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龙女为后,贵妃黄蓉》 第1章 奇才显锋芒 (后宫争艳,多女主全收!感情洁癖慎入!) 夜风呼啸,破败的庙宇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篝火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残破神龛里歪斜的泥塑神像映得忽明忽暗。 杨过——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躯壳的穿越者张小凡——屈膝坐在跃动的篝火前。 他伸手让火焰烘烤掌心。 灼热温度让他真切感受到——这不是梦,自己真的穿越成了神雕侠侣中的杨过。 十天了。 通宵加班的深夜眼前一黑,再睁眼已是这十三四岁少年。他低头端详这双陌生的手,指节嶙峋分明,还带着少年纤细。 \"儿子!我的儿子在哪?\"沙哑癫狂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 杨过猛然抬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蜷缩阴影处。衣衫褴褛,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正是西毒欧阳锋。 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蜷缩在阴影里的,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存在。原着中,杨过认下这疯癫义父,习得逆转经脉奇功和霸道诡谲的蛤蟆功。 但此刻的他——张小凡——知道得更多,也更沉重。月圆之夜,正是欧阳锋神智最混乱癫狂之时。唯有破晓微明,浑浊眼神才会短暂恢复一丝清明。 那些癫狂招式里,暗藏《九阴真经》逆练的诡异法门。 破碎疯言中,竟蕴含直指武道至理的玄机。 杨过目光沉沉下移,定格在欧阳锋那双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上。这双手,将在未来华山之巅,与北丐洪七公激斗七天七夜,最终双双力竭而陨。 此刻,这双足以开山裂石的手,却如野兽爪牙,一遍遍抓挠斑驳冰冷墙壁。青砖表面,留下道道深陷血污指痕。 \"义父,我在这儿。\"杨过压低嗓音,刻意模仿记忆中欧阳克那玩世不恭的轻佻腔调。 蜷缩墙角的欧阳锋猛地一颤,霍然抬头!乱发遮蔽下,浑浊失焦的眼睛倏地闪过一丝狂喜异芒。\"克儿?\"嘶哑声音陡然拔高,又在下一秒化为戾气低吼:\"不不对你骗我!你不是克儿!\"枯爪插进凌乱白发,发狠抓挠头皮,犁出刺目血痕。 杨过心跳未乱。他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条通体碧青、三角蛇头昂起的毒蛇。猩红蛇信急速吞吐。\"义父,您看,\"他向前一步,将扭动青蛇递到欧阳锋视线焦点处,\"这是孩儿为您寻来的。\" 欧阳锋瞳孔在接触碧青瞬间剧烈收缩! 他布满污垢的手颤抖抬起,指尖几乎触到冰冷蛇鳞,又触电般缩回。\"灵蛇白驼山的灵蛇\"嘶哑嗓音奇迹般软化,带着梦呓温柔。 温柔假象下,杨过出手如电!拇指精准扣住蛇颈七寸,其余四指顺势一捋,凶戾青蛇瞬间僵直如棍。这擒蛇锁喉动作,他已在无人处演练百遍。 \"好好手法\"欧阳锋浑浊眼中,温柔迷雾骤然被一丝冰冷锐利刺破。\"小子\"声音陡然低沉沙哑,带着审视压迫感,\"这锁蛇擒拿功夫谁教的?\" \"自然是义父您啊。\"杨过面不改色,声音掺入一丝委屈,\"您亲口说过,这是白驼山庄压箱底不传之秘,连连叔伯兄弟都不得轻授\" 欧阳锋脸上表情瞬间如打翻染缸!困惑、惊疑、狂喜、暴怒、追忆、温柔种种极端矛盾情绪在扭曲五官上疯狂撕扯碰撞。 \"你叫我义父?\"欧阳锋脸庞骤然逼近,浑浊眼珠深处那丝清明如淬毒刀锋。 \"那我问你!我是谁?!快说!错半个字…老夫让你尝尝百脉倒转、筋骨寸断的滋味!\" 杨过后颈冷汗浸透衣领,强压翻腾气血,脸上倏然绽开欧阳克式玩世不恭笑容:\"义父从不说自己是谁,只说''记住,义父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欧阳锋喃喃咀嚼,浑浊眼中风暴翻涌,突然爆发出震天狂笑! \"哈哈哈——好!好!\"笑声如闷雷滚过破庙,震得篝火狂舞,\"克儿!你果然是我的好克儿!\" 杨过肩胛骨剧痛钻心,勾起唇角:\"义父,您前日才说要传我逆转经脉通天法门,怎地又忘了?\" \"放屁!\"欧阳锋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我天下第一,说话一言九鼎,岂会食言!\" 他枯瘦如铁的手指猛地钳住杨过手腕!一股阴冷诡谲、逆行倒施的内力如毒龙出洞,瞬间刺入杨过经脉! 那内力运行轨迹与世间常理背道而驰,在毁灭逆行中构筑扭曲强大的秩序。 游走一周天后,欧阳锋狂态毕露:\"哈哈哈!小子,你丹田空空如也,经脉如荒废野径,如何承载我逆天改命的法门?\" 笑声骤停,他眼中掠过巨大茫然:\"不对我分明答应过要教你的。\" 他松开手,抱头原地如陀螺打转,\"是在白驼山玉蟾峰顶\" 杨过眼底精芒一闪即逝。他比原主更懂如何拨动这疯癫宗师心弦:\"那义父不如先传我蛤蟆功的吞天呼吸法可好?就从最根本引气入体开始。\" 欧阳锋点点头,\"我可以教,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要看你的造化了\" 时光在破庙残影与篝火明灭中飞逝。 痴者倾囊相授,狂态毕露。学者如饥似渴,心无旁骛。月余光阴,弹指一挥。 欧阳锋时如沉稳武学大家,一招一式蕴藏天地至理。时又化作心智蒙昧癫狂顽童,哭笑无常。 杨过则贪婪如海绵——在欧阳锋清醒刹那,穷追猛打榨干每一处关窍。 在他糊涂之际,或以冰冷青蛇诱其开怀,或惟妙惟肖模仿欧阳克神态,甚至从癫狂呓语中求教武道真意。 最令杨过震撼的,是这具少年身躯展现的妖孽武道禀赋。 原着杨过已是百年奇才。 而穿越者的灵魂,更带来超越时代的解构视角与逻辑推演。 欧阳锋演示的蛤蟆功精要,常人苦练数月难窥门径,他只看一遍,便能筋骨自鸣,将蟾伏之形、吞吐之意模仿得形神俱备! 玄奥内功心诀,在他耳中如同拆解精密图纸,条分缕析。这份洞见,令偶尔清醒的欧阳锋都为之惊叹。 残破神像下,篝火摇曳。 欧阳锋四肢如铁铸撑开,低伏于地,形如蓄势巨蟾。喉间滚动怪异“咕噜”声,枯瘪腹腔随呼吸产生波浪般起伏律动,破烂衣袍被震得猎猎作响! \"眼要毒!心要空!\"嘶哑声音如砂纸刮过朽木,\"吸!如长鲸吞海,引九天之气灌顶!呼!如金蟾鼓腹,撼大地之脉于方寸!\"话音未落,他猛地张口一喷—— “噗!”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乳白气箭破空而出,发出尖锐嘶鸣!三尺外,地面尘土轰然炸开浅坑! 杨过竭力绷住嘴角,依样趴伏冰冷碎石之上。 刚开始觉得姿态笨拙可笑,胸腹被碎石硌疼。但当他摒弃杂念,心神沉入奇异呼吸节奏…… 几个周天循环后,丹田深处,一点温润如初阳的光芒悄然萌动! 一股沛然暖流自行循玄奥路径在经脉中汩汩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生命悸动,让他忍不住惊“咦”出声! \"小子!\"欧阳锋身形如鬼魅弹起,乱发缝隙中浑浊老眼精光暴涨如幽绿鬼火!枯爪如钢箍瞬间锁死杨过手腕脉门! 只一探,欧阳锋浑身剧震! \"哈哈哈!\"他的狂笑声如惊雷炸响,震得破庙簌簌发抖,\"先天之气,自行萌动!此等根骨,老夫纵横天下三十载,仅见你一人!\" 笑声未绝,欧阳锋指如疾风,势如暴雨! 枯瘦指尖瞬间点中杨过胸前神藏、玉堂、膻中等七处生死大穴 每一次点落,都似无形重锤砸在杨过体内初生暖流上! \"凡俗练气,如溪归海,顺流而下!\" 欧阳锋声音忽如九幽寒风,忽似金铁交鸣,指尖力道变幻莫测,时轻如鸿毛拂穴,时重如泰山压顶! \"而我一脉,要的是——逆天而行!\" 欧阳锋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 \"今日,老夫便引你,自九幽会阴起,倒卷天河,逆冲任脉!破三关!叩十二重楼!\" 第2章 九阴逆乾坤 月华如冰冷银练,将破庙外空地铺满寒霜。 杨过单薄身影在青石板上疾掠!腰肢拧出超越极限的诡异弧度! 第一百零八次凌空! 身影如淡墨残影,倏然掠过三丈,连月光下最敏感的夜蛾薄翼都未曾惊动! “小子…练得不错。” 沙哑嗓音骤响!杨过脊柱瞬间绷成铁板! 猛回头—— 西毒欧阳锋佝偻的剪影,如同被月光钉死在庙门断柱旁,扭曲变形,鬼气森森! 那双惯常混沌的眼,此刻竟如寒泉洗过,透着妖异、令人心悸的清醒! “小子…” 老人喉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低笑,“你这悟性根骨…像极老夫当年…” 杨过眼底精光暴闪,故意欺近:“义父!您前日拍胸脯说要传我逆转经脉的通天秘术…莫非是怕孩儿蠢笨,学不来您这逆天本事…” “放屁!!” 欧阳锋一声暴吼如平地惊雷!整座破庙簌簌发抖!梁上积灰如瀑泻落! 刺啦——! 枯瘦鬼爪猛地撕裂胸前褴褛衣襟! 月光下,盘虬在干瘪胸膛的青紫经络,竟如活物般疯狂蠕动、贲张!仿佛皮下囚禁着无数条暴戾毒蛇! “看——清——楚——了!!” 欧阳锋嘶吼! 指如毒龙,瞬间点向璇玑、华盖、紫宫! 每一次落指,皮肤竟应声塌陷出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旋!空气被疯狂抽吸、压缩,发出毒蛇喷液般的“嘶嘶”厉啸! “气走璇玑,倒灌天河!” 双掌猛拍地面! 嗡——! 以他枯槁身躯为中心,方圆数尺内落叶、尘埃、碎石,无风狂舞! 杨过福至心灵! 并指如剑,闪电般在胸前要穴连点七次! 指法圆融如太极流转,指尖过处,竟牵引出一个个微小、柔韧的缓冲气旋!与欧阳锋的狂暴刚猛形成极致反差! “有…意思!” 欧阳锋浑浊眼珠精芒爆射!枯爪如电,瞬间扣死杨过腕脉! 轰! 一股熔岩般炽烈霸道的逆乱真气,如决堤洪流轰然灌入杨过经脉! 所过之处,初生经脉被无形巨手强行拧转,瞬间塑成螺旋之形! “呃!” 杨过闷哼,额角冷汗如豆滚落。 “逆练经脉!气走偏锋!方是通天大道!” 枯指如铁钳,几乎捏碎腕骨,声音嘶哑如金铁交鸣,“记住!顺逆相生,正邪互化!” 轰隆! 杨过体内那缕游蛇真气骤然狂暴!自行沿奇经八脉疯狂逆行一周!摧枯拉朽!最终带着凶悍之势,轰然撞回丹田! “好!好!好!” 欧阳锋仰天狂笑,声震四野,“小子!你比那些庸才…强过百倍!老夫…” 欧阳锋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仰头望天,浑浊眼中翻涌滔天巨浪般的追忆、痛苦…与一丝刻骨孤寂。枯指颤抖,异常郑重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卷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羊皮册。 “拿着。” 声音嘶哑,字字千钧,带着托付江山的沉重。册子重重按入杨过掌心。 入手沉甸甸的! 封面,“白驼山武学精要”七个朱砂大字殷红如血,却已黯淡斑驳。 “二十年…心血…莫要…辱没了它…” 欧阳锋的指尖颤抖着,拂过扉页。 杨过瞳孔骤缩—— 扉页上,“传于吾儿欧阳克”一行铁画银钩的墨字,被数道狂暴凌厉的爪痕狠狠撕裂、涂抹。 墨汁…与干涸的暗红血泪…混杂一处,触目惊心! 在封底,还歪斜颤抖着五个新墨字:“有缘人得之”。 “义父!” 杨过心头剧震,伸手想要去扶他。 “呃啊——!!!” 欧阳锋猛地抱头嘶嚎!如同恶鬼啃噬脑髓! 他枯瘦的身躯猛烈剧颤,十指如钩深深抠进斑白乱发,指缝瞬间渗出血线! “逆…逆转…慎…用…” 欧阳锋的喉咙挤出破碎音节,猛地抬头,赤红血目死死钉住杨过! 枯爪再次如铁箍扣住他的手腕:“九阴…是错的!我悟的…才是真…” 话音未落! 十指又狠狠刺入太阳穴! 踉跄暴退之间,“砰”地撞翻残破香炉! 香灰如浓雾炸开! 迷蒙中,他佝偻身躯诡异地扭曲、抽搐,骨节发出“嘎达嘎达”的错位声! “经…脉…全乱了…克儿…快…走!!!” 最后一个“走”字刚说出口 轰! 欧阳锋身形如受惊巨蛤,猛地蜷缩、炸起,裹挟腥风与漫天香灰,轰然撞碎腐朽窗棂! 几个起落间,癫狂身影彻底融入茫茫夜色! “义父——!” 杨过嘶吼着扑至破窗! 杨过的声音在死寂林中空洞回荡,惊起寒鸦扑向惨白月轮。 林间空空。 唯余几片被狂暴真气震落的枯叶,在冰冷夜风中无助盘旋… 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杨过无奈回到破庙,盘坐将熄的篝火旁,指尖拂去羊皮封面厚厚的尘埃。 月光残火交织,照亮封皮上那道深深刻入的、狭长凌厉的剑痕。 他逐页翻阅。 “蛇行九变”,轨迹刁钻如鬼魅。“金蛇缠丝手”,劲力阴毒似附骨…皆是闻所未闻的诡谲绝学。 最珍贵的,是那些以暗红朱砂写就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字字癫狂,句句泣血! 最后几页,《九阴真经》逆转残篇上,布满了狂乱涂改、撕裂的痕迹,纸面被指力磨穿,留下一个个绝望的破洞。 指尖摩挲过残页粗糙边缘… 忽然,一点微弱银芒刺入眼帘—— 一根细长、坚韧、微微蜷曲的银白发丝,静静夹在书页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这位在记忆碎片与疯狂泥沼中沉浮的武学巨擘,在灵魂最后清明的刹那,竟将最珍视的遗产,留给了这个“有缘人”。 杨过霍然起身! 大步走到庙前月光空地,整肃衣冠,对着欧阳锋消失的茫茫夜色,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礼,敬那登峰造极、逆天而行的武道绝巅! 更敬那个在无尽疯狂与短暂清明中挣扎、咆哮、最终孤独陨落的——西毒之魂! 东方渐白。 第一缕晨光如淬火利剑,刺穿残破窗棂。 杨过盘膝倚于斑驳梁柱,眼眸微阖。丹田深处,那缕新生逆转的真气,如桀骜幼龙,于螺旋经脉间游弋。虽初生细弱,却已透出撕裂桎梏、焚尽八荒的凶戾与不屈! 桃花岛秘典?必入我囊中! 活死人墓机缘?定要捷足先登! 全真牛鼻子?哼! 晨风撩起额前碎发,却吹不熄眼中那簇燎原野火。 欧阳锋癫狂嘶吼,犹在耳畔炸响: “武学之道——逆者为王!” 杨过缓缓抬首,目光如两柄淬火利刃,悍然刺破眼前迷障。 