睡着了。 凛学姐说不要打扰他,然后待了一会就走了。 入江在睡着前把桌子上的文件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干得不错嘛,我和妈妈都不擅长这种事情,要不要邀请他来当我的助手呢,在爸爸给我选好其他人之前就让他来做学生会副会长如何? 喊醒他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但他一下子就扶住我了,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一瞬间就像少女漫画才会出现的场景,还挺帅嘛,这个入江。 然后因为上课,他连饭盒都没拿就跑了,放学后给他送过去。 下午被校长请了过去,他说父亲给我找了个助手,在学生会选举之前帮我一起处理学生会的事务,是因为他曾被伯爷爷邀请过的原因吗? 凛学姐告诉我入江在教室里罚抄,我去还便当盒的时候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他了,还是希望有个人陪我啊。 比如妈妈。 9月3日 入江问我为什么选他做副会长,好险,差点就把真相告诉他了。 如果被他知道了我连副会长这种都是听大人安排的事,会被嘲笑的。 我自己能决定什么呢?好像只能自由的握住自己的衣角。 好想回家,我并不喜欢柊明华这个名字,不喜欢这个城市,并不想做学生会长。 但如果对爸爸说出口,他会对我失望的,对着妈妈也说不出口,一定会被认为是娇气的孩子。 我能去哪里呢? …… 9月14日 马上就是体育祭了,我报了好多项目,对于跑步这件事我可是非常有自信的。 去打印资料的时候看见入江的名字了,在读者协会跑接力最后一棒之类的,读者协会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图书馆似的,真是奇怪的社团。 不过我也想加入社团,但因为放学后要立刻回去,所以只能想想了。 不过这所学校应该没有天文社,毕竟这座城市没有星星哈哈哈哈。 入江要在体育祭上做为摄影师出席,想和他说多拍拍我,但当然是说不出口的了。 …… 9月19日 今天是体育祭。 发生了很多事情,上午作为学生代表宣誓后拿了好多的第一名,不过在借物赛跑前妈妈突然打来了电话。 因为是体育祭,所以手机在自己的身上。 听着妈妈的声音感觉自己就要哭出来了,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哭脸,于是边走边打,最后竟然跑到了学校围墙。 最后还是没忍住哭出来了,我太想妈妈了,而且她问我过的好不好的时候,我做不到把自己过的并不好这件事告诉她,只能骗妈妈说自己有很多朋友,爸爸对我很好之类的话,但只有我是学生会长这件事是真的。 而且,哭着的这件事被入江看到了。 他阻止了凛学姐过来,然后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很想哭了,一直都是如此。 入江是来找我的,我和他回到操场后碰到了他的妈妈和新老师凌里咲。那位老师竟然是凛学姐的姑姑,真没想到啊,明明看起来就像她的姐姐一样。 入江妈妈真温柔啊,一直让我多吃一点,而且她做的草莓塔超好吃。 走之前还把剩下的零食都塞给我们了,因为太多所以我根本抱不住,但为了那个笨蛋入江撒的谎(说什么学生会提前集合所以要提前走),我还是撑到了阿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 然后在树下装零食的时候遇到了神河学姐和白井学姐,白井学姐比我更像是大小姐,虽然我也是假的就是了。 白井学姐做的点心也好吃,还有她的奶奶郁美女士?总之大家一起拍了好多照片,那段时间超开心。 神河学姐是借物赛跑的第一名,前天我去教室办公室的看到了其中几条,非常离谱的借物要求,看起来更像是国语老师的恶作剧。 神河学姐抽到的是什么重色轻友,我很好奇她怎么做的,但她没有告诉我。 学姐们邀请我下午去找她们玩,我答应下来后就和入江走了,但走在路上越想越委屈,为什么为什么入江有这么多优秀的人围着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高中生。 然后我非常失礼的嘲讽了他,当然被狠狠的回击了,其实被回击倒没事,但他每句话都以“不会做学生副会长”“不会遇到我”结尾。 不行,如果没有入江,我又是一个人了,我就要入江做我的副会长,他虽然不是超级大帅哥,也不是什么学年第一,也没什么特别优秀的特长。 “入江是很有魅力的人。”白井学姐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说入江会在最重要的时刻出现。 什么是重要的时刻?白井学姐说的我听不懂啦。 不过神河学姐倒是很赞同她的话,然后下午大部分话题都是有关入江的,我和入江相处时间最短,所以只能一直吃零食。 最后一不小心吃光了,学姐安慰我说入江不会介意,但是我很介意。 社团接力赛那会被学姐带着去给入江加油,看着他那么拼命的奔跑,真帅啊。 拿到了第二名的入江真帅啊,不愧是我的副会长,为了奖励你,就由我亲自给你戴上奖牌。 后来从入江那里拿到了和我眼睛一样颜色的花,我很喜欢那朵花。 入江为我争取到了和大家去家庭餐厅的机会,我很喜欢家庭餐厅。 咲姐告诉我爸爸今天不在家,然后我就把入江带了回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还他零食。 没想到和他一起学了华尔兹,是非常优美的舞蹈,想跳给妈妈看(带着入江)。 最后爸爸回来了,管家不让我下去送入江和咲老师,好想哭。 但不能哭。 …… 9月24日 凛学姐告诉我后天是入江的生日,问我愿不愿意来参加派对。我很想去,但管家不会答应。 这几天开始竞选学生会长了,早上跑过来的时候有看到海报,爸爸说我哪怕不竞选也会是会长。这不就是作弊吗? 入江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做会长,爸爸希望我是,我本人其实并不想,但如果入江能继续做副会长,说不定心里面能好受点。 唉,最近和入江说的越来越多,导致现在一看到他就觉得委屈,毕竟他已经见到我哭了,所以在入江面前稍微哭一会也没关系。 …… 9月26日 今天是入江的生日,虽然和凛学姐说过我没办法去派对,但她还是把派对地址告诉我了。 真想去啊,真想和大家一起祝入江生日快乐,中午把派对的事说漏嘴了,但没有人怪我。 放学后我和平时一样回家了,今天除了上课还要去试礼服,为过两天伯爷爷的宴会做准备。 从窗前经过的时候城市下起了雨,入江现在正在生日派对上,和大家一起吃蛋糕拆礼物。 明明我也想去,想吃蛋糕,想当面对入江说生日快乐这句话…… 然后在卧室换礼服的时候,找头饰的时候发现了那颗从星夜山带来的星星陨石,那个瞬间我决定了要离家出走,我想见入江。 然后把管家锁进房间,避开其他人翻出了窗户,爬着树翻出了墙,最后搭上出租车就算一半成功。 司机大叔带着我去了那个地址,然后,我再次把入江拉上了车。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盯着车窗外的城市哪里也找不出归宿,我只想要给入江一句难忘的生日快乐和一颗星星。 好在我想起了那家商场,那位负责人在剪彩仪式上见过我,如果稍微借用一下商场的话,想必对方会答应。 然后我带着入江赶了过去,玩了我很期待的购物车,在生日歌中对他说了生日快乐。 接下来本该是把礼物交给他,但咲姐曾发给我的华尔兹曲也在手机里,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本想着去纠正这个乌龙,入江却邀我共舞,说什么我今天的衣服很合适,也有他这个男伴。 我无法拒绝,因为说这些话的入江好像和昨天,前天,大前天的他不一样了。 非常完美的跳完了一曲,但我想到自己曾经说过要和他继续练习直到我不踩脚为止,我还想和他跳舞,所以最后我故意踩了他一脚。 对不起啦,入江。 最后把我的星星(那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送给了他,他还是喊着我“柊明华”这个名字。 不要,我想从入江嘴里听到“星一华”。 …… 9月30日 过去两天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在参加宴会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向父亲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时,得知了自己未来的人生。 从离开星夜山开始,再到千代阿姨的孩子入职柊氏结束,长达30 年的未来规划,每一步都被写好了。 为什么?我那时无法思考,我是为了什么而出生?那时的我意识到了,我无法反抗也无法改变这一切,甚至不敢哭出来。 为什么?哪怕是以爱为名的未来规划,我也可以接受,但从父亲口中听到“柊明华这个名字是管家选的”那句话时,那一瞬间的世界都崩塌了。 那股绝望推着我翻上了高高的栏杆,在星夜山,我翻越了无数次屋顶,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轻轻松松。耳鸣声隔绝了其他的声音,我瞥见高楼下的街道,那些车灯和霓虹,真的像入江所说的那样,是城市的星星啊。 接下来我松开手后,是不是就能坠入这片星空? 下一个瞬间,入江来了。 当我听着入江喊我“星一华”,声音颤抖的说着“别死啊”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白井学姐曾告诉过我的——入江会在最重要的时刻出现。 好想哭,但哭不出来,我告诉入江我一直只会在日记里说的话:“我想妈妈了。” 然后入江没有犹豫,带我回了星夜山。 一路上我紧紧的抓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入江在我身边我就能很安心。 在真正的看到妈妈时,我却退缩了,我不想让妈妈知道我过的不好,我不想让她认为她的选择是错的…… 但入江告诉我,什么都不必说,只需要哭出来。他是会读心吗?他是有什么魔法吗? 在听到他的话后,我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久违的和母亲睡在一起,本该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但母亲却哭着和我道歉。 我听着泣不成声的她抱着我说了好多话,那些话解开了自童年时期就埋下的心结。 是入江告诉妈妈的,中午在端上苹果汁前,我也听到了一些他们的对话。 能遇到入江,真是太好了。 然后是今天,我回到了学校,大声的在学生会竞选现场喊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是迟来的自我介绍,也是新的开始。 然后大家都被吓了一大跳,只有入江,他一直有在看着我,他是第一声的掌声,也是我的支持者。 无论我未来如何,他都会为我鼓掌的。 妈妈说过,星一华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找到生命中那一颗星星,最闪亮最重要最喜欢的星星。 我是妈妈的星星。 啊,太好了,我的星星,就是入江。 第1章 初雪 “龙一……”初冬的午后,临近放假的某个星期日,我裹在温暖的被窝睡得正香时,由远及近的呼喊声把我从美梦一把扯出。 “龙一。”母亲敲着房门,顺便撬开了我的眼皮。 “怎么了妈?”身体分毫未动,如果是张嘴就能解决的事情,那我就继续睡去。 “是凛,凛来找你了。” 凌里凛?我看了眼手机,消息弹窗干干净净,在确认少女没有发来任何关于这次突然来访的预告后,我走下了楼。 “啊,龙一!”大概是听到楼梯上的响声,视线刚捕捉到对方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凌里凛就立刻转向我。 “你怎么来了。”手中拿着母亲塞给她的点心,在我询问她的间隙,凌里凛不忘咬上一口。 “嗯,”少女向沙发的一侧挪了挪,好让我坐在她身旁,“因为今天会下雪哦,所以我来找你出去玩……” 讲到这里,趁着我母亲去倒水,对方迅速凑了过来,附在我耳边笑着说:“就我们两个。” “下雪?”我越过她望向少女背后的窗户,没有阳光,但也只是阴天而已。 “今天会下雪?”对上我狐疑的目光,凌里凛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然,相信我龙一,”她三两口消灭了手中的点心,从我手中接过卫生纸仔细的擦掉指尖的油渍,“等我们到公园就能玩雪了。” “和凛出去玩吗?”母亲端来托盘,把三杯热气腾腾的热茶摆在茶几上。 “对。”我打了个哈欠,余光中看到两只手探向桌子。 凌里凛小心翼翼的捧起中间一杯,举到嘴边鼓起腮帮小声呼呼的吹去热气,最后轻轻的用上嘴唇在茶水中点了一下,从她立刻绷紧了双唇的反应来看,不出所料的被烫到了。 “现在太烫了,”母亲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笑着说道,“凛,稍微等一下再喝。” “刚刚吃的太急了,噎到了。”少女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乖乖的把茶杯放回原位。 “我去给你倒一杯水。” “谢谢龙一啦。” 等她把凉水咕咚下肚后,和母亲攀谈着,但目光却总是在我身上打转。 “今天会下雪吗?”从凌里凛口中听到下雪预告的母亲和我反应相同,“天气预报也只是多云而已。” “不过,即使不下雪龙一也该出去转一转了,这两天他憋在屋子里都快要发霉了。” “看出来了,龙一在我来之前还在睡觉,”少女偷笑着,对我比划着自己的头,“好乱的发型。” 母亲也跟着笑作一团,然后催促着我打理好自己做出门前的准备。 等我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把如杂草般肆意倾斜的头发梳好后,凌里凛和母亲站在玄关处正亲亲热热的说话。 等我走到她们身旁,两位才注意到我。 “龙一要戴上围巾,外面有点冷。”说着,少女率先盖上了帽子。 “对,还有手套。”母亲从一侧的抽屉里为我翻找出手套,在我换好鞋后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强硬的塞到我手里。 把手插兜里不也一样吗? 但这份母爱无法拒绝,我低着头把手指头套进去。 柔软的绒毛从后颈开始围到胸前,当我好奇的抬起头时正看到凌里凛拽着围巾两端转到我面前,抬手把温暖的围巾盖住我的下巴后,最终又绕到我身后系上了一个结。 同一时间,我的手掌也已在手套的包裹中了。 “快走。”母亲推着我向前,凌里凛先我一步打开了门,门外下起了雪。 “看,龙一,”少女举起手接着洁白的雪花,笑着望向我,“我说的没错。” 围着的这条围巾正是凌里凛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跟着蹦跳着的她步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中。 对于接下来要干什么我毫无头绪,初雪下的又猛又急,我们慢悠悠的还未走出街道,地上已经盖上白白的一层了。 谁都没有说话,少女紧紧的跟在我旁边,总觉着这种氛围能一直走下去。 最后她在路过公园时拽住了我。 “龙一,我们在这里坐会。”雪没有停,但比一开始小了不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紧挨着公园的长椅上仅有白雪。 拂去雪,我们坐在了长椅上,四周空无一人,如果撇去远方城市的杂音,一定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开学那天,”长椅上的我和她与过去重叠,我向下拉扯着围巾,好让自己的嘴露出来,“那天我们也坐在这样的长椅上。” 鼻子吸入冰冷的空气,开闭口间,语言液化成白气于眼前消散。 “对,”我注视着前方,只听到身旁的人轻笑一声,“那天龙一把我拽下来了。” 准确的说是先喊“凛”,然后再和对方相遇,虽然是重来一次,但看到凌里凛站在天台上还是吓得不轻。 凛?我那时喊的是凛?记忆不会出错,在那种无法思考的场景中,高声喊出的的确是后来无论如何也发不出音节的“凛”,而非“凌里凛”。 “r——咳咳咳。”再次尝试以剧烈的咳嗽告终。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少女侧过身,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好像喊不出——,”我按住喉咙,“对着你,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就像小时候对你的称呼。”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说出口。”虽然对我来说是事实,但对凛来说大概很奇怪。 “凌里凛”叫了大半年,“凛”却无法单独说出口。 “没关系,龙一,”和预想中的反应不同,凛露出的笑容比平日里多了些我无法读懂的含义,“在天台,在我们重逢的那个瞬间。” “你还是喊出来了不是吗?” “我也记得,所以才感到很奇怪。”恐怕只有在这样闲暇的时刻我才会纠结起这无足轻重的称谓。 “不奇怪,”少女缩了缩脖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我,闷闷的声音穿透围巾来到我的耳边,“我早就知道龙一是这样的人,即使改变了有些东西也不会改变。” “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人?” “是固执的喊我凌里凛,但在关键的时候会叫我凛的人。” “这是什么形容,听你描述我这个人怪怪的。” “一点都不怪哦,龙一这样的人以后会超级超级幸福的。” “这么肯定?你也是什么占卜师吗?” “嘿嘿,虽然不是占卜师,但我和惠阿姨一样,对占卜很感兴趣的。” “占卜啊,我过去从不相信,但上个学期碰到了一位奇怪的占卜师,他给了我一个能像是奇迹的东西。” “能带来幸福的奇迹吗?那龙一现在没有什么遗憾了?” “没有,现在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喂,凌里凛,你又想把我的话题糊弄过去吗?” “啊,被龙一发现了,但我现在并不想听龙一讲那个占卜奇迹的故事,我想和龙一说些其他的。” “说些什么,现在下的雪,明天周一去上学,读者协会的下一期的借阅清单,快要到来的春假,新年参拜……” “怎么净是些未来的事情?” “毕竟人要向前看嘛。” “那过去的事和人怎么办?” “记忆我不会忘记,人我要带到未来。” “这就足够了……”她起身喃喃的说道,手背面向天空,就像是为了迎接落雪而步入雪中。 “凌里凛,你什么意思?”莫名的心慌带着强烈的不安按压着我的心脏。 少女望着我,一如初遇那般笑着:“龙一,雪停了。” 在那句话和最后一片雪花同时落下,下一刻,我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之上。 有谁曾在吗? 第2章 凛冬 等到回到家时,温暖的被窝把外出带来的冷气尽数驱逐,我再次舒服的裹着被子,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长椅上受冻。 虽然没有睡意,但我还是凭着手机撑到了晚饭,和父母享用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简单洗漱后就回归棉被牢笼,醒来已是周一清晨。 在教学楼的楼梯上与神河和弥生互道早上好,午休与竹内进边吃饭边聊天,放学后去往图书室的路上差点撞到星一华,在把借来的书交还给白井后,我踏进了读者协会。 日复一日,在放假前并没有邂逅其他人,而那块怀表再也没有停止转动。 但是,在独自一人的放学路上,在熟悉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红灯变绿时,眼神总会不自觉的瞟向左侧,就像是那里会有谁存在一般。 “入江。”某天,在图书室还书后,白井叫住了我。 “怎么了?”我看着她手中向前翻动着借阅记录,好奇的凑了上去。 “借阅记录有不对劲的地方。”她的手指按在其中一页,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依次向下,最终停在格外显眼的空白栏。 “你看,”白井旋转记录本面向我这边,“这个借阅人记录是空白的。” 我顺着她所指的那一栏向左延展,借阅日期是白井的字迹,书名是《离群之鲸》? 这么巧?我不相信白井会犯下忘记让借阅者签字的低级错误,更何况那本书是最近被校方加入图书室的《离群之鲸》。 “很巧不是吗?”她读懂了我心中所想,“所以这件事就更奇怪了。” 我们找来《离群之鲸》,翻到最后一页的借阅卡,上面同样缺少借阅人的记录,没有被人刻意抹去的痕迹,就像是一开始就不曾写上。 后来,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无法触碰到借阅者的面纱,介于这件事没造成什么影响,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入江,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吗?”社团活动时,霜月莓突然问我。 我从书中抽身,稍感惊讶的看向对面的人:“没有啊,社团不一直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吗?” “那为什么,这些天你都会把你旁边位置的椅子拉出来,”她皱眉不解道,“就像是,有人会坐在那里,而你提前准备一样。” “哦,这个啊,这个是——”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这莫名的习惯从何而来,如果不是霜月指出来,我不知何时能意识到这异样的举动。 我瞥向那把空荡荡的椅子,鼻息间似乎能嗅到若有若无的甜味,是蛋糕和糖果的香味。 回到家后把有关那位空白借阅栏和自己莫名的习惯讲给了父母,父亲提出的见解颇具理性和科学,母亲却把这件事当作灵异事件看待,建议我去找个灵媒占卜师一探究竟。 占卜师?脑海中浮现出交给我怀表的那个男人的身影,现在已经平安无事的度过了日复一日,我是否能借着还怀表的名头去询问有关借阅人,有关我心中患得患失的缘由呢? 找母亲要来了地址,我在第二天的放学后就乘车来到了那栋日系建筑前。 从背包中拿出怀表,按响了门铃,刺耳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在长久的音乐声中止后,女人的声音这才从里面传来。 “是谁?” “你好,我是入江龙一。” “我记得您,您今日拜访为什么事?” “我来找……占卜师。”完全不知道占卜师的名字是什么,我只能想出这个指代的称呼。 “他外出不在。” “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清楚,现在谁都无法联系上那位大人。” “……”我失望的垂下手,把怀表塞回包中。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 “再见,入江先生。” “再见。” 虽然有预料到会扑空,但连联系方式都无法搞到手吗?我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预备着过几天再次到访。 “龙一君,”在后续某一天的体育课,神河悄悄避开同班同学,潜入在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我们已经完成了运动测试,坐在离众人稍远的位置小声交谈。 她双手抱住膝盖,枕着胳膊侧过头望着我:“关于新年贺卡。” “新年贺卡?”现在还没有放春假,讨论新年的话题是否太早了。 “对,”少女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比划出四边形的轮廓,“我习惯提前写,大概上个月就已经全部写完了。” 该夸赞过于认真还是感情太过沉重呢?想到弥生曾说过神河写作文似的对待贺卡,不禁有些好奇神河给我写了什么内容。 “然后我昨天去挑选信封,回到家准备把贺卡装进去时,”那份震惊的情绪好像到现在也没有消减,神河瞪大眼睛望着我,“发现有一张贺卡没有署名。” “没有署名?”我瞬间联想起图书室内空白借阅人,这么巧吗? “没错,贺卡内容里面本该写上称呼的地方也是一片空白,”少女微微皱起眉头,颇为苦恼的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我读了贺卡内容后,完全不记得描述的到底是谁。” “什么描述?” “是位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她是我和弥生的好朋友,喜欢吃甜品,一直笑着鼓励着周围人……而且,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天台,那个女孩也在场。” “也就是说,龙一君,”神河顿了顿,“你也应该认识她。” “我不知道。”神河仅凭语言所搭建的少女形象并不能在我的记忆中找到相匹配的人选,是我该认识的人?并且在与神河初遇的天台之上,除了我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那未曾谋面,未曾知悉其名字的少女,究竟是谁?她是那位空白借阅人吗? “和龙一一样大的女孩子吗?”在家中看电视的广告时间,我再次向母亲询问困扰我的问题。 “对,喜欢吃甜品,喜欢笑,一直鼓励着其他人……”我把神河的描述一五一十转述给母亲。 “听起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兴趣还是甜品,”母亲从我手中夺走薯片,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如果能把她邀请到我们家做客,想必一定会喜欢上我做的草莓挞。” “重点是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我无奈的看向对方,顺便拿回薯片,“明天我再去一次找一次占卜师,说不定他能解答我的疑惑。” “哦——龙一也开始相信占卜了吗?” “异常的事态要用异常的方法来解决。”我嘴硬道。 再次按响了占卜师居所的门铃。 “谁?”声音的主人仍是上次的那位。 “入江龙一。”来访者也没有改变。 “大人还未曾归来,并且无法联系。”一回生二回熟,对方听起来想用以此句快速的结束对话。 “不,我这次找的是你。” “……找我什么事?” “你联系方式是什么?或者你记下我的联系方式也可以?” “在我拒绝之前,入江先生能告诉我让您这样做的原因吗?” “放心,并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的目的只有见到那位占卜师,如果你能在占卜师回来后联系上我,以后我就不会天天来按门铃了。” 我抱着胳膊,双脚钉在了原地,话里话外都充斥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对方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我会记下您的电话号码,如果那位大人归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我愉快的报出电话号码,嘴里呼出的白气消散在凛冬。 真冷啊,这个冬天。 第3章 在今年的最后一天 达成目的后,我的心情轻松不少,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此地。 但自那天之后,我的手机未曾接到过任何一通陌生来电。 冬季寒流中,期末考试紧跟着春假的到来,再次驻足已是凌里咲的婚礼前夕。 作为星一华的私人教师,我也曾短暂的接受过她的指导,如同小说一般的剧情发展,她在那个雨天强硬的为我们拦下的车,那位受惊的男人不仅是载着我们逃离宴会的司机,也是凌里咲的命定之人。 短短的两个月,她抛去任何顾虑,全身心投入到这段感情,就像她在那天不断催促着对方开快一点般,最终两位新人高速撞进了婚姻的殿堂。 而我和星一华同时作为她感情历程的见证者,便被委托成婚礼上的伴郎伴娘。 婚礼预备在年后举行,而婚礼彩排则订在新年到来的最后一天。 “入江!”离会场还有一段距离,我远远就看到教堂台阶上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娇小少女朝我招手。 从声音和挥舞手臂的幅度来看,是星一华无疑。 “来这么早?”我已经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没想到对方比我先到。 “那当然,毕竟是咲姐的婚礼嘛,即使是彩排昨晚也激动的睡不着。”少女抑制不住笑意,拉着我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庄严肃穆的教堂中空无一人,我们踏上中央过道穿过一排排座椅径直打开了侧门。 “衣服差不多该送到了,我们一会换上,然后熟悉一遍流程就可以了。”星熟练的带着我七拐八拐,在门和走廊间交替穿行,跟在她身后的我仿佛行走于迷宫之中。 最后,在一扇刻满浮雕的门前站定,星一华举手敲了敲门:“咲姐,我接到入江了。” “一华,快进来。”从中传出准新娘熟悉的声音。 得到应允后,我们缓缓推开了门。 巨大的镜子前是一袭洁白婚纱的凌里咲,黑发高高盘起,即使没有化妆,也足以让人称赞其纯洁美丽。 “咲姐好美……”看呆了的星一华嘴中只会喃喃重复着“好美。” “婚纱很合身,非常漂亮。”面对着提起厚重裙摆微微转动的凌里咲我如此夸赞道。 “谢谢啦,”听了我们的话明显更加高兴的准新娘指向不远处的桌子,“你们的衣服也送到了,快去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从两个纸盒中选走属于我的伴郎西服,我撩开帘子走进了其中的一个试衣间。 等我利索的换好稍显繁琐的西服套装后,快步走到镜子前,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 “不愧是入江,”凌里咲提起裙摆挤进镜中,“比穿校服还要帅至少三个档次。” “听起来更像是在夸赞咲姐挑衣服的眼光好。” “衣服的作用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其他全是你自己的功劳啦。”说着,她上下打量镜中的我,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 “这是在哪一家定做的衣服?”在星一华换好之前,还是找个话题来打破沉默比较好。 “是xxx,和我身上的婚纱是同一家,一起送过来的。”凌里咲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但她下一刻就自顾自的把话题主动权夺到自己手里。 “说起来,入江。” “关于伴娘服有件奇怪的事,”她望向我身后空荡荡的礼盒,“在正式制作前,负责人有打来电话做最后一遍确认数据。” “我认识的人里面,合适的选择从一开始不就是你和一华嘛,所以第一次递交的数据不应该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吗?” “我记得这回事。”当时还是母亲翻出来我上次做西服的身材数据,然后再转发给她的。 “结果就在最后一次确认数据的时候,入江你的没问题,一华的却完全对不上。” “完全对不上?是不是拿错了?”在好奇之余我提出了这种可能。 “没有拿错,”凌里咲看起来也颇为苦恼,“因为数据是我填上去的,我认得自己的笔迹。” “而且姓名栏是空白的。” 【姓名栏是空白的】这句话给我当头一棒,已经是第三次了。 “不过我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当时喝醉酒然后胡乱写这一种可能了。”明明近在咫尺,对方的声音却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其实拿到伴娘服我也感觉有点奇怪,虽然最后是按照一华的身材定做的,但颜色和款式却不是特别满意。” 为什么不满意?难道不是照着星一华选的吗?我僵硬的扭过头,紧盯着她的嘴一张一合。 “当然一华穿上也一定非常漂亮。”凌里咲注视着身着纯白礼裙星一华从试衣间走出来,与我白色西服相配的白纱上点缀着花朵的纹饰,是娇嫩且易碎的白色花朵。 凌里咲向我这边靠了靠,用只有我与她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了后半句。 “但,如果是黑发,一定与这件裙子更相配。” 黑发?我顶着莫名的眩晕,抬眼看向在我视线中提起裙摆转圈的星一华,恍惚间,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无法看清面容,但却是凌里咲口中的黑发的少女。 【龙一】并非是耳边,而是心中荡起若有若无的陌生呼唤。 在我努力抓住那道声音的时刻,眩晕破开的防线把我的意识夺去。 “入江?你怎么了?”“入江?”凌里咲和星一华惊慌失措的喊我。 摇摆着倒下前,我甚至不能辨别唤我“龙一”的声音是否是幻听。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沙发上,星一华正在一旁对着手机焦急的说些什么:“没错,他晕倒了,快点派救护车来救他,地址?地址是——” “我没事,”不适感已经消散,我撑起身子从星一华耳边夺走手机,对着另一端的人说道,“抱歉,已经没有派车来的必要了,伤员已经恢复了。” “哇——入江,”见证我晕倒又醒来的少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扑向我,“你刚才吓死我了,现在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刚才只是突然头痛,现在完全不疼了,”我拿开她揉我脑袋的手,“星,不用检查我的头。” 扶着沙发站起来转了个圈,以便展示我的安然无恙:“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但是——”少女还想说些什么。 “比起我,咲姐去哪了?”空荡的准备室里,唯独准新娘不见踪迹。 “啊,刚才看你晕倒,她提着婚纱就跑出去找人了,”星一华噌的一声跑到了门口,“我去找她,入江你要等着我回来哦。” “快去。”我又不会乱跑,星怎么也开始用这种口吻说话了。 少女的皮鞋啪嗒啪嗒的踩在走廊上越来越远,我瘫倒在沙发上,在寂静中闭上了眼睛。 没等我思绪重回晕倒前的异样,几乎是同一时刻,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我猛地起身,大步迈向试衣间取出震动的手机。 是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入江先生,”女声平静的从电话一端传来,“那位大人回来了。” 此刻,距离明年不到十二小时。 第4章 我所遗忘的那个人 挂断电话后,顾不上换衣服,我披上羽绒服就冲出了门。 “入江,你这是要走吗?”“不是说要等我们回来?”凭着模糊的记忆摸索着返回了教堂之中,迎面碰上相携往回赶的凌里咲与星。 “对不起,”我没有停留,也不会停留,“我有急事,办完之后和你们解释!”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我拉上拉链,把来不及脱下的伴郎服遮住,一头扎进了雪中。 幸好距离不算太远,等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扶住门大口呼吸时,脸上已满是汗水。 “砰砰砰。”和体力一起燃尽的还有耐心,按下门铃后我无法忍受伴着恼人的音乐声等待,于是毫不客气的拍打着大门。 “入江先生。”在第二波手掌即将落于木门时,向内敞开的门间隙露出了女人的身影。 “占卜师回来了?”我越过她向院内张望,空荡荡的院落景致和上次并无差别。 “没错,我已经告诉大人您将来访,所以他此刻正在屋内——” “还是上次那个房间?”我紧盯着她的回答,恨不得撬开对方的嘴一探究竟。 “是的,我为您带路。” “我知道在哪,谢谢你。”说话间,我已经迈出有一段距离,跑过满是风铃的走廊,我的心忐忑又不安。 “喂,占卜师。”待人的基本礼貌好像也在跑来时被落在了路边,我嚣张的推开门。 熟悉的男人和暖桌融为一体,上半身披着棉被他手中捧着正冒着热气的杯子,此刻正舒舒服服的看着电视。 “怎么了?入江龙一。”他低头抿了一口热茶,漫不经心的抬眼打量着狼狈的我。 “我有事情要问你。”拂去肩头的雪,我三两步走上前,脱去臃肿的外衣正坐在男人对面。 “占卜未来是付费业务。”男人卸下棉被,艰难的从暖桌中抽出腿,起身为我倒来一杯热茶。 “不是未来,”我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手触到温暖的杯壁,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指尖微微发麻,“是过去的事。” “过去?”对面的男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有关怀表的事情?” “所以,你救下了三个女孩?”他把胳膊支在暖桌上,“这不挺好的吗?” “你怎么——”下意识的反问说了一半,我这才想起眼前这人不能用常识来衡量。 “那么你应该能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我皱着眉看向偷瞄着电视节目的占卜师。 “你是指,被抹去存在的那位?”虽然她毫不在意的态度令人生厌,但这并不妨碍他精准的捕捉到我心中所想。 “对,她是谁?我为什么会忘记她?”比如说现在,仅是思考有关那人的存在,从身体各处席卷而来的悲伤就会把我蚕食殆尽。 我无法忍受这份情绪,也无法容忍未知的存在。 “我知道,”男人抛去了懒散,关上了电视,挺直脊背面向我,“但在此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入江龙一,在今年的第一场雪到现在为止的这段时间,你过的开心吗?” “开心,”男人的眼睛似乎能穿透我的躯壳直抵灵魂,我喃喃的吐出心里话,“能救下她们真是太好了,即使过程不是一帆风顺,但结局是好的。” “那些难忘的回忆我大概会终生铭记” “所以我很幸福,想和大家一起这样生活下去。” “保持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对你也是对她们而言。”占卜师满意的点点头,如此评价道。 “但是,”我握紧了拳头,“有个人她不在了,我能感受到。” “离我最近,一直陪着我的,我不应该忘记的那个人……”好逊,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说着说着好像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啊,如果被凛看到了,她大概会慌张的问我发生了什么】 “凛?”久违的音节跃动于舌尖,我不断的重复着这个陌生却应该无比熟悉的名字,“凛、凛?凛!” “凛是谁?”好像揪住了真相的一根细线,紧紧的抓住对面人的胳膊,我近乎恳求的问道。 “是你想知道的那个女孩,”对方叹了口气,笃定的向我伸出手,“怀表有带来。” 闻言,我扑向被扔在一侧的羽绒服,飞速的从内侧口袋里取出怀表,自从上次留下电话号码后,我一直贴身带着它。 “那个女孩是叫凛对吗?她是谁?”她和我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不记得她?她现在在哪?千万个疑问在察觉到占卜师的动作后堵在了嘴边。 男人从我手中接过怀表后,双掌把怀表牢牢裹于手心,片刻后,他指缝间透出几丝金光,同一时刻背后响起风铃声,耳边似有暖风掠过源源不断的朝男人手中汇聚。 当一切异变结束后,在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后,他提起恢复原样的怀表,把背面对准了我。 本该光滑的金属表背上,歪歪扭扭的刻着的正是我的字迹。 【去救凛】 “她是你本该真正去救下的绝望少女,”占卜师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室内回荡,“是从小就一直没变,从不考虑自己的人。” 第5章 是谁? “这是怎么一回事?”过于冲击的话语引爆了脑中混杂的思绪,“什么叫我本该去救下的人?” 我低着头,无法聚焦的视线追随着桌子上歪歪扭扭的纹路旋入死胡同。 那块怀表被塞回到我手中,我捧着那块熟悉的金属东西,指尖控制不住的在刻痕上磨蹭,手指越来越用力,试图在之中找到当初刻下这句话的回忆。 “字面意思,明明凛她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入江你的思考能力应该有恢复啊?” 男人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已然失魂的我。 “一般来说,怀表停转的条件不是某个人的死亡吗?在那个人死亡的时刻会发出金色的光。” “对。”我记得那天男人所有的话。 “某个人就是凛,”接下来的话却残酷又锋利,像是一把刀直插在我的心口,“不过因为有关凛的一切都被抹去了,所以此刻的你永远不会知道,过去你每次为拯救不同的人回溯时间,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凛。” “因为你要救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她。” “但是她经历了三次回溯依然活着不是吗?”神河未寄出的贺卡,借走白井的《离群之鲸》,凌里咲原本的伴娘人选,如此看来这些通通属于那个名叫凛的少女。 那么她的三次死亡是为了什么? “对啊,毕竟现在这块怀表的主人就是凛,她要见证这一切。”男人事到如今仍能轻飘飘的置身事外的姿态惹怒了我。 “为什么?把怀表交给我的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去救的只有凛?” 我举起怀表把带有刻痕的那面对准他:“我什么时候在上面刻下了这句话,一开始拿到这块怀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 “你故意隐瞒这些,是为了什么?” 强忍着揪起对方衣领的冲动,我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这是凛的请求,”他直视我怒火的那双眼睛平静无波,“这不挺好的吗?凛的愿望实现了,入江你也过的开心,多好的结局。” 他侧过头,目光重返电视荧幕,在寂静的房间中节目的喧嚣格外刺耳,男人举起遥控器,把欢笑的综艺切换成悲情音乐剧。 伴着女演员的歌声,对方嗤笑一声:“结果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在指代谁,我?凛?还是占卜师他自己? 紧盯着那刻于怀表之上的那句话,耳边盘旋着男人仿佛在给这一切敲定结局的自嘲,如果我就此离去,任凭时间冲刷对那位少女本就模糊的注解,想必很快就会忘记她,悠闲的奔向未来。 我做不到,对于那位凛,即使如今的我对她一无所知,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去救凛】的这个诺言,我没有兑现。 有关凛记忆我已经忘记了,我所身处的未来也没有她的存在。 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回忆,必须要夺回来,那位名为凛的少女,我要兑现于怀表上刻下的承诺。 起身夺走男人手中的遥控器,下一秒,在我按下关闭键后,房间重归寂静。 对上男人稍显惊讶的视线,我摆出不容拒绝的姿态划掉了他所认为的结局,强硬的继续向下书写着故事。 “入江,你还要问什么?”对方似乎颇为头疼我的死缠烂打。 我把怀表置于桌子中央,手拿开后露出表背的刻字:“怎么去救凛?” “现在怀表仍在转动,也就是说凛她还活着不是吗?”掀开表盖,时间滴答向前, “请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没用的,凛现在在她存在的地方。”男人叹了口气,伸手按下了表盖,把时间隐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在她存在的地方”? 闻言,对方一只手提起了表链,凝视着在空中轻轻的旋转的怀表,却把问题抛给了我。 “你觉得,对于人类,如何才能触碰到时间?” 紧接着,没等我回答,他自顾自的揭晓了答案。 “是过去,对我而言,人类只有在回忆中才能发觉时间的踪迹。” “所以在我看来,时间即是记忆,人类自身的回忆和他人对世界的记忆汇聚成时间流。” “这块怀表,正是基于这点创造的,”男人把玩着手中金色怀表,颇为骄傲的介绍,“如果一个人想回到过去,只需要操纵记忆就能跨过时间流。” “但记忆也分两种,一种是自身对世界的记忆,也就是自我,另一种是世界对你的记忆,也就是存在。” “抹去两者其一,就能骗过时间回到过去。” “当然,用抹去自我回到过去,有关那段时间的记忆自然也会消失,所以当我第一次把怀表交给你时,在你知晓这个代价后,就在唯一不会受回溯影响的怀表上刻下了你的目的。” “这样一来,即使入江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去,也能在看到怀表时有所察觉。” 听到占卜师的解释,我的疑问不减反增。 “但我清楚记得这三次回溯,从敲击怀表到如愿回到过去相隔的那段时间,我的记忆没有消失。”同时也正是凭借着那部分记忆,我才能救下神河、白井和星。 “没错,因为抹去相同时间的存在也能回到过去,”男人继续说道,“二者只能选其一嘛,对有些人来说,记忆是比存在更重要的东西。” “入江你为什么不记得凛,是因为世界对她的记忆已经被用来回溯时间了,她的存在已经被抹去了。” “好像在这次见面的时候,你以为是和青梅竹马的凛重逢?但你们真正的重逢是在高一年级,只不过那一年也被用来回溯时间,所以属于世界内的你对高一年级的她没有任何记忆。” 男人说到此,我突然意识到了:“也就是说,我这三次回溯时间所抵消的不是我的记忆,而是凛的存在。” “但是,”我急切的开口,“回溯所用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如果是抵消相同时间的存在的话,凛还能剩下很多很多存在,除了我,应该还有其他人记得她——” 男人抬手打断我:“没有了,这块怀表本来只有你能使用,起初只能吸取你的记忆来回到过去。” “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怀表到了凛的手中,她想要回到那个天台,于是选择了抹除自己的存在这条路。” “我也说过,如果想要带着记忆回去,就只能选择献祭自己的存在。” “我那段时间没在这个世界,所以在教给她如何使用后就离开了,没想到回来后发现唯一记得凛的只有她的那位姑姑。” “凛那个孩子,不知道用了多少次怀表,因为怀表不能在回溯的时间中再次使用,所以凛她只能在初雪,也就是她第一次用怀表的时候开始回溯,时间才能倒转到一切的开始,也就是天台。” “然后,再次见到凛时,她告诉我她又失败了。” “她请求我帮她把剩余的存在存储在这块怀表中,也就是她的过去,为了防止不够用,她把到初雪为止的存在也一并抵押了。” “后来,她拜托我把怀表背后的那句话抹去,然后在这次的回溯中交给你。” “凛的存在,就在这块怀表之中。” 第6章 为了重拾那份记忆 我盯着那块静止于空中的金属怀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没有哭,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沙哑。 “不知道,”男人自始至终都是旁观者,“除了她自己,只有过去的你清楚。” “但那份记忆,此刻也在这个怀表中。” “时间流中只能有一份今年存在,”占卜师轻轻松松的握着怀表,“所以,这里面有第一次回溯的记忆,并非是你回溯的那段时间,而是从天台到初雪为止的记忆。” “凛在接手这块怀表时,把它的驱动条件从以吸收自我变成了消除存在,这块怀表的主人也从你变成了凛,这次怀表又回到了你手上,但那份记忆本该也会因为主人切换成你而重新对你开放。” “可是那份你并没有取回那份记忆,大概是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自己摸索着把那份记忆锁了起来。” “锁了起来?” “对,”占卜师皱眉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凡事都有代价,她大概也把自己的部分记忆给锁上了。” “至于钥匙……”男人若有所思的望向我,“能打开凛那份记忆的钥匙,应该在你手上。” “别这样看我,我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觉而已。” “只是觉得,这会是那个孩子能干出的事情,所以说不定,能找回你记忆的钥匙也在凛的手上。” 无法反驳,哪怕我与那位少女有着多么难忘的过去,如今却连她的容貌都没办法记起。 我对她的了解,比不上这位占卜师。 “你知道凛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即使她被世界从记忆中去除,只要我去见到她,从她手中拿到钥匙开启回忆,那么属于世界的我就能构建起凛的存在。” “凭着那份已经被覆盖的第一次吗?那一年已经不被时间流认可了,现在,此刻,才是真正的时间。” 男人摸索着从地板上捡起棉被,重新把自己裹了进去,只露出个头对着我:“而且,已经来不及了,今天不是年末吗?” “虽然不知道凛她现在在哪里,但一旦过了十二点,凛她作为不存在之物就会在时间流的‘年末大扫除’中被彻底消减。” 如此残忍的预告被占卜师轻飘飘的甩在我面前,在听到“彻底消减”的瞬间,我的血液似乎凝固了,除了那块怀表,我视线中装不下任何东西。 “你到底是谁?当初给我那块怀表也是为了救下凛,如果说我在救下凛这件事上是失败者的话,事到如今只会说风凉话的你不也是失败者吗?”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男人虽这么回击,脸上却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怒气,“如果不是我,凌里凛能活到现在?这块怀表是我过去欠她的,在你与天台与凛相见的那一刻起,我和凛之间就两清了。” 说着,他费劲的从棉被中掏出手,张开的五指覆于怀表之上:“这块怀表已经没有用了,我拿——” 我牢牢扯住表链,阻止了男人的动作,对方暗中用力,却移不动那块表分毫。 “入江你还有事吗?难道是想让我把你今天的记忆消除,这样你就能开开心心的奔向下一年了?” “不是,”我直视着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脸,“谢谢你为凛做的一切,但我不想放弃。” “拿我的记忆,用我的存在也好,有没有能让我和她见一面的办法。” 即使没有记忆,我也能知晓凛是不可失去的存在。 “入江,我不是说过吗?现在的怀表的主人是凛,只有她的存在才能换来时间回溯,”男人叹了口气,从一寸寸绝望的我手中抽走了怀表,“现在里面只剩下你那份上锁的记……” 突然销声匿迹的后半句引着我抬起了头,只见男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手中的怀表。 半晌,对方掀开被子,猛地站了起来。 “入江,凛的存在还有剩下。”动作起伏太大的男人失去了平衡,在重重的摔在地上时,那只拿着怀表的手仍高高举起。 “所以说我能回到过去,去——” “并不能,”男子手按在桌子上,支撑着自己坐起,“这块怀表本该有你最开始回溯的记忆,和凛无止尽回溯的记忆,但在今年她只取走了自己的那份,再加上她为了能在回溯的今年中,为你提供本不可能发生的三次回溯。” “于是,她欺骗了时间流,重现了第一年的三次死亡,这样时间流就会以为是你在操纵怀表,但实际上回溯时间所使用的仍是凛的存在。” “但现在并不是回溯的时间,”我的视线紧紧的追随着怀表,“所以即使凛还活着,我仍能使用它不是吗?” “抱歉,入江,我忘了告诉你,”男人眼神闪烁着我不愿读懂的含义,“在今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回溯,是从今天折返回天台的。” “不是初雪吗?”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彻底浇灭。 “上一次不是。”男人紧绷着嘴,不愿意透露更多。 但即使解释了也无法改变现状,永远不能回去了吗? “那凛在怀表里剩下的存在算什么?”我闭上眼睛,试图缓解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不适。 “她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证明?”封闭视觉后,男人的话无比清晰的汇入耳中,“最后剩下的这些大概是凛最难以忘记的。” “刚才我试图链接怀表释放你的记忆,虽然没有成功,但发现了凛仅剩的三段存在。” “能看到里面是什么吗?”我问道。 “除非去经历那一切,否则根本不知道,”占卜师自顾自的解释,“但你要消耗什么才能过去,没有驱动而且要跨越这么长的时间——” “不是的,你刚才说那是三段存在,所以是彼此独立的,从现在到那三段存在之间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时间流对于这三段相对独立的存在是如何判定的呢?” 我最后一次,郑重的从男人手中拿走拯救凛的那份希望。 “大概是错误的存在,毕竟没有前因后果,孤零零的存在于世界的片段中。” “所以正是因为中间残存的那份存在已经被凛用掉,所以我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回到她存在的那三段存在中,同时也正是此,这三段存在被时间流判断为异常,我还是有可能能骗过时间流的。” “但,入江,你即使回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凛的存在已经被——”男人无奈的看着我掀开表盘,基于现实的劝告被我打断。 “为了重拾那份记忆。”我勾起手指,忐忑的敲响了第一次,比起等待着新年的到来和凛的彻底消失,我还是更倾向于去做些什么,哪怕前路希望渺茫。 “为了见到她。”紧接是沉闷的第二声,望着向未来奔流的时间,我在心底不断祈求能回到过去, “救下凛。”哪怕世人都将她忘却,我仍想与她再次重逢,拼尽全力尽我所能的兑现刻于怀表之后的承诺。 第三声响起,随着金光,在轰然炸响的大片风铃声中,我紧握着怀表,如愿以偿的失去了意识。 成功了啊,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凛。 我要说些什么? 【初次见面,凛】 【好久不见,凛】 【终于见到你了,凛】 【我来见你,凛】 第7章 于时间流寻觅你的存在 “凛……”我是在长椅上醒来的,恍惚中仍记得那个名字。 缓缓的睁开眼睛,和煦的暖风中,头顶似乎有树叶沙沙作响,阳光定格在我紧握于手心的怀表之上,磨蹭着表背的刻痕,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凛在这里。”奶声奶气的回答自身旁响起。 我顺着声音不可思议的转过头,但说出这句话的并非是同龄的少女,而是一位黑色短发小学生。 斜挎着粉色猫头包的小女孩提着一个便当盒步入我视线正中,脸颊上仍带着稚气的婴儿肥,在此之上大大的棕色眼睛正滴溜溜的对准了我。 “大哥哥认识凛吗?”她停在我面前,坐在长椅上的我微微弯腰,正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你是凛?”她是凛?这么小一只的凛? “对,我是凛,凌里凛。”小女孩稍显防备的盯着我,没有提着盒子的那只手紧握住猫头包上的什么东西。 凌里?我只知道要找的是凛,有关姓氏的种种我并不了解。 但不知为何,望着面前的小女孩的模样,总觉着莫名的熟悉,心底不断有声音告诉我,她就是凛。 凌里凛悄悄的后退一步:“所以大哥哥为什么会喊着凛的名字,我明明不认识——啊!” 小女孩话说到一半,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奇的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了我,一惊一乍的喊了起来:“龙一!” 她卸去防备,向我靠近了一些,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他知道我是谁?清晰的念出我名字的凛的视线不停的在我脸上打转。 我正准备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张开了嘴。 “大哥哥认识入江龙一吗?”面前的小女孩笑了起来,“你和龙一长得好像啊。” 凛把便当盒放在长椅上,转而又返回我面前的位置,认真的掰起手指向我解释道。 “嘴巴和龙一好像,鼻子只比龙一大了一些,弯弯的眉毛也一样,最重要的是眼睛,”她竖起四根手指展示给我,“简直就是同一双眼睛嘛,这就是四个相同的地方啦。” “所以,大哥哥是龙一亲戚之类的人吗?”透过凛的手指间隙,我望见她毫无保留的笑容。 她就是我要找的凛,凌里凛,得出这个结论时,一股战栗从自脚向上击中大脑,无法言说的情绪令我鼻子发涩,我看着她的笑容险些落泪。 “是的,”我在小女孩期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是入江龙一的堂哥。” 如果坦白会吓到现在的凛,并且对凛一无所知的我和她所认识的那位“龙一”不一样。 所以我给自己虚构了这个身份,身为独生子的我的确有位堂哥,虽然长相完全不同就是了。 “那你就是入江哥哥了,”凛听到我认可了他的推断,笑容更盛,“初次见面,我是龙一的朋友,凌里凛,是凛哟。” 果然要从自我介绍开始吗?明明是打着重逢旗号的回溯时间,最终却还是演变成初次见面,在这个不知何日的午后,远处的粉色樱花宣告着春天,从湛蓝天空上降下的阳光铺在凛柔软的发丝上,风和树木的气息流淌于鼻息,我在她清澈的双眼中瞥见了自己的倒影。 下一秒,凛眼中的我笑了起来。 “初次见面,凛。” 说出这句话后,我心中自敲响怀表时就一直吊起的石头也终于平稳落地。 身体由紧绷跨到放松状态后,眼看着凛霸占了我旁边空出的位置。 “入江哥哥,”她把猫头包的位置摆好后,抬头望向我,“你的爸爸和龙一的爸爸是双胞胎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因为刚刚你的笑脸和龙一的笑脸一模一样,”凛稍显苦恼的解释,“再加上脸也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龙一长大后的样子。”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我就是她口中的“长大后的龙一”。 “欸?”小女孩吃惊的抬起头,就当我以为自己的一时口误,从而导致她察觉到我的真实身份时,凛却向我证明了这是虚惊一场。 “真的吗?龙一也会长的这么这么高吗?像入江哥哥你一样?”她从长椅上跳下来,踮起脚的同时用力的向上伸手,“那凛也要快点变高,要不然以后就要像这样仰头才能看到龙一的脸了。” 凛呆呆的看着我站了起来,顺便伸手拿走了她放在长椅上的便当盒。 “凛要去哪里?我送你去。”除了对身为小孩子的她的必要保护,我没有忘记她手中会有打开记忆的钥匙存在,即使是小时候的凛,说不定也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凛要去医院。”她想从我手中拿回便当盒,被先一步发觉到的我抬起手臂高举起了便当盒,看着小女孩扑了个空的气鼓鼓模样,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送你去医院,这个盒子就由我来帮你拿着。”低下头望着小小的凛,我此刻的内心柔软的不可思议。 “原来是这样吗?我以为入江哥哥是在捉弄我,”她抬头对上我含笑的目光,“对不起,是凛错怪你了。” “没关系。”这是在为她的气鼓鼓道歉吗?但即使是那副样子也格外的可爱,所以我完全不会在意。 下一秒,我空着的那只手被对方悄悄的握住了,如同启程的宣告般,灿烂的笑容在凛的脸上绽放。 “要出发了哦,目标是医院!” 第8章 选择与你的笑容重逢 走在路上,我听着凛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旋律,握住我的那只小手也时不时跟着节奏上下摇晃。 未免太没有戒备心了,如此轻易的就把信任交付给自称“朋友的堂哥”的人。 在等红灯时语重心长的劝告凛后,对方骄傲的向我展示了她挂在猫头包上的儿童报警器。 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凛手中攥紧的也是这个。 “放心,妈妈和老师说的话凛都有好好记住,”绿灯亮起,她继续拉着我的手迈上了斑马线,“当然,入江哥哥刚才的话也会记住的。” 但不能因为听到对方是朋友的亲戚就放下儿童报警器啊。 随着人流穿过斑马线踏上了路对面的人行道,凛突然松开手,下一秒,从我身边离去的她熟练的跳上了路沿。 张开双臂,摆出宛如体操选手的准备动作的凛着急的招呼我:“入江哥哥,快看凛。” 确定我这个观众正在看着她后,小女孩扭过头正对着长长的路沿,坚定又认真的抬起了第一脚。 我紧跟在她身旁,视线追随着凛的每一个动作,以便在她失去平衡时能最快的接住她。 虽然凛的本意是向我展示她引以为傲的“平衡术”,但在狭窄的路沿上没走几步就摔下来,这也在我意料之中。 眼疾手快的扶住小女孩,后者抓住我的胳膊迟迟不抬头。 “怎么了?凛哪里不舒服?是崴住脚了吗?”我飞速的蹲下来,关切的问向眼前的凛。 “没有,没有,”她终于舍得露出脸,面对着我的脸蛋涨的通红,“凛平时能走好远的,但刚才没走几步就……” “……总之,凛其实是很厉害的!”大概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误,最后只能以这句总结草草结尾。 现在的凛的确很厉害,我和她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沉迷于踩路沿这件事,当时还擅自加上了了除路沿以外的地方就是岩浆的设定,比起凛,那时我五步之内必定会踩空。 “凛已经很棒了。”听起来像是哄小孩,但其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小女孩完全吃这一套,在我的鼓励下凛重新踩上了路沿,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终点的拐角。 “我不会骄傲的。”嘴角快咧到天上的凛格外激动,但她强忍着蹦起来欢呼的冲动发表着像是获奖感言的话。 “凛升上初中、高中、大学……一辈子都要走路沿,不断进步……成为冠军!” 对着始终只有我这一位的观众,她握紧拳头严肃道,只不过说出的话颇具小学生风格。 先不提一辈子都要走路沿这件事,真的会有走路沿大赛这种存在吗?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说不定还会被打上浪费时间之类的标签,但这次小小的胜利却能让眼前的凛开心好久。 凛真可爱啊,我望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踏上下一条路沿,追着她的笑容走了过去。 再次停下是在一家颇有年头的杂货铺,我有注意到凛从视线中出现这间店开始就有密切关注着它。 果然,在经过这家杂货铺时,小女孩走不动了,她仰起头眼巴巴的望着我:“入江哥哥,凛想进去买些东西。” 无法拒绝凛的请求。 我推开木门,与凛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杂货铺。 “欢迎光——凛!”柜台后的老人熟络的喊着凛的名字,后者也亲昵的跑上去,和那位和善的店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趁着那一老一少说话的间隙,我打量着这间对我而言满是回忆的小商店,贴在墙壁上的海边微微泛黄,童年时所追捧的玩具和粗点心整齐的摆放在货架上,视线掠过五颜六色的包装袋,最终停在了我的脚下,准确的说是脚边的矮柜顶端。 纸盒中盛着蓝色的塑料球,堆积在一起的蓝色球体并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这是什么?玩具?还是粗点心? 我好奇的拿起一个,粗糙的塑料外壳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不断翻滚,仅凭摇晃发出的碰撞声,完全无法判断出里面装了什么。 “入江哥哥也喜欢奇迹盒蛋吗?”凛不知何时结束了对话,返回我身边。 “我第一次见,这个叫奇迹盒蛋的东西,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凛伸出手,认真的在从外观上看并无差别的盒蛋中挑挑拣拣,“可能是零食,也可能是玩具挂饰之类的东西。” 她一番寻找,终于找出了凛所认可的那一个蓝色盒蛋,只见她如视珍宝的捧起那一抹蓝色。 “不过凛很喜欢奇迹盒蛋,正是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才是奇迹。” 这不就是盲盒吗?我细细打量手中的蓝色盒蛋,突然意识到这正是星一华曾说过的那个蓝色盒蛋,一百元一个的盲盒。 星一华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颗“星星”正是在这个盒蛋里开出的吗? 虽然无论怎么看,那颗“星星”都是普通的石头,不过对于星一华而言,那就是星星。 我手中的这个,这颗奇迹盒蛋里也装着一颗“星星”吗? “入江哥哥想要一个吗?”凛瞅见我陷入回忆的模样,误以为我对这颗盒蛋着了迷,小姑娘大方的拍了拍猫猫包,“凛的零花钱能买十二个盒蛋哦,所以入江哥哥这颗就由凛来付钱。” “不,我只是第一次见,有点好奇。”像是捧着什么烫手山芋般把盒蛋放回盒子中,让这么小的孩子来付钱什么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真的吗?”小女孩怀疑的瞥向我,我用力的点头。 然后为了证明我对此盒蛋毫无兴趣,随便找了个理由跑到店外等她。 我现在仍穿着那套伴郎服,抛开那块怀表,兜里比脸都要干净,如果我有带钱的话,大概会把所有的奇迹盒蛋都买下。 提着便当盒站在店铺外的街道上,我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空着的那只手揣进兜里,不断用指尖磨蹭那表背上的刻痕。 我现在能做什么?背后杂货铺里的凛显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凛,从她口中问不出有关开启记忆钥匙的信息,如果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甚至连拯救凛的方向都无法辨别。 现在我所在的正是凛所仅存的三段存在之一,凛为什么会选择留下这些? 满是漏洞的未来笼罩着阴霾,我立于这和煦的午后却抓不到一丝逆转的可能性。 但我见到了凛不是吗?即使不知道下一脚该落在何地,也算是站在了拯救凛的不是吗? 只要再等一会就好,无论是我那上锁的记忆还是凛本人,那些我终要拿到。 背后的木门被徐徐推开,凛像一只小鸟欢快的飞到我身边。 “入江哥哥!” 她嘴里含着棒棒糖,说话也因此变得含糊不清,只见她高举起手中的绿色糖果:“这是你的。” “不,我——” “不许拒绝哦,这是凛的谢礼,”小女孩保持着上举的动作,毫不退让的仰视着我,“是,是……是为了感谢入江哥哥送凛到医院的谢礼!”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凛因此更加理直气壮的把那只棒棒糖朝我手里塞。 “谢谢凛。”我从她手中接过糖,望见小女孩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情不自禁的把手覆于她的头顶,顺着那柔软的黑发轻轻的揉了揉。 真可爱啊。 第9章 在为你拭去泪水后 在凛的监督下剥开糖果,扔进嘴中后,青苹果香于舌尖绽开。 小女孩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自顾自的把右手的蓝色盒蛋塞进我的兜里,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征求当事人也就是我的意见,我震惊的观望了整个过程。 “凛,你这是……” “凛的包,装不下,”小女孩举起起鼓囊囊的猫头包,拉开拉链后包里除了其他粗点心还有一个蓝色盒蛋,“只能装的下送给妈妈的那一个。” “所以,”小手把我兜里的盒蛋用力向深处推了推,“这个就交给入江哥哥帮凛带着啦。” “而且,这还是入江哥哥刚才选中的那个哦。” 继便当盒之后,我的肩头又承担了一枚盒蛋的责任。 “这个便当盒是凛的吗?”刚才在店外等待的间隙,我盯着便当盒总感觉好像在家里见过。 “是龙一家的,”凛向我解释着来历,“惠阿姨今天做了草莓挞,邀请凛去吃。” “超好吃的,入江哥哥有尝过吗?” “吃过,的确很好吃。”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每次下厨我都是最忠诚的食客。 “然后在离开时,惠阿姨就让凛带些给妈妈吃,所以就拿这个便当盒来装了。” “但是,”我微微晃了晃了便当盒,“感觉里面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么轻?” 按照我对草莓挞的了解,应该会有些重量,而除了轻飘飘的便当盒,我感受不到其他的存在。 “草莓挞已经被吃掉了。”凛干脆的回答道。 “但不是被凛吃掉的,”她指向路边朝我描述那段经历,“是被一个叔叔吃掉的。” “凛看到他躺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害怕他被陌生人骗走,所以就去看看,”手指在空中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最终指向了我拿着的便当盒,“然后发现叔叔只是饿的没力气了。” “于是凛就把草莓挞给了他。” “那个人吃光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把小女孩带给妈妈的甜品全部吞下啊。 “吃光了……”凛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也仅持续了一瞬,下一刻就重回开心的语调,“吃光了也没关系,因为叔叔填饱了肚子。” “草莓挞下次还可以带给妈妈,但一直饿肚子就会很难受。” 语气逐渐坚定,说到最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果然,虽然为能帮助他人感到开心,但对于没能带给妈妈草莓挞这件事的愧疚仍残存在无形之中。 “凛是好孩子,”我安慰她道,“好孩子会有奖励的,即使妈妈知道了也不会怪凛,因为是值得赞扬的行为,一定会像我这样夸凛的。” 闻言,小女孩开心的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真的吗?好孩子的奖励和妈妈的夸奖凛都能得到吗?” “当然!”我点点头,“只不过奖励会在未来变成好事降临到凛的身上。” “可以把奖励转给妈妈吗?”凛抓住我的手急切的问道,“凛只要妈妈的夸奖,我想要妈妈在未来遇到好事,而且草莓挞本来就是要给妈妈的,奖励也应该属于妈妈。”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说来这个做好事会有奖励的说法还是母亲曾告诉我的,事到如今难道我要去问母亲吗? “可以的。”我抬起头目视前方,避开凛欣喜的视线。 如果是好孩子凛的愿望,会实现的。 接下来的路途,小女孩的嘴一刻都没有休息,叽叽喳喳在我耳边讲的全是有关龙一的事情。 “龙一是我最好的朋友。” “因为凛放学后要去医院陪妈妈,所以很少有交朋友的时间,只有龙一会一直陪着凛。” “龙一的妈妈惠阿姨也是很好的人,每次在凛去龙一家做客的时候都会给凛准备草莓挞。” “龙一的爸爸也会陪凛和龙一一起玩游戏。” 我听着她描述着她眼中的龙一,像是在听一个崭新的故事。 在未来,凛的存在被尽数抹去,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凛的存在,而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把和我相处的记忆视若珍宝,重新塞进我的脑海中。 凛牵着我的手走走停停,最后踏进了白色的医院大楼。 她轻车熟路的走向一楼的电梯,在这短短的十几米,她几乎认识所有遇到的医生护士。 “凛!”“凛来了啊。”“这是姐姐给凛带的糖果。”“锵锵,我放假回来了哦,凛。” 小女孩乖乖的把笑容送给所有人,接下糖果和零食时,也不忘把自己猫头包里的粗点心送给对方。 走在她身旁的我,比起哥哥似的监护人更像是大明星的保镖之类的存在。 最终,我和凛终于安稳的踏进了电梯。随着电梯门缓缓的关闭,那些在关照凛的同时也审视着我的目光被隔绝在外。 “凛很受大家欢迎啊。”我倚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跃变动。 “因为凛每天都在。”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医生和护士姐姐都是能治好妈妈的人,凛很感谢他们。” “凛的妈妈很快就会康复的。”从凛的描述出,我大概能勾勒出一位久病床前的母亲形象。 所以凛才会问我能不能把好孩子的奖励转给妈妈吗? “没错,凛每天都会监督妈妈吃药,也会逗妈妈开心,晚上也会在病房里陪妈妈睡觉……”她再次掰着手指,细数着自己为母亲做的一切,虽然是很小的事情,但这是身为孩子的她能奉献的全部。 “而且妈妈真的有在康复,过去一直会躺在床上没有力气,但昨天就坐起来了,说不定今天能有力气抱抱凛。 小女孩话中饱含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说着说着她几乎要伸出手触碰梦想中母亲康复的未来。 “叮”电梯停在了七楼,凛没等门完全打开就拉着我冲了出去,像是急着要去拆礼物的孩子。 而凛所期待的礼物正是推开病房门后,母亲久违的拥抱。 紧跟着小跑着的凛,最后止步于一间病房前。 小女孩兴冲冲握住把手推开门,嘴里的“妈妈”还未完全说出口,就被窗帘后的怒吼声彻底打断。 “姐姐现在这副样子不都是因为生下了凛。” 空荡荡的病房中,透过病床间的床帘依稀能辨别出对话的二人,除了立于病床前怒吼的女声,还有一道坐在病床上的纤细身影。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存在,姐姐又怎么会一直一直……耽误下去。” 一只脚已经踏进病房的凛僵住了,我站在她的身后同样震惊于这意料之外的场景。 那两句话毫不掩饰对凛的恶意,我下意识去捂住凛的耳朵,却摸到了小女孩湿漉漉的脸。 低下头看去,视线从紧握着门把的小手移到她颤抖的身体。凛强忍着啜泣,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滑下脸后滴答滴答的向下坠去,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只瞥见凛紧咬着双唇,拼命的抑制着哭声。 “如果没有生下凛就好了,我从凛出生那天起就这样认为,姐姐你也这样想过。”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不回答我?是因为你同意——” 后半句话被突然关上门的凛留在了病房内。 她默不作声的推开我,低着头就向走廊的一端跑去。 我紧紧的抓住了凛的胳膊,小女孩挣扎了几下没有成功,在这个过程中,凛抑制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 最终,无处可逃的凛找不到能放声大哭的地方,转身用力的抱住了我。 脸深埋在我的怀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的哭声,她双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衣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抱起她,坐到病房前的椅子上,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听着她从嚎啕大哭变成小声抽泣。 “凛,”在她情绪稍微平复时,我轻声问她,“你为什么要跑开?” “因为……小姨说的都是对的,”她抬起哭红的眼睛望向我,里面盛满了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悲伤,“妈妈身体不好是因为当初生下了凛……在爸爸去世后,妈妈为了让凛过的好一些,一直在拼命的工作。” “最后,最后就病倒了。” “凛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她呆呆的望着我,在我怀中的小女孩几度破碎,“妈妈下班回来后经常吃着饭就睡着了,有时早上给爸爸上香时也会偷偷哭。” “这些都是因为凛,如果妈妈没有生下凛,就不会生病,也不会这么累,说不定爸爸也还会活着,”她深埋在心底的话远比病房内的那些还要残忍,“凛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凛不存在就——” 未曾说出口的自我否认被我用手永远的封在她的嘴边,尚不知晓那一瞬间自己脸上是何种表情,只知道凛被我的反应吓到了。 “永远不要这么想。”我按住她的肩膀向外推了推,好让我占据她的视线正中。 然后呢?然后我该说些什么?说这不是凛的错?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谎言和空话仅能让凛在今天停止哭泣,在未来,还会有人为她拭去泪水吗? 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如果我并不存在此刻,那么凛会怎么样呢?不敢听到母亲回答的她会躲在什么地方哭泣,然后哭够了就去洗脸,等小姨走后装作无事发生再踏进病房。 然后今天就会永远在她的记忆中循环播放。 我愣住了,盯着坐在我腿上的凛看了好一会。 或许是两三秒,或许只有一瞬。 脱离思考的下一刻,我轻轻的抬起手,为凛拂去眼角仅剩的那一滴泪。 然后,单手抱着凛利索的站起,推门重返那间病房。 坚定的踩着那一声声争执掀开病床床帘,在蓝色的帘布于我身后落下后,我面对着那两位女士礼貌开口:“我把凛送来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怀中的凛和她们二位的表情同样震惊。 第10章 约定下次见面 “凛?”或许是生病的缘由,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声音要比正常人虚弱不少,她和我怀中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黑色长发和过于苍白的皮肤。 她就是凛的妈妈,我微微俯下身子,把凛放了下来,几乎是脚刚沾到地面,小女孩就朝病床上的妈妈抱了过去。 后者温柔的伸出胳膊搭在凛的身上,一只手爱惜的抚着凛的头,一下又一下,眼中的爱意同样紧紧回抱着凛。 “你是谁?”立于病床边的女人皱着眉问我。 她就是凛口中的小姨吗?也是刚才那一声声怒吼的发声人。 我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转向她:“我是凛的朋友的堂哥。” “哈?哪个朋友,你的名字又是——” “是龙一的哥哥是吗?”比起暴躁的妹妹,姐姐就显得处变不惊。 