这个江湖,终将铭刻下另一个模样的—— 神!雕!大!侠! 第3章 诗惊桃花主 自那夜破庙诀别,欧阳锋癫狂的身影便如鬼魅般消散于尘世,唯有夜半风啸穿林过隙时,杨过恍惚还能听见那夹杂着狂笑与悲鸣的呼喊。 后来,他依计而行,故意留下几处痕迹,引来了循踪而至的郭靖夫妇。 一切如杨过所料,郭靖夫妇决定带他前往桃花岛。 只是这一次,孤舟飘摇于东海之上,船上没有柯镇恶、郭芙、武氏,只有郭靖、黄蓉,以及他自己。 月色如银,泼洒在寂静的海面与孤舟之上。杨过独自立于船头,海风拂过他略显单薄的身躯。 借着船舷阴影的掩护, 他的指尖悄然凝聚一缕微不可察的逆转真气,倏地点在潮湿的甲板上。 几片细小的木屑竟违背常理,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如活物般缓缓悬浮而起,在清冷皎洁的月光下蜿蜒扭动,勾勒出灵蛇吐信般的诡秘轨迹。 他掌心无声下压, 悬浮的木屑如遭重击,瞬间悄无声息地没入厚实的船板,只留下几个微不可查的小孔。 \"这逆练九阴的法门,其核心竟在于\" 他正于心中推演那颠覆常理的奥义,耳廓忽地一动——身后,一缕比海风更轻的脚步声,正悄然接近。 袖袍微不可察地一拂,指尖真气牵引,那本油布包裹的秘籍已如活物般滑入宽大的袖袋深处,再无痕迹。 转身的刹那,杨过眼底所有属于穿越者的深沉算计与武者的锋芒尽数敛去,唯余一片澄澈如东海初阳的少年神采。他恭敬垂首:“郭伯母。” 目光触及来人的瞬间,饶是杨过心性坚韧,也不由得呼吸一滞。眼前之人,正是黄蓉。 月华如轻纱流淌,温柔地笼罩着她。一袭素白罗衣被镀上流动的银辉,海风拂过,宽大的袖袂与裙裾翩然欲飞,几缕未被玉簪束住的青丝随风曼舞,衬得那身影飘渺出尘,恍若自月宫谪临的仙子。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容颜清晰无比。 那双含情杏眸流转着慧黠与岁月沉淀的睿智光华,眼尾天生微挑的弧度依旧灵动。饱满光洁的额头,挺翘如琼玉的鼻梁,再至那线条优美、宛若花瓣般柔润的朱唇——每一处都精致得令人屏息。 她回眸浅笑,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月下若隐若现,更添一分难以言喻的风情。 一阵疾风忽至,吹得她衣袂紧贴身躯,刹那间,那玲珑有致、起伏曼妙的窈窕曲线被勾勒得惊心动魄。 腰间那条杏黄丝带随风狂舞,在她周身缠绕出一圈朦胧流动的光晕。 杨过心头恍然,只余一个念头无比清晰:难怪江湖传言,“一见黄蓉误终身”——眼前这绝代的风华与身姿,足以令天下英雄尽折腰。 书页间的单薄文字,岂能承载其万一? “过儿,怎么还不睡?” \"弟子见月色澄澈,海天辽阔,便出来透透气。一时兴起,想作首诗。\" \"哦?作诗?念来听听?\" 杨过暗自庆幸前世积累,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波光潋滟的海面,朗声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嗤——\" 一声轻笑蓦然响起,黄蓉手中团扇半掩朱唇,眼波在月下流转,带着洞穿一切的慧黠,\"过儿,这诗\" 她拖长了调子,笑意盈盈,\"莫不是是张九龄先生的《望月怀远》?\" 杨过心头猛地一跳!这才惊觉南宋时张九龄诗作早已流传。正暗自叫糟,思忖如何圆场,却见黄蓉敛了那促狭的笑意,眸光投向深不可测的远海。 \"不过\"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咸湿的海风里,\"倒也应了此情此景。过儿,可还记得下句?\" 杨过心头微松,顺势接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黄蓉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月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颜,她低语呢喃,声音轻若梦呓:\"你郭伯伯年少初识时也曾对着月亮,反复吟诵此句\" 尾音袅袅,终被潮声吞没,只余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与怅惘。 杨过敏锐地捕捉到她用的是\"年少时\"。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中骤然激起涟漪。 原来即便是江湖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亦难逃时光流转,情浓转淡? 这念头来得突兀又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洞见,让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海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只余下月光无声流淌。 “过儿,” 黄蓉的声音适时响起,将那瞬间的感怀驱散,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探询,“方才见你对着这海上明月,指指点点,是在比划什么新奇招式么?” 她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清澈见底,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波澜。 杨过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少年人的腼腆红晕,眼珠灵动一转,声音带着些许不安:“我在想到了桃花岛后,会不会太过叨扰郭伯伯和您。”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海风吹乱他额前碎发——这话半是试探,半是真情。 黄蓉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展颜一笑,如月下芙蕖初绽:“傻孩子,说什么叨扰?” 她语声温柔,却在提及某个名字时,有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停顿,“你父亲他虽” 话语在此戛然而止,迅速转开,“但你郭伯伯心中,一直记挂着你这个侄儿。到了桃花岛,便是回家了,安心住下便是。” 杨过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提到“杨康”时一闪而过的犹豫与讳莫如深。 “多谢郭伯母!侄儿一定谨记教诲,在岛上好好读书习武,不负郭伯伯和您的期望。” 黄蓉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自然而然地抬手,指尖带着一丝长辈的暖意,轻轻拂过少年柔软的发顶。 这动作亲昵却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孩子,明日一早,便能见到桃花岛了。不过呢,岛上还有个被我们宠得有些任性顽皮的小丫头,名唤郭芙。你初来乍到,遇着她时,可得多留几分小心眼儿。” 杨过依言垂首行礼。低头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黄蓉垂在身侧的指尖。 那指尖素净,未染蔻丹,却自有一段清雅入骨的韵致。指甲修剪得圆润玲珑,如一枚枚小巧的贝壳,在清冷月华下泛着珍珠般柔和莹润的光泽,全然不见寻常习武之人指掌间常见的粗粝与薄茧。 他忽然忆起原主幼时在嘉兴见过的那些贵妇,十指涂抹着艳丽的蔻丹,却总透着一股刻意的雕琢。而眼前这双手,不施粉黛,浑然天成,仿佛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杰作,连那完美的弧度都透着洁净与精致。 “真正美人风骨,三分在皮相,七分在神髓,刻入骨髓,浑然天成” 醉仙楼说书先生拍案惊叹之语蓦然闪过杨过脑海。此刻方知,此言非虚。 黄蓉何等敏锐? 几乎在杨过目光凝滞于她指尖的瞬间,那温润的指尖便极自然地、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微微抬起。 “过儿,”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如常,带着长辈的关切,嘴角却悄然勾起一丝若有似无、洞察秋毫的弧度,“盯着伯母的手,可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过她微微抬起的指尖,顺势倾泻而下,清晰地映照出一段纤细莹润、宛如极品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腕骨,在深沉的夜色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第4章 素手系心结 杨过心头一跳,面上却绽开纯粹的好奇,仰脸问道:“郭伯母的手这般灵巧好看,想必会使许多精妙功夫?” 他眼中闪烁着少年人毫无城府的光,“就像就像我听江湖人说的,桃花岛绝技‘兰花拂穴手’?” 月光下,黄蓉置于船舷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 她忽地展颜一笑,腕间那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在月色下流转着温润的碧光:“过儿倒是好眼力。” 话音未落,翠玉打狗棒已如变戏法般滑入左手,右手五指却似春日里最慵懒的柳条,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韧韵律,在杨过眼前极其舒缓地一拂而过—— “不过” 她语声轻柔。 杨过只觉额前一缕清风掠过,皮肤上瞬间泛起一丝微凉。 定睛看时,黄蓉已退回原处,姿态娴雅。纤纤食指与中指之间,赫然拈着一片鲜嫩欲滴、边缘还带着夜露的柳叶! 仿佛那叶子本就长在她指尖。 这柳叶来自船舱角落那个青瓷小瓶,杨过上船时,曾折下船边一支新柳插于清水中以念欧阳锋,柳枝竟在碗中维持了数日鲜活。 “功夫么,” 她将柳叶随意地置于朱唇之畔,檀口微启,气息轻吐—— “啾——!” 一声清越婉转、惟妙惟肖的黄鹂鸣啼骤然划破寂静的海夜! “不在花哨好看,” 鸣声余韵未绝,她掌心微合,那片柳叶竟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均匀的七瓣,飘落甲板,“而在” 夜风陡然转急,鼓荡着船帆发出沉闷的“嘭嘭”巨响! 她抬眸,目光清澈如水,却似带着千钧之力,稳稳落在杨过脸上: “用得恰到好处。” 杨过望着甲板上那七片零落的碎叶,一股寒意悄然顺着脊柱攀爬而上。 这位笑语嫣然的郭伯母,分明是在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他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莫要自作聪明,更莫要试图窥探! “哇!” 杨过立刻夸张地睁大眼睛,脸上瞬间换上孩童般的惊叹与向往,双手在空中划出大大的圆圈,“郭伯母,桃花岛上真的开满了桃花吗?听说花开的时候,花瓣飘啊飘,连海里的鱼儿闻到了香味,都会醉得在浪里翻跟头呢!” 他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天真少年。 “傻孩子,鱼儿醉不醉倒未可知”,黄蓉轻笑,纤指带着夜风的微凉,轻轻点在他光洁的额心,“但若不小心闯进了岛东那片桃林迷阵,” 黄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警告,“怕是真的要醉上个三天三夜,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杨过装作雀跃地拍手,却在转身时故意踩到自己的衣摆,\"哎呀\"一声向前扑去。黄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小心些。\"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关切。 \"让郭伯母见笑了,\"杨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有些晕船。\"他脸色确实有些发白,这倒不是装的,毕竟这具身体还不适应海上的颠簸。 黄蓉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把这个佩在身上,能缓解晕眩。\"她亲手为杨过系在腰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自己的孩子,\"这是用岛上的安神草药特制的,你郭伯伯第一次出海时也用过的。\" 杨过低头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药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桃花芬芳,确实让人神清气爽。他正要道谢,忽听黄蓉又道:\"去歇着,明日到了岛上,我让厨房给你煮些姜茶。\"月光下,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柔和的光。 \"谢谢郭伯母。\"杨过轻抚腰间的香囊,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郭伯母,这香囊上的桃花是您亲手绣的吗?针脚好生细致。\"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这孩子眼真尖。是去年芙儿生辰时绣的,还剩了些料子。\"她说着,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那里隐约可见同样的绣纹。 \"真好看。\"杨过由衷赞叹,手指轻轻描摹着花瓣的纹路,\"比嘉兴城里最好的绣娘做的还要精致。这花瓣的颜色渐变,就像真的一样。\" 黄蓉闻言,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你倒是识货。