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初次见面,我是凛的妈妈,谢谢你把凛送过来。” “不客气,”对着这位虚弱的母亲,我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放低了不少,“我和凛一直待在病房门口,本想等着二位的谈话结束,但听到其中好像涉及到凛,于是就擅自把她送来了。” “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请不要介意。” 我平静的目光掠过那位说不出话的小姨和病床上惊讶的凛的母亲,最终停在了如鸵鸟般把头深埋在母亲怀中的小女孩。 凛真的不会喘不过来气吗? “凛都听到了对吗?”凛的妈妈抚着凛的手顿住了,随着她的问题,病房里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我点了点头,视线直愣愣的刺向了那位小姨,后者心虚的避开了我颇具指责意味的目光。 “凛。”病床上的女人试图把小女孩的脸从怀中捧起,结果却以失败告终,凛像是钉在了母亲身上。 那位母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而又重新把手覆在女儿的头上。 “被凛听到也没有关系,”她缓缓的用手掌磨蹭着凛细软黑发,嘴里倾吐出的话语极尽温柔,“妈妈的回答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想来我对很多人重复过,却唯独没有对凛说过呢。” 临近傍晚的春日午后,自窗外送来的暖风远不及眼前人轻吐出的话更能温暖人心。 “妈妈我从来没有后悔生下凛,凛是妈妈唯一也是最爱的孩子。” “凛是拯救妈妈的存在,正是因为有凛,妈妈才能坚强的活下去呀。” 听到这些话,凛终于舍得露出了自己的脸,她哽咽着抬头望向母亲。 “但,但是妈妈正因为生了凛,才会一直得病,是凛害的妈妈现在这样……” “不是这样的哦,凛,”那位母亲笑着为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儿抹去泪水,“妈妈不是告诉过凛吗?如果想要得到一百分,就要努力认真的学习。” “对,妈妈有和凛说过。” “所以啊,妈妈为了得到一个像凛这样既可爱,又懂事,还不会轻易哭鼻子的好孩子,就要付出一些东西,在我看来,是非常划算的交易哦,有时候看到凛就会感觉妈妈赚到了。” “真的有赚到吗?”凛变成了母亲话中不会轻易哭鼻子的孩子,她止住了泪,懵懵懂懂的问妈妈。 “对啊,”凛的母亲捏了捏凛柔软的脸蛋,“不仅是妈妈,爸爸也是这样想的。” “爸爸?”小女孩大概很久没有在母亲面前念起这个称呼,女人怔住了,下一刻她猛地抱住凛,把女儿的视线隔绝在自己怀中,随即无法抑制的泪水砸在了凛的衣服上。 “爸爸他……说过同样的话。”那位凌里夫人腾出一只手慌乱的抹着泪,语气在经过一瞬间的失控后又迅速恢复如初。 “不过那时凛还小,所以只有妈妈听到了。” 等到凛好奇的从母亲怀中挣脱时,那位妈妈已经恢复如初,擦净泪水的她继续以微笑对着女儿。 “真的吗?原来不仅是妈妈,爸爸也是这样看待凛的吗?” “爸爸妈妈的想法从凛出生起的那一刻就没有变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却对着立于床边的妹妹,“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从未后悔过生下凛。” 她握住妹妹的一只手,怀中的凛也随着妈妈的目光胆怯的望向小姨。 “小春,这就是我的选择。” 仅此一句,凭着这对姐妹之间的羁绊定能传达到隐于字词后的深意。 听到姐姐的话,那位名叫小春的妹妹望着缩在姐姐怀中的凛,沉默良久后开口:“对不起,凛。” “再见了,姐姐。”匆匆的给姐姐一个拥抱,那位妹妹几乎逃也似的从病房离开。 只有我看到了,她转身背向亲人后,夺眶而出的泪水。 只剩下那位姐姐,呆呆的望着妹妹越来越远,视线直到背影从门前消失也不愿离开。 “妈妈,妈妈?”怀中的小女孩轻轻的摇晃着母亲,把是母亲也是姐姐的女人注意力吸引回来。 “嗯?怎么了凛?”她拿出所有爱意看向所深爱的女儿。 凛把挎在身上的猫头包呈在母亲面前,拉开拉链后一个个掏出里面的东西向母亲介绍。 “这是龙一给凛的糖,这是在杂货店买到的零食,这是护士姐姐送给凛的,当然,凛有好好的回礼哦,然后这是……” 看着小小的人把五颜六色的零食铺了满床,我和凛的母亲无奈的相视一笑。 “最后呢,”凛取出包里仅剩的蓝色盒蛋,献宝似的捧至母亲眼前,“这是凛送给妈妈的礼物。” “奇迹盒蛋。”说着,她迫不及待的把那只盒蛋塞到母亲手中。 “快打开,妈妈,”凛催促着母亲,后者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旋开了那颗蓝色盒蛋。 我好奇的凑过去,猜测着里面会开出何种“奇迹”。 凛的妈妈拿开薄塑料外壳,包裹于其中的东西就这样暴露在我们三人的眼前。 “是一只小狗!”凛惊奇的拿起那个布艺小狗玩具。 “是小狗挂坠哦。”那位母亲捏起盒蛋里剩下的红色挂绳,灵活的绑在小狗耳朵旁预留的挂绳处。 “这样就好了。”女人提起绳子,把完整的小狗挂坠放在凛的手心。 凛握着崭新的小狗挂坠,她低着头看看挂坠,又抬头看看母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这是凛送给妈妈的奇迹盒蛋,”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挂坠递给母亲,“这是妈妈的东西。” “奇迹盒蛋妈妈已经收下了,而且也很喜欢这个礼物哦,”女人笑着摇晃着手边上的塑料圆壳,“作为回礼,妈妈就把小狗挂坠送给凛。” “凛可以把它挂在书包上,一定会非常可爱。” 小女孩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妈妈揉脸蛋的动作打回肚中。 她隐约察觉到母亲的逻辑有什么不对,但仅凭她小小的脑袋却又想不通透,最后索性放弃转而介绍起我来。 “妈妈妈妈,”她跳下床,兴冲冲的跑到我身边,“这是入江哥哥。” “是龙一的堂哥,我告诉你哦……”她扒着我的衣服示意我弯腰,我本以为是要听她说什么话,没想到迎接我的是凛柔软的小手。 凛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了捏我的脸蛋:“入江哥哥他和龙一长的一模一样!” “真的吗?”女人笑着说,“原来那位龙一这么帅气啊。” 听到凛母亲直白的夸赞,我有些不好意思。 “那当然,”凛扬起头得意洋洋的看向母亲,“龙一在凛眼中是最帅的。” “凛的眼光世界第一,所以龙一就是世界——入江哥哥你脸怎么红了?”小女孩的话追着我躲闪的视线,“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凛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没有,我没事。”冲着小女孩摆了摆手,空出的手掌捂住了脸,试图掩盖自己并不擅长应对“世界第一”这种夸奖的事实。 “凛,”坐在病床上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女人察觉到我的窘迫,她笑着对凛开口,“去帮妈妈拿药好吗?就在——” “凛知道,”面前的小女孩转向妈妈,“现在凛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 说完,她蹦蹦跳跳的跑出病房,连带着把热闹背出房间,唯留安静和我与凛的母亲。 “我能叫你入江吗?”听着凛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凛的母亲突然开口问我。 “可以。”我坐在她俯下身子从床边拉出的椅子上。 “我是凛的母亲凌里小雪,非常谢谢入江你送凛来医院。”被对方的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心中和长辈独处的紧张不知不觉中消散。 “不,这不算什么。” 小雪阿姨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几次,笑着说:“幸好今天你陪凛来这里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龙一那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凛她每天都会在我耳边龙一长龙一短的,我一直很想见见那个男孩。” “不过医院离龙一家不算近,再加上凛空余时间几乎都用来陪我了,所以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这些话的女人稍显落寞,不过那一丝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她又扬起了笑容。 “凛说龙一和你长相一样,所以那位龙一长大后也会变得和你同样帅气。” “……”再夸的话,我以后就分不清场面话和现实了。 小雪阿姨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奇的凑过来问我:“入江你是要去结婚吗?” “???” “没有啊,我我还是高中生。”对方的话差点没把我从座位上炸起来。 是因为我身上的这套伴郎服吗? “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是伴郎服。” “原来是伴郎服啊,凛的爸爸和我结婚的那天,穿在身上的新郎服也是和你这套差不多的白色西服。” “原来如此。” “是去参加谁的婚礼呢?说不定是我认识的人。” “咲姐的婚……”脱口而出的回答在说到一半时意识到不对劲,凌里咲不会就是占卜师所说的凛的姑姑。 “咲?凛的姑姑名字也是咲。不过她比凛大不了多少……真希望能看到咲结婚的那一天。” “一定能。”我并非客套而是真心的希望她能尽快康复。 “谢谢你,入江。”小雪阿姨的回复听起来更像是在安慰我。 接着,就像是为了避免深入这个话题似的,她转而说起凛的事情。 “婚礼的话,我更想看到凛的,”她微微抬起头,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盛满了笑意,“说起来,凛她一直念叨着要做龙一的新娘,有次还——” “妈妈!”背后响起凛又羞又恼的声音,提着药折返回病房的凛朝我们大步走来。 “你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小女孩把药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然后故作生气的望着母亲。 “抱歉抱歉,”小雪阿姨握住了凛的手,“但妈妈也是想支持凛才会告诉入江的哦。” “嗯?”凛好奇的扬起脑袋,瞅瞅我又看看妈妈,“这有什么关联吗?” “你想啊,龙一和这位入江哥哥都是男孩子,说不定他知道龙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句话是两位当着我的面大声密谋的,即使刻意的用手挡住嘴巴的小雪阿姨也没有降低说话的声音,这些只是为了说服凛罢了。 “真的吗?龙一有和入江哥哥说过?”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当然。”并非我,而是小雪阿姨回答道,随即她把头转向我,朝我眨眼示意。 我收到讯号,在面前两位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开口。 “龙一说他喜欢女孩子……”我到底在说什么? “长头发的女孩子。” “好,凛要开始留长发了!”小女孩摸着自己的短发梢,自言自语道。 “经常把笑容挂在脸上,看起来很乐观的那种。” “凛每天都有在笑着哦。”她咧起嘴,笑容太过灿烂以至于能数清她小小的牙齿。 “喜欢……喜欢吃甜食。” “凛最喜欢吃甜甜的东西了,特别是惠阿姨做的草莓挞,”凛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道,“除了头发长出来要费些时间,其他的不就是在说凛嘛。” “你说是吗?入江哥哥。” 我怎么知道,我随便说的,不过因为是即兴扯谎,所以取材完全是源自眼前的凛就是了。 “还有哦,凛,”小雪阿姨眼见我说不出更多来,从我手中接过了这个话题的主导权,“刚才在你来之前,入江也和妈妈说过一些。” “是什么?是什么?” “嗯……比如吃饭不可以挑食,青椒也会乖乖吃下的女孩子。” “欸?凛最讨厌吃青椒了。” “还有即使碰到不会的算术题,也能不放弃作答的女孩子。” “凛有好多不会的算数题。” “然后是,早睡早起,认真吃饭的女孩子,还要注意锻炼哦。” “好,好难,但凛会努力的。”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位母亲背对着阳光笑着揭晓,“即使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也能过好每一天的女孩子。” “这是什么要求,凛不懂啦,”小女孩噌的一声站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的话,每天都会哭的。” “但是这是龙一亲口告诉入江的话,所以凛要努力成为这样的人。” “入江哥哥,龙一真的这样说过吗?”凛跑到我的面前,抓着我的胳膊摇晃着问我。 我的视线穿过她正对上小雪阿姨恳求的目光,那一瞬间,我懂得了必须要凛这样做的含义。 “对,”我盯着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如果凛能成为这样的女孩子,龙一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随即,不止我面前的凛,坐在病床上的小雪阿姨也因为我的话开心的绽开了笑容。 后来我又聊了很多,一直到夕阳降临这座城市时,心底突然有道声音不断催促着我该走了。 和小雪阿姨告别后,拗不过凛的我只能在对方的陪同下走出了医院。 “会和入江哥哥再见面吗?”临别前凛不舍的问我。 “当然,说不定等一会又能再遇见凛了。”这句话是真的。 我伸进兜里的手已经握住了怀表。 “凛,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钥匙?凛只有家门的钥匙,”小女孩疑惑的望向我,“入江哥哥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无声了叹了口气,果然现在的凛不知道。 “那就——”在我宣告最后的道别时,凛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低下头。 然后,凛轻轻的附在我耳边开口:“关于凛想要做龙一新娘的这件事,入江哥哥要对龙一保密哦。” 说完,她就如一阵风般从我身边跑开了。 “入江哥哥,再见啦!”在踏进医院的台阶上,凛再次回头冲我用力招手。 人来人往的白色建筑中,她的笑脸是最鲜艳的那一抹颜色。 然后,在凛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我敲响了怀表。 但在意识消失前,我所立足的这个存在,视觉的边缘似乎正被黑暗吞噬。 第11章 但,跨越时间所抵达的 迷迷糊糊抬起眼皮时,意识仍有部分存在上一个世界,准确的说,那从世界边缘崩塌的场景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先是意识到光的存在,紧接着怀表的触感自手心传来,捻起表链吊起怀表,在盯着这块“无法解释之物”的回溯工具时,四周的场景也随之映入眼帘。 视线上方是敞开的窗户,燥热的风中夹带着咸味扑向我,我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背倚着墙,墙壁光滑且冰凉。 眼前的建筑格外熟悉,我侧过头,在离我最近的门上悬挂着班牌,上方工整的写着“初三b班”。 与它共处同一水平线上的不远,“初三c班”“初三d班”依次排开。 我身处某地的学校吗? 扶着墙站了起来,我走到窗前探头试图寻找着能判断我在何地的有用信息。 但却在手搭在床沿上的瞬间瞥见了不远处山顶的那一抹熟悉的红色,那围绕在山间的盘山公路和远处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蓝色大海夺去了我全部注意力,几乎就在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正立于千鲸镇。 所以这间学校是千鲸镇的初中吗? 趴在窗户上四处张望,除了格外滚烫的阳光和过于聒噪的蝉鸣,我没有任何收获。 视线之中空空荡荡,学校大门背对着我,目光所触及之处皆没有人的身影,仿佛这座学校只有我的存在。 凛呢?我转动着视线,无声的踏上了走廊。 按照怀表的规则,我醒来后不应该第一个看到她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在经过陌生的初中教室时,不经意的透过窗向内看去,复制粘贴似的桌椅和讲台,要说唯一不同的就只是黑板上正写着“暑假万岁”“大玩特玩”之类的话。 凌乱的字迹被彩色的粉笔留在这间教室,写下这些的学生想必已经快乐的投入了暑假的怀抱中。 我并不打算为此停留,正准备把目光移回身体正前方的走廊时,前方的楼梯处走出一位黑发少女。 淡蓝色的水手服下是格外纤细的娇小身躯,黑色披肩发因为低着头而遮住了她的面容,侧对着我的动作仅持续了一瞬,下个瞬间她就背对着我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双手费力提起的水桶拽着少女的脊背,她摇摇晃晃朝前一步步挪动着,在沉默的走廊上像是一个幽灵。 虽然和我预想中的场景,预想中的凛完全不同,但我清楚,那就是凛。 “凛……”我开心的喊着她的名字,朝那位少女大步奔去,但对方却在我声音之前就拐进了一间教室。 没有听到吗?那我就直接去她面前再次叫出她的名字。 此刻我的心中充盈着喜悦,刚才还是小小一只的凛已经跨过了小学变成了一位初中少女,脑子里完全都是见到她要说些什么之类的思绪? 脚步轻快的踩在走廊,我一步步的靠近凛迈进的那间教室。 手扒上紧挨楼梯的教室后门,我探出头想看清教室内的凛,刚才她低着头没能看清她黑发下的脸,那副面容是否和小时候的她一样…… “抱——歉——啦”语调被刻意拉长到令人生厌的地步,声音的主人穿着和凛一样的水手服,坐在桌子上嘻笑着举着空水杯。 而水在凛的身上。 在她对面,水拨开了凛的头发,湿漉漉的发丝被水粘在脸蛋上,眉眼和不久前还和我挥手告别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眼睛,那双本该亮起的眼睛熄灭了。 水滴顺着粘成一缕缕的头发坠向地板,凛始终低着头,始终沉默着。 对此没有丝毫回应的凛,比起毫不在意更像是习以为常,她抬手抹了把脸,捡起地上的拖把,绕开坐在桌子上咄咄逼人那位向水桶走去。 “话还没说完,别着急走啊。”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生,她毫不留情的一把扯住了凛的衣服。 握住拖把只顾着低头向前走的凛踉跄着差点摔倒。 等到稳住身形后,她也没有回头,立在原地背对着那两位女生的身躯微微颤抖。 “你今天和班主任说了什么?”坐在桌子上短发女生嘲弄的瞥向凛摇摇欲坠的背影。 “平时和你些玩笑就受不了了?” “我不是凛最好的朋友吗?” “真敏感啊凛,我好伤心,”她从桌子上跃下,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教室中,“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的。” 一步步走向那背对着她的凛,那人脸上的假笑虚伪至极。 “不过和班主任解释之后,误会就解开啦。”伴着话的尾音一同伸出的手抓住凛的头发,用力向她的方向扯去。 凛被迫向后仰头正对上那人讥讽的视线:“就这点能耐吗?” “怎么不笑了?你过去不是整天笑嘻——啊!” 打断她的话的正是我用力抓住她胳膊的手,随着怒气不断收紧的手掌在她胳膊上勒出红印,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进这间教室的。 毕竟现在我的大脑充斥着各种阴暗的想法,怒火中烧的我只给理智留下了一小片空间,其中仅存的原则正是“不准把手移到那人的脖子上”。 “你谁啊?”紫色头发的女生瞪着我,嘴里吐出的话落在我耳边如同犬吠。 我没时间搭理她,一心一意的挡在凛的面前,直到那只攥住凛头发的手放下,我随着也放下手转而把凛护在身后。 “你是谁?”刚刚还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短发女生吃痛的揉着手腕,恐惧的后退了两步。 她的话在我听来也是犬吠,比起和这种人对话,我选择毫不犹豫的转身面向凛。 “为什么?”凛似乎从我挡在她面前的那个瞬间就僵住了,直到我此刻正对着她的脸,少女这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她瞪大眼睛仰头望着我,视线不住的在我脸上打转,一遍遍描摹出我的轮廓。 “为什么龙一会在这里?”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用触碰泡沫幻影似的轻触碰了碰我的脸。 “啊。”凛一直以来都只能发出轻细如蚊的声音,直到发觉我不是幻觉的时才惊呼出清晰的一叹。 “是真的龙一。”验证我真实存在后,少女反而退却了,她本想挤出一个以表欢迎或者寒暄似的笑容,但失败的咧了咧嘴后她所呈现的是比哭还要悲伤的笑脸。 “好久不见……” 此刻此地并不适合说这些,但凛低着头,似乎连我一并畏惧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这是不知对周围人说了多少遍的习惯性口头禅? 是因为我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而做出的补偿? 还是说,她只会用这句话来面对世界? 为什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姿态? 是背后那个女的是,无论怎么想都是她对,过去她也是这样犯下故意伤害罪,侮辱罪甚至更多罪名的没错。 明明是足以定罪的罪行,仅仅是因为未成年就被归为校园霸凌。 甚至从老师嘴里吐出的最终结论也只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这种话。 我说凛,我是不是来晚了。 是什么能支撑着凛站在这里?从小时候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最后一滴水从凛的头发上砸到地面时,我仅存的理智也轰然倒塌。 【不准把手移到那人的脖子上】 【不准把手移到那人的脖子上】 【不准把手移到那人的脖子上】 我大概是失去的身体中可称之为人的那部分,剩下驱动着我向前的仅是野兽般的狠厉罢了。 第12章 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场景 “哐当!”并非是我向前的任何一步撞倒了桌椅。 挂着恐惧的表情后退的短发女生被桌子绊倒,连带着她摔倒,桌子也重重的砸向地面。 “你……你要干什么?”紫色头发的女生声音打着颤,她的声音终于比凛的还要小了。 但,这些还不够。 下一秒,我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那位狼狈的瘫坐在地面上的短发女生前。 阳光洒满整间教室,后背暖洋洋的。 而我的影子则牢牢的把对方禁锢在我的视线中。 “我说,”盯着她的脖子时,反而没有扼住那片脖颈的欲望了,“千鲸镇的夏天果然很热对。” 在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感叹冒出时,窗外的蝉鸣瞬间高声附和着我的话,在沉默的空荡中迅速的窜进了这间教室。 在此之间,我低着头,目光始终追随着愣在地上的短发女生。 过于紧张而僵硬的身体贴着冰凉的地面,即使搞不懂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她还是鼓起勇气附和着我的话。 “对,一直都很——啊!” “哗——”我轻松的把水桶举起来,像她对凛那般,面无表情的对着她的头顶浇了下去。 同时,为了防止涮过拖把的污水溅到身上这件白色伴郎服上,我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对方抓狂似的尖叫起来。 真聒噪啊,比蝉还要吵。 提着卸下污水的空水桶,我望着挣扎着站起身如落汤鸡般狼狈的短发女生。 顺着头发上滴下的污水同样流过脖子上的皮肤,有了污水阻断,我现在大概可以用手触上她的脖子了。 感谢干净的污水。 “你在干什么!” “帮你降温,”我摇晃着水桶,盯着和污水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短发少女,“你不也这样认为吗?这个夏天很热。” “哈?你神经病?”全身沾染着拖把气味的女生大概是破罐子破摔,这身污水反而成为她莫名自信的来源。 她气急败坏的冲向我,脸上带着临死一搏似的决意。 狗急跳墙吗? 我反手把水桶盖在她头上,毕竟桶里还剩一点没倒干净,而我可是节约用水的倡议者。 吵闹的声音被阻挡在桶内,滑稽的套着水桶的少女瞬间闭上了嘴。 感谢兼具隔音与定身功效的水桶。 “抱歉,凛,”我扭过头,怀着真诚的的歉意望向目瞪口呆的少女,“把这么好的水浪费了,一会我会再给你接一桶。” “啊?好,好的。”凛呆呆的点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真可爱。 她似乎有很多话要问我,而那些疑问都被写在凛的脸上了。 毕竟从我踏进这间教室开始,未来就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 “没有关系吗?”凛胆怯的目光绕过我。 顶着木桶头的女生在我身后摇摇晃晃,大概是脑子进了污水的缘故,她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还有两只手。 刚用双手抬起桶,就被我伸手再次按了下去,桶底撞上她的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听起来是个好头,可惜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关系的,”我侧了侧身,挡住凛的视线,“我也是未成年。” 所以,这只是老师口中的“玩笑”“小打小闹”。 “凛,”我伸出手拂去她脸上的水滴,“你也能这样做。” 对上她不可思议的目光,我的心脏没由得一阵刺痛。 “对这种人,不必吝啬拳脚。” “她如何对你,就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这种话谁都会说,这个道理谁都懂,但凛所缺少的从来都不是方法。 我俯身捡起地上的拖把,把木棍递送到她的手中。 “我在这里,未来也是。” 少女小心翼翼的接过木棍。 “所以,不必畏惧任何人,不用对着谁低下头。” 她出神的望着我,似乎要把我的话吞下肚。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挥拳时我会为你鼓掌,抬脚时也会称赞你。” 光照进了凛的眼睛。 “我会出现,会来见你,就是为了站在你身边。” 她眨了眨眼,眼底正酝酿着水光。 “直到你能为自己反击的那一刻——” 耍帅似的话似乎说的太多,以至于耳朵捕捉到身后传来的异样时,那板凳划破空气马上就要砸到我的脸了。 我迅速的向一侧斜过身,探出一只脚贴着地板扫过短发女生的腿,眼看着她马上就要再次绊倒在地时,甩着水的拖把横空出世,狠狠的砸在了那人的脸上。 “不准,不准靠近龙一!”凛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紧紧攥着拖把的手指尖微微发白。 她一个闪身跨到我面前,小小的身躯拼命把我护在身后,一如我把她挡在背后那般。 “太过分了,过去无论怎么对我都算了,”凛是这么的瘦小,手臂纤细到仿佛我一用力都能折断,“只有龙一,只有龙一……” 她一边念叨着我的名字,一边扬起拖把砸在在那人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一开始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一件件夺走我身边重要的东西?” “但只有龙一,只有龙一……” 凛的质问一下下砸在短发少女的身上,对方笨拙的抬起胳膊护着自己的头。 这样一看我们更像是欺凌者,但事实往往相反。 能挺身而出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嘉奖,倒不如说凛下手太轻了。 我旁观者凛迟来的反击,顺便瞥向蹲在地上那位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丑态,内心却升不起一丝快意。 啊,凛大概很熟悉,如何在欺凌中蹲下来,举起胳膊牢牢的保护自己这件事。 虽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挥动的反击,但这也算是改变不是吗? 即使不需要凛的出手我也能应付那人的偷袭,但看着凛克服恐惧挡在我身前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被她保护在意着。 这种奇妙的触动顺着血液蔓延全身,我抑制着自己想把凛抱在怀中的冲动,紧盯着地上正逐渐缓过神来的短发少女。 教室里只有我们三人,紫色头发的那位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是逃跑了吗?还是去喊老师了? 但无论是谁来我都不会区别对待。 “凛,”吸满水的拖把在凛手中越来越慢,眼看着少女力气殆尽,我按停了她手中的动作,“去接水。” 用水桶换掉了她手中的拖把,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把凛推出了教室。 少女虽不解,但好在她同时也是无条件信任我的,所以最终还是乖乖的远离了教室。 目送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后,我转身喊住了准备逃跑的女生。 “喂”我在教室后门踹向离我最近的那个桌子,向前倒去的桌子如同多米诺牌似的带动着 靠近走廊的这一排课桌依次向教室前门方向倒下。 在杂乱又震耳的撞击声结尾,最前排的桌子轰然拦下了那短发女生。 于此同时,我已然迈着大步出现在她的身后。 “老师一会就会来,你你你……” “谁来都无所谓,”我抱着胳膊冷冷的盯着她,“凛,刚才问你的问题,我也很好奇。” “什么?什么问题?” “对凛做的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是嫉妒吗?还是说其他什么可笑的理由?虽然无论回答是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和影响未来,但既然是凛想知道的,那么我—— “不知道……”并不是我预想中的任何回答,短发女生选择了人间最恶。 “那种理由早就忘记了,也可能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第13章 你的过往岁月皆是泪痕 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只能证明我下手太轻了。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我意识到不必再去探究凛的过去了,那张减去稚嫩的脸蛋遍布过往的泪痕。 幸好凛不在这里。 “除了水桶,我还有很多东西能拿起来。” 我紧盯着她,压低一边的肩膀,右手在下降中抓住了第一个碰到的椅子。 不算很重,我下手会收敛些的,说不定凛会晕血。 啊,我可不是在欺负人,这不是常有的剧情吗?属于正义一方的报复时刻之类的。 “你为什么要欺负凛?”椅子在空中晃晃悠悠,那人无路可退,只能拼命把自己融进背后的门板里。 说什么没有理由,这种只有纯粹的恶才能坦荡的宣布的理由不可能是出自眼前的这个女生之口。 她只是个半只脚迈入恶之地就沾沾自喜的蠢蛋罢了。 “我,我,”她手紧扣着门把,好像只要用力就能把恐惧一并消耗掉,“你是凛的谁?为什么要这样帮……” 语无伦次的她快要崩溃了,没有人来帮她很痛苦,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受吗? 那么凛呢?她站在的位置,品味着的恐惧与无助和凛是同等程度吗? “凛不很讨厌吗?那张一直笑着的脸,对谁都是那样笑着?假惺惺的样子真讨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恶心啊,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我从听到她歇斯底里的袒露恶意那一刻就怔住了。 比“没有理由”更让人难以置信的理由从她嘴里向我呕出来。 胃中翻涌着从耳朵中挤进来的她的话,我快要吐出来了。 “而且,我知道的,凛她的妈妈是因为她存在才死——” 手永远快大脑指令一步,那个板凳在空中划出弧线重重的砸在她的胳膊上。 从眼里流出的水续上了她的话。 “啊啊啊!好疼………” 我的理智有在最后一刻追上动作,所以这一下是收了力的,顶多只会留下淤青。 疼痛却丝毫不减。 “你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指手画脚,特别是凛。”我紧握着板凳,微微发力,铁管陷进她的胳膊。 “凛的母亲希望凛能好好的,她想让凛一直笑着。”我仍记得那位病床上的母亲。 她开玩笑似的笑着曾说的。 【凛要成为,即使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也能过好每一天的孩子】 这并非成为龙一新娘的条件,而是那位寿命将至的母亲最后的愿望。 无法对孩子吐露死亡的母亲,只能凭借这样儿戏的方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小雪阿姨,凛她有好好遵守诺言,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但好孩子凛被欺负了,所以我做为她的“入江哥哥”或是“龙一”就来替您出手 不再吝啬力量,我用力向她胳膊的方向按下板凳。如果一会那位班主任来了,就连带着给老师一板凳。 即使是温柔如小雪阿姨,也会坚定的给每个加害者一拳的,既是正义也可名母亲之拳。 “好疼啊啊啊!” 好吵,这人怎么这么聒噪,这不是她施加在凛身上欺凌的报应吗? 在死寂一般的教学楼,回荡着的只有眼前女生的声音。我有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消散,但这并不碍事。 我的耳朵厌倦了她吵闹的声音,终于把板凳从她胳膊上移开,然后在对方声音收回的最后一瞬朝她脸上挥去。 我心中的天平摇摇欲坠,将要被眼前人不断喷薄的恶意压垮了。 但无论最后变成什么,我都想要为凛所遭受的不公与恶意挥拳。 那人的瞳孔中板凳的影子越来越大,我的心中并无如愿以偿的快意,只是在疏解心中的愤懑罢了,而凛的过去分毫未变。 但这一下定能为凛劈开未来的路,看起来会变成血祭而已。 “龙一!”凛的声音远远的破开空气,随着水桶砸在地上,她追随着流淌的水来到我身边。 “砰!”板凳擦过那人的脸蛋在她背抵的门板上砸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坑。 歪了,凛的声音改变了预计轨道,只堪堪在对方脸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子。 但血流了出来,所以也算是血祭对。 女生的魂魄大概不在身体中了,她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任凭血流着。 “以后不能靠近凛,那张嘴也最好闭上。”我压低声音,盯着她只会失神盯着我的眼睛,“下次就不是一个小口子了。” “永远记住此刻的感受,永远。” 我飞速的闭上眼睛,在短暂的黑暗中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次睁开时,我已经挂上了笑。 转过身对着满脸挂着担心的凛开口:“怎么了凛?” 我以为她会因为我刚才的举动而惧怕我。 “龙一你没事,”像只小鸟似的少女满眼装满了我,“没有伤到手……” 叽叽喳喳围着我打转的凛小嘴开开合合,说的话全是有关于我的过度关心,我身后的那人完全没有涉足她的视野。 “没事,真没事……”我配合着把胳膊放在她的手中接受检查,任凭对方冰凉且纤细的手指划过我的皮肤,大惊小怪盯着我的凛此刻终于像是一个初中生了。 背后传来沙沙的响声,我警惕的回头,正看见那女生的衣角消失在门边。 趁我转过身就跑了是吗?我从凛手中抽回胳膊,跨到走廊准备追上那女生。 “让我来,龙一!”一声高喝自我背后涌起,然后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没等我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不远正奋力逃跑的女生就被精准击中了。 对方一声惊呼后摔倒在地,骨碌碌的在地上滚动的正是凛去打水的木桶。 我惊讶的转过头,正对上凛第一个真心实意绽开的笑容:“我早就想这样干了。” 凛小心翼翼的迈出了崭新的第一步:“我不会再害怕任何人了。” 少女坚定的望着我,抬起了不会犹豫的第二步:“龙一会出现,龙一会来见我。” 她握住了我的手,用和幼时一模一样的笑容踏出了最后一步,站到了我面前。 “我知道,龙一,会一直站在我身边。” 她重复着我刚才在教室里对她说的话,她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来见她了。 【好久不见,凛】 现在,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了。 第14章 即使如此仍然笑着 “嗯!好久不见,龙一!”或许是窗外的夕阳,或许是我,总之凛的眼睛被点亮了。 那一瞬间,以她为中心的世界似乎都跃动起来,虽然从少女眼底仍能窥得些许胆怯,但至少我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凛可以敞开手脚大闹一场。 我微微侧身,露出背后刚从地上揉着后背哀鸣着起身的女生,她狼狈的趴在走廊地板上,谁都可以去踹她一脚。 如果凛想的话,现在正是最佳的复仇时刻。 我收回对着那人轻蔑的视线,转而鼓励似的看向凛。 “不,龙一,”凛察觉到我的意图,对上我不解的目光后解释道,“我已经不会再害怕了,以后也可以解决这件事。” “现在我只想珍惜和龙一在一起的时间。”说着,她攥紧了我的手,把失而复得的强硬第一次用在我身上。 然后,凛离开了那个女生,那间教室,那栋教学楼,那所学校,最后从那段浸满泪水的过往岁月缓步走出。 夕阳之中,她松开我的手,熟练的跳上了路沿。 “龙一,看!”抬起头骄傲的招呼我的身影与过去小小的凛重叠在一起。 现在的凛如愿以偿的平稳的走过这段长长的路沿。明明在刚才,小小凛还因为自己的失误懊恼不已。 真的变了啊,凛有在长大啊。 目光拂过她逆着光张开的双臂上,从上至下描摹出凛的轮廓,最终定格在挂在书包上摇晃着的小狗挂坠。 红色的绳子格外显眼。 看来,小雪阿姨也在凛的身边啊。我强压下记忆中的那扇病房门,如果此刻打开的话,大概会因为悲伤而说不出话。 凛跳下路沿,羞涩的走在我身旁,千鲸镇空空荡荡,仅有少女的声音缠绕在我耳边。 “龙一会在这里多久呢?龙一为什么会在这里?龙一为什么会长这么高?龙一是来找我的吗?龙一为什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龙一……” 想问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视线中凛的小嘴张张合合,以我名字为开头的问题如潮水般不断拍向我,就在我将要忘记第一个问题的前一秒,凛终于安静下来。 转而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我的回答。 无法拒绝,我唯独不想让眼前人的期望落空。 “可能是一会,也可能是很长时间。”说实话,我所在的时间完全取决于凛所遗留下的这段存在长短。 “来这里是为了见凛。”这句话是不是太过于直白了,刚才还看不够我似的凛突然红着脸别过头去。 “凛多吃饭也能长高些。”好像小时候的凛也惊叹过我的身高,不过我不算特别高的男高中生,只是凛过于娇小了而…… “龙一是在嫌弃我矮吗?”委屈的少女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哀怨的眼神轻轻的捶了我一下。 “不不不,凛不矮。”我俯视着对方,向下的眼神即使装满了诚恳也没有半点说服力,毕竟凛她如今只堪堪到我肩膀的位置。 “……”凛很在意身高吗?她怎么不说话了?把书包放在地上是几个意思? “我觉得凛现在的身高——”不明所以的我开口打算安慰对方,却被少女空出的双手轻拢住了头,毫无防备的我顺着她的力气向凛的方向弯下了腰。 大脑慢一步跟上视觉变化,等我回过神时眼里满是近在咫尺的凛的笑颜了。 她的手顺着重力滑到我脸上:“比龙一矮多少都没有关系,现在这样也能看到龙一。” 好近!额头马上就要抵在一起了!凛是这样的性格吗? 不过少女比我更早一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怔住了,眼睛骨碌碌的对着我打转,好半天才缓过神。 “欸?不是……”她飞速的缩回覆在我脸上的手,猛地向后弹开了。 “我我我……”举起书包挡着自己的脸,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耳朵都烧红的少女口中吐露。 “我忘了龙一已经长大了,刚才只是……”对方慌张的解释着自己刚才的举动,说话间从书包后探出一双忧心忡忡的眼。 “没有变,”我知道凛想说什么,我走上前轻轻的按下她的书包,露出她涨的通红的脸,“我还是你认识的入江龙一,你还是我所知道的凌里凛。” 无论在世人眼中我们是何种姿态,在彼此眼里只是最初的我们就已足够。 “啪。”书包坠地的瞬间,凛扑到我的怀中。 “龙一,龙一,龙一………”她张开手臂紧紧的抱着我,抽泣声伴着泪水一滴滴砸在我身上。 “……我好想你,我每天都有在想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小时候没能好好和你告别,因为妈妈她……” “走之后,我不敢联系龙一,不敢把信寄给你,我提起笔写下的全是不好的事情,明明该给你写些高兴的事情,但我提起笔就忍不住想对着你哭诉……” “你是真实存在着的龙一吗?不是幻觉,我也不是在做梦……” “我好想你……” 低下头,乖巧的发旋处在视线正中,怀中的场景似曾相识。 凛曾这样拥住我吗?那时我是如何回应的? 但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的我只会选择毫不犹豫的抱住了怀中的少女,把破碎的凛拢紧紧的拢在双臂之间。 断断续续的哭声夹杂着我的名字,但她拼命祈求见到的人,是我也不是我。 如果我拿到了有关凛的那份记忆,要比如今更为坦荡的拥住她。 她以为我是从天而降的青梅竹马,但其实我只是跨过时间追随着她所留下的存在来此的入江龙一。 我想知道凛的全部,我想为她拭去泪水,我想听她对我诉说委屈,我想看着她笑起来,我想拿到记忆的钥匙,然后在知晓全部后,再紧紧紧紧的把凛抱在怀中。 “差一点,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 凛的额头轻轻的抵着我的胸膛,对着我的心脏如此低语道。 “幸好龙一出现了。” 她浸着泪的眼睛对着我的视线,水光晃动着正如凛忐忑的心绪。 “龙一来救我了对吗?” 好狡猾,凛竟然拿这种就像是太阳会存在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来问我。 但也是在此刻,我发觉凛缺少的东西比我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无论是爱,友情,还是安全感,她的皮囊下空无一物。 “是,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到凛。” 如果我的话语能填补她缺失的那些,如果我的行动能支撑着她向未来迈进,那么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第15章 递给我那颗青苹果糖 在凛听到回答后喜极而泣的瞬间,看着少女安心的笑脸时,我的心底涌出无限多的怜惜,它们化作无名且柔软的情绪充盈全身,一遍遍冲刷着我的灵魂。 怀中的少女明明那么熟悉,即使大脑中的记忆被抹去,闭着眼睛我也能轻易的用指尖绘出她的眉眼。 每多注视着凛一秒,我就能多一分意识到凛在我心中的分量。 “凛,你知道钥匙吗?”终于,我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的供出我的目的。 我想要拿回关于凛的记忆,我想要她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是她认为的龙一。 “钥匙?我只有家门的钥匙。”在少女稍稍平复下来后,她揉着眼睛懵懂的望着我,给出了和过去一样的答案。 “龙一,给。”凛蹲下从书包里掏出三把钥匙串在一起的小小钥匙串,认真的递给我。 “这个可以吗?”即使不知道前因后果,凛还是努力的想要满足我的要求。 不是的,视野中少女手心的任何一把都无法带给我记忆任何改变。记忆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我把少女摊开的手轻轻的推回去,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后,转而平淡的岔开话题。 这个存在的凛也是一无所知吗?我走在少女身旁,听着她讲起来到千鲸镇后为数不多的趣事。 怀念的风拂面而来,凛的放学路上迎来我这个远方来客。 “龙一能待多久呢?” “天黑为止的这段时间?”在上段存在的最后,阖眼前那崩塌的世界更像是黑夜降临的瞬间。 “啊?这么短?”听到我的回答,凛小声的抗议道,沉默两秒后,少女悄悄的缩短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我随着步伐微微摆动手臂时不时碰到凛,但她固执的不愿避开,我们的影子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要稍微走快一点了,我想带龙一去海边玩,”突然这么说着,少女一手提起书包指向远处的商业街,另一只手欢快的拽起我的胳膊,“跑起来,龙一!” 背对着夕阳的少女被镀上一层金光,随风向我扬起的发丝根根清晰可见,没有任何征兆就绽开的笑容只对着我。 嘴里念叨着我名字,浅棕色的双眸染上了晚霞颜色只为把我的身影牢牢固定在视野正中。 太耀眼了,在我面前的,只注视着我的凛太耀眼了。 她生来就是为了笑着的,但如此深信不疑的我同时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此刻的凛。 我慢一拍跟上她迈开的脚步,落下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目光紧紧追随着少女的一颦一笑。 凛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在我怀中尽情发泄委屈哭泣的是她,无忧笑着拉着我向前奔跑的人也是她,同时,拼命忍住不哭关上病房门的是她,扒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的也是她……即使和凛实际相处时间不到半天,但我能清楚的记起每一个瞬间。 是因为什么?驱动着她每一次情绪转变,每一次表情变化的是什么? “龙一,到了!”没等我想出什么来,少女带着我停在了热闹的商店街入口。 街道两排商铺林立,五颜六色的招牌下是五花八门的商品。 有点眼熟,我跟着凛慢下来的步伐踏入似曾相识的街道。 “凛!”花店的店员小姐冲少女笑着打招呼。 “放学了吗?凛?”搬着蔬菜箱子的男人爽朗的问道。 “凛快来尝一尝,我今天尝试做了新的甜点。”不远处的甜品店,玻璃柜后年轻女人熟络的探出大半个身子招呼着凛。 简直和小时候的凛踏进医院遇到的情况一样嘛,她还是这么受年长者的欢迎。 “难得看到凛来这里,”和我母亲差不多大的女人慈爱的立在水果摊后,“今天凛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看起来很高兴……” 她用温柔的眼神抚过凛的头后,转而落在我的身上。 视线绕着我打量半晌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交到了新的朋友。” “不是的,龙一不是新的朋友,他是我……是……” “凛!”还没等少女寻到一个满意的介绍,一道灰色的身影灵活的横插在我和凛之间。 精神抖擞的小老头警觉的瞪着我,那副架势就像是笃定我是不怀好意之人。 紧接着,连珠炮似的发问飞速的轰向我,在密集的问题中我瞅着对方的面容越发觉得熟悉。 “你是谁?怎么和凛走在一起?我怎么没在小镇见过你?是学生吗?为什么穿着这么奇怪?靠近凛是——” “外公!”凛着急的拽住老人的袖子,在对方疑惑的扭头听少女小声说些什么时,我意识到凛口中的外公就是台风那天的药店老板。 他当时递给我的不仅有退烧药,还装着说是自制的青苹果糖,虽然不记得老人那天具体和我讲了什么,但糖的味道仍能清楚的回忆起来。 或许是身为外孙女的凛也经常吃的缘故,她闻起来也像是那颗青苹果糖。 眼前老人不知听凛说了什么,再次抬头面向我时,面部表情就从防备转换成热情了。 “原来是凛过去的朋友啊,我是凛的外公,”他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不远处的熟悉药店,“那是我的店,现在没什么人,入江和凛一起去里面坐会。” 态度转变过于迅速了,明明刚才还是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 “不用了外公,”凛半举起书包示意道,“龙一他待不了多久,我把书包放店里就准备带龙一去海边玩。” “而且一旦进了药店,外公你一定不会轻易放龙一走。” “但……”老人看着外孙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凛轻推着走开了。 “啊!来客人了,”少女指向推开药店门的顾客,拽着药店店主快步走开了,走之前不忘回头招呼我,“龙一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好。”目送着他们祖孙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药店玻璃门后,我一人立在水果摊前有些局促。 为了不打扰水果店的生意,我抬脚准备向一边靠一靠,好留出客人的位置。 “你是叫入江是吗?”就像是一个苹果交换一个回答似的,女人笑着塞给我一个苹果。 “不——”“这是试吃活动。”用完美的理由堵住了正口渴的我的拒绝。 “谢谢。”甩了甩苹果上的水珠,我毫不客气的咬了上去。 沁人的甜味在咀嚼中于口腔炸开,汁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滑去。 “很甜,很好吃。”把第一口咽下后,我真心实意的评价道。 “我是入江龙一。”在匆匆回答对方问题后,我迫不及待的对着苹果张开嘴。 “果然是你,”隔着水果,对方压低声音惊呼道,“你终于来找凛了啊。” “啊?”这下轮到我提问了,“什么意思?你知道我?” “也算是,”头顶上的灯骤然亮起,清晰的照亮了对方的回忆,“凛刚来千鲸镇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上着小学。” “商店街的大家都知道凛的事情,所以都想帮那孩子做些什么。” “凛有一天悄悄找到我,捏着封信问邮局在哪里,我帮她贴邮票的时候,上面的收件人写着的就是入江龙一。” “但我……”我不知道。 “但你没有收到对吗?”女人的视线瞥向药店方向,“那是因为她没有寄出去。她在邮局前来回走了半个下午,最后还是攥着那封信回来了。” “凛那时还是个小孩子,但我完全察觉不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住在千鲸镇的这几年,我从来没从凛外公那里听到凛的任何不好,”说到此,对方轻叹了一口气,“但只要是生活,怎么会是一帆风顺,更何况是凛……” “我只见得凛的头越垂越低,恨不得要避开所有人,但一到药店门口,一见她外公就会像刚来千鲸镇那会似的笑起来。” “大家问她她也就笑笑搪塞过去,我们那时能做的似乎就是对她多打招呼多笑笑,想着能让她多笑笑。” “凛很有礼貌,她能给出我们每个人想要的回应,但后来她来商店街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次我看着凛回应我的问候时,突然意识到那孩子是在强撑着笑脸,反倒是我们一直在向她索取。” “她一直是个孩子啊,但她自己认定了无法对着外公撒娇哭诉烦恼,因为凛的母亲同样也是她外公的女儿……” 所以,那份自认为夺走母亲性命的负罪感至今仍重重压在少女的肩头。 所以,无论在学校经历了这么多欺凌都无法对着失去女儿的外公开口。 所以,每个存在都是相互独立的,小雪阿姨在那天说的的话并没有传达给现在的凛。 【我很好,我没有问题,我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我不会去伤害任何人,我不会让大家的好意落空】 这即是凛在千鲸镇所践行的行为准则。 “如果那天凛把那封信寄出去是不是就会改变这一切,”女人对着我轻声开口,“谢谢你来见凛,我能看出来,那孩子对着入江你的笑是真心的。” 话音刚落,凛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龙一,在说什么呢?”少女笑着指向我手中的苹果,“这一定是阿姨送你的。” 紧接着,她牵起我空着的那只手,把熟悉的青苹果糖珍重的放在我手心。 与此同时一起奉上的是——只有凛所拥有的世界第一的笑容。 第16章 并交给我记忆的钥匙 “再见啦。”在我把那两颗糖塞进外套兜里后,凛带着我和水果摊后的女人告别。 “要玩的开心,凛!。” 我吃着苹果紧跟在少女身后,在头顶亮起彩灯的商业街中穿行。 凛把书包放在了药店,手上提着一个蓝色的袋子,装着的什么东西从袋口探出头来。 “仙女棒?”我迟疑的念出包装上的文字。 “没错,”凛听到我的话,颇有些得意的提起袋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外公最近收到的。” “这里唯一的那一家烟花店店主和外公是朋友,因为千鲸镇很久没有办过夏日祭典了,所以每年都会给我们送过来一些。” “这么好?” “对,”凛放下手,装着仙女棒的袋子继续随着她的步伐摇摇摆摆,“不过比起仙女棒燃起的小火花,我还是更想看到开在夜空的烟花。” 少女看向海的方向,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见了红色的千鲸神社。 “会的,等到夏日祭典重启的那天,仅凭那一家的烟花储备可不够。”我咽下最后一口苹果后肯定道。 毕竟我也是那场重启的夏日祭典的负责人之一,绽放在海边的烟花至今仍刻在记忆中的夏夜。 “龙一那么肯定吗?”凛在我扔掉苹果核后朝我递来纸巾,“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要去看烟花。” 少女放慢了脚步,望着海边的双眼中添上了份期待:“那个时候已经放暑假了,海边又是避暑的好地方,如果再加上夏日祭典……这些能让龙一再来一次千鲸镇吗?” 哈?明明还没离开,凛已经开始预定我的下次到访千鲸镇了吗? 她说到最后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再加上瞥见我没缓过神的样子,不知道又误解了什么,开始语无伦次的补充起来。 “旅馆……饭店……总之食宿我会全包的,”并不会轻易放弃的凛为我考虑好了一切,“龙一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千鲸镇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不会让龙一感到无聊的——” “我会来的。”如果不打断凛,不知道一会她又会许诺给我什么条件出来。 “即使凛不邀请我,我也会常来千鲸镇的,”离蓝色的大海越来越近,我们追着最后的阳光向西缓步前进,“我的爷爷奶奶就住在这里,并且——” “龙一的爷爷奶奶住在千鲸镇?”凛突然转过身挡在我身前,仰着头震惊的看向我。 “对啊。” “好后悔,我这些年几乎只在学校和商店街附近活动,如果我多转转多走走,说不定就能认识龙一的爷爷奶奶……说不定就能听到有关龙一的事情了。” 少女懊恼的折返回我身侧,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在我看来既可怜又可爱。 “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跨过路沿,我的脚终于踩上了柔软的沙子,“与其去问爷爷奶奶他们不如直接来问我。” 站在沙滩上放眼望去,以我们为的黑夜向海的尽头层层推进。 “……那龙一你……你有没有……你这些年过的好吗?”不知道在心底写上又划掉多少句,少女最终只拼成这么一句话。 “还不错。” “那你有没有想起过我?”凛说这话时低着头不敢看我,但我敢肯定她想说的是“你会不会想我”。 “有,”即使没有凛的记忆,我也能看着眼前的青梅竹马推测出那份空白回忆,“在凛走后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海水轻轻拍打着沙滩,目之所及只有凛存在。 这句话在现在还是谎言,但在我记起凛后即为真实。 夹杂着咸味的凉风掠过大海直奔我们而来,凛的手握紧了被风掀起的那装着仙女棒的蓝色袋子。 “我刚才还没说完,”我找到了一个放烟花的好位置,带着少女向那边走去,“我会再来千鲸镇,不仅是因为爷爷奶奶在这里,而且凛也在这里。” 我背对着大海蹲了下去,好挡住能吹灭点燃仙女棒的海风。 “食宿什么的都不用,说不定我会在这里呆整个暑假,”视野中凛的双脚迟迟未动,我抬头看向她,“只需要凛陪着我玩这一个条件。” 这时已是黑夜,我无法看清背对着路灯的凛脸上是何种表情。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用一只手慌乱的朝脸上抹去,两三下后就蹲下和我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凛刚才在哭吗?”看着像是没事人一样拆开仙女棒包装袋的少女,我的目光似乎能捕捉到微弱的星光反射出她脸上的泪痕。 “因为龙一说的话太犯规了,”凛把一支仙女棒塞到我手里,“不过也正是听过龙一的话才让我察觉到一些事情。” 少女在我们的视线交汇处按下了打火机,伴随着咔嚓声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她微红的脸。 “察觉到什么?”我把仙女棒的顶端送进那火中,第一朵小小的烟花在眼前绽放。 紧跟着是凛的仙女棒亮了起来,简陋的烟花表演在此宣告开始。 与其同时,凛的声音穿过噼啪作响的烟花抵达到我耳边:“察觉到我小时候对龙一的憧憬是错误的,那只是友谊而已。” “我一直以为我对龙一是非常浅薄的感情,我以为小时候的话是玩笑话。” “但那是真的,什么都在变,我的母亲,我的学校,我所生活的地方……甚至连我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只有某个和龙一有关愿望。” 仙女棒还有一半,这场烟花表演太过短暂。 少女的视线从花火移开,鼓起勇气对准了我的眼,谁都没有动,但我总觉着凛正捧着我的脸迫使我望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夏夜祭典上,烟花声不是很响吗?” “响到能盖过任何人的任何话。” 我能清晰的听到凛每个字尾的颤音,即使如此我还是点了头。 “仙女棒也是烟花,那么按道理来说,在点燃仙女棒的这段时间,龙一是听不到我说了什么对。” “对。”火光渐弱,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撞向胸膛。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仅有我和眼前的凛存在。 “我喜欢你,龙一。” 仙女棒熄灭了,最后的光亮于此刻消散。 “咔嚓。”沉默中,少女再次按下了打火机。 “龙一为什么在哭?”她借着光发觉我覆着双眼的手下有泪流下,顺着脸庞砸在沙滩上的泪水让凛慌了神。 “太晚了,凛,”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因为凌里凛永远不会对我说出这句话。” 因为这就是记忆的钥匙,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记起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我喜欢你,龙一】 从天台开始,知晓一切的凌里凛永远不会对我说出的那句话。 第17章 我回到了故事的最初 {回忆篇} 我的青梅竹马未免太过安静了。 步入高中的开学典礼上,在我漫无目的游荡在崭新的校园时,少女那微小的声音就像是樱花落在了肩头。 “是龙——请问你是入江龙一吗?”小心翼翼试探着我的正是凌里凛。 上次见面还是幼时告别的那天,过去拉着我的手嚎啕大哭的凛长大后的外表并没有多大改变,再加上我没有忘记她,所以我轻松的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好久不见,凛。”这算是我在高中的第一个朋友吗? 垂着头看向对方,在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少女长长的睫毛一颤然后笑了起来。 那松了一口气似的笑容带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透过凛娇小的身躯,我好像看到了长途跋涉的旅人扶着门框探进家门的瞬间——我回来了。 “嗯。”点着头的凛和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叠。 “太久了……”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我读不懂的过去。 “龙一。”用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腔调唤着我的名字。 我以为她就会扑上来抱住我,重演幼时离别的那天的场景,但凛没有,她怯懦而又羞涩的站在离我最近的位置,视线自此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接下来,我热情的邀请凛去我家做客,除了久别重逢的激动使然,我相信母亲也会与我一样欢迎凛的归来。在对方应下后,我第一时间把凛要来家中做客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后者如我所料那般表示要在厨房大展身手。 然后,我们就坐在校园的一角,就着叽叽喳喳的新生细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但比起喋喋不休从小学讲到初中的我,凛更专注于倾听这件事,她注视着我的过去,会在有趣的地方轻轻的笑出来。 好安静,午后的光柔软的盖在少女的身上,明明凛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我总觉着光穿透了她的皮肤,透明的躯壳下仍是幼时的凛。 仍是乖巧且安静的坐在我们家餐桌上吃着草莓挞的小女孩,奶油沾到脸上的样子也…… 【妈!草莓挞!】迅速的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着把这句话敲了出去。 【忘记了!没有草莓了,我这就去买,你和凛晚些再回来】等了两秒就收到母亲的补救方案。 看来母亲也没有忘记凛的喜好,我合上手机,长呼一口气抬起头,在凛稍显疑惑的目光中张开了嘴:“再聊一会,凛。” “等会回家也不迟……”虽是这样说,但校园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中午还游走在视野中的学生大多已经回家了。 我打量着四周,准备找个合适的理由再消磨一会时间,却在不经意间面向了西方如火的夕阳。 “天台……”我被那片景色吸引着站起身,一只手指向最西方的教学楼顶,回头兴奋的望着凛,“我说凛,一起去那个天台,那简直是最佳观赏位啊。” 少女跟上了我跳脱的思维,她抬头愣神的望向我身后的绝景,然后目光平滑的定格于我。 转过身,我大步迈进光中:“不感觉今天的天台,特别适合看夕阳吗?” 凛没有迟疑,她起身朝我奔来,三两步后就占据了我身旁的位置:“嗯!” 我们踏进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踩着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向上迈进,在越过沉闷的一层又一层后,终于,天台的风穿过铁栏杆扑到了我的脸上。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晃动中纹丝不动,我俯下身子盯着生锈的锁孔:“竟然锁上了。” 凛的衣角随风浮到我的视野中,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背,小声却又惊喜的在我耳边开口:“在这里也能看到哦。” 我追随着少女声音的指引,目光轻松的跳上天台,轻松翻过铁栅栏后直奔那绝美的落日而去了。 “真美啊。”漂浮于静谧的春风中,我和凛透过铁栅栏的间隙望着那天边的火红夕阳,听到的这句轻叹已经不知道出自谁之口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太阳从天台落下后,我和凛就悠闲的踏上了回家路,走出教学楼时,我颇有些恋恋不舍:“下次就进去看。” 要是找老师要不到打开天台门的钥匙,那就用我自己的办法打开那扇门。 “就我和龙一吗?”少女笑着跳上了人行道,在路灯柔和的光下沿着路沿走了起来。 “当然!”凛小时候经常和我玩这个游戏,通往小学路上的路沿不知道被那时的我们踩过多少遍了。但在凛走后,或许是因为缺少了游戏玩伴,或许是长大后的羞耻心使然,我始终没再体会到那种摇摇摆摆失去平衡的感觉。 而此刻,凛一如过去那般走在我面前,周围也没有能蹦出来嘲笑我幼稚的人存在,我重拾那份记忆,张开双臂踩上了路沿。 就这样一路走回家,然后我输了一路。 “真厉害。”我在凛敲门前拂去额头上的薄汗,为“走路沿女王凌里凛”献上了饱含敬佩的大拇指。 后者报以甜甜的微笑。 “凛!”几乎是在凛的敲门声落下的瞬间,那门就随之打开了,看样子早已等候在玄关多时的母亲激动的向少女张开了怀抱。 “惠阿姨!”凛没有犹豫,一刻不停的投入了母亲的怀抱中。 那幅亲热的样子倒显得她们是一家人,好羡慕啊,好羡慕妈妈,我也想被凛这样可爱的美少女抱着。 我家的这栋房子,凛,还有我和妈妈似乎都被时间排除在外了,坐在餐桌前的还是那个凛,她对面椅子上一直是我,母亲望着我们温柔的目光一如既往,最重要的是,舌尖绽开的草莓挞的味道从未改变。 “谢谢惠阿姨。”站在门外的少女乖巧的朝我们再见,一只手提着母亲打包好的草莓挞的凛转身欲走。 “我送你。”我披上外套,追着凛一脚迈进了满是凉意的春日夜晚。 “凛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我和少女漫步其中。 “没有,我和姑姑住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相较于清爽的空气,凛的声音略显沉闷。 “没关系,有机会我去找你玩,”视线下方装着草莓挞的包装盒随着少女的步伐微微晃动,“上门拜访的礼物就选你最喜欢的草莓挞怎么样?” 走出街道,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下,凛抬起头来望着我,霓虹灯在她眼中交汇闪烁:“什么都不用带,龙一就是最好的礼物。” “太直接了凛。”我庆幸自己站在光线较暗的那边,这样就不会被对方发觉自己因为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话从而导致害羞红脸的事实。 但即使如此也要故作成熟的回应:“你这样说我会误会——” “不不不,”凛在空中拼命的摆动着空着的那只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我就是那个意思,但不是……” 此刻经过这个路口的任何人,只要稍微一偏头就会发现有两个奇怪的人,也就是我和凛在绿灯下红着脸争论着什么。 “绿灯!”我最先发觉这一变化,率先从没有尽头的辩解中挣脱出来,“凛,我们先——” “不用,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凛轻盈的随着人流踏上斑马线,从我眼前逃走了,“谢谢龙一,明天见!” 少女笑着冲我招手,红红的脸上眼睛亮的惊人,下一秒她就转身隐没于人潮。 “明天见!” 但明天我们并没有见面,分到不同班级的我们在班会上忙于自我介绍;后天也没有见面,和新交到的朋友拼桌子吃午餐占据了整个午休时间;大后天也没有见面,刚踏进社团招新的会场,我就被一位前辈拽进了名叫读者协会的奇怪社团。 然后是大大后天,大大大后天……时间向后数干脆以星期为计算单位,或许在走廊上曾擦肩而过,也曾在某个拐角瞥见凛的背影匆匆闪过,但我们似乎就像是两条向前的直线,短暂的交汇只在开学的那一天。 太安静了,没有交谈机会的我们二人之间太过安静了。 直到某个突然下雨的放学后,身为值日生的我把清洁用具归位,在雨声中垂头丧气的走出空荡的教学楼,正当我准备脱下外套套在头上,就这样一路跑回家时,凛拽住了我脱到一半的衣服。 “龙一。”在这所学校中,只有身为青梅竹马的凛才会如此亲昵的唤我。 在我转身的瞬间,那把伞隔绝了雨。 “一起回家。”她仰头看着我,呼吸间,凛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压过了潮湿的尘土气味涌来。任凭她书包上挂着的小狗挂坠一下又一下的撞上我的胳膊,我无暇思考其他,满脑子思考的全是少女香气来源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 接过凛手中的雨伞,我们踏进了雨幕中。 没人提起开学那天,社团话题成了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 这次不再是我单方面的喋喋不休,在我讲过读者社团后,凛也有提起她所加入的服装设计部。 入部经历和我出奇的相似,她的社团活动也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也算是半个回家部。 “总之都是方便回家的社团。”我把伞向她那边倾斜了一些。 “读者协会?龙一喜欢看书吗?”伞的异样下一刻就被察觉到的凛不着痕迹的纠正回来。 “初中开始的爱好。”不死心的我试图放慢动作,再次把伞朝凛那边移动。 “那龙一推荐给我几本,我最近也开始读书了。”话音刚落,她望向我,在伞下狭小的空间中,连扭头的动作都比平日多了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不准移伞!”少女按住了我的手,佯装严肃的脸上的那双眼睛却盛满了笑意。 砸在伞面上的雨滴蹦蹦跳跳,我胸膛中的那颗心脏也似乎比平日里更活跃。 自此之后,像是击碎了什么屏障,我们能在学校中碰到彼此了,比如和朋友赶往化学教室的路上,能遇到朝走廊外张望的凛;在没有便当的午休,准备去小卖部时经过凛的班级,能看到她一个人吃着面包;去读者协会露了个面就匆匆回家的我,在下楼时碰上去服装设计部的凛。 “龙一。”她总是先一步发现我。 “凛。”我只喊出名字就能省去一大堆话。 然后短暂的情绪上扬后,就平稳的回归各自轨迹,就像石头投入水中,在心中荡开的涟漪会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平静之后从外看不出有何差别。 太安静了,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太过于安静了。 然后安静的迎来暑假,在高中的第一个假期,我全身心的扑到游戏中,整日窝在房间直到九月。 直到运动会的那天,作为一个合格的观众,在上午尽职尽责的为班级加油后,终于迎来了午餐。 母亲坐在餐布上等着我,但她身旁的那个装的满满当当的大篮子怎么看都不止是两人份。 “妈,你怎么做这么多。”我捂着肚子坐下来,担忧着自己的胃的未来。 “因为不止我们两个人,”她的视线越过我,突然对着我身后笑了起来,“凛,来这边。” 我转过头,正对上凛朝我们走来,额头上系着的红色头带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姑姑她今天有工作抽不开身,”少女在我身边坐下,“所以我就来蹭饭啦。” 长长红色飘带随之落在了我的肩头,我捏起尾端看向她:“凛参加了什么项目?” “跳高,”她帮着母亲把篮子里的餐盒一个个摆出来,最后把我的那份递给我,“龙一不知道,我其实很擅长跳高哦。” 说这番话的凛颇有些得意,但下一秒她就被餐盒里的食物吸去了全部注意力,她夹起金灿灿的炸虾,对着近乎完美的色泽惊叹良久,最后才恋恋不舍的吞下去。 挤不出评价时间,凛在吃下那只炸虾后再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最后那干干净净的空便当盒就是对母亲厨艺的最高赞赏。 “龙一参加了什么项目?”午休结束后,在告别了母亲后没走几步路,凛就迫不及待的问我。 “社团接力。”虽然照我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重在参与。 少女的小手指一圈圈旋着飘带,听过我的话后灵活的从缠绕的红色中挣脱开来:“那我去给龙一加油。” “不用,凛可不能抢了啦啦队的工作。”事实是完全不想让凛看到我跑最后一名的惨状,在青梅竹马面前,我还是尽量想展示出自己帅气的一面。 “欸,我还想去给龙一拍些照片呢。”少女仍不死心,她拿出手机小声抗议道。 “拍照也不用,”我按下凛欲抬起的手,嘴上不知道胡扯着什么理由,“照片是用来回忆的……” “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啊,我在说什么? “所以凛现在多看看我。”然后就不必去接力赛现场了。 自认为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好像完全说服了眼前的少女,所以我无暇深思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在送走凛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最后社团接力果然拿了倒数的名次,毕竟身为文学类社团的我们连接力棒的交接都没有去练习。 但望着登上领奖台的学生,耳边被只为他们的胜利奏响的音乐包裹着,有那么一会我还是羡慕的,要是下一年我能站上那个位置就好了。 到时候即使凛不来我也要硬拉着她过来,然后举着奖牌让她拍个够。 稍有遗憾的运动会落幕后,紧跟着没几天就是我的生日,和同班的朋友去了ktv尽情玩闹后,我提着礼物袋子悠哉游哉的踩着路灯的光走在回家路上。 秋天的夜晚已经褪去了夏季的那份燥热,只剩下纯粹的凉意,我打了个哆嗦,不由得裹紧衣服加快了脚步。 “龙一!”家门附近的路灯下,站着的是不知何时等在那里的凛。 我怔住了,看着她提着一个礼物袋欢快的朝我奔来:“生日快乐!”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她把被蝴蝶结绑住的彩色礼品袋递给我,“希望龙一以后能开开心——” “你等多久了?”夜风吹在我的皮肤上冰凉,凛空着的那只手揣进了兜里。 为什么不进家门等我,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为什么凛会知道我的生日。 “本来想着在学校给你的,但一放学你就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凛在灯光下仰头望着我,眼睛里的光亮像是一团温暖的火,“如果去敲龙一家门的话,不就打扰了惠阿姨和叔叔为龙一准备的家庭派对吗?” 凛的理由无可挑剔,但正因为太过完美,所以我才会不理解。 不理解凛为什么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在她的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礼物是我织好的围巾。” 那团柔软的袋子被我珍重的从少女的手中接过来,小心的捧着。 “如果龙一不嫌弃的话,下雪的时候可以戴上。”她始终避开着我的问题,对一个人站在秋夜等待的时间只字不提。 “我会的,”上下嘴唇像是被什么东西黏在一起,费了好大劲我才张开嘴,“整个冬天,从第一场雪开始到最后一场雪结束,我都会戴着它的。” “真的吗?”凛对着我开心的笑了起来,“那下雪那天,我会来找龙一出门玩的。” “谢谢你的礼物。”我的心绪扭成一团,对凛的不解与心疼和对收这份的心意的喜悦混杂在一起,这些东西搅得我脑子乱糟糟的。 “不需要感谢,我只要龙一开心就足够了,”她轻笑着把还想说些什么的我推进家门,“快回家,叔叔阿姨一定还等着你。” “凛也一起来。”我抓住少女的胳膊,想着把她也拉进来。 “不行哦,”她先是一愣,然后坚定的推开了我的手,“姑姑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再见了龙一,”凛后退几步冲我招手,“明天见。” “别忘了,”退出光的范围,少女立于黑暗中,“生日快乐!” 啊,那道声音破开秋夜降临至耳边,也是在那个瞬间,我意识到凛对我的感情要比我对她的感情要纯粹且沉重的多。 后来,我加上了凛的好友,在无法碰面的时刻,也会聊上几句。 太安静了,用表情包来代替文字回复我的凛太安静了。 再后来,母亲每天开始做两份便当了,她告诉我凛的姑姑要出差一段时间,放春假前的这段时间就拜托母亲负责凛的午餐。 “姑姑出差?那凛的父母呢?”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凛的母亲住在医院,现在是否已经痊愈? “凛没有告诉过——也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母亲装着便当盒的手一顿,片刻后又长叹一口气。 她提着装着两份便当的便当袋,垂下的眼睛里泪水打着转,比起多愁善感,母亲更像是拥有远超正常值的共情能力,所以她才会如此哽咽着开口:“凛的父母都不在了。” “……”虽然见到母亲的那副样子我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到听到最坏结果的那刻,心脏还是被狠狠锤了一拳。 “龙一,你千万不能因为知道这件事就对凛……” “我知道的,妈。”把抽纸递给母亲,我安慰似的抱了抱她,如此答应下来。 是害怕我知道后,擅自给凛加上“失去父母的悲惨少女”的前缀,放心,我绝不会怀揣着怜悯——怎么可能,我怎么不会在意这件事。 “这是午餐,凛。”我低着头,把那份便当匆匆塞给少女,没等对方说些什么就逃也似的跑开了。 我需要镜子,需要能照出此刻表情的镜子,我不知道自己面对少女时脸上挂着的是何种表情。 不可能和过去一样?凛会意识到我的变化吗?我该如何调整自己,如何才能让凛开心一点? 对着少女,我多了很多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正是不想伤害到她所以暂时选择安静。 