这用的是苏州上好的云锦线,日光下会泛着珠光呢。\"她指尖轻抚香囊上的绣纹,月光在那金线上流转,映得她面容格外柔和。 “郭伯母的手真巧,” 杨过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少年人真诚的赞叹。 “你娘” 黄蓉的声音很轻,仿佛被海风吹散,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她绣的那幅并蒂莲才真真是冠绝嘉兴。” “夜深了,快去歇着。” 黄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柔,伸手替他理了理方才因“摔倒”而略显凌乱的衣领,“养足精神,明日桃花岛就到了。” 杨过轻声道:“郭伯母也早些安歇。” 说罢转身,快步走向船舱入口,挺拔却仍显单薄的背影,迅速被舱门内的浓重阴影吞噬。 黄蓉独自立于船尾。 猎猎海风将她的素白衣袂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线条。 方才俯身为那少年系香囊时他腰侧透过单薄衣衫传来的、属于年轻男性充满生命力的灼热体温让她系结的手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不得不加快动作。 那孩子竟已长得这样高了吗,高到她为他整衣领时,竟需要微微踮起脚尖 “蓉儿。” 郭靖沉稳温和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暖意,“夜里风大寒气重,仔细着凉。” 他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黄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默许了丈夫的关怀,让他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过儿睡下了?” 郭靖关切地问道。 “嗯。” 黄蓉拢紧披风,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扇紧闭的舱门,“那孩子许是初次离家又晕船,有些睡不着,爬起来看月亮。” 郭靖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疼惜与沉重:“这孩子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我们”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靖哥哥,你放心。” 黄蓉轻声说。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那片吞噬一切光明的墨色海渊。 方才少年看她的眼神那瞬间失神、滚烫、带着一种近乎掠夺性的专注 那绝不是一个孩子看向长辈应有的孺慕! 那分明是一个初识情欲滋味的年轻男子,猝不及防被绝色所摄时,那混合着惊艳、渴望与无措的 第5章 灯影窥春光 杨过轻掩舱门,木门“吱呀”一声低叹,隔绝了海风与月色。 狭小的舱室霎时被昏黄油灯填满。光影在他身上跳跃,将扭曲的影子投上斑驳舱壁,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潮。 他从怀中掏出干硬的馍饼,不疾不徐掰下一块,放入口中,用后槽牙细细研磨。每一粒麦屑都被榨尽养分,连散落掌心的碎渣,亦被指尖沾起,一丝不苟送入口中——这是刻进骨血的求生本能:下一餐饱饭,永是未知。 然而,某些画面却如附骨之疽,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黄蓉俯身为他系上驱虫香囊时,后颈处那一弯细腻如新月的肌肤…… 教他辨认星宿时,皓腕上那只翡翠镯子流转的、清冷如水的粼粼波光…… 俯身拾起滚落棋子时,罗衣收束下,那骤然惊现、足以令天地失色的腰肢曲线…… “郭伯母待我……极好……” 这念头初生如毒藤,立时被他狠狠掐住虎口,用尽全身气力按回深渊! 心口擂鼓般狂跳,震得太阳穴突突作痛。一股无名燥热自小腹升腾,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杨过死死攥住粗糙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却丝毫压不住那燎原之火。 “啪——!” 一记脆响在狭小舱室内炸开! 他下手极狠,左颊瞬间火辣辣灼烧起来,连带耳根一片滚烫。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眼中狠厉之色一闪,他猛地扯下腰间那只散发清幽淡香的香囊!手臂扬起,欲将其狠狠掷向黑暗角落的刹那—— 指尖,触到了丝缎上那细密温婉的针脚。 动作,骤然僵死! 船身猛地一晃! 他趁机将满腔无处宣泄的狂躁狠狠砸向床柱! “咚!” 沉重的闷响,恰到好处地淹没了喉间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几近破碎的呜咽。 窗外,浪涛骤然汹涌,疯狂拍击船舷,一声急过一声,仿佛要将他那些污秽不堪、见不得光的心思,统统拍成齑粉,卷入这无边无际的墨海! 杨过猛地盘膝坐起!十指如穿花,又似蛇信,瞬息点过丹田周遭三处生死大穴!正是欧阳锋所授的逆运经脉秘法!此刻,却成了他镇压心魔、自我鞭笞的刑具! “气海倒悬,周天逆行……” 口诀在心间滚过。 轰! 体内那初生的逆转真气,如同点燃的熔岩,瞬间倒灌!在稚嫩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撕扯! 剧痛! 如同亿万毒蚁啃噬骨髓脏腑!冷汗瞬间浸透单薄中衣。 但这撕心裂肺的痛苦,竟带来一种近乎病态的、赎罪般的快意! 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九阴真经》逆转篇是何等凶险莫测的绝路。 可此刻,这自毁般的痛楚,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呼——” 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长长吐出,在清冷月光下凝成一道凝而不散的白练。 十三岁的经脉终究太过孱弱,强行逆转如薄胎盛滚油,十成功力瞬间溃散九成! 然——正合他意! 那股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燥热,终于随着狂泻的真气,一同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收功时,他如同刚从水中捞起,浑身湿透。单薄中衣紧贴肌肤,勾勒出少年青涩的轮廓。夜风自缝隙钻入,激得他一个寒颤。 “真是……着了魔障。” 他苦笑着,声音嘶哑。粗暴扯开湿透衣襟,布料甩在床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脑海中突兀闪过前世那位花白胡须的哲学教授,在讲台上推着眼镜说过:“少年慕艾,发于天性,炽烈如火。然情之一字,发于自然,束于礼法。” 尤其当你面对的……是江南第一等的美人……足以颠倒众生的存在时…… 只是,在这“礼法大防重于泰山,人言可畏甚于钢刀”的南宋江湖,某些悄然滋生的念头,远比最阴狠的暗器,更为致命。 海浪声越发急促,应和着他胸腔内那颗难以平复、依旧狂跳的心脏。 残月终于沉入墨海,舱内最后一丝微光亦被浓稠黑暗吞噬。杨过筋疲力尽,意识终被无边的困倦拖拽,沉入混沌…… “娘亲——”杨过猛地自床榻弹坐而起。冷汗浸透单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他大口喘息,恍惚间仍能感受到梦中那双温柔的手轻抚发顶——那是这具身体对“娘亲”最深的记忆烙印。 “该死……”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现代人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原主的记忆残响,但胸腔翻涌的酸楚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船身忽地剧烈颠簸,油灯“啪”地熄灭。 黑暗中,杨过清晰地听见两种心跳——一重急促如擂鼓,是少年杨过的惶恐;另一重沉闷如闷雷,是穿越者压抑这情感的挣扎。他苦笑着按住心口,仿佛两个灵魂在撕扯。 他蜷缩床角,将香囊死死攥在胸前。 他骤然惊觉,自穿越那刻起,他便再非局外看客。那些市井挣扎的伤痕,那些渴求温暖的执念,早已融入这具身体的每一寸骨血。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原以为自己是改写剧情的执笔人,殊不知早已成了故事里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吱呀——”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黄蓉提着一盏青铜油灯立在门外。 月白素绢中衣略显宽松,随意罩在身上,外搭一件藕荷色轻纱罩衣,衣带未系,松松滑落肩头,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颈项与精致的锁骨。 几缕未能束起的青丝慵懒垂落颈侧,随着她微微倾身探看的动作,在幽微灯火下轻轻摇曳。 “过儿?” 她的声音带着离枕的微哑与柔软。 杨过如同被烫到般猛地坐直! “可是哪里不适?” 黄蓉将油灯轻轻搁在矮柜上,自然而然地俯身靠近,素手微抬,欲探他额温。 俯身之际,本就敞开的素白中衣领口悄然滑落寸许,灯光暧昧地探入—— 雪腻肌肤上,锁骨下方寸许之处,一粒小小的、朱砂般鲜艳的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红梅,猝不及防地撞入杨过眼底! 那一点艳色,在昏黄油灯映照下,竟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摄魂夺魄的光泽! 杨过呼吸骤然一窒!心跳如脱缰野马! 身体本能欲向后缩,仿佛那点朱砂是烧红的烙铁。 黄蓉温凉的手指却已轻轻搭在了他的腕脉上。 那微凉的触感,反而让他体内暗火灼烧更炽! “脉象怎地如此浮乱躁动……” 她凑得更近了些,发间那清雅悠远的桃花冷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缠绕上他紧绷的神经,“可是梦魇惊了心神?” 船身又是一晃!油灯火苗猛地蹿高! 跳跃的光影将黄蓉的身影放大投射于舱壁——那纤细腰肢,在晃动的光影中摇曳生姿,惊心动魄! 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 黄蓉下意识伸臂扶向舱壁! 这一动牵动了本就松散的衣襟——刹那间! 一侧衣襟彻底滑向肩头! 圆润光洁的肩、流畅优美的锁骨线条全然暴露在昏黄光下! 那粒小小朱砂痣,此刻正点在靠近肩窝的雪肌之上,如最精致的点染。 而滑落的衣料边缘,隐隐露出了下方一小片细腻至极的肌肤,以及那惊鸿一瞥、令人血脉偾张的饱满轮廓…… 杨过仓皇失措别开脸,可那惊心动魄的雪腻与那一点妖冶的朱砂,已如烧红的烙印,深深烫进脑海,挥之不去! 黄蓉似未察觉这瞬息春光,又或……早已了然于心。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极其自然地抬起素手,轻轻拢了拢滑落的衣襟,将那抹足以焚毁少年理智的艳色与风光,重新掩回素雅布料之下。 唯有那盏油灯,依旧将她的剪影投在晃动的舱壁上。 那曼妙轮廓随波涛起伏变幻摇曳,如同月下观花,雾里看竹,朦朦胧胧,却比方才那惊鸿一瞥,更添了十分勾魂摄魄、令人心旌摇荡的遐思。 第6章 银枪照旧梦 杨过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可比原着里尴尬多了。 \"我梦见娘亲了。\"杨过迅速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哽咽。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恰好掩去了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黄蓉闻言一怔。灯光下,她看见杨过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极了风中摇曳的芦苇。这个向来倔强的孩子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我梦见娘亲了。\"杨过猛地别过脸去,声音突然哽咽发颤。他使劲眨了眨眼,硬是憋出几分湿意——这招在市井混迹时百试百灵。 黄蓉明显愣了一下。昏黄的灯光里,杨过单薄的身子恰到好处地抖了抖,活像只淋雨的小狗。 \"傻孩子\"她轻叹一声,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像是哄着年幼的郭芙一般。 \"你娘她\"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指尖轻轻抚过少年滚烫的额头,声音低柔,\"她定是极温柔的人。若是在天有灵,见你这般难受,不知该有多心疼。\" 杨过微微一怔,那指尖的温度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某种说不清的酸涩。他垂下眼睫,将脸埋得更低,嗓音刻意压得沙哑:\"可是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孩子\"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这本是借机博取怜惜的戏言,可话里的苦涩却如此真实,连他自己都恍惚了一瞬。 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烛光映照下,竟似泪痕。 \"胡说。\"黄蓉声音微沉,带着几分责备,可手指却极轻地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语气又软了下来,\"“傻孩子,你娘给你取名‘过’,是盼你人生万般沟坎,皆能迈‘过’。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娘一直都在你心里,不是吗?\" 杨过身子轻轻一颤,鼻尖萦绕着她袖间淡淡的桃花香,清甜却遥远。他攥紧了被角,嗓音闷闷的,像是压抑着什么:\"可我想听她说话想看她对我笑\" 黄蓉沉默片刻,烛火在她眸中轻轻摇曳。她忽然抬手,指尖虚点了点杨过的左颊:\"你这里,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话音渐低,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和你娘一模一样。\" 杨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时撞上了黄蓉温软的手掌。他从未想过会从郭伯母口中听到关于娘亲的细节,更没想到她会记得这般真切。 船舱外潮声渐急,浪花拍打船板的声响忽远忽近,在沉默的间隙里格外清晰。 \"郭伯母\"少年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您当真见过我娘?\" 黄蓉收回手,转而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油灯将她的侧影投在舱壁上,随波浪微微晃动。\"那年嘉兴烟雨楼\"她顿了顿,忽然转头望向杨过,眼睛里泛起一丝朦胧的追忆:\"她舞枪的样子,像三月里的柳枝,柔中带刚。\" \"那时\"黄蓉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她红衣翻飞的样子,让整条街的人都看呆了。\"她的目光落在杨过脸上某个看不见的点,仿佛穿透时光看见了当年的场景。 “最后,是我用打狗棒截住了她的枪尖。” 黄蓉轻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的暖意,“那时她收枪而立,抹了把汗,眼睛亮得惊人,对我说姑娘好俊的功夫!’她朗声笑道,‘不如交个朋友?’” “后来呢?” “后来江湖太大,风浪太急我们走散了。” 她的声音轻若尘埃。 杨过眼前一片恍惚,记忆深处那个苍白柔弱的娘亲形象轰然碎裂,被一个红衣猎猎、银枪如雪、笑容爽朗如烈阳的飒爽女子所取代! “她” 黄蓉忽然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停在距离杨过脸颊寸许的空中,“最是讨厌别人哭哭啼啼的,嫌没出息。” 突然,船身剧烈一晃! 黄蓉广袖如流云般拂过,稳稳扶住那摇晃欲倾的青铜灯座。 就在这片光影剧烈晃动、心神摇曳的瞬间—— 杨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黄蓉尚未收回的手腕! “郭伯母” 少年的掌心滚烫得惊人,声音里压抑着一种不易察觉、却足以令人心颤的恐惧与脆弱,“我害怕。” 黄蓉的身形骤然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肌肤相贴处,少年脉搏正以一种失控的频率疯狂跳动,急促得如同被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小兽。 理智在脑中尖锐地嘶鸣,警告她必须立刻抽身!然而,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感却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动作。 我怕再也梦不见娘亲了怕连梦里她也不要我了”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黄蓉尘封的记忆! 多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小小的她蜷缩在桃花岛冰冷的石室里,对着娘亲冯蘅留下的画像,也曾这样无助地、一遍遍地哭诉过同样的话语! \"闭上眼睛。\"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床沿,指尖轻轻覆上少年颤动的眼皮,像当年爹爹对她做的那样,\"你娘亲\"话音顿了顿,染上几分潮湿的温柔,\"一定在梦里等你等着抱抱她的过儿。\" 杨过的睫毛在她掌心下剧烈地颤抖,如同受惊的蝶翼,每一次轻扫都带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我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杨过的声音闷闷的,“只记得她总哼一首曲子调子很轻” “《临江仙》。” 黄蓉脱口而出。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年隔着薄薄的屏风,看到那个倔强的女子穆念慈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苍白着脸,一遍遍为襁褓中的孩子哼唱那支江南小调的画面 那破碎的、断续的调子。 “睡” 她避开了杨过灼人的目光,轻声哼起那首曲子。 杨过顺从地闭上眼。黄蓉忽然惊觉自己的指尖正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这亲昵早已越过了礼数的边界。就在她想要抽手的刹那,少年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竟是真的睡去了。 她凝视着这张褪去防备的脸,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恍惚间,那个在擂台上枪出如龙的红色身影与眼前少年重叠——穆念慈的英气,杨康的俊秀,都在这张脸上找到了归宿。 啪\"的一声灯花爆响,将黄蓉从恍惚中惊醒。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被杨过紧紧攥着,她稍一用力,杨过的手便下意识追着蹭了蹭,像只不愿主人离开的小犬。 这般亲昵的挽留,哪里是伯母与侄儿该有的样子? 黄蓉心头一跳,指尖残留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郭伯母要走了吗?\"杨过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刻意为之的睡意,却掩不住话尾那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黄蓉的心跳漏了半拍,烛光下她的耳尖微微发烫:\"原来装睡。\"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嗔怪的语气,倒像是像是 少年睁开一只眼,烛火在他眸中跳动,嘴角那抹狡黠里藏着几分得逞的欢喜:\"郭伯母的手很凉,很舒服。\"说完自己也怔住——这撒娇般的口吻,是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本能。 黄蓉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唇角漾开的涟漪:\"顽皮。\"她故意板起脸,眼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她,\"再这般没规矩,明日上了桃花岛可不许你吃我做的荷叶鸡了。\" 杨过立刻夸张地哀叹。他望着她的背影,月光透过门缝,将她的轮廓裁成一幅剪影。 \"蓉伯母,以后我做噩梦\"话到喉头突然哽住,像个讨要承诺的孩子,\"你还会来吗?\" 黄蓉的脚步凝滞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那道银线将她一分为二,一如她此刻挣扎的心绪。 \"好。\"最终,她听见自己说。这个字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却重得让她心头发颤,\"下次我来时,你要自己把灯点亮。\"这是给他的期许,也是给自己的界限。 舱门合拢的刹那,一缕青丝缠上门闩,在月光中摇曳如蛛丝。 杨过盯着那缕发丝,直到晨光将它染成金色。 东方既白。 桃花岛灼灼如火的轮廓,已在天际清晰可见。 第7章 初逢铃动时 薄纱般的晨雾被海风撩开,桃花岛的轮廓在初升的朝阳下渐次清晰,如一幅瑰丽画卷徐徐铺展。 海风过处,岛上连绵的粉白花海随之起伏,翻涌成一片香雪之涛,美得不似人间。 杨过静立船舷,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里,仿佛还缠绕着昨夜那缕若有似无、却勾魂摄魄的桃花冷香。 昨夜他佯装梦魇,死死攥住黄蓉皓腕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脉搏瞬间的狂跳! 以黄蓉的武功,挣脱他这“小辈”的桎梏,不过弹指间事。可她竟没有! 这位智计百出的“女诸葛”,是在借机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身为洞悉一切的“先知者”,杨过太清楚黄蓉本该对这个“隐患”抱有何等的戒心与疏离。可昨夜她离去时,在明暗交界处那停顿的一息,那回眸一瞥…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迷雾,让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呵…” 杨过望着越来越近的灼灼桃林,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盘棋,开局就比预想的…有趣多了。” 既然要执笔改写这方天地的宿命,何不从…让这位算无遗策的“女诸葛”,心甘情愿收自己为徒开始? “过儿,该下船了。” 郭靖沉稳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重重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往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 这字眼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入杨过心底最柔软也最荒芜的角落。指尖无意识抚上胸口——那里紧贴着皮肤,珍藏着半块褪色发硬的绣帕,是穆念慈留给这躯壳唯一的念想。 记忆中那个会哼着江南小调、温柔为他绾发的苍白女子……如今只剩荒郊野岭一座孤坟。 至于那个属于“张小凡”的世界……空调、手机、外卖……遥远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余光里,黄蓉正斜倚船舷,拈着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瓣,指尖莹白如玉。 初升的阳光穿透她身上轻薄的藕荷色纱衣,清晰地勾勒出内里那惊心动魄、玲珑起伏的曼妙曲线! 海风顽皮地掀起纱衣一角,露出一截同样绣着精致桃花的素缎鞋尖。 心跳,漏了一拍。 “这桃花岛……” 杨过迅速调整神情,声音刻意带上少年人的雀跃与惊叹,“比画里的仙境……还要美上十分!” 郭靖闻言开怀大笑,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你师娘最是钟爱这片桃林。” 他手指岛屿深处,“瞧见那几株老树没?树下石桌,还刻着她当年顽皮画的九宫格呢!” “来。” 郭靖解开一个蓝布包裹,抖出一件簇新的羊皮小袄,皮面泛着柔和光泽,“你伯母熬了两宿,亲手改的。” 这位在“原着”里被他误解、怨恨的“大侠”,此刻眼中盛满的,竟是如此纯粹而厚重的……慈爱。 “傻站着作甚?” 郭靖笑着,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揉了揉他的发顶,揉得他身体一晃,“快穿上!岛上风硬!” 杨过低头专注系着衣带,眼尾余光却如蛛丝般悄然黏住船舷边的黄蓉。 晨光为她周身镀上流动金边,藕荷轻纱随风曼舞,仿佛随时要融入漫天纷飞的桃花雨里。 她指尖捻动花瓣,若有所思。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抬眼望来—— 四目猝然相接! 杨过呼吸瞬间一窒! 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深处,此刻沉淀着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深不见底的幽邃…… 仿佛能洞穿灵魂,直抵他心底那些隐秘的角落。 “过儿,” 黄蓉步履轻盈地走近,莲步生香,“岛上晨昏湿气尤重,这艾草锦囊……” 她突然极其自然地伸手,替他整了整新皮袄微皱的衣领! 温凉的指尖如同羽毛,极其短暂地擦过他颈侧敏感的肌肤! 那微凉的触感,却像电流窜过!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黄蓉身上那清雅又醉人的桃花冷香,比锦囊里的浓郁数倍,霸道地侵入他的感官,直冲灵台! “……需得贴身佩戴,方见功效。” 她收回手,语气如常,仿佛方才那撩拨心弦的触碰从未发生。 “多谢郭伯母。” 杨过垂眸躬身,压下心头那丝悸动与更深沉的试探。 郭靖浑然未觉暗流涌动,乐呵呵地一把揽住杨过的肩膀:“走走走!上岛去!” 杨过被他半揽半推着向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郭靖宽阔的肩膀,落在前方并肩而行的黄蓉背影上。 只见她正侧首对郭靖低语,惹得郭靖开怀大笑。 船刚泊岸,缆绳系紧。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铃声,由远及近,破开桃林花雨! 只见一袭明艳夺目的鹅黄衫裙,踏着满地落英,如同林间精灵般疾奔而来!发髻金铃叮咚脆响。