自此,我对着凛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需要斟酌和设计,兢兢业业的尽力维持着这段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感情。 这份纠结持续到学期末,放假的那天下起了雪,凛发来消息约我出去玩,我手忙脚乱的在衣柜里翻着衣服,临出门前不忘围上凛送我的那条围巾。 太安静了,初雪那天只有我一人的公园太安静了。 少女失约了,聊天界面堆满了凛的抱歉,因为外公突然摔倒了,所以她要赶紧去医院。 【等我回来,再一起出来玩】 脖子和半个下巴缩在温暖的围巾中,在呼吸孕育而出的白气间,我想去见凛。 坐在覆着薄薄一层雪的长椅上,听着雪落的声音,我闭上眼,把有关少女的片段从记忆中挑出来。 【下次就进去看,去那个天台,去看夕阳】开学那天许下的诺言,到现在也没有兑现。 等凛回来后,就带着她去天台。 【我会带着草莓挞上门拜访凛的家】十字路口轻飘飘说出口的,并不是玩笑话。 等凛回来后,拜托母亲做一些。 【不会因为凛的过去而对凛特殊对待】答应母亲的承诺,等到此刻才算问心无愧的完成。 等凛回来后,我会好好听凛讲她的过去。 “这些年凛过的好吗?”我不是主动探究对方过去的性格,但对着凛,我想听她开口。 虽然有些晚,但等凛回来,等过冬天,等到开学的那天,我一定要牢牢抓住少女。 但,太安静了,我的青梅竹马未免太过安静了。 葬礼上的凛也是这么想着的,她如果在现场也会如此评价我的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不知道凛为什么永远留在了那个凛冬。 我低着头,从凛的葬礼上压抑且如刀割般的氛围上逃了出来。 头疼的要裂开,心脏要扯破胸膛跳出来了,全身都在疼,我挣扎着瘫坐在长椅上,正对着的夕阳扒开了我的眼睛。 太美了,和那天见到的一模一样。 太晚了,说好要去看的人不在了。 视野瞬间被泪水灌满,我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声且狼狈的痛哭。 “你是那个谁,入江龙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男人喊住了我。 “这是凛的葬礼对?” “对,我找的不是凛,是你。” “不算晚,不如说时间刚刚好,我这有个能救凛的办法。” 说着,男人提起的金色怀表盖住了落日,在我的眼中闪闪发光。 第18章 在相遇的天台 “怎么用?”我夺过那怀表陷入手心,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刺过皮肤抚慰着奔涌沸腾的血液。 “你不问代价是什么吗?”男人悠闲的在我身旁落座,“我以为还要向你解释很多,但现在看来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问什么?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拿着奇怪的怀表说能救凛?你和凛什么关系?你做这些是想得到什么?诸如此类的话放在平时我会仔细的盘问下去。 但此刻,凛的死亡碾碎了所有的逻辑理智和常识,唯一能让我在意的只有手中的重量。 掀开怀表盖,指针静止不动。 “那是凛的死亡时间,你只要对着表盘敲三下,时间就会倒退到凛死去的前一刻。” 好简单,在这人的口中,死亡仿佛是轻飘飘的空气一般无足轻重。 “喂!”眼见着我勾起的手指马上就要撞上表盘,男人眼疾手快的夺走了怀表。 “为什么?”我僵硬的侧过头盯着对方,“你喊住我,把这个东西送到我手里,然后告诉我怎么用——你不就是想让我敲下去吗?” “……”男人愣住了一瞬,半晌才张了张嘴,“对,是这样没错。” “不过还是请听完注意事项和使用须知,说完这些,我和凛就互不相欠了。” “怀表可不是什么方便的道具,你作为使用者也会付出同等代价。” “记忆,要想骗过时间只能在记忆上动手脚,”他掀开表盖,指着时针解释道,“向前拨回多少时间,你的那段记忆也会随之被吞到到这个怀表中来。” “这块怀表就是一个简易的冒牌时间流,它能摄取你献出的记忆和存在。” “不就是废物吗?”如果不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那么我又能改变什么。 “哈?这可是我这些年的心血之作,为了在你还有凛和这块怀表之间建起联系,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比如凛死去的时候,怀表就会吸引你这个使用者打开它,然后即使没有记忆你也会情不自禁的敲三下。” “这不还是没有实用价值吗?只知道如何使用,却不记得使用目的。” 对方被我的话噎住了,转而又想到什么似的皱紧眉开口:“其实按照规则,还有另一种能带着记忆回去的办法——” “那么我选择那一种——” 我们两个人争先恐后的打断对方的话,随之堆积的烦躁情绪也越燃越旺。 直至男人轻笑抛出的那句:“即使会死?” 对方利索的扣上表盖,后背倚上长椅,饶有兴趣的观赏着我的沉默不语。 “入江,想拿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 “逆着时间,去拯救某人的性命,要承受的不仅是那份生命的重量,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东西,这些你能一并接下吗?” “我——”那说不出口的后半句被走马灯似记忆拦下了,脑海中闪过的是亲人和朋友的脸。 “你刚刚在想你的父母之类的美好回忆,”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是你所追求的能带着记忆回去第二种办法。” “消耗世界对你的记忆,比如你从现在回到凛死去的时候,周围人都会忘记这段时间关于你的记忆。” “这不挺划算的吗?正好从头再来一遍也没有影响。” “入江,我可没说消耗的是哪段时间,甚至我也没说消耗的是等量时间。毕竟只修改一人的记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小变动完全能瞒过去。” “但如果抹去大部分人的记忆,抹去所有你见过的,和见过你的人的记忆,早晚会引来真正的时间流的窥视,等到它锁定你的时候,你的存在就会被尽数抹去。” “那个时候,你就会在被发现的那年的最后一秒被时间流杀死。” “即使这样,现在的你会选择舍弃你的亲朋和过去,献上所有去见凛吗?” 会吗?我无法舍弃过去和围绕在我身边的重要之人,同时,我也不会放弃凛。 所以我不会做出任何抉择,比起被动的去接受人们所说的的命运,我只会把一切都握在手中。 想到这里,我在微风中逐渐平静,坦然的把目光投向远方的夕阳。 “怀表自身在时间回溯中不会改变对吗?”我弯下腰,从脚下挑拣出一块稍有棱角的石头。 “对。”男人见我对着他摊开手掌,迟疑的把怀表放了上去。 “谢谢。”我接过去,举起石头,歪歪扭扭的在表盘上一笔笔的刻着。 “什么都不想失去,所以我选择第一种方法,”我紧紧盯着表盘上逐渐清晰的字样,“哪怕我没有记忆,即使我不知道凛接下会死去,但只要看到这句话……” 停下手上的动作,我捧起表盘,轻轻的拂去金属碎末,展露在我和男人眼前的表盘背面正是歪歪扭扭却又无比用力刻下的——去救凛。 足够了,我长舒一口气,手不自觉的一遍遍抚过刻痕,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 我相信我自己,相信我看到怀表背面的那刻就会抛下一切去找凛。 “谢谢你,”抬起头,我对着男人说起了告别,“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你,但下次,希望下次再见时我和凛一起来见你。” “别,反正你马上就会忘记我,”对方无奈的冲我摆了摆手,“还是希望一切都到此结束,而且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就像那天我所看到的凛的未来一样,说不定入江你选择的时间也伴随着不断失去——” “不会的,我选择的只是失去自己的记忆而已,从头开始,”我笑着举起怀表,“然后去见凛,只需要做这么多就足够了。” “……祝你好运。” 下一刻,我叩响了表盘。 紧接着,在撞钟般的巨响中,我被眩晕推向了黑暗。 温暖的风中,我缓慢的睁开眼,理所当然的忘记一切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天台门前。 还没等大脑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反应,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掰着我的视线投向手的方向。 谁的怀表?我提起表链,金色怀表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在我撑着地站起来时,目光精准捕捉到表盘背面刻着的字迹——去救凛。 那是我的字,即使我不记得是何时,又是为什么会刻下这些,但只要盯着这句话,就能清晰的感受到挤压心脏的痛感。 抚过刻痕的指尖微微发麻,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凛在哪? 我慌乱的从校服外套中掏出手机,点开凛的号码打了过去。 没等几秒,音乐声在耳边响起,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凛的手机铃声在一门之隔的天台响起。 我不可置信的抓住天台门,本该因为上锁而纹丝不动的铁门轻飘飘的随着我的动作开启了。 循着音乐声,我第一次迈进了天台。 立足于杂草丛生的天台,没等我感叹植物种类之多,四处打量的目光就牢牢的定格于西方。 那绝美夕阳的前方,那天台边缘所站着的正是凛。 正对着落日的少女被身后的夕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黑发在空中随风飘扬,她张开双臂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瞬就会飞去的蝴蝶。 “凛!” 太危险了,她在干什么?在没有任何防护的铁栏外,立足之处狭窄到连双脚也无法全部放下,如今连双手都未抓住任何支撑点,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结局。 不要,凛不能跳下去,会死的。 我的声音并没有拦住少女,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我跌跌撞撞的挪到了凛所站立的位置,鼓足勇气向楼下看去。 预料中的血肉模糊并不存在,我和仰望着我的黑发少女目光相撞。 “龙一?”活生生的女孩蹲在一个小平台上,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小狗挂坠。大起大落的情绪转变让我只堪堪吐出一个字。 “凛?”淡棕色眸子中映出了我的身影,她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在她上方冒头的青梅竹马,呆呆的望着我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少女站起来,把手中的钥匙挂坠放回书包中:“龙一怎么在这里?” “而且还哭了。”她再次从包里掏出来的手里抓着纸巾。 经凛这么一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冰凉的泪水。 “我以为凛要跳下去。”从少女手中接过纸巾,我低下头胡乱的擦着脸,虽然大脑已经认定安全,但身体还没同步,此刻还是像浸在水里似的浑身冰凉。 “跳下去?”凛愣住了,然后下意识的笑起来拒绝了我的猜测,“怎么会?” 那份笑容是谎言,我轻而易举的辨别出了这点。 “我只是想看夕阳,但天台的铁丝网太碍事了,所以我就翻过去看,然后刚才那个挂坠掉下——” “如果小狗挂坠没有掉下去,那么凛接下来会干什么?”我抓住了少女的胳膊,截住了她蹩脚的解释。 凛低下了头,半晌才开口,那声音和上一年的今天一模一样,如花落肩头般轻盈。 “龙一会听我说吗?” “当然。”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倒不如说如果凛不开口,我就要一直对着她问下去。 我想知道凛的过去,这是从初雪的那天就下定了的决心。 “龙一!”下一秒,凛终于哭着抱住了我。 她哭了很长时间,我也任凭凛抱着很长时间,恍惚间我突然想到,凛在高一重逢的那次,在喊出我名字的时刻,她本该抱上来的。 现在也不算迟,我抬起头看向西方,真美啊,如果死去的话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夕阳了。 等到凛稳住情绪,肿着眼睛从我怀中挣扎着抬起头时,东方已经被黑夜占据了部分。 “先回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把你想说的话对我说出来。” 这样说着,我领着凛走下了天台,今天并不是兑现带着凛在天台看夕阳诺言的好时候,未来还长着呢。 高二的第一天,我算是从天台救下了青梅竹马。 安然无恙的顺着楼梯向下走去,途中和向上迈进的金发少女擦肩而过。 那人的身上似乎有着樱花的香气。 第19章 你缺少直面过去的勇气 非常的安心,从楼梯走到鞋柜,然后顺着教学楼前的那几阶楼梯向下,等到全身沐浴在阳光中时,有关天台的种种如梦一般被留在身后,唯一真实的只有凛还活着这件事。 “回家,”我侧过头对少女开口,“去我家。” 笔直的通向校门的樱花路上,只能听到我们踩着花瓣的声音,在此之上的只有凛轻轻的点头:“嗯。” 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手指轻敲着屏幕,依稀能看到备注名栏写着“咲”,大概是告知对方稍晚回家云云,所以对方是凛的监护人,是姑姑吗?如果是凛的姑姑的话名字就是凌里咲?那位姑姑多大年纪?能照顾好凛吗?高一有段时间好像抛下凛出差去了,现在终于回来了…… “龙一?”肆意发散的思维被凛及时打断,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人身上。 “怎么了?” “没,只是看到了很稀有的龙一。” “什么‘稀有的龙一’,奇怪的形容词。” “就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龙一你啦。” “不能换个正经点的形容吗?沉思者之类的。” “那请问你刚才在思考什么呢?” “思考今天的晚饭是什么,毕竟现在肚子有点饿了。” “龙一饿了吗?那我们先去便利店买点面包垫垫——” “不,我没有饿到这个地步,凛太夸张了。” “那……我这有糖你要吃吗?” 少女摊开的手心上是绿色的糖果,我拿起一个扯开包装袋扔进嘴中。 “好甜。”硬糖带来的青苹果香风暴席卷了口腔,与其说是吃糖更像是在咬着真正的苹果。 “好吃,”凛满足的笑了起来,“是外公做的哦。” “自己做的吗?好厉害,这种品质完全可以拿来卖了。”向下吞咽的口水变成了青苹果河流下喉咙。 “如果外公听到龙一这样说一定会超开心。” “凛没有对你外公说过吗?”我把糖从左边推到右边,“多哄一哄老人家,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 走出学校大门,我们悠闲的漫步在路灯照亮的回家路上。 “对了,凛的外公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出院之后在家里没待几天,然后就非要去店里重新开张了,完全拦不住他。” “我懂,我爷爷在老家也闲不住,”记忆中的爷爷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提着桶奔向海边,“不过他是赶着去钓鱼,凛的外公开着店吗?糖果店?” “是药店,柜台有一个大罐子装着这些糖,有些药比较苦,外公就会送一些糖给买药的客人。”凛说着又递给我一颗。 “真的不会有人会为了吃糖而去多买药吗?”我开玩笑似的问道,顺便把凛递来的剥开塞进嘴中。 “不会的,”凛的声音认真了不少,“即使不买药也可以吃到……外公做的糖不止能止住药的苦味,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下去也有用。” “生活的苦吗?”我想到了合适的形容。 “对,龙一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大人的感觉。”少女抬起头,望着我轻笑出声。 “那凛今天有吃青苹果糖吗?”我举起手中攥着的透明糖纸,目光对准褶皱不堪的糖纸,却始终无法穿过去触碰到凛分毫。 但我的话语却可以。 “在翻出天台前,凛吃了多少颗?” 放下糖纸能清晰的看到,被我的话拦下的少女呆住了。 那是稀有的凛,呆呆的,不知道在响什么的凛。 整条街道空无一人,我们立足在路灯范围之外,模糊的黑暗中正适合剖开过去。 良久,凛动了起来,她捧着书包朝向我,缓慢的拉开拉链,深藏的东西一点点暴露在我眼前。 “太多了。”蜷缩在包中的糖纸轰然在敞开的包里炸开,层层叠叠的盖住了书包里本该装着的书本文具。 这么多也无法拦住凛吗? 我弯下腰,捡起了掉出来的几片糖纸。 “龙一被吓到了吗?”还没等我抬起身,凛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头顶坠至我耳边。 她一直在观察着我的反应,大概是误把我弯腰的举动误解为某种逃避。 “没有,”我把糖纸塞进外套里,直起腰认真的看向少女,“只不过开始担心起凛的牙齿了。” 肉眼可见对方的表情放松下来,我伸手拽着拉链,把敞开书包和其他重新合上。 “所以为了避免牙痛,以后想吃糖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拦住你的。 “……好。”凛垂下的书包重新摇晃在原本的位置,从外观上看去和其他人的并无差别。 只有我短暂的窥探到里面装了些什么。 带着凛敲响家门后,自然受到了母亲的热烈欢迎。 不同于室外仍存在凉意的春夜,坐在餐桌前的凛被母亲一句接一句的话抱了个满怀。 起初还有些拘谨的开口回答问题,到最后完全被占卜话题挑起兴趣,少女脸蛋逐渐染上红晕的同时时,面前的饭菜悄无声息的凉了。 “两位,”我抹了抹嘴,端着空碗站起来,“我吃完了,先走——” “龙一,先等等。”母亲灵活的拽住我,“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节目?”在被拖向沙发的途中,我不得不瞅准时机把碗放回桌子。 “是占卜抽奖,凛也坐过来一起看。”路过凛坐着的椅子,母亲一把捞过少女,就这样把我们带到了沙发上。 举起遥控器,切换到对我而言过眼花缭乱的占卜节目时,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正在进行。 “妈你自己看不就行,我去冰箱拿点——” “说什么呢龙一,这次我可是拿你的身份去报名的。” “哈?为什么?” “因为妈妈每次用自己的名字去参加都没有被抽到,说不定换成龙一就能……” “好歹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啦,但这次是临时的紧急活动,今天中午才开放报名通道——” “惠阿姨!揭晓了!”坐在另一侧的凛始终紧盯着屏幕,沉浸在节目中的少女把母亲的注意力从与我的对话中扯出来。 主持人念出牢牢固定在屏幕中央的彩色名字,我瞥向母亲失落的表情知晓了这次她也没能如愿。 我和凛一左一右的安慰起母亲,后者则一直在念叨着这次机会有多么宝贵,是能和那位占卜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云云。 “会保底的,就像抽卡那样,只要一直坚持去参加活动,妈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抽到的。” “对啊,惠阿姨,”少女抬头看向电视,屏幕上正巧是占卜师的脸,“下次一定就是……” 凛的声音渐微,我好奇的看向对方,只见她出神的盯着节目。 “怎么了?” “没什么,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少女歪着头,颇有些费劲的在想着什么,片刻后还是放弃了,“可能我也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占卜节目。” 母亲只消沉了一会,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把注意力移到其它地方去了。 收拾好餐桌,等我喝掉一罐可乐后,凛已经起身准备回去了。 “我送你。”在我套上外套就准备追着凛推门而出时,半个身子刚踏进室外,却又倒退两步折返回母亲面前。 “妈,你能借凛一件外套吗?”夜风对现在的凛来说太冷了。 顺利的从母亲手中接过衣服后,我挥着粉色的外套朝刚和母亲道别的凛跑去:“凛!” 少女被粉色牢牢包裹住后,扬起脸冲我笑道:“谢谢龙一。” 母亲比凛稍高一些,她的外套袖盖住了少女大半个手,在随着脚步晃动中,袖口隐约露出了点点指尖。 从一盏路灯移动到另一盏路灯下,安静的居民区平缓的过渡到喧哗声渐响的闹市。 “好安心。”凛轻声感叹。 “和龙一在一起时,什么都不会去想,”她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东西,“好安心。” “如果凛还像小时候那样住在我家附近就好了,”我瞥见路的尽头是五彩斑斓的城市霓虹,“可以顺路一起回家,这样凛每天都会安心。” “……龙一老是说这样的话,就不害怕我多想吗?”少女飞速的瞅了我一眼,随即别扭的躲开了我的视线。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步子不知不觉的迈大了不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是对着凛你,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知道,龙一一直都没有变,”凛加快脚步追上我,“小时候你就走在我面前,现在我还是要跑起来才能追上你。” “既然这样,”我停下来回头看向少女,“凛喊住我不就行了,说‘等等我’之类的。” “我能听见,而且也会等你的。” 话音刚落,凛正巧抵达我身旁的位置,她紧抓住我的外套,那力道像是怕我会跑了似的:“说了就会一直等着我吗?” “当然。” “那……下次再说。”凛笑了笑,反而扔下我大步向前跑去。 “喂,凛,等等我!”我追着她直到红绿灯路口。 又是红灯,少女扶着信号灯的杆子平复着呼吸,来往的车灯照出了她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凛突然回头看向我,我以为她要像上一年一样,说些什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让我赶紧回家去之类的话。 “龙一,”她直起身子,“今天你为什么会去天台?” 始料未及的问题在意想不到的时机从凛的口中吐出,我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我妈今早看了占卜节目,说是什么我今天会在天台碰到什么命运邂逅之类的……我可不相信什么命运,但去天台的一半原因也是因为我妈的逼迫了。” “命运吗?说不定真的有,”凛转过身来,正对上我躲闪的目光,“那么另一半原因是什么?” 身旁等红绿灯的人越聚越多,我上前一步,在人群中低下头对着凛压低声音开口:“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说要带你去天台上看夕阳……然后今天就挺适合的,我就想着先去天台看看。” 周围人是在看我吗?请别说什么‘年轻真好啊’的话,大家快看着红绿灯,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啊。 我加快语速把另一半原因解释给凛,话音刚落的瞬间,绿灯骤然亮起。 “快走凛,我就先回家了,明天——” 人流从我们身旁涌过,我转身欲逃,少女抓住了我。 “等等。”凛紧盯着我的样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会去天台的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凛要跳下去。 “龙一不知道,因为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为什么想要从天台跳下去。”我能感受到凛在颤抖,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 “不,原因太多了,有些连我也说不清,”少女苦笑着抬起头,“作为替代,我能说一个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吗?” “我啊,初中那时候太过软弱了,”凛尽力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表情,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太擅长和大家相处,所以也算是,被捉弄过一段时间。” 校园欺凌。无论少女如何粉饰,我仍能拨开那些模糊的话抓住她所言说的本质。 “凛,我——” “是绿灯!”这下轮到凛逃跑了,她飞速的从我眼前划走,直到跑到马路对面,隔着车流才送上迟来的,“明天见,龙一!” 怎么明天见啊,明天怎么见啊,我望着凛在视线中越走越远,脑袋里早被她的话搅得乱糟糟的。 “妈,假如你有个朋友碰到了校园欺凌,你会怎么做?”回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苦恼的整理着凛说过的话。 “打回去。”认真的沉浸在电视剧中的母亲舒服的倚在沙发的另一侧,头也不抬的回答我。 这不和我想的的一样吗?虽然按理说应该去找老师,接着是家长,然后警察之类的顺序,但我总觉着肢体交流比语言更为高效。 “等等,”母亲突然坐起来,震惊的望向我,“龙一,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母亲怀疑的视线。 “但你说‘我有一个朋友’,这不就是……”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个朋友收到了校园欺凌。” “谁?告诉我,最近电视剧上经常演这个题材,对着家长无法开口,老师又不负责任,警察也不会受理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些可怜的孩子最后都选择去自杀……看哭了我好几次呢。” “碰到这种事情,朋友的存在就格外重要,”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回去就行了,而且为朋友挥拳这件事太帅了。” “当然这一切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但如果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就去寻求大人的帮助。” 说着母亲挑了挑眉,手指向自己。我自然相信她说的话,如果欺凌发生在现在,母亲一定会带着我连夜赶往我所指的朋友家,然后和对方家长来一场大人之间的对话,明天一早赶往学校,大闹办公室之类的。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事风格在常人看来就是多管闲事。 更重要的是,凛所经历的那些已经是过去式了,即使告诉母亲也无法改变那段记忆。 要是能穿越时间回到凛初中那会就好了,想必我会毫不犹豫的对那些人挥起拳头。 直到躺在床上囊,我还在幻想着自己降临在凛被欺负的时刻,然后挥舞着板凳把欺负凛的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想到那些人趴在地上求饶的惨状,我不由得在安静的卧室笑出声来。 决定了,明天问问凛那些人有没有在这个城市,如果在的话,我就带着凛搭电车去埋伏他们。 要不要带着个棍子?找朋友借根棒球棍?最好往上面钉几颗钉……最终,幻想在梦中延续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忘记昨夜酣畅淋漓的为朋友复仇成功的梦,以至于吃饭都颇有些心不在焉。 “我走了,妈。”接过便当袋,我探出门的脚被手中的重量拦下了。 “怎么还是两份?”我转过头回望母亲疑惑道,“凛的姑姑已经回来了。” “这我知道,所以我昨晚也把这件事告诉咲了,咲回来后也没时间给凛准备午饭,最后就决定凛高中的便当就由我全权接手了。” “中午别忘了给凛送过去,”母亲拍拍我的肩膀,“一路顺风!” 和往常一样迈着悠闲的脚步走进学校,但不同以往的沉重氛围引起了我的注意。 教学楼不远处停着的救护车,耳边能捕捉到隐约的哭声,还有通往教室的路上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 重复的提到同一个词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我踏进教室,才从邻座的口中听到清晰的发音“神河夏花”。 我知道她,兼职模特的金发美人,凭借着出众的外表牢牢占据着整个学校的话题第一。 然后我们高二被分到了一个班,昨天自我介绍时好像是坐在我的前前前排的右侧那个位置。目光数着桌椅,最终停在了众人视线聚焦处,而座位的主人神河并不在。 相识的朋友都被分在其他的班级,现在并不想冒然以打听有关神河的八卦为由作为交新朋友的第一步,只不过看起来整个班级只有我一个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故作深沉的把视线投向窗外,但其实恨不得立刻冲到临班问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我掏出手机准备给朋友发消息询问时,班主任先一步揭晓了谜底——神河夏花去世了。 “是自杀,她从楼上跳下来了。”“为什么会自杀?”“网上的那个帖子。” 提着便当盒经过走廊时,一路上耳朵收集的只言片语足以拼凑出神河夏花去世的始末。 “真没想到啊,明明昨天还在上课。”和凛坐在花坛的长椅上,早早就吃完便当的我感叹道。 “嗯?龙一在说什么?”凛两口咽下点心,好奇的问我。 “神河夏花的事情啊,凛不知道吗?” “神河同学吗?我知道,她是我们服装设计部的成员,”凛扣上便当盒,抬起头看向我,“高一那年她好像一个星期只来一次,我也早早的就会回家,所以不算特别熟。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 看起来凛的信息比我还要滞后不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神河夏花昨天跳楼自杀了,据说是因为——凛?” 不知从听到哪个字开始,凛的泪水就止不住似的夺眶而出,那副姿态吓到了我。 没有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但我顾不得其他,掏遍全身的口袋也找不出一张能止住泪水的纸巾。 “抱歉,”凛抓住我慌乱的手,明明流着泪却先开始道歉了,“这个消息太过……其实我今天来学校时隐隐有意识到……但没想到是我认识的人……我只是……太可惜了,神河同学……”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道那泪水是为神河而流的,我叹了口气看着垂着头的凛,突然眼角有些发涩。 少女后来说了些什么我通通没有记住,因为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天台,如果我没有踏进天台,如果没有拦下凛……现在哭的人大概是我了。 凛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我瞅着她微红的眼眶,默默的把预备问有关初中时期校园欺凌的话题推开,转而说起轻松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这番举动颇有成效,至少在午休结束铃响起时,我和凛彼此都是笑着的。 回班时,我手里不仅提着空便当盒,还有凛递给我的袋子,里面整齐的叠着昨晚穿在她身上的外套。 下课时,我点开朋友发来的帖子,手指向下滑动了几下就皱着眉退了出来。仅凭几张意义不明的照片就能断定一个人吗?而且发帖人的纯造谣的煽动性的话语竟会引来一大堆拥护者,这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真奇怪,我按灭手机,伸了个懒腰,余光中瞥见神河的座位上立着一个花瓶,一位卷发少女正在众人的注视中向内插进一朵花。 是神河的朋友吗?有点眼熟,好像是高一那会站在神河周围的其中一位,好像是叫梦夏什么的人。 空荡荡的桌子中央立着的花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有人死去了,我不想深入这种生离死别,于是迅速的别过头,继续向窗外看去。 我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到那花瓶中的花朵枯萎之时一切都会过去。 但直到化学实验室,早早做完实验,无聊的翻着课本的我却听到了不知谁口出吐出的对死者的亵渎。 “果然那个帖子说的是真的,神河就是事情败露羞愧然后……” “那当然,连神河的朋友梦夏由佳都变相承认了——啊!” 带着窃笑的话被老师的课本砸头拦腰打断,紧跟着二人被“礼貌”的请出教室后,似乎室内的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你不相信吗?”同一组的男生问我,“我是竹内进。” “那个有关神河夏花的帖子吗?”我扭过头对上那人的视线,“当然不信,我只相信自己。入江龙一。” 就这样,我交到了高二的第一个朋友。 他是神河的初中同学,据他所推测,发帖人就在这个学校。 “是因为嫉妒,”竹内进盯着手指间旋转着的中性笔,“毕竟神河夏花拥有女生所幻想的一切。” “的确,”我点头表示赞同,“只要和神河夏花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只会把目光投向她。” 比如梦夏由佳,没有了神河夏花我才发现她的存在,再加上她自身容貌也不算差,在年级中大有代替神河的意味。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只不过午休时凛主动提起了那个帖子,我便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少女。 “好可怕,”凛身体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后背紧靠在椅背上,“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神河同学明明有那样的朋友,”少女向我讲起同班的亚纪,“昨天她和班里面的男生打了起来,好像是因为对方说了些有关神河同学超过分的话,所以就提着板凳砸上去了……” “真厉害啊。”我想象着凛所描述的那副场景,即使没有见过那位亚纪,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然是一位女战士。 “好羡慕啊。”凛喃喃的开口,话语间所压缩的深意引起了我的注意。 “凛,初中欺负你的人有在附近的学校吗?你放学后带着我去找他们,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没有钉子,但找朋友借来棒球棒倒是轻轻松松。 “欸?啊!龙一?”少女摆着手,变换不停的表情证明了她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 “欺负?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了吗?” “你听出来了吗?” “当然。”其实有一半是通过凛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带你去找她们又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做好准——不对,你做什么准备了?” “用拳头和她们对话的准备,凛就看我把她们打的落花流水,即使是女生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 “凛不用担心,我妈也同意我这样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们不在这座城市,而且已经过去了。”凛抓住我在半空挥动假想棒球棒的手臂。 “但无论过去多久,凛都不会忘记这段经历不是吗?”我放下手,看向垂头不语的少女。 “忘不掉的,”凛闷闷的开口,她正常的坐在我面前,却好像缩成了一团,“正是因为忘不掉,所以才要必须忘记。” “如果一直回头看,一直停在原地的话是追不上龙一的,”少女缓缓的抬起头,“我可不想对龙一说‘等等我’之类的话,虽然落下不少,但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 “而且听到龙一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足够了,未来如果我陷入相同的境遇,我知道龙一会为我挺身而出,这份勇气足以支撑着我从过去走出来。” 凛笑着把这章轻巧的翻了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就这样被几句话锁在了箱子里。 放学后,我和凛相伴走向同一方向,受竹内进的邀请,我要去他所兼职的酒参观顺便品尝些他自己的作品。 而凛在听说之后,表示那家酒对面有家高品质面包店,要顺路和我一起走。 给我指出酒后,凛欢快的奔向对面的面包店。 我忐忑的推开门进去,视线精准的捕捉到了台前换上一身黑的竹内进和一位女生? 没等我走上前,那女生压抑着的声音就远远的传到我耳边:“竹内,不能现在查吗?” “门钥匙不在我这里,亚纪你明天再来。” 这句话似乎给了对方一记重击,女生听到后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入江。”这就是凛所说的那位亚纪吗?我坐到台前的椅子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来找你做什么?”我接过竹内进递来的杯子,好奇的望着里面彩色的液体。 “帖子里照片的事,”竹内擦着杯子,“你没进来前,不觉着这个酒很眼熟吗?” 经过对方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照片背景是酒。” “所以说亚纪来找你是来——” “查监控,找发帖人,据说警署不受理,所以亚纪大概问了所有人有关照片的事,我这个老同学就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不错嘛。”我毫无防备的猛喝一口杯子里的“竹内进特调”,酸的我呲牙咧嘴。 “口感如何。”瞅见我的反应,竹内进兴奋的凑过来问我。 怎么样?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后来走出酒,感受着街道嘈杂的人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龙一!”凛提着一包东西兴奋的朝我奔来。 少女周身萦绕着面包的香气,把硬面包似的东西塞到我手里:“奶香片,刚做好的,超好吃!” 热气隔着纸袋传到手心,我咔嚓咔嚓咬着奶香片,把酒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凛。 “希望亚纪同学能找到,然后就能为神河同学报仇了。”少女的形容颇有些悲壮,不过我完全赞同她的话。 如此又过了两天,有关神河的流言逐渐淡出学生的视线,于此相对的,梦夏由佳要转学的消息活跃在每个人的口中。 她包下了附近又名的家庭餐厅来开欢送会,除去一些老相识,本班同学也在受邀范围内。 据说受邀者可以带一个朋友一同前往热场子。 “入江你不去吗?那家餐厅的甜品特别有名。”竹内进成功说动了我。 “去,顺便带一个朋友。”凛应该没吃过,到时候我们仨就找个角落默默的吃甜品。 放学后,竹内进先走一步去占座,我跑到凛的班级去找她。 “凛!”我站在后门喊着少女的名字,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龙一?怎么了?”看到我后,凛一股脑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拢进书包,一遍拉上拉链一遍朝我奔来。 “我们班有个人明天转学,今天在家庭餐厅办欢送会,可以带朋友一起去吃甜品,凛你——” “我要去!”没等我话说完,凛笑着举起了手,“龙一带我去。” 高兴的应下邀请的凛跟着我推开了餐厅门,在服务生那里登记后就去自助餐台那里端了几碟子找到了竹内进。 “我听龙一说起过你,初次见面,我是凌里凛。” “入江常提起你,我是竹内进。” 既然两位都从我这里知晓对方大致情况,所以就直接跳过初次见面的拘谨环节,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甜点中。 “对了,那位亚纪有从酒的监控里查出什么吗?”放下叉子后,我望着远处小舞台上梦夏由佳举起话筒,突然想到了同为神河夏花好友的弥生亚纪。 “什么都没有发现。”竹内进遗憾的回答道。 “不不不,亚纪应该能找到,”凛扭过头插入到我们的对话中来,“面包店不也有监控吗?” “有吗?”我疑惑道。 “我有看到哦,在那天买完面包等龙一的时候,我可是站在酒前把附近看了——” 没等洋洋得意的凛复述完那天的场景,小舞台方向传来的骚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啊啊——”人群汇聚中心轰然炸响了凄惨的女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凛害怕的朝我身边靠过来,我伸出手把少女护在身后。 “没事的,凛。”安慰着少女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舞台方向的一举一动。 几个男生拖住了什么人后退,捂着头的欢送会主角梦夏由佳被几个女生围了起来。 得益于分成两拨的人群我才能看清当前的形式。 “是亚纪!”凛小声惊呼,手指向即使被扼住手脚也尽力挣脱的少女。 “梦夏由佳!我看到了,是你拍的照片!”扎好的头发早就乱成一团,亚纪冲端坐在众人身后的女生嘶吼着。 “帖子也是你发的,为什么?”发狠的少女如同野兽般挣扎,左腿踹向背后的男生,下一秒她猛地朝前扑去,那条重获自由的腿却无论如何都踢不到梦夏由佳。 “是你害死了夏花,”流着泪的亚纪被重新抓住了左腿,失去平衡的少女狠狠的摔在地上,“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 此刻的舞台上上演的,才是真正引人注目的舞台剧。 而竹内进踏进了“表演”之中。 “亚纪,”他突兀的插进两派之间,立足在中央位置对着被压制的一方蹲下,“证据在哪?” 我和凛追随着他的脚步强硬的从那些按住亚纪的人手中拽出她。 亚纪的力气似乎在刚才的大闹一场中消耗殆尽了,她脱力似的瘫倒凛的怀中,小声的对我们道谢。 “手机,手机在书包里,我拍下来了,竹内你一定要把梦夏由佳的真——” “我知道。”他走下舞台,跨过染着血的棒球棍,弯下腰从包里翻找出手机。 没有人拦着他,梦夏由佳刚想开口就被周围人按住了:“没事的,我们相信由佳,就等着看亚纪能整出什么来。” 把手机解锁后,竹内没有把照片展示给众人看,一阵敲击过后,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那张能证明梦夏由佳是照片拍摄者的监控截图从亚纪的手机传到了竹内进的手机上。 然后,他发给了所有人。 在场的人都收到了,在沉默中只听得到梦夏由佳的声音。 “是我拍的又怎么样,这又不能证明帖子是我发的。” “那你为什么要拍下来,明明你比谁都清楚夏花她什么都没做。”亚纪强撑着站起来,围在梦夏周围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为什么?”少女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她抓住梦夏由佳精致的衣领,机械的晃动着。 “把夏花还给我……”再也忍不住,亚纪嚎啕大哭,“你把夏花还给我啊!” “要什么都可以,拿什么换都行,”瘫坐在地上的少女求助般环视周围俯身着她的一张张脸,“有谁,有谁能把夏花带回来……” 弥生亚纪不知道在舞台上哭喊了多久,到最后整间餐厅只剩下声音嘶哑的她和我们仨。 梦夏由佳起身的时候曾被我和竹内进双双拦下,但少女连视线都不曾给她:“让她走,我总有一天会把她欠夏花的讨回来。” 竹内进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倚着舞台边缘听着身后减弱的抽泣声。 凛坐在弥生亚纪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 如今,少女眼泪似乎流尽了,她失神的盯着红色舞台地毯,嘴里自顾自的念叨着什么。 只有我和凛听到了。 “混蛋夏花,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非得等你这个混蛋死了之后才知道这些。” “碰到自己解决的事情不应该倚靠朋友吗?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都不知道,是弱智吗你。” “混蛋混蛋混蛋……快活过来,然后告诉我这是整蛊游戏啊混蛋。” “现在出来解释的话我还可以原谅你,十秒之后再不出来我就真要生气了……” “10” “9” “8” “7” “6” “5” “4” “3” “2” “1 “……” “如果,如果我出现在那个天台,能拦住你就好了,那个时候我一定要给你一巴掌,混蛋夏花。” 弥生亚纪的话轻轻的落下,传到我耳边却如同一记惊雷。 一瞬间,脑海中提取中那段夹杂着樱花香的记忆,与从天台走下的我擦肩而上的金发少女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正是弥生亚纪嘴中的混蛋夏花,更是不久后就会从天台一跃而下的神河。 第20章 在海边的小镇 又一道光落在了空课桌上。 从家庭餐厅离开后,生活似乎缓慢的平滑向前驶去。 只是偶尔会陷入某种幻想,比如在视线触碰到神河夏花所留下的空座位时,会在脑海中演绎自己抓住金发少女的未来。 我能轻易的从记忆中翻出弥生亚纪在家庭餐厅时的任何一句话,但只有那句“如果我出现在那个天台,能拦住你就好了”时不时会蹦出来。 与神河并无交集,和弥生更是不同轨迹,只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的我好像擅自把自己与这场自杀扯上关系。 我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许是在看到弥生为神河哭泣时右手食指突然动了动,然后仿佛从跪坐在小舞台上的少女眼泪中瞥见了模糊的自己。 一天,在把有关神河的事情告诉母亲后,我望着对方眼泪泛滥的样子,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全部继承她极强的共情能力。 她代入到神河母亲的角度,所有才会如此感同身受,而我是令自己站在与弥生齐肩的位置了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张准备递给母亲擦眼泪的抽纸为何会在空中转了个弯,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还好,有凛在。 她所在的服装设计部因为第五位成员神河夏花的死亡而解散,于是本就缺少一位部员的读者协会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她的入部申请。 为此还搞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欢迎凛!”推开门后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笑着扑上来的高梨,她像是害怕凛会逃走似的牢牢挽起少女的胳膊。 “欢迎新成员!这下终于不用担心会被废部了……”加藤社长站起来,脸上是激动又不知摆什么表情好的模样,但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却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高梨自然也听到了,橙发少女瞅准时机狠狠的瞪了一眼加藤。 “欢迎你,凛,”霜月紧急赶来救场,作为最后一个发言者,她向一侧偏了偏身子,露出背后的纸盒子,“听入江说你喜欢甜品,这是我们读者协会的一点小小心意。” “龙一?”少女看向我,微微抿嘴的样子似乎在埋怨我擅自把她的爱好透露出去。 “虽然不是草莓挞,但也是大家的心意。”我朝她那边歪了歪头,小声的开口,说出的话确实是在故意避重就轻。 反正现在不说早晚也会知道,还不如趁此机会有效利用些部费。 毕竟读者协会的部费都用来采购精神食粮,偶尔这样填饱现实中的肚子不也挺好。 至少在分吃蛋糕时,众人脸上的表情比看书时还要满足。 “这个时候就应该配着音乐。”高梨一手托着脸蛋,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幻想的音乐声中。 “停!读书需要安静。”加藤吞下蛋糕后腾出一只手来搅破了少女的幻想。 “在社团里都已经吃蛋糕了,加藤就不能在听觉上让步吗?” “买蛋糕前不是说好了下不为例吗?” “明明加藤你吃的最多,再说只读书的话不就真变成图书馆了嘛,还不如在社团活动上创新一些。” “决不同意,这是对神圣知识的玷污!” 眼前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架势在我和霜月莓眼中是见怪不怪了。 除了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相处模式的凛,她一脸担忧的朝我这边靠过来,揪了揪我的衣袖:“龙一,不去拦着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管他们,凛,”霜月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安抚似的笑道,“读者协会的社团活动是读书,但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会累的 ,这种时候社长和千穗就会不自觉的表演这种吵架来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 霜月尽力粉饰着自己的胡说八道,但随着那两位“表演者”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冷静的表情终于崩坏了。 “高梨,加藤,”桌下少女的拳头握紧了,她高出平常不少的声音冷冰冰的分开二人,“能请二位稍作休息吗?” 见识到如鹌鹑般噤声的高梨和加藤,自此凛看向霜月的视线中似乎多了层,敬畏? 欢迎会在有惊无险中落幕,凛正式的坐上我们部的第五把椅子。 “在我入部前,读者协会一直是四个人吗?”把桌子收拾干净重新摆上书后,凛好奇的问道。 “不,”加藤爱惜的整理着书,“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一位挂名部员,是我们班的白井深月。” “但前一阵被老师告知她休学了。” “所以连最低建部人数都不够的读者协会,即使有加藤那位学生会长好兄弟也救不了,”高梨接过加藤的话继续开口,顺势激动的抓住凛,“而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幸好命运女神把凛赐予了我们。” 虽然辞藻过于夸张,但感激之情有好好的传达过去,毕竟凛都被这副架势吓到一动不敢动了。 看来她要想适应读者协会的氛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休学?”这个词勾起了霜月的好奇心,她抬头看向加藤,“为什么休学?” “我们只有高二才是一个班的,而且同班那一年的交集也仅有我求她加入读者协会那次,”男生无奈的摊了摊手,“顺带一提,学校里除了老师我大概是和她说过最多话的那个人。” “白井学姐的父母会同意她休学?”高梨终于舍得放开了凛,侧过身加入到对话中,“我爸妈要知道了,一定会把我绑起来送回学校。” “我家这边会在收到学校通知的那一刻就杀过来。”紧皱着眉的加藤磨蹭着下巴,那副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嗯,后果非常惨,”霜月点了点头,“如果我拿不到高中毕业证,就会被禁止踏进烟花店。” “霜月的理想是继承家里的烟花店。”我瞥见凛一头雾水的样子,悄悄的对少女解释道, 对方听过后,这才解除了那困惑的表情。 但即使压低声音还是吸引了其余三人的视线,我注意到后连忙把自己刚才脑子预演的场景如实供述出来:“当晚就会爸妈被扫地出门的。” 我确定以及肯定,虽然不会有肢体暴力和语言攻击,但我笃定母亲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会温柔的帮我收拾好行囊,然后流着泪我我推出门外。 最后轮到凛,她没有开口,其余人只当她是害羞,但只有我知道少女紧闭双唇的理由。 她低着头徘徊在有关家的话题的之外,视线定格在地面某一粒灰尘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 “我和凛先回去了。”总感觉凛下一步就要小嘴一撇,紧接着委屈的就着童年母亲的回忆哭出来。 “这么早吗?”“再待一会。” “不,我和凛还有些事情,以后聊天的机会多的是。”我摆了摆手,回绝了众人的挽留。 被点名的凛才是反应最慢的一个,她扬起脸望着我,尽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我胡诌出来的并不存在的放学计划。 但即使最终毫无收获,少女还是拿起书包,乖乖的朝社团的大家告别:“明天见。” 关上社团门,走下楼梯,直到出校门的那一刻,凛才苦恼的抓住我:“到底什么事情啊龙一,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个啊,”我踢踏着鞋边的小石子,“什么事都没有,那只是一个提前结束社团活动的借口。” “提前结束?为什么?” “因为你,”一脚把小石子踢出很远,我欣赏着划过空中那道完美的弧线,“凛不擅长应付那种话题,但即使如此也不想破坏话题氛围,所以你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欸?”少女愣住了,她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问我,“龙一你——” “想问我怎么注意到的?”我洋洋得意的转过身正对上凛的眼睛,“当然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当然这只占原因的一半,另一半是我已经从母亲那里知晓凛的母亲早已病故,所以当我察觉到凛的异常时就意识到这与话题中的母亲有关。 我不会把这一半原因告诉她,因为我在等着凛主动告诉我,而不是我在她没做好准备前就擅自揭开那道伤疤。 由春转夏的日子转瞬间就溜走了,我在暑假的前几天被告知父亲腿伤住院的噩耗,母亲预备即刻出发照顾父亲直到康复,而我被勒令前往千鲸镇的爷爷奶奶家度过暑假。 “千鲸镇?”凛在听到我的暑假计划后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判断不出少女是不舍还是惊讶。 “对啊,因为不放心我这个未成年独自在家,预计要待一整个暑假。”我愤愤不平的趴在酒的桌子上,倒不是对和爷爷奶奶生活感到抗拒,纯粹是因为母亲禁止我带学习以外的东西去千鲸镇。 “那我去和惠阿姨说,让龙一住在我家,我家里还有姑姑这个大人,”少女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也会照顾好龙一的。” “不不不,不必了。”看着凛那副认真劲,我深知如果自己不拦下她,一会真的会占到母亲面前把这番话复述一遍,而母亲就会以为是我在背后鼓动凛去的,到头来惨的还是我。 “爷爷奶奶家在的那个千鲸镇,就在海边,凛也可以——” “我会去找龙一玩的,”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视线牢牢的盯住了我,“因为外公家就在千鲸镇,我高一之前就住在那里。” “虽然会晚一点过去,但我绝不会让龙一无聊的。”少女如此承诺。 但在凛来之前我也没闲着,奶奶的朋友,身为千鲸神社的神主大人把我高薪聘请到神社,工作表面上看起来是打扫卫生,但实际上却是作为神社巫女小姐高级陪聊。 费劲爬到高台上时,蓝发巫女站在海天一色之间美的就像一幅画,只是那双眼睛也如海水般冰凉。 少女像是水一般的人。 “白井深月?”我并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重名,于是直接问她是否认识读者协会的加藤。 “我的休学给加藤同学带来困扰了,”蓝发少女之前与我对话始终是同一幅表情,如今在听到读者协会时才有了些温度,“请帮我向他转达这份歉意。” “知道了,白井学姐。”其实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会休学,但瞥见她仿佛和神社融为一体的凛然的身姿还是扣上了好奇心。 听到我的话后,对方轻轻的叫住了我。 “入江,请随我来。”她接过我手中装着食材的袋子,带着我绕过大殿朝后走去。 在路上,白井耐心的用尽可以精简的字词来回答我嘴里蹦出来的一个个问题,直到她把食材放到厨房,从鞋柜里拿出崭新又合脚的室内拖鞋时,我着实被震惊到了。 “白井学姐,”我踩着拖鞋起身转了几圈,“太贴心了,这里是旅馆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着菜汤吃尽了锅里的最后一粒米。 “白井学姐,”我揉着吃撑的肚子趴在餐桌上,“太好吃了,这里是饭店吗?” 午休时刻,在柔软又温暖的被子包裹中,我闭上眼听着窗外隐隐的涛声。 “白井学姐,”我猛地起身喊住了为我关门的少女,“太舒服了,这里是天堂吗?” 对方微微一愣,但脸上表情似乎因为我的蠢问题柔和了不少,半晌后她认真的回答我:“这里是千鲸神社。” “下午没有工作,入江睡到自然醒也没问题,下班时间我会来喊你的。” 说着,她缓缓的关上门。 但即使如此,最后那句话还是清晰的抵达了我耳边:“不必加上学姐,仅是白井就可以。” “知道了,白井!”我隔着门大声喊道,下一秒就盖上被子蒙头睡去。 因为工资和工作量差距太过离谱,我数着一天的酬劳怀疑自己陷入了某种阴谋。 不过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对方图我什么,所以最终还是归结于某种好运。 【郁美女士?我认识她,是外公的朋友,上次外公住院她还来过医院探望】 和凛聊起千鲸神社的种种,没想到竟然扒出这层关系。 【她回到千鲸神社了吗?难道说今年要办夏日祭典?】 “祭典?”把凛的话转述给了开车的老人,对方猛地踩向了刹车,一副大难临头的惊恐表情“完蛋,全忘了。” 在我的强烈建议下,老人把面包车停在了路边,向我坦白了为了留下白井而编造的有关祭典的始末。 “没几天了,我们仨能忙过来吗?”老人忧心忡忡的开口。 “四个,”我晃了晃手机,“凛明天也会来神社帮忙。” 昨晚凛告诉我她终于搞定了姑姑那边的一切,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来千鲸镇看望外公和找我。 不过大部分策划工作和现场布置还是由郁美女士来负责,我和白井只能抄些久远的祭典资料。 “白井,你字写的真好看。”我提笔抄完自己的那份后,抬起头就瞥见了桌子另一端的娟秀字迹。 “……谢谢,”巫女小姐略显慌乱把投向窗外的视线对向我,但下一瞬就害羞似的匆匆瞥向另一边,“入江你写的也很……认真。” 她好像不知道如何回应此类夸奖,或者说她并不擅长应对像我这样的人。 我第一次遇见像白井这样的人,她能做好每一件事,但唯独对如何做自己一知半解。 而少女的眼里似乎只容得下两样——书和大海。有时候我望着独坐在高台上的她,总感觉那双灰色眸子里的迷雾正不断把白井一层层包裹起来,然后会在某一天雾气消散之时她也会一起消失。 越是靠近她,越想步入她的视线,白井就越是向后退。 吓到她了吗?即使我刻意绕开有关休学的种种,问她如何找到千鲸镇的这份工作时,她罕见的岔开了话题。 对白井而言,这似乎也是不能触碰的过去。 坐在满是提灯的走廊上,瞥见白井低着头一笔一划认真题字的样子,那头如水的蓝发完美的融于窗外的天空,午后的光打在了她裙边的木地板上。好远啊,我盯着少女垂下的那一缕蓝发随微风轻轻摇晃,反觉其实是我不擅长和白井交流,一直以来只会肆意欢笑的我自以为能凭借着这张笑脸敲开所有人的心防,但白井竖起的那道铁壁只能用水来渗透。 水?我撑起脑袋一动不动的望着白井,她在我眼中倒像是海水一半,安静又冰凉,难道只有成为像她那样沉默的人才有权知晓她的内心所想吗? 真好奇啊,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能生养出白井深月,而她的未来又会成为谁? “入江?”白井注意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好奇的望向我。 “没什么。”我躲开她的眼睛,掩盖自己在工作时间摸鱼的事实,但其实被发现了白井也不会说些什么。 因为她是能包容一切的水。 凛在第二天的山脚下和我一起等来了郁美女士的面包车,副驾驶还是我的位置,凛抱着蔬菜水果坐在后座。 “凛……”“郁美女士……” 有段时间没见的二位在路上相谈甚欢,我头倚着车窗框,探出的左耳灌着山路上的风。 “初次见面,白井学姐!”凛稍显局促的站在蓝发少女面前,放置于身后的那一只手搅着自己的衣角。 “你好啊,凛,”白井这边看起来也有些手足无措,“欢迎你来千鲸神社。” 我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观看着两位少女小心翼翼的相互交流试探。 “这是我带来的小小礼物,感谢这些日子您对龙一的照顾!”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精致包装袋,双手朝上托举到白井的眼前。 凛的敬语说的真好啊,准备礼物这种事想必能给对方留下不错的印象……白井怎么僵住了。 被吓到了吗?初次见面的学妹奉上满满诚意献上的礼物,总感觉白井在酝酿如何在不伤害凛的情况下拒绝。 “谢谢你,”出乎我的意料,白井轻轻的接受了这份心意,“入江也帮了神社很多。”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虚的移开了视线,除了早上打扫卫生,其余时间我都在午睡和吃饭,甚至把和白井有关书的闲聊都算作陪聊工作内容。 她拆开包装袋,从中取出一枚发夹,波浪形状的夹子镶嵌着月牙白的圆,那正是蓝色的海面升起一轮圆月。 “因为白井学姐名字里有月亮,所以我就选了这个,希望您能喜欢。”凛紧张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我很喜欢这个,谢谢凛,”白井的指尖抚过那轮圆月,嘴角似乎向上扬了扬,“我很喜欢月亮。” 以这枚发夹为突破口,凛和白井的关系在我的见证下突飞猛进。 下班时,要不是我拉着凛,她大概要在神社住下了。 “因为白井做饭超好吃,气质和外表也是第一,做错什么也不会怪我,而且最重要的是,”凛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细数着白井的好,声音即使被风吹走大半,剩下的也能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我能感觉到白井和我相似的地方。” “什么?做饭一样好吃吗?还是喜欢读书这一点?”我笑着开起了玩笑,引来了身后凛不痛不痒的几记“重拳”。 “不知道,但有时候看着她,就特别想哭出来。”少女的头抵在我的后背,喃喃开口的低语带出热气燎得我心中一紧。 两侧的树木不停的向后奔去,我降下了车速,趁着风声减小的间隙开口:“凛有读心术吗?能看到白井内心在想什么?” 至少在我眼中的白井始终立于迷雾之中。 “不,我并不了解白井,也不知道她想着什么,”凛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最好,总觉着她会离开……” “离开千鲸神社吗?我老是见她坐在窗前望着大海。等忙完祭典后,”我幻想着我们三人穿梭在千鲸镇的场景,“让郁美女士给假,我们三个就去海边痛快玩一天。” “好!”凛的笑声压过了风声。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凛每次来神社都没再空着手,或许是检查了郁美女士药箱后补上的退烧药,或许是在台风第二天买来的两大袋食材……总之在祭典前,神社里一直弥漫着青苹果糖的甜味。 在神社里,我总觉着凛比起我更亲白井一些,而白井对着凛似乎也能说更多的话。 这时我就会带着书去白井常坐的位置去读书,除了碰到一位自称北川唯的律师小姐,其余时间无事发生。 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祭典的当晚,负责看摊的我从凛口中听到白井屋内的桌子上摆着一本名为《离群之鲸》的书。 在确认蓝色的封面和简笔画似的白鲸与我曾拥有的那本相同时,我开心的恨不得跳上山去,抓到白井然后讨论观后感十万余字。 靠着我的吆喝,摊位上的商品很快就被游客扫荡一空。 “凛,你先去海滩那边占位置,”我利索的收拾好摊位,扭头对凛开口,“我去神社把白井带过来看烟花。” 作为神社的工作人员,自然要去见证这场祭典的完美落幕。 刚才凛给白井发消息至今未收到回复,我们商量着由爷爷开车带着我直接把人抓下来。 “好,那我先过去等着你们。”凛晃了晃手机,一眨眼便隐没在人潮中。 我坐着爷爷的车上了山,没等爬上神社就在初遇的高台上望见了白井深月。 “抱歉,我的手机放在了神社。”白井戴着凛送给她的发夹,悬挂于空的圆月和她发夹上的一模一样。 “谢谢,但我还是留在神社,这里也能看到烟花。”她坚定的拒绝了我们的邀请,倚着栏杆的身体摇摇欲坠。 “这样吗?原来另一本《离群之鲸》在入江手中。”少女第一次笑了起来,但我看不懂那微笑是否意味着开心。 既然白井执意要留在神社,我不好再说些什么理由把她带下去:“那我走了,明天我会带着我那本《离群之鲸》来神社的。” 那一刻我满心想着的都是明天和白井畅谈的书友交流会,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奔向了未来:“明天见,白井!” 说不定还能以此为突破口,能知晓白井那双眸子所望为何物——这样以为的我把少女留在了高台,留在了过去。 来到约定的沙滩,我站在高处并未找到凛的身影,而任何呼喊都会被淹没在人声鼎沸中。 【凛,我到沙滩了,你在哪?白井她不来了】 大约过了半分钟,回复出现在手机屏幕。 【对不起,龙一,我有些事先回家了,接下来的烟花不能一起看了】 【没事,是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小事而已,我自己就可以解决】 【好,明天神社见,等等,凛,抬头!】 我站在人群中,握着手机,仰望着空中轰然绽开的绚烂花朵。 无论是在神社高台之上的白井,抑或是不知在何处的凛,此刻都会抬起头。 视线定格于空中,然后一同惊叹这场转瞬即逝的绝景。 仅存在今晚的转瞬即逝。 转瞬即逝。 第21章 你没有能填补童年的爱 等到烟火消散于夜空,我就和爷爷奶奶回到家,盖着月光沉沉的睡去。 醒来时窗外是完美的晴天,夏蝉在耳边聒噪的叫嚷着,我半闭着眼被吵得实在没办法,翻下床快速的逃向了一楼。 餐桌上盛在碗碟里的早餐还在冒着热气,而爷爷奶奶坐的椅子却罕见的空着,我收回迈进餐厅的那只脚,上半身朝走廊后仰,左顾右盼只瞥见了不远房间里爷爷背对着我的身影。 “爷爷,奶奶没在家吗?”听到我的声音,老人没有转身,反而弯下腰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你奶奶她有事出去一趟,”他的声音相较平日多了几分焦躁,“海边出了点事,我去帮忙。” 说着,他握着手套朝我走来,脸上不同以往的神色带动着走廊的空气都沉闷不少。 “龙一先去吃饭,”老人一只手搭上我肩膀,安慰似的把我朝餐厅推去,“不用等我和你奶奶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侧过身,从对方略带命令似的话中挣脱而出。 “现在还不清楚,好像是昨天祭典游客……” “祭典?”我身为祭典主办方一员警觉的竖起耳朵,“我也要去帮忙。” 离去神社上班还有段时间,我赶在爷爷阻拦前合上餐厅的门:“多个人多份力量。” 老人拗不过我,最终还是带着我开车去了海边。 清晨的风中还带着些凉意,我开着窗远远的就望见沙滩上聚集着的本地人。 他们围在海边,吵嚷声盖过了头顶海鸥的尖叫。 爷爷停好车,一把甩上车门便大步跑了过去。 慢悠悠的挪下副驾驶,脚陷轻而易举的陷进柔软的沙子,我抬腿走出车的阴影步入炙热的光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打了个哈欠,走到一半我就开始惦记家中分毫未动的早餐了,早知道出门前先吃几口垫垫了。 啊,没睡够,也饿了。干脆去和爷爷说一声,说我先去周围买点什么东西吃。 愉快的敲定了计划之后,我雀跃的朝老人跑去。 我跑的很快,突然转过身爷爷可以证明这一点,因为老人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过来,我也没有料到能看到凛。 闭着眼睛,枕着海水睡过去的凛。 我来不及去叫醒她就被爷爷和不认识的人拉住了:“阿龙!阿龙!” 喂,就没人去告诉凛不能湿漉漉的躺在沙滩上吗?她头发上都是沙子,现在再不回家去洗洗,神社的兼职就迟到了。 爷爷,爷爷,求你了,我真没事,我能站起来,您老人家和那位不知道谁的大叔快别抱着我了,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凛她逗大家玩呢,她原来啊还是那种闷葫芦的性格,最近好不容易开朗点也愿意说些自己的事了,所以求求您,让我过去,让我过去看她一眼…… 张了张嘴想把这些话吐出来,却吃到了和海水一样咸的泪。 这份真实存在的味觉掀起了现实的波涛,轰的一下的把我砸倒在地。 像是一条搁浅在陆上的鱼,我挣扎了一会就安静下来了,爷爷把我拖到车的阴影下,伸出手一下下顺着我的后背。 有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起手想扒开他,却发现手上不知何时握着一块怀表。 突兀出现的怀表,背面刻着【去救凛】这句话在如此绝望混乱的现实中宛如神谕般临世。 我在那个瞬间被夺取了意识,右手就像是被什么细线吊起似的,弯起食指朝表盘叩响了三声。 逃避似的闭上眼,然后时间被拨回了祭典那晚。 站在收拾好摊位前,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瞬间,我心中却没由得一阵钝痛。 “那我先去占位置了,”笑着的凛站在我面前,“龙一就负责去神社找白井。” “一会见。”说完,少女转身离去。 我疑惑的低下头,上一秒还空无一物的手中此刻正紧握着一块怀表。我认得它,在天台门前上我也握着它,只不过在踏进天台后就不知去向。 翻过怀表,背面的金属壳上仍刻着那句话,回想起上次我就是为此抓住了凛。 这是某人为我指出的未来吗?我抬起头,大步追上了马上就要于拐角消失在我眼前的少女。 “凛,我也和你去。”即使不知道那份莫名的自信从何而来,我仍然坚信着怀表上的那句话, 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刚才不是说好去你去神社找白井吗?”凛疑惑的看向我。 “虽然是这样计划的,但我一个人去感觉没有说服力,”我暗下决心走哪里都要带着眼前的人,“所以凛和我一起上山,要是白井不同意咱俩还能一人一个胳膊把她架下来。” 少女仰头盯了我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我。 “我当然会和你去神社。”凛的话压下了我心中的不安。 紧接着的下一句伴着她向前一步的动作被捧到我面前。 “但龙一,”她眼中满是不知从何而起的担忧,“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完整且健康的四肢。 但凛所询问的似乎并不是我的血肉:“真的吗?” “总感觉刚才龙一一下子就变得不开心了。” 祭典的灯光汇聚在少女的眼中,我能从中看到和平常无异的自己,本想笑着说些什么把凛的怀疑推回去,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噤声避开她的视线。 伸进外套兜里的那只手空荡荡,明明刚才还紧握着那块怀表。 我清楚自己的异样,只是抓不住那份改变也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 “可以告诉我,”凛的声音很轻,她走到了我身旁的位置。那是在有了相同的目的地时,少女预备和我一同向前的姿态,“我会一字不漏的听完,然后——” 后半句话被头顶广播盖了过去,郁美女士宣布不久后烟花表演即将开始。 不必去问凛那后半句到底是什么,因为少女说出那番的话的姿态就像是要抱过来,紧紧的抱住我,然后一点点扫去我心底的不安。 “走,”我瞥见凛斜挎着的包鼓鼓囊囊的,那里面装着神社摊位的营业收入,“爷爷在停车场那边等着我们,郁美女士也在旁边的广播室里。” “那我们跑快一些,”少女带着我穿过逐渐汇聚起来人群,“把包交给郁美女士后就上山去——” 在人海中沉沉浮浮,我必须始终盯紧凛才能跟得上她灵活的身影。 “凛!”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她的手。 下一瞬,少女面朝前方停住了。 “凛?”我好奇的走过去,顺着凛的目光望见了她视野正中站着一位同样愣住的黑发女人。 那女人样貌和凛有些许相似之处,她一只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但任凭那孩子如何喊着妈妈都无法把她紧盯着凛的视线掰回到自己身上。 “小姨……”刚才还兴奋向前横冲直撞的少女怯懦的开口。 凛在害怕,我握着她的手敏锐的察觉到少女的手在微微颤抖。 “嗯,好久不见,凛。”女人冷冷的开口,话中隐隐夹杂着敌意。 “您也来祭典了。” “对,爸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就在千鲸镇待一晚。” “……” 她们二位对话的氛围称不上友善,彼此之间的字词也少得可怜,最后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默。 “这位是——” “真像啊,”女人突然迈着大步朝凛走去,脸上挂着似哭非哭的表情,“你和姐姐她……” 她的那副样子吓到了我和凛,身旁的少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我抓住了她准备伸向凛的手。 我拦住了她,同时也把女人从某种美好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或许是我们的冲突对孩子来说过于冲击 ,被拉在身后的男孩哇哇大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他跑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女人的腿。回过神来的女人回归到母亲的身份,连忙蹲下温柔的安慰着男孩。 “走!”趁着对方转移注意力,我拉着凛撒腿就跑。 虽然有些失礼,但我早在察觉到那女人对凛涌起敌意开始就把她划分为警戒对象。 下山时是凛在前拉着我,现在反而变成我带着她逃回了神社摊位。 “应该不会追上来了。”我把少女挡在身后向后张望,空荡的山路上除了风声只能听到背后凛大口呼吸的声音。 “没事了。”凛泄气般蹲下,把脸埋在了双臂间。 “我做对了吗?”我低下头,俯视着恨不得缩成一团的黑发少女。当时只顾得考虑凛的感受,今晚凛回家后说不定会再碰上那位小姨。 “对,”凛抬起一只胳膊拽住了我的衣角,“幸好龙一在。” “你和她关系不好吗?” “不好,小姨她一直认为是我杀死了她的姐姐。” “杀死?” “我的妈妈,她是因为我才会死,”凛的声音随着夜晚一起冷了下来,“她死后就葬在了千鲸镇。” “而我在千鲸镇住的这几年,小姨从来没有回来过,我知道是因为我才会这样。” “外公一直很想见见小姨和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少女抬起了头,扯了扯我的衣服委屈道,“龙一刚才也见到了,他好可爱,真想听他喊我一声姐姐啊。” “虽然想见表弟,但我害怕碰上小姨,”凛转过头,目光散落地面,“刚才也是,我看着小姨一动也不敢动,如果不是龙一拦住了她,我不知道会从小姨嘴中听到什么。” “大概会说什么‘都是因为你’,‘为什么还活着’之类的话。” “怎么可能……”我忍不住打断凛。 “是真的,”凛仰起的小脸,眼眶里荡着泪,“她上次见我就是这么说的。” “外公听到了,和小姨大吵了一架,然后小姨就离开了千鲸镇,”少女话说的飞快,恨不得把那段时间的委屈都捧给我看,“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我想找人告状,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 “最后就一边哭一边走去了墓地。” “本来想着对着妈妈说好多小姨的坏话,”凛红着眼却笑了起来,“但妈妈墓前放着小姨送来的点心和青苹果糖。” “那是妈妈最喜欢吃的。后来我就知道了,小姨每天都会买新的去看妈妈,带着妈妈没读完的连载小说去念给妈妈听。” “她比我更了解妈妈,她比我更爱妈妈,她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我的妈妈也是她的姐姐,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憎恨我的存在。” “所以我也——” “所以凛也要好好活着,”我轻轻的按下她的头,顺便把她未说完的丧气话按了下去,“为什么只听得进你小姨一个人的话啊,明明我比她更了解凛,明明你和你的外公生活的时间更久。” “但——”凛还想仰起头,而我直接蹲了下来,正视着她被泪水冲刷的亮晶晶的眼睛。 好像小孩子啊,凛,现在的你还是那个会跑到母亲墓前嚎啕大哭的孩子。 “凛相信守护灵吗?” “龙一是说小时候流行的那个吗?” “对。” “你是想说我妈妈已经变成守护灵正陪在我身边了吗?”凛眨了眨眼,嘴角向上弯了弯,“好幼稚啊,龙一。” “现在凛的母亲应该不在这里,她大概下山去教训你小姨了。” “哈哈哈……过去的那次也去了吗?”畅快的笑过后,少女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她像是回到了幼时那般,天真的期待着这美好的幻想。 “一定,凛的母亲一定会希望凛能够开心的活下去,我也希望如此。” “那下次可以找龙一来告状吗?” “当然。” “……不要什么都答应下来啊,”凛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离不开龙一。” 我完完整整的把这句埋怨听了下来,脸腾一下烫了起来。 还好第一支烟花在空中轰然炸响,我们同时望向那转瞬即逝的绝景,在震耳的烟花声中无论回答什么都不会被对方听到。 紧接着,在烟花落幕之后,我的夏季也结束了。 我读书有个坏习惯,在读到小说故事之类会先确认结局,如果是悲剧就不会打开,如果是喜剧之类的大团圆就会欢天喜地的读下去。 正是因为这种固执,我至今仍未读到一本悲剧。 暑假要结束了,我的父亲在母亲的照顾下恢复的飞快,来接我的时候顺便把凛带回去。 凛说她要在走之前要去看一看母亲,于是我们去花店买了花后一起踏进千鲸镇的墓地。 她的那束白色放在母亲的墓碑前,我的那一束蓝色送给了白井。 就像是我们长久相处以来那样平和且沉默的氛围,我看着白井的小像不知道说些什么。 长久的无言之后,我最终拿出她留下的那《离群之鲸》后半部手稿读了起来,自从拿到这份手迹后,我尝试读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在白井面前就能避免这个问题。我畅通无阻读到了五点,也就是神社的下班时间,我的目光久久的停在了最后一句的句号,我捻起那张纸把它同前篇一起珍重的放回包里,我站了起来,我终于说了那句本该在葬礼上就开口的再见。 视线晃荡间瞥见白井右侧的墓碑上的那对父女有些眼熟,我向右跨了一步,最终弯下腰嘟囔着读出小像下刻着的字:“郁美……” 那一个瞬间,我无比惨烈的读到了真正的悲剧结尾。 第22章 在城市的高楼 搬来椅子坐在空调口下,我大半个身子倚在靠背上发呆。 头顶呼呼扑到我脸上的凉风在我听来有些像海风。 “龙一?”不知何时走下楼的母亲拍了拍的我的肩膀,“在想什么呢?” 那一下把我发散的思绪重新拢成一团。 “没什么,”抬起头笑了笑,我转而夸起母亲精心挑选出的裙子,“红色很衬你。” “那当然。”母亲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我的夸赞,俯下身以手指为梳子理了理我的头发。 起身时,注视着我的眼里满是足够填满胸膛的爱意。 被调回总部的父亲收到了他所在公司的董事长的晚餐邀请,我们坐上柊氏派来接我们的高档轿车,平滑的驶入了同一座城市中的另一个世界。 由专人引导我们乘上了透明电梯,在升上最顶层的途中我俯瞰着脚下的社会,庆幸自己不恐高。 在金色的大门后见到了那位柊董事长,他亲切的对说了几句客套话,有关学业和他也有个侄孙女即将成为我的学妹云云。 我除了点头和赞许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给不了对方其他回应,幸好他看出了我的僵硬,建议我在顶层转一转,仅需在晚餐开餐前回来即可。 我没有推脱,从大人社交氛围中挣脱而出,在好奇的把足迹布满室内地板后,最后推开了巨大的阳台门。 门后说是露台,但其实更像是空中花园之类的存在,缓步走向栏杆,城市的灯火在脚下缓缓铺开。 “你是入江?入江龙一?”淡金色礼服的少女在渐暗的城市顶端突兀的出现,如同一道光似的侵略进我的视野。 “我是入江龙一,你是……”白色秀发随风流动,乖巧的刘海下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思考了半秒,“你是柊董事长的侄孙女? “没错,”少女笑着凑上前来,把社交距离压至最短,“现在我是柊明华。” 抛下这句奇怪的话后,她便迎着夜风扑向了阳台边缘,双手握住栏杆的她好奇的东张西望,那副样子比我更像是初次拜访的客人。 “现在?”我追上她的脚步,揪着她的回答不肯撒手,“那你原来就不是柊明华了吗?” 停在她的一侧,我望着这位柊小姐,而这位少女似乎把我抛在一旁注意力献给了头顶那片天空。 “星星,”她指着被城市的灯火照亮的夜空,笑声在风中细碎的荡开,“入江,那里有一颗星星。” 我们好像在一瞬间就成为了朋友,至少在柊明华看来是如此。而不论我的意愿如何,至少在我抬头寻找着那颗星星的时刻,算是默认了朋友关系的建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寻找了好一会,我总算在眯起眼睛的半分钟后捕捉到了那属于宇宙的一点星光。 “向下看的话,星星不更多吗?”把胳膊压在栏杆上,我从城市最高点俯瞰着下方的车水马龙,“我这这个比喻真不错。” 柊明华因为身高关系,需要借助踮起的双脚才能窥探到我所描述的城市灯火所绘出的星河。 “城市的星星?不要向下看,向上看不更好?” “一直仰着头好累,而且现在只有那一颗星星。” “你躺那边的椅子上不就好了。” “躺椅?我来之前你一直躺在那里看星星?”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但因为椅子太舒服,所以没撑到天黑就睡着了,你开门我才醒过来。” “你现在还困吗?”我问她,总觉着柊明华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我睡的超级痛快,”少女避开我的视线,嘟囔着坦白,“就是有点饿了。” 为了填饱柊小姐的肚子,我带着她从露台折返回餐厅,路上恰巧碰到了正在找我们的父母和柊董事。后续自然是大家和和美美的共进晚餐,彼此都有良好的体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晚本该是仅有的人生交汇点,但在开学第一天的午休就迎来了和柊明华的再次相遇。 “入江,和我去吃饭。”扎起双马尾的柊小姐无视了周围一众高二生的视线,把我堵在了班级后门。 “哈?”我提着双份便当正准备去找凛,还没等我说些什么,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挡在我面前。 “为什么?”凛摆出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恨不得张开手臂把我圈起来,“龙一要和我去吃饭。” 黑发少女警戒的盯着柊明华的一举一动:“你是谁?” 我第一次见凛如此,娇小的身躯以保护者的姿态定在我面前,非常新奇的体验,紧绷起来的凛在我看来也非常可爱。 只是,对面那位柊学妹被吓到了。 “对不起,”她边摆手边后退,安稳的搭在肩头的双马尾也随着动作惊慌的荡在空中,“我不知道入江有女朋友——” “这——”我刚想解释,就被凛的声音盖了过去。 “我不是哦。”青梅竹马斩钉截铁的否认了,但这句话的结尾却随着视线定格于我。 那眼神一定带着温度,否则我的脸怎么开始烫了起来。 不断有学生从我们身旁经过,奇妙的站位加上身穿高一校服的柊明华,这些足以吸引众人放慢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教室里的竹内进捧着便当盒面朝我的方向,悠闲的倚着墙壁,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竟然不是女朋友吗?”柊明华疑惑的目光不断在我和凛之间游走。 立于焦点中心的我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止住了,必须要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不仅是害羞这么简单,也不是碍于面子这种无聊的理由,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都应该在更加正式庄重的场合。 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我拿出堪比期末考试的专注力来搜刮着大脑里的字词来维持现状,但这是最难的。 “是青梅竹马。”凛笑了起来,说话间瞥了我一眼,那是从暑假开始就常常出现在她眼神中的安抚性讯号。 意思是,不要担心,交给我。 “为什么要找我吃饭?”我探出头问柊明华。 白发少女看了一眼凛又懊恼的望向我,良久才上前一步小声的张嘴:“学校里我只认识入江学长你,一个人吃饭什么的……” 好逊?好寂寞?好难为情?柊明华最终没有给出任何一个别扭的理由,但我们完全能理解。 “不过我可以找其他人,打扰了入江学长还有你的女朋——青梅竹马学姐。” 不知是哪句话让凛改变了想法,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柊明华。 “今天就一起吃,”少女回头一本正经的看向我笃定的开口,“这个学妹是个好孩子。” “可以吗?龙一?”凛的请求染上了撒娇的色彩。 无法拒绝,对着凛我的话好像急剧减少,只会一味的点头答应下来少女的任何请求。 “要去哪?”我提着双份便当向楼梯走去,“还不快带路,柊明华。” 设想过她会带我们去花园或者操场,但最终我们三人停在了学生会室大门前。 “喂,这里不是学生会——” “咔嚓。”柊明华用开锁声堵住了我的话。 她甩着钥匙踏进学生会长办公室,轻车熟路的拉开巨大办公桌后的椅子把自己摔了进去。 “欢迎光临!”她以学生会长的身份张开双臂欢迎着我和凛。 让第一天来上学的学生做学生会长?这学校怎么了? “学校一定收钱了!”加藤社长在读者协会来回踱步,恶狠狠踩下的每一步都溅起不小的动静。 “楼下不会来投诉?”凛侧过身担忧的问我。 “不会,”我信誓旦旦的开口,“楼下是回家部,他们早就回家了。” 虽说不会扰民,但也要为脚下的地板考虑。 “加藤你别绕了,快坐下来”高梨支在桌子上的双手托着脸无奈道,“我都快被你绕晕了,你不累吗?” 坐在我对面的霜月离加藤最近,但她平静的捧着书完全不受其他人的影响。 我盯着霜月手指翻过两张书页,在此之间加藤终于安稳下来,转而愤愤不平的坐在椅子上。 他认定了自己那位前学生会长好兄弟是被柊家资本操作赶下了台,而开学第一天就堂堂上任的柊明华则就是黑暗代名词之类的存在。 “抛开这些不谈,我们读者协会怎么办?”加藤唉声叹气道。即使满足了建部人数,看起来更像是图书馆分部的读者协会拿不出任何实绩证明自己。 特别是前任学生会长下台后,失去了庇护的读者协会注定要在两周后的社团年度检查中被勒令废部。 “面向不同学生推出借阅清单如何?”社团讨论最终采用了我的建议。迅速的分配好任务后,我带着凛来到了学校图书室。 轻轻的推开门,经过趴在柜台上睡过去的图书管理员,我直奔目标书架去寻找准备当作借阅清单资料的书籍。 视线划过一排排书籍,我畅通无阻的抽出自己想要的那几本,凛紧紧跟在我身后。 始料不及的下一秒,再熟悉不过的蓝色和书名闯入视野,海水从那本书中涌出,裹挟着不愿回想的记忆自下而上把我淹没。 “龙一?”凛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晃了晃我的胳膊,“怎么了?” 少女疑惑的望向我目光停驻处,好一会才解释起《离群之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郁美女士交给我的,她希望能把……这些书捐给学校。”凛小心的抽出那本书,手指拂过封面。 “我对这本印象格外深,没有作者的名字也没有出版信息,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打印出来的,”我从凛手中接过书,“因为这是白井写的,世界上只有两本。” “除了这一本,我还有本一模一样的。” “是白井吗?我想读——结局怎么样?” “不,这只是上半……”良久我才补上后半句,“是悲剧。” 以这句话为终点,我们默契避开了刚过去不久的夏天回忆,各自奋力的把海水塞回书架。 《离群之鲸》沉默的被放回原位,接下来我大概会刻意避开这个书架了。 发生在图书室小插曲很快就被大步迈向秋天的我留在记忆的角落。从在那个露台遇见柊明华开始,我的校园生活就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 没能把我按倒在露台躺椅上看星星的少女在放学后再次堵住了我,软磨硬泡的把我拽进了学生会。 “龙一果然同意了啊,”凛在听到我吐槽柊明华行事风格太过强势后笑着开口,“下午课间柊学妹有来找过我。” “她问我同不同意让你加入学生会。” “哈……”我捂住脸,柊明华她为什么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我告诉她要去征求你的意见,”少女走在我的一侧,声音也染上了笑意,“但她还是一直问我,说什么如果你同意了,我会不会同意什么——” “那凛你同意吗?”我的视线笔直的投向前方,尚未知晓这句话里添进了多少认真。 “当然,”凛坚定的回答,“无论龙一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啊,这是不能用玩笑话糊弄过去的回答,也不是能立刻想出同等分量的回答。 总之,我选择了截止到学生会选举的学生会副会长这一条路。 学生会工作时间大多安排在午休,在把凛的那份便当交给她后,我就会匆匆推开办公室门投身于各类资料文件。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慢慢的发现柊明华抽屉里的能量棒,她偶尔趴在桌子上睡觉会哭醒,对于星星有着奇妙的执着,和对于家庭话题的刻意回避态度。 而在我试探着开口问她时,少女恨不得像个鸵鸟似的把头埋到地里闭口不谈,一来二去我便把自己的那份好奇心裁定为会冒犯到对方的行为,最后我们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正常的前后辈。 只是,在体育祭的中午,我受老师命令去找翘掉借物赛跑的柊明华时,穿过大半个校园后看到的就是打着电话哭的超凶的白发少女。 说实话我被吓到了,柊明华瞥见我也怔住了一瞬,她惊慌失措的抹着泪背过身去,小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正打算安慰她,想着问她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话…… 但少女飞速的披上了名为柊学妹的皮囊,走到我眼前时除了眼眶微红看不出任何异常。 “麻烦你了,入江学长,”她费力挤出一个笑脸,“刚才打电话时没控制好——” “真的没问题吗?”我总觉着现在的她像是过去的凛,即使我对她伸出手,对方也会巧妙的避开说些自己没关系之类的话。 “没关系,我们快走。”正如我所料般,少女巧妙的躲开我的话,一溜烟的从我身边滑走。 我转过身,皱着眉望着柊明华越走越快,最后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跑的真快啊,我在她眼中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第23章 你无法找到自己的归宿 我没追过去,因为即使我抓住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死皮赖脸的逼迫对方说出为什么要哭吗? 我做不到,她也一样。 抬脚向前走时,柊明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柊学妹呢?找到了吗?”凛见我一个人回来,好奇的问我,在出发去找柊明华之前,我正和她在一起。 “找到了,她先走了,”我一想到那张哭脸就忍不住叹气,“或者说她逃跑了。” “逃跑?”凛与我并排穿行于操场,听到这句话后侧过身望着我。 “对,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哭。”那份疑惑不解缠绕着我,脚步声似乎也发泄似的故意重了些。 初秋的阳光柔和的穿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不远处母亲的身上,她看到了我,冲我招了招手。 “然后龙一问她为什么哭,结果柊学妹没有回答就跑开了?”少女的回答就像是亲历者的回忆一般。 坐在树下野餐布上的母亲放下手后,就和旁边一位陌生女人攀谈起来。 我对着凛点了点头,眼神却停在了那位黑发马尾的年轻女人身上,她是谁? “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把自己代入到柊学妹得出的结论,”凛的话带着小小的得意,“被学长看到脆弱的一面,大概觉得很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吗?”是我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了吗?我还以为我问她她就会全部说出口。 “当然,难道龙一觉得你问什么对方就会乖乖说出口?” “那个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们步履不停的踩上了草坪,小心的避开席地而坐的学生和家长,“但这可不是莫名其妙的自信……” “我只是觉得哭着的她和你很像,以为她会和凛一样——。” “什么一样?”凛拽住了我的衣角。 什么一样?答案是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也就在这个瞬间我察觉到了柊明华不会对我开口的理由。 在她看来我只是一起工作的学长,所以我始终被她防备着。 而凛眼中的我是更近一步的关系,如果哭着的是凛,她在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赶在我问她前把原因全盘托出。 “不一样,”我对上青梅竹马的眼睛,认真的解释道,“我想错了,凛和柊明华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柊明华她会找谁去排解那次哭泣的委屈,但凛一定会来找我。” 大概是错觉,耳边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不少。 “龙一!”几步之遥外的母亲喊着我的名字,她旁边那位陌生女人也抬起了头——她的长相和凛如出一辙。 要说的只有这些,移开目光向前望去,我没去留意凛的表情,只顾着加快脚步朝母亲奔去。 停在野餐布前,接受着两位女士的目光检阅,我看向母亲等待着她向我介绍她旁边那位的身份。 “这是我的姑姑,”凛追上了我,顺着她伸出的手臂,指尖所指向的那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凌里咲。” 姑姑?我以为是更年长成熟的女性,没想到这么年轻。 “您好,我是入江龙一。”还没摆正的握手姿势被对方半路截了过去。 “你好啊,入江。”紧抓着我手的凌里咲盯着我打量了好一会。 凛的姑姑是个很健谈的人,整个午休我吃下去的每一口都伴着她的说话声,最后即使不交谈也了解到了她的大致情况。 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凛住在一起,过去一直出差,前段时间才在本地安稳下来,工作是舞蹈室的老师。 “不想和凛分开了嘛。”她如此解释自己回到这座城市的原因的。 说着一把搂过身旁的凛,像小动物似的亲昵的蹭了蹭少女的秀发,在姑姑的怀里的凛笑了起来,那开心的模样让我安心不少。 说实话,从高二开学的第一天起,在稀里糊涂的闯进天台,巧合般的拦下了想要自杀的凛后,不安就始终盘旋在心头。 害怕未来的某天凛会再次重演天台那一幕,所以我对青梅竹马倾注了过度的关心。 但越是靠近凛,越能体会到她沉重且无法与人言说的过去,那份在外人看来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描述的苦楚日日夜夜压在她的肩头。 我能看到,但我一直没自信能救下她,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能有个人,能在除学校之外的时间陪在凛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你,凌里咲。 “谢谢你,入江,”午休结束时,凌里咲把我拉到一旁,她背对着母亲和凛低下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过去我还没有能力……”女人抛开那副健谈开朗的模样,在我惶恐的视线中快要维持不住平静的腔调。 “……谢谢你陪在凛身边。”她几度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能吐出那一句感谢。 片刻后面色如常的直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的动作符合她在众人面前的人设:“入江,体育祭加油!” 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凌里咲聊一聊?或许能知道更多有关凛的过去。 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好时机,下午还有社团接力赛等着我,至今我还能清楚的回忆起上一年跑到倒数时的不甘。 我早早的和读者协会的大家集合,在等候区活动着手脚。凛今年什么都没有参加,于是专心在看台上喊着我们的名字为我们加油。 但第四名的比赛成绩是登不上领奖台的,我们在台下羡慕的盯着颁奖过程,高梨愤愤不平的表示下一年一定要拿到奖牌。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加藤罕见的沉默了。 在体育祭结束后,我们读者协会全员加上接替我摄影师工作的竹内进,一行人准备去家庭餐厅大吃一顿犒劳比上一年进步不少的第四名成绩。 走之前我看到了孤零零坐在看台上的柊明华,那副样子让我想起了雨天等待着有人领养的纸箱小狗,于是我走了过去。 “柊明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家庭餐厅?”三个台阶之上的少女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眼神发散。 “家庭餐厅?”柊小姐疑惑的看向我。 “什么都能点到的餐厅,我们要去的这家很美味。”我的嘴里回想起她曾塞给我能量棒的奇怪味道,最后还是用了美味这个词来诱惑她。 “我想——我不能去。”开头还是欢快的声调急转直下,少女垂着眼睛避开了我的邀请。 “为什么?”她的眼眶恢复如初,午休时那张哭泣着的脸庞只有我见到过。 “我只认识你和凛学姐,而且我还有课,一会会有人来接我,”柊明华失落的解释着,“抱歉,入江学长。” 第一个理由我还有信心能说服她,但有关学习的第二个理由呛得我哑口无言,总不能强硬的带着学妹逃课。 柊家的家教真严格啊,告别后我感叹着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庆幸自己父母相对自由的教育方针。 我们几个在家庭餐厅里占了一张桌子痛快的吃了一顿,揉着肚子满足的出来后,女生们结伴去了甜品店,而我喊住了加藤。 他在体育祭的沉默总让我莫名在意,在旁敲侧击下他说出了有关高三补习班的决定。 比我们大一级的加藤社长选择了大学这条路,预备着和朋友利用放学时间参加补习班。 这就意味着他要退出读者协会。 “对着高梨她们说不出口,”加藤叹了口气,“我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抱歉。” “入江,能不能拜托你过几天你代替我去说——” “我拒绝。”我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盯着他。 “这种事还要代劳吗?太逊了,”深吸一口气,我心里莫名窝火,“加藤前辈你在害怕什么?” 沉默中我替他开口:“是高梨吗?” 对方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抬头望向我,这个反应就是答案。 我微微侧头给竹内进使了一个眼色,随即猛地揽住了加藤的肩膀:“走,我请你去酒。” 那口气听起来就像是要去喝酒一般,还没等加藤反应过来,最佳助攻竹内进就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和我一起把加藤塞进了后座。 我一度怀疑那天竹内进的特调里加了酒,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就像喝醉似的什么矫情的话都敢说出来。 彼此之间恨不得把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好事坏事,那些迷茫的羞愧的欢乐的喜欢的塞进对方脑袋里,最后竹内进不知道从哪搬来一套卡拉ok,加藤看到后两眼放光冲上前扒着话筒唱个没完。 “能和入江成为朋友真幸运啊。”临走时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但那时我灌了一肚子饮料,又在出租车上晃荡了一路,下车后只顾着吐了,晕晕乎乎的回头时只望见了出租车尾。 幸好他已经走了,毕竟我和加藤一样也有不擅长应对的场景。 第二天午休时,凛拿走便当时把手中的蛋糕袋交给我:“这是柊学妹的份。” 然后又从背后拿出一个大很多的袋子捧给我:“这是龙一的。” “太多了,凛,”我接过来低下头朝里瞅了一眼,“这么多根本吃不完。” 这么显眼,她是怎么拿进学校来的? “放学带回去给惠阿姨还有叔叔一起吃,”少女得意洋洋的笑着,“我有几种可是买了三份哦。” “单独一个的那种是特地给你留的,龙一一定要全部吃光。” “谢了,”我费劲提了提袋子,准备把它拿进教室,“回礼的话,草莓挞怎么样?” “怎么觉得像是等价交换似的,我给龙一这些可不是为了蛋糕换蛋糕。” “我知道,那句话是替我妈问的,你觉得她今晚看到这一大袋子会心安理得的收下?如果不提前问你,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回礼。” “……我已经想象到画面了。”凛抬起头,无奈的笑道。 就这样,除了一成不变的便当盒,与我一同踏进学生会办公室的还有带给柊明华的蛋糕。 “超好吃啊!”学生会长举着叉子,眼睛不曾离开敞开的蛋糕盒中那甜腻的奶油。 吃完后,或许是糖分补充完毕,她喋喋不休的向我吐槽自家厨师给她准备的营养搭配餐。 “我保证,任何人的评价都是难吃,区别只有在难吃前面形容词数量。”少女撇嘴瘫倒在沙发一端,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办公桌。 “和家里面商量试试?”我说话的声音都降低不少,生怕把柊明华吓跑。 “不要,”对方一骨碌坐起来,嘟囔着朝我埋怨道,“说不定爸爸会生气,毕竟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只是午餐建议而已,这都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少女顺手从一旁抓来一个抱枕紧紧抱在怀中,凌乱的刘海后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我,“爸爸很忙,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那份固执滚过沙发传到我这边,我抓住了,但我以为那只是万千普通父女关系中的一种——忙于事业的沉默父亲和稍显寂寞的懂事女儿。 结束这个话题后,我们又聊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她在听我说,听我说读者协会、听我讲起家庭餐厅、听我评价竹内进工作的酒……她很喜欢这些,认真听着的的时候眼睛也亮了起来。 与其说是喜欢,更像是向往我所描述的场景。 时间逐渐深入秋天,凛在某个放学后把我拐到了酒,门后是为我准备的生日派对。 从加藤他们送的礼物是相册,翻开后全是我的照片。 竹内进在我收下游戏后又递给了我一个小盒子,他说是弥生亚纪送的,作为感谢我在梦夏由佳欢送会的那次挺身而出。 凛的礼物和上一年相同,围巾的阵脚却比上一年整齐了不少。 “每年都要戴上我织的围巾哦,”少女帮我把围巾叠好放回礼物袋,“下次就是最完美的手织围巾了,这样龙一就可以戴好多年。” “然后从第一场雪带到最后那一场雪。”我看着她低着头认真的系上蝴蝶结,忍不住念起上一年的今天所说的话。 其他人围着卡拉ok已经开始了狂欢,台顶上悬挂的灯光穿过眼前少女的睫毛落在她眼中。 “凛。”我喊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青梅竹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我,在视线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再自然不过的笑了起来。 和过去相比,有我陪着的凛有在一点点走出过去对,所以未来一定会慢慢朝着我所期望的那般发展。 “下雪那天,出来玩,”说这话时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觉得心跳得飞快时声音在颤抖着升高,“就你和我。” 后面的记忆像是在雾中一般遥远又模糊,凛她答应下来和就被大家拉走了,我手上也被塞进了话筒,然后就尽情的唱啊跳啊直到夜幕降临。 派对结束离开酒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秋雨,我们一路小跑到街口准备打出租车,凌里咲却开着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我们面前。 是凛把她喊来的,凌里咲的舞蹈工作室正巧就在附近,所以就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 “上车,我保证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回家。”女人摇下车窗,示意我们一行人上车。 把额头上的水珠甩出车窗,我关上车窗后迎面就收到了凌里咲的生日祝福:“生日快乐,入江。” 她熟练的开着车,目视前方时嘴也不闲着:“早就从凛那里知道你今天过生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什么都没买。” “不,不需要——” “但我还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女人把车停在红灯前,在数字不断跳跃的倒计时中对我开口,“就是我的一对一舞蹈课。” “哈?” “喂,入江,你别这副表情啊,我的私人课程可是很贵的,现在可是送你。” 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拆礼物时拆出来一整套试卷。 “谢谢。”生无可恋的倚在副驾驶,我机械的回答道。 “就当来参观课程也可以啊,”大概是因为我的反应,凌里咲丧失了自信,“我可是拿到了不少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舞蹈家啊……” “真的吗?”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座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高梨出声问道,“凌里小姐是舞蹈家。” 我侧过头,端坐在驾驶位上的女人年轻优雅,现在正值事业巅峰期的她耐心的回答着高梨的问题。 “真的欸,”高梨举起手机把她搜索到的信息展示给我们看,词条下的照片正是抱着奖杯笑容灿烂的凌里咲,“这是半年前的交际舞大赛。” 被称赞声包围的凌里咲非常满足,她扭过身,准备回答已经化身为粉丝的高梨的下个问题。 “为什么要回来开工作室呢?”高梨滑动着手机屏幕,语气中满是惋惜,“明明现在势头正盛,也没有到退役年龄……” 凌里咲僵住了,我坐在离她最近的副驾驶能清晰的看到她脸色一寸寸暗下来的过程。 “啊,”我的声音击碎了沉默,“绿灯。” 似乎陷入了回忆的凌里咲被我惊醒,她慌慌张张的转回来,握着方向盘时明显魂不守舍。 “凌里小姐她拿到了奖后已经没有遗憾了,所以准备向世人传授舞蹈之美,”在雨中行驶的车里,我娓娓道来自己编造的理由,“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正是参透了这一点才回到了这里,决心要成为优秀的舞蹈教师。” 我的胡言乱语没有被任何人阻拦,凌里咲也没有。 凛的头抵在车玻璃上,车内镜里始终照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那是秋天的第一场雨。 “入江学长,生日快乐!”生日的第二天,柊明华送上了最晚的生日祝福。 “谢谢。”我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她,是昨晚为她留下的那份生日蛋糕。 “哇,”少女一个闪身从办公桌后窜出来,飞速的从我手中取走了盒子,“只要说一句话就能白得蛋糕,赚大了。” 喂,当着我的面这样说真的好吗? 像是听到了我心里的吐槽,柊明华一遍拆开盒子一遍解释着昨天的缺席:“本来答应凛学姐要去了,但突然要为明天的宴会做准备。” “管家一直盯着我,所以就没机会跑出来,对不起啦。” 迫不及待的叉起一大块塞进嘴中,学生会长吃东西说话两不误:“生日礼物暂时没想到送啥,本打算送能量棒给你——” 少女废了好大劲才咽下去,突然噤声的那一瞬间还以为她吃太急噎住了。 “但被我吃光了。”柊明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所以我只能送你其他的了,家里的那些我不太想拿,只能给你属于我的东西。” 她小口的吃着蛋糕,忐忑的望着我:“入江你不会嫌弃?” “不会,其实不送也没有关系。”已经坦然接受了凌里咲的舞蹈课礼物,我自认为什么都能接受。 “当然要送了,不仅是要给你,我也要给凛学姐准备好生日礼物,”少女得意的挥起叉子,向我透露着未来的计划,“既然你同意了,我明天就带过来,好好期待,入江!” 她这次没有在我的名字后加上学长,是太得意所以忘记了吗? 第二天午休,柊明华什么都没有带过来。 “对不起,我今早放在桌子上了,但走的时候忘记带来了。”少女愁眉苦脸的瘫倒在沙发上,即使我再三表示没关系也不见她的脸色有丝毫缓解。 “发生什么事了?”我察觉到了学生会长的异样。 “入江,”她把头转向我,吞吞吐吐的开口,“我要是成为了学生会长,你还能做副会长吗?” “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我问她,“你要是赢下学生会选举,还会把学生会其他职位招齐吗?” “会。”柊明华愣了楞,坚定的点头。 “这样的话就可以。”我放下心来,一米外的沙发另一端坐着的少女却没缓过神来。 “什么可以?”她呆呆的问我。 “学生会副会长。”我回答道。 柊明华听到后张大了嘴,猛地坐起身的那副样子恨不得要吃了我。 总之,未来的上司,有着些许秘密的柊学妹很开心。 放学后,我早早的就来到了读者协会,闭着眼在书架那边抽出一本书读了起来。今天不仅是借阅清单大功告成,也是加藤决定要坦白自己要退出社团的日子。 不知翻过了多少页,窗外响起了雷声,我起身去关上了窗户,转身时正碰上霜月和高梨结伴而来。 “加藤还没来吗?”高梨拉开椅子问我。 “凛没和入江你一起吗?”霜月好奇的瞥向我身旁的空椅子。 没由的,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安在潮湿的空气中愈演愈烈。 “加藤等会就来,”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急匆匆的点开凛的号码,“我去给凛打个电话。” 关上读者协会的门,我站在走廊的窗前。 “嘟——嘟——嘟——嘟……”大片乌云在头顶蔓延,暴雨前夕总是压抑又沉闷。 太漫长了,就在那份不安马上就要把我击倒之时,电话被接通了。 “龙一?”熟悉鲜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得以大口呼吸。 “你在哪里?”确定凛安然无恙后,我轻松不少。 “刚从酒里出来?” “酒?” “对,竹内同学告诉我姑姑她喝醉了,我害怕她出什么事就来找她,现在就回学校。” “凛,没问题吗?” 可能是手机的问题,我总觉着凛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以那声委屈的赞同为,电话那段传来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似乎蹲下了,先是布料摩擦声,然后是闷闷且剔除杂音的哭腔。 良久,少女仿佛就在耳边的呼吸声被我听了好久。 然后是凛第一次向我求助:“龙一,我想见你。” 我答应下来,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在挂断电话后,惊觉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入江,”姗姗来迟的加藤从走廊的另一端朝我走来,“你怎么不进去?” “刚才打了个电话。”我转过身,举起手中握着的手机示意道。 抬起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举错手了。 细长的链子就这样甩到了我的胳膊上,当我转动着眼珠把视线定格于悬于空中的那只手时,瞬间就认出那抹在雨天也不曾黯淡的金色。 “怀表?”加藤凑上前来惊叹道,“还挺好看,入江你在哪买的?” 我没回答,我也想问自己从哪得到这个东西。 这是第三次见到这块怀表了,我正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般擅自行动起来。 握着怀表的左手把怀表盘掀开。 为什么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紧接着,右手食指勾起,向着表盘砸去。 为什么要敲表盘?时针为什么是静止的? 抬起右手腕后,第二次敲击继续。 我能感受到怀表背面的刻痕,那刻着的是“去救凛”。 没等我思考这一系列动作和背后字迹的关联,第三下敲击沉闷的响起。 【————】 只有我一人在的读者协会,听到雷声正打算在下雨前把窗户关上的途中,手心中传来遗物的触感,我低下头,是怀表。 前两次的经验告诉我,现在立刻赶到凛的身边是唯一的选择。 “凛,”门都没来得及关,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冲下楼,“你在哪?” “要去酒?”下楼梯时迎面碰到了上行的霜月和高梨,一个健步把疑惑的二人甩在身后,“就在原地等我过去,千万不要动。” 虽说完全没必要,但只有这样做才能稍微抚平我不安的心。 一路跑到校门口,我拦了辆出租车,把凛的位置报给司机后我终于有空挡喘口气。 本该紧紧握在手里的怀表不知何时消失了,我捂着头总觉着自己正行走于某人指出的未来 但我不后悔。 我坚信着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而凛也说过她也会同样支持我。 所以,我选择了凛。 在我的催促中,出租车很快便停在了凛的身旁。 我跳下车,冲了过去,以确认那是完整的平常的凛。 “龙一!”她举起手中的伞笑着喊我。 “你怎么突然说要来找我?”少女熟练的拐到我的一侧,仰起脸来望着我。 “放学那会本来想去读者协会,但竹内同学突然发消息告诉我,说是姑姑在酒喝醉了。” “不过现在酒的店长正在看着她,所以也不必担心。” “只要把姑姑她送回家就好了。” 凛带着我向前走,越来越快的语速中她的步伐也越走越快。 到最后几乎是跑到了酒,我们没有停留,一起推开了大门。 昏暗的灯光下站在台里的竹内进格外显眼,他看到了我和凛并不吃惊,什么都没说,他指了指一个角落。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趴在桌子上的女人手握着酒瓶正嘟囔着什么。 我坐到那人的对面,发出的声响惹得对方抬起头,醉眼朦胧的瞥了我一眼。 “入江!”发出那声惊呼的正是凌里咲。 “你可不能喝酒哦,”她毫无形象的倚着桌子,晃荡着酒瓶对我开口,“未成年静止饮酒。” 成年了就会变成酒鬼吗?我颇为头疼的看着摆了半个桌子的酒瓶,心想酒里还能直接对瓶吹? “啊!我知道了,”酒鬼打了个酒嗝,恍然大雾般的冲我叫嚷着,“你是来找我学舞蹈的是。” “时间会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别……别看我现在是个老师,但——嗝——我原来可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女人。” “当时谁见了我不得哭爹喊娘的找我……找我合影,一酒店那粉丝多的——嚯——保安都拦不住……” “所以,”凌里咲咧着嘴笑了起来,“你小子得了这么大便宜就……就偷着乐去。” 未来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并不乐。 酒鬼姑姑越说越起劲,我能感受到周围人逐渐锐利的视线。 “咲!”凛夺走酒鬼姑姑手中的酒瓶,“我们快回家,别给酒添麻烦了。” 凛似乎颇为生气,她捧起对方的脸试图想让对方清醒一些。 “小雪?”凌里咲目不转睛的盯着凛,喃喃的念出了其他人的名字。 那正是凛的母亲的名字,我在千鲸镇的墓园里见过。 然后,没等我和凛做出反应,凌里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眼前的少女。 “小雪姐,我好想见你。”她流着泪抱住了她想见到,她所认为的那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为了比赛,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女人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哭着把那些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明明是你鼓励我去学舞蹈,但……但我回来时谁都不在了。” “我想把凛带走,但我那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对不起。” “这些年我拼命跳舞,参加比赛,赚了好多钱,但这些什么都改变不了。” “家早就没有了,我能回哪里?哪里是我的归宿?” “哥哥不在了,小雪你也不在了,只剩下凛一个人。” “凛她平安长大了,但她过的并不好。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你和哥哥,除了她那位外公,就只剩下我这个离开这么多年的姑姑。”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亏欠你和我哥哥,但我最亏欠的就是凛。” “在给凛办转学时我知道凛被欺负了好久,问她的时候她只会笑着说自己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没有冲到教室打死那些欺负凛的人。” “我现在晚上都会想起这件事,然后想起你和哥哥,但你们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面。” “有时候看着和你长的越来越像的凛就忍不住要哭出来,但她这样小的孩子都没有哭,我又怎么能哭的出来。” “凛和你很像,从来只为对方考虑,自己的事情却毫不在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凛。” “对不起,小雪姐,能不能告诉我,我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弥补这一切?”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求求你,我一直想见你一面,我只想知道做什么才能让凛恢复到从前。” “我会对凛好的,我会学着给凛做便当,我会带凛买蛋糕,我会实现凛所有的愿望,我不会再离开凛了……” 压抑在心底的悲鸣耗尽了凌里咲全部力气,她哭到最后说不出话来,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她声音渐弱,最终倚在凛的怀里沉沉睡去。 终于静下来的酒角落,凛低着头望着凌里咲昏睡过去的睡颜,轻声问我。 “龙一,你知道咲她多大吗?” 紧接着,她自嘲般的给出了答案。 “六岁,”凛哭着说,“她只比我大六岁。” 第24章 最终,你连我也失去了 那是异常沉重的话题,只会在神志不清时才会被短暂的提起。 枕在凛腿上的22岁女孩脸上纵横着泪痕,借着微弱的灯光,我能窥探到凌里咲彻底放松下来的睡颜。 她拼尽全力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即使如此也被束缚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那么凛呢? 凛小心翼翼的托着凌里咲的头,一只手从旁边拿出个靠枕代替着自己的腿垫在对方头下。 舒缓的音乐流淌于空气中,少女离开座位朝我走来,在我挪开椅子起身时,凛直愣愣的撞进了我的怀里。 脑袋抵在我的胸膛,她没有选择拥抱而是揪紧了我心脏位置处的布料。 “龙一……”凛正奋力压抑着什么,但最后仅颤抖着一遍遍念我的名字。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正在被倚靠着,此刻,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抬起手安抚性拍了拍凛发颤的后背,然后带着她暂时走出了这里。 离开前转过头望向台,对着竹内进比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好友帮忙关注凌里咲那边的动向,竹内进点了点头。 做好这些,我放下心来转过身去,赶在凛之前推开了酒的大门。 外面正下着雨,除了撑伞匆匆穿行于雨幕中的行人,我们在街道上看到不到其他。 骤然冷下来的空气中,凛站在酒的屋檐下,仰着头伸出手去接那秋雨。 “凛。”我抓住她探进雨中的那只手,连人带注意力一并扯了回来。 她手心中的雨滴甩了出去,但大部分却顺着凛的手腕冰凉的流向我抓住她的那只手。 如果放开,她必定会逃走。 “……”少女低着头,不肯看我。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凛无声的流着泪,那带着暖意的泪水同雨滴一同坠落。 良久,她用极轻的声音自嘲道,只不过在我听来每一个字和音节就像是刀子般捅向凛自己。 “我啊,只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呢。” 少女缓缓的抬头望向我,泪水滑过脸颊,颤抖的陈述着过去。 “夺走了外公的女儿,小姨的姐姐……” “事到如今,咲她也因为我被束缚在了这座城市。” 抬起手不住的擦着泪,在这雨中一隅,悲鸣自凛小小的身躯的荡开。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一件好事呢?” “我想让那些对我好,爱我的人幸福。” “只有这一个愿望也无法实现吗?” “我,我是不是——” 她剩下的话被我抱在怀中。 “我很幸福。” “有凛在身边真是太好了——我一直这么想着。” “所以,凛会给周围人带来幸福,那些不好的事情终究会过去的。” “我有想和凛一起完成的约定,也有想让凛见到的风景,还有那些未来会对凛说的话……” 少女睡过去般静了下来,雨声中她微弱的呼吸攀附在我怀中。 “在此之前,你要好好活着。” 我尚不知晓生命的重量,但那时的我别无选择。 我以为自己很坚硬,坚硬到能背负起生命的诺言。 但从天台开始,从选择凛的那刻开始,等价交换的天平就随着时间逐渐浮出时间之河。 我意识到了吗?第一次以为是巧合,第二次归类为偶然,第三次……今天是第三次听到某人的死讯。 今天,我坐在学生会选举的礼堂中等待着柊明华的竞选演讲,但她就像是运动会午休时那般缺席了。 其实从去见凛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去问老师也只得到请假的消息。 本来想发个消息问候柊明华一下,拿起手机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可联系上对方的任何渠道。 此刻我坐在椅子上,礼堂舞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没有去思考柊明华为何缺席,没有去想凛的事情,只是垂着头,大脑控制不住般的被怀表占据了。 那块擅自出现又擅自消失的金色怀表,背面刻着的是自己的字迹,每次在它出现之时,总会指引着我赶去凛的身边,然后在此之后,必定会有人死去。 学校的天台是神河,千鲸镇的高台是白井……如果我的推断正确的话,那么这次在何处坠落的人是谁? 答案在选举结束后揭晓。 校门口拦下我的女人和柊明华有着同样的白发,她红着眼告诉了我柊明华坠楼的消息,然后把一条绳子穿过石头的项链交给了我。 “华在日记里说,这是预备给你的生日礼物,”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哽咽着开口,“星星,这是她的星星。” 第三次。 我握紧那块小小的石头,任凭它的棱角不断陷进手心。 和我没关系,是偶然的巧合或者常见的小概率意外,在回家路上我一直如此劝着自己。 没关系。我仓促的推开家门,逃也似的飞奔上楼。 没关系,如果在春天的天台上多待一会,神河也不会理会一个陌生人的劝告。 把书包卸落在地,我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准备把那颗“星星”石头锁进去。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生亚纪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从未拆开过。 没关系,即使那晚我沿着山路去了神社高台,白井也会礼貌的拒绝我的邀请。 拿起礼物盒,露出的正是被夹子小心的夹起来的《离群之鲸》的结局,真正的悲剧。 没关系,除了柊明华这个名字和她的身份,我始终被她防备着不是吗? 没关系的,入江龙一,本来就没有关系。 不要像妈妈那样“多管闲事”,不要在这种时候继承到那只会给自己增加烦恼的胡思乱想啊。 你也隐隐有察觉到的,如果没有遵循怀表背面的那句话,死去的大概就是凛了。 不要擅自把别人的生命揽到自己背上。 然后,坚定自己的选择。 【】 最后,我终究被压垮了。 可笑的是,在旁人看来,我只是在庸人自扰。 我真的是妈妈的孩子啊,或者说,是比妈妈更厉害的存在。 擅自给自己一圈圈缠上负罪感的荆棘,接下来是逐渐畏惧起抬起头这件事。 因为偶尔会看到幻觉,抬头时总觉着有道身影在高处站着。 梦魇如影随形,然后于冬天倒下。 第25章 所以,只能重来一次了吗? 光是存在的。 忐忑的推开高中生活大门时,稍显刺眼却又温暖的光照向了我。 在龙一带着我踏过层层阶梯后,笑着望着我的那刻,我的眼里就只能装下他了。 他没有变,惠阿姨也没有变,草莓挞的味道也没有变,那个家仿佛一直在等着我。 好温暖,坐在餐桌边上时,恍惚间我觉着,只要我如同年幼时那般晃起腿,就能回到过去,回到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改变的只有我。 太美好了,就像是一场梦,和惠阿姨告别后,一脚踏进春夜中的我仍能感受到冬的寒气。 我连对他好好露出笑容都很难做到,他注意到了,笨拙的转移着话题。 那个夜晚有些冷,但追随着我的少年如同火花般闪烁。 也就是那刻我意识到过去的事情永远不能对着亲昵的唤我“凛”的龙一说出口。 我希望我站在她面前时,是从未改变,天真且笑着的凛。 做到这点很难,在过去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我哭过之后总会翻看着与龙一的回忆。 我亏欠外公,亏欠小姨,亏欠姑姑,自母亲去世后,我亏欠很多人。 对着他们,那份愧疚心时刻压在心头。 但只有龙一,唯有这位童年玩伴,是足以让我卸下伪装毫无负担去拥抱的那个人。 好想被如此温暖的人抱着啊,但哭着对他讲述长长的委屈时会被灼烧吗? 所以,只要能走在龙一一侧就好了,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我想要。 高一那一年的相处时间寥寥无几,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 一起撑了伞,体育祭典的午休也坐在一起,生日礼物送了亲手织的围巾……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龙一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比过去要久了一些。 然后,约定在下雪的那天一起出来玩。 在姑姑的指导下从前一晚就开始挑衣服,把衣柜翻了底朝天都没有一件满意的,最后只好去了商场买新的。 晚上激动的睡不着觉,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开心的事情而失眠。 不过最后还是失约了,因为外公摔倒了。 我没有犹豫,买了最快的票回到了那个葬着我母亲的小镇。 过去卷土重来,在没有光的地方把我迅速吞没,于是在开学那天用石头砸开了铁门。 超漂亮啊,那片夕阳,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重逢的那天,在龙一眼中看到的那片好看。 跳下去,扑向那片光景。 这样想着时,母亲送给我的小狗挂坠突然断掉了。 就在我弯腰捡起的那刻,龙一被命运推到了我眼前。 【我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所以我并不该存在】 他一直在强硬的否认我这句话。 会在关键的时刻出现,然后义无反顾的拉住我。 太狡猾了,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无法拒绝。 太帅气了,我克制不住自己靠近光的冲动。 如愿以偿的占据着龙一身侧的位置时,我只希望那个瞬间能长长久久的持续到时间尽头。 是苦尽甘来吗?在不知多少次痴痴的望着他的时候,我窃喜的这般想着。 像是梦一样,在尽情的笑着闹着的时候,从未深思过如梦般幸福生活背后的代价。 自以为足够了解,自认为知晓全部的我在龙一病倒时察觉到了日常的裂痕。 入冬时的感冒,处于季节交替时时有发生,我推开他房间门前时是这样想的。 然后,轻声唤着他名字后,醒来的是摇曳着微弱火光的少年。 “凛。”他回应我的声音,声调,语气,表情……明明都和过去千百次时一样。 但不一样,我能看出来。 因为那正是过去的我,那正是未被龙一拯救前的我所拥有的眼神。 愧疚亏欠悔恨交错在一起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幸福的光,理所当然的走在龙一的身侧,有什么在看不到的另一侧悄然发生,然后改变了他吗? 要说些什么话?无论我结结巴巴的想出什么开心的事情都无法让他恢复如初。 “凛,不用担心,烧退了后就能返校了。”最后反倒是被身为病人的他安慰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祈求龙一好起来的不仅是身体…… 他的视线时不时会瞥向书桌最下方的那个锁起来的抽屉,我隐约能知道那里面放着他真正的病因,但我最终可悲的胆怯了。 惧怕着拉开后看到的是如同我过去所经历的那般,是已成定局的悲剧。 逃开时提着惠阿姨送的草莓挞,离开龙一家时外面下起了雪。 那是约定好要一起出门的初雪,摊开手静静的看着雪花融化在手心,我独自一人步入雪中。 路上并没有人,走到公园时长椅上已经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曾经最喜欢的秋千静止在不远处,我没有走过去,弯腰拂去长椅上的雪,如释重负般的坐了下来。 装着草莓挞的盒子被我珍重的放在腿上捧于手心,倚着长椅靠背,我陷入了迷茫。 改变是从哪里开始的? 我翻看着过去一年的记忆,在每个季节,在所有坚持不下去的瞬间,在过去的梦魇把我奋力扯向绝望的时刻,划破黑暗奔向我的唯有龙一。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果然是草莓挞!”陌生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抬起头时看到了长椅的一端不知何时坐着位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凛,”没等我开口,对方就熟络的寒暄起来,“好久不见。” “你是谁?”我一边搜刮着男人相关的记忆,一边绷紧身体向另一侧挪动。 “不记得了吗?”男人突然毫无征兆的瘫倒在椅子上,调动着四肢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你小的时候,在春天的这个公园椅子上,”对方梗着脖子望着我,“我当时就这个姿势倒在这,马上就要饿死了。” “然后你就出现了,”他手按着长椅,直起身坐起来,平举着手在胸口处划出一道横线,“那时你大概就这么高。” “你还记得我吗?”对方似笑非笑的问我。 费力思索下,在记忆的尽头我找到了眼前这人存在的那个春日午后。 “那天,你吃了盒子里所有的草莓挞,”我顺着他的话向下说去,“然后好像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男人的样貌和记忆中并无差别,但记忆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只能回忆起对方张张合合的那张嘴。 “对,作为草莓挞的谢礼,我窥视了你的未来十年,是非常不容易的十年呢,真佩服你能——” “未来?”我没想到会听到如此奇幻的话,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对方,目光围着他打转间,突然意识到他正是电视上曾出现的那位占卜师。 “你是电视上的那位占卜师?” “正是我,毕竟要赚钱来吃饭,不过尝了这么多都比不上那天吃到的草莓挞,”他眼睛紧盯着我捧着的盒子,“凛,我可帮了你这么多,作为报酬,把你捧着的那盒交给我。” “帮忙?”我听的云里雾里。 “对啊,你十年前不是拿草莓挞救了我一命嘛,然后我也救了你一命。” “等价交换,”男人洋洋得意的看着我,“多么公平的交易。” “你和我做过交易?”我愣住了,心底没由得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他轻飘飘的吐出另一个名字,“你的死亡是这十年的结尾,我怎么会和死去的你做交易。当然是和那个入江,入江龙一。” “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老是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然后我记住了,也在接下来你的第十年看到了他。” “说起来干得不错嘛,入江那个家伙,每次都会恰到好处的救下你。” “明明在你的葬礼上哭的那么惨,我还有些担忧他是个软弱的人,结果每次选择都遵循了自己那天所立下的诺言。” “看,”男人递给我一块金色的怀表,他翻过来,露出背面歪歪扭扭的刻痕,“他完成了不是吗?” 【去救凛】 我认出了龙一的字迹,他写过我的名字,“凛”的一笔一划正是出自他手。 “你一直在看着我们吗?”对于此刻的我,没有什么问题比这个更重要。 我迫切的盯着他,或许视线中掺杂着祈求。 “请告诉我,龙一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或许是从上个月的某天,突然就垮了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占卜师的话,如果你有这个能力的话,请告诉我,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么可悲啊,我甚至没有勇气去问龙一,只会期望从他人口中打探到龙一的消息。 “凛,”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悲悯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到头来,入江也没有救下你吗?” 这句话我听不懂,他的回答也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沉默了好一会,男人缓缓开口。 “这块怀表是能回到过去的工具,你从学校天台跳下去后,在你的葬礼上我把它交给了入江。” “怀表会停在你死亡的那个瞬间,然后出现在入江身边,只要他敲三下表盘,就能回到你死去前,能回到救下你的时刻。” “但事实上能回去的只有这块怀表,即使是入江这个使用者也意识不到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所有他在怀表背面刻下了这句话。” “他说,只要看到这句话就会马上去找你。” “入江他做到了。” “我的占卜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因为只要被我看到的未来就一定会发生,就像是在印证那句话——未来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我们相遇后的第十一年,也就是今年,我没有为你占卜过一秒未来。” “也就是说,今年是有无数选择的一年。” “在所有的岔路口,入江选择了你。” “然后,神河夏花,白井深月,柊明华她们的死亡,看起来就像是入江放弃了另一条路的后果呢。” “或许和入江的选择没有错,但他在逐渐意识到怀表和你之间的联系时,也擅自确认了代价。” “最后,他把这些代价揽到了自己的背上。” “这就是原因。” 男人长吁一口气,好奇的等待着我的反应。 我能有什么反应,他说出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排列组成的故事却是陌生的。 是龙一能做出的事情呢,我笑了起来。 然后,低下头,我双手捧起盒子,把草莓挞捧到对方眼前。 “请把怀表交给我,请让我回去。” 眼泪一滴滴落下,砸出一个个小雪坑。 “不仅是这份草莓挞,其他的什么都可以,请让我回去。” 只要我能回去,然后救下所有人。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然后我也活着,那个时候就能毫无负担的奔向龙一,迎来大团圆的结局。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紧盯着男人手中的怀表。 “但这是以你的死亡为讯号才会出现的怀表,即使回去了你又能知道什么呢?” “难不成你要在后面刻上‘去救神河夏花、去救白井深月、去救柊明华’这么多字吗?” “最重要的是,你确定要把入江排除在外吗?” “对,”我坚定的点头,尽力把残存在心底的抵抗心剔除出去,“只有我自己。” 我要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并且龙一他自始至终都不该被牵扯进来。 “有没有能带着记忆回去的办法?” “即使会死?” 在猝不及防的听到男人谈论生死的那个瞬间,我想到了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 【我只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 啊,龙一听到后是如何反驳我的呢,在雨中他说有我在身边很幸福。 就像告白一样的话呢,而我想再次见到会说出这句话的龙一。 付出任何代价都想见到。 “没关系。”我说。 于是我成为了怀表的主人,抚摸着怀表背面龙一刻下的字迹,心中充满了力量。 占卜师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的什么“时间流”、“代价”、“年末大扫除”之类的话我毫不在意。 只知道接下来我能再见到龙一了。 只要我勾起手指,敲三下表盘,就能带着记忆回到天台,代价是过去相同时间的存在。 存在?世界对我的记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忘记我是一件好事。 但今年的每时每刻的龙一,我都不想失去,我要永远记住他。 因为他是救赎我的光,贪恋着他怀抱中的温度,我渴求那份走在他身旁就会得到的那份安全感,然后也被娇惯出的那份陷入绝望就会下意识唤他名字的坏习惯…… 我想看着他笑起来,我希望他能幸福。 最重要的是,他是光,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第26章 再次站上天台 把草莓挞递给了男人,作为交换,他握住怀表的那只手抵在了额头,嘴里念叨着从未听过的语言,紧接着,金光从他指缝间如水般倾泄而出。 “回到过去的时候,只有我会记得这一年吗?”我忍不住向对方确认。 “没错,”怀表恢复如初,男人伸出手把它递给了我。 “但入江的记忆不会彻底消失,而是被储存在怀表里。” “就像是玩游戏时切换账号,”他嘟囔着掀开蛋糕盒,目光长久的停驻在草莓挞上,“现在你已经是怀表的主人了。” “然后用自己的存在为代价切换成简单模式,”叉子扎了下去,“真搞不懂啊,凛你的想法。” 我没有回击他那句暗含指责意味的话语,只是在思考着如何在把龙一排除在外的情况下救下那三位少女。 “凛?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男人拔高声音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抱歉,并没有。 我掀开表盖,勾起手指,敲下去前这才想起告别,于是我侧过头对他许诺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把怀表还你。” 轻轻的叩响三声,然后在撞钟般的轰鸣声中缓缓合上眼。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水泥外沿,更确切的说,是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天台外侧。 正蹲着我视线逐渐聚焦,手中正抓着母亲送给我的小狗挂坠。 回来了吗?回到了高二的第一天,翻过铁丝网挂坠绳子突然断开的那个时刻。 身体仍记着雪的触感,但此刻温暖的春风拂面,恍惚间以为脑袋里多出的那份记忆是一场梦。 但金色怀表静静的躺在地上,于夕阳中闪着光。 “喂!同学,你没事!”一道身影伴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撞到了铁丝网上,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抬起头,焦急的扒着铁丝网的正是龙一,是平常的他。 我正是为现在的他而来。 “龙一!”拍了拍裙子,飞速的把挂坠和怀表塞进书包,然后利索的翻过铁丝网。 完美的降落到他的面前,然后抛掉所有可以阻止我的想法,张开双手牢牢的抱住了他:“好想你啊。” “……”像是块木头僵住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 我察觉到不对劲,仰起头好奇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了如夕阳般的红色。 他小心翼翼的瞥着我,那正是看陌生人的视线。 不好的预感蔓延全身,我不可思议的松开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抱歉,”龙一礼貌的问我,“我认识你吗?” 啊,那个瞬间我意识到回溯的代价是我高一那一年的存在。 也就是说,在他眼中,这仍是初次重逢。 没关系,未来还长着呢。 我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低下头把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压下去。 再次面对他时已然是笑脸:“我是凛,凌里凛。” 在对方诧异又惊喜的反应中打着招呼:“好久不见,龙一。” 他和上次一样,寒暄了几句后就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答应之后把他推出了天台。 因为知道接下来神河夏花会来,而我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送走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龙一,我转身坐在了天台仅有的长椅之上。倚着椅背,静静的等候在某人的必死之路尽头。 正对着的红色夕阳稍微有落下一点,从楼下升起的喧闹声也小了很多。 “咣当!”铁门猝不及防的撞到墙壁上,紧接着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我手按在长椅上,转过头就望见了那一抹金色向天台边缘移去。 是神河夏花,高一那年我在服装设计部见过她,但我是摸鱼社员,她是只在周五才会短暂出席的灵感缪斯,所以一年下来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神河同学!”眼看着她踩上铁丝网,我喊着少女的名字冲了出来。 “谁?”恶狠狠的扭过头来的少女瞪向后方,眼眶里的泪水还打着转。 尽力摆出一副凶狠模样的神河夏花在她自身美貌的加持下,让我联想到了外公家附近的野猫。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也是这样警惕的防备着我的。 “你是谁?”她抬起手抹了抹泪,却把在铁丝网上沾上灰尘一并留在了脸上。 “凌里凛,”我在如此奇异的场景里向她伸出手,仿佛意识不到她正迈向死亡那般,坦诚的向神河夏花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神河同学。” 对方大概率被我的举动打了个猝不及防,她习惯性的探出手,然后我瞅准时机把她活生生的拽了下来。 “欸???”踉跄后在在平地上站稳的少女惊呼出声。 她震惊的望向我,疑惑不解和惊慌失措在对方眼中交错出现,良久才试图手部发力试图从我紧握着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凌里同学,”挣脱无果后,她举起了语言这个武器对准了我,“我们认识吗?” “或许我和你是一样,是服装设计部的成员?”明明是回答,却被我加上了疑问的语气。 毕竟高一一年的存在作为代价被消耗掉了,我推测神河也不记得我。 “你是那位不知道什么原因休学一年的部员吗?同年级的凌里凛?”少女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而是被安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从众人记忆中隐去了吗? 所以我的设定是高一休学一年的凌里凛? “对,”顾不得深思,我飞速接受了这一设定,“我是休学一年的凌里凛。” “初次见面,我是神河夏花……”少女不知何时止住了泪,她低下头望向我紧扼住她的手,“所以现在能放开了吗?” “不行。”我回复以坚定的拒绝,开什么玩笑,现在放开了她一定会再翻过去。 “为什么?凌里同学我们很熟吗?请问你站在什么立场向我提出——” “我休学是因为我得病了……”不久前我还是要跳下去的那一个,现在转变成劝告者的身份还有些不适应。 除了想要拦下神河夏花这个念头,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最终只能把主导权交给了想象力。 “什么病?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神河顿了顿,眯起眼睛看向我。 想象力指挥着我胡言乱语:“有关系,我得了见到人跳楼自杀就会死的病。” “哈?”眼前的少女瞬间涨红了脸,“你是在捉弄我吗?” “怎么会有这种……这种奇怪的病?”她看着我一言不发,先前还充满怒气的声音慢慢了降了下来,最后半信半疑的开口问我,“难道真的有?” 这么离谱的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这下轮到我审视面前的神河夏花了,但无论怎么看都表明她开始相信我的离谱理由了。 这么容易对人放下防备吗?我望着她遍布着泪痕的脸和红肿的眼眶,默默的叹了口气。 现在死掉也太亏了,亚纪在家庭餐厅那次哭的超久啊。 “我的病是骗你的。”瞥向她背后的铁丝网,我下意识又向攥着她的那只手上加了几分力气。 “但松开手神河同学就会从这里跳下去,这件事是真的。” 黑夜从东方蔓延过来,第一阵夜风赶到了天台,撩起眼前少女的金发。 神河同学的长发和怀表是同样灿烂的金色。 “你……凌里你不要多管闲事……”话锋猛转向沉重的话题,对方被说中了心思慌乱的辩解起来,连同学二字都忘记加上了。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在最后一步时蹦出来。”神河下意识想从我身边逃开,她扭过头,泪断了线似的落下。 “我——”我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就被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正在哭吗?空着的那只手碰了碰脸,摸到了湿漉漉的泪水。 啊,我从神河身上看到了自己,正是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我能看透她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话后都是无助的向周围人伸出的手,深陷绝望,连挣扎的力气也耗尽了,最后只能期待着能有人去救她。 所以她流泪的时候,我也照镜子似的感同身受了。 我想要帮助她,或许是在拯救过去的自己。 “神河,”我微微的笑着,“你不想知道发帖人是谁吗?” 紧接着在少女下个呼吸结束前揭晓答案:“是梦夏由佳。” 第27章 她的勇气从何而来? 过早的揭露真相的好处就是不必再花力气拉住神河了。 被我的话震惊到的少女如一尊雕塑般凝固着,我看着她脸上的多种情绪交错在一起,最后被怀疑掌握了主动权。 “不可能!”刚才还相信被我胡诌出来的病,现在听到对朋友的指控反倒不相信了。 是从未尝到过朋友背叛滋味的孩子吗?望着她为好友极力辩解的样子,我只觉着羡慕。 如果是龙一的话,一定会换一种温和的方式引导着神河接受这个事实。 但我比他要更自私一些,正是因为没有掌控全局能力,所以只能用最快的方式斩除神河夏花的寻死之道。 “神河同学不相信吗?”掏出手机,距离我答应龙一开饭的时间还有将近四十分钟。 跑起来的话,应该可以赶得上。 “没有证据,我认为这是对由佳的诋毁。”但神河没有说不相信。 “有证据,”我转身朝着天台门走去,“我会带你去看的。” 抬起脚尽可能的走的慢些,磨磨蹭蹭挪了几步后终于听见背后响起的脚步声。 “我和你去。”神河大步追了上来。 与此同时我高悬着的心终于平稳落地,刚才竖起耳朵一直听着少女的动静,还以为自己的以退为进没什么用。 把神河半骗半哄下楼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容易了许多,校门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对面的蛋糕店而去。 下了车脚步不停,推开店门,向店员说明来意,调出监控,按下暂停键,把还在为梦夏由佳小声辩解的神河的头按在屏幕前。 “看,”我手指着监控画面中举起手机的女生,“这不就是梦夏由佳吗?” 手按住的那个脑袋沉默了,或者说镇定的出奇,她机械的举起手机调出相机,咔嚓一声后就不再动了。 神河死死的盯着手机上自己拍下的那张照片,任凭察觉到不对劲的我把她拉出蛋糕店。 作为调监控的谢礼,临走时买了两支冰淇淋。 “很好吃的。”和店员小姐道别走出店面后,我把其中一支塞给了神河。 “谢谢。”无论身处何种情绪,她都能对他人做出礼貌的回应,这也算是一种才能。 黑夜降临商店街,路两侧亮起的招牌下我和神河专心的吃着冰淇淋。 冰凉的奶味在舌尖绽开,我现在算是救下了神河夏花,然后等吃完这个冰淇淋就去见龙一。 如此想着的我咔嚓咔嚓的咬着脆筒,但还没等我说出“我先回去了”,旁边的少女就先我一步哭了出来。 “唔哇哇……”像是在这个世界没有在乎的人似的嚎啕大哭,神河抛弃了脸面,举着冰淇淋哭得毫无形象。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在冰淇淋快要化掉时瞅准时机咬上一口。 等到她吃完冰淇淋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围成的半圆隐约成型。 我从包里翻出手帕递给她,然后在神河稍微稳定下来后半拖着她逃出了商店街。 “别哭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空着的长椅,我把转为小声抽泣的少女安置在椅子上,坐在她身旁安抚性的拍了拍了她的后背。 不知是我安慰人有一套还是她哭累了,过了一会神河就恢复了镇定。 “我还有事,先回去——”长吁一口气,我起身准备打车去见龙一,却被一只手拽住了。 “谢谢你,凌里。”神河紧紧抓着我,那双眼睛即使在夜色中也比天台的夕阳中看起来更亮一些。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现在好像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那就明天,”我转过身来掏出手机递到少女的面前,“加上好友,约个时间,然后我会听你说的。”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我满脑子全是如何快些去见龙一,见神河慢吞吞的样子恨不得把她手机夺过来通过好友申请。 “好了。”少女的这句在我听来宛如天籁。 恰巧此时街角有一辆空出租车向我驶来,我招了招手,司机看到了我,平稳的朝我驶来。 “神河,”临走时我扭头对她开口,“约定好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当然。”她笑了起来,只不过那扯起嘴角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勉强。 “明天我要见到活着的你。” “嗯。”少女点点头。 请坚定一点好吗?我花了半秒的时间摇摆不定,最后叹了一口气把神河一并带上了出租车。 “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我懂,如果有能支撑着你的家人也不会沦落到跳楼去解决问题,”我并不打算以后和对方有什么牵扯,所以毫无顾忌的说着自己的目的,“亚纪,她是你能依靠的人,所以现在我要把你送去见她。” “但是,万一亚纪她……” “那你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来找我,”我在她迷茫的目光中晃了晃手机,“总之,别再想什么自杀了。”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闪过,不久后敲开那扇门就会见到我想见的人。 “神河,这个世界总有会在乎你的人,而他会为你的死亡付出代价。” “所以,为了那些从头到尾都坚定选择你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这些话既是对着神河说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凌里——凛选择了我吗?” “当然。” 闻言,少女如花般绽开了笑容。 “那我可要好好活下去。” 神河夏花说到做到,第二天刚踏进教室就被亚纪扑上来抱住了。回忆前我们顶多算得上是普通朋友,如今被泪水鼻涕糊了一身的我不知所措。 “感谢您!”她吼出的敬语瞬间吸引了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人的目光。 “亚纪!”听到动静匆匆从隔壁班跑来的神河把八爪鱼似亚纪从我身上卸下来。 没等她说些什么,铃声就响了起来。 “午休,我们在花坛一起吃午餐。”最终,少女留下这句话就折返回去了自己的教室。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午休,但每个课间亚纪都会窜到我座位旁喋喋不休的说着感谢的话。 一句连一句的赞美之词堆砌在我名字前,瞅着她词穷的样子我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吗?”