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肌肤胜雪欺霜,杏眼顾盼生辉,唇若初绽玫瑰,活脱脱便是少女版黄蓉! 杨过微微眯起眼——来了!原着中骄纵任性、惹下滔天大祸的郭大小姐,郭芙! 阳光穿透桃枝,在她明媚无俦的脸庞上投下细碎光斑,将那身鹅黄衫裙映衬得如同自带光晕,耀眼夺目! 这容色,不愧是能让大小武兄弟阋墙的存在。 “芙儿。” 黄蓉含笑伸出手臂。 少女如归巢乳燕欢笑着扑向母亲怀抱,却在目光触及母亲身旁那道陌生身影时,脚步猛地刹住! “咦?” 她歪着头,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杨过,金铃叮当,“这不是……嘉兴城里那个……” 她突然掩住朱唇,眼波滴溜溜一转,带着狡黠改口,“……那个斗蟋蟀斗得可凶的小子么?” 杨过微微一怔。按照“剧本”,此刻他该反唇相讥,开启互怼模式。 可看着眼前这张明艳得如同朝霞初升、生气勃勃的脸…… 他心头一哂:啧,跟个被宠坏的小丫头片子打嘴仗多无趣?不如……逗逗这只骄傲的小野猫,看她炸毛跳脚的模样,岂不更有意思? “郭大小姐好记性。” 杨过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她饱满如花瓣的唇畔稍作流连。 郭芙的耳尖果然如他所料,“唰”地飞起一抹薄红! “谁、谁记得你了!”她语速飞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过是……” 她话语一顿,灵动的大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甚至从黄蓉怀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带着挑衅凑近杨过: “喂!你既然那么会抓蛐蛐,”她故意将“蛐蛐”二字咬得又重又脆,朱唇微嘟,“可敢跟我比试比试?看谁抓的‘大将军’更厉害?” “芙儿!” 黄蓉轻嗔,眼角的笑纹里却藏着深究。纤指按在女儿肩头,“过儿初来乍到,莫要顽皮。” “娘——亲!” 郭芙娇嗔跺脚,金铃乱响,“我才没有!” 郭靖浓眉微皱,带着父亲的威严:“芙儿,不可无礼。这是你杨过哥哥。” 郭芙的目光再次落在杨过身上,好奇得像在看一件新奇玩具——从他略显凌乱的乌黑额发,到青布衫下隐约可见的清瘦锁骨线条,最后落在他扶着行囊的手上。 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细碎伤痕与薄茧,与他清俊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反差。 当杨过抿紧唇线,唇角微微下撇时,左颊那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便猝不及防地显露出来。 “喂!”郭芙突然伸出手在杨过眼前用力一晃,“发什么呆呢??” 杨过目光在她饱满如花瓣的唇畔稍作流连,刻意放柔了声音:“郭大小姐今日…格外光彩照人,叫人…移不开眼。” 郭芙的耳尖霎时红得如同浸透了胭脂! 她红唇微嘟,轻哼一声:“以前在嘉兴街头,是谁叉着腰,当着一群小叫花子的面,说我性子急,连巷口那只花脸猫都不如的?哼!现在倒学会说这些哄人的好听话了!”” 第8章 少年誓青云 黄蓉手中团扇如蝶翼轻盈点向郭芙额头:“芙儿,不得无礼。” 郭靖笑声爽朗,揉了揉女儿头顶:“过儿分明在夸你,怎地反倒恼了?” 郭芙粉腮微鼓,嘟嘴咕哝:“知道啦。” 黄蓉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静立微笑的杨过:“过儿初来乍到,倒是对芙儿……格外上心?” 杨过心头一凛,连忙躬身作揖:“郭伯母明鉴,晚辈见郭小姐天真烂漫,想与她亲近些,做个玩伴。” “是么?”黄蓉团扇轻摇,似笑非笑,“芙儿性子娇纵,岛上同龄都让着她三分。过儿你……倒是个敢捋虎须的。” 郭靖朗声笑道:“孩子们年纪相仿,玩闹亲近自然不过!过儿能与芙儿融洽,正是好事!” 黄蓉不再言语,慧眼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意味深长的一瞬。 恰在此时,桃林簌簌作响,两道身影穿花拂柳而来。 方脸阔口的武敦儒规规矩矩抱拳:“拜见师父、师娘!” 眉眼灵动的武修文,目光如钉子般直刺杨过:“这位是” “在下杨过。”杨过从容拱手,敏锐捕捉到武修文视线悄然滑向自己鞋尖的破洞。 黄蓉声音温润:“过儿初来岛上,你们年岁相仿,要多加照拂。” “是,师娘!”武敦儒恭敬应声。 武修文却突然夸张地“哎呀”一声,手指直指:“杨兄弟!你这鞋尖怎地破了个洞?”语带“关切”,脚下已快步上前,“正巧我新得了一双上好鹿皮软靴,不如” 杨过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脸上绽开灿烂笑容:“修文兄弟好眼力!不过此乃江南新近流行的‘洞洞鞋’,专为透气凉爽所制,等闲人想买还买不到呢!”他故意晃了晃脚。 “噗嗤——”郭芙掩唇笑出声,眼波流转满是促狭,“武家哥哥,你这般热络,莫不是也想讨一双这稀罕物穿穿?” 武修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涨红。 黄蓉眼中掠过笑意,团扇轻摇挡在两人间:“修文有心了。我已吩咐针线房为过儿赶制新衣新鞋。”武敦儒憨厚点头:“是极是极!” 武修文嘴唇翕动—— “笃!笃!笃!” 沉重滞涩的铁杖点地声,如闷雷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颤!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须发如雪、双目紧闭的柯镇恶踏着沉稳方步自桃林深处走来。灰袍猎猎,皱纹深如沟壑! 郭靖忙拉杨过上前:“过儿,快来见过” “哼!” 柯镇恶铁杖猛地一顿!“咚!” 沙滩震颤!“老瞎子眼瞎,鼻子可没瞎!方才就闻着了——杨康那小孽种的味道!” 话音未落!柯镇恶身形如鬼魅一闪!枯爪带着凌厉劲风,闪电般扣向杨过腕间命门! 杨过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已被巨力死死钳住,骨头呻吟!柯镇恶凑近他颈侧,鼻翼翕动狠狠一嗅!灰白眉毛拧成疙瘩:“哼!连这股子不安分的邪气,都跟他爹一模一样!” 郭靖魁梧身躯挡在杨过身前,声音低沉有力:“大师父!过儿他” 柯镇恶枯指猛地一松!杨过踉跄后退,手腕上赫然印着五道深紫指痕,火辣辣地疼! “骨头倒硬,哼!竟没叫出声。”老人冷笑。 杨过强忍剧痛,躬身行礼,脊背笔直:“柯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铭感五内。” 黄蓉团扇轻展,带起微风拂过杨过腕间,柔中带刚:“大师父这‘闻香识人’的本领越发神了。连过儿身上这点子桃花香,都能辨出是他爹的味道?” 柯镇恶老脸一僵:“蓉儿!你”话咽下。 “靖儿!”他猛地转向郭靖,须发怒张,声如炸雷,“你忘了你五位恩师的血仇?!忘了你爹郭啸天惨死?!忘了你杨叔父一家如何被那逆子拖累至死?!”每吼一句,铁杖重踏一步!“如今!你竟要把这仇人之子养在身边?!” 郭芙小脸发白。大小武嘴角噙笑。 郭靖大手按在杨过肩上,目光如熊熊烈火:“大师父!过儿身世孤苦,但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心地纯良!若得良师教导,必成侠义道中流砥柱!”那信任烫得杨过心头一悸。 “哼!根骨绝佳?心地纯良?”柯镇恶铁杖狠杵!“轰!”沙石四溅!“杨康那厮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他生的崽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郭靖喉结滚动,声音恳切:“大师父,过儿才十四岁,稚子何辜?他爹的过错,不该” “放屁!”柯镇恶铁杖横扫,激起狂沙!“杨康的孽债,血债累累!你可曾一五一十告诉这小子?!” 杨过蹙眉,见郭靖面色沉重,眼神复杂:“过儿他” “小子!”柯镇恶如鬼魅再次欺近!铁杖带着刺耳破空声,直指杨过咽喉!冰冷杖尖在离肌肤仅三寸处戛然而止!劲风掀起少年碎发!死亡气息扑面! “你爹杨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清楚?!” 杨过心头剧震!他缓缓抬眸,无畏迎向柯镇恶灰白眼窝,声音清晰:“我娘临终前说:‘你爹是你爹,你是你。血脉相连是天道,脚下的路却要自己走。’” 随即抱拳深揖,字字铿锵:“晚辈立誓:此生行事,必以侠义为骨,正道为心!若违此誓——天地共诛,神鬼同弃!” 柯镇恶脸上肌肉抽动:“好好一个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的狼崽子!”铁杖重重点地,愤然转身。 行出几步骤停,他空洞眼窝“锁”定杨过:“记住!东崖断肠崖半步不许靠近!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黄蓉轻推郭芙:“芙儿,去送送大师公。” 郭芙心领神会,甜声追上:“大师公~芙儿新学了《清心普善咒》给您听”柯镇恶猛甩袖:“用不着!”却终究没再发作。大小武跟上,武修文回头冲杨过无声做鬼脸。 杨过独自站立。方才铁杖劈下刹那,他眼角余光分明瞥见——黄蓉广袖下,几根玉指悄然并拢微屈,一股凝练劲气蓄势待发! 她竟已准备为他挡下雷霆一击! “过儿,别往心里去。”黄蓉悄然回到他身侧,声音轻柔叹息,“他这些年心里苦啊。” 杨过低垂眼睫:“郭伯母,我明白。” 黄蓉广袖轻拂,踏上落英小径。步履轻盈,妙到毫巅避过飘落花瓣。 “跟紧些。”她声音传来,“林中阵法精妙,你郭伯伯初来时也曾困了三天。”莲步微移,桃枝如有灵性般自动分开。 “这是九宫八卦阵?”杨过忍不住问。 话音未落!前方静止桃枝骤然如毒蛇弹射!锋利断口带着寒意擦过他脸颊!惊出冷汗! 黄蓉倏然回眸,手中桃枝信手斜挑——“哗啦!”右侧密林豁然洞开!“小小年纪,倒有见识。不过,这是家父改良的‘二十八宿周天变阵’,奥妙更胜十倍。” 清雅暗香浮动,再抬眼,黄蓉已立于三丈外白玉石桥之上。杏色罗裙随风轻扬,衬着烟波浩渺,恍若凌波仙子。 “过儿。”她立于桥心,回首轻唤。皓腕上碧玉镯流转温润光华。 杨过心头蓦然一悸,昨夜船舱中那抹冰肌玉骨的凉意清晰浮现 这桃花岛,步步是景,步步是险,步步都是谜。 第9章 红绳系旧忆 “过儿,我们到了。” 黄蓉素手轻推,竹扉应声而开,几片粉白的花瓣随风旋落。 几间素雅的白墙青瓦屋舍,安然掩映在灼灼桃林深处。檐下悬着的几枚小巧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清越的叮咚声。 “这是我幼时栖居之所。”她指尖带着一丝追忆的温柔,轻轻抚过窗棂上一道早已模糊的剑痕,唇角漾开浅浅笑意,“后来迁居主院,此地便一直空置着。” 杨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竹叶气息混合着微咸的海风,沁入肺腑。 “你住东厢。”黄蓉指向一扇挂着靛蓝色粗布帘子的房门,声音清越,“每日辰、午、酉时三刻,记得到小厅用饭。”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三枚色泽诱人的蜜饯梅子,“若是迟了”话音未落,远处已遥遥传来郭芙清脆的呼喊:“娘——!” 黄蓉无奈地摇头,将梅子轻轻塞入杨过掌心:“柜子里备着些点心,若饿了便自己取用。” 东厢房内,一束澄澈的阳光穿过竹窗缝隙,斜斜落在古朴的书案上。 案头静静躺着两部线装古籍——《黄庭经》与《阴符经》,书页早已泛黄卷边,透着岁月的厚重。 “这是”杨过目光微凝。 “是我爹爹黄岛主的手抄本。”黄蓉的声音轻缓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他偶尔会来此地小住静修。” 杨过轻轻翻开《阴符经》的扉页。只见凌厉如剑锋的朱砂批注旁,竟用稚拙的笔触画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桃花。 窗棂一角,系着一条颜色褪得发白的旧红绳。绳端,系着一枚被时光摩挲得几乎光滑如镜的贝壳。 “那是我娘系的。”黄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三月拂过湖面的微风,温柔得近乎叹息,“她说这样海风的声音就不会吵醒我了。” 杨过凝视着那枚承载着无尽思念的贝壳,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贝壳表面那个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浸满深情的“蓉”字。贝壳触手温润如玉,刻痕深处沉淀着厚重如山的时光。 “娘亲曾和我爹爹约定,等岛上的桃花再开过三次,就带我去东海之外寻访蓬莱仙岛”黄蓉的声音轻得像海上初升的薄雾。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小小的“蓉”字上方,咫尺之遥,却始终没有真正落下。窗外的涛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拉近,又似乎被推远,变得模糊不清。 杨过看见她低垂的睫毛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 那位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芳华的母亲,留给女儿的,除了惊世骇俗的才情与智慧,原来还有这样一枚被岁月温柔磨平了棱角、却刻骨铭心的贝壳。 “后来我每年都会在这里系一条新的红绳。”黄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崭新的贝壳,色泽温润,上面镌刻着一个工整娟秀的“芙”字。 “要不要学?”黄蓉突然晃了晃手中崭新的红绳,阳光跳跃着落入她唇边浅浅的梨涡,“我教你打结。” 杨过轻声应允。 “看仔细了。”黄蓉纤指如蝶,灵巧翻飞,鲜红的丝绳在窗棂木条上穿梭缠绕,转眼间便系出一个繁复精巧的九曲连环结,“此处需留三寸余量,方有回转余地” 杨过屏息凝神,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长到足以让他数清黄蓉低垂眼睫时,在瓷白脸颊上投下的每一根纤细阴影。