熬到午休,我坐在花坛的长椅上,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两人喃喃自语道。 昨天傍晚的那些就像是一场梦,如今神河活蹦乱跳的在我眼前,阻止着要挑根好棍子去揍梦夏由佳的亚纪。 “对啊。”两位少女听过我的话面面相觑,转眼又笑着占据了我两侧的座位。 “凛,”神河抓住我的手,“你,我,还有亚纪。” “我们不是朋友吗?”少女的眼里闪着真挚的光,而我像是被蛊惑着点了点头。 即使在那个瞬间过往的不堪回忆涌了上来,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渴望着一份真正的友情。 正常的,纯粹的,会让人情不自禁就会笑起来的朋友。 夏花和亚纪就是这样的朋友,起初相处我还稍显拘谨,毕竟在在救下夏花那天我以为未来不会产生交集,所以那时的一言一行毫不客气。 当在跟着她们去找梦夏由佳算账的时候;和龙一去酒玩被指责重色轻友的时候;和她们去游乐园去商场去蛋糕店的时候;放学后被拽去ktv听着夏花五音不全的歌声时……那小小的胆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后来的某天,我双眼无神的在ktv里机械的拍着摇铃,为台上沉浸在自己歌声里的金发少女打着拍子。 声音走调太过离奇,魔音贯耳间我恍惚间回到了她和梦夏由佳打起来的那天,拍着胸脯说要自己解决的少女走进放学后的教室,贡献给我和亚纪一场激烈的女性互殴。然后胜利者夏花笑着归来,但没走出多远就哭了出来。她拒绝了我和亚纪任何安慰,自己把泪水擦的干干净净。那时的她才算真正的摆脱死亡的梦魇,并非是我,而是她自己走出了天台。 一曲终了,夏花抓着话筒激动的问我:“凛,怎么样?” 我瞥了一眼倒在沙发上早已不省人事的亚纪,在心底为她默默哀悼了三秒。 然后,抬起头坚定的回答:“夏花是笨蛋。” 第28章 再次回到小镇 夏花是笨蛋,但白井并不是。 白井离我很远。她是那种即使相处很长时间,在你以为你们的关系密不可分的时候,会在她某个眼神中意识到你始终徘徊在这段关系的少女。 她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姿态,对上次的龙一如此,对我也是如此。 白井就像是一团迷雾,我的视线在她死后也无法窥探到她的一分一毫。 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何会自杀。 日复一日在高山的神社上俯瞰着大海的那抹蓝色,是我想要去救下的白井深月。 为此我在暑假未到来前就开始为回千鲸镇做准备。 某个星期六的午后,在酒聚会中,我宣布了要在暑假第一天奔赴千鲸镇的消息。 兼职杂志模特的夏花立刻表示她会把外景拍摄的地点选在千鲸镇,并邀请其他人搭乘拍摄车去我将要去的海边小聚。 而龙一,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缓过神来时才开心的说他也要去千鲸镇过暑假。 “太巧了。”他感叹道。 “太巧了。”夏花附和的时候和亚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飞速的起身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我拖出酒。 “要去干什么?”我茫然的看着她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报上了新开的那家柊氏商场。 闻言,一左一右的两位同时转过头来:“凛既然是要去海边……” “还是和入江一起度过整个暑假……” “那当然是要去挑泳衣啦!” 接下来的时间大部分献给了更衣室,虽然我很感激好意帮助我的朋友们,但在她们惋惜的瞥向我的胸部时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没去数漫长的时间中究竟换了多少件,只知道最后结账时恨不得扒着柜台支撑着身体站立。 但这并不是结束,在奶茶店稍作停留后,我们接下来的足迹遍布商场所有的服装店,而当我拎着大包小包出来时天都黑了。 因为家在不同的方向,所以先把亚纪和夏花送上出租车。 在此之后我并没有回家,而是转身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小店,推门后直奔最里面的商品架。 把大包小包放在脚下,我弯下腰,双手不住的在堆满饰品的篮子里翻找着。 最终,我拿到了那一枚发夹,波浪形状的夹子镶嵌着月牙白的圆,那正是蓝色的海面升起一轮圆月。 来到千鲸镇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在山下拦下了郁美女士的面包车。她是外公药店的固定客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短暂的寒暄之后,面对着我的毛遂自荐,郁美女士爽快的同意我来神社兼职。 坐上白色面包车的副驾驶,绕着一圈圈的山路逐渐向上,我心里自信满满。 “初次见面,白井学姐,我是凌里凛。”神社的高台,发夹再次由我转交至巫女的手心。 “初次见面……”捧着我强硬的塞进她手心的发夹,白井的眸子染上了惊讶的神色。 她大概把我的行为归结为性格使然,所以对我接下来缠着她的举动颇为纵容。 神社分配给我的工作只有每早的打扫石阶,除了来回爬上爬下比较累,其余的倒好说。 扫几下地,吃一顿午饭,睡一会午觉,然后五点下班。 当我从郁美女士手中接过装着薪水的信封时,吃饱喝足的我负罪感爆棚。不仅是对发我薪水的郁美女士,更是对抢了本该属于龙一工作的愧疚心。 要不然等今年龙一生日的时候,用神社的工资买一台摄像机送给他。毕竟上次去他家做客的时候,放在书桌上的储钱罐上可写着“再苦不能苦摄像机”这样的话。 小心的把薪水塞进猫头包的最里层,我跨上自行车哼着歌骑下了山,在山脚下买了些水果后直奔龙一奶奶家。 紧张的按响门铃后,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门后由远及近,下一秒,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后。 “爷爷奶奶,”龙一笑着把我拉进家门,“凛来了!” 龙一的爷爷奶奶是和惠阿姨一样的人,他们在知道我要来之后早早就开始准备晚饭,被热情的簇拥到椅子上坐定后,我看着摆满一桌子的海鲜犯了难。 在盘子和盆子中堆成小山似的,是三天也吃不完的海鲜。 “我阻止过了,”龙一把头歪向我这边,小声的解释说,“但爷爷奶奶他们说害怕你不够吃。” “这是鲸鱼的食量?”我平生第一次被食物震撼到。 “如果凛真被这样看待的话,那我也被当成鲸鱼了。”龙一盯着我笑了起来。 笑声就在耳边响起,我望着他,傻傻的跟着扬起了笑脸。 吃过饭后,龙一骑着他爷爷的自行车送我回外公的药店,然后作为谢礼,把药店中玻璃罐里的苹果糖倒给他大半。 我也给白井带去了一些青苹果糖。 但在中午帮她做午饭时才想起猫头包里还有糖,于是放下手中的土豆和削皮器,匆匆的跑到玄关拿来几颗剥给白井吃。 “好甜。”她举着沾满面糊的手,脸上的表情似乎被嘴里的甜味刺激着灵动不少。 “那我明天再拿些过来,”我又剥一颗塞进了少女嘴中,“这是我外公做的糖,家里还有好多。” “不,不用,”白井连忙摆手,“这些足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不需要去麻烦凛的外公。” “放心啦,我现在也会帮我外公做苹果糖,而且即使白井不吃也会给不肯吃药的小孩子。” “不肯吃药的小孩子?”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看我。 “毕竟有的药很苦,所以糖果就会作为乖乖吃药的奖励被送给小孩子。” 白井听后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半晌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可要给郁美女士备上一点,”她微微笑着望向我手中的绿色糖果,“除了胶囊,她每次吃药都会任性好一会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白井的笑,极淡极浅的浮于脸,却又如此的夺目。 第二天,我装了满满一包青苹果糖,也把郁美女士缺的那份退烧药送了上来。 第三天,我在面包车上装作不经意提起了夏日祭典,成功的让郁美女士记起了这回事。 第四天,我和白井在抄写祭典名单时,趁机提出要借她的书看。 第五天,借了第一本,不是《离群之鲸》。 第六天,借了第二本,不是《离群之鲸》,开始做祭典灯笼了。 …… 在不知道借了多少本之后,千鲸镇迎来了台风天。 我知道台风过境的那天晚上郁美女士会发烧,也知道那晚神社会断电,也知道白井怕黑。 所以我那天早上出发前就告诉了外公晚上会住在神社。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睡个午觉的工夫窗外就刮起了风,紧接着,郁美女士发烧了。 不过我上次给她带来的药正是为今天做准备,所以在老人就着水喝下去药后,除了台风声音太大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走廊上接了龙一电话,再三保证自己很安全,然后在回复夏花与亚纪消息时,头顶的灯骤然熄灭了。 一声并非出自我口中的惊呼后,白井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抵在我肩膀上的脑袋微微发颤。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于黑暗中精准的找到了紧闭着双眼的惨白小脸。 “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充电宝,把白井的被褥拉到午休房间中。 在手电筒的光中,少女像是解开了诅咒似的恢复如常。她帮我铺好我那份被褥,换上睡裙后就乖乖裹进了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机。 在看到我没有关上手电筒且把手机放在我们二人的地铺中间时,少女才放下心似的合上了眼。 “晚安,凛。” “晚安,白井。” 第29章 她的身边有谁还在? 睡去,然后于月光中醒来。 我是被风唤醒的,揉着眼睛坐起来时,指缝间望见了坐在窗前的蓝发少女。 “睡不着吗?”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下巴抵在床沿上,窗外如画的景色正如我送给白井的发夹那般。 “也算是,我很喜欢这样的月亮。”她的手臂搭在窗沿上,微风撩起她脸边的秀发,露出那双痴望着圆月的眼睛。 此时的白井似乎比平日里清晰了一些,我能好好的看清她,或许也能稍微窥视到她的内心? “你借给我的那本书看完了哦,”我歪着头对她说,“准备好借我下一本。” “凛又看完了吗?”她惊讶的把视线从月亮拉回到我身上,“但我已经没有书了。” 说谎,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手里就拿着那本《离群之鲸》,蓝色的封面和我从龙一书架上看到的那本一模一样。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手里拿着一本蓝色的书,那本我没有读过。” “但那本是……那本只是上半部,还没有完结。” “没事,借给我看嘛,”我晃着正处于动摇中的少女的胳膊,“白井你就忍心看我在神社里无聊至死吗?” “哪有凛说的这么夸张……”虽然这样小声反驳着,但白井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聊起了未来的祭典,现在的台风和没什么能说出口的过去。 “白井为什么会来神社做巫女?” “郁美女士邀请我来的。” “……” “凛为什么会来神社工作?” “郁美女士邀请我来的。” “……” 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中,郁美女士成为了最万能的答案。 上一个夏天我在白井的葬礼上知道了她是孤儿,所以我不会主动谈起父母家庭之类的话题,我从龙一那里知道了是白井写下了《离群之鲸》,所以我不会表现出对这本书的特别关注。 但除此之外,白井的过去似乎就没有其他可聊起的话题。 “白井,”我问道,“你过去也生活在千鲸镇吗?” 听到我的话,少女怔住了,那副神情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九年前,”她转过头来望着我,“九年前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凛呢?” “我?我是在这里上了一半小学加上一整个初中,”几个呼吸的沉默过后,我不知为何对眼前人坦白了更多,“因为妈妈去世了,所以来和外公生活。” 不知是我的话还是脸上控制不住的难过神情吓住了白井,只见她慌张的把手臂从窗台上撤下来,静静散落在肩膀上的蓝发也随之滑落下来。 “抱歉,凛,”她朝我伸出手却又在半路缩了回去,“我不知道你……” 明明是我擅自提起如此沉重的话题,受害者却开始道歉了。 “没关系,白井不必放在心上,这是很久之前——” “我是孤儿,”她突然出声,像是少女之间交换秘密似的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从别人口中听到是一种感受,而当事人亲自揭开伤疤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那个瞬间,我似乎拨开了迷雾,短暂的看到了并非如大家眼中端庄站着的白井,而是像现在我正注视着的那般,倚着窗台似乎下一秒就会随月光消散的深月。 黑暗和孤独,白井深月更怕哪一个? 我不知道她的答案,但我知道,母亲尚在人世时,即使是雷雨天也能在她的身旁沉沉睡去。 但后来呢?后来我最安心的时刻就是放学后去母亲墓前坐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刚才能轻松的说出没关系,但一想起母亲就会忍不住落泪。 “白井。”我求救似的看向眼前的少女,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理解我。 “曾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彻底失去了,”我的声音虽小,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的摆在月光下,“和从未拥有过,却求而不得……” “如果必须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哪一个呢?” 这是非常残忍的问题,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口不择言的说了什么。 “对不起,就当我没——” 话被白井的动作打断,只见她伸出手覆于我的脑后,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我正枕在白井的腿上。 “我选择凛。”少女的声音从上方飘落至耳边。 “抱歉,我不太擅长安慰人,”白井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抚着我的头,“但凛很难过。” “看到这样的凛,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所以不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稍微休息一下。” “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做些凛喜欢吃的……” 为什么这么温柔啊?明明白井也是应该被如此对待的孩子。 头上不断传来的温暖触感,加上她安慰我的呢喃低语,我逐渐融化似的,意识消散开来。 在流着泪昏睡过去前,我不禁在想,如果白井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被这样人搂在怀中,无论受到怎样的心酸苦楚都可以尽情的放声大哭,她就如海一般包容来访者的全部。 从那晚开始,我更离不开白井了。照郁美女士所说,我和她就像是连体婴一样密不可分。 那样也不错,毕竟我下定决心要阻止白井的死亡。 祭典前几天,夏花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带着拍摄车来到了千鲸镇,但车上只载着她自己,竹内进要在酒帮忙,亚纪则忙着社团集训。 “所以只有我来了,”夏花抬起墨镜张开手臂把我抱了个满怀,顺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塞到了站在我身边的龙一手里,“入江快拿着我给凛买的甜点。” “凛你说的那位白井学姐没来吗,”坐在海滩的太阳伞下,夏花一遍涂着防晒霜一遍问我,“你整天和我们说她这里好那里好的,见识下那位白井学姐可是我来这里的的目的之一呢。” 夏花遗憾的口吻把我的思绪带到了昨天,我缠了白井一下午,但无论我如何撒泼打滚,甚至把龙一带到神社来帮忙做提灯都没能得到拿祭典当借口的少女的点头同意。 “放心,祭典之后我一定会把她带出来的。” 祭典那天正是决战之夜,我拜托龙一和夏花帮我看摊,只身一人上山守在白井的身边。 少女立在高台上眺望着那轮圆月,看到气喘吁吁的我出现时颇为诧异。 “凛,你不去和入江还有你那位朋友逛祭典吗?”蓝发巫女转过身来问我。 “不要,我今天只想和白井姐在一起。”任性的回答带出了一直想喊出口的称呼。 “‘白井姐’?”白井低声的念出口。 “这个只是下意识的,会不会太失礼了,我可以收回,就当没有——” “可以啊,”蓝发少女抬起头,招呼我到走至她的身旁,“如果能有一个妹妹的话,我希望是凛这样的。” “所以,只要凛喜欢,喊我姐姐也没有问题。” 明亮的过分的银色月光洒满白井全身,她立于海面之上如此温暖。 立志要救下白井的我抱住少女的时刻更像是被救赎的那一方,在她的怀中我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可以尽情的逃避过去,可以短暂的做一场美梦。 我们一起看了烟花,然后在祭典结束后睡去,我本打算熬一整晚来看着白井,为此还找来一根红绳把我们的手腕绑在一起。 “明天能看到白井。”我背倚着窗,在白井躺下后问道。 “……能。”对方摸了摸红绳,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最终还是没撑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然后,在深夜的某个时刻,猛然惊醒。 月色填满午休房间,除了不知何时盖在我是身上的这条被子,我记得那是盖在白井身上的。 红绳落在地面蜿蜒向前,尽头空空如也。 白井深月不在?我站了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把一间间的房门踹开都没有发现熟悉的那抹蓝色。郁美女士还没有回来,我掏出手机给所有人打电话。 “郁美女士,白井她不见了,先报警。”我连袜子都来不及穿,把脚硬塞进运动鞋里。 “外公,快来海边找人。”大步跨下台阶,我穿行于石阶上高喊着白井的名字。 “夏花,现在能不能来海边一趟。”剧烈的运动加上高度紧张的情绪,在石阶的最后几阶我骤然踩空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躺在高台上,全身都在疼,胳膊和腿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过皮肤。 是血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站起来就可以。我要喊更多的人,更快一点去海边的话,说不定能拦下白井姐。 手机摔在不远处的地上,但我的右腿太疼了,左腿大概是被树枝划出了血,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站不起来。 我支起胳膊,拖着身体挪向手机。 不到三米的距离对此刻的我而言太过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中的委屈和悔恨。 为什么她还是选择了大海?是我做的不够好,不够多吗?哪一步出了差错?她还是对我有所隐瞒吗?明明这些日子,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自以为足够了解她,自以为能救赎她。 【曾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彻底失去了和从未拥有过,却求而不得】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痛苦,我挣扎着无法摆脱过去,而白井深月看不到未来。 “凛?凛!怎么了?”摔下台阶前的瞬间我正巧拨给了龙一。 他大概是听到了声音,正焦急的喊着我的名字。 涛声震耳,吞没白井的海水似乎就要扑到我的脚下。 失败了。 我拿起手机,本想说些我没事之类的话安慰对方。 但一开口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失败了啊,龙一,对不起。” “我没能救下白井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葬礼我不会去的。我只会坐在墓碑前一遍遍敲击着那块怀表。 但因为我回溯的是整一年,而在此之间是无法再次使用怀表的,只能等到初雪那天。 “再等一段时间,”我在夏天结束前最后一次来看望白井姐,“下一次的夏天,我会救下你的。” 拿出她借我的那本《离群之鲸》,蓝色的封面是大海。 而大海包围着的是孤独的白鲸。 白井是白鲸。 第30章 再次站上天台 把草莓挞递给了男人,作为交换,他握住怀表的那只手抵在了额头,嘴里念叨着从未听过的语言,紧接着,金光从他指缝间如水般倾泄而出。 “回到过去的时候,只有我会记得这一年吗?”我忍不住向对方确认。 “没错,”怀表恢复如初,男人伸出手把它递给了我。 “但入江的记忆不会消失,而是被储存在怀表里。” “就像是玩游戏时切换账号,”他嘟囔着掀开蛋糕盒,目光长久的停驻在草莓挞上,“现在你已经是怀表的主人了。” “然后用自己的存在为代价切换成简单模式,”叉子扎了下去,“真搞不懂啊,凛你的想法。” 我没有回击他那句暗含指责意味的话语,只是在思考着如何在把龙一排除在外的情况下救下那三位少女。 “凛?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男人拔高声音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抱歉,并没有。 我掀开表盖,勾起手指,敲下去前这才想起告别,于是我侧过头对他许诺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把怀表还你。” 轻轻的叩响三声,然后在撞钟般的轰鸣声中缓缓合上眼。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水泥外沿,更确切的说,是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天台外侧。 正蹲着我视线逐渐聚焦,手中正抓着母亲送给我的小狗挂坠。 回来了吗?回到了高二的第一天,翻过铁丝网挂坠绳子突然断开的那个时刻。 身体仍记着雪的触感,但此刻温暖的春风拂面,恍惚间以为脑袋里多出的那份记忆是一场梦。 但金色怀表静静的躺在地上,于夕阳中闪着光。 “喂!同学,你没事!”一道身影伴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撞到了铁丝网上,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抬起头,焦急的扒着铁丝网的正是龙一,是平常的他。 我正是为现在的他而来。 “龙一!”拍了拍裙子,飞速的把挂坠和怀表塞进书包,然后利索的翻过铁丝网。 完美的降落到他的面前,然后抛掉所有可以阻止我的想法,张开双手牢牢的抱住了他:“好想你啊。” “……”像是块木头僵住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 我察觉到不对劲,仰起头好奇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了如夕阳般的红色。 他小心翼翼的瞥着我,那正是看陌生人的视线。 不好的预感蔓延全身,我不可思议的松开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抱歉,”龙一礼貌的问我,“我认识你吗?” 啊,那个瞬间我意识到回溯的代价是我高一那一年的存在。 也就是说,在他眼中,这仍是初次重逢。 没关系,未来还长着呢。 我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低下头把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压下去。 再次面对他时已然是笑脸:“我是凛,凌里凛。” 在对方诧异又惊喜的反应中打着招呼:“好久不见,龙一。” 他和上次一样,寒暄了几句后就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答应之后把他推出了天台。 因为知道接下来神河夏花会来,而我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送走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龙一,我转身坐在了天台仅有的长椅之上。倚着椅背,静静的等候在某人的必死之路尽头。 正对着的红色夕阳稍微有落下一点,从楼下升起的喧闹声也小了很多。 “咣当!”铁门猝不及防的撞到墙壁上,紧接着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我手按在长椅上,转过头就望见了那一抹金色向天台边缘移去。 是神河夏花,高一那年我在服装设计部见过她,但我是摸鱼社员,她是只在周五才会短暂出席的灵感缪斯,所以一年下来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神河同学!”眼看着她踩上铁丝网,我喊着少女的名字冲了出来。 “谁?”恶狠狠的扭过头来的少女瞪向后方,眼眶里的泪水还打着转。 尽力摆出一副凶狠模样的神河夏花在她自身美貌的加持下,让我联想到了外公家附近的野猫。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也是这样警惕的防备着我的。 “你是谁?”她抬起手抹了抹泪,却把在铁丝网上沾上灰尘一并留在了脸上。 “凌里凛,”我在如此奇异的场景里向她伸出手,仿佛意识不到她正迈向死亡那般,坦诚的向神河夏花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神河同学。” 对方大概率被我的举动打了个猝不及防,她习惯性的探出手,然后我瞅准时机把她活生生的拽了下来。 “欸???”踉跄后在在平地上站稳的少女惊呼出声。 她震惊的望向我,疑惑不解和惊慌失措在对方眼中交错出现,良久才试图手部发力试图从我紧握着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凌里同学,”挣脱无果后,她举起了语言这个武器对准了我,“我们认识吗?” “或许我和你是一样,是服装设计部的成员?”明明是回答,却被我加上了疑问的语气。 毕竟高一一年的存在作为代价被消耗掉了,我推测神河也不记得我。 “你是那位不知道什么原因休学一年的部员吗?同年级的凌里凛?”少女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而是被安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从众人记忆中隐去了吗? 所以我的设定是高一休学一年的凌里凛? “对,”顾不得深思,我飞速接受了这一设定,“我是休学一年的凌里凛。” “初次见面,我是神河夏花……”少女不知何时止住了泪,她低下头望向我紧扼住她的手,“所以现在能放开了吗?” “不行。”我回复以坚定的拒绝,开什么玩笑,现在放开了她一定会再翻过去。 “为什么?凌里同学我们很熟吗?请问你站在什么立场向我提出——” “我休学是因为我得病了……”不久前我还是要跳下去的那一个,现在转变成劝告者的身份还有些不适应。 除了想要拦下神河夏花这个念头,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最终只能把主导权交给了想象力。 “什么病?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神河顿了顿,眯起眼睛看向我。 想象力指挥着我胡言乱语:“有关系,我得了见到人跳楼自杀就会死的病。” “哈?”眼前的少女瞬间涨红了脸,“你是在捉弄我吗?” “怎么会有这种……这种奇怪的病?”她看着我一言不发,先前还充满怒气的声音慢慢了降了下来,最后半信半疑的开口问我,“难道真的有?” 这么离谱的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这下轮到我审视面前的神河夏花了,但无论怎么看都表明她开始相信我的离谱理由了。 这么容易对人放下防备吗?我望着她遍布着泪痕的脸和红肿的眼眶,默默的叹了口气。 现在死掉也太亏了,亚纪在家庭餐厅那次哭的超久啊。 “我的病是骗你的。”瞥向她背后的铁丝网,我下意识又向攥着她的那只手上加了几分力气。 “但松开手神河同学就会从这里跳下去,这件事是真的。” 黑夜从东方蔓延过来,第一阵夜风赶到了天台,撩起眼前少女的金发。 神河同学的长发和怀表是同样灿烂的金色。 “你……凌里你不要多管闲事……”话锋猛转向沉重的话题,对方被说中了心思慌乱的辩解起来,连同学二字都忘记加上了。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在最后一步时蹦出来。”神河下意识想从我身边逃开,她扭过头,泪断了线似的落下。 “我——”我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就被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正在哭吗?空着的那只手碰了碰脸,摸到了湿漉漉的泪水。 啊,我从神河身上看到了自己,正是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我能看透她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话后都是无助的向周围人伸出的手,深陷绝望,连挣扎的力气也耗尽了,最后只能期待着能有人去救她。 所以她流泪的时候,我也照镜子似的感同身受了。 我想要帮助她,或许是在拯救过去的自己。 “神河,”我微微的笑着,“你不想知道发帖人是谁吗?” 紧接着在少女下个呼吸结束前揭晓答案:“是梦夏由佳。” 第31章 她的勇气从何而来? 过早的揭露真相的好处就是不必再花力气拉住神河了。 被我的话震惊到的少女如一尊雕塑般凝固着,我看着她脸上的多种情绪交错在一起,最后被怀疑掌握了主动权。 “不可能!”刚才还相信被我胡诌出来的病,现在听到对朋友的指控反倒不相信了。 是从未尝到过朋友背叛滋味的孩子吗?望着她为好友极力辩解的样子,我只觉着羡慕。 如果是龙一的话,一定会换一种温和的方式引导着神河接受这个事实。 但我比他要更自私一些,正是因为没有掌控全局能力,所以只能用最快的方式斩除神河夏花的寻死之道。 “神河同学不相信吗?”掏出手机,距离我答应龙一开饭的时间还有将近四十分钟。 跑起来的话,应该可以赶得上。 “没有证据,我认为这是对由佳的诋毁。”但神河没有说不相信。 “有证据,”我转身朝着天台门走去,“我会带你去看的。” 抬起脚尽可能的走的慢些,磨磨蹭蹭挪了几步后终于听见背后响起的脚步声。 “我和你去。”神河大步追了上来。 与此同时我高悬着的心终于平稳落地,刚才竖起耳朵一直听着少女的动静,还以为自己的以退为进没什么用。 把神河半骗半哄下楼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容易了许多,校门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对面的蛋糕店而去。 下了车脚步不停,推开店门,向店员说明来意,调出监控,按下暂停键,把还在为梦夏由佳小声辩解的神河的头按在屏幕前。 “看,”我手指着监控画面中举起手机的女生,“这不就是梦夏由佳吗?” 手按住的那个脑袋沉默了,或者说镇定的出奇,她机械的举起手机调出相机,咔嚓一声后就不再动了。 神河死死的盯着手机上自己拍下的那张照片,任凭察觉到不对劲的我把她拉出蛋糕店。 作为调监控的谢礼,临走时买了两支冰淇淋。 “很好吃的。”和店员小姐道别走出店面后,我把其中一支塞给了神河。 “谢谢。”无论身处何种情绪,她都能对他人做出礼貌的回应,这也算是一种才能。 黑夜降临商店街,路两侧亮起的招牌下我和神河专心的吃着冰淇淋。 冰凉的奶味在舌尖绽开,我现在算是救下了神河夏花,然后等吃完这个冰淇淋就去见龙一。 如此想着的我咔嚓咔嚓的咬着脆筒,但还没等我说出“我先回去了”,旁边的少女就先我一步哭了出来。 “唔哇哇……”像是在这个世界没有在乎的人似的嚎啕大哭,神河抛弃了脸面,举着冰淇淋哭得毫无形象。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在冰淇淋快要化掉时瞅准时机咬上一口。 等到她吃完冰淇淋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围成的半圆隐约成型。 我从包里翻出手帕递给她,然后在神河稍微稳定下来后半拖着她逃出了商店街。 “别哭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空着的长椅,我把转为小声抽泣的少女安置在椅子上,坐在她身旁安抚性的拍了拍了她的后背。 不知是我安慰人有一套还是她哭累了,过了一会神河就恢复了镇定。 “我还有事,先回去——”长吁一口气,我起身准备打车去见龙一,却被一只手拽住了。 “谢谢你,凌里。”神河紧紧抓着我,那双眼睛即使在夜色中也比天台的夕阳中看起来更亮一些。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现在好像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那就明天,”我转过身来掏出手机递到少女的面前,“加上好友,约个时间,然后我会听你说的。”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我满脑子全是如何快些去见龙一,见神河慢吞吞的样子恨不得把她手机夺过来通过好友申请。 “好了。”少女的这句在我听来宛如天籁。 恰巧此时街角有一辆空出租车向我驶来,我招了招手,司机看到了我,平稳的朝我驶来。 “神河,”临走时我扭头对她开口,“约定好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当然。”她笑了起来,只不过那扯起嘴角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勉强。 “明天我要见到活着的你。” “嗯。”少女点点头。 请坚定一点好吗?我花了半秒的时间摇摆不定,最后叹了一口气把神河一并带上了出租车。 “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我懂,如果有能支撑着你的家人也不会沦落到跳楼去解决问题,”我并不打算以后和对方有什么牵扯,所以毫无顾忌的说着自己的目的,“亚纪,她是你能依靠的人,所以现在我要把你送去见她。” “但是,万一亚纪她……” “那你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来找我,”我在她迷茫的目光中晃了晃手机,“总之,别再想什么自杀了。”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闪过,不久后敲开那扇门就会见到我想见的人。 “神河,这个世界总有会在乎你的人,而他会为你的死亡付出代价。” “所以,为了那些从头到尾都坚定选择你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这些话既是对着神河说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凌里——凛选择了我吗?” “当然。” 闻言,少女如花般绽开了笑容。 “那我可要好好活下去。” 神河夏花说到做到,第二天刚踏进教室就被亚纪扑上来抱住了。回忆前我们顶多算得上是普通朋友,如今被泪水鼻涕糊了一身的我不知所措。 “感谢您!”她吼出的敬语瞬间吸引了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人的目光。 “亚纪!”听到动静匆匆从隔壁班跑来的神河把八爪鱼似亚纪从我身上卸下来。 没等她说些什么,铃声就响了起来。 “午休,我们在花坛一起吃午餐。”最终,少女留下这句话就折返回去了自己的教室。 虽然约定的时间是午休,但每个课间亚纪都会窜到我座位旁喋喋不休的说着感谢的话。 一句连一句的赞美之词堆砌在我名字前,瞅着她词穷的样子我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吗?”熬到午休,我坐在花坛的长椅上,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两人喃喃自语道。 昨天傍晚的那些就像是一场梦,如今神河活蹦乱跳的在我眼前,阻止着要挑根好棍子去揍梦夏由佳的亚纪。 “对啊。”两位少女听过我的话面面相觑,转眼又笑着占据了我两侧的座位。 “凛,”神河抓住我的手,“你,我,还有亚纪。” “我们不是朋友吗?”少女的眼里闪着真挚的光,而我像是被蛊惑着点了点头。 即使在那个瞬间过往的不堪回忆涌了上来,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渴望着一份真正的友情。 正常的,纯粹的,会让人情不自禁就会笑起来的朋友。 夏花和亚纪就是这样的朋友,起初相处我还稍显拘谨,毕竟在在救下夏花那天我以为未来不会产生交集,所以那时的一言一行毫不客气。 当在跟着她们去找梦夏由佳算账的时候;和龙一去酒玩被指责重色轻友的时候;和她们去游乐园去商场去蛋糕店的时候;放学后被拽去ktv听着夏花五音不全的歌声时……那小小的胆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后来的某天,我双眼无神的在ktv里机械的拍着摇铃,为台上沉浸在自己歌声里的金发少女打着拍子。 声音走调太过离奇,魔音贯耳间我恍惚间回到了她和梦夏由佳打起来的那天,拍着胸脯说要自己解决的少女走进放学后的教室,贡献给我和亚纪一场激烈的女性互殴。然后胜利者夏花笑着归来,但没走出多远就哭了出来。她拒绝了我和亚纪任何安慰,自己把泪水擦的干干净净。那时的她才算真正的摆脱死亡的梦魇,并非是我,而是她自己走出了天台。 一曲终了,夏花抓着话筒激动的问我:“凛,怎么样?” 我瞥了一眼倒在沙发上早已不省人事的亚纪,在心底为她默默哀悼了三秒。 然后,抬起头坚定的回答:“夏花是笨蛋。” 第32章 再次回到小镇 夏花是笨蛋,但白井并不是。 白井离世间很远。她是那种即使相处很长时间,在你以为你们的关系密不可分的时候,会在她某个眼神中意识到你始终徘徊在这段关系的少女。 她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姿态,对上次的龙一如此,对我也是如此。 白井就像是一团迷雾,我的视线在她死后也无法窥探到她的一分一毫。 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何会自杀。 日复一日在高山的神社上俯瞰着大海的那抹蓝色,是我想要去救下的白井深月。 为此我在暑假未到来前就开始为回千鲸镇做准备。 某个星期六的午后,在酒聚会中,我宣布了要在暑假第一天奔赴千鲸镇的消息。 兼职杂志模特的夏花立刻表示她会把外景拍摄的地点选在千鲸镇,并邀请其他人搭乘拍摄车去我将要去的海边小聚。 而龙一,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缓过神来时才开心的说他也要去千鲸镇过暑假。 “太巧了。”他感叹道。 “太巧了。”夏花附和的时候和亚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飞速的起身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我拖出酒。 “要去干什么?”我茫然的看着她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报上了新开的那家柊氏商场。 闻言,一左一右的两位同时转过头来:“凛既然是要去海边……” “还是和入江一起度过整个暑假……” “那当然是要去挑泳衣啦!” 接下来的时间大部分献给了更衣室,虽然我很感激好意帮助我的朋友们,但在她们惋惜的瞥向我的胸部时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没去数漫长的时间中究竟换了多少件,只知道最后结账时恨不得扒着柜台支撑着身体站立。 但这并不是结束,在奶茶店稍作停留后,我们接下来的足迹遍布商场所有的服装店,而当我拎着大包小包出来时天都黑了。 因为家在不同的方向,所以先把亚纪和夏花送上出租车。 在此之后我并没有回家,而是转身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小店,推门后直奔最里面的商品架。 把大包小包放在脚下,我弯下腰,双手不住的在堆满饰品的篮子里翻找着。 最终,我拿到了那一枚发夹,波浪形状的夹子镶嵌着月牙白的圆,那正是蓝色的海面升起一轮圆月。 来到千鲸镇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在山下拦下了郁美女士的面包车。她是外公药店的固定客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短暂的寒暄之后,面对着我的毛遂自荐,郁美女士爽快的同意我来神社兼职。 坐上白色面包车的副驾驶,绕着一圈圈的山路逐渐向上,我心里自信满满。 “初次见面,白井学姐,我是凌里凛。”神社的高台,发夹再次由我转交至巫女的手心。 “初次见面……”捧着我强硬的塞进她手心的发夹,白井的眸子染上了惊讶的神色。 她大概把我的行为归结为性格使然,所以对我接下来缠着她的举动颇为纵容。 神社分配给我的工作只有每早的打扫石阶,除了来回爬上爬下比较累,其余的倒好说。 扫几下地,吃一顿午饭,睡一会午觉,然后五点下班。 当我从郁美女士手中接过装着薪水的信封时,吃饱喝足的我负罪感爆棚。不仅是对发我薪水的郁美女士,更是对抢了本该属于龙一工作的愧疚心。 要不然等今年龙一生日的时候,用神社的工资买一台摄像机送给他。毕竟上次去他家做客的时候,放在书桌上的储钱罐上可写着“再苦不能苦摄像机”这样的话。 小心的把薪水塞进猫头包的最里层,我跨上自行车哼着歌骑下了山,在山脚下买了些水果后直奔龙一奶奶家。 紧张的按响门铃后,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门后由远及近,下一秒,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后。 “爷爷奶奶,”龙一笑着把我拉进家门,“凛来了!” 龙一的爷爷奶奶是和惠阿姨一样的人,他们在知道我要来之后早早就开始准备晚饭,被热情的簇拥到椅子上坐定后,我看着摆满一桌子的海鲜犯了难。 在盘子和盆子中堆成小山似的,是三天也吃不完的海鲜。 “我阻止过了,”龙一把头歪向我这边,小声的解释说,“但爷爷奶奶他们说害怕你不够吃。” “这是鲸鱼的食量?”我平生第一次被食物震撼到。 “如果凛真被这样看待的话,那我也被当成鲸鱼了。”龙一盯着我笑了起来。 笑声就在耳边响起,我望着他,傻傻的跟着扬起了笑脸。 吃过饭后,龙一骑着他爷爷的自行车送我回外公的药店,然后作为谢礼,把药店中玻璃罐里的苹果糖倒给他大半。 我也给白井带去了一些青苹果糖。 但在中午帮她做午饭时才想起猫头包里还有糖,于是放下手中的土豆和削皮器,匆匆的跑到玄关拿来几颗剥给白井吃。 “好甜。”她举着沾满面糊的手,脸上的表情似乎被嘴里的甜味刺激着灵动不少。 “那我明天再拿些过来,”我又剥一颗塞进了少女嘴中,“这是我外公做的糖,家里还有好多。” “不,不用,”白井连忙摆手,“这些足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不需要去麻烦凛的外公。” “放心啦,我现在也会帮我外公做苹果糖,而且即使白井不吃也会给不肯吃药的小孩子。” “不肯吃药的小孩子?”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看我。 “毕竟有的药很苦,所以糖果就会作为乖乖吃药的奖励被送给小孩子。” 白井听后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半晌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可要给郁美女士备上一点,”她微微笑着望向我手中的绿色糖果,“除了胶囊,她每次吃药都会任性好一会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白井的笑,极淡极浅的浮于脸,却又如此的夺目。 第二天,我装了满满一包青苹果糖,也把郁美女士缺的那份退烧药送了上来。 第三天,我在面包车上装作不经意提起了夏日祭典,成功的让郁美女士记起了这回事。 第四天,我和白井在抄写祭典名单时,趁机提出要借她的书看。 第五天,借了第一本,不是《离群之鲸》。 第六天,借了第二本,不是《离群之鲸》,开始做祭典灯笼了。 …… 在不知道借了多少本之后,千鲸镇迎来了台风天。 我知道台风过境的那天晚上郁美女士会发烧,也知道那晚神社会断电,也知道白井怕黑。 所以我那天早上出发前就告诉了外公晚上会住在神社。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睡个午觉的工夫窗外就刮起了风,紧接着,郁美女士发烧了。 不过我上次给她带来的药正是为今天做准备,所以在老人就着水喝下去药后,除了台风声音太大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走廊上接了龙一电话,再三保证自己很安全,然后在回复夏花与亚纪消息时,头顶的灯骤然熄灭了。 一声并非出自我口中的惊呼后,白井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抵在我肩膀上的脑袋微微发颤。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于黑暗中精准的找到了紧闭着双眼的惨白小脸。 “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充电宝,把白井的被褥拉到午休房间中。 在手电筒的光中,少女像是解开了诅咒似的恢复如常。她帮我铺好我那份被褥,换上睡裙后就乖乖裹进了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机。 在看到我没有关上手电筒且把手机放在我们二人的地铺中间时,少女才放下心似的合上了眼。 “晚安,凛。” “晚安,白井。” 第33章 她的身边有谁还在? 睡去,然后于月光中醒来。 我是被风唤醒的,揉着眼睛坐起来时,指缝间望见了坐在窗前的蓝发少女。 “睡不着吗?”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下巴抵在床沿上,窗外如画的景色正如我送给白井的发夹那般。 “也算是,我很喜欢这样的月亮。”她的手臂搭在窗沿上,微风撩起她脸边的秀发,露出那双痴望着圆月的眼睛。 此时的白井似乎比平日里清晰了一些,我能好好的看清她,或许也能稍微窥视到她的内心? “你借给我的那本书看完了哦,”我歪着头对她说,“准备好借我下一本。” “凛又看完了吗?”她惊讶的把视线从月亮拉回到我身上,“但我已经没有书了。” 说谎,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手里就拿着那本《离群之鲸》,蓝色的封面和我从龙一书架上看到的那本一模一样。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手里拿着一本蓝色的书,那本我没有读过。” “但那本是……那本只是上半部,还没有完结。” “没事,借给我看嘛,”我晃着正处于动摇中的少女的胳膊,“白井你就忍心看我在神社里无聊至死吗?” “哪有凛说的这么夸张……”虽然这样小声反驳着,但白井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聊起了未来的祭典,现在的台风和没什么能说出口的过去。 “白井为什么会来神社做巫女?” “郁美女士邀请我来的。” “……” “凛为什么会来神社工作?” “郁美女士邀请我来的。” “……” 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中,郁美女士成为了最万能的答案。 上一个夏天我在白井的葬礼上知道了她是孤儿,所以我不会主动谈起父母家庭之类的话题,我从龙一那里知道了是白井写下了《离群之鲸》,所以我不会表现出对这本书的特别关注。 但除此之外,白井的过去似乎就没有其他可聊起的话题。 “白井,”我问道,“你过去也生活在千鲸镇吗?” 听到我的话,少女怔住了,那副神情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九年前,”她转过头来望着我,“九年前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凛呢?” “我?我是在这里上了一半小学加上一整个初中,”几个呼吸的沉默过后,我不知为何对眼前人坦白了更多,“因为妈妈去世了,所以来和外公生活。” 不知是我的话还是脸上控制不住的难过神情吓住了白井,只见她慌张的把手臂从窗台上撤下来,静静散落在肩膀上的蓝发也随之滑落下来。 “抱歉,凛,”她朝我伸出手却又在半路缩了回去,“我不知道你……” 明明是我擅自提起如此沉重的话题,受害者却开始道歉了。 “没关系,白井不必放在心上,这是很久之前——” “我一直都独自一人,”她突然出声,像是少女之间交换秘密似的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从别人口中听到是一种感受,而当事人亲自揭开伤疤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那个瞬间,我似乎拨开了迷雾,短暂的看到了并非如大家眼中端庄站着的白井,而是像现在我正注视着的那般,倚着窗台似乎下一秒就会随月光消散的深月。 黑暗和孤独,白井深月更怕哪一个? 我不知道她的答案,但我知道,母亲尚在人世时,即使是雷雨天也能在她的身旁沉沉睡去。 但后来呢?后来我最安心的时刻就是放学后去母亲墓前坐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刚才能轻松的说出没关系,但一想起母亲就会忍不住落泪。 “白井。”我求救似的看向眼前的少女,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理解我。 “曾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彻底失去了,”我的声音虽小,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的摆在月光下,“和从未拥有过,却求而不得……” “如果必须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哪一个呢?” 这是非常残忍的问题,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口不择言的说了什么。 “对不起,就当我没——” 话被白井的动作打断,只见她伸出手覆于我的脑后,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我正枕在白井的腿上。 “我选择凛。”少女的声音从上方飘落至耳边。 “抱歉,我不太擅长安慰人,”白井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抚着我的头,“但凛很难过。” “看到这样的凛,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所以不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稍微休息一下。” “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做些凛喜欢吃的……” 为什么这么温柔啊?明明白井也是应该被如此对待的孩子。 头上不断传来的温暖触感,加上她安慰我的呢喃低语,我逐渐融化似的,意识消散开来。 在流着泪昏睡过去前,我不禁在想,如果白井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被这样人搂在怀中,无论受到怎样的心酸苦楚都可以尽情的放声大哭,她就如海一般包容来访者的全部。 从那晚开始,我更离不开白井了。照郁美女士所说,我和她就像是连体婴一样密不可分。 那样也不错,毕竟我下定决心要阻止白井的死亡。 祭典前几天,夏花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带着拍摄车来到了千鲸镇,但车上只载着她自己,竹内进要在酒帮忙,亚纪则忙着社团集训。 “所以只有我来了,”夏花抬起墨镜张开手臂把我抱了个满怀,顺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塞到了站在我身边的龙一手里,“入江快拿着我给凛买的甜点。” “凛你说的那位白井学姐没来吗,”坐在海滩的太阳伞下,夏花一遍涂着防晒霜一遍问我,“你整天和我们说她这里好那里好的,见识下那位白井学姐可是我来这里的的目的之一呢。” 夏花遗憾的口吻把我的思绪带到了昨天,我缠了白井一下午,但无论我如何撒泼打滚,甚至把龙一带到神社来帮忙做提灯都没能得到拿祭典当借口的少女的点头同意。 “放心,祭典之后我一定会把她带出来的。” 祭典那天正是决战之夜,我拜托龙一和夏花帮我看摊,只身一人上山守在白井的身边。 少女立在高台上眺望着那轮圆月,看到气喘吁吁的我出现时颇为诧异。 “凛,你不去和入江还有你那位朋友逛祭典吗?”蓝发巫女转过身来问我。 “不要,我今天只想和白井姐在一起。”任性的回答带出了一直想喊出口的称呼。 “‘白井姐’?”白井低声的念出口。 “这个只是下意识的,会不会太失礼了,我可以收回,就当没有——” “可以啊,”蓝发少女抬起头,招呼我到走至她的身旁,“如果能有一个妹妹的话,我希望是凛这样的。” “所以,只要凛喜欢,喊我姐姐也没有问题。” 明亮的过分的银色月光洒满白井全身,她立于海面之上如此温暖。 立志要救下白井的我抱住少女的时刻更像是被救赎的那一方,在她的怀中我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可以尽情的逃避过去,可以短暂的做一场美梦。 我们一起看了烟花,然后在祭典结束后睡去,我本打算熬一整晚来看着白井,为此还找来一根红绳把我们的手腕绑在一起。 “明天能看到白井。”我背倚着窗,在白井躺下后问道。 “……能。”对方摸了摸红绳,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最终还是没撑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然后,在深夜的某个时刻,猛然惊醒。 月色填满午休房间,除了不知何时盖在我是身上的这条被子,我记得那是盖在白井身上的。 红绳落在地面蜿蜒向前,尽头空空如也。 白井深月不在?我站了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把一间间的房门踹开都没有发现熟悉的那抹蓝色。郁美女士还没有回来,我掏出手机给所有人打电话。 “郁美女士,白井她不见了,先报警。”我连袜子都来不及穿,把脚硬塞进运动鞋里。 “外公,快来海边找人。”大步跨下台阶,我穿行于石阶上高喊着白井的名字。 “夏花,现在能不能来海边一趟。”剧烈的运动加上高度紧张的情绪,在石阶的最后几阶我骤然踩空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躺在高台上,全身都在疼,胳膊和腿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过皮肤。 是血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站起来就可以。我要喊更多的人,更快一点去海边的话,说不定能拦下白井姐。 手机摔在不远处的地上,但我的右腿太疼了,左腿大概是被树枝划出了血,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站不起来。 我支起胳膊,拖着身体挪向手机。 不到三米的距离对此刻的我而言太过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中的委屈和悔恨。 为什么她还是选择了大海?是我做的不够好,不够多吗?哪一步出了差错?她还是对我有所隐瞒吗?明明这些日子,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自以为足够了解她,自以为能救赎她。 【曾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彻底失去了和从未拥有过,却求而不得】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痛苦,我挣扎着无法摆脱过去,而白井深月看不到未来。 “凛?凛!怎么了?”摔下台阶前的瞬间我正巧拨给了龙一。 他大概是听到了声音,正焦急的喊着我的名字。 涛声震耳,吞没白井的海水似乎就要扑到我的脚下。 失败了。 我拿起手机,本想说些我没事之类的话安慰对方。 但一开口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失败了啊,龙一,对不起。” “我没能救下白井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葬礼我不会去的。我只会坐在墓碑前一遍遍敲击着那块怀表。 但因为我回溯的是整一年,而在此之间是无法再次使用怀表的,只能等到初雪那天。 “再等一段时间,”我在夏天结束前最后一次来看望白井姐,“下一次的夏天,我会救下你的。” 拿出她借我的那本《离群之鲸》,蓝色的封面是大海。 而大海包围着的是孤独的白鲸。 白井是白鲸。 第34章 再次冲上高楼 白井是白鲸,但柊明华并不是。 她是活泼可爱的后辈,即使在大部分面前都是无可挑剔的精致大小姐。但我在运动会那天,听龙一讲起柊明华躲在在离操场最远的地方哭起来的时候,就不禁开始在意她起来。 回溯时间前的那次死亡是意外坠楼,重来一次我只需要守着柊明华,不必让她出意外就够了。 “欸?我不能加入学生会吗?”龙一被邀请进学生会是意料之中,毕竟在开学前他们二人就曾见过面,地点正是少女坠落的那个露台。 “抱歉,凌里学姐,”柊明华涨红了脸,看起来比我这个被拒绝的当事人更尴尬和窘迫,“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坐在学生会的沙发上,她飞速的扭过头瞥了一眼坐在她椅子上的龙一,确定对方没有注意我们之间的对话后才向我这边凑了凑。 “虽然我是学生会长,但学生会成员都是我父亲决定的……” 少女刚开始还是正经解释,但说着说着就开始染上了怒气:“我当然是不愿意啊,只有我和入江学长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嘛。” “一天天见不到爸爸,说要入江学长进学生会这个命令还是管家代为转达的。” “说实话超想把学姐招进来做书记之类的,”她泄气般向后仰去,瘫倒在沙发上,“但现在的我连做决定的权力都没有,所以学姐想要的职位是——” “不需要职位,”我学着柊明华的样子陷进柔软的沙发,一扭头就看到白发少女震惊的模样,“我只想帮你。” “哦——”对方显然会错了意,她伸出手指了指办公桌后的龙一,“是为了入江学长对吗?” 上一秒还是苦大仇深脸的学生会长,现在却偷笑着捂着嘴挪向我:“我懂的,学姐。” “既然是这个目的,那我当然要帮忙了!”少女眼中燃起八卦之火。 “虽然在外不能保证,但只要凌里学姐踏进这间办公室,”她猛地站起来,颇为激动的向我宣告,“你就是学生会认定的书记啦。” 虽然过程充满了误会,但结果可喜可贺。 自此,每天中午我都会带一些零食或者甜品踏进学生会室。但那些并不是拿来贿赂学生会长的,而是从能量棒手中“拯救”柊明华肚子的利器。 三个人协力学生会的工作自然是绰绰有余,而在那空出来的悠闲时光中,明华一般都会和我们闲聊,偶尔也会趴在办公桌上睡午觉。 我一直都在看着她,不敢轻视任何异样。 压在肩头的那份夏日回忆时刻提醒着我,即使我知道未来,也可能会阻止不了某人的死亡。 正是因为如此,在遇到柊明华后我主动了不少,从如愿以偿的踏进学生会开始,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围绕着那位学生会长展开。 家教很严格,父亲经常不在家,放学后要回家接着上课,转学来之前已经学完了高中课程,生活优渥但完全没有自我决定的空间……这些是从柊明华口中打探到的。 只是位颇为幸苦的大小姐,在见到她哭醒前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在某个午休,我听到办公桌那边传来小声的抽泣。 走过去的时候,望见枕着胳膊睡觉的少女正落着泪。如果不是紧闭着的眼睛,我差点以为她只是不想让我们察觉到。 梦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吗?所以才会哭醒。 在她醒来时我问她做了什么梦,柊明华顿了顿,好半天才闷闷的开口:“想妈妈了。” 明华说她的妈妈没有生活在这座城市,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流泪。 我安慰了少女好一会,直到最后她抹了抹泪表示要去洗手间洗脸。 “凛?”在我看着明华的时候,龙一好像一直在注视着我,“你还好吗?” 啊,龙一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呢?是对拥有母亲的柊明华的羡慕?还是在试图回忆起自己母亲时却只能望见一块墓碑的悲哀? “还好。”只要龙一会陪着我,只要最后能救下所有人就还好。 我很在意柊明华口中的那位母亲,但除了柊明华自己我不知道能从哪里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那个午后宛如昙花一现,此后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少女都不再谈起她的母亲。 “柊明华?是那个柊氏集团?”晚餐时,在和咲聊天的时候,我随口提起了柊明华,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知道她?”我放下筷子,惊讶的望着对方。 “不,我不认识,只不过昨天正好收到了柊家那边发来的邮件,”咲满不在乎的解释,“邀请我去做柊小姐的私人舞蹈教师。” “咲答应了?” “当然不会,其他的条件倒还好,但授课时间和晚餐冲突了,”咲笑着望着我,“比起工作,当然是和凛吃饭的时间更重要啦。” 虽是这样说着,但我绝不会放过这个能深入柊家内部的机会,于是以假期陪着咲出门旅游为交换条件,说服了她成为柊明华的舞蹈老师。 但上任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是舞蹈启蒙,而是作为柊家代理去运动会现场送饭。 咲一边抱怨着柊明华的父母是多么不靠谱,一边听从我的建议往购物车里多加了一倍的零食。 我知道柊明华会缺席最后一场的借物赛跑,所以整个上午我就跟在兼职摄影师的龙一身边,一边做着助理的工作,一边观察着柊明华的一举一动。 很快,在借物赛跑的前一个比赛项目结束时,柊明华拿起手机,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操场。 我快步跟了上去。 全校师生都集中在操场,白发少女穿行在空荡荡的学校中,她跑的非常快,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没跟丢。 最终,在跨越了大半个学校后,她拐进了最远的那一栋教学楼背面。 我慢下脚步,尽力压制住剧烈的呼吸,扶着墙壁隐藏在离她最近的那个拐角处。 距离稍远,但也能模糊的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端是她的母亲,一开始柊明华还是亲昵的撒着娇的小女孩,说了一会后又开始说起自己有多想母亲。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亲子对话,直到从某一句开始,少女的声音骤然拔高,接下来的每一句都清晰的传入我耳中。 她对着电话那一端的母亲说自己过的很好,父亲对她很关心,吃住都没有亏待她,在学校也快乐,交到了数不清的朋友,自己还被选为学生会长,现在正在纠结选什么社团……都是谎言。 原来柊明华说谎的时候,会笑着高声说出口啊,这样就能骗过电话那一端的亲人了吗? 我扒着墙,悄悄的探出头,正对上少女流着泪的脸。 谎言里加了多少笑,现实中就流了多少泪。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柊明华。 第34章 再次冲上高楼 白井是白鲸,但柊明华并不是。 她是活泼可爱的后辈,即使在大部分面前都是无可挑剔的精致大小姐。但我在运动会那天,听龙一讲起柊明华躲在在离操场最远的地方哭起来的时候,就不禁开始在意她起来。 回溯时间前的那次死亡是意外坠楼,重来一次我只需要守着柊明华,不必让她出意外就够了。 “欸?我不能加入学生会吗?”龙一被邀请进学生会是意料之中,毕竟在开学前他们二人就曾见过面,地点正是少女坠落的那个露台。 “抱歉,凌里学姐,”柊明华涨红了脸,看起来比我这个被拒绝的当事人更尴尬和窘迫,“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坐在学生会的沙发上,她飞速的扭过头瞥了一眼坐在她椅子上的龙一,确定对方没有注意我们之间的对话后才向我这边凑了凑。 “虽然我是学生会长,但学生会成员都是我父亲决定的……” 少女刚开始还是正经解释,但说着说着就开始染上了怒气:“我当然是不愿意啊,只有我和入江学长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嘛。” “一天天见不到爸爸,说要入江学长进学生会这个命令还是管家代为转达的。” “说实话超想把学姐招进来做书记之类的,”她泄气般向后仰去,瘫倒在沙发上,“但现在的我连做决定的权力都没有,所以学姐想要的职位是——” “不需要职位,”我学着柊明华的样子陷进柔软的沙发,一扭头就看到白发少女震惊的模样,“我只想帮你。” “哦——”对方显然会错了意,她伸出手指了指办公桌后的龙一,“是为了入江学长对吗?” 上一秒还是苦大仇深脸的学生会长,现在却偷笑着捂着嘴挪向我:“我懂的,学姐。” “既然是这个目的,那我当然要帮忙了!”少女眼中燃起八卦之火。 “虽然在外不能保证,但只要凌里学姐踏进这间办公室,”她猛地站起来,颇为激动的向我宣告,“你就是学生会认定的书记啦。” 虽然过程充满了误会,但结果可喜可贺。 自此,每天中午我都会带一些零食或者甜品踏进学生会室。但那些并不是拿来贿赂学生会长的,而是从能量棒手中“拯救”柊明华肚子的利器。 三个人协力学生会的工作自然是绰绰有余,而在那空出来的悠闲时光中,明华一般都会和我们闲聊,偶尔也会趴在办公桌上睡午觉。 我一直都在看着她,不敢轻视任何异样。 压在肩头的那份夏日回忆时刻提醒着我,即使我知道未来,也可能会阻止不了某人的死亡。 正是因为如此,在遇到柊明华后我主动了不少,从如愿以偿的踏进学生会开始,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围绕着那位学生会长展开。 家教很严格,父亲经常不在家,放学后要回家接着上课,转学来之前已经学完了高中课程,生活优渥但完全没有自我决定的空间……这些是从柊明华口中打探到的。 只是位颇为幸苦的大小姐,在见到她哭醒前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在某个午休,我听到办公桌那边传来小声的抽泣。 走过去的时候,望见枕着胳膊睡觉的少女正落着泪。如果不是紧闭着的眼睛,我差点以为她只是不想让我们察觉到。 梦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吗?所以才会哭醒。 在她醒来时我问她做了什么梦,柊明华顿了顿,好半天才闷闷的开口:“想妈妈了。” 明华说她的妈妈没有生活在这座城市,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流泪。 我安慰了少女好一会,直到最后她抹了抹泪表示要去洗手间洗脸。 “凛?”在我看着明华的时候,龙一好像一直在注视着我,“你还好吗?” 啊,龙一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呢?是对拥有母亲的柊明华的羡慕?还是在试图回忆起自己母亲时却只能望见一块墓碑的悲哀? “还好。”只要龙一会陪着我,只要最后能救下所有人就还好。 我很在意柊明华口中的那位母亲,但除了柊明华自己我不知道能从哪里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那个午后宛如昙花一现,此后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少女都不再谈起她的母亲。 “柊明华?是那个柊氏集团?”晚餐时,在和咲聊天的时候,我随口提起了柊明华,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知道她?”我放下筷子,惊讶的望着对方。 “不,我不认识,只不过昨天正好收到了柊家那边发来的邮件,”咲满不在乎的解释,“邀请我去做柊小姐的私人舞蹈教师。” “咲答应了?” “当然不会,其他的条件倒还好,但授课时间和晚餐冲突了,”咲笑着望着我,“比起工作,当然是和凛吃饭的时间更重要啦。” 虽是这样说着,但我绝不会放过这个能深入柊家内部的机会,于是以假期陪着咲出门旅游为交换条件,说服了她成为柊明华的舞蹈老师。 但上任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是舞蹈启蒙,而是作为柊家代理去运动会现场送饭。 咲一边抱怨着柊明华的父母是多么不靠谱,一边听从我的建议往购物车里多加了一倍的零食。 我知道柊明华会缺席最后一场的借物赛跑,所以整个上午我就跟在兼职摄影师的龙一身边,一边做着助理的工作,一边观察着柊明华的一举一动。 很快,在借物赛跑的前一个比赛项目结束时,柊明华拿起手机,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操场。 我快步跟了上去。 全校师生都集中在操场,白发少女穿行在空荡荡的学校中,她跑的非常快,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没跟丢。 最终,在跨越了大半个学校后,她拐进了最远的那一栋教学楼背面。 我慢下脚步,尽力压制住剧烈的呼吸,扶着墙壁隐藏在离她最近的那个拐角处。 距离稍远,但也能模糊的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端是她的母亲,一开始柊明华还是亲昵的撒着娇的小女孩,说了一会后又开始说起自己有多想母亲。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亲子对话,直到从某一句开始,少女的声音骤然拔高,接下来的每一句都清晰的传入我耳中。 她对着电话那一端的母亲说自己过的很好,父亲对她很关心,吃住都没有亏待她,在学校也快乐,交到了数不清的朋友,自己还被选为学生会长,现在正在纠结选什么社团……都是谎言。 原来柊明华说谎的时候,会笑着高声说出口啊,这样就能骗过电话那一端的亲人了吗? 我扒着墙,悄悄的探出头,正对上少女流着泪的脸。 谎言里加了多少笑,现实中就流了多少泪。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柊明华。 第35章 她的名字何人知晓? 这次,明华和我说起了星月山,说起了夜晚的漫天星辰。 当然,还有她最最思念的母亲。我答应了她要在未来的某个假期和少女一起回去探望母亲。 然后赶在老师发现柊明华消失不在前把她带回了操场,和龙一碰头后一起去吃了午餐。 咲很喜欢明华,也很喜欢龙一,她坐在龙一旁边,和对方背着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愿她不要把我在家中的那些少女怀春似的发言学给当事人听。 下午的社团赛跑中,读者协会拿到了第三名。 我站在观众席上亲眼看着龙一飞奔过线,真帅啊,早知道提前买一束花送给他了。这样就可以在送花的时候,堂堂正正的抱住他。 体育祭到此为止,正如回溯时间前所做的那般,大家决定去家庭餐厅庆祝。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夏花和亚纪还有明华。 明华她在我邀请她的时候,开口就是下意识的拒绝,但我的姑姑现在可是她的代理监护人,所以最后还是高兴的加入了我们一行人。 餐厅里,我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我坐在明华的身边,看着她新奇的翻看着手中的菜单。 当热腾腾的食物被端上桌时,少女那副抑制不住的开心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吃饱喝足后,咲正坐在柊家的车里等着她。 从那天开始,有关柊家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被送至我耳边。 “柊小姐晚上十一点还在上课。” “现在柊家的女主人是柊明华的继母。” “管家和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不近人情的上司一模一样。” “明华的爸爸是废物。”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坦荡的说出这句话的咲:“这算是说坏话吗?” “不,”咲笑着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哦。” 然后凌里咲就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转述她从柊家女仆那里听到的话,去掉大量的形容词和例子后,她的转述就可以被精简为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从小蠢到大的故事。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一个笑话来看,集团里给了他一个闲职,集团少了他照样能活。” 但柊明华非常敬重他的那位父亲。不仅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父亲是她唯一的归宿,更多的是真情实意的渴望,她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更渴望得到父亲的爱。 时间飞速的抵达明华坠楼的那天。 我无法阻止她去参加那场晚宴,但因为有咲在,我也混进了当晚的宴会中。 晚礼服裙合身但会束缚我的行动,即使如此我还是小步迈向明华。 再三叮嘱她不要靠近露台后,我还是选择留在她的身侧寸步不离。 直到少女被她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柊先生叫到露台单独谈话,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跟了上去。 那位柊先生说不定真像咲所说的那样是个蠢人,哪有在这种场合把女儿带到快要下雨的露台上谈话的啊。 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吗?非要七拐八绕的把明华带到靠近栏杆的角落里。 是为了避免有人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吗?既然如此就回家再说啊。 我一边在心底暗自吐槽那位父亲,一边费力的穿行在人群中,最终停在了离明华最近的栏杆处。 虽是侧着身瞥着那对父女,但其实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来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露台上人们的说话声太过热烈,以至于我根本听不清他们二位到底在谈什么。 只望见明华的脸色一寸寸暗了下去。 我顿感不妙,正准备冲上去,白发少女却在下一瞬间冲我奔来。 “明华——”她低着头,仿佛没听到我的声音般,坚定的和我错身而过。 我下意识的转身,不管不顾的用最快的速度去抓少女。 手中握住的只有一团风。 她没有一丝犹豫,干净利索的翻过了栏杆。 不是意外啊,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在刺耳的尖叫声中我呆呆的想,柊明华是自杀啊。 但柊氏集团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是柊明华只是意外身亡。 我没有收到葬礼邀请,但我还是来到了葬礼现场。 我会在初雪那天再回溯一次,除了白井我还要一并救下明华,但在此之前必须要把真相告诉那位母亲。 我守在寺庙门外,观察着进进出出的人。直到那一抹熟悉的白色闯入视野,我这才开始行动。 “您好,”我拦住了那位仿佛和柊明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人,“你是明华的母亲吗?” “明华?”女人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眶,“那是谁?我是来见我女儿星一华的。” “星一华?但这是柊明华葬礼。” “夺去了性命之后也要夺走她的名字吗?”女人揉着眼,但再也挤不出一滴泪出来。 “明明这么喜欢星星,喜欢自己的名字,现在却什么都失去了。” 我把她的女儿是自杀的消息告诉了女人,听完之后,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谢谢你,”女人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过去陪在华的身边。” 走之前,她从脖子上拽下一根绳子,上面穿着一颗小小的石头。 “这是华最喜欢的星星,”那位母亲把它交给了我,“希望你在看到它的时候会记起她。” 然后,她如同一位战士大步迈进了星一华的葬礼。 我只认识柊明华,而星一华的一切我都未曾触及。 我提起绳子,石头在空中打着转。 明明秋天的星星都熄灭了,冬天怎么还不来啊。 华是星星呢。 第35章 她的名字何人知晓? 这次,明华和我说起了星月山,说起了夜晚的漫天星辰。 当然,还有她最最思念的母亲。我答应了她要在未来的某个假期和少女一起回去探望母亲。 然后赶在老师发现柊明华消失不在前把她带回了操场,和龙一碰头后一起去吃了午餐。 咲很喜欢明华,也很喜欢龙一,她坐在龙一旁边,和对方背着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愿她不要把我在家中的那些少女怀春似的发言学给当事人听。 下午的社团赛跑中,读者协会拿到了第三名。 我站在观众席上亲眼看着龙一飞奔过线,真帅啊,早知道提前买一束花送给他了。这样就可以在送花的时候,堂堂正正的抱住他。 体育祭到此为止,正如回溯时间前所做的那般,大家决定去家庭餐厅庆祝。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夏花和亚纪还有明华。 明华她在我邀请她的时候,开口就是下意识的拒绝,但我的姑姑现在可是她的代理监护人,所以最后还是高兴的加入了我们一行人。 餐厅里,我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我坐在明华的身边,看着她新奇的翻看着手中的菜单。 当热腾腾的食物被端上桌时,少女那副抑制不住的开心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吃饱喝足后,咲正坐在柊家的车里等着她。 从那天开始,有关柊家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被送至我耳边。 “柊小姐晚上十一点还在上课。” “现在柊家的女主人是柊明华的继母。” “管家和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不近人情的上司一模一样。” “明华的爸爸是废物。”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坦荡的说出这句话的咲:“这算是说坏话吗?” “不,”咲笑着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哦。” 然后凌里咲就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转述她从柊家女仆那里听到的话,去掉大量的形容词和例子后,她的转述就可以被精简为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从小蠢到大的故事。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一个笑话来看,集团里给了他一个闲职,集团少了他照样能活。” 但柊明华非常敬重他的那位父亲。不仅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父亲是她唯一的归宿,更多的是真情实意的渴望,她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更渴望得到父亲的爱。 时间飞速的抵达明华坠楼的那天。 我无法阻止她去参加那场晚宴,但因为有咲在,我也混进了当晚的宴会中。 晚礼服裙合身但会束缚我的行动,即使如此我还是小步迈向明华。 再三叮嘱她不要靠近露台后,我还是选择留在她的身侧寸步不离。 直到少女被她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柊先生叫到露台单独谈话,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跟了上去。 那位柊先生说不定真像咲所说的那样是个蠢人,哪有在这种场合把女儿带到快要下雨的露台上谈话的啊。 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吗?非要七拐八绕的把明华带到靠近栏杆的角落里。 是为了避免有人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吗?既然如此就回家再说啊。 我一边在心底暗自吐槽那位父亲,一边费力的穿行在人群中,最终停在了离明华最近的栏杆处。 虽是侧着身瞥着那对父女,但其实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来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露台上人们的说话声太过热烈,以至于我根本听不清他们二位到底在谈什么。 只望见明华的脸色一寸寸暗了下去。 我顿感不妙,正准备冲上去,白发少女却在下一瞬间冲我奔来。 “明华——”她低着头,仿佛没听到我的声音般,坚定的和我错身而过。 我下意识的转身,不管不顾的用最快的速度去抓少女。 手中握住的只有一团风。 她没有一丝犹豫,干净利索的翻过了栏杆。 不是意外啊,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在刺耳的尖叫声中我呆呆的想,柊明华是自杀啊。 但柊氏集团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是柊明华只是意外身亡。 我没有收到葬礼邀请,但我还是来到了葬礼现场。 我会在初雪那天再回溯一次,除了白井我还要一并救下明华,但在此之前必须要把真相告诉那位母亲。 我守在寺庙门外,观察着进进出出的人。直到那一抹熟悉的白色闯入视野,我这才开始行动。 “您好,”我拦住了那位仿佛和柊明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人,“你是明华的母亲吗?” “明华?”女人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眶,“那是谁?我是来见我女儿星一华的。” “星一华?但这是柊明华葬礼。” “夺去了性命之后也要夺走她的名字吗?”女人揉着眼,但再也挤不出一滴泪出来。 “明明这么喜欢星星,喜欢自己的名字,现在却什么都失去了。” 我把她的女儿是自杀的消息告诉了女人,听完之后,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谢谢你,”女人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过去陪在华的身边。” 走之前,她从脖子上拽下一根绳子,上面穿着一颗小小的石头。 “这是华最喜欢的星星,”那位母亲把它交给了我,“希望你在看到它的时候会记起她。” 然后,她如同一位战士大步迈进了星一华的葬礼。 我只认识柊明华,而星一华的一切我都未曾触及。 我提起绳子,石头在空中打着转。 明明秋天的星星都熄灭了,冬天怎么还不来啊。 华是星星呢。 第36章 凛冬絮语 【曾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彻底失去了和从未拥有过,却求而不得】 我的人生似乎永远在这两者之间徘徊往复。 有着世界上最好的母亲,紧接着失去了。 然后我开始渴望着友情能填补我内心的空洞,却因为运气不好度过了噩梦般的初中时光。 彻底失去的亲情,和求而不得的友情,我以为我撑不到成年。 直到回到承载着美好记忆的城市,在步入高中的第一天,遇到了儿时玩伴入江龙一。 在人生最低谷迎来了奇迹般的重逢,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此可以翻开新的篇章。 但过去始终如影随形,最终在高一的寒假,在外公住院的那个冬天追上了我。 我被梦魇啃食殆尽,甚至撑不过高二第一天。 在那个时候我最不想见的就是龙一,如果他看到此刻的我,一定会被迫着听我哭诉过去种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结束。 上一年的今天,龙一曾带着我走上了天台,但因为上锁的铁门,我们只能透过缝隙去窥探夕阳。 那时他怎么说的,记得龙一笑着看向我“下次就进去看”。 于是一年之后的现在,我独自一人扶着楼梯登上了天台,门这次没有锁,就像是在等着我。 高二的夕阳和高一那年一模一样呢。 我翻过铁网的时候这样想着。 本该跳下去,母亲送给我的小狗挂坠却断落掉地。 然后,在我弯腰去捡的时候,邂逅了第二场奇迹。 自此一年,龙一就像未卜先知似的,在我马上就要触碰到死亡时拦下我。 是命运吗? 我全身心注视着喜欢的人,以至于忽视了不属于我的三次死亡。与其说是忽视,不如说是龙一挡住了我的视线。 直到他倒下去的那刻我才得以看到他背负了什么。 小时候遇见的男人是长大后遇见的占卜师,他拿着那块刻着“去救凛”的怀表向我坦白了所有。 我愿意看到龙一因为选择我而痛苦,所以用那比起“记忆”而言微不足道的“回忆”去换回一年。 我回到了那个天台,然后轻而易举的救下了夏花,却在海边没有抓住白井,到最后甚至见证了华的死亡。 至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盘算着下次回溯要多做些什么。 日复一日,直到某天我突然意识到了,残败不堪的我拿什么去拯救其他人。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自己,最爱的妈妈和最喜欢的龙一,甚至是夏花,白井还有华,都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会沦落至此。 不是从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而是现在才屈服于这一点。 从妈妈为我奔波最终病倒的过去,和龙一为了拯救任性的她而错过的那三人。 【如果我不曾存在就好了】 母亲没有生下我,龙一没有遇到我。 说不定所有人都会幸福的活着。 这个念头卷土重,到初雪那天已经牢牢占据了我的脑海。 和占卜师商量着,继续以消耗我的存在为代价,然后隐藏起怀表背面的刻字。在回溯之后由占卜师再次交给龙一,规则没有改变,只要我死在相同的时刻,怀表的指针就会静止。 那个时候,想必龙一就会去选择他本该选择的那条路。 每次回溯都会消耗我的存在,但没关系,只要龙一带着记忆,我相信她能救下所有人。 占卜师说这样做的话必定会被时间流锁定,然后会在初雪那天把我的全部存在一口吞下。 那时候,我只能在某处等待着彻底消亡了。 啊啊,没关系。 请尽情抹去我的存在,把时间倒转,拨回,这样的话,就是大家都会幸福的未来了。 第36章 凛冬絮语 【曾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彻底失去了和从未拥有过,却求而不得】 我的人生似乎永远在这两者之间徘徊往复。 有着世界上最好的母亲,紧接着失去了。 然后我开始渴望着友情能填补我内心的空洞,却因为运气不好度过了噩梦般的初中时光。 彻底失去的亲情,和求而不得的友情,我以为我撑不到成年。 直到回到承载着美好记忆的城市,在步入高中的第一天,遇到了儿时玩伴入江龙一。 在人生最低谷迎来了奇迹般的重逢,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此可以翻开新的篇章。 但过去始终如影随形,最终在高一的寒假,在外公住院的那个冬天追上了我。 我被梦魇啃食殆尽,甚至撑不过高二第一天。 在那个时候我最不想见的就是龙一,如果他看到此刻的我,一定会被迫着听我哭诉过去种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结束。 上一年的今天,龙一曾带着我走上了天台,但因为上锁的铁门,我们只能透过缝隙去窥探夕阳。 那时他怎么说的,记得龙一笑着看向我“下次就进去看”。 于是一年之后的现在,我独自一人扶着楼梯登上了天台,门这次没有锁,就像是在等着我。 高二的夕阳和高一那年一模一样呢。 我翻过铁网的时候这样想着。 本该跳下去,母亲送给我的小狗挂坠却断落掉地。 然后,在我弯腰去捡的时候,邂逅了第二场奇迹。 自此一年,龙一就像未卜先知似的,在我马上就要触碰到死亡时拦下我。 是命运吗? 我全身心注视着喜欢的人,以至于忽视了不属于我的三次死亡。与其说是忽视,不如说是龙一挡住了我的视线。 直到他倒下去的那刻我才得以看到他背负了什么。 小时候遇见的男人是长大后遇见的占卜师,他拿着那块刻着“去救凛”的怀表向我坦白了所有。 我愿意看到龙一因为选择我而痛苦,所以用那比起“记忆”而言微不足道的“回忆”去换回一年。 我回到了那个天台,然后轻而易举的救下了夏花,却在海边没有抓住白井,到最后甚至见证了华的死亡。 至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盘算着下次回溯要多做些什么。 日复一日,直到某天我突然意识到了,残败不堪的我拿什么去拯救其他人。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自己,最爱的妈妈和最喜欢的龙一,甚至是夏花,白井还有华,都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会沦落至此。 不是从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而是现在才屈服于这一点。 从妈妈为我奔波最终病倒的过去,和龙一为了拯救任性的她而错过的那三人。 【如果我不曾存在就好了】 母亲没有生下我,龙一没有遇到我。 说不定所有人都会幸福的活着。 这个念头卷土重,到初雪那天已经牢牢占据了我的脑海。 和占卜师商量着,继续以消耗我的存在为代价,然后隐藏起怀表背面的刻字。在回溯之后由占卜师再次交给龙一,规则没有改变,只要我死在相同的时刻,怀表的指针就会静止。 那个时候,想必龙一就会去选择他本该选择的那条路。 每次回溯都会消耗我的存在,但没关系,只要龙一带着记忆,我相信她能救下所有人。 占卜师说这样做的话必定会被时间流锁定,然后会在初雪那天把我的全部存在一口吞下。 那时候,我只能在某处等待着彻底消亡了。 啊啊,没关系。 请尽情抹去我的存在,把时间倒转,拨回,这样的话,就是大家都会幸福的未来了。 第37章 序章 【入江视角的第二次回溯,发生在在第一卷第一章前几个小时的故事】 这是凛没能救下白井与华的那一年,她在柊明华的葬礼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 而那时的我尚未知晓她经历了什么。 高二开学第一天的天台,我看到少女的第一眼就觉着莫名的熟悉。 并不是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那般的外貌熟悉,而是更深层次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曾相识。 我好像见过凛,并不是幼时的,而是穿着我们校服的高中生凛。 但少女却说她高一时并未来上学,所以根本就没有在过去遇见过。 是我多想了吗?当时我表面上认可了这个解释,但在那之后,我的目光就时不时的会停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和我们班的神河成亲密无间的朋友。 看着她在千鲸镇着了魔似的跟在白井身边。 看着她加入学生会后过分的关照着柊明华。 从春天到夏天,接着是秋天,我一直在注视着她。 一开始是为了搞清楚自己对她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到后来……后来已经成为了习惯。 只不过,明明是我的青梅竹马,她却总是过度关心其他人。 明明小时候还跟在我身后“龙一哥哥”“龙一哥哥”喊个不停,分开十年再相遇就开始疏远了吗? 我偶尔会因为她扔下我去跑到女生那边而烦躁,当时我还以为是青春期卷土重来。 没听说过会有两次青春期啊,还没等我深度思考下去,凛就带着送给我的甜品回来了。 果然,在凛心中我这个青梅竹马的地位是最特别的。 嚼着面包时,我喜滋滋的这么想。 正是因为我注视着凛,所以也看到了她没去参加白井的葬礼。 我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千鲸镇的墓地,望着她坐在白井的墓碑前不停的敲着一块金色的东西,那时候的她沉默的流着泪。 正是因为我注视着凛,所以在参加柊明华葬礼的会场外遇到了她。 她拦住了一位白色长发的女人,急切的迎上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看着女人从脖子上解下项链似的东西,交到凛的手里后就离开了。那时候的凛也哭了。 凛是只在我面前笑着的青梅竹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我从未见她在我眼前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 除了在白井死去的那个夜晚,她打过来电话,哭着对我重复着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说?我至今仍没从她嘴里问出答案。 在柊明华去世后,凛就很少出现在学校了。 我去看过她几次,带着母亲为她做的草莓挞。 少女总会满足的吃完,然后听我没话找话般东拉西扯。 有的时候,她会用一种怀念似的目光望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一直在等待着她将要说出的话,但她一直沉默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初雪那天。 她按响了我家的门铃,却在玄关站着不肯再进来一步,少女笑着对着我说:“龙一,要不要出去玩。” 当然可以,我飞速的换好衣服,临出门前也不忘戴上她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条一直挂在玄关的围巾。 在公园尽情的玩了好一阵雪,直到凛的手机响起。 刚才还是笑着的少女,在拿起手机后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她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借口,匆匆和我告别。 我自然不会如她所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安理得的回家去。 戴上帽子,勒紧了围巾,我跟着少女兜兜转转来到了一栋传统建筑前。 看着她按响门铃,看着门开了,看着她走了进去。 还没等我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一探究竟时,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骤然惊醒的瞬间,我的头正枕在柔然的东西上。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除了头以外的其他身体部位都不受控制的瘫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不剩了,更别提让我张口说话。 “为什么会对龙一出手?”熟悉的声音从头上方,从极近的地方传入我的耳中。 “对不起啦,凛,”稍远的另一道男声响起,“我新招的这位助理还不认识入江。” “她一看到有人在门外探头,还以为是敌人之类的,”男人顿了顿,“上个职场的职业习惯被带过来了,下手也没轻没重。” “没轻没重?”凛似乎是气急了,她强忍着怒气开口,“龙一到现在还没醒!” 其实我已经醒了,只不过没有力气能证明这一点。 “哈哈……再等等,入江说不定一会就生龙活虎蹦起来了。”男人讪笑着,随即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而在那个空档,我猜测起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话的男人又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起来。 但此刻的我连睁眼都做不到,所以只能从二人的对话中获得更多信息。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男人叹了口气,转而谈起其他话题。 “凛,你想好了?” “嗯。”少女给出简短的回应。 想好什么?凛做了什么决定吗? “你说的那个办法是可行的,但时间流会因此锁定你。” 什么时间流?锁定又是怎么回事?我的大脑拼命的叫嚣着睁开眼张开嘴,但最终也只是叫嚣着罢了。 “没关系。只有我的话是救不下她们的。如果是龙一主导,再加上带着记忆回溯的话,一定能成功。” 凛,你在说什么? “但是,救下来和你也没关系。就像我和你说的那般,被时间流锁定的结局就是被吞掉存在,最后在年末彻底消亡。” 彻底消亡?听到这个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带着恐惧布满全身。 “没关系。”少女像是只会说这一句。 “这次回溯的结果不正合你意吗?入江没有被那三人的死亡所困扰,他还是一直没变,躺在你腿上的不正是你想要的入江吗?”男人激动的继续说道,“而且你不是救下一个了吗?其他人你努力了也尽力了……就这样,开开心心的走下去,不也是个幸福的选择吗?” “幸福?”凛喃喃道,“我在这段时间知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打乱了既定的未来。” “如果我在那个天台跳下去,或许能得到大家都能活着的未来。” “白井和华是我必须要去救的人,在下一次回溯,我必须要取得所有人都能幸福下去的结局。” “而且,我并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想尽力把时间拨回最初。” 凛?有温热的水自上一滴滴砸向我的脸颊。凛在哭吗? “唉,少女心真复杂啊。”男声无奈的响起。 “早知道如此,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你的那个草莓挞了。” “把怀表给我,我调整一下属性。” 凛悉悉索索的从身旁拿出了什么东西。 “凛,如果怀表回到入江手上,他就会在碰到的那个瞬间接收到之前被吸收的全部记忆。” “不行,绝对不行,能把那些记忆暂时封住吗?” “封住?可以封住,但这样的话,你也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到那个天台。” “那就,”少女沉默片刻后开口,“那就配上钥匙。” “两把不同的钥匙,一把是我的,一把是属于龙一的。这两把钥匙可以开同一扇门。” “好,虽然凛的想法很麻烦,但我还是能实现的。毕竟你们都是怀表的主人。” 我也是?那块怀表究竟是什么? 这不算长的对话中没有一句废话,但把那些信息拼凑起来也无法凑成完整的始末。 “谢谢。”凛说。 “不,凛,是我先欠你的。给,怀表照你的要求调好了。” “我最后再向你确认一遍,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敲下去之后,你只能在初雪那天之前存在。结局都是死亡,这和你从天台跳下去那次有什么区别?” 我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从手指开始微微抬了起来。 “有区别,能和大家再次相遇,能和大家开开心心的玩一年,亲眼看着重要的大家获得幸福……我想要的只有这些。” “那入江呢,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小时候还说要做新娘什么的。” 我的手腕能抬起来了,但认真思考着答案的凛并未察觉。 “当然最喜欢龙一了,”少女没有犹豫的开口,说着她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正是因为最喜欢,所以我所选择的也是龙一最幸福的未来。” 猝不及防的听到了告白,我缓慢抬起的小手臂停滞在空中。我能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凛此刻正注视着我。 “但那个未来没有你存在。”男人冷冰冰的开口。 我能感受到面部的力气正逐渐恢复,但我没有选择睁开眼睛。 “没关系,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足够了。”凛回答道。 “给,怀表背面的字已经被我抹去了,接下来只需要像上次一样,用手抓住怀表,它会吸收你的存在。” 凛的身体向前探去,拿了什么东西又回归原来的姿势。 拿到了怀表吗?我的力量马上就能恢复到支撑我坐起来。 “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坚定的去送死,凛,真是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耳朵触及到死那个词的瞬间,我睁开眼。 少女握着的那块金色的怀表正闪着光。 “凛!”我伸出手去夺她手中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唯有一件事我能确定——只要凛继续拿着那块怀表就注定会死。 “龙一!”少女躲闪不及被我夺去了怀表,下一刻,身体中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似的,源源不断的汇聚到握着怀表的那只手中。 紧接着,我从怀表中读到了全部的记忆。 “助理小姐,快来!入江醒过来了。”在凛葬礼上给我怀表的那个占卜师夸张的大叫着。 最后,在助理小姐闪现之前,我凭借着上次回溯的记忆知晓了凛和占卜师对话的全部含义。 “凛,”我抓住她,“不要回溯了,你会消失的。” 没等少女说些什么,我被人从身后死死的按到了地上,面部正朝地面,嘴巴被挤压至地板,连呜咽声都无法挤出。 “助理小姐!不愧是专业人士。”占卜师惊喜的看向压在我身上的那人。 少女朝我走过来,她蹲下并不是为了把我解救出来,而是掰开了我的手拿走了怀表。 “龙一,”青梅竹马平静的开口,“已经没有能救下所有人的办法了,再等一下。” 她双手牢牢的把怀表合于手掌之中,金光从少女的指缝间倾泄而出。 “一会,一会我们就能再见面了。”她落下泪来。 “凛,我能感觉到记忆被锁上了,钥匙决定是什么了吗?”占卜师问道。 少女望着我,微红的眼眶上睫毛挂着泪水。 “决定了。” 凛低下头,突然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龙一。” “这句话就是能让龙一取回记忆的钥匙。” “只要我对他说出这句话,他就能知道所有事。” “那你的钥匙是什么?”占卜师走了过来。 “凛。” “是‘凛’。” 听到此时,全身的血液瞬间被点燃,我剧烈挣扎起来。 “只要龙一叫我‘凛’的那个瞬间,”少女举起怀表,不再看我,“我就能知道一切。” “太犯规了,对入江真不公平。”占卜师咋舌。 “很公平哦,”凛像我过去做的那般勾起手指,“因为每次龙一喊我凛的时候,我都会在心底回应那一句话。” “不喊我的时候也这样想过,所以事实上是龙一更有利。” “啧啧,真是说不过凛。”占卜师感叹着走开了。 少女转过身,笑着对我招手,只是那个笑容在我看来饱含着绝望。 “天台见了,龙一。” 话音刚落,她敲响了第一声。 我的意识被拉扯着坠向黑暗。 不要,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不要再回到那个天台,那是凛必死的回溯。 第二声清脆的在耳边荡开。 我要去救凛,绝不能让凛死去,所以…… 第三声不可避免,熟悉的撞钟声迅速的吞噬着我的意识。 所以我不能让凛想起来,不能把钥匙给她,不能喊出“凛”。 不要让凛死在那个天台,我要去救下如此绝望的她,所以不能喊出“凛”…… 不要让r死,在天台,救下r,因为r绝望,不能喊r 不要死……天台,救下绝望的……,不能说话和她……谁? 最后,在时间流中,我拼尽全力留下的,仅剩那一句破败不堪的宝贵记忆。 镌刻在我灵魂中的唯有那一句话——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 《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完 第37章 序章 【入江视角的第二次回溯,发生在在第一卷第一章前几个小时的故事】 这是凛没能救下白井与华的那一年,她在柊明华的葬礼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 而那时的我尚未知晓她经历了什么。 高二开学第一天的天台,我看到少女的第一眼就觉着莫名的熟悉。 并不是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那般的外貌熟悉,而是更深层次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曾相识。 我好像见过凛,并不是幼时的,而是穿着我们校服的高中生凛。 但少女却说她高一时并未来上学,所以根本就没有在过去遇见过。 是我多想了吗?当时我表面上认可了这个解释,但在那之后,我的目光就时不时的会停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和我们班的神河成亲密无间的朋友。 看着她在千鲸镇着了魔似的跟在白井身边。 看着她加入学生会后过分的关照着柊明华。 从春天到夏天,接着是秋天,我一直在注视着她。 一开始是为了搞清楚自己对她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到后来……后来已经成为了习惯。 只不过,明明是我的青梅竹马,她却总是过度关心其他人。 明明小时候还跟在我身后“龙一哥哥”“龙一哥哥”喊个不停,分开十年再相遇就开始疏远了吗? 我偶尔会因为她扔下我去跑到女生那边而烦躁,当时我还以为是青春期卷土重来。 没听说过会有两次青春期啊,还没等我深度思考下去,凛就带着送给我的甜品回来了。 果然,在凛心中我这个青梅竹马的地位是最特别的。 嚼着面包时,我喜滋滋的这么想。 正是因为我注视着凛,所以也看到了她没去参加白井的葬礼。 我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千鲸镇的墓地,望着她坐在白井的墓碑前不停的敲着一块金色的东西,那时候的她沉默的流着泪。 正是因为我注视着凛,所以在参加柊明华葬礼的会场外遇到了她。 她拦住了一位白色长发的女人,急切的迎上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看着女人从脖子上解下项链似的东西,交到凛的手里后就离开了。那时候的凛也哭了。 凛是只在我面前笑着的青梅竹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我从未见她在我眼前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 除了在白井死去的那个夜晚,她打过来电话,哭着对我重复着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说?我至今仍没从她嘴里问出答案。 在柊明华去世后,凛就很少出现在学校了。 我去看过她几次,带着母亲为她做的草莓挞。 少女总会满足的吃完,然后听我没话找话般东拉西扯。 有的时候,她会用一种怀念似的目光望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一直在等待着她将要说出的话,但她一直沉默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初雪那天。 她按响了我家的门铃,却在玄关站着不肯再进来一步,少女笑着对着我说:“龙一,要不要出去玩。” 当然可以,我飞速的换好衣服,临出门前也不忘戴上她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条一直挂在玄关的围巾。 在公园尽情的玩了好一阵雪,直到凛的手机响起。 刚才还是笑着的少女,在拿起手机后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她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借口,匆匆和我告别。 我自然不会如她所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安理得的回家去。 戴上帽子,勒紧了围巾,我跟着少女兜兜转转来到了一栋传统建筑前。 看着她按响门铃,看着门开了,看着她走了进去。 还没等我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一探究竟时,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骤然惊醒的瞬间,我的头正枕在柔然的东西上。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除了头以外的其他身体部位都不受控制的瘫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不剩了,更别提让我张口说话。 “为什么会对龙一出手?”熟悉的声音从头上方,从极近的地方传入我的耳中。 “对不起啦,凛,”稍远的另一道男声响起,“我新招的这位助理还不认识入江。” “她一看到有人在门外探头,还以为是敌人之类的,”男人顿了顿,“上个职场的职业习惯被带过来了,下手也没轻没重。” “没轻没重?”凛似乎是气急了,她强忍着怒气开口,“龙一到现在还没醒!” 其实我已经醒了,只不过没有力气能证明这一点。 “哈哈……再等等,入江说不定一会就生龙活虎蹦起来了。”男人讪笑着,随即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而在那个空档,我猜测起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话的男人又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起来。 但此刻的我连睁眼都做不到,所以只能从二人的对话中获得更多信息。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男人叹了口气,转而谈起其他话题。 “凛,你想好了?” “嗯。”少女给出简短的回应。 想好什么?凛做了什么决定吗? “你说的那个办法是可行的,但时间流会因此锁定你。” 什么时间流?锁定又是怎么回事?我的大脑拼命的叫嚣着睁开眼张开嘴,但最终也只是叫嚣着罢了。 “没关系。只有我的话是救不下她们的。如果是龙一主导,再加上带着记忆回溯的话,一定能成功。” 凛,你在说什么? “但是,救下来和你也没关系。就像我和你说的那般,被时间流锁定的结局就是被吞掉存在,最后在年末彻底消亡。” 彻底消亡?听到这个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带着恐惧布满全身。 “没关系。”少女像是只会说这一句。 “这次回溯的结果不正合你意吗?入江没有被那三人的死亡所困扰,他还是一直没变,躺在你腿上的不正是你想要的入江吗?”男人激动的继续说道,“而且你不是救下一个了吗?其他人你努力了也尽力了……就这样,开开心心的走下去,不也是个幸福的选择吗?” “幸福?”凛喃喃道,“我在这段时间知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打乱了既定的未来。” “如果我在那个天台跳下去,或许能得到大家都能活着的未来。” “白井和华是我必须要去救的人,在下一次回溯,我必须要取得所有人都能幸福下去的结局。” “而且,我并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想尽力把时间拨回最初。” 凛?有温热的水自上一滴滴砸向我的脸颊。凛在哭吗? “唉,少女心真复杂啊。”男声无奈的响起。 “早知道如此,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你的那个草莓挞了。” “把怀表给我,我调整一下属性。” 凛悉悉索索的从身旁拿出了什么东西。 “凛,如果怀表回到入江手上,他就会在碰到的那个瞬间接收到之前被吸收的全部记忆。” “不行,绝对不行,能把那些记忆暂时封住吗?” “封住?可以封住,但这样的话,你也和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到那个天台。” “那就,”少女沉默片刻后开口,“那就配上钥匙。” “两把不同的钥匙,一把是我的,一把是属于龙一的。这两把钥匙可以开同一扇门。” “好,虽然凛的想法很麻烦,但我还是能实现的。毕竟你们都是怀表的主人。” 我也是?那块怀表究竟是什么? 这不算长的对话中没有一句废话,但把那些信息拼凑起来也无法凑成完整的始末。 “谢谢。”凛说。 “不,凛,是我先欠你的。给,怀表照你的要求调好了。” “我最后再向你确认一遍,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敲下去之后,你只能在初雪那天之前存在。结局都是死亡,这和你从天台跳下去那次有什么区别?” 我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从手指开始微微抬了起来。 “有区别,能和大家再次相遇,能和大家开开心心的玩一年,亲眼看着重要的大家获得幸福……我想要的只有这些。” “那入江呢,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小时候还说要做新娘什么的。” 我的手腕能抬起来了,但认真思考着答案的凛并未察觉。 “当然最喜欢龙一了,”少女没有犹豫的开口,说着她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正是因为最喜欢,所以我所选择的也是龙一最幸福的未来。” 猝不及防的听到了告白,我缓慢抬起的小手臂停滞在空中。我能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凛此刻正注视着我。 “但那个未来没有你存在。”男人冷冰冰的开口。 我能感受到面部的力气正逐渐恢复,但我没有选择睁开眼睛。 “没关系,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足够了。”凛回答道。 “给,怀表背面的字已经被我抹去了,接下来只需要像上次一样,用手抓住怀表,它会吸收你的存在。” 凛的身体向前探去,拿了什么东西又回归原来的姿势。 拿到了怀表吗?我的力量马上就能恢复到支撑我坐起来。 “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坚定的去送死,凛,真是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耳朵触及到死那个词的瞬间,我睁开眼。 少女握着的那块金色的怀表正闪着光。 “凛!”我伸出手去夺她手中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唯有一件事我能确定——只要凛继续拿着那块怀表就注定会死。 “龙一!”少女躲闪不及被我夺去了怀表,下一刻,身体中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似的,源源不断的汇聚到握着怀表的那只手中。 紧接着,我从怀表中读到了全部的记忆。 “助理小姐,快来!入江醒过来了。”在凛葬礼上给我怀表的那个占卜师夸张的大叫着。 最后,在助理小姐闪现之前,我凭借着上次回溯的记忆知晓了凛和占卜师对话的全部含义。 “凛,”我抓住她,“不要回溯了,你会消失的。” 没等少女说些什么,我被人从身后死死的按到了地上,面部正朝地面,嘴巴被挤压至地板,连呜咽声都无法挤出。 “助理小姐!不愧是专业人士。”占卜师惊喜的看向压在我身上的那人。 少女朝我走过来,她蹲下并不是为了把我解救出来,而是掰开了我的手拿走了怀表。 “龙一,”青梅竹马平静的开口,“已经没有能救下所有人的办法了,再等一下。” 她双手牢牢的把怀表合于手掌之中,金光从少女的指缝间倾泄而出。 “一会,一会我们就能再见面了。”她落下泪来。 “凛,我能感觉到记忆被锁上了,钥匙决定是什么了吗?”占卜师问道。 少女望着我,微红的眼眶上睫毛挂着泪水。 “决定了。” 凛低下头,突然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龙一。” “这句话就是能让龙一取回记忆的钥匙。” “只要我对他说出这句话,他就能知道所有事。” “那你的钥匙是什么?”占卜师走了过来。 “凛。” “是‘凛’。” 听到此时,全身的血液瞬间被点燃,我剧烈挣扎起来。 “只要龙一叫我‘凛’的那个瞬间,”少女举起怀表,不再看我,“我就能知道一切。” “太犯规了,对入江真不公平。”占卜师咋舌。 “很公平哦,”凛像我过去做的那般勾起手指,“因为每次龙一喊我凛的时候,我都会在心底回应那一句话。” “不喊我的时候也这样想过,所以事实上是龙一更有利。” “啧啧,真是说不过凛。”占卜师感叹着走开了。 少女转过身,笑着对我招手,只是那个笑容在我看来饱含着绝望。 “天台见了,龙一。” 话音刚落,她敲响了第一声。 我的意识被拉扯着坠向黑暗。 不要,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不要再回到那个天台,那是凛必死的回溯。 第二声清脆的在耳边荡开。 我要去救凛,绝不能让凛死去,所以…… 第三声不可避免,熟悉的撞钟声迅速的吞噬着我的意识。 所以我不能让凛想起来,不能把钥匙给她,不能喊出“凛”。 不要让凛死在那个天台,我要去救下如此绝望的她,所以不能喊出“凛”…… 不要让r死,在天台,救下r,因为r绝望,不能喊r 不要死……天台,救下绝望的……,不能说话和她……谁? 最后,在时间流中,我拼尽全力留下的,仅剩那一句破败不堪的宝贵记忆。 镌刻在我灵魂中的唯有那一句话——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 《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完 第38章 插叙 1 这是那位占卜师与凌里凛的初遇,那时候占卜师还不是占卜师。 男人瘫倒在某个长椅上,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过路人大多会以为这是已经死去的流浪汉。 还未到下班与放学的时候,在这个春日的午后,鲜有人经过,但即使看到这男人的样子也没有人上前。 直到,尚且年幼的凌里凛停在了男人面前。 手里提着便当袋,交替斜挎着粉色的猫头包与水壶,这时的她还是短发。 细碎的刘海下的好奇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脸蛋上还堆着稚气的婴儿肥,小小的她还没有长椅高。 “叔叔,你怎么了?”天真的嗓音中尚且残留着婴儿时期的奶声奶气。 “不舒服吗?”她把便当盒放在长椅上的空位置,低着头拉开包,小手伸进去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 “唔……”男人与其说是饿晕其实更像是昏睡过去,在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后悠悠转醒。 “是中暑了吗?还是说迷路了呢?”顶着一头柔软纤细黑发的小脑袋下不断传来自言自语,“还是去找警察叔叔?佐佑理老师好像这样教过我……” 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 “喂,小孩,”男人好奇的坐起来,对着凌里凛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小女孩闻声抬起小脸,震惊的望着着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男人突然就活了过来,但瞬间就挂上了大大的笑脸:“啊,叔叔醒了。” “我刚才正回医院,就在那条路上走着,”凌里凛慢悠悠的合上猫头包,抬起胳膊指向后面的公园,“然后我就看到了滑滑梯。” “然后呢我发现公园没有人,然后然后我就跑的很快的想去玩。”像是重回她所描述的那个时刻,小女孩语气轻快的似乎要在下一刻飞起来。 “然后我就看到长椅上有个叔叔,”最终,小手指头对准了男人,“这就是凛我在干的事情。” “未免用太多遍了,‘然后’这个词,”男人被对方逗笑了,“还有,你刚刚说这么多,只讲了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对不起叔叔,”凛刚上小学,知识仍有欠缺,知错就改倒是学得通透,“我一开始以为你死了,然后走近才发现你还有呼吸。” “哈?”没有防备的男人被童言无忌打至吐血,他板起脸想找回一些“大人的尊严”。 “我只是有点困,正巧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而已。”其实他现在饿到连说话都有点费劲了。 “咕咕咕——咕噜噜。”空荡荡的肚子高声响应着主人的话。 男人沉默了,尴尬的回避着凌里凛的视线。 半晌,塑料扣啪嗒两声,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男人难抵好奇,别扭的转回头。 春风拂面,小女孩双手捧起敞开的便当盒,焦香的酥皮包裹着奶香浓郁的奶油,点缀在其中的鲜红的草莓垂涎欲滴。 “要吃吗?”凌里凛试探性的问道。 “吃!”天使啊,男人热泪盈眶的接过对方贴心递过来的叉子,捧着盒子大块朵颐起来。 “咳咳咳——”饿的太狠加上送进嘴里的甜品本身就足够美味,连咀嚼步骤都省去的男人还是被噎住了。 “快喝水。”凌里凛慌张的取下水杯,倒在杯盖中递给对方。 但因为杯盖太小,一口下去根本就无法撼动堵在喉咙处食物的地位。 “拧开了。”小女孩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双手用力脸憋得通红,终于还是把水杯拧开递给了男人。 “哈!活过来了。”水分裹着糖和水果下肚,饥饿感下降至致死线以下。 “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不必再狼吞虎咽,现在的男人可以在进食的空当和他的“救命恩人”聊天。 “凌里凛,我的名字是凌里凛哦,”大概是站久了有些累,小女孩也坐在了长椅上,对着男人笑着开口,“叫我凛也可以。” “凛,谢谢你,”男人又挖了一大勺塞进嘴中,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这对我来说算是救命之恩了。” “救命?”凌里凛现在并不能理解,“只是给叔叔吃了草莓挞就能救你一命吗?” “对啊,”男人洋洋得意的侧头看向懵懵懂懂的凛,“我可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虽说应该还你一条命,但你现在完全不需要,”上下打量无论怎么看都是超级可爱的健康小女孩,男人有些苦恼的继续说,“凛,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帮你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 四处无人的公园,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抚向凛低下思考的小脑袋。 “有一个,”她坚定的抬起头,“我希望妈妈的病好起来。” “抱歉,这种事情无法改变。”男人顿了顿,皱起眉为难的回绝。 “啊,这个不行吗?”语气难掩失望,凛委屈的小声说。 “换一个,除了身体健康之外的愿望还有吗?”想挽回自己形象的男人再次询问。 “那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心,大家是凛的妈妈、外公、小姨、姑姑、佐佑理老师、惠阿姨……” 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点出自己交际圈的小女孩一瞬间就从刚才的失落切换到兴奋的状态。 “对了还有龙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妈妈凛最喜欢的就是龙一啦……” “停停停,”眼看凛越说越兴奋,他无奈的制止道,“我说,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吗?” “自己?”是过于幼小天真,还是本身就是这样的孩子呢,凛愣了一秒来思考对方的话,然后笑容和回答一起绽放。 “只要能一直在一起,然后大家都对凛笑着,然后然后凛我就很开心了。” 真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给出的解释啊,男人不得不耐下性子的引导眼前的小女孩思考。 “未来,凛就没有关于未来的愿望吗?” “未来?是关于长大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凛的回答终于走上了男人认为的正轨。 “对,也可以这么想。” “那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总是对着凛笑会很温柔的哄我睡觉,脾气也很好,即使我犯错了也不会像隔壁病床的阿姨那样板起吓人的脸。” 小女孩陷入了回忆,坐在长椅上愉快的来回晃动着双腿。 第38章 插叙 1 这是那位占卜师与凌里凛的初遇,那时候占卜师还不是占卜师。 男人瘫倒在某个长椅上,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过路人大多会以为这是已经死去的流浪汉。 还未到下班与放学的时候,在这个春日的午后,鲜有人经过,但即使看到这男人的样子也没有人上前。 直到,尚且年幼的凌里凛停在了男人面前。 手里提着便当袋,交替斜挎着粉色的猫头包与水壶,这时的她还是短发。 细碎的刘海下的好奇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脸蛋上还堆着稚气的婴儿肥,小小的她还没有长椅高。 “叔叔,你怎么了?”天真的嗓音中尚且残留着婴儿时期的奶声奶气。 “不舒服吗?”她把便当盒放在长椅上的空位置,低着头拉开包,小手伸进去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 “唔……”男人与其说是饿晕其实更像是昏睡过去,在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后悠悠转醒。 “是中暑了吗?还是说迷路了呢?”顶着一头柔软纤细黑发的小脑袋下不断传来自言自语,“还是去找警察叔叔?佐佑理老师好像这样教过我……” 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 “喂,小孩,”男人好奇的坐起来,对着凌里凛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小女孩闻声抬起小脸,震惊的望着着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男人突然就活了过来,但瞬间就挂上了大大的笑脸:“啊,叔叔醒了。” “我刚才正回医院,就在那条路上走着,”凌里凛慢悠悠的合上猫头包,抬起胳膊指向后面的公园,“然后我就看到了滑滑梯。” “然后呢我发现公园没有人,然后然后我就跑的很快的想去玩。”像是重回她所描述的那个时刻,小女孩语气轻快的似乎要在下一刻飞起来。 “然后我就看到长椅上有个叔叔,”最终,小手指头对准了男人,“这就是凛我在干的事情。” “未免用太多遍了,‘然后’这个词,”男人被对方逗笑了,“还有,你刚刚说这么多,只讲了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对不起叔叔,”凛刚上小学,知识仍有欠缺,知错就改倒是学得通透,“我一开始以为你死了,然后走近才发现你还有呼吸。” “哈?”没有防备的男人被童言无忌打至吐血,他板起脸想找回一些“大人的尊严”。 “我只是有点困,正巧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而已。”其实他现在饿到连说话都有点费劲了。 “咕咕咕——咕噜噜。”空荡荡的肚子高声响应着主人的话。 男人沉默了,尴尬的回避着凌里凛的视线。 半晌,塑料扣啪嗒两声,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男人难抵好奇,别扭的转回头。 春风拂面,小女孩双手捧起敞开的便当盒,焦香的酥皮包裹着奶香浓郁的奶油,点缀在其中的鲜红的草莓垂涎欲滴。 “要吃吗?”凌里凛试探性的问道。 “吃!”天使啊,男人热泪盈眶的接过对方贴心递过来的叉子,捧着盒子大块朵颐起来。 “咳咳咳——”饿的太狠加上送进嘴里的甜品本身就足够美味,连咀嚼步骤都省去的男人还是被噎住了。 “快喝水。”凌里凛慌张的取下水杯,倒在杯盖中递给对方。 但因为杯盖太小,一口下去根本就无法撼动堵在喉咙处食物的地位。 “拧开了。”小女孩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双手用力脸憋得通红,终于还是把水杯拧开递给了男人。 “哈!活过来了。”水分裹着糖和水果下肚,饥饿感下降至致死线以下。 “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不必再狼吞虎咽,现在的男人可以在进食的空当和他的“救命恩人”聊天。 “凌里凛,我的名字是凌里凛哦,”大概是站久了有些累,小女孩也坐在了长椅上,对着男人笑着开口,“叫我凛也可以。” “凛,谢谢你,”男人又挖了一大勺塞进嘴中,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这对我来说算是救命之恩了。” “救命?”凌里凛现在并不能理解,“只是给叔叔吃了草莓挞就能救你一命吗?” “对啊,”男人洋洋得意的侧头看向懵懵懂懂的凛,“我可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虽说应该还你一条命,但你现在完全不需要,”上下打量无论怎么看都是超级可爱的健康小女孩,男人有些苦恼的继续说,“凛,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帮你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 四处无人的公园,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抚向凛低下思考的小脑袋。 “有一个,”她坚定的抬起头,“我希望妈妈的病好起来。” “抱歉,这种事情无法改变。”男人顿了顿,皱起眉为难的回绝。 “啊,这个不行吗?”语气难掩失望,凛委屈的小声说。 “换一个,除了身体健康之外的愿望还有吗?”想挽回自己形象的男人再次询问。 “那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心,大家是凛的妈妈、外公、小姨、姑姑、佐佑理老师、惠阿姨……” 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点出自己交际圈的小女孩一瞬间就从刚才的失落切换到兴奋的状态。 “对了还有龙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妈妈凛最喜欢的就是龙一啦……” “停停停,”眼看凛越说越兴奋,他无奈的制止道,“我说,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吗?” “自己?”是过于幼小天真,还是本身就是这样的孩子呢,凛愣了一秒来思考对方的话,然后笑容和回答一起绽放。 “只要能一直在一起,然后大家都对凛笑着,然后然后凛我就很开心了。” 真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给出的解释啊,男人不得不耐下性子的引导眼前的小女孩思考。 “未来,凛就没有关于未来的愿望吗?” “未来?是关于长大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凛的回答终于走上了男人认为的正轨。 “对,也可以这么想。” “那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总是对着凛笑会很温柔的哄我睡觉,脾气也很好,即使我犯错了也不会像隔壁病床的阿姨那样板起吓人的脸。” 小女孩陷入了回忆,坐在长椅上愉快的来回晃动着双腿。 第39章 插叙 2 “你妈妈听起来是个好母亲啊,我吃的这个甜甜的也是她做的吗?”男人刮削着塑料盒壁上残留着的奶油和酥皮。 “不是的,这个草莓挞是龙一的妈妈做的,惠阿姨也是个好妈妈,今天去龙一哥哥家玩,阿姨做了草莓挞让我带一些给妈妈去,啊,你全都吃了?” “抱歉抱歉凛,我太饿了,”面对着双眼一下子浸满泪水,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声的小女孩,男人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这是你给你妈妈带的,而且太好吃了,一不留神就……” “那叔叔你现在还饿吗?”强忍着泪水,凌里凛闷声问道。 “完全不饿了,”男人四处翻找着衣服口袋,“对不起,我找找有没有钱补给你,你一会再去买——” “没关系叔叔,”凛仰起的小脸眼眶红红,她反而安慰起了男人,“我不需要钱,如果能让你填饱肚子,吃几个草莓挞都没关系。” “凛真是个好孩子啊,”男人再次庆幸自己碰到了天使,“那就让我看看你未来会不会成为像你妈妈那样优秀的女性。” “你是占卜师吗?”凌里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在空中胡乱比划了几下,然后就盯着一个方向不动。 “凛知道占卜?” “不是我,是龙一的妈妈对占卜有兴趣,她喜欢星座运势还有血型之类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男人视线不曾移动,但却一来一回的和身旁的小女孩继续对话,“刚才你就一直在说龙一家的事情,你对龙一家这么了解吗?” “因为我经常去龙一哥哥家玩,每次龙一妈妈都会给我做好吃的草莓挞。” “龙一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凛没有其他朋友吗?”话音刚落,男人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凛的沉默不言印证了他的猜想。 “凛比我要好多了,叔叔一个朋友也——” “龙一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我在学校不是坦率的孩子,放学后也想立刻去医院看望妈妈,所以只有龙一会主动找我玩。” “对不起,凛。”男人除了道歉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他本以为凛这样的孩子会受到所有人的喜爱。 “没关系,”小女孩再次安慰男人,他们的身份好像互换了,“就像妈妈只有一个,朋友只有龙一就足够了。” “母亲能一直陪着你,但朋友的话说不定在长大成人之后就会逐渐陌生。” “对啊,我告诉妈妈的时候她也说了同样的话,”凌里凛有些害羞的捧起脸,“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能和龙一一直在一起的办法。” “是什么?” “长大后,”小小的凛放下手,握紧了拳头,“我要做龙一的新娘。” “哈?你这样告诉你妈妈了?她怎么说?”男人强忍着自己回头看向对方的冲动,嘴上却不禁提高了音量。 “对啊,”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糯糯,“妈妈听了之后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我一直缠着妈妈,所以最后妈妈还是同意我长大嫁给龙一了。” “只是想和那个叫龙一的孩子一直在一起,所以就要做他的妻子吗?” “当然不是啦,”说到这里,凛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玩过家家的时候的我也是妻子,然后电视上新娘子特别好看,那个白色的裙子我也想穿。” “然后然后凛我其实很擅长做妻子的哦。”小女孩骄傲的夸赞自己。 “怎么个擅长法?” “就是,电视上经常会演的那种嘛,妻子会在玄关等着丈夫回来,说‘欢迎回来’这样的。” “是这样吗?”男人饶有兴趣的继续问,“凛擅长说‘欢迎回来’?” “不仅哦,我还会附赠一个抱抱,”凌里凛的嘴角扬起,“如果我以后成为龙一的妻子,就要找一个比龙一下班早一些的工作,然后然后就能在玄关等着龙一下班。” “等龙一开开门,我就‘咻’的扑上去,抱着龙一说‘欢迎回来’。” “听起来很好啊,被抱住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哼哼,那当然,在妈妈还没住院的时候,凛我放学后就会这样等着妈妈,虽然妈妈下班很晚,但我写完作业后妈妈能回来了,然后我抱着她说‘欢迎回来’,这个时候妈妈就很开心哦。” “所以,我也想让龙一开心。” “那个叫龙一的孩子一定会开心的,倒不如说任何人被凛这样爱着都会幸福……”没有说完,男人放下了悬于空中的手,他的心情也坠入了谷底。 “叔叔看到凛的未来了吗?”小女孩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只以为男人完成了占卜,于是她笑着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妈妈的病好了吗?大家都有开心的陪在凛的身边吗?我成为龙一的新娘了吗?” “太不公平了,”男人甚至无法面对凌里凛天真纯洁的面容,“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句,随着他无力垂下的手气氛也压抑到极点。 “没有实现吗?”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开口,“我的未来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不是的凛……”是这样的,在男人所看到的有关这个小女孩的未来,注定伴随着泪水和重复着不断失去,最后以死亡为终结。 男人拼尽全力只能看到凛的未来十年,并且这浸满了痛苦的十年的尽头没有幸福在等着她。 “即使遇到不好的事情也没有关系,”她再次笑了起来,和男人所看到的十年后的笑容一模一样,“凛我可是很坚强的哦,多少困难我都不会害怕。” 是你无法想象的苦难啊,凛,甚至连我也无法改变。 “毕竟,如果我坚持不下去的话,妈妈一定会帮凛的。” 你的母亲无法帮助你,凛,她不久就会死去。 “还有龙一,每次我伤心的哭出来的时候,龙一就会来安慰凛的。” 不会的,你没有撑到那个时候,不如说就差一点,而且他在你的葬礼上哭的是最难看的那一个。 “所以,叔叔,”视线中小女孩近乎恳求的询问,与其说是在问他更不如说是在寻找安慰,“凛能撑过去的对吗?” “当然。”当然,凌里凛已经足够厉害,在未来任何受挫的时刻她都有重拾一切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的那一颗心即使被无数次伤害也从未改变。 只不过孤身一人跋涉苦难荒漠,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复一日中,能撑过十年也足以令人称赞了。 “凛未来会幸福的,但一定要坚强,”男人凝重的望向对方,“我向你保证,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即使在你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有人来救你的。” “欸,凛会被拯救吗?” “是妈妈还是龙一呢?” “我以为凛会挺过去的,但如果会有人来救我,我要怎么样报答他呢?” 【但无论是谁,凛都会让那人感到幸福的】 第39章 插叙 2 “你妈妈听起来是个好母亲啊,我吃的这个甜甜的也是她做的吗?”男人刮削着塑料盒壁上残留着的奶油和酥皮。 “不是的,这个草莓挞是龙一的妈妈做的,惠阿姨也是个好妈妈,今天去龙一哥哥家玩,阿姨做了草莓挞让我带一些给妈妈去,啊,你全都吃了?” “抱歉抱歉凛,我太饿了,”面对着双眼一下子浸满泪水,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声的小女孩,男人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这是你给你妈妈带的,而且太好吃了,一不留神就……” “那叔叔你现在还饿吗?”强忍着泪水,凌里凛闷声问道。 “完全不饿了,”男人四处翻找着衣服口袋,“对不起,我找找有没有钱补给你,你一会再去买——” “没关系叔叔,”凛仰起的小脸眼眶红红,她反而安慰起了男人,“我不需要钱,如果能让你填饱肚子,吃几个草莓挞都没关系。” “凛真是个好孩子啊,”男人再次庆幸自己碰到了天使,“那就让我看看你未来会不会成为像你妈妈那样优秀的女性。” “你是占卜师吗?”凌里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在空中胡乱比划了几下,然后就盯着一个方向不动。 “凛知道占卜?” “不是我,是龙一的妈妈对占卜有兴趣,她喜欢星座运势还有血型之类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男人视线不曾移动,但却一来一回的和身旁的小女孩继续对话,“刚才你就一直在说龙一家的事情,你对龙一家这么了解吗?” “因为我经常去龙一哥哥家玩,每次龙一妈妈都会给我做好吃的草莓挞。” “龙一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凛没有其他朋友吗?”话音刚落,男人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凛的沉默不言印证了他的猜想。 “凛比我要好多了,叔叔一个朋友也——” “龙一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我在学校不是坦率的孩子,放学后也想立刻去医院看望妈妈,所以只有龙一会主动找我玩。” “对不起,凛。”男人除了道歉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他本以为凛这样的孩子会受到所有人的喜爱。 “没关系,”小女孩再次安慰男人,他们的身份好像互换了,“就像妈妈只有一个,朋友只有龙一就足够了。” “母亲能一直陪着你,但朋友的话说不定在长大成人之后就会逐渐陌生。” “对啊,我告诉妈妈的时候她也说了同样的话,”凌里凛有些害羞的捧起脸,“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能和龙一一直在一起的办法。” “是什么?” “长大后,”小小的凛放下手,握紧了拳头,“我要做龙一的新娘。” “哈?你这样告诉你妈妈了?她怎么说?”男人强忍着自己回头看向对方的冲动,嘴上却不禁提高了音量。 “对啊,”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糯糯,“妈妈听了之后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我一直缠着妈妈,所以最后妈妈还是同意我长大嫁给龙一了。” “只是想和那个叫龙一的孩子一直在一起,所以就要做他的妻子吗?” “当然不是啦,”说到这里,凛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玩过家家的时候的我也是妻子,然后电视上新娘子特别好看,那个白色的裙子我也想穿。” “然后然后凛我其实很擅长做妻子的哦。”小女孩骄傲的夸赞自己。 “怎么个擅长法?” “就是,电视上经常会演的那种嘛,妻子会在玄关等着丈夫回来,说‘欢迎回来’这样的。” “是这样吗?”男人饶有兴趣的继续问,“凛擅长说‘欢迎回来’?” “不仅哦,我还会附赠一个抱抱,”凌里凛的嘴角扬起,“如果我以后成为龙一的妻子,就要找一个比龙一下班早一些的工作,然后然后就能在玄关等着龙一下班。” “等龙一开开门,我就‘咻’的扑上去,抱着龙一说‘欢迎回来’。” “听起来很好啊,被抱住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哼哼,那当然,在妈妈还没住院的时候,凛我放学后就会这样等着妈妈,虽然妈妈下班很晚,但我写完作业后妈妈能回来了,然后我抱着她说‘欢迎回来’,这个时候妈妈就很开心哦。” “所以,我也想让龙一开心。” “那个叫龙一的孩子一定会开心的,倒不如说任何人被凛这样爱着都会幸福……”没有说完,男人放下了悬于空中的手,他的心情也坠入了谷底。 “叔叔看到凛的未来了吗?”小女孩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只以为男人完成了占卜,于是她笑着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妈妈的病好了吗?大家都有开心的陪在凛的身边吗?我成为龙一的新娘了吗?” “太不公平了,”男人甚至无法面对凌里凛天真纯洁的面容,“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句,随着他无力垂下的手气氛也压抑到极点。 “没有实现吗?”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开口,“我的未来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不是的凛……”是这样的,在男人所看到的有关这个小女孩的未来,注定伴随着泪水和重复着不断失去,最后以死亡为终结。 男人拼尽全力只能看到凛的未来十年,并且这浸满了痛苦的十年的尽头没有幸福在等着她。 “即使遇到不好的事情也没有关系,”她再次笑了起来,和男人所看到的十年后的笑容一模一样,“凛我可是很坚强的哦,多少困难我都不会害怕。” 是你无法想象的苦难啊,凛,甚至连我也无法改变。 “毕竟,如果我坚持不下去的话,妈妈一定会帮凛的。” 你的母亲无法帮助你,凛,她不久就会死去。 “还有龙一,每次我伤心的哭出来的时候,龙一就会来安慰凛的。” 不会的,你没有撑到那个时候,不如说就差一点,而且他在你的葬礼上哭的是最难看的那一个。 “所以,叔叔,”视线中小女孩近乎恳求的询问,与其说是在问他更不如说是在寻找安慰,“凛能撑过去的对吗?” “当然。”当然,凌里凛已经足够厉害,在未来任何受挫的时刻她都有重拾一切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的那一颗心即使被无数次伤害也从未改变。 只不过孤身一人跋涉苦难荒漠,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复一日中,能撑过十年也足以令人称赞了。 “凛未来会幸福的,但一定要坚强,”男人凝重的望向对方,“我向你保证,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即使在你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有人来救你的。” “欸,凛会被拯救吗?” “是妈妈还是龙一呢?” “我以为凛会挺过去的,但如果会有人来救我,我要怎么样报答他呢?” 【但无论是谁,凛都会让那人感到幸福的】 未来的日复一日 踩着雪停在在家门外,握着公文包的右手暴露在空气中好像已经冻僵了。 好冷。 我指挥着躲在温暖口袋里的左手掏出钥匙,飞速的向锁孔怼去。 “咔嚓”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吱呀”是家门敞开的声音,“噔噔蹬”是由远及近朝我涌来的脚步声。 刚挣脱冰雪的枷锁,尚且带着凉气立于玄关的我还来不及抬头。 “龙一!”张开手臂飞扑着抱向我的少女自怀中仰起脸,笑颜撞进我眼中的再熟悉不过。 “欢迎回家。”头顶的玄关灯洒下温暖的光,照亮了凛的眼睛,我得以从中清晰的望见自己的身影。 家门在背后缓缓关闭,身上的冷气被怀中人尽数驱散,我用力回搂住凛,黑色围巾遮掩下的嘴角不知何时扬起:“我回来了。” 好暖和。 “叔叔的文件有及时送到吗?”凛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我,伸手去接公文包。 “当然。”包里空空如也。 父亲一小时前焦急的打来电话,说是会议用的重要文件忘在了书房。 母亲有事出门,那时在家的只有我和凛。 少女本想和我一起出门,但我觉着外面太冷了,于是把她拦了下来—— “好冷!”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接过公文包的凛触到了我的右手。 她着急的把包扔在鞋柜上,转瞬间把我冻僵的手紧紧的包裹在双手之中。 “龙一的手好冰。” 但凛的手心很热,她缓缓的摩擦着我右手的皮肤,然后紧紧的握着,就好像用的力气越多,就能越快让我的手暖和起来。 “出门前只顾着帽子和围巾,忘记让你戴上手套了。”或许是认为手心的温度太低,凛捧起我的右手往自己脸上覆去。 “明明我也忘了,你怎么全揽到自己身上了?”我笑着望向少女,回暖的右手中,她的脸蛋发红发烫起来。 “因为、因为……我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负责嘛。”她支支吾吾的绕了大半圈,滴溜溜转动的浅棕色眼睛随着话语定格在我身上。 “要对喜欢的人的负责吗?”暖意穿透皮肤汇入右手,我调动起手指捏了捏少女的脸蛋,“这样说的话,我也要对凛被我捏的这一下负责咯。” 脱去大衣的时候低下了头,任凭凛取下围在我脖子上的黑色围巾。 少女笑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这条围巾还是我给你织的,被围住的地方我也要负责。”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可是把你整个人都抱住了,”我换好了鞋,抬起头,从玄关踏上了走廊地板,自然的牵起凛的手,“我要负责的地方可比你多。” “明明是我先抱住你的。” “我抱的力气更大一些。” “我也用力去抱龙一了……” “那我看到凛的第一反应也是摆出了预备拥抱的姿势……” 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争论的结果是我们又抱在了一起。 并不是想再次抱住彼此,而是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所以我张开手臂早早的摆出了预备拥抱的姿势。 我想凛也只是想证明自己用了力气,于是她迫不及待搂住我的手臂比之前稍紧。 脱去厚重的大衣,手脚彻底撇去凉气,下巴抵在少女的头顶。 呼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迷迷糊糊间已经忘记我们为什么会再次抱在了一起。 不过,随便什么理由,从见到彼此开始我们所做所言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好喜欢凛。 “锵锵!我把游戏机准备好了。”好不容易才踏进了客厅,凛兴奋的向我展示她在家独自布置的惊喜。 茶几被推到一边,沙发和电视屏幕之间是铺好的地毯,比起沙发上的零食,地毯上的游戏手柄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比起沙发,龙一更喜欢坐在地毯上。”少女熟练的在地毯坐下,递给我另一只手柄。 “没错。”我笑着在她身旁坐下,操纵着手柄选游戏的时候顺便张嘴咬住凛喂过来的薯片。 咔嚓咔嚓的嚼碎了第五片后,我对着电视屏幕选定了游戏,然后在游戏加载的间隙我朝厨房望了一眼。 只吃薯片的话,总感觉嘴里有点干。 “冰可乐已经被喝光了哦,”凛的声音响起,“所以在你走之后我又重新冻上了几罐。” 少女双手握住手柄,飞快的选定了自己的角色,她的视线未曾投向我,但也不曾离开过我内心一瞬。 “再等三局的时间,”凛笑着看向我,“那个时候去喝正好。” 说着,屏幕上她操控的角色动了起来。 凛说的没错。起初还是坐在地毯上,没一会我们就因为激烈的游戏战况站了起来,最后一局结束后,我的身体像是又经历了一次运动会那时的社团接力。 大汗淋漓的我接过冰可乐,瘫在沙发上灌进嘴里的第一口汽水最爽了。 游戏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我们喝光像是通关奖励似的可乐后,一致决定把上次看到一半的电影看完。 和上次一样的是,我们的注意力并不在电影上。 “凛,过几天要不要出去玩?”把零食拢至一边,我们依偎着坐在沙发上。 “短期旅行的话完全可以。”少女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抓着我的手来回摆弄。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龙一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仰起头,我低下头,我们向彼此抛出了相同的问题。 “那就一起说一个?” “三,二,一——” “迪士尼。”我念出了早些时间在网上查阅的最受女生欢迎的约会地点。 “富士山。”凛给出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为什么?”我不自觉的挺直背,把身子扭向了少女,凛喜欢爬山吗? “龙一才是,为什么你会想去迪士尼?”视线中因为震惊而不自觉瞪大双眼的凛超可爱。 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吃惊。 我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瞥向一边。 “网上说,这是女生最喜欢的约会地点……我觉着凛也会想去。” “正好带着摄像机,我也可以给你拍照……” 现在的我还不习惯直白的说出心里话,视线随着心绪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定格在对方笑盈盈的脸上。 “我和龙一的理由一样哦。”她仍不肯放开我的手,左捏捏右戳戳之后与我十指交握在一起。 “哪里一样了?”我笑着问她。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富士山啦,”凛抬起头,“你的书桌上摆着的那本有关摄影的书,富士山的那张照片有被你圈起来。” “然后有次在读者协会聊天,你说很喜欢富士山的雪景,如果买到摄像机的话一定要去拍照。” 少女列出的理由充分,那副志在必得的架势看起来下一瞬就会带我杀到火车站。 想去富士山这个愿望是真的,书桌上那本快要翻烂的摄影集中富士山的那张照片也的确被我圈了好几圈,但是我曾说过吗? “我有说过吗?” “当然,是第二次回溯的时候,那天我们在讨论未来最想去旅行的地方,”凛望向我视线仿佛穿过身体回到了过去,“龙一当时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翻着书插了这一句。”