长到能让他将红绳缠绕的每一个转折、每一分力道,都刻入骨髓。 黄蓉见他迟迟未动,伸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你来试试?” 杨过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接过红绳。然而,平日灵活如飞的手指此刻却仿佛灌了铅,笨拙不堪,无论如何都绕不对绳结的走向。越是着急,红绳反而缠得越紧,最终竟在指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黄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逸出唇瓣:“看来我们杨少侠的一身功夫,都付与了长剑。” “郭伯母”杨过刚欲开口辩解,鼻尖忽地嗅到一阵清幽淡雅的暗香。 黄蓉已俯身靠近。纤白如玉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微湿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他因用力而紧绷的手腕:“别急我教你。”她柔顺的发丝有几缕垂落,轻轻扫过杨过的腕间皮肤,带来一阵细微而钻心的痒意。 只见她手指灵巧如穿花,三下两下便解开了那个顽固的死结。那桀骜不驯的红绳在她指间瞬间变得无比温顺,如同被驯服的灵蛇,几个翻转便编织成一个精巧牢固的绳结。 “郭伯母”杨过声音低哑,“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要急。”黄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耐心地引导着他的手指,“食指从这里绕过去对,再从小指下方穿回来力道要适中,过紧则勒手伤肤,过松则易散难持” 她指尖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触感却出乎意料的柔软细腻,在他手指关节间轻轻点按、引导。每一次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激得他指尖轻颤,几乎握不住那柔软的丝绳。 “最后,如此收尾”她指尖微压绳尾,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稳定力量,“便能系得牢靠。记住了么?” 杨过忍不住问道:“这绳结可有名字?有何讲究?” 黄蓉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是江南女儿家都会的手艺,”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如同梦呓,“从前我娘教我时说过,一个绳结,唯有用心去编,用情去系方能系得住缘分。” “系得住缘分”杨过指尖猛地一颤!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黄蓉的目光忽然落在杨过耳尖——那点肌肤在夕照下,正泛着异常明显、几乎透明的绯红。 “过儿?”她微微蹙起秀眉,带着一丝关切,自然而然地伸手便欲探向他额头,“可是晨间海风凉,有些不适?” 杨过如同被火烫到般猛地后仰避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没没有!是是方才吃了一颗梅子,酸得紧!” 黄蓉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化为一种了然于心的、带着长辈宽容的浅笑:“呵到底是年轻。”那笑容里,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戏谑。 待那抹鹅黄色的、绰约如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杨过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重重地靠在冰凉的廊柱上。胸腔里那颗心仍在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见鬼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滚烫的湿意,“不过不过就是学个绳结罢了!” 这具年轻而陌生的躯壳,根本不受理智的掌控!黄蓉靠近时那失控狂跳的心脏,嗅到她发间幽香时瞬间蔓延至耳根的滚烫,还有此刻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奔涌、横冲直撞的躁动与渴望如同试图阻挡的潮汐,越是压抑,反扑得便越是凶猛!几乎要将他吞噬! “啪嗒。” 指间骤然一轻!那枚崭新的贝壳坠子脱手而出,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带着回音的轻响。 他下意识地俯身去拾。 就在低头的刹那,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一面蒙尘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脸!十三岁少年青涩稚嫩的轮廓,线条尚未完全长开,带着未经世事的柔软。然而,嵌在其中的那双眼睛!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惊悸、茫然、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滚烫的火焰……那分明是一个饱经沧桑、灵魂被重重撕裂的三十岁男人的眼睛! “叮铃” 檐下的风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猛烈摇晃,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如同他胸腔里无法平息的鼓噪。 恍惚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最深处响起: “分得清吗?这悸动,这滚烫,这手足无措的慌乱……究竟是谁的?” 第10章 玉箸落无声 东厢房内,午后阳光慵懒穿透窗棂,投下斑驳光影。 杨过盘膝端坐蒲团之上,双掌虚按丹田,周身萦绕一层若有似无的稀薄白雾。汗珠细密渗出额角,沿紧绷下颌线滑落。 体内,逆转真气如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奔腾冲撞,却在数处紧要关隘前屡屡受阻。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筋骨欲裂剧痛。 杨过剑眉深锁,呼吸渐粗重急促。一缕被汗水浸透的碎发黏在鬓角,随紊乱内息微颤。 “噗!”喉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 杨过猛地收功,强行压下翻腾气血。一股穿堂海风适时涌入,吹散周身热气,却吹不干那件被冷汗浸透、紧贴脊背的单薄中衣。 “还是差了这一线”他缓缓睁眼,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恰在此时,庭院传来谈笑声。 杨过眸光骤然一凝!衣袖看似随意一拂,身下蒲团已被精准挪至身前,严实遮住地砖上几处被真气灼出的细微裂痕。 “杨——过——!”武修文拖长调子、带着不耐的喊声刺破回廊宁静,指尖重重叩击雕花门框:“师父师娘唤你用膳了!磨蹭什么?” 暮色四合,武氏兄弟并肩立于廊檐阴影下。 武敦儒靛蓝箭袖劲装沉稳。武修文张扬杏黄长衫,腰间羊脂白玉佩随他焦躁踱步撞击鎏金腰带,发出扰人“叮当”脆响。 “杨兄弟好大架子!”武修文猛地停步,玉佩“铮”地磕在腰带上,“竟要郭伯伯、郭伯母候着你一人开席?” 杨过声音平淡无波传来:“修文师兄若是腹中饥饿难耐,不妨先去小厅用些茶点垫垫。”海风吹拂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衬得身形单薄却挺直如松。 武修文被噎得一滞,转而上下扫视杨过朴素衣着,嘴角勾起讥诮:“啧啧,杨兄弟这身行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武敦儒连忙转身打圆场:“杨兄弟若缺合身衣物,库房里还有几匹好料子” “武兄谬赞。”杨过唇角微扬,跨出门槛,目光似无意掠过武修文腰间玉佩,“这衣裳虽不及武兄锦衣华贵”他话音一顿,带着清冷,“却胜在清静自在,不惹尘埃。” “你——!”武修文脸色瞬间涨红! 桃林幽径,落英缤纷。武修文不动声色缓了半步,与杨过并肩。 “听闻杨兄弟自幼漂泊,走南闯北,想必见多识广。”武修文声音刻意温和亲切,“不知在嘉兴那等繁华之地,平日享用些什么珍馐?说出来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杨过步履未停,坦然道:“运气好时,讨得残羹冷炙,运气不济,便捉田鼠野兔,剥皮烤了果腹。” “田鼠?!”武修文骤然拔高音调,尖锐声惊飞枝头宿鸟!他夸张捂着心口,笑得前仰后合,“哥!你听见没?咱们这位杨兄弟,竟把那等肮脏污秽、钻阴沟吃腐肉的玩意儿当饭吃!哈哈哈!” 武敦儒原本绷着脸,此刻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兄弟二人你推我搡,放肆笑声在桃林中回荡,震得花瓣簌簌飘落。 杨过却恍若未闻。他抬手,于漫天落英中精准接住一片完整粉瓣,置于鼻尖轻嗅,声音平静如古井深潭:“二位师兄可知,当饥火烧心、腹内空空之时,便是这飘零桃花瓣,嚼在口中,亦是人间难得的甘甜。” 武修文抹着笑泪,手臂带着蛮力,重重搭在杨过单薄肩上:“杨兄弟莫怪!我我只是一时想起去年在太湖,抓了田鼠想喂我那新得猎鹰”他朝武敦儒挤眉弄眼,“哥,还记得吗?那扁毛畜生宁可饿得打晃,也死活不肯碰那田鼠一口!家父当时便说,连畜生都知洁身自好” 武敦儒眉头紧锁,用力扯胞弟衣袖:“修文!”转向杨过,“杨兄弟,修文口无遮拦,我们绝非有意” “哥!你太较真了!”武修文满不在乎打断,手臂非但没收回,反而更用力压杨过肩膀,脸上堆起假笑:“放心,到了桃花岛,伯母手艺定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人间至味。保管你再不想那田鼠味儿!” 就在武修文得意洋洋之际—— 杨过倏然抬手,指尖如羽毛轻拂武修文肩头:“修文兄弟,你衣上落了花瓣。” 这一拂看似随意轻柔,指尖却蕴北驼山秘传点穴手法,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咔!”一声轻微骨节错位声!指节精准叩击在肩井穴! 武修文放肆笑声戛然而止!右臂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软绵绵垂落身侧,如抽骨死蛇! “我我的手臂”他慌乱用左手抓捏毫无知觉右臂,触手一片冰冷僵硬! 杨过头也未回,清越声音轻飘传来:“武兄弟若是觉得海风太凉,吹得手臂不适不妨,多添件衣裳。” 武敦儒眉头拧成死结,压低声音急问:“修文!到底怎么回事?!” 武修文失魂落魄望着自己那条如不属己的右臂,声音发颤:“刚才就在他碰我肩膀那一下。整条手臂就动不了了” 杨过背影早已融入斑驳树影。 桃花岛膳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珍馐香气交织弥漫。 楠木八仙桌中央,松鼠桂鱼昂首翘尾,金黄油亮酥皮下透出蟹粉莹润光泽。青瓷莲瓣碗中盛着火腿慢煨狮子头。定窑白瓷盘上托着嫩豆腐雕琢的莹白芙蓉花。皆是黄蓉耗费心神指点制成。 “火候终究差了三分意蕴。”黄蓉指尖在清蒸鲥鱼上方虚探,对领头哑仆娴熟比划手势。哑仆心领神会,取来一碟金红虾籽酱油,细淋鱼身月牙白部位。鲜香瞬间激发弥漫。 “靖哥哥,”她将最后一道澄澈如泉、菜心如白玉莲绽放的“开水白菜”轻摆郭靖面前,声音担忧,“柯师父怕还在生闷气,晚膳也不肯来。要不要让芙儿去” 郭靖宽厚温暖大手轻覆她手背,掌心粗粝厚茧摩挲冰凉翡翠镯:“让师父静静,莫打扰。” 黄蓉将一碟晶莹剔透、形似芙蓉的糕点轻放杨过面前,眼波流转带着温和笑意:“过儿尝尝这个。这可是按你娘当年在嘉兴时,教我的方子做的。” “娘偏心!”郭芙筷子飞快伸向垂涎鱼肉,“怎么先给哎哟!”手背被黄蓉用银筷尾端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急什么?”黄蓉嗔怪瞪女儿一眼,眼波流转间,却在武修文那略显僵硬、极力掩饰仍在不自然颤抖的右手上停留一瞬,黛眉微挑:“修文的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抖个不停?” 武敦儒连忙起身,神色慌张:“师娘,修文他” “弟子方才练剑时一时不慎,扭到了手腕!不碍事!”武修文强笑活动麻木僵硬的右手,动作笨拙刻意。他余光瞥见杨过正斯文用筷尖夹起一小块粉蒸肉,细细咀嚼,腮帮微鼓透出少年稚气。 郭靖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年轻人练武要张弛有度!”他亲手舀一大碗热气腾腾药膳汤,推武修文面前,“来,把这碗活血化瘀汤喝了!保管明日生龙活虎!” 满桌笑语喧哗,气氛融洽。 一阵穿堂风忽地涌入,带咸湿微凉海气,将黄蓉鬓边一缕未束紧青丝吹得飘拂而起,轻柔掠过她手中青玉茶盏。 杨过偷眼望去。 但见黄蓉连垂眸啜饮清茶姿态,都透难言风流韵致。饱满红唇轻触青瓷盏沿,留下一抹淡淡诱人胭脂痕,竟比窗外最盛桃花还艳三分。 澄澈茶汤微荡,映出她精巧下颌线条。随着优雅吞咽动作,白玉颈项上小巧喉结微微滑动,划出优美致命弧线。 杨过看得入神,竟觉自己喉头随之一紧,不由自主咽了一下。 心神激荡之下—— “啪嗒!”他手中乌木筷失手滑落,砸在光洁地砖,发出清脆突兀响声。 他慌忙俯身去拾。 就在低头瞬间,目光透过八仙桌下交错椅腿空隙,猝不及防瞥见令他呼吸骤停一幕—— 黄蓉罗裙下,不经意露出一小截月白锦缎绣鞋尖。那绣鞋,正随主人无意识、亲昵习惯的动作,极其自然地、一下下轻轻蹭着旁边郭靖厚重沾沙旧靴侧。 那样微小、习以为常的触碰,分明是多年夫妻刻入骨髓的默契与亲昵。 