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少女轻轻的晃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身体倾向我这边,“龙一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比如高一天台那次,龙一过生日那次——” “还有运动会那次对,”电视响起悠扬的音乐,电影中的男女奔跑着穿行于城市,“从怀表中拿回记忆才知道,你用我高一说过的那句话来拒绝我给你拍照。” “明明是龙一先用那句话来拒绝我给你拍照的好。” “但你穿着啦啦队服的时候太可爱了,比起拍我,当然是拍凛更重要了,”停顿片刻,我真诚的叹息,“没拍到简直是一生的遗憾。” “唔……可恶,龙一说这种话的时候太犯规了……下次我穿给你看好了。” “但只准让我一个人看,对我而言啦啦队的凛非常完美,但对其他人来说,裙子太短了。” “欸——是新的龙一,”凛飞速拉近距离,微微歪着头笑了起来,“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独占欲吗?” “超喜欢!”与像是宣告似的话一同来临的,是落到我脸上的轻轻一吻。 双唇的触感久久徘徊在脑袋中,仅有一瞬的亲密也足以勒令我动弹不得。 任凭着凛挪到我身旁,感受着肩膀上重新迎来的少女的重量,我总觉着自己该做些什么。 “干脆我们两个地方都去,先去富士山,然后是迪士尼,我会帮龙一准确好除了摄影的一切,但去迪士尼的时候,龙一也要和我戴上情侣发箍——” 凛的声音被我的动作斩断了,我侧身捧起她的脸时,脑海里仍在重播着她吻向我脸的那一瞬。 犹豫再三,我的唇触了触她的额头。 非常想触碰凛的嘴唇,但强忍住了,我想在更加梦幻场景中为彼此献上初吻。 比如迪士尼的城堡,比如雪中的富士山顶。 “好,”我的声音因为莫名的激动而颤抖起来,凛的小脸红红的,比往常更亮的眼睛默不作声的紧瞅着我,“只要和凛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我的脸也开始烫起来了,初次谈恋爱的我是不是表现的太过笨拙了呢。 满脑子都是彼此,每时每刻都想腻在一起,手的话,十指相扣会不会显得过于依赖对方…… 我放下捧着少女脸的那只手,凛呆呆的看着我强装镇定的把头掰向电视。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明明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却庆幸着电影还未结束。 悉悉索索之后,凛回归原位,头轻轻的枕在我的肩膀上。 身体的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一些,少女握紧了我的手。 谁都没有说话,我们彼此沉默的对着电视看了好一会。 然后,她的声音无比清晰的落在了我的耳边:“龙一,最喜欢你了。” 与我交握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一直都在。 听到这句话,那些幸福的烦恼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我无比放松的和凛相依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重复一生都不会厌烦。 【】 【】 【】 入江惠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龙一和凛依偎在沙发上不知何时沉沉的睡去。 她总觉着这一场景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才从记忆中寻找到答案——在过去,在龙一和凛尚且年幼的时候,他们二人尽情玩闹之后也曾如此刻般依靠着彼此在沙发上睡去。 从那天开始过了十年,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 唯一的不同唯有双手,十年前是交叠在一起的小手,如今则是十指紧紧相扣着。 入江惠拿来毯子盖在二人身上,望见凛弯起的嘴角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的凛,连梦都是幸福的。 未来的日复一日 踩着雪停在在家门外,握着公文包的右手暴露在空气中好像已经冻僵了。 好冷。 我指挥着躲在温暖口袋里的左手掏出钥匙,飞速的向锁孔怼去。 “咔嚓”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吱呀”是家门敞开的声音,“噔噔蹬”是由远及近朝我涌来的脚步声。 刚挣脱冰雪的枷锁,尚且带着凉气立于玄关的我还来不及抬头。 “龙一!”张开手臂飞扑着抱向我的少女自怀中仰起脸,笑颜撞进我眼中的再熟悉不过。 “欢迎回家。”头顶的玄关灯洒下温暖的光,照亮了凛的眼睛,我得以从中清晰的望见自己的身影。 家门在背后缓缓关闭,身上的冷气被怀中人尽数驱散,我用力回搂住凛,黑色围巾遮掩下的嘴角不知何时扬起:“我回来了。” 好暖和。 “叔叔的文件有及时送到吗?”凛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我,伸手去接公文包。 “当然。”包里空空如也。 父亲一小时前焦急的打来电话,说是会议用的重要文件忘在了书房。 母亲有事出门,那时在家的只有我和凛。 少女本想和我一起出门,但我觉着外面太冷了,于是把她拦了下来—— “好冷!”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接过公文包的凛触到了我的右手。 她着急的把包扔在鞋柜上,转瞬间把我冻僵的手紧紧的包裹在双手之中。 “龙一的手好冰。” 但凛的手心很热,她缓缓的摩擦着我右手的皮肤,然后紧紧的握着,就好像用的力气越多,就能越快让我的手暖和起来。 “出门前只顾着帽子和围巾,忘记让你戴上手套了。”或许是认为手心的温度太低,凛捧起我的右手往自己脸上覆去。 “明明我也忘了,你怎么全揽到自己身上了?”我笑着望向少女,回暖的右手中,她的脸蛋发红发烫起来。 “因为、因为……我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负责嘛。”她支支吾吾的绕了大半圈,滴溜溜转动的浅棕色眼睛随着话语定格在我身上。 “要对喜欢的人的负责吗?”暖意穿透皮肤汇入右手,我调动起手指捏了捏少女的脸蛋,“这样说的话,我也要对凛被我捏的这一下负责咯。” 脱去大衣的时候低下了头,任凭凛取下围在我脖子上的黑色围巾。 少女笑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这条围巾还是我给你织的,被围住的地方我也要负责。”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可是把你整个人都抱住了,”我换好了鞋,抬起头,从玄关踏上了走廊地板,自然的牵起凛的手,“我要负责的地方可比你多。” “明明是我先抱住你的。” “我抱的力气更大一些。” “我也用力去抱龙一了……” “那我看到凛的第一反应也是摆出了预备拥抱的姿势……” 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争论的结果是我们又抱在了一起。 并不是想再次抱住彼此,而是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所以我张开手臂早早的摆出了预备拥抱的姿势。 我想凛也只是想证明自己用了力气,于是她迫不及待搂住我的手臂比之前稍紧。 脱去厚重的大衣,手脚彻底撇去凉气,下巴抵在少女的头顶。 呼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迷迷糊糊间已经忘记我们为什么会再次抱在了一起。 不过,随便什么理由,从见到彼此开始我们所做所言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好喜欢凛。 “锵锵!我把游戏机准备好了。”好不容易才踏进了客厅,凛兴奋的向我展示她在家独自布置的惊喜。 茶几被推到一边,沙发和电视屏幕之间是铺好的地毯,比起沙发上的零食,地毯上的游戏手柄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比起沙发,龙一更喜欢坐在地毯上。”少女熟练的在地毯坐下,递给我另一只手柄。 “没错。”我笑着在她身旁坐下,操纵着手柄选游戏的时候顺便张嘴咬住凛喂过来的薯片。 咔嚓咔嚓的嚼碎了第五片后,我对着电视屏幕选定了游戏,然后在游戏加载的间隙我朝厨房望了一眼。 只吃薯片的话,总感觉嘴里有点干。 “冰可乐已经被喝光了哦,”凛的声音响起,“所以在你走之后我又重新冻上了几罐。” 少女双手握住手柄,飞快的选定了自己的角色,她的视线未曾投向我,但也不曾离开过我内心一瞬。 “再等三局的时间,”凛笑着看向我,“那个时候去喝正好。” 说着,屏幕上她操控的角色动了起来。 凛说的没错。起初还是坐在地毯上,没一会我们就因为激烈的游戏战况站了起来,最后一局结束后,我的身体像是又经历了一次运动会那时的社团接力。 大汗淋漓的我接过冰可乐,瘫在沙发上灌进嘴里的第一口汽水最爽了。 游戏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我们喝光像是通关奖励似的可乐后,一致决定把上次看到一半的电影看完。 和上次一样的是,我们的注意力并不在电影上。 “凛,过几天要不要出去玩?”把零食拢至一边,我们依偎着坐在沙发上。 “短期旅行的话完全可以。”少女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抓着我的手来回摆弄。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龙一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仰起头,我低下头,我们向彼此抛出了相同的问题。 “那就一起说一个?” “三,二,一——” “迪士尼。”我念出了早些时间在网上查阅的最受女生欢迎的约会地点。 “富士山。”凛给出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为什么?”我不自觉的挺直背,把身子扭向了少女,凛喜欢爬山吗? “龙一才是,为什么你会想去迪士尼?”视线中因为震惊而不自觉瞪大双眼的凛超可爱。 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吃惊。 我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瞥向一边。 “网上说,这是女生最喜欢的约会地点……我觉着凛也会想去。” “正好带着摄像机,我也可以给你拍照……” 现在的我还不习惯直白的说出心里话,视线随着心绪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定格在对方笑盈盈的脸上。 “我和龙一的理由一样哦。”她仍不肯放开我的手,左捏捏右戳戳之后与我十指交握在一起。 “哪里一样了?”我笑着问她。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富士山啦,”凛抬起头,“你的书桌上摆着的那本有关摄影的书,富士山的那张照片有被你圈起来。” “然后有次在读者协会聊天,你说很喜欢富士山的雪景,如果买到摄像机的话一定要去拍照。” 少女列出的理由充分,那副志在必得的架势看起来下一瞬就会带我杀到火车站。 想去富士山这个愿望是真的,书桌上那本快要翻烂的摄影集中富士山的那张照片也的确被我圈了好几圈,但是我曾说过吗? “我有说过吗?” “当然,是第二次回溯的时候,那天我们在讨论未来最想去旅行的地方,”凛望向我视线仿佛穿过身体回到了过去,“龙一当时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翻着书插了这一句。”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少女轻轻的晃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身体倾向我这边,“龙一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比如高一天台那次,龙一过生日那次——” “还有运动会那次对,”电视响起悠扬的音乐,电影中的男女奔跑着穿行于城市,“从怀表中拿回记忆才知道,你用我高一说过的那句话来拒绝我给你拍照。” “明明是龙一先用那句话来拒绝我给你拍照的好。” “但你穿着啦啦队服的时候太可爱了,比起拍我,当然是拍凛更重要了,”停顿片刻,我真诚的叹息,“没拍到简直是一生的遗憾。” “唔……可恶,龙一说这种话的时候太犯规了……下次我穿给你看好了。” “但只准让我一个人看,对我而言啦啦队的凛非常完美,但对其他人来说,裙子太短了。” “欸——是新的龙一,”凛飞速拉近距离,微微歪着头笑了起来,“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独占欲吗?” “超喜欢!”与像是宣告似的话一同来临的,是落到我脸上的轻轻一吻。 双唇的触感久久徘徊在脑袋中,仅有一瞬的亲密也足以勒令我动弹不得。 任凭着凛挪到我身旁,感受着肩膀上重新迎来的少女的重量,我总觉着自己该做些什么。 “干脆我们两个地方都去,先去富士山,然后是迪士尼,我会帮龙一准确好除了摄影的一切,但去迪士尼的时候,龙一也要和我戴上情侣发箍——” 凛的声音被我的动作斩断了,我侧身捧起她的脸时,脑海里仍在重播着她吻向我脸的那一瞬。 犹豫再三,我的唇触了触她的额头。 非常想触碰凛的嘴唇,但强忍住了,我想在更加梦幻场景中为彼此献上初吻。 比如迪士尼的城堡,比如雪中的富士山顶。 “好,”我的声音因为莫名的激动而颤抖起来,凛的小脸红红的,比往常更亮的眼睛默不作声的紧瞅着我,“只要和凛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我的脸也开始烫起来了,初次谈恋爱的我是不是表现的太过笨拙了呢。 满脑子都是彼此,每时每刻都想腻在一起,手的话,十指相扣会不会显得过于依赖对方…… 我放下捧着少女脸的那只手,凛呆呆的看着我强装镇定的把头掰向电视。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明明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却庆幸着电影还未结束。 悉悉索索之后,凛回归原位,头轻轻的枕在我的肩膀上。 身体的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一些,少女握紧了我的手。 谁都没有说话,我们彼此沉默的对着电视看了好一会。 然后,她的声音无比清晰的落在了我的耳边:“龙一,最喜欢你了。” 与我交握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一直都在。 听到这句话,那些幸福的烦恼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我无比放松的和凛相依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重复一生都不会厌烦。 【】 【】 【】 入江惠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龙一和凛依偎在沙发上不知何时沉沉的睡去。 她总觉着这一场景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才从记忆中寻找到答案——在过去,在龙一和凛尚且年幼的时候,他们二人尽情玩闹之后也曾如此刻般依靠着彼此在沙发上睡去。 从那天开始过了十年,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 唯一的不同唯有双手,十年前是交叠在一起的小手,如今则是十指紧紧相扣着。 入江惠拿来毯子盖在二人身上,望见凛弯起的嘴角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的凛,连梦都是幸福的。 第1章 IF 花默开于心 【明天,要不要去赏花。】 聊天框里的字敲了又删,缩减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只留下了这句话。 当然没有忘记添上句号。 “呼…”我闭上眼下定决心,手指按下了发送键,然后双手瞬间把手机盖在了胸前,在床上翻滚着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仿佛这样做就能甩开心中的那份羞怯。 但被拿来隔绝现实的被子中,越发响亮的心跳声毫不费力的追上了我。 妥协般身体似乎随着心脏砰砰作响,紧接着,不止是脸,双手攥着的手机也烫了起来。 呼吸…快要喘不过气了…… 啊———龙一君怎么还不回消息?手机没在身边吗?今天不是周六吗?是没看到吗?难道是和朋友家人在一起?如果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我发的消息被其他人看到了怎么办?龙一君会怎么看我?欸?我是不是忘记了加上了称呼?呜哇……杀了我……撤回重发是不是已经晚了。 万般思绪闪过心间,最后我竟萌生出了在被子里自生自灭的念头——就在我打定主意这样做的时刻,盖在胸膛上的手机振动了了起来。 瘫倒在床上的我瞬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稍微有些颤抖的手点开了手机,聊天界面的最下方是我一直等待着的约会答复。 【好,我们要去哪里?】 我盯着那句话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仿佛再多看几次就能望见手机另一边的龙一君是如何敲下这些字的。 把精挑细选的时间地点发送过去后,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笑着。 刚才还誓要和被子长相厮守的我把被子掀到一边,在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滚后, 我起身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衣柜。 职业和兴趣使然,我的衣服要比一般人多些,但翻找了好一会,直至衣服铺满床铺和地毯都没找到满意的穿搭。 最终,我把视频电话拨给了杂志社的编辑:“早见姐,我是夏花,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屏幕上的熟悉的人正是负责筛选刊登在杂志上每一件衣服的编辑大人。 合作多年的我们,私下关系早就如朋友一般,再加上她的专业审美,找她来帮忙参谋选衣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什么忙?”女人倚在沙发上,隔着手机问道。 “是衣服,请帮我选一套衣服出来。”我哀叹着吐出这句话时非常不好意思,毕竟身为时尚杂志模特的自己,竟然沦落到选不出一套合适衣服的境遇。 “夏花竟然这么为难吗?是要出席什么场合,或者说想要什么感觉的衣服呢?” 早见姐来了兴趣,她拿着手机站了起来,同时笑声从屏幕一端传来。 “能看出我很重视这次见面,但不能刻意表现出来这点。非常可爱但带着高中生稍微往上一点的成熟。能让对方眼前一亮的造型但又不能太过惹眼。要大家都能读懂的时尚,却不能超前,令人怦然心动的细节,但要恰到好处。可以温柔但不能没有造型,也不能太强势……” 我尽力描述着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但话刚说一半不到就被对方打断了。 “停停停!”早见姐端起一杯水,笃定般的开口,“你是去见男朋友?” “欸?哈?不不不……”听到那个名词,我差点就把手机扔了出去,“不是的……” 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脸,眼睛只有从手指缝间才敢睁开瞅着说出这番话的早见姐:“不是男朋友……” “喜欢的人是,我懂,那我就照着让对方怦然心动的方向去努力。”喝过水后的女人干劲满满的把被子暴扣在桌面上。 “………”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否认前半句,但后半句的“让对方怦然心动”打动了我,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反驳她。 “夏花,你脸太红了,不过那个颜色挺适合做腮红的。” 非工作场合下的早见姐,是话痨吗?我克制着自己按下挂断键的冲动,假装没有听到这句,我自顾自的把手机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交流,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进去了对方每一句建议。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从头饰到袜子,从胸针到内搭,甚至连妆容都一并讨论决定完毕了。 “希望你把这种精神带到工作中来,”早见姐灌下不知第几杯水后,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祝你明天约会顺利。” 挂断电话后,抬头望见窗外已步入黑夜。 我片刻没有停留,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平时不舍得用的奢侈品洗护套装的小样,虽然钱不足以买正常容量,但能够用一次的小样还是能拿下的。 抱起从头到脚都覆盖到的护肤品,我小跑着奔向了浴室。 明天,明天必须是最佳状态。 不断如此告诫自己,最终导致我关灯躺在床上时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无论是助眠瑜伽,还是白噪音,无论是褪黑素还是预备一棍子敲晕自己,在闭眼数了一千只羊后,我还是精神百倍。 神河夏花呀神河夏花,你怎么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埋怨自己直至天明。 捏着鼻子灌下了两杯不加糖的咖啡,然后化妆的时候尽力把黑眼圈掩盖,出门后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最刺激的薄荷糖。 满意的理了理头发,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我抬脚朝约定的公园走去。 特意比约定时间早二十分钟到达预定地点,我从拎着的大挎包中掏出野餐布,铺在我早就踩点看中的樱花树下。 春季正当时,现在的樱花正是开得最好的时节。 我把包放在野餐布一角,俯下身去扯平布料的折皱。 整理好这些龙一君大概还没到,然后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坐下的最佳位置,接下来就微微调整下衣服和头发,确保他到这里的时候能看到最佳状态的我。 【“让对方怦然心动”】手里的动作不停,脑海中却响起昨晚早见姐给我定下这套衣服的搭配主题。 我长得还算可以,希望一会真的能给龙一君眼前一亮的感觉啊,然后我就…… “神河?”期待着的人唤着我的名字,明明声音不算大却足以把我杂乱的思绪通通踢出脑袋。 “龙一君!”我抛下手中攥着的野餐布,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转过身,视线触及来人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是穿着私服的龙一君,黑色的休闲夹克好帅,内搭也—— “神河才是,明明你比我还要先到。”他笑了起来,抬起手向我展示着包装精致的点心盒。 “给,这是我去买的樱饼,听说这家很好吃,”说着,龙一君把樱饼递到我手上,绕过我俯下身子去铺平野餐布,“以为要排很长时间的队,结果我今天运气不错,排了一会就买到了。” 所以才早来这么长时间吗?说不定他出门的时间比我还要早,只是为了去给我买樱饼吗? 好开心,我双手紧握着点心盒,任凭樱饼的香气沁润至心。 “好了。”龙一君三两下就铺好了野餐布,邀请我先坐上去。 手捧着他送给我的樱饼,我坐在了樱花树下。 本以为他也会立刻坐下来,但龙一君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 “怎么了?”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精心的装扮出了什么的差错,一只手正准备去背后的挎包里掏出镜子来。 “啊,抱歉,”他上前一步按住我的手,那张脸也近在咫尺,“神河今天太漂亮了,我没忍住多看了一会。” “希望你不要介意。”把我手中的镜子卸下放回挎包,龙一君在我的身边坐下。 此刻的我无比庆幸自己的腮红打的很淡,这样即使脸红也不会被对方轻易看出来。 今天的公园显有人来,头顶的樱花缀满了枝丫,绽放的花朵会随着风吹落下,而我和龙一君并排坐着,说了很多的话。 就着樱饼和我带来的茶,我们从学校的作业聊到了杂志社的摄影工作,思绪从过去跨越至未来。并不会吝啬话语,我们说了数不清的话。 就着樱饼我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起初还稍显拘谨正襟危坐的我在咽下最后一个樱饼后,已经抱着腿,把头枕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龙一君说出的话。 望着龙一君笑了起来,我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听着他说自己对未来的打算时,我就在心底默默的期望她心愿成真。 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啊。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昨晚埋下的困意来势汹汹的找上了我。 糟糕,眼皮止不住的落下,视线一明一暗间,我强撑着伸手想去挎包里去拿薄荷糖。 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睡着啊,只要拿到那个,只要能把薄荷糖塞进嘴里…… 意识最终定格于龙一君朝我伸出的手,下个瞬间,我便被困意击倒。 没有做梦,我是被落至手背的樱花唤醒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公园,眼前的一切和睡过去前并无差别。 只是,后背抵着的是樱花树,头正枕着的质感告诉我,我是倚着龙一君的肩膀睡去的。 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睛,我悄悄的打量着他。 没有察觉到我已经醒过来,他正低着头读着手机上的小说。 说起来,龙一君好像是读者协会的成员,他很喜欢读书呢,我要不要也试着读些时尚杂志以外的书籍呢。 睫毛好长,龙一君的眼睛近看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看起来挺喜欢喝我带来的茶,下次干脆多给他带些茶叶来。 …… 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和花落的公园里,除去落在我肩膀上的花瓣声,最响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神河?”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微微侧头,正对上我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你醒了?” “睡得好吗?”龙一君轻声问我。 “嗯。”我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头却怎么都不愿从他肩膀处移走。 他也没有提这件事,任凭我维持着现状。 但只是停顿了两三秒,龙一君就放下手机把手伸向我的发间。 “花,”他取下一朵淡粉色的,正在绽放着的樱花递给我,“就像是夏花的身上开了一朵花。” 我呆呆捧着那朵花,无暇去在意他对我称呼的变化。 “一万分……”我喃喃的开口,眼里盈满了泪。 “夏花?你怎么——” 泪水模糊的不仅是我所倾心的那人的面容,朦胧间,过往的回忆被推着向前,似乎连时间的界限也一并看不清了。 “对不起,龙一君。”那份感情,已经无法逃避了。 以入江龙一为线,串起我所珍视的每一刻。 不是在我许下“一万分就告白”的时候,也不是在酒里借着酒精却没能说出“你是我喜欢的人”的时候,更不是那个打来电话让他听着我哭诉的春日夜晚……是更遥远,更遥远的过去,细数着时间直至相遇的那个天台,从他抓住我落下的手的那一刻,我就把他望进了心里。 然后,在校门口喊住他,也是在这样的樱花树下,对着他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那正是我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刻。 “我其实还是个那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我过去一直想着,等到你在我心里是一万分的龙一君时就会坦白,但我最清楚了,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都是一万分。那些五十分一百分的累积,不过是我在给自己增加的勇气。正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所以只能用加分这样的借口来鼓励自己,来推着我一点点正视自己的真心。我并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准确传达感情这种事也不擅长,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感谢而是——” “我喜欢你。”龙一君望着我,“我喜欢你,对夏花?” 我怔住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从头到尾都是在说‘我喜欢你’,这句话已经清楚的传达给我了。” “夏花一直记得老师说过的那句话,‘面对重要之人不必吝啬话语’这句,所以夏花对我说了这么多,也就是说我是你的重要之人。” “我知道的,你的这点我也很喜欢,”他侧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含着笑,“你越重视我,越会害怕自己表达不清感情。所以才会干脆沉默或者一下子说很多很多不是吗?” 龙一君说的完全正确。 “不过以后不必勉强自己开口了,”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我所喜欢的龙一君要说的话,如花一般绽放于我心,“不必费力去解释任何,正是因为我喜欢夏花,所以你的一切我能理解。” 樱花绽放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但总有人能看到。 我与龙一君亦是如此。 啊,终于遇到了,能真正理解我的人,恰好,他也是我喜欢的人。 决定了,等我和龙一君高中毕业,然后上大学,接下来毕业结婚生子,等着孩子长大成人,最后就剩我们两个老人,在安稳幸福的度过这一生之后,就决定葬在某棵樱花树下。 第1章 IF 花默开于心 【明天,要不要去赏花。】 聊天框里的字敲了又删,缩减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只留下了这句话。 当然没有忘记添上句号。 “呼…”我闭上眼下定决心,手指按下了发送键,然后双手瞬间把手机盖在了胸前,在床上翻滚着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仿佛这样做就能甩开心中的那份羞怯。 但被拿来隔绝现实的被子中,越发响亮的心跳声毫不费力的追上了我。 妥协般身体似乎随着心脏砰砰作响,紧接着,不止是脸,双手攥着的手机也烫了起来。 呼吸…快要喘不过气了…… 啊———龙一君怎么还不回消息?手机没在身边吗?今天不是周六吗?是没看到吗?难道是和朋友家人在一起?如果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我发的消息被其他人看到了怎么办?龙一君会怎么看我?欸?我是不是忘记了加上了称呼?呜哇……杀了我……撤回重发是不是已经晚了。 万般思绪闪过心间,最后我竟萌生出了在被子里自生自灭的念头——就在我打定主意这样做的时刻,盖在胸膛上的手机振动了了起来。 瘫倒在床上的我瞬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稍微有些颤抖的手点开了手机,聊天界面的最下方是我一直等待着的约会答复。 【好,我们要去哪里?】 我盯着那句话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仿佛再多看几次就能望见手机另一边的龙一君是如何敲下这些字的。 把精挑细选的时间地点发送过去后,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笑着。 刚才还誓要和被子长相厮守的我把被子掀到一边,在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滚后, 我起身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衣柜。 职业和兴趣使然,我的衣服要比一般人多些,但翻找了好一会,直至衣服铺满床铺和地毯都没找到满意的穿搭。 最终,我把视频电话拨给了杂志社的编辑:“早见姐,我是夏花,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屏幕上的熟悉的人正是负责筛选刊登在杂志上每一件衣服的编辑大人。 合作多年的我们,私下关系早就如朋友一般,再加上她的专业审美,找她来帮忙参谋选衣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什么忙?”女人倚在沙发上,隔着手机问道。 “是衣服,请帮我选一套衣服出来。”我哀叹着吐出这句话时非常不好意思,毕竟身为时尚杂志模特的自己,竟然沦落到选不出一套合适衣服的境遇。 “夏花竟然这么为难吗?是要出席什么场合,或者说想要什么感觉的衣服呢?” 早见姐来了兴趣,她拿着手机站了起来,同时笑声从屏幕一端传来。 “能看出我很重视这次见面,但不能刻意表现出来这点。非常可爱但带着高中生稍微往上一点的成熟。能让对方眼前一亮的造型但又不能太过惹眼。要大家都能读懂的时尚,却不能超前,令人怦然心动的细节,但要恰到好处。可以温柔但不能没有造型,也不能太强势……” 我尽力描述着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但话刚说一半不到就被对方打断了。 “停停停!”早见姐端起一杯水,笃定般的开口,“你是去见男朋友?” “欸?哈?不不不……”听到那个名词,我差点就把手机扔了出去,“不是的……” 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脸,眼睛只有从手指缝间才敢睁开瞅着说出这番话的早见姐:“不是男朋友……” “喜欢的人是,我懂,那我就照着让对方怦然心动的方向去努力。”喝过水后的女人干劲满满的把被子暴扣在桌面上。 “………”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否认前半句,但后半句的“让对方怦然心动”打动了我,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反驳她。 “夏花,你脸太红了,不过那个颜色挺适合做腮红的。” 非工作场合下的早见姐,是话痨吗?我克制着自己按下挂断键的冲动,假装没有听到这句,我自顾自的把手机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交流,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进去了对方每一句建议。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从头饰到袜子,从胸针到内搭,甚至连妆容都一并讨论决定完毕了。 “希望你把这种精神带到工作中来,”早见姐灌下不知第几杯水后,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祝你明天约会顺利。” 挂断电话后,抬头望见窗外已步入黑夜。 我片刻没有停留,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平时不舍得用的奢侈品洗护套装的小样,虽然钱不足以买正常容量,但能够用一次的小样还是能拿下的。 抱起从头到脚都覆盖到的护肤品,我小跑着奔向了浴室。 明天,明天必须是最佳状态。 不断如此告诫自己,最终导致我关灯躺在床上时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无论是助眠瑜伽,还是白噪音,无论是褪黑素还是预备一棍子敲晕自己,在闭眼数了一千只羊后,我还是精神百倍。 神河夏花呀神河夏花,你怎么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埋怨自己直至天明。 捏着鼻子灌下了两杯不加糖的咖啡,然后化妆的时候尽力把黑眼圈掩盖,出门后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最刺激的薄荷糖。 满意的理了理头发,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我抬脚朝约定的公园走去。 特意比约定时间早二十分钟到达预定地点,我从拎着的大挎包中掏出野餐布,铺在我早就踩点看中的樱花树下。 春季正当时,现在的樱花正是开得最好的时节。 我把包放在野餐布一角,俯下身去扯平布料的折皱。 整理好这些龙一君大概还没到,然后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坐下的最佳位置,接下来就微微调整下衣服和头发,确保他到这里的时候能看到最佳状态的我。 【“让对方怦然心动”】手里的动作不停,脑海中却响起昨晚早见姐给我定下这套衣服的搭配主题。 我长得还算可以,希望一会真的能给龙一君眼前一亮的感觉啊,然后我就…… “神河?”期待着的人唤着我的名字,明明声音不算大却足以把我杂乱的思绪通通踢出脑袋。 “龙一君!”我抛下手中攥着的野餐布,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转过身,视线触及来人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是穿着私服的龙一君,黑色的休闲夹克好帅,内搭也—— “神河才是,明明你比我还要先到。”他笑了起来,抬起手向我展示着包装精致的点心盒。 “给,这是我去买的樱饼,听说这家很好吃,”说着,龙一君把樱饼递到我手上,绕过我俯下身子去铺平野餐布,“以为要排很长时间的队,结果我今天运气不错,排了一会就买到了。” 所以才早来这么长时间吗?说不定他出门的时间比我还要早,只是为了去给我买樱饼吗? 好开心,我双手紧握着点心盒,任凭樱饼的香气沁润至心。 “好了。”龙一君三两下就铺好了野餐布,邀请我先坐上去。 手捧着他送给我的樱饼,我坐在了樱花树下。 本以为他也会立刻坐下来,但龙一君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 “怎么了?”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精心的装扮出了什么的差错,一只手正准备去背后的挎包里掏出镜子来。 “啊,抱歉,”他上前一步按住我的手,那张脸也近在咫尺,“神河今天太漂亮了,我没忍住多看了一会。” “希望你不要介意。”把我手中的镜子卸下放回挎包,龙一君在我的身边坐下。 此刻的我无比庆幸自己的腮红打的很淡,这样即使脸红也不会被对方轻易看出来。 今天的公园显有人来,头顶的樱花缀满了枝丫,绽放的花朵会随着风吹落下,而我和龙一君并排坐着,说了很多的话。 就着樱饼和我带来的茶,我们从学校的作业聊到了杂志社的摄影工作,思绪从过去跨越至未来。并不会吝啬话语,我们说了数不清的话。 就着樱饼我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起初还稍显拘谨正襟危坐的我在咽下最后一个樱饼后,已经抱着腿,把头枕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龙一君说出的话。 望着龙一君笑了起来,我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听着他说自己对未来的打算时,我就在心底默默的期望她心愿成真。 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啊。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昨晚埋下的困意来势汹汹的找上了我。 糟糕,眼皮止不住的落下,视线一明一暗间,我强撑着伸手想去挎包里去拿薄荷糖。 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睡着啊,只要拿到那个,只要能把薄荷糖塞进嘴里…… 意识最终定格于龙一君朝我伸出的手,下个瞬间,我便被困意击倒。 没有做梦,我是被落至手背的樱花唤醒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公园,眼前的一切和睡过去前并无差别。 只是,后背抵着的是樱花树,头正枕着的质感告诉我,我是倚着龙一君的肩膀睡去的。 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睛,我悄悄的打量着他。 没有察觉到我已经醒过来,他正低着头读着手机上的小说。 说起来,龙一君好像是读者协会的成员,他很喜欢读书呢,我要不要也试着读些时尚杂志以外的书籍呢。 睫毛好长,龙一君的眼睛近看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看起来挺喜欢喝我带来的茶,下次干脆多给他带些茶叶来。 …… 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和花落的公园里,除去落在我肩膀上的花瓣声,最响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神河?”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微微侧头,正对上我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你醒了?” “睡得好吗?”龙一君轻声问我。 “嗯。”我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头却怎么都不愿从他肩膀处移走。 他也没有提这件事,任凭我维持着现状。 但只是停顿了两三秒,龙一君就放下手机把手伸向我的发间。 “花,”他取下一朵淡粉色的,正在绽放着的樱花递给我,“就像是夏花的身上开了一朵花。” 我呆呆捧着那朵花,无暇去在意他对我称呼的变化。 “一万分……”我喃喃的开口,眼里盈满了泪。 “夏花?你怎么——” 泪水模糊的不仅是我所倾心的那人的面容,朦胧间,过往的回忆被推着向前,似乎连时间的界限也一并看不清了。 “对不起,龙一君。”那份感情,已经无法逃避了。 以入江龙一为线,串起我所珍视的每一刻。 不是在我许下“一万分就告白”的时候,也不是在酒里借着酒精却没能说出“你是我喜欢的人”的时候,更不是那个打来电话让他听着我哭诉的春日夜晚……是更遥远,更遥远的过去,细数着时间直至相遇的那个天台,从他抓住我落下的手的那一刻,我就把他望进了心里。 然后,在校门口喊住他,也是在这样的樱花树下,对着他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那正是我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刻。 “我其实还是个那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我过去一直想着,等到你在我心里是一万分的龙一君时就会坦白,但我最清楚了,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都是一万分。那些五十分一百分的累积,不过是我在给自己增加的勇气。正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所以只能用加分这样的借口来鼓励自己,来推着我一点点正视自己的真心。我并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准确传达感情这种事也不擅长,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感谢而是——” “我喜欢你。”龙一君望着我,“我喜欢你,对夏花?” 我怔住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从头到尾都是在说‘我喜欢你’,这句话已经清楚的传达给我了。” “夏花一直记得老师说过的那句话,‘面对重要之人不必吝啬话语’这句,所以夏花对我说了这么多,也就是说我是你的重要之人。” “我知道的,你的这点我也很喜欢,”他侧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含着笑,“你越重视我,越会害怕自己表达不清感情。所以才会干脆沉默或者一下子说很多很多不是吗?” 龙一君说的完全正确。 “不过以后不必勉强自己开口了,”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我所喜欢的龙一君要说的话,如花一般绽放于我心,“不必费力去解释任何,正是因为我喜欢夏花,所以你的一切我能理解。” 樱花绽放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但总有人能看到。 我与龙一君亦是如此。 啊,终于遇到了,能真正理解我的人,恰好,他也是我喜欢的人。 决定了,等我和龙一君高中毕业,然后上大学,接下来毕业结婚生子,等着孩子长大成人,最后就剩我们两个老人,在安稳幸福的度过这一生之后,就决定葬在某棵樱花树下。 第2章 IF 盈月自海升 今天,放学后的图书室没有读者。 或许是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大家都选择了提前奔向假期。 借书登记簿躺在柜台上,我独占着这份宁静,在流淌的时间中把书翻过一页又一页。 “白井。”循着推门声好奇抬头的我,正撞上喊着我名字迈进图书室的入江。 放好书签,我轻轻的合上书,下一刻身体却是略显着急的站了起来。 “入江。”发出的声音似乎和往常一样,但只有我自己知晓其中混杂着何种欣喜雀跃。 “果然是你值班,”他把要还的书放到柜台上,看着我笑了起来,“今天的工作不多,我一路走过来都没见到几个人。” “你是第一个访客。”我捻起笔递给入江,他接过后低头在登记簿上写了起来。 “看起来也是最后一个,”入江落笔飞快,等我把他拿来还的书放回到小推车上时,转过身来时他已经合上笔盖了。 半个身体探进柜台,入江的视线落在我刚合上的那本书上。 “好巧啊,白井,”他抬头望向我,“我昨天刚看完这本推理小说。” “要不要我提前告诉你诡计是什么呢?”对方支起的胳膊托住脸,坏笑着开口。 “禁止剧透。”我试图绷起脸,但对着入江却是怎么也做不到,最后反倒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好像,在与入江相遇后,笑容也多了起来。 “好,不过以白井你的阅读速度,今晚一定能读完,”他拿出手机,手指在上面敲敲点点,“有关这本书的精彩诡计,就留到明天火车上再讨论。” 留到明天?对,明天我要和入江一起坐火车回千鲸镇。 从北川唯那位律师小姐的口中问到了郁美女士的生日,而那一天就是明天。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和入江一起计划了好久,从回神社的时间到礼物的挑选,从预定好的生日蛋糕到现场布置……为了给郁美女士一个久违的生日派对,我们费劲了心思。 唯一的遗憾是,入江的爷爷奶奶上周就去旅行了,明天并不会出现在生日现场。 和入江最后确认了一遍明天的流程后,墙上挂着的时钟正指向图书室的关闭时间。 我把那本推理小说放进书包,走出柜台关上了每一台窗户,转身回来时,入江正提着我的书包,一只手按在了灯的开关上。 “好了吗?”他问我。 “走。”我点点头。 “啪”声之后,黑暗降临于图书室。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锁上图书室的门,但就在起身的间隙,书包里的手机击碎了宁静的空气。 谁会打给我呢? 我翻找出手机,屏幕正中摆着的正是“郁美”二字。 和站在我身侧的入江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都读出了好奇,我把钥匙放回书包后,迫不及待的按下了接听键。 “郁——” “深月!”几乎是一听到我的声音,对面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怎么了?” “正做着饭呢,发现盐罐子空了……能用酱油代替吗?”起初还充满活力的声音,此刻却开始小心翼翼试探起来。 “不行,”我连忙制止她的想法,“离冰箱最近的那个橱柜,打开后第二层有个棕色的盒子,里面有两包没拆封的盐。” 神社的厨房我再熟悉不过,在离开千鲸镇前我已经预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早就给独自呆在神社的郁美女士买好了后备存贮。 “好高。”只听着对面的老人走了几步便停下埋怨道。 “找一把椅子踩着上去,”我叮嘱道,“注意安全。” 虽是嘴上抱怨了几句,从手机对面还是传来了椅子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唉,深月,没你的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我听着老人的话忽远忽近,她踩上了椅子,“吃不好睡不好,神社关门之后也只能看电视……你什么时候放春假啊?” “这才刚开学一个多星期。”听着郁美女士的话,我笑了起来。 真期待明天她看到我和入江的反应。 “我会抽时间回去的。”比如明天。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我看到盐了,不过还是有段距离,看我——啊啊啊!” 骤然响起的惊呼声伴着重物砸向地面的声响,在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的下一秒,椅子轰然倒地。 “郁……郁美女士?”那一连串的声响和自此再无回应的另一端笔直的指向唯一的可能性。 “嘟——”那一声之后,联系也被挂断。 没有犹豫,我再次打了过去,但无论我重复几次,电话那端只有机械的女声重复着“无法接听”。 教学楼太安静了,以至于我能清晰的听到绝望是如何一寸寸的自脚底向上蔓延。 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最坏的结局,我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白井,”身旁的入江同样是这场异变的经历者,他举起手机,屏幕上莹莹的白光照向我,“我买了最近一趟的火车票。” “回千鲸镇,就是现在。” 声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他抓起我的手跑了起来。 不必顾忌任何规则,我们循着最短距离一路飞奔,跨出教学楼,一脚迈进夏末初秋。 清新的风带着凉意驱散了那覆于理智上的不知所措,自交握的手心处,源源不断的朝我涌来安全感。 等到奔出校门,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出租车时,我已经拨通了北川唯的电话。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连带着对郁美女士的担忧一并告诉了对方,在得知她会立刻动身前往神社的消息后,我那颗高悬的心才短暂的落地片刻。 “谢谢,北川小姐,”我平静的开口,“我和入江正在赶回去。” 那份平静是强撑着的,但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恢复理智正常思考。 挂断电话,我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捂住脸,没有哭但某种情绪呼之欲出。 “会没事的,白井。”入江的手覆上我的后背,安抚似的轻轻碰了碰快要崩溃的我。 “北川小姐工作的地方离神社很近,”他慢下来的话语缓缓的支撑起我,“电话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我觉得有很大概率是手机掉进了水里,所以你才打不通电话。” 听着入江的解释,我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 “我们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接下来就只有等了。”说着,入江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在候车室,在火车上,在忐忑不安中等待。 等啊等,等到火车启动的下一秒,终于等来了郁美女士安然无恙的消息。 “抱歉抱歉,我下椅子的时候一个没看准,摔了下来,不过我身体倍棒,所以没什么事。” “手机打不通?对,手机飞出去,掉进水桶里面了,等我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死机了,现在小唯她正准备带我下山去修手机。” “不用担心——啥?你们已经坐上火车了?那那那我和小唯去接你们,今晚就在神社住一晚。太好了!” “深月,就先说这么多。小唯的手机快没电了,一会见。” 挂断手机,我彻底放松下来,幸好郁美女士她安然无恙,在重新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休息会。”坐在我身旁的入江从我拿走书包,他看出了我情绪大起大落后的疲惫。 “谢谢你,入江。” 火车摇晃着驶向黑夜,明亮的车厢中乘客三三两两的坐着。他起身把我的书包放到货架上时,我望着入江的脸,只觉得心安,非常安心。就像这样坐在他身边,我就可以对一切放下心来。 头抵着车窗,比起火车驶过的夜色,我更在意玻璃上如镜子般照出的入江。 他低着头,正平静的读着一本书,但并不是开玩笑似的说要给我剧透的那本推理小说。对着玻璃瞅了好一会,我才认出那是我不久前向他推荐的某本书。 我说过的话被他记住了,这个发现令我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狠敲了一下荡开一层层似蜜一般的涟漪。 火车载着这份甜味抵达千鲸镇,出站口处,郁美女士和北川唯正朝我们招手。 打开后门坐了上去,郁美女士和我离开那天一般活力四射,摔的那一跤没能改变她分毫。 随着北川唯小姐启动汽车,坐在副驾驶上的老人向我倾泻着这一个半星期以来的思念,对手机仍没修好的抱怨…… 和在等红灯的间隙,冷不丁的冒出的那一句:“正好我今天过生日,一会路过商业街的时候顺便去买个蛋糕——” “你说什么?”北川唯握紧方向盘,不可思议的把头扭向副驾驶,“阿姨你——” “小唯,绿灯了快走!”她质疑声被郁美女士打断。 “不是明天吗?”我喃喃的开口,“生日不是在明天吗?” 为此我和入江可是什么都准备妥当了,道具礼物派对用品都……都没拿上火车。 但当时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情况下,谁会去绕路带上生日用品呢。 “对啊,”北川小姐紧盯着前方,话却是指向了身旁,“原来你找我起草协议的时候,上面写着的日期就是今天啊。” “哦,你说那个啊,”郁美女士轻飘飘的解释道,“因为我正好在午夜十二点那会出生,医生填出生证明的时候正好是明天。” “所以信息就填的是实际出生第二天,但我一直按照今天来过生——难不成你们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之类的?” 笑着侧身望向后排的老人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一旁的入江叹了口气:“筹备了好久,但是是明天。” “那就留到明年,”郁美女士的目光依次扫视了我们一圈,“明年你们三个也要来给我过生日。” “会的。”从此往后阿每一年,我都不会缺席郁美女士的今天。 就这样,我们迅速推倒了明天的派对计划,在去商店街买了生日蛋糕后,汽车载着我们一圈圈的向上直抵神社的停车场。 今晚是盈月,银白的月光铺满了整座山。 再熟悉不过的林风掠过长发,海的声音灌入耳中,抬头向上望去,月亮下的神社静候着我的归来。 踩着石阶踏上了高台,我常坐着读书的那块巨石仍然紧挨着栏杆,向下投去视线,海面平静的晃荡着。 自鸟居下穿行而过,越向上走心情越是放松,就像是回家——不,正是回家,我是为了庆祝自己亲人的生日,而着急赶回来的游子。 并且,入江也在。 思及此处,心在瞬间柔软的不可思议。 推开门,把过生日的那位留在了她房间,以我为主力,北川小姐是辅助,再加上负责打下手的入江浩浩荡荡的占据了厨房。 我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极尽挖掘出每一种食材的价值,最后做出了平生最满意的一顿饭。 并不是我自卖自夸,那三人即是如此评价的。 清空餐桌后,我和入江端上了生日蛋糕。 关上灯,在蛋糕上插上九根蜡烛以此来庆祝郁美女士六十三岁的生日。 我坐在老人的对面,看着烛火中的她合掌闭上眼睛许愿。 轻声为她哼唱着生日快乐歌,唱着唱着我的泪就落了下来。 摇曳的点点火光即使微弱,也能清晰的照出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她在车里还向我吹嘘自己的身体是如何的健朗,说自己摔下来一点也不痛,但我能透过车内镜望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怎么可能会没事,说话再怎么大声,走路再怎么快,衰老也会追上她,然后是疾病,最后是死亡。 六十三岁的郁美女士,在和我成为家人后,用力的把我从神社推向人世间,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与更多人建立缘,而不是守着这座神社,不愿让我…… 泪水砸在桌子上,歌声也唱出哽咽的音节。 老人睁开眼吹灭蜡烛后,笑着对我打趣着:“深月这个样子,怎么和我许的愿望相反了呢?” 要许自己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啊,我在心底埋怨着郁美女士,泪却止住了。 吃过蛋糕,北川小姐接到了手机店打来的电话,然后她便载着郁美女士下山去取手机了。 我和入江把她们送到高台,然后目送着老人的身影在石阶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随后,那份自听到郁美女士倒下的瞬间所产生的不安挣脱了束缚,猛地扑向我。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几乎是注定的未来,是郁美女士不存在,仅有我一人立于神社的未来。 不要,我已经不想再孤单一人了,我,我—— “白井。”身侧出现了一只手,把我从幻想的孤寂中拉出来。 转过头,和祭典那晚一样,正是入江抓住了我的手。 “入江……”我喃喃的开口,就像是握住救命稻草般,我不愿撒手,“我很害怕。” 害怕未来。 “即使我已经得到了家人,”月光洒满他全身,仿佛回到了台风降临的那晚,“但就像今天这样,郁美女士她以后会越来越容易被年龄绊倒。” “我在害怕,”海风打在脸上凉凉的,我的声音一寸寸落了下去,“害怕会失去她。” “我该怎么办?”除了入江,我想不到向谁寻求帮助。 “实现郁美女士的愿望可以了,”他的声音盖过涛声朝我扑来,“就像郁美女士所说的那般,她许愿白井笑起来。” “不仅是今天,不止在郁美女士面前,哪怕是在你所惧怕的那个未来,”入江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滚烫,“白井也要真心实意的笑着。” “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认清这点后,你所能做的,郁美女士许愿想让你做的,”他顿了顿,在话中加上了自己,“还有我希望见证的,都是你能坦率的自然的笑出来这件事。” “过好当下,就是应对未来的最好方法。” 他的声音在发颤呢,那双眼睛此刻也盛满了我。 那份对未来的不安被他的话挤了出去。 【只要望着入江,心就会安静下来】他再次印证了这句话。 海浪声肆意回荡,我拾起他的话埋进胸膛。 过好当下?那么此刻的我最期望的是什么呢? 郁美女士早已被划入我的未来,除此以外,我仍想抓住一个人。 “入江。”他刚才不也说过,想要见证我的笑容吗? 我望着他笑了起来:“我希望你存在于我未来的每一刻。” “因为《离群之鲸》的连载期限要向后延长至我死亡的那天。” “我会一直读下去的。”他坚定的回答。 入江龙一是我的比我小一级的学弟,是同在神社工作的同事,是《离群之鲸》下半部唯一的读者,是能一起赏月的人…… “除此之外,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 比想象中更能坦然的说出这句话,我看着入江惊讶的望向我,却又在下一秒别开视线。 最终,在他深呼吸两次后,还是把眼睛对准了我。 我在入江的双眼中,仍是笑着的白井深月。 “我也是,”他的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即使如此也不愿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如果你愿意,请让我也成为你的家人。” 那个瞬间,名为缘的红绳把我和他紧紧系在一起,此生也不会断开。 第2章 IF 盈月自海升 今天,放学后的图书室没有读者。 或许是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大家都选择了提前奔向假期。 借书登记簿躺在柜台上,我独占着这份宁静,在流淌的时间中把书翻过一页又一页。 “白井。”循着推门声好奇抬头的我,正撞上喊着我名字迈进图书室的入江。 放好书签,我轻轻的合上书,下一刻身体却是略显着急的站了起来。 “入江。”发出的声音似乎和往常一样,但只有我自己知晓其中混杂着何种欣喜雀跃。 “果然是你值班,”他把要还的书放到柜台上,看着我笑了起来,“今天的工作不多,我一路走过来都没见到几个人。” “你是第一个访客。”我捻起笔递给入江,他接过后低头在登记簿上写了起来。 “看起来也是最后一个,”入江落笔飞快,等我把他拿来还的书放回到小推车上时,转过身来时他已经合上笔盖了。 半个身体探进柜台,入江的视线落在我刚合上的那本书上。 “好巧啊,白井,”他抬头望向我,“我昨天刚看完这本推理小说。” “要不要我提前告诉你诡计是什么呢?”对方支起的胳膊托住脸,坏笑着开口。 “禁止剧透。”我试图绷起脸,但对着入江却是怎么也做不到,最后反倒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好像,在与入江相遇后,笑容也多了起来。 “好,不过以白井你的阅读速度,今晚一定能读完,”他拿出手机,手指在上面敲敲点点,“有关这本书的精彩诡计,就留到明天火车上再讨论。” 留到明天?对,明天我要和入江一起坐火车回千鲸镇。 从北川唯那位律师小姐的口中问到了郁美女士的生日,而那一天就是明天。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和入江一起计划了好久,从回神社的时间到礼物的挑选,从预定好的生日蛋糕到现场布置……为了给郁美女士一个久违的生日派对,我们费劲了心思。 唯一的遗憾是,入江的爷爷奶奶上周就去旅行了,明天并不会出现在生日现场。 和入江最后确认了一遍明天的流程后,墙上挂着的时钟正指向图书室的关闭时间。 我把那本推理小说放进书包,走出柜台关上了每一台窗户,转身回来时,入江正提着我的书包,一只手按在了灯的开关上。 “好了吗?”他问我。 “走。”我点点头。 “啪”声之后,黑暗降临于图书室。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锁上图书室的门,但就在起身的间隙,书包里的手机击碎了宁静的空气。 谁会打给我呢? 我翻找出手机,屏幕正中摆着的正是“郁美”二字。 和站在我身侧的入江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都读出了好奇,我把钥匙放回书包后,迫不及待的按下了接听键。 “郁——” “深月!”几乎是一听到我的声音,对面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怎么了?” “正做着饭呢,发现盐罐子空了……能用酱油代替吗?”起初还充满活力的声音,此刻却开始小心翼翼试探起来。 “不行,”我连忙制止她的想法,“离冰箱最近的那个橱柜,打开后第二层有个棕色的盒子,里面有两包没拆封的盐。” 神社的厨房我再熟悉不过,在离开千鲸镇前我已经预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早就给独自呆在神社的郁美女士买好了后备存贮。 “好高。”只听着对面的老人走了几步便停下埋怨道。 “找一把椅子踩着上去,”我叮嘱道,“注意安全。” 虽是嘴上抱怨了几句,从手机对面还是传来了椅子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唉,深月,没你的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我听着老人的话忽远忽近,她踩上了椅子,“吃不好睡不好,神社关门之后也只能看电视……你什么时候放春假啊?” “这才刚开学一个多星期。”听着郁美女士的话,我笑了起来。 真期待明天她看到我和入江的反应。 “我会抽时间回去的。”比如明天。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我看到盐了,不过还是有段距离,看我——啊啊啊!” 骤然响起的惊呼声伴着重物砸向地面的声响,在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的下一秒,椅子轰然倒地。 “郁……郁美女士?”那一连串的声响和自此再无回应的另一端笔直的指向唯一的可能性。 “嘟——”那一声之后,联系也被挂断。 没有犹豫,我再次打了过去,但无论我重复几次,电话那端只有机械的女声重复着“无法接听”。 教学楼太安静了,以至于我能清晰的听到绝望是如何一寸寸的自脚底向上蔓延。 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最坏的结局,我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白井,”身旁的入江同样是这场异变的经历者,他举起手机,屏幕上莹莹的白光照向我,“我买了最近一趟的火车票。” “回千鲸镇,就是现在。” 声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他抓起我的手跑了起来。 不必顾忌任何规则,我们循着最短距离一路飞奔,跨出教学楼,一脚迈进夏末初秋。 清新的风带着凉意驱散了那覆于理智上的不知所措,自交握的手心处,源源不断的朝我涌来安全感。 等到奔出校门,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出租车时,我已经拨通了北川唯的电话。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连带着对郁美女士的担忧一并告诉了对方,在得知她会立刻动身前往神社的消息后,我那颗高悬的心才短暂的落地片刻。 “谢谢,北川小姐,”我平静的开口,“我和入江正在赶回去。” 那份平静是强撑着的,但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恢复理智正常思考。 挂断电话,我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捂住脸,没有哭但某种情绪呼之欲出。 “会没事的,白井。”入江的手覆上我的后背,安抚似的轻轻碰了碰快要崩溃的我。 “北川小姐工作的地方离神社很近,”他慢下来的话语缓缓的支撑起我,“电话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我觉得有很大概率是手机掉进了水里,所以你才打不通电话。” 听着入江的解释,我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 “我们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接下来就只有等了。”说着,入江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在候车室,在火车上,在忐忑不安中等待。 等啊等,等到火车启动的下一秒,终于等来了郁美女士安然无恙的消息。 “抱歉抱歉,我下椅子的时候一个没看准,摔了下来,不过我身体倍棒,所以没什么事。” “手机打不通?对,手机飞出去,掉进水桶里面了,等我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死机了,现在小唯她正准备带我下山去修手机。” “不用担心——啥?你们已经坐上火车了?那那那我和小唯去接你们,今晚就在神社住一晚。太好了!” “深月,就先说这么多。小唯的手机快没电了,一会见。” 挂断手机,我彻底放松下来,幸好郁美女士她安然无恙,在重新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休息会。”坐在我身旁的入江从我拿走书包,他看出了我情绪大起大落后的疲惫。 “谢谢你,入江。” 火车摇晃着驶向黑夜,明亮的车厢中乘客三三两两的坐着。他起身把我的书包放到货架上时,我望着入江的脸,只觉得心安,非常安心。就像这样坐在他身边,我就可以对一切放下心来。 头抵着车窗,比起火车驶过的夜色,我更在意玻璃上如镜子般照出的入江。 他低着头,正平静的读着一本书,但并不是开玩笑似的说要给我剧透的那本推理小说。对着玻璃瞅了好一会,我才认出那是我不久前向他推荐的某本书。 我说过的话被他记住了,这个发现令我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狠敲了一下荡开一层层似蜜一般的涟漪。 火车载着这份甜味抵达千鲸镇,出站口处,郁美女士和北川唯正朝我们招手。 打开后门坐了上去,郁美女士和我离开那天一般活力四射,摔的那一跤没能改变她分毫。 随着北川唯小姐启动汽车,坐在副驾驶上的老人向我倾泻着这一个半星期以来的思念,对手机仍没修好的抱怨…… 和在等红灯的间隙,冷不丁的冒出的那一句:“正好我今天过生日,一会路过商业街的时候顺便去买个蛋糕——” “你说什么?”北川唯握紧方向盘,不可思议的把头扭向副驾驶,“阿姨你——” “小唯,绿灯了快走!”她质疑声被郁美女士打断。 “不是明天吗?”我喃喃的开口,“生日不是在明天吗?” 为此我和入江可是什么都准备妥当了,道具礼物派对用品都……都没拿上火车。 但当时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情况下,谁会去绕路带上生日用品呢。 “对啊,”北川小姐紧盯着前方,话却是指向了身旁,“原来你找我起草协议的时候,上面写着的日期就是今天啊。” “哦,你说那个啊,”郁美女士轻飘飘的解释道,“因为我正好在午夜十二点那会出生,医生填出生证明的时候正好是明天。” “所以信息就填的是实际出生第二天,但我一直按照今天来过生——难不成你们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之类的?” 笑着侧身望向后排的老人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一旁的入江叹了口气:“筹备了好久,但是是明天。” “那就留到明年,”郁美女士的目光依次扫视了我们一圈,“明年你们三个也要来给我过生日。” “会的。”从此往后阿每一年,我都不会缺席郁美女士的今天。 就这样,我们迅速推倒了明天的派对计划,在去商店街买了生日蛋糕后,汽车载着我们一圈圈的向上直抵神社的停车场。 今晚是盈月,银白的月光铺满了整座山。 再熟悉不过的林风掠过长发,海的声音灌入耳中,抬头向上望去,月亮下的神社静候着我的归来。 踩着石阶踏上了高台,我常坐着读书的那块巨石仍然紧挨着栏杆,向下投去视线,海面平静的晃荡着。 自鸟居下穿行而过,越向上走心情越是放松,就像是回家——不,正是回家,我是为了庆祝自己亲人的生日,而着急赶回来的游子。 并且,入江也在。 思及此处,心在瞬间柔软的不可思议。 推开门,把过生日的那位留在了她房间,以我为主力,北川小姐是辅助,再加上负责打下手的入江浩浩荡荡的占据了厨房。 我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极尽挖掘出每一种食材的价值,最后做出了平生最满意的一顿饭。 并不是我自卖自夸,那三人即是如此评价的。 清空餐桌后,我和入江端上了生日蛋糕。 关上灯,在蛋糕上插上九根蜡烛以此来庆祝郁美女士六十三岁的生日。 我坐在老人的对面,看着烛火中的她合掌闭上眼睛许愿。 轻声为她哼唱着生日快乐歌,唱着唱着我的泪就落了下来。 摇曳的点点火光即使微弱,也能清晰的照出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她在车里还向我吹嘘自己的身体是如何的健朗,说自己摔下来一点也不痛,但我能透过车内镜望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怎么可能会没事,说话再怎么大声,走路再怎么快,衰老也会追上她,然后是疾病,最后是死亡。 六十三岁的郁美女士,在和我成为家人后,用力的把我从神社推向人世间,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与更多人建立缘,而不是守着这座神社,不愿让我…… 泪水砸在桌子上,歌声也唱出哽咽的音节。 老人睁开眼吹灭蜡烛后,笑着对我打趣着:“深月这个样子,怎么和我许的愿望相反了呢?” 要许自己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啊,我在心底埋怨着郁美女士,泪却止住了。 吃过蛋糕,北川小姐接到了手机店打来的电话,然后她便载着郁美女士下山去取手机了。 我和入江把她们送到高台,然后目送着老人的身影在石阶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随后,那份自听到郁美女士倒下的瞬间所产生的不安挣脱了束缚,猛地扑向我。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几乎是注定的未来,是郁美女士不存在,仅有我一人立于神社的未来。 不要,我已经不想再孤单一人了,我,我—— “白井。”身侧出现了一只手,把我从幻想的孤寂中拉出来。 转过头,和祭典那晚一样,正是入江抓住了我的手。 “入江……”我喃喃的开口,就像是握住救命稻草般,我不愿撒手,“我很害怕。” 害怕未来。 “即使我已经得到了家人,”月光洒满他全身,仿佛回到了台风降临的那晚,“但就像今天这样,郁美女士她以后会越来越容易被年龄绊倒。” “我在害怕,”海风打在脸上凉凉的,我的声音一寸寸落了下去,“害怕会失去她。” “我该怎么办?”除了入江,我想不到向谁寻求帮助。 “实现郁美女士的愿望可以了,”他的声音盖过涛声朝我扑来,“就像郁美女士所说的那般,她许愿白井笑起来。” “不仅是今天,不止在郁美女士面前,哪怕是在你所惧怕的那个未来,”入江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滚烫,“白井也要真心实意的笑着。” “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认清这点后,你所能做的,郁美女士许愿想让你做的,”他顿了顿,在话中加上了自己,“还有我希望见证的,都是你能坦率的自然的笑出来这件事。” “过好当下,就是应对未来的最好方法。” 他的声音在发颤呢,那双眼睛此刻也盛满了我。 那份对未来的不安被他的话挤了出去。 【只要望着入江,心就会安静下来】他再次印证了这句话。 海浪声肆意回荡,我拾起他的话埋进胸膛。 过好当下?那么此刻的我最期望的是什么呢? 郁美女士早已被划入我的未来,除此以外,我仍想抓住一个人。 “入江。”他刚才不也说过,想要见证我的笑容吗? 我望着他笑了起来:“我希望你存在于我未来的每一刻。” “因为《离群之鲸》的连载期限要向后延长至我死亡的那天。” “我会一直读下去的。”他坚定的回答。 入江龙一是我的比我小一级的学弟,是同在神社工作的同事,是《离群之鲸》下半部唯一的读者,是能一起赏月的人…… “除此之外,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 比想象中更能坦然的说出这句话,我看着入江惊讶的望向我,却又在下一秒别开视线。 最终,在他深呼吸两次后,还是把眼睛对准了我。 我在入江的双眼中,仍是笑着的白井深月。 “我也是,”他的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即使如此也不愿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如果你愿意,请让我也成为你的家人。” 那个瞬间,名为缘的红绳把我和他紧紧系在一起,此生也不会断开。 第3章 IF 为星星干杯 今天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并非为了逃离城市,天空也没有下起冰冷的秋雨,在这个再晴朗不过的秋日清晨,我和入江第二次坐上了开往星夜山的客车。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妈妈决定带着我搬到这座城市中来。 新生活准备妥当,剩下的只有告别。 妈妈提前去了一天,而我以包吃住的短途旅行为诱惑,成功的说服了入江陪我一起回去。 “帮忙搬家!”话是这么说,但我其实想让他见证我重大决定的每一个瞬间。 出租车停在他家门外,我透过窗望着入江家的二层小楼,不禁好奇入江住在哪一扇窗户之后。 与其浪费时间推测,不如下次直接敲门进去,就在我这样打算着的时候,等待迎来了终点。 这次不再是被我绑架似的扯上车,望着入江正常的开门、坐在我身边、关门后,我甚至觉得不太适应。 “入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加上学长二字,仿佛只要喊出口就会化作实物横在我们之间。 “怎么了?星?”他问我。 看,入江也没有在名字后面加上学妹嘛,说不定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没什么。”名字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特别是从入江口中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引得我心脏砰砰直跳。 超开心!有好多话想对他说,比如昨天我新交到的朋友,比如前天数学课上老师讲的笑话,比如大前天放学后邂逅的大碗拉面……我确信自己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于是选择了住嘴。 等到了星夜山,对着星星尽情聊天,就这样说一整晚,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为了掩盖自己压不住的嘴角,我掏出手机装模做样的刷起了帖子。 解锁屏幕之后,常用的博客软件图标的右上角缀着“99+”的字样。 欸?我揉了揉眼睛,双手捧着手机向眼睛移了移,在刷新中再三确认那并不是幻觉。 但这怎么可能,那个博客只是被我拿来写日记啊,在原来的纸质日记本写完后,我就把每天的想法记录在博客中。 但我明明给每一天的博客都上了锁,哪怕有人点开我的头像也看不到我到底写了什么啊? 我忐忑的点开鲜红的“99+”,然后发现自己昨晚写的那篇忘记上锁。 消息栏的评论还在增加,突如其来的网络热度似乎透过手机烫到了我的手,手忙脚乱间,我迅速的锁上了博客。 呼,幸亏发现的及时,我捧着手机瘫倒在后座,因为未知的关注度而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啊——都怪入江!我恶狠狠的趁他不注意,飞快的瞪了对方一眼。 要不是因为太期待今天,昨晚也不会写这么多字的日记,如果不是因为写太多字导致昏昏欲睡,最后也不会迷迷糊糊的忘记给博客上锁……总之,都是入江的错。 如此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后,我被这异变打乱的心绪逐渐恢复平常。 虽然锁上了博客,但上锁之前的评论仍能看见,我好奇的点开红点,却被最高赞的第一条镇住了。 【关于助博主夜袭学长成功的若干建议】 “哈?”单是第一行的题目就狠狠的给了我当头一棒,震得我惊呼起来。 “怎么了?”身旁的“学长”闻声看向我。 “没……什么都没有。”我下意识的合上手机,讪笑着望向对方,顺便把手机关机后塞进了包里。 什么评论?为什么评论会是这种东西?什么夜袭学长?什么助我成功? 幸好恰在此刻,出租车抵达了汽车站。脑袋里乱成浆糊,我拆解那句话,呆呆的背起书包,跟在入江身边坐上了客车。 “星,我先睡一会,”入江打了个哈欠后就在我身边合上了眼,“昨晚睡太晚了,现在正好补会觉。” “嗯。”我怔怔的点了点头,注视着他的睡颜良久。 昨晚他也睡得很晚吗?会不会是像我一样期待今天,所以才兴奋的睡不着?入江睡觉的样子也…… 【夜袭学长】脑袋里像是捕捉到“睡觉”这个关键词,飞速的推送给我刚才看到的评论标题。 什么夜袭学长,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情。 【助博主……成功】成功什么?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不禁回忆起自己昨晚洋洋洒洒写了什么。 好像用了四百字描述对今天行程的期待,用六百字来描述“学长”也将要和自己回家住一晚,再用八百字解释自己邀请他只是为了帮忙搬家,顺便去屋顶看星星。 【建议】只是建议而已,说不定是别人花了心思写的,不能被题目误导。 伸出手探了探身边人的鼻息,再三确定入江是真睡了过去后,抱着对建议的好奇心,我挪动着手把手机轻轻的拿回手中。 开机之后,我再次点开了那条评论,心跳加速的咚咚声中,我继续读了下去。 【1决胜战衣。】 我再次按灭了屏幕,这让我怎么读下去。 这种——这种评论是怎么拿到最高赞的啊! 我涨红了脸,偷偷的瞥了一眼入江。在车驶过减速带后,熟睡的他被小小的颠簸推着向我这边靠来。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我纠结了一阵后还是认命般的打开了帖子。 只是太无聊了而已,事到如今,我仍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庆幸自己的阅读速度够快,赶在害羞追上我之前,我一目十行的读完了评论。 嗯,读完了,确定了,是完全做不到的建议。 接下来的时间,我按照计划那般转车,乘公交,在终点站和妈妈汇合,打包搬家的行李,吃晚饭,说了会话,洗漱,然后在我准备换睡衣的时候,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了晚礼服裙。 【1决胜战衣。】 【请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建议亮色系。发型也要下足功夫,据博主所描述,目标学长的观察力非比寻常,可爱的小心思被发现后能增加不少好感度。】 那条金色的晚礼服裙是从柊家带来的唯一东西,是伯爷爷送我的礼物,也是和入江第一次相遇时穿着的那一条。 对着镜子编起了头发,没有合适的发饰点缀其中,我在索性把从盒蛋里开出的“星星”绑了上去,反正夜晚入江也很难发觉。 【2心态放平】 【即使对学长的好感度突破天际,也不要在见对方的第一秒就自乱阵脚。深呼吸或者在前期避免与对方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多练习几次开场白,让打开话题更加自然。】 “哟,入江,看星星呢?”呜哇,我是太妹吗? “入江,星星好看。”会不会太刻意了。 “入江,你怎么还不睡觉?”明知故问,而且语气好像啰嗦的长辈。 踩着梯子来到我的房间,天窗敞开着,夜风灌了进来。 房间没有开灯,星光一如既往打在床上,山也安静下来,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熟悉。 啊,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心中渗进一阵阵的酸涩,没由得的苦闷推着我爬上了屋顶。 “星!”入江坐在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在我最爱的星空下冲我笑着,“你来了。” 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到来,他伸出手把我拉至身边坐下。 自此,我们皆在星空下。 星夜山的秋风拂过发丝和裙摆,我傻傻的望着入江,放平心态说出开场白什么的早就被丢下屋顶。 沉默了两三秒,完美的错过了说开场白的时机,幸好对方看起来并不在意,他转向另一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我在他转身的间隙拼命回忆着第三条。 【3道具辅助】 【营造浪漫的氛围是感情升温的关键。烛光晚餐,稍备酒水等道具能为最后环节打下坚实的基础。】 什么道具?什么酒水?我还是未成年啊?在这么亮的星空下完全没有点蜡烛的必要,酒水什么的也…… “星,尝尝这个,”话是这么说,入江却向我递来一个杯子,“昨天和竹内说今天要和你来星夜山,然后拜托他调了杯饮料——放心,不含酒精。” 入江替我完成了第三条,他是有预知能力的先知吗? 我低下头,呆呆的接过冰凉的杯子,里面的深色液体摇晃着,奇妙且清新的气息从中扩散开来。 “当时看见这个颜色,就觉得和星夜山的夜空很像,”入江举杯对着星空说,“这样一看果然一模一样,这样哪怕你离开这里,在城市也能见到星夜山的夜色了。” “不过,要是你哪天想回来,欢迎随时来找我。” 他的视线从星星移到我身上,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好巧,你也带着那块‘星星’。” 入江指了指我的头发,然后自然的从口袋中拿出和我头上戴着的那颗一模一样的“星星”。 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只是从玩具盒蛋中开出的某颗小石头,跟随着我度过了十年有余的心爱之物。 好像,它也成了入江的心爱之物。 “我也有带着它。”绳子缀着的石头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不起眼。 入江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着它呢。 【4仅需告白】 【前三条统统作废,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也不需要顾忌任何,请博主现在立刻马上说出来。】 “我喜欢你,”摇晃着挣扎着在星空下起身,我立足于自己所熟悉的每一颗星星下,“我喜欢你,入江。” 他好像愣住了呢,真可爱,但此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愿提及过去,那便把那不知幻想了多少次的未来说给他听。 “我在刚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了。”夺过他手中的那颗“星星”,我高高举起它,把它混入漫天星辰中。 “我要送给你一颗真正的星星。” “无论是努力学习成为天文学家也好,还是赚到足以买下一颗星星的命名权的钱也好,这些都是我真心想选择的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入江龙一星。”握紧那块石头,我许下了愿望。 “就像在学生会选举那天,”我侧过头,入江望着我的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无论我做出何种选择,你都会像那时一般为我鼓掌,成为独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对。” 星夜山的星光照亮了我的过去,入江龙一星高悬于未来,为我一人而闪耀。 “为星星干杯!”我向着星空举起了杯子。 “为星干杯!”入江起身碰了碰我手中的杯子,眼中映出了我所爱着的漫天星辰。 “为我喜欢的星,干杯。”他笑着一饮而尽。 第3章 IF 为星星干杯 今天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并非为了逃离城市,天空也没有下起冰冷的秋雨,在这个再晴朗不过的秋日清晨,我和入江第二次坐上了开往星夜山的客车。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妈妈决定带着我搬到这座城市中来。 新生活准备妥当,剩下的只有告别。 妈妈提前去了一天,而我以包吃住的短途旅行为诱惑,成功的说服了入江陪我一起回去。 “帮忙搬家!”话是这么说,但我其实想让他见证我重大决定的每一个瞬间。 出租车停在他家门外,我透过窗望着入江家的二层小楼,不禁好奇入江住在哪一扇窗户之后。 与其浪费时间推测,不如下次直接敲门进去,就在我这样打算着的时候,等待迎来了终点。 这次不再是被我绑架似的扯上车,望着入江正常的开门、坐在我身边、关门后,我甚至觉得不太适应。 “入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加上学长二字,仿佛只要喊出口就会化作实物横在我们之间。 “怎么了?星?”他问我。 看,入江也没有在名字后面加上学妹嘛,说不定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没什么。”名字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特别是从入江口中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引得我心脏砰砰直跳。 超开心!有好多话想对他说,比如昨天我新交到的朋友,比如前天数学课上老师讲的笑话,比如大前天放学后邂逅的大碗拉面……我确信自己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于是选择了住嘴。 等到了星夜山,对着星星尽情聊天,就这样说一整晚,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为了掩盖自己压不住的嘴角,我掏出手机装模做样的刷起了帖子。 解锁屏幕之后,常用的博客软件图标的右上角缀着“99+”的字样。 欸?我揉了揉眼睛,双手捧着手机向眼睛移了移,在刷新中再三确认那并不是幻觉。 但这怎么可能,那个博客只是被我拿来写日记啊,在原来的纸质日记本写完后,我就把每天的想法记录在博客中。 但我明明给每一天的博客都上了锁,哪怕有人点开我的头像也看不到我到底写了什么啊? 我忐忑的点开鲜红的“99+”,然后发现自己昨晚写的那篇忘记上锁。 消息栏的评论还在增加,突如其来的网络热度似乎透过手机烫到了我的手,手忙脚乱间,我迅速的锁上了博客。 呼,幸亏发现的及时,我捧着手机瘫倒在后座,因为未知的关注度而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啊——都怪入江!我恶狠狠的趁他不注意,飞快的瞪了对方一眼。 要不是因为太期待今天,昨晚也不会写这么多字的日记,如果不是因为写太多字导致昏昏欲睡,最后也不会迷迷糊糊的忘记给博客上锁……总之,都是入江的错。 如此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后,我被这异变打乱的心绪逐渐恢复平常。 虽然锁上了博客,但上锁之前的评论仍能看见,我好奇的点开红点,却被最高赞的第一条镇住了。 【关于助博主夜袭学长成功的若干建议】 “哈?”单是第一行的题目就狠狠的给了我当头一棒,震得我惊呼起来。 “怎么了?”身旁的“学长”闻声看向我。 “没……什么都没有。”我下意识的合上手机,讪笑着望向对方,顺便把手机关机后塞进了包里。 什么评论?为什么评论会是这种东西?什么夜袭学长?什么助我成功? 幸好恰在此刻,出租车抵达了汽车站。脑袋里乱成浆糊,我拆解那句话,呆呆的背起书包,跟在入江身边坐上了客车。 “星,我先睡一会,”入江打了个哈欠后就在我身边合上了眼,“昨晚睡太晚了,现在正好补会觉。” “嗯。”我怔怔的点了点头,注视着他的睡颜良久。 昨晚他也睡得很晚吗?会不会是像我一样期待今天,所以才兴奋的睡不着?入江睡觉的样子也…… 【夜袭学长】脑袋里像是捕捉到“睡觉”这个关键词,飞速的推送给我刚才看到的评论标题。 什么夜袭学长,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情。 【助博主……成功】成功什么?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不禁回忆起自己昨晚洋洋洒洒写了什么。 好像用了四百字描述对今天行程的期待,用六百字来描述“学长”也将要和自己回家住一晚,再用八百字解释自己邀请他只是为了帮忙搬家,顺便去屋顶看星星。 【建议】只是建议而已,说不定是别人花了心思写的,不能被题目误导。 伸出手探了探身边人的鼻息,再三确定入江是真睡了过去后,抱着对建议的好奇心,我挪动着手把手机轻轻的拿回手中。 开机之后,我再次点开了那条评论,心跳加速的咚咚声中,我继续读了下去。 【1决胜战衣。】 我再次按灭了屏幕,这让我怎么读下去。 这种——这种评论是怎么拿到最高赞的啊! 我涨红了脸,偷偷的瞥了一眼入江。在车驶过减速带后,熟睡的他被小小的颠簸推着向我这边靠来。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我纠结了一阵后还是认命般的打开了帖子。 只是太无聊了而已,事到如今,我仍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庆幸自己的阅读速度够快,赶在害羞追上我之前,我一目十行的读完了评论。 嗯,读完了,确定了,是完全做不到的建议。 接下来的时间,我按照计划那般转车,乘公交,在终点站和妈妈汇合,打包搬家的行李,吃晚饭,说了会话,洗漱,然后在我准备换睡衣的时候,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了晚礼服裙。 【1决胜战衣。】 【请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建议亮色系。发型也要下足功夫,据博主所描述,目标学长的观察力非比寻常,可爱的小心思被发现后能增加不少好感度。】 那条金色的晚礼服裙是从柊家带来的唯一东西,是伯爷爷送我的礼物,也是和入江第一次相遇时穿着的那一条。 对着镜子编起了头发,没有合适的发饰点缀其中,我在索性把从盒蛋里开出的“星星”绑了上去,反正夜晚入江也很难发觉。 【2心态放平】 【即使对学长的好感度突破天际,也不要在见对方的第一秒就自乱阵脚。深呼吸或者在前期避免与对方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多练习几次开场白,让打开话题更加自然。】 “哟,入江,看星星呢?”呜哇,我是太妹吗? “入江,星星好看。”会不会太刻意了。 “入江,你怎么还不睡觉?”明知故问,而且语气好像啰嗦的长辈。 踩着梯子来到我的房间,天窗敞开着,夜风灌了进来。 房间没有开灯,星光一如既往打在床上,山也安静下来,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熟悉。 啊,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心中渗进一阵阵的酸涩,没由得的苦闷推着我爬上了屋顶。 “星!”入江坐在我常坐的那个位置,在我最爱的星空下冲我笑着,“你来了。” 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到来,他伸出手把我拉至身边坐下。 自此,我们皆在星空下。 星夜山的秋风拂过发丝和裙摆,我傻傻的望着入江,放平心态说出开场白什么的早就被丢下屋顶。 沉默了两三秒,完美的错过了说开场白的时机,幸好对方看起来并不在意,他转向另一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我在他转身的间隙拼命回忆着第三条。 【3道具辅助】 【营造浪漫的氛围是感情升温的关键。烛光晚餐,稍备酒水等道具能为最后环节打下坚实的基础。】 什么道具?什么酒水?我还是未成年啊?在这么亮的星空下完全没有点蜡烛的必要,酒水什么的也…… “星,尝尝这个,”话是这么说,入江却向我递来一个杯子,“昨天和竹内说今天要和你来星夜山,然后拜托他调了杯饮料——放心,不含酒精。” 入江替我完成了第三条,他是有预知能力的先知吗? 我低下头,呆呆的接过冰凉的杯子,里面的深色液体摇晃着,奇妙且清新的气息从中扩散开来。 “当时看见这个颜色,就觉得和星夜山的夜空很像,”入江举杯对着星空说,“这样一看果然一模一样,这样哪怕你离开这里,在城市也能见到星夜山的夜色了。” “不过,要是你哪天想回来,欢迎随时来找我。” 他的视线从星星移到我身上,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好巧,你也带着那块‘星星’。” 入江指了指我的头发,然后自然的从口袋中拿出和我头上戴着的那颗一模一样的“星星”。 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只是从玩具盒蛋中开出的某颗小石头,跟随着我度过了十年有余的心爱之物。 好像,它也成了入江的心爱之物。 “我也有带着它。”绳子缀着的石头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不起眼。 入江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着它呢。 【4仅需告白】 【前三条统统作废,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也不需要顾忌任何,请博主现在立刻马上说出来。】 “我喜欢你,”摇晃着挣扎着在星空下起身,我立足于自己所熟悉的每一颗星星下,“我喜欢你,入江。” 他好像愣住了呢,真可爱,但此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愿提及过去,那便把那不知幻想了多少次的未来说给他听。 “我在刚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了。”夺过他手中的那颗“星星”,我高高举起它,把它混入漫天星辰中。 “我要送给你一颗真正的星星。” “无论是努力学习成为天文学家也好,还是赚到足以买下一颗星星的命名权的钱也好,这些都是我真心想选择的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入江龙一星。”握紧那块石头,我许下了愿望。 “就像在学生会选举那天,”我侧过头,入江望着我的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无论我做出何种选择,你都会像那时一般为我鼓掌,成为独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对。” 星夜山的星光照亮了我的过去,入江龙一星高悬于未来,为我一人而闪耀。 “为星星干杯!”我向着星空举起了杯子。 “为星干杯!”入江起身碰了碰我手中的杯子,眼中映出了我所爱着的漫天星辰。 “为我喜欢的星,干杯。”他笑着一饮而尽。 草莓挞 城市飘着小雪,雪奈撑着伞匆匆的走在回家路上,路过那家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商铺橱窗时,突然被一抹红色勾住了脚步。 “草莓挞……”她后退两步停在了广告牌前,低声念出那款甜品的名字。 雪奈确信自己是第一次听到也是见到这个草莓挞。但不知怎么的,她望着那酥皮上缀着的草莓和奶油时,一股陌生的久远的感情击中了她,就像是终于寻到了自己命定之物般,灵魂推着她走进了这家甜品店。 “铃铃铃……”迎客铃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不大却温馨的店铺中,空荡荡的不仅是顾客,玻璃柜里的本该放着面包甜品的位置也只留下碎屑。 前台也没有人,雪奈孤身一人置身于甜品的香气中。 “抱歉,客人。”大概是被铃声引来的一只手撩起了把店铺与后厨分隔开的短帘。 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雪奈的心脏为之一颤。 她的视线循着那只手定格于缓步走出的那人身上,乌黑的长发盘着,一半刘海被稍显幼稚的粉色猫头发夹随意的固定于一端,即使如此还是有一缕细发垂至脸庞,那双棕色的眼睛笑着看向了雪奈。 “今天已经卖光了,请明天再——”她充满歉意的开口,却被雪奈迫切的心愿打断。 “草莓挞,”雪奈望着那不知是店员还是老板或者是甜点师的那人,心脏被猛然揪了起来,“只是一个草莓挞也没有了吗?” 那份强烈的失落渗入话语之中,连雪奈本人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那只是甜品的草莓挞。 有时,在雪奈行走于世间某刻,她总会感受到莫名的揪心与不安,忧虑着连自己都不知晓的何物。但哪怕她停下,周围也是空空如也。 念着草莓挞的那刻,这种情绪涌至最高点,她总觉着自己的答案就在之中。 “草莓挞吗……”对方露出了稍显为难的表情,但也仅持续了一瞬。 是甜点师小姐,雪奈望见了对方打扮,那系在衣服上的外罩正是她在其他甜品店里所见过的。 “烤箱里还有一个草莓挞,是我准备带回家的,”甜点师小姐上前一步,温柔的对雪奈开口,“只不过要比店里平常卖的小一号……” “如果客人不介意的话,就让给您。” 啊,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雪奈愣愣的立在原地,目光轻拂过甜点师小姐。 直到两三秒后,她才缓过神来:“啊,好的,我不介意。” 雪奈慌慌张张的拿起包,掏出钱包打开就要付钱:“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不用了,”视野中横出一只手按住了雪奈的动作,甜点师小姐的声音含着笑,“因为是小一号的草莓挞,而且正巧您是今天最后一位客人……” “我喜欢这种巧合,所以这份就送给您了。” “送给我吗?但你不是要带回家一份吗?如果送给我……” “家里也有材料,而且草莓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甜品,”雪奈望着甜点师小姐,对方的声音温柔的包裹住她,“在我看来,它更适合出现在家庭烤箱中。” 末了,她稍显不好意思的低了两度声音:“把它带到这家店来也只是我的一己私心而已。” “一己私心?”雪奈提起了兴趣。 然后在等待草莓挞出炉的这段时间,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对面的甜品师小姐讲起了有关草莓挞的故事。 那是一个横跨时间的久远故事,由盒蛋草莓挞与怀表所串起的一个奇迹。 雪奈静静的听着,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就好像她曾见证过一般。 “听起来很像奇幻小说,”对方不好意思的总结道,“当成故事听也可以。” 甜点师小姐羞涩的笑着,注视着雪奈的目光夹杂着诸如怀念的复杂情绪:“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对其他人讲起这个故事。” 她紧张的把双手交握于桌上,左手的戒指闪着光。 啊,雪奈意识到,这就是对方口中所提到的到,那枚奇迹盒蛋里藏着的戒指。 “但不知为何,刚才见到客人您,就觉得很熟悉,所以不知不觉就把这个故事说出口了……” “不,”雪奈着急的解释,“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而且,我相信它是真实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雪奈自己也说不清。 “请问小姐你的——”疑惑充斥着大脑,雪奈迫切的想知道有关这位甜品师小姐,有关她所讲的那个故事的更多细节。 “滴——滴——滴——”烤箱的声音自后厨冲到二人的面前。 甜品师小姐猛地起身:“完成了!客人稍微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小跑着消失在雪奈面前。 那跑起来的背影也莫名熟悉呢,雪奈在扬起嘴角后才察觉到自己正笑着这件事。 甜品店唯有她一人安静的坐着,正当她低头思索着等对方出来后要问什么问题时,迎客铃再次响了起来。 “铃铃铃……”是客人吗? 但店里面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这样想着,她起身站了起来。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客人——”视野中的客人是一个小学生。 严严实实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男孩好奇的看向雪奈,他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边走边取下围巾。 “卖完了对,”小男孩停在雪奈面前,“一般这个时间都会卖完。” 清脆且尚未摆脱稚嫩的声音继续说道:“您是客人吗?还是妈妈的朋友?” 那双棕色的眼睛和甜品师小姐一模一样,小男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是——” “铃铃铃……”没等雪奈回答,铃声再度响起。 “哥哥!等等幸啊!”比男孩嗓音更为稚嫩的女声伴着铃声降临。 雪奈抬头,望见一个男人抱着大概三四岁的小女孩推门而入。他小心翼翼的拍着小女孩帽子上的雪花,随后轻轻的把对方从怀中放下。 朝哥哥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女孩头上戴着的粉色猫头发夹,和那位甜点师小姐刘海上的一模一样。 而且,小女孩的面容稚嫩的面容熟悉的不可思议。 雪奈看着小女孩一头扎进哥哥的怀中,小声埋怨着他先一步赶到了甜品店。 “明明说好要让幸第一个见到妈妈的嘛!” “对不起啦,不过妈妈工作还没结束,我们一起等着她。”那位哥哥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蛋。 “好,那幸、哥哥、还有爸爸,”她向后抬起胳膊,把小手塞进那位笑着望着这一幕的男人手中,“一起乖乖等着妈妈下班。” “小幸,”高大的男人握住了女儿的手,把目光对准了雪奈,无奈的说,“妈妈的店里还有客人哦。” “啊,对不起,”小女孩循着爸爸的指引噔噔噔的跑到雪奈面前,“幸刚才太高兴了,客人千万不能因为我的原因不再来这家甜品店哦。” 末了,她为雪奈送上了了大大的笑脸。 好熟悉,如此近的看到这份稚嫩的笑脸,雪奈鼻子酸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的朝小女孩伸出手,却又在半途中强收回了动作。 “当然会再来的,幸,”雪奈的声音因为心底那份汹涌澎湃的感情发颤起来,“那,你的妈妈是谁呢?” 她知道是那位甜品师小姐。 “是这家店的主人,是能做出世界第一好吃草莓挞的妈妈,”小女孩掰着手指数着身份,“是哥哥和幸的妈妈,是爸爸的妻子……” “啊,是凛哟!”小女孩喊出了她认为的最佳答案。 “凛!妈妈是凛!”她抓起身旁小男孩的手,兴奋的晃了起来。 “对对,幸说对了,妈妈的名字的确是凛。”那位哥哥附和道,明明也是个小孩子,身上却有着一份独属于哥哥的成熟。 而雪奈,她在触及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灵魂就被扯到了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中。 “凛。”她低声念着这个音节,目光久久的驻足眼前在那欢笑着的小女孩身上。 “幸还记得凛前面的姓是什么吗?”男人俯下身,问着小女孩。 下一秒,他没留给对方思考时间,自顾自的揭晓了答案:“是入江,入江凛。” “妈妈现在的名字是入江凛。” “现在?那妈妈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小女孩的问题引得雪奈抬起了头,她全部的身心都压在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上。 她隐隐觉得,那或许是另一个她所追求的答案。 “凌里,妈妈在嫁给爸爸前,是凌里凛。” 【是凛啊】【我是凛】【凌里凛】久远的,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叹息着念起这个名字。 雪奈意识到自己脸上凉凉的,自己正在哭吗? “龙一!”掀起帘子,提着盒子出来的甜品师小姐,不,是入江凛。 她笑着的望向男人:“我正准备回去,你怎么来了?” “下雪天路滑,所以干脆开车来接你了。”男人大步朝妻子走去,伸手把凛脸侧垂下的那一缕头发别至耳后。 “还有幸!”小女孩跑着扑向了母亲,“幸和哥哥也来接妈妈回家啦。” 幸好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凛的身上,除了小男孩没人察觉到雪奈的泪水。 他从口袋中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巾,默不作声却又强硬的塞进雪奈的手中,然后迫不及待的朝母亲奔去。 “谢谢小幸和瞬。”甜品盒被男人拿在手中,凛蹲下笑眯眯的搂住了那两个孩子。 啊,好幸福。 无论她是凌里凛、凛、还是入江凛,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她现在都是可以问心无愧的笑着说出“我很幸福”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自雪奈诞生之前就附在灵魂之上的阴霾烟消云散。 “客人,您的草莓挞。”从凛的手中接过草莓挞,雪奈挣断了枷锁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一切一切的,那份本该由凛带给母亲,却被瘫倒在路边的占卜师夺去的草莓挞,跨越了时间与奇迹完成了物归原主。 入江凛的背后是深爱着她的丈夫,儿子和女儿也一左一右把她围在中间。 “欢迎下次光临。”被爱包裹着的凛笑着说。 对雪奈,也是对见证了整个故事的你。 此书至此完结 草莓挞 城市飘着小雪,雪奈撑着伞匆匆的走在回家路上,路过那家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商铺橱窗时,突然被一抹红色勾住了脚步。 “草莓挞……”她后退两步停在了广告牌前,低声念出那款甜品的名字。 雪奈确信自己是第一次听到也是见到这个草莓挞。但不知怎么的,她望着那酥皮上缀着的草莓和奶油时,一股陌生的久远的感情击中了她,就像是终于寻到了自己命定之物般,灵魂推着她走进了这家甜品店。 “铃铃铃……”迎客铃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不大却温馨的店铺中,空荡荡的不仅是顾客,玻璃柜里的本该放着面包甜品的位置也只留下碎屑。 前台也没有人,雪奈孤身一人置身于甜品的香气中。 “抱歉,客人。”大概是被铃声引来的一只手撩起了把店铺与后厨分隔开的短帘。 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雪奈的心脏为之一颤。 她的视线循着那只手定格于缓步走出的那人身上,乌黑的长发盘着,一半刘海被稍显幼稚的粉色猫头发夹随意的固定于一端,即使如此还是有一缕细发垂至脸庞,那双棕色的眼睛笑着看向了雪奈。 “今天已经卖光了,请明天再——”她充满歉意的开口,却被雪奈迫切的心愿打断。 “草莓挞,”雪奈望着那不知是店员还是老板或者是甜点师的那人,心脏被猛然揪了起来,“只是一个草莓挞也没有了吗?” 那份强烈的失落渗入话语之中,连雪奈本人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那只是甜品的草莓挞。 有时,在雪奈行走于世间某刻,她总会感受到莫名的揪心与不安,忧虑着连自己都不知晓的何物。但哪怕她停下,周围也是空空如也。 念着草莓挞的那刻,这种情绪涌至最高点,她总觉着自己的答案就在之中。 “草莓挞吗……”对方露出了稍显为难的表情,但也仅持续了一瞬。 是甜点师小姐,雪奈望见了对方打扮,那系在衣服上的外罩正是她在其他甜品店里所见过的。 “烤箱里还有一个草莓挞,是我准备带回家的,”甜点师小姐上前一步,温柔的对雪奈开口,“只不过要比店里平常卖的小一号……” “如果客人不介意的话,就让给您。” 啊,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雪奈愣愣的立在原地,目光轻拂过甜点师小姐。 直到两三秒后,她才缓过神来:“啊,好的,我不介意。” 雪奈慌慌张张的拿起包,掏出钱包打开就要付钱:“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不用了,”视野中横出一只手按住了雪奈的动作,甜点师小姐的声音含着笑,“因为是小一号的草莓挞,而且正巧您是今天最后一位客人……” “我喜欢这种巧合,所以这份就送给您了。” “送给我吗?但你不是要带回家一份吗?如果送给我……” “家里也有材料,而且草莓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甜品,”雪奈望着甜点师小姐,对方的声音温柔的包裹住她,“在我看来,它更适合出现在家庭烤箱中。” 末了,她稍显不好意思的低了两度声音:“把它带到这家店来也只是我的一己私心而已。” “一己私心?”雪奈提起了兴趣。 然后在等待草莓挞出炉的这段时间,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对面的甜品师小姐讲起了有关草莓挞的故事。 那是一个横跨时间的久远故事,由盒蛋草莓挞与怀表所串起的一个奇迹。 雪奈静静的听着,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就好像她曾见证过一般。 “听起来很像奇幻小说,”对方不好意思的总结道,“当成故事听也可以。” 甜点师小姐羞涩的笑着,注视着雪奈的目光夹杂着诸如怀念的复杂情绪:“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对其他人讲起这个故事。” 她紧张的把双手交握于桌上,左手的戒指闪着光。 啊,雪奈意识到,这就是对方口中所提到的到,那枚奇迹盒蛋里藏着的戒指。 “但不知为何,刚才见到客人您,就觉得很熟悉,所以不知不觉就把这个故事说出口了……” “不,”雪奈着急的解释,“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而且,我相信它是真实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雪奈自己也说不清。 “请问小姐你的——”疑惑充斥着大脑,雪奈迫切的想知道有关这位甜品师小姐,有关她所讲的那个故事的更多细节。 “滴——滴——滴——”烤箱的声音自后厨冲到二人的面前。 甜品师小姐猛地起身:“完成了!客人稍微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小跑着消失在雪奈面前。 那跑起来的背影也莫名熟悉呢,雪奈在扬起嘴角后才察觉到自己正笑着这件事。 甜品店唯有她一人安静的坐着,正当她低头思索着等对方出来后要问什么问题时,迎客铃再次响了起来。 “铃铃铃……”是客人吗? 但店里面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这样想着,她起身站了起来。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客人——”视野中的客人是一个小学生。 严严实实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男孩好奇的看向雪奈,他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边走边取下围巾。 “卖完了对,”小男孩停在雪奈面前,“一般这个时间都会卖完。” 清脆且尚未摆脱稚嫩的声音继续说道:“您是客人吗?还是妈妈的朋友?” 那双棕色的眼睛和甜品师小姐一模一样,小男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是——” “铃铃铃……”没等雪奈回答,铃声再度响起。 “哥哥!等等幸啊!”比男孩嗓音更为稚嫩的女声伴着铃声降临。 雪奈抬头,望见一个男人抱着大概三四岁的小女孩推门而入。他小心翼翼的拍着小女孩帽子上的雪花,随后轻轻的把对方从怀中放下。 朝哥哥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女孩头上戴着的粉色猫头发夹,和那位甜点师小姐刘海上的一模一样。 而且,小女孩的面容稚嫩的面容熟悉的不可思议。 雪奈看着小女孩一头扎进哥哥的怀中,小声埋怨着他先一步赶到了甜品店。 “明明说好要让幸第一个见到妈妈的嘛!” “对不起啦,不过妈妈工作还没结束,我们一起等着她。”那位哥哥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蛋。 “好,那幸、哥哥、还有爸爸,”她向后抬起胳膊,把小手塞进那位笑着望着这一幕的男人手中,“一起乖乖等着妈妈下班。” “小幸,”高大的男人握住了女儿的手,把目光对准了雪奈,无奈的说,“妈妈的店里还有客人哦。” “啊,对不起,”小女孩循着爸爸的指引噔噔噔的跑到雪奈面前,“幸刚才太高兴了,客人千万不能因为我的原因不再来这家甜品店哦。” 末了,她为雪奈送上了了大大的笑脸。 好熟悉,如此近的看到这份稚嫩的笑脸,雪奈鼻子酸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的朝小女孩伸出手,却又在半途中强收回了动作。 “当然会再来的,幸,”雪奈的声音因为心底那份汹涌澎湃的感情发颤起来,“那,你的妈妈是谁呢?” 她知道是那位甜品师小姐。 “是这家店的主人,是能做出世界第一好吃草莓挞的妈妈,”小女孩掰着手指数着身份,“是哥哥和幸的妈妈,是爸爸的妻子……” “啊,是凛哟!”小女孩喊出了她认为的最佳答案。 “凛!妈妈是凛!”她抓起身旁小男孩的手,兴奋的晃了起来。 “对对,幸说对了,妈妈的名字的确是凛。”那位哥哥附和道,明明也是个小孩子,身上却有着一份独属于哥哥的成熟。 而雪奈,她在触及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灵魂就被扯到了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中。 “凛。”她低声念着这个音节,目光久久的驻足眼前在那欢笑着的小女孩身上。 “幸还记得凛前面的姓是什么吗?”男人俯下身,问着小女孩。 下一秒,他没留给对方思考时间,自顾自的揭晓了答案:“是入江,入江凛。” “妈妈现在的名字是入江凛。” “现在?那妈妈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小女孩的问题引得雪奈抬起了头,她全部的身心都压在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上。 她隐隐觉得,那或许是另一个她所追求的答案。 “凌里,妈妈在嫁给爸爸前,是凌里凛。” 【是凛啊】【我是凛】【凌里凛】久远的,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叹息着念起这个名字。 雪奈意识到自己脸上凉凉的,自己正在哭吗? “龙一!”掀起帘子,提着盒子出来的甜品师小姐,不,是入江凛。 她笑着的望向男人:“我正准备回去,你怎么来了?” “下雪天路滑,所以干脆开车来接你了。”男人大步朝妻子走去,伸手把凛脸侧垂下的那一缕头发别至耳后。 “还有幸!”小女孩跑着扑向了母亲,“幸和哥哥也来接妈妈回家啦。” 幸好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凛的身上,除了小男孩没人察觉到雪奈的泪水。 他从口袋中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巾,默不作声却又强硬的塞进雪奈的手中,然后迫不及待的朝母亲奔去。 “谢谢小幸和瞬。”甜品盒被男人拿在手中,凛蹲下笑眯眯的搂住了那两个孩子。 啊,好幸福。 无论她是凌里凛、凛、还是入江凛,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她现在都是可以问心无愧的笑着说出“我很幸福”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自雪奈诞生之前就附在灵魂之上的阴霾烟消云散。 “客人,您的草莓挞。”从凛的手中接过草莓挞,雪奈挣断了枷锁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一切一切的,那份本该由凛带给母亲,却被瘫倒在路边的占卜师夺去的草莓挞,跨越了时间与奇迹完成了物归原主。 入江凛的背后是深爱着她的丈夫,儿子和女儿也一左一右把她围在中间。 “欢迎下次光临。”被爱包裹着的凛笑着说。 对雪奈,也是对见证了整个故事的你。 此书至此完结 番外 关于这本书大概讲了个什么故事 毕竟没按正常顺序来写,在此给各位讲一讲。 【这次从凛的视角来讲】 凛的母亲凌里小雪在生下凛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设定上是如果选择不生下凛就不会得病,但凌里小雪仍选择生下凛)凛的父亲在凛三岁的时候意外身亡,母亲独自一人带着凛生活,为生计奔波的过度劳累加上本身就有疾病最终导致住院。 凛从幼儿园放学就会去医院陪着母亲,没有交到朋友的时间,且缺乏社交。直到升入小学遇到了主动凑上来的入江龙一,至此交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重要朋友。 从此偶尔会被邀请到入江家,当凛第一次吃到草莓挞时,被那份美味震惊了好久,心情也随之变好,决定要把草莓挞带给病床上的母亲尝一尝。(凛喜欢吃甜品的契机) 就这样,凛步入了童年唯一美好的阶段,每天都会把和龙一玩耍时发生的事情讲给母亲听,直到拜托入江母亲多做一份草莓挞的那天(为了庆祝这两天凌里小雪身体突然变好,但这其实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提着草莓挞的凛在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倒在公园长椅上的占卜师(饿晕了),然后凛把本该带给母亲的草莓挞递给了占卜师。占卜师吃下后,窥探了凛的未来十年(设定上只要被占卜师看到的未来必定会发生)。 凛的未来十年以母亲不可避免的死亡为开始,最终以凛站上天台边缘一跃为终结。占卜师所看到的最后一幕即是凛的身影自天台跃下的瞬间。他只能改变那一瞬之后的故事,也是没被他看到的未知的未来。(为了报答那份草莓挞的恩情,占卜师开始寻找能拯救凛的办法) 凛提着被占卜师吃光草莓挞的空便当盒回到了医院,听到了自己的小姨在和母亲说些什么(第四卷第九章),是凛的小姨更是凌里小雪妹妹的她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姐姐将死的事实,于是情绪失控把一切都归结到凛的出生——【如果没生下凛,姐姐就不会死】这句话被病房外的凛听到了,她不敢听到母亲的回答,于是跑开了。 过了几天,母亲死去,在葬礼上,凛不知道失去母亲自己该如何生活,她只认定了是自己的出生害死了最爱的母亲。 外公把凛带回千鲸镇,小姨和外公大吵一架离开了千鲸镇,凛认为如果母亲还活着外公就不会接连失去两个女儿。外公对凛非常好,但爱意越深,凛对外公的愧疚也随之渐长。 那份愧疚无法和任何人言说,哪怕是随着泪水写在纸上她也不敢把这些投进邮筒,送至给凛唯一的朋友,也是与这份愧疚无关的入江龙一面前。 自此凛的头越来越低,即使升入初中,被新结识的“好友”欺凌也无法对最亲近的外公开口。“会给外公添麻烦,稍微忍忍,三年就过去了。”凛打心底这么认为。 后来在初三的最后一学期,在国外拼命进修的凌里咲回来探望凛,直接来到学校的她望见了凛被欺凌的那一幕,于是她推掉了一切安排,把千疮百孔的凛带回了童年的那座城市。 升入高中的第一天,凛与入江龙一重逢,与草莓挞与童年那段温暖的时光再次相遇。 入江带着凛上了天台,即使被拦在栏杆外也看到了绝美的夕阳。【不觉得今天的天台,特别适合看夕阳吗?】凛记住了入江的这句话,并记下了下次来看天台的约定。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凛意识到幼时自己依赖龙一,初中时把龙一视为支柱,如今重逢,意识到那份心情是自己一直喜欢着这位青梅竹马。 从此,她便默默的关注着对方,记住了对方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小心翼翼的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运动会时入江说【照片是用来回忆的,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所以凛多看看我……】并且从运动会之后,入江的母亲受凛姑姑凌里咲的委托,每天给凛做一份便当由入江带到学校里去。 但是从运动会之后,凛感觉到入江有在刻意的避开她(由第四卷第十七章可知,是因为入江刚从母亲那里知晓了凛母亲去世的消息,他正在调整自己从而避免自己面对凛时会摆出一副怜悯的姿态)。 这种相处模式持续到初雪那天,入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打算把凛约出来说开,但凛因为外公摔倒急匆匆的赶回了千鲸镇,从而放了入江鸽子。 那个寒假,凛照顾着昏迷的外公,听到了老人失去意识的时候喃喃念起凛母亲的名字,再加上小姨也回到了千鲸镇,小姨没和凛开口说一句话,但那份怨恨的视线和在凛母亲葬礼上的一模一样。 凛的眼前不断重演着母亲逝去场景,幼时在病房外的那句【如果没生下凛,姐姐就不会死】也回响在耳边。 她遵循着自己在千鲸镇养成的习惯,来到了母亲的墓碑前,拂去墓碑上的雪后蹒跚着离开,凛回想着自己的过去,回想着母亲的死,回想着因为母亲的死而痛苦的那些人……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抬头望见了初中时欺凌自己的那些人正无忧无虑幸福的笑着玩闹。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幸福?为什么我,为什么我的亲人因为我而不幸? 这些击垮了凛,在黑夜中挤压着凛的心脏。凛想见龙一一面,但她惧怕着自己的苦难会污染自己喜欢的人,她不想把龙一牵扯进来。 于是她在高二的第一天,用砖头砸开了天台门,独自履行了与龙一看夕阳这个约定后,凛干净利索的翻下了天台。 自此即是占卜师看到的凛的十年。 在凛的葬礼上,占卜师找到了入江,他不能理解凛的感情只能把自己做出来的怀表交给了凛最喜欢的那位入江龙一。 【怀表设定】 【1消耗记忆回到过去使用者不会消耗存在,消耗的记忆会存储在怀表中。比如入江消耗记忆回去,但完全忘记自己回到过去这件事】 【2消耗相同时间的存在回到过去但使用者不会失去记忆,世界的记忆会储存在怀表中。失去存在即把自己从众人的那段记忆中抹去,比如凛消耗了高一那一年的存在,入江的高一记忆中就没有了凛。】 【3怀表本身不受时间回溯的影响,所以入江刻下了“去救凛”】 【4因为是为凛打造的怀表,所以在凛死之后怀表才会停转】 【5使用者在表盘敲三下可回溯】 【6消耗存在回到过去改变的是整个世界的记忆,所以在使用多次后会引起时间流的注意,被时间流锁定后即会被吞噬使用者的所有存在】 入江选择了消耗记忆这个办法,他在怀表背后刻下【去救凛】这句话,坚信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但只要看到这句话就能得偿所愿的救下凛。 于是入江回到了凛翻越天台的那个瞬间。 使用记忆回溯的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只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手上的怀表背面刻着“去救凛”。他救下了凛,与向天台迈进的神河夏花擦肩而过。 在暑假的千鲸镇,在祭典的晚上,凛遇到了小姨,过去卷土重来,无法挣脱的凛逃往海中。祭典第二天,入江目睹凛被打捞上的遗体,手指不受控制般敲向了怀表。他回到了祭典,去祭典找到了凛,避免了凛与小姨的过多接触。 白井一人独在神社,坠海。 九月开学后,凛与入江认识了柊明华,虽然同处一个办公室,但柊明华与他们始终保持距离。在下着雨的那个秋日傍晚,凛去酒找凌里咲,听到了她醉酒后的内心独白,那份苦楚也是源自凛母亲的逝去,凛失魂落魄的走出酒,打电话给龙一时被车撞倒。 下个瞬间,怀表出现在入江的手中,入江敲了下去,这次他选择赶到酒凛的身边。 柊明华坠楼。 只说是巧合,在每个入江选择奔向凛的时刻,总有少女死去。 三次巧合三次死亡,入江擅自把这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年归结为第一次回溯,对应第四卷的第十八章至第二十四章】 凛察觉到了入江的异样,她在初雪那天遇到了占卜师。占卜师邀功似的把怀表的事情告诉了凛,凛意识到入江被击垮是因为自己,于是她决心在不牵扯入江的前提下救下那三位少女。这样就是好的结局了,她这样以为。 于是凛献祭自己高一一年的存在回到了故事的开始,也就是自己在天台的那一瞬,怀表在自己手中,所以入江并没有被带到天台。 凛把发帖人的身份告诉了神河夏花,轻松的救下了她,并和神河成为了好朋友。 但她无法救下白井,因为她和白井经历过相似的痛苦与孤独,只会共情是拉不住白井的。 她也无法救下柊明华,凛无法成为那颗把华拉出深渊的灿烂的坚定的启明星。 在这三个季节的相处中,神河、白井、星也成为了凛无法舍弃的重要之人。 说不定这一年,本来就是我在天台死去,然后龙一救下她们三人的一年,本该如此的未来。凛这样认为,于是在回溯结束的初雪那天找到占卜师,告知了自己准备再次献祭自己的一年存在,然后以入江为主导的再一次回溯,再一次回到那个天台。 凛在这一年刻意避开了入江,但入江还是被她吸引了并注视着凛。入江在初雪那天跟在凛身后来到了占卜师这里,被打晕之后听到了全部计划,有关怀表的计划,有关回溯,还有凛只要再用一次怀表就会被时间流锁定,然后迎来必死的结局这件事。 入江挣扎着醒来,想要阻止凛献祭存在,但他仅夺到怀表几秒钟(也就是那几秒钟,身为前怀表使用者的入江拿到了被储存在怀表中的自己那份第一次回溯记忆,他知道了来龙去脉),也是那几秒钟,入江青春期的部分被怀表夺取,替换下了凛与占卜师相遇那天的存在,和初三最后一次被欺凌的存在。 紧接着入江再次被助手小姐击倒在地,为了避免身为怀表使用者的入江在拿到怀表后记起前两次回溯,凛拜托占卜师把怀表中存贮的记忆封住了,自此凛的和入江的前两次回溯的记忆都被封在了怀表中。 要想取得记忆,就需要钥匙。 凛决定了,打开入江记忆的钥匙是凛对入江说【我喜欢你,龙一】 而打开凛记忆的钥匙是入江对凛说【凛】 下一刻,凛敲响了怀表,入江的记忆逐渐被怀表夺走,他忘记了发生的一切,忘记了自己要阻止凛。总之,在最后他拼劲全力记住的唯有那一句话【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即【不要在天台喊出凛】 【以上是凛主导的第二次回溯,对应第四卷的第二十九到第三十七章】 然后是第一卷的第一章,也就是第三次回溯。 入江被占卜师以“天秤座的命运邂逅”引上了天台,遇到了同样没有记忆的凛。然后神河夏花死亡,占卜师的助手小姐领命去杀了凛导致怀表停转,入江敲响表盘回到了天台。 然后入江对着少女喊出了【凛】(这是在入江想起一切前唯一一次喊出凛),在入江喊出“凛”的瞬间,凛取得了前两次回溯的记忆。 恢复记忆的凛陪伴在入江身边,在每个需要回溯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死去。于是入江顺利的救下了神河,白井,星。【对应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 然后初雪那天,也就是回溯结束的下一秒,凛被早就锁定她的时间流吞噬了全部的存在。 所有人的记忆中,凛的身影都被抹去了。 但凛如此突兀的被抹去,日常中必有不寻常的瞬间。 入江循着这些点滴不寻常之处逐渐配凑出自己忘记了重要的某人这件事。 于是他找到占卜师,得知了凛的故事,因为在第二次回溯末尾处入江短暂的夺下了怀表几秒,凛的部分存在即童年和初中部分存在被保留在怀表中。 入江回到了凛的童年,以入江堂哥的身份靠近凛,被年幼的凛硬塞了一个盒蛋,然后和凛一起面对了小姨的那句【 如果没生下凛,姐姐就不会死】,入江抓住了惧怕从母亲口中听到赞同这句话的凛,抱着凛一起去面对凌里小雪的真心话,解开了缠绕着凛一生的魔咒。 凛买给母亲的奇迹盒蛋开出了小狗挂坠(挂在凛书包上的那一个,也是凛在跳下天台前去捡的那一个) 入江告别幼年凛后再次敲响怀表,来到了正被欺凌着的初中生凛,在学期结束的这天,入江把施暴者打了一顿,让凛不再畏惧任何人。 然后初中生凛在海边对入江告白,初中生的凛不知道自己未来会经历什么,只是在入江出现的那个瞬间,她就想把这句话告诉他。 【我喜欢你,龙一】 无论未来的凛如何拒绝坦露这份真心,无论经过两次回溯的她如何避免说出这句话,这句打开记忆的钥匙还是被过去的凛送给了入江。 紧接着入江拿回来了前两次回溯的记忆,记起了一切。 他敲起怀表,祈祷着再次睁眼时能遇到消失的凛。 于是他回到了天台,并不是任何回溯的天台,而是被时间流掳走的凛所身处的,距离新年仅有不到半小时的天台。 【凛在初雪那天消失后就一直存在于这里,维持着初雪那天的装扮静候着“时间流的年末大扫除”的到来,到新年钟声彻底敲响的那刻,凛就会真正的消失。】 【没人能看到凛,也没人能触碰到她,设定上她是被时间流用玻璃罩之类的存在困在了天台。】 然后入江用怀表打碎了屏障,踏进了凛所身处的特殊区域。(怀表本来就是与时间流对抗的道具,所以能击碎屏障也算合理) 虽然入江回到了凛的童年和初中改变了过去,但那两段被改变的存在并未被隔离在玻璃罩中的凛知晓。 于是入江告白,拿出幼时的凛送给他的盒蛋,取出戒指承诺了凛的未来,也向凛证明了他的确回到了过去。 凛的那两份被入江改写的存在是足以证明凛存在的证据,再加上入江从怀表取得的前两次回溯记忆中有凛的身影,这些足以支撑凛在走下天台后真实的活下去,于是凛奔跑着扑向了入江,绝望少女真正的走下了天台。 这本书就是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然后这本书在2024年9月28号申请完结了,完结之后除了这篇番外,正文其他的字一个也没法再改了。 那些错字,和剧情就定下来了。 最后,有些伏笔是想让大家知道的。 1凛即使没记起前两次回溯也在潜意识中记着入江说过的话。比如第一卷第三章【不觉得今天的天台特别适合看夕阳吗?】这句话是入江在高一见到凛的那天说过的。 2运动会的时候凛也说了高一时入江说过的话,【照片是用来回忆的,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所以龙一多看看我……】 3即使不记得前两次回溯,入江在前三卷也一直固执的喊“凌里凛”,因为他潜意识里拒绝打开凛的记忆。(不过在占卜师那里拿到怀表后,以为是为了神河敲下怀表回溯后,他回到天台还是下意识的喊出了‘凛’。) 4用怀表回溯,入江才能救回白井深月和星一华。即使凛真的在天台死去了,在没有凛存在的未来,入江也不会未卜先知似的救下白井和华。 5白井断更那天是她帮入江父亲打印《离群之鲸》的那天。 6入江奶奶和郁美女士,然后是入江对白井,这是一一对应的拯救关系。 7高梨非常喜欢加藤社长。 8凛想要成为甜品师的契机是尝到入江母亲做的草莓挞。 9凛的父亲在和凛的母亲结婚那天穿的白色西服和入江从凌里咲那里拿到的的伴郎服一模一样。 10被献祭给怀表的存在,在人们的记忆中不会完全空白,比如凛献祭高一的存在时,老师和同学的记忆就会被合理的修改成凛高一因为生病缺席一年。 11入江在第二次回溯末尾摸到怀表时,被抽走的存在是青春期叛逆时有关父母开导他的那段存在,缺失了那段关键存在后,入江的性格因此比前两次回溯时更沉闷一点,后来才慢慢恢复。 12星一华的母亲是富家千金,但因为从事科研工作,所以干脆搬到研究所附近的星夜山。 13高一那年,加上重复三次的高二,四次入江生日凛都是送的手工围巾,但手艺一次比一次好。 14,白井在入江生日那天送的护身符,里面是白井手写的纸条,写的是,【入江龙一是我喜欢的人】 15占卜师并不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他无法去拯救凛,不过他是个好的演员,并且沉迷于隐瞒入江有关凛的真相这件事。 16因为入江改变了凛仅存的那两段过去,所以在凛从天台出来之后就接受到了那两段存在的记忆。 17,神河夏花是最单纯的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18,读者大概可以推断出来,在白井死去的祭典第二天,入江奶奶去警察局陪着郁美女士,而爷爷则是去海边帮忙打捞凛的遗体(毕竟只有凛死亡怀表才能停转) 19在第三卷第二章柊社长问柊明华的名字是什么,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忘记了,而是一种考验,如果柊明华说出自己是“星一华”,柊社长就会帮助这位侄孙女回到母亲身边。(柊社长看穿了柊明华父亲的真实目的,他并不想让柊明华接受这高压且无趣的未来,于是想试探当事人的意图) 20凛遗传了母亲讨厌吃药的习惯,所以外公的那罐青苹果糖其实是为了女儿和孙女而做的。 21凛在那会前两次回溯的记忆后,即使清楚不能对入江说那句【龙一,我喜欢你】,也会在每天见到龙一的第一面时,在心里默默的说出来。 22白井的神社高台,柊明华和入江初遇时所处的阳台,都是“天台”。 23第一卷第一章结尾那一句“我与我的青梅竹马,于天台再度相遇”,意思就是说这并不是第一次在天台遇到凛(隐喻前两次回溯) 24第一次回溯结尾,在凛从占卜师那里听到入江拿怀表做了什么的时候,如果凛没有选择第二次回溯,大概就是入江抑郁一辈子走不出心结的be。救下夏花、白井、星这三人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大家在高二这一年的命运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经过凛主导的第二次回溯,凛和夏花白井星之间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所以第三次回溯不仅是为了入江,也是为了夏花白井与星。 25然后我想不起来了,总之有关怀表的细节漏洞,大家可以用奇迹来当作理由。 最满意的点是有关奇迹盒蛋的情节,凛的母亲开出的小狗挂坠陪着凛成长,直到凛翻阅天台的那一瞬间落了下来,因此争取到了入江踏进天台的时间。然后就像是接力棒似的,自此凛被交到入江的手上,直至入江从奇迹盒蛋中开出戒指,预定了凛的后半生。 就像是爱的接力赛似的剧情,我非常喜欢这段。 总之,下本书一定会按正常的顺序写的,再也不加奇幻了。 因为本人是纯爱战神,所以下本就挑战自己写后宫,大概就是我唯一能接受的后宫类型(要写出来那种,连最纯的纯爱战神看过后都会哭着感叹道:后宫是唯一解决办法),最像be的he! 番外 关于这本书大概讲了个什么故事 毕竟没按正常顺序来写,在此给各位讲一讲。 【这次从凛的视角来讲】 凛的母亲凌里小雪在生下凛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设定上是如果选择不生下凛就不会得病,但凌里小雪仍选择生下凛)凛的父亲在凛三岁的时候意外身亡,母亲独自一人带着凛生活,为生计奔波的过度劳累加上本身就有疾病最终导致住院。 凛从幼儿园放学就会去医院陪着母亲,没有交到朋友的时间,且缺乏社交。直到升入小学遇到了主动凑上来的入江龙一,至此交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重要朋友。 从此偶尔会被邀请到入江家,当凛第一次吃到草莓挞时,被那份美味震惊了好久,心情也随之变好,决定要把草莓挞带给病床上的母亲尝一尝。(凛喜欢吃甜品的契机) 就这样,凛步入了童年唯一美好的阶段,每天都会把和龙一玩耍时发生的事情讲给母亲听,直到拜托入江母亲多做一份草莓挞的那天(为了庆祝这两天凌里小雪身体突然变好,但这其实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提着草莓挞的凛在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倒在公园长椅上的占卜师(饿晕了),然后凛把本该带给母亲的草莓挞递给了占卜师。占卜师吃下后,窥探了凛的未来十年(设定上只要被占卜师看到的未来必定会发生)。 凛的未来十年以母亲不可避免的死亡为开始,最终以凛站上天台边缘一跃为终结。占卜师所看到的最后一幕即是凛的身影自天台跃下的瞬间。他只能改变那一瞬之后的故事,也是没被他看到的未知的未来。(为了报答那份草莓挞的恩情,占卜师开始寻找能拯救凛的办法) 凛提着被占卜师吃光草莓挞的空便当盒回到了医院,听到了自己的小姨在和母亲说些什么(第四卷第九章),是凛的小姨更是凌里小雪妹妹的她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姐姐将死的事实,于是情绪失控把一切都归结到凛的出生——【如果没生下凛,姐姐就不会死】这句话被病房外的凛听到了,她不敢听到母亲的回答,于是跑开了。 过了几天,母亲死去,在葬礼上,凛不知道失去母亲自己该如何生活,她只认定了是自己的出生害死了最爱的母亲。 外公把凛带回千鲸镇,小姨和外公大吵一架离开了千鲸镇,凛认为如果母亲还活着外公就不会接连失去两个女儿。外公对凛非常好,但爱意越深,凛对外公的愧疚也随之渐长。 那份愧疚无法和任何人言说,哪怕是随着泪水写在纸上她也不敢把这些投进邮筒,送至给凛唯一的朋友,也是与这份愧疚无关的入江龙一面前。 自此凛的头越来越低,即使升入初中,被新结识的“好友”欺凌也无法对最亲近的外公开口。“会给外公添麻烦,稍微忍忍,三年就过去了。”凛打心底这么认为。 后来在初三的最后一学期,在国外拼命进修的凌里咲回来探望凛,直接来到学校的她望见了凛被欺凌的那一幕,于是她推掉了一切安排,把千疮百孔的凛带回了童年的那座城市。 升入高中的第一天,凛与入江龙一重逢,与草莓挞与童年那段温暖的时光再次相遇。 入江带着凛上了天台,即使被拦在栏杆外也看到了绝美的夕阳。【不觉得今天的天台,特别适合看夕阳吗?】凛记住了入江的这句话,并记下了下次来看天台的约定。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凛意识到幼时自己依赖龙一,初中时把龙一视为支柱,如今重逢,意识到那份心情是自己一直喜欢着这位青梅竹马。 从此,她便默默的关注着对方,记住了对方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小心翼翼的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运动会时入江说【照片是用来回忆的,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所以凛多看看我……】并且从运动会之后,入江的母亲受凛姑姑凌里咲的委托,每天给凛做一份便当由入江带到学校里去。 但是从运动会之后,凛感觉到入江有在刻意的避开她(由第四卷第十七章可知,是因为入江刚从母亲那里知晓了凛母亲去世的消息,他正在调整自己从而避免自己面对凛时会摆出一副怜悯的姿态)。 这种相处模式持续到初雪那天,入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打算把凛约出来说开,但凛因为外公摔倒急匆匆的赶回了千鲸镇,从而放了入江鸽子。 那个寒假,凛照顾着昏迷的外公,听到了老人失去意识的时候喃喃念起凛母亲的名字,再加上小姨也回到了千鲸镇,小姨没和凛开口说一句话,但那份怨恨的视线和在凛母亲葬礼上的一模一样。 凛的眼前不断重演着母亲逝去场景,幼时在病房外的那句【如果没生下凛,姐姐就不会死】也回响在耳边。 她遵循着自己在千鲸镇养成的习惯,来到了母亲的墓碑前,拂去墓碑上的雪后蹒跚着离开,凛回想着自己的过去,回想着母亲的死,回想着因为母亲的死而痛苦的那些人……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抬头望见了初中时欺凌自己的那些人正无忧无虑幸福的笑着玩闹。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幸福?为什么我,为什么我的亲人因为我而不幸? 这些击垮了凛,在黑夜中挤压着凛的心脏。凛想见龙一一面,但她惧怕着自己的苦难会污染自己喜欢的人,她不想把龙一牵扯进来。 于是她在高二的第一天,用砖头砸开了天台门,独自履行了与龙一看夕阳这个约定后,凛干净利索的翻下了天台。 自此即是占卜师看到的凛的十年。 在凛的葬礼上,占卜师找到了入江,他不能理解凛的感情只能把自己做出来的怀表交给了凛最喜欢的那位入江龙一。 【怀表设定】 【1消耗记忆回到过去使用者不会消耗存在,消耗的记忆会存储在怀表中。比如入江消耗记忆回去,但完全忘记自己回到过去这件事】 【2消耗相同时间的存在回到过去但使用者不会失去记忆,世界的记忆会储存在怀表中。失去存在即把自己从众人的那段记忆中抹去,比如凛消耗了高一那一年的存在,入江的高一记忆中就没有了凛。】 【3怀表本身不受时间回溯的影响,所以入江刻下了“去救凛”】 【4因为是为凛打造的怀表,所以在凛死之后怀表才会停转】 【5使用者在表盘敲三下可回溯】 【6消耗存在回到过去改变的是整个世界的记忆,所以在使用多次后会引起时间流的注意,被时间流锁定后即会被吞噬使用者的所有存在】 入江选择了消耗记忆这个办法,他在怀表背后刻下【去救凛】这句话,坚信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但只要看到这句话就能得偿所愿的救下凛。 于是入江回到了凛翻越天台的那个瞬间。 使用记忆回溯的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只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手上的怀表背面刻着“去救凛”。他救下了凛,与向天台迈进的神河夏花擦肩而过。 在暑假的千鲸镇,在祭典的晚上,凛遇到了小姨,过去卷土重来,无法挣脱的凛逃往海中。祭典第二天,入江目睹凛被打捞上的遗体,手指不受控制般敲向了怀表。他回到了祭典,去祭典找到了凛,避免了凛与小姨的过多接触。 白井一人独在神社,坠海。 九月开学后,凛与入江认识了柊明华,虽然同处一个办公室,但柊明华与他们始终保持距离。在下着雨的那个秋日傍晚,凛去酒找凌里咲,听到了她醉酒后的内心独白,那份苦楚也是源自凛母亲的逝去,凛失魂落魄的走出酒,打电话给龙一时被车撞倒。 下个瞬间,怀表出现在入江的手中,入江敲了下去,这次他选择赶到酒凛的身边。 柊明华坠楼。 只说是巧合,在每个入江选择奔向凛的时刻,总有少女死去。 三次巧合三次死亡,入江擅自把这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年归结为第一次回溯,对应第四卷的第十八章至第二十四章】 凛察觉到了入江的异样,她在初雪那天遇到了占卜师。占卜师邀功似的把怀表的事情告诉了凛,凛意识到入江被击垮是因为自己,于是她决心在不牵扯入江的前提下救下那三位少女。这样就是好的结局了,她这样以为。 于是凛献祭自己高一一年的存在回到了故事的开始,也就是自己在天台的那一瞬,怀表在自己手中,所以入江并没有被带到天台。 凛把发帖人的身份告诉了神河夏花,轻松的救下了她,并和神河成为了好朋友。 但她无法救下白井,因为她和白井经历过相似的痛苦与孤独,只会共情是拉不住白井的。 她也无法救下柊明华,凛无法成为那颗把华拉出深渊的灿烂的坚定的启明星。 在这三个季节的相处中,神河、白井、星也成为了凛无法舍弃的重要之人。 说不定这一年,本来就是我在天台死去,然后龙一救下她们三人的一年,本该如此的未来。凛这样认为,于是在回溯结束的初雪那天找到占卜师,告知了自己准备再次献祭自己的一年存在,然后以入江为主导的再一次回溯,再一次回到那个天台。 凛在这一年刻意避开了入江,但入江还是被她吸引了并注视着凛。入江在初雪那天跟在凛身后来到了占卜师这里,被打晕之后听到了全部计划,有关怀表的计划,有关回溯,还有凛只要再用一次怀表就会被时间流锁定,然后迎来必死的结局这件事。 入江挣扎着醒来,想要阻止凛献祭存在,但他仅夺到怀表几秒钟(也就是那几秒钟,身为前怀表使用者的入江拿到了被储存在怀表中的自己那份第一次回溯记忆,他知道了来龙去脉),也是那几秒钟,入江青春期的部分被怀表夺取,替换下了凛与占卜师相遇那天的存在,和初三最后一次被欺凌的存在。 紧接着入江再次被助手小姐击倒在地,为了避免身为怀表使用者的入江在拿到怀表后记起前两次回溯,凛拜托占卜师把怀表中存贮的记忆封住了,自此凛的和入江的前两次回溯的记忆都被封在了怀表中。 要想取得记忆,就需要钥匙。 凛决定了,打开入江记忆的钥匙是凛对入江说【我喜欢你,龙一】 而打开凛记忆的钥匙是入江对凛说【凛】 下一刻,凛敲响了怀表,入江的记忆逐渐被怀表夺走,他忘记了发生的一切,忘记了自己要阻止凛。总之,在最后他拼劲全力记住的唯有那一句话【不要在天台搭讪绝望少女】即【不要在天台喊出凛】 【以上是凛主导的第二次回溯,对应第四卷的第二十九到第三十七章】 然后是第一卷的第一章,也就是第三次回溯。 入江被占卜师以“天秤座的命运邂逅”引上了天台,遇到了同样没有记忆的凛。然后神河夏花死亡,占卜师的助手小姐领命去杀了凛导致怀表停转,入江敲响表盘回到了天台。 然后入江对着少女喊出了【凛】(这是在入江想起一切前唯一一次喊出凛),在入江喊出“凛”的瞬间,凛取得了前两次回溯的记忆。 恢复记忆的凛陪伴在入江身边,在每个需要回溯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死去。于是入江顺利的救下了神河,白井,星。【对应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 然后初雪那天,也就是回溯结束的下一秒,凛被早就锁定她的时间流吞噬了全部的存在。 所有人的记忆中,凛的身影都被抹去了。 但凛如此突兀的被抹去,日常中必有不寻常的瞬间。 入江循着这些点滴不寻常之处逐渐配凑出自己忘记了重要的某人这件事。 于是他找到占卜师,得知了凛的故事,因为在第二次回溯末尾处入江短暂的夺下了怀表几秒,凛的部分存在即童年和初中部分存在被保留在怀表中。 入江回到了凛的童年,以入江堂哥的身份靠近凛,被年幼的凛硬塞了一个盒蛋,然后和凛一起面对了小姨的那句【 如果没生下凛,姐姐就不会死】,入江抓住了惧怕从母亲口中听到赞同这句话的凛,抱着凛一起去面对凌里小雪的真心话,解开了缠绕着凛一生的魔咒。 凛买给母亲的奇迹盒蛋开出了小狗挂坠(挂在凛书包上的那一个,也是凛在跳下天台前去捡的那一个) 入江告别幼年凛后再次敲响怀表,来到了正被欺凌着的初中生凛,在学期结束的这天,入江把施暴者打了一顿,让凛不再畏惧任何人。 然后初中生凛在海边对入江告白,初中生的凛不知道自己未来会经历什么,只是在入江出现的那个瞬间,她就想把这句话告诉他。 【我喜欢你,龙一】 无论未来的凛如何拒绝坦露这份真心,无论经过两次回溯的她如何避免说出这句话,这句打开记忆的钥匙还是被过去的凛送给了入江。 紧接着入江拿回来了前两次回溯的记忆,记起了一切。 他敲起怀表,祈祷着再次睁眼时能遇到消失的凛。 于是他回到了天台,并不是任何回溯的天台,而是被时间流掳走的凛所身处的,距离新年仅有不到半小时的天台。 【凛在初雪那天消失后就一直存在于这里,维持着初雪那天的装扮静候着“时间流的年末大扫除”的到来,到新年钟声彻底敲响的那刻,凛就会真正的消失。】 【没人能看到凛,也没人能触碰到她,设定上她是被时间流用玻璃罩之类的存在困在了天台。】 然后入江用怀表打碎了屏障,踏进了凛所身处的特殊区域。(怀表本来就是与时间流对抗的道具,所以能击碎屏障也算合理) 虽然入江回到了凛的童年和初中改变了过去,但那两段被改变的存在并未被隔离在玻璃罩中的凛知晓。 于是入江告白,拿出幼时的凛送给他的盒蛋,取出戒指承诺了凛的未来,也向凛证明了他的确回到了过去。 凛的那两份被入江改写的存在是足以证明凛存在的证据,再加上入江从怀表取得的前两次回溯记忆中有凛的身影,这些足以支撑凛在走下天台后真实的活下去,于是凛奔跑着扑向了入江,绝望少女真正的走下了天台。 这本书就是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然后这本书在2024年9月28号申请完结了,完结之后除了这篇番外,正文其他的字一个也没法再改了。 那些错字,和剧情就定下来了。 最后,有些伏笔是想让大家知道的。 1凛即使没记起前两次回溯也在潜意识中记着入江说过的话。比如第一卷第三章【不觉得今天的天台特别适合看夕阳吗?】这句话是入江在高一见到凛的那天说过的。 2运动会的时候凛也说了高一时入江说过的话,【照片是用来回忆的,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所以龙一多看看我……】 3即使不记得前两次回溯,入江在前三卷也一直固执的喊“凌里凛”,因为他潜意识里拒绝打开凛的记忆。(不过在占卜师那里拿到怀表后,以为是为了神河敲下怀表回溯后,他回到天台还是下意识的喊出了‘凛’。) 4用怀表回溯,入江才能救回白井深月和星一华。即使凛真的在天台死去了,在没有凛存在的未来,入江也不会未卜先知似的救下白井和华。 5白井断更那天是她帮入江父亲打印《离群之鲸》的那天。 6入江奶奶和郁美女士,然后是入江对白井,这是一一对应的拯救关系。 7高梨非常喜欢加藤社长。 8凛想要成为甜品师的契机是尝到入江母亲做的草莓挞。 9凛的父亲在和凛的母亲结婚那天穿的白色西服和入江从凌里咲那里拿到的的伴郎服一模一样。 10被献祭给怀表的存在,在人们的记忆中不会完全空白,比如凛献祭高一的存在时,老师和同学的记忆就会被合理的修改成凛高一因为生病缺席一年。 11入江在第二次回溯末尾摸到怀表时,被抽走的存在是青春期叛逆时有关父母开导他的那段存在,缺失了那段关键存在后,入江的性格因此比前两次回溯时更沉闷一点,后来才慢慢恢复。 12星一华的母亲是富家千金,但因为从事科研工作,所以干脆搬到研究所附近的星夜山。 13高一那年,加上重复三次的高二,四次入江生日凛都是送的手工围巾,但手艺一次比一次好。 14,白井在入江生日那天送的护身符,里面是白井手写的纸条,写的是,【入江龙一是我喜欢的人】 15占卜师并不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他无法去拯救凛,不过他是个好的演员,并且沉迷于隐瞒入江有关凛的真相这件事。 16因为入江改变了凛仅存的那两段过去,所以在凛从天台出来之后就接受到了那两段存在的记忆。 17,神河夏花是最单纯的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18,读者大概可以推断出来,在白井死去的祭典第二天,入江奶奶去警察局陪着郁美女士,而爷爷则是去海边帮忙打捞凛的遗体(毕竟只有凛死亡怀表才能停转) 19在第三卷第二章柊社长问柊明华的名字是什么,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忘记了,而是一种考验,如果柊明华说出自己是“星一华”,柊社长就会帮助这位侄孙女回到母亲身边。(柊社长看穿了柊明华父亲的真实目的,他并不想让柊明华接受这高压且无趣的未来,于是想试探当事人的意图) 20凛遗传了母亲讨厌吃药的习惯,所以外公的那罐青苹果糖其实是为了女儿和孙女而做的。 21凛在那会前两次回溯的记忆后,即使清楚不能对入江说那句【龙一,我喜欢你】,也会在每天见到龙一的第一面时,在心里默默的说出来。 22白井的神社高台,柊明华和入江初遇时所处的阳台,都是“天台”。 23第一卷第一章结尾那一句“我与我的青梅竹马,于天台再度相遇”,意思就是说这并不是第一次在天台遇到凛(隐喻前两次回溯) 24第一次回溯结尾,在凛从占卜师那里听到入江拿怀表做了什么的时候,如果凛没有选择第二次回溯,大概就是入江抑郁一辈子走不出心结的be。救下夏花、白井、星这三人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大家在高二这一年的命运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经过凛主导的第二次回溯,凛和夏花白井星之间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所以第三次回溯不仅是为了入江,也是为了夏花白井与星。 25然后我想不起来了,总之有关怀表的细节漏洞,大家可以用奇迹来当作理由。 最满意的点是有关奇迹盒蛋的情节,凛的母亲开出的小狗挂坠陪着凛成长,直到凛翻阅天台的那一瞬间落了下来,因此争取到了入江踏进天台的时间。然后就像是接力棒似的,自此凛被交到入江的手上,直至入江从奇迹盒蛋中开出戒指,预定了凛的后半生。 就像是爱的接力赛似的剧情,我非常喜欢这段。 总之,下本书一定会按正常的顺序写的,再也不加奇幻了。 因为本人是纯爱战神,所以下本就挑战自己写后宫,大概就是我唯一能接受的后宫类型(要写出来那种,连最纯的纯爱战神看过后都会哭着感叹道:后宫是唯一解决办法),最像be的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