杨过整个人僵在原地,拾起的筷子在指间不受控制地发颤。 这汹涌而至、全然陌生的嫉妒与酸楚,瞬间将他淹没。 第11章 铜环解心结 满室珍馐飘香。 杨过机械地咀嚼着口中冷硬的饭粒,忽觉自己与这满堂温馨格格不入,恍如一只误撞入华堂的野雀,羽翼间还挟带着外界的寒风与雪粒,连呼吸都带着不属于这里的生涩。 郭靖关切的目光越过杯盏投来:“过儿怎么只吃饭不吃菜?可是不合口味?” “不是的,郭伯伯。”杨过勉强扯动嘴角,笑容如同被无形的线吊起,僵硬而脆弱,“只是想起些旧事。” “有些人呐,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武修文斜睨着杨过碗中未动的鱼肉,鼻间逸出一声轻哼。 郭靖浓眉微蹙,轻轻摇头:“修文,来者是客,当以礼相待。”说着,他先给杨过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腹肉,又给武氏兄弟各夹了一块,“你们年岁相仿,正该互相扶持,亲如手足。” “是,郭伯伯。”武修文低头应道,却在郭靖转身的瞬间,对武敦儒撇了撇嘴,手中银筷狠狠戳向碗中鱼肉,仿佛在泄愤。 “修文哥哥,尝尝这个!”郭芙笑吟吟地插话,身子倾向武修文。金丝楠木筷尖挑着一块裹满琥珀色酱汁、油亮诱人的糖醋排骨,酱汁在肉块边缘将落未落,“爹爹特意嘱咐的,用了上好的绍兴酒焖煮呢。” 话音未落,武修文已伸筷来接。交接刹那,他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 “啪嗒!” 深褐浓稠的酱汁精准泼溅在杨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哎呀!”郭芙轻呼,秀眉微蹙,“修文哥哥,你当心些!”她转向杨过,眸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杨过,我让下人取些清水来擦擦可好?” “不妨事。”杨过摆摆手。 “莫与他一般见识。”郭芙忽地倾身靠近,“哎,你在嘉兴时,都住在什么地方呀?” “城南有棵老槐树,树洞便是我的窝。”他故意眨眨眼,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野性的狡黠,像在展示自己的伤疤,“若是去得巧,还能赶上我烤的麻雀,外焦里嫩。” “老槐树?”郭芙睁大了眼,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你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吗?” “天作帐,地当床。”杨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眼底却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冷意,“最冷时蜷在钱塘江的破渔船上。船板缝里漏雪珠子,半夜冻醒了,蜷成一团像个——” “白毛小妖怪!”两人竟异口同声! 膳厅蓦地一静! 郭芙惊得掩住檀口,杨过也微微睁大了眼。少女忽地“扑哧”笑出声,颊边梨涡浅浅。 杨过怔愣片刻,紧绷的唇角竟也罕见地松动,泄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真心的笑意。 “谁要同你想一处去!”郭芙倏地飞红了脸颊。 “分明是你抢了我的话。”杨过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武修文阴阳怪气地插嘴,:“我怎听说,你不是常宿在那座破庙里吗?那地方阴森得很,听说半夜还有鬼火飘呢。” “渔船倒比破庙强些。至少没有”杨过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武修文眼神一闪,“成群结队的野狗,来抢我讨来的那半个馊馒头。” “杨兄弟说笑了,外头的野狗,哪及得上咱们岛上豢养的獒犬凶猛?”武修文夹起一块鱼肉,慢悠悠道,带着恶意的暗示,“上月有只偷腥的野猫溜进来,想偷鱼,结果被咬得” “修文!”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脸色有些发白。 武修文吃痛,恼怒地瞪了兄长一眼,转头却对杨过挤出假笑:“不过杨兄弟往后可得留神,咱们岛上的獒犬最是认生,万一把你当成”话 黄蓉微微皱眉,正欲开口,郭芙却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修文哥哥好生无趣!尽说些扫兴话!杨过,你继续说,渔船漏雪,后来怎样了?” 武氏兄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郭芙。 杨过眼中玩味之色更浓,仿佛在看一出好戏:“后来有位老渔翁心善,教我编了厚厚的芦席堵船缝。”他斜睨武修文,语带双关,字字如针,“那芦席,可比某些人漏风的嘴严实多了,遮风挡雪,甚是管用。” “你——!”武修文面红耳赤,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起来。 郭芙却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杨过。 “娘!”她凑到母亲耳边,“您看杨过吃饭的样子,像不像后厨那只总想偷鱼的大花猫?缩着爪子,眼睛却亮得很,机灵着呢。” 黄蓉眼波流转,视线不觉落在杨过身上。 少年正低头啜饮清汤,几缕碎发垂落,恰好掩去眸中神色。但那瞬间抬起的眼睑下,一闪而逝的眼神!锐利、警觉,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屈服的野火! “我去取些桂花糕来!”武修文突然起身,,杏黄衣摆带翻了半盏残茶,深褐茶渍在雪白桌布上迅速洇开一片难看的污迹。 “过儿的经历,倒让我想起当年在蒙古”郭靖爽朗的笑声打破短暂的沉寂。 “靖哥哥又来了。每次说起草原往事,便忘了时辰。”郭靖话未说完,黄蓉的银箸已夹来一块晶莹剔透、裹满琥珀色蜜汁的火方,轻轻放在丈夫碗中。 “芙儿这几日正啃《九章算术》,头疼得紧。”黄蓉状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杨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过儿可曾读过此书?” 武敦儒便抢着笑道,带着一丝轻慢:“师娘说笑了,杨兄弟漂泊在外,怕是连算盘珠子都未曾” “就敦儒哥哥你话多!”郭芙突然从杏色罗袖中取出一个锃亮耀眼的黄铜九连环,“哗啦”一声清脆地摆在杨过面前的桌面上,“你会解这个吗?” “略懂。”杨过神色淡然,目光落在精巧的铜环上,修长的手指却已灵巧地抚上冰凉的铜环。 指尖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铜环在他指间穿梭碰撞,发出细碎悦耳的叮当声。 “咔哒咔哒咔嗒!” 几声干净利落的轻响!九个铜环已如士兵列队般,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笔直的铜杆之上。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这么快?!”郭芙杏眼圆睁,樱唇微张,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敦儒哥哥上次可是整整解了三天三夜才” 武敦儒僵在一旁,手中的象牙筷“啪嗒”掉在地上,在青砖地面弹跳两下,狼狈地滚进了桌底阴影里。他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好!好!好!”郭靖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震得满桌杯盏嗡嗡作响,“过儿当真是天纵奇才!蓉儿你快看!这孩子解环的手法、这分灵巧,活脱脱有你当年的神韵!” 黄蓉抿嘴轻笑,眼波在杨过和丈夫之间流转,“过儿当真聪慧”。 杨过将九连环递还,铜环相碰发出清越的回音:“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在嘉兴时,常靠这点微末伎俩,换几个铜板糊口罢了” 前世小学兴趣班钻研机关巧思的智谋,与这具身体原主在市井磨砺出的机敏狡黠相融,竟让他在桃花岛上,以这种方式意外露了脸。 “过儿,尝尝这个蟹粉酥。” 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杨过抬眼,正撞进黄蓉含笑的眸子里。 那眼神如三月江南迷蒙的烟雨,温柔朦胧,让他心头微凛。 杨过下意识地用筷子夹起蟹粉酥,送入口中。牙齿轻咬,酥脆的外皮应声碎裂,内里滚烫鲜甜的蟹肉馅料瞬间在舌尖爆开,鲜美的滋味如同烟花般炸裂。 真是奇怪杨过暗自思忖。 方才还如坐针毡,浑身不适,仿佛置身敌营。 此刻,却因她一个温柔的眼波,一句轻语,一块点心,连喉间本觉难以下咽的食物,都变得温暖熨帖起来。 这念头来得突兀而清晰,带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究竟是这碟中的蟹粉酥香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还是 眼前巧笑倩兮的美人,更秀色可餐? 第12章 老鼠偷油阵 紫铜缠枝莲纹蒸笼被武修文稳稳托在掌中。行至膳厅,正撞见杨过与郭芙低语着什么,少女颊边梨涡浅现。 武修文,眼底掠过一丝淬了冰的鄙夷。 蒸笼盖揭开的刹那,浓郁甜香裹挟着滚烫白雾汹涌而出。 八块玲珑剔透的桂花糕,在莲形蕉叶托上排布得宛如真莲初绽,通体流淌着温润诱人的蜜金色泽。 唯独其中一块,糕体深处透出一种淤血般的暗红,在满笼澄金中显得格外刺目 武修文指尖在光滑的笼沿极隐蔽地一旋,那暗红的“莲瓣”便无声无息地滑停在杨过面前。 “杨兄弟解环手法精妙绝伦,想必于细微处别有心得。这‘特别’的一块,还请品鉴?” 杨过的目光,落在那块异色的糕点上。 仅仅一瞥! 无数混杂着酸腐气味的记忆碎片便轰然涌入脑海——嘉兴城隍庙外,那个因偷了半个沾着如此暗红粉末的冷馒头,而被辣得满地翻滚、涕泪横流直至昏厥的枯瘦乞丐。 街角阴暗处,无良摊主脸上那抹混杂着残忍与快意的狞笑…… 这色泽!这令人欲呕的气味!是晒干磨碎、最烈的朝天椒! “修文倒是费心了…” 黄蓉清泉般的嗓音响起,一双玉手执银箸横空而至,筷尖精准地悬停在那块暗糕上方不足半寸处,震落几点晶莹的桂花蜜珠。 话音未落,一只莹白小手已闪电般探出! “我也要尝尝这块!” 郭芙带着孩童般的新奇与莽撞,指尖眼看就要触及那滚烫的“陷阱”。 武修文脸色骤然惨白如纸,失声惊呼:“芙妹!那块是——!” 杨过倏然起身!玄色粗布衣袖带起一股劲风,恰到好处地拂过郭芙探出的皓腕,惊得她指尖一缩。 “当心烫手。” 他声音低沉,顺势已将那块暗红的“暗糕”稳稳拈在指间。 杨过修长的手指缓缓施力。糕体应声裂开,几粒饱满的、泛着油光的辣椒籽滚落青瓷碟心。 “修文兄的口味…” 杨过抬首,将其中半块递向面无人色的武修文,“…当真独特。好东西,岂能独享?” 武修文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悬在半空的手僵直如木偶,指尖不受控地轻颤。他惶然侧目,求救般望向兄长武敦儒,却只看到一张同样面如死灰的脸孔。 膳厅内,一片死寂。 郭靖浓眉紧锁成峰峦。郭芙倒抽一口冷气,小手紧紧捂住了嘴。武敦儒身形微晃,脸色也很难看。 杨过见武修文僵立不动,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竟将剩下半块暗红糕点,从容不迫地送入口中! “够劲道。” 他声音略带嘶哑,却字字清晰,“当年在嘉兴码头扛包,三九寒天里,工友们最爱用这烈性东西混着烈酒下肚,下酒得很。” 黄蓉眼波流转,似笑非笑。“既是修文特意备下的‘珍品’,想必深知其中妙处。不如…亲自尝尝个中真味?” 武修文死死盯着那摊开的、如同血肉模糊伤口的辣椒馅,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头。 “弟子…弟子想起还有《剑谱》尚未温习…” 话音未落,他踉跄后退间,腰胯重重撞上案边一只半人高的青釉缠枝莲纹梅瓶! “哗啦——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瓷片如冰雹般四散飞溅,莹白的、青翠的碎片在夕照下闪着刺目的光,滚落一地狼藉。 “胡闹!” 郭靖眉头如刀刻般深锁,蒲扇般的大掌在坚硬檀木桌沿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按。明明未运半分内力,整张沉重桌案却骤然向下一沉!杯中茶水剧烈震荡,漾起一圈圈细密急促的涟漪。 黄蓉却俯身,用两根纤纤玉指拈起一块碎裂的糕点残骸,指尖慢条斯理地捻动着那猩红的辣椒粉末。 “芙儿自幼沾不得半点辛辣,” 她抬眼看向面如金纸的武修文,“这要是让她沾了…怕是要咳得撕心裂肺呢。” 武修文双唇剧烈颤抖着,却吐不出半个清晰的字音。 武敦儒急得满头大汗,在桌下死命扯住弟弟的衣袖。 武修文这才如梦初醒,僵硬地躬身拱手,声音细若蚊蚋:“郭伯伯…侄儿…知错。” 杨过舌尖的灼痛如火焰舔舐,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滚烫的沙砾。 然而,当余光瞥见武修文那张如同被迫生吞了一整窝活苍蝇、扭曲到变形的脸孔时,这股撕心裂肺的灼烧感,竟奇异地化作一股快意。 这一局,赢得…痛快。 “芙儿,” 黄蓉柔荑轻抚过女儿如瀑的青丝,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瞬间驱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天色尚好,用过膳后,带过儿去岛上四处走走可好?” “娘亲才回岛,芙儿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娘亲嘛~” 郭芙突然像只娇慵的猫儿,整个身子软软地钻进黄蓉馨香温暖的怀里,锦缎衣袖扫过案几边沿,带起一阵甜腻醉人的桂花香风。 黄蓉的指尖带着几分逗弄,在女儿柔嫩的掌心轻轻一挠。 郭芙顿时如同被捏住了后颈软肉的猫儿,浑身一激灵,咯咯笑着缩紧了脖子,颈间赤金累丝长命锁哗啦作响。 “芙儿,” 黄蓉的声音像浸透了槐花蜜的棉絮,柔柔地包裹过来,“你可晓得,昨日小厨房里新蒸的那屉玫瑰酥,怎么转眼就不翼而飞了?” 郭芙雪白的耳尖倏地飞起两片红霞:“定是…定是那檐下做窝的馋嘴麻雀,趁人不备叼走的!” “哦?” 黄蓉眉梢微挑,“可为娘怎么在某只小馋猫的桌底下,摸到好几张油渍麻花的点心纸呢?不如这样——你乖乖带过哥哥去后山桃林,摘些最新鲜水灵的桃花瓣来,娘亲就当作不知情,让那窝贪吃的‘小麻雀’,继续在你房里舒舒服服地做窝…如何?” 少女眼珠滴溜溜一转,“那…那还要再加一匣子…刚出炉的桃花酥!” 黄蓉忍俊不禁,曲起手指,“啪”一声轻脆地弹在女儿光洁饱满的额心,惊得她颈间长命锁又是一阵哗啦乱颤:“小猢狲!倒学会坐地起价了!” 说话间,她已探身从一旁多宝格上取下一个精巧的缠枝莲纹錾花银盒,“喏,昨儿顺手做的酥油鲍螺,本想着…” 话音未落,郭芙已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银盒,石榴红的裙摆旋开一朵明艳的花。“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她转身欲跑吗,路过杨过身边时,她却故意抬高小巧的下巴,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带你去开开眼界!还不快谢恩?” 黄蓉手中团扇的湘妃竹骨,带着一丝提醒的力道,轻轻点在女儿不盈一握的后腰:“芙儿。要叫…过哥哥。” 郭芙粉唇微撅:“知…知道啦!” 语气里却满是不情不愿。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抓住杨过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拖:“走啦走啦!再磨蹭太阳都要掉进海里了! 郭芙像只轻盈的雀儿,灵活地旋身闪到杨过身前,背对着桃林小径,倒着往后跑起来,鹅黄的裙裾在晚风中猎猎翻飞:“来追我啊!追不上的是小狗!” 杨过无奈吸了口气,只得迈步跟上。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条落英缤纷、铺满柔软花瓣的蜿蜒小径。 郭芙时而像撒欢的小鹿般快跑几步,将距离猛地拉开,时而又像逗弄猎物般故意放慢脚步,侧耳倾听他是否靠近。 “喂,” 郭芙毫无预兆地一个急停转身,软缎鞋尖险险擦过杨过沾着尘土的布鞋边缘,她仰起脸,“你知道我娘为什么非要我带你逛岛吗?” 杨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足跟碾碎了几片零落的花瓣,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岛上到处都是我爹娘布下的奇门阵法!” 郭芙骄傲地扬起小巧的下颌,“我六岁就能闭着眼睛走出迷踪阵了啦!” “是吗?” 杨过眉峰微挑,忽然毫无征兆地蹲下身去。 他随手从泥地上拾起一根干枯虬结的桃花枝,手腕轻抖,在湿润的泥土上划出几道看似杂乱无章的弧线,又信手拈起几颗小石子,错落有致地嵌在泥痕交叉点上,眨眼间排布成一个古怪而陌生的图案。 郭芙狐疑地蹙起秀眉,忍不住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这…这算什么?歪歪扭扭的,根本不是阵法!” 她笃定地摇头,发间珠翠轻晃。 杨过恰好在此刻抬起头。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这叫‘老鼠偷油阵’,” 杨过嘴角噙着一抹狡黠如狐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郭芙因凑得太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专治…像你这样好奇心太重、又靠得太近的千金大小姐。” 郭芙如同被火舌燎到般猛地直起身,“啊!”地轻呼出声,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火烧云:“你!你竟敢戏弄我!” 她羞恼交加,抬脚作势就要狠狠踢散那堆“羞辱”她的石子。 绣鞋底几乎触及石子的刹那,她却又硬生生刹住了力道,像是突然被什么点醒,眼珠狡黠一转:“哼!差点又中了你的计!” “杨——!过——!” 她每个字都从贝齿间用力迸出,“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她已像一阵裹着香风的鹅黄色旋风,气鼓鼓地转身冲入更深的花海。 第13章 玉鼠落金砂 熔金的夕照穿透桃枝,在两人周身筛下跳跃光斑。 郭芙杏眼圆睁,樱唇微嘟,像只炸毛的奶猫:“看什么看!别以为有我娘撑腰,你就能在桃花岛横行霸道!” 杨过暗暗好笑:“在下…谨记大小姐教诲。” “哼,这还差不多。”郭芙鼻翼轻翕,娇嗔一声,鹅黄裙摆旋开如迎春花。 桃林愈深,虬枝盘结织成暗影穹顶。脚下落英堆积如毯,踏出细微“沙沙”声。 “‘落英阵’,到了。”郭芙倏然驻足,鞋尖轻点前方桃林,“仔细瞧好,本小姐…只演示一回!” 话音未落,鹅黄身影已如乳燕投林掠入阵中!亮色在虬枝间灵巧穿梭,衣袂翻飞卷起漫天花瓣。最后一步踏出,身影如月影投湖,倏忽消散,唯余几片旋落花瓣。 杨过凤眼微眯,锐光锁定她每一步轨迹。目光所及,郭芙行经之处,散落花瓣竟暗合精妙规律:左三踏星位,右二点水痕,进五登青云,退一潜龙渊…步步契合九宫流转! 杨过唇角微扬,青衫广袖倏展,如流风回雪循迹没入花障。 “扑棱棱——”雀鸟惊飞。 仅踏七步!天地骤变!疏朗桃林扭曲收拢,鬼爪枝桠横空绞杀,天光破碎压下。脚下陡然一虚,如入巨大漩涡!花海如磨盘缓缓转动,风中飘散醉人眩晕气息。 “怎么?迷路了?”郭芙促狭笑声如飘忽黄莺,从层层花影涌来,“只要你开口求我一声…” 杨过缓缓闭眼。黑暗中,铭刻的数字如星辰渐亮:左三惊鸿掠影,右二寒潭映月…再睁眼,虬曲桃枝竟化作浩瀚星罗棋局! 他沉稳踏出三步。浓雾掀开一角,露一线清明。再踏五步!灼灼桃花竟向两侧退让,显出一条落英铺就的幽径! 杨过侧身避枝,几乎撞进一片温软馨香。定睛一看,郭芙竟站在一步之外!杏眼圆睁,盛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郭芙骄纵神采全化困惑惊诧,“这‘桃花障’…你怎会走出来…” 杨过信手掸落肩头落英,嘴角噙着慵懒玩味笑意:“许是满岛桃花怜我孤苦,不忍为难,自行开了明路?” “有意思…”她眼中惊诧褪去,弯成狡黠新月,“不过嘛,方才只是开胃小菜,岛上还有‘乱红劫’、‘胭脂煞’…”蔻丹指尖在杨过衣袖轻点,“现在得意…还早!” “带你去个好地方!”郭芙眼珠一转,突然抓住杨过的手。 “慢点!”杨过踉跄跟上。 郭芙裙裾猎猎翻飞如旗帜,发间金铃清脆叮咚,在桃林拖曳出跳跃金色余韵。 猝不及防地,郭芙在一个毫无征兆的转弯处猛地加速松手! “小心脚下!”惊呼同时响起! 杨过收势不及,右脚踏空!脚下看似枯叶覆盖的地面,竟是伪装陷阱!薄土枯枝虚掩下,“咔嚓”轻响,整个人瞬间失重陷落! “噗通——!”沙坑深邃,杨过狼狈栽进松软温暖的沙堆。细沙无孔不入,带着白日余温。他撑身啐出沙粒,抬首正对上一双弯成得意月牙的杏眼。 “哈哈,活该!这叫‘玉鼠落金砂’!”郭芙蹲在坑沿,托腮笑得像偷腥猫儿,故意晃晃悬在坑边的绣鞋,东珠几乎蹭上杨过沾沙鼻尖,“现在可知道了?惹怒本小姐…是什么下场?” “郭大小姐好精巧手艺。”杨过捻起衣襟桃花瓣,低笑出声,“沙坑斜度巧妙,让人无处借力…底下细沙防摔…” “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从前寄居破庙,常在梁上撒薄灰。老鼠掉进瓦罐,扑腾痕迹…格外清晰。”杨过轻描淡写。 “这陷阱我埋了三天呢!”郭芙下巴微扬,孩子气炫耀,“本来要…” “捉弄大小武?”杨过精准接话,嘴角了然。 “要你管!”她如被戳穿,恼羞成怒抓起花瓣劈头盖脸撒向杨过,“你看你现在,像不像偷油掉进油缸的小老鼠精?” 杨过不闪不避,任由花瓣落满肩头发梢。他慢条斯理掸沙:“陷阱布置精妙,环环相扣…只可惜…少了点后手”。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电,右手疾探,精准扣住郭芙悬在坑边的纤细脚踝! “啊——!”郭芙猝不及防惊呼,瞬间失衡前栽! 杨过扣踝右手猛地下带卸力,左手如铁钳稳稳托住她惊惶手臂!两人在坑沿维持惊险平衡——郭芙上半身悬空,青丝垂落如瀑,带着桂花甜香拂过杨过沾沙鼻尖脸颊。 “你!快放开!”她羞愤挣扎呵斥,目光却猝不及防撞进杨过近在咫尺的眼眸。琥珀色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她涨红的脸庞和慌乱颤动的睫毛! 她挣扎借力起身,足下一滑,几乎完全扑进杨过沾满沙尘的怀抱! 就在此刻! “芙妹——!芙妹——!你在哪儿?”武修文焦急呼唤穿透花障! 郭芙浑身一颤,如受惊兔子猛地弹起!手忙脚乱拍打裙摆沙粒,声音慌乱强装镇定:“都、都怪你!害我出丑!”她恨恨剜了杨过一眼,手脚并用地狼狈爬出沙坑。 杨过强忍笑意,俯身拾起坑边她遗落的金累丝步摇递去:“郭大小姐,你的…” “闭嘴!不许说话!”郭芙一把夺过发钗,耳根脖颈火烧般通红。她再不敢看杨过,连滚爬爬翻出沙坑,头也不回朝桃林深处狂奔而去,留下凌乱脚印与渐散的桂花香。 杨过立在坑底,慢拍衣袖沙粒,目光追随那抹消失的花影。一丝浅淡笑意,悄然攀上唇角。 他俯身,从细沙中拾起一方遗落的鹅黄丝帕。 素帕一角,用稚嫩针法,绣着几朵歪扭却努力绽放的桃花。 第14章 桃林误惊鸿 夕阳熔金,泼洒桃林。 郭芙狼狈爬出沙坑,藕荷裙摆沾满黄沙。踉跄跑出几步,缀珠绣鞋突陷松软湿沙!脚踝猛扭,钻心刺痛传来,她瞬间失衡前栽! “小心!”杨过如离弦之箭掠至!铁臂揽住她纤腰,左手护住肩背,两人一同重重跌入厚厚落花堆! “噗——!”沉闷撞击伴漫天飞花!粉白嫣红花瓣激腾狂舞,如盛大迷离花雨簌簌落下! “你…”郭芙耳根烧红,手掌无措抵在杨过紧实胸膛,清晰感受他胸腔沉稳起伏与年轻躯体的温热。 她羞恼欲推,却发现身下少年几不可察地皱眉。 “等等——”杨过目光如电,倏然投向不远处盛开西府海棠,声音压得极低,“有人来了。” 郭芙心一紧。花枝掩映间,武修文、武敦儒身影焦灼搜寻! 来不及多想!她猛地扯住杨过衣襟,用力将他拖拽进旁边茂密花丛! 杨过猝不及防被拽倒,混合桃花清甜与少女馨香的气息如热浪扑面!他喉结微动,屏住呼吸。 “你躲什么?”杨过忽侧头,薄唇几乎贴着她小巧耳廓,温热气息带着戏谑,“怕被他们瞧见你的‘玉鼠落金砂’…坑了自己?” 郭芙耳尖薄红瞬间蔓延,指尖泄愤般戳他结实小臂:“要你管!”声音压得低,失了骄纵气势,像只虚张声势的猫儿。她索性凑近,压低嗓子威胁:“再敢多嘴,我就…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 话音未落,郭芙自己先怔住。这般稚气威胁,竟从她口中说出。 她正欲掩饰窘境,却见杨过抬起修长手指,在唇前从左至右,缓慢清晰地划了一道无形锁痕,当真不再言语。 武氏兄弟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落叶花瓣“地毯”上,每一步都踩在郭芙紧绷心弦。 两人如被定身,维持暧昧危险姿势,不敢动弹。只闻彼此压抑轻浅的呼吸,在狭小空间交织缠绕。 杨过身上清冽桃花香混着微汗气息,竟让郭芙恍惚想起爹爹新酿的桃花醉…这念头一起,滚烫耳尖更如烙铁! 杨过垂眸,见怀中少女浓密睫毛如受惊蝶翼剧烈颤动。他忽生取笑心思,故意将唇凑近她滴血耳垂,气声低语:“大小姐,你这副模样若被瞧见,跳进钱塘江也洗不清?” 郭芙又羞又恼,却被钉在原地,只能狠狠瞪杨过,用口型无声切齿骂道:“无!耻!小!贼!” 杨过眼底笑意几乎满溢,带着得逞狡黠,故意又凑近半分。他身上清冽桃花香混松木气息如无形网,竟让郭芙心神恍惚迷离,忍不住退后一步。 “咔嚓!”郭芙脚下树枝被踩断! 武修文猛地停步,狐疑转向藏身方向:“方才…有动静?”锐利目光直射暮色中幽深花树! 郭芙一惊,下意识用尽全力抓紧杨过衣襟! “哗啦——!”一只白头松鼠猛地窜出树冠,带落大蓬粉白花瓣!花雨兜头洒下,几片沾在武修文肩头锦缎。 他看着松鼠逃窜背影,失落嘀咕:“原来是这小东西…芙妹…究竟去哪儿了?” “二弟,看什么呢?”武敦儒慢悠悠跟上,手里捏着半块沾糖霜的桃花糕,腮帮鼓囊。 武修文烦躁拂去肩头花瓣:“方才明明听见芙妹声音…”目光不甘逡巡。 “你呀,”武敦儒咽下糕点,笑着揶揄,“整日芙妹长芙妹短。她这会儿正带杨过逛岛呢,哪有空理咱们。” “不对!”武修文固执环顾,“我分明听见…” “听见什么?”武敦儒凑近胞弟耳边,笑意更浓,“该不会想芙妹想出幻觉了?啧啧…” “我才没有!”武修文耳根涨红。 “二弟,可发现了?”武敦儒叹气,“今日杨过上岛,芙妹的眼神…跟往时不一样了。” 武修文猛地攥拳:“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 两人声音随脚步渐远,终被桃花林吞噬。 郭芙看向杨过,只见他嘴角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笑意,仿佛诛心之言清风过耳。 杨过突然靠近,轻声道:“怎么?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也有躲花丛后听壁角的兴致?” “谁、谁偷听了!”她强自镇定,声音微颤,“是他们自己说些不入流闲话…” 杨过眸光微动,忽抬手,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拂过她紧张散落鬓边的发丝。 郭芙浑身骤然僵硬!这才惊觉两人距离近得过分! 却见杨过只是极其自然,从她发髻间拈下一片被暮色染深红的海棠花瓣。脆弱艳丽的花瓣在他指间轻捻。 “你紧张什么?”他低笑,声音慵懒沙哑,“我又不是吃人妖怪,还能…吃了你不成?” “哼,大小武哥哥…他们说的…其实没错。” “嗯?”杨过挑眉。 “你确实…”她顿了顿,“不像什么…好人。” “我不像好人?”杨过像听天大笑话,提高声调,眼中玩味笑意更浓,“我这‘坏人’可没有…一直抓着姑娘家衣襟不放?” “哎呀!”郭芙如被火烫,猛缩手!慌乱指尖竟勾住杨过脑后束发布带! “嘶啦——!”细微裂帛声起! 墨色长发如挣脱束缚的瀑布,瞬间倾泻而下!在熔金余晖中泛着绸缎般乌黑润泽光晕,丝丝缕缕拂过他英挺眉骨、挺直鼻梁,垂落肩头胸前。 “你——!”杨过下意识偏头,几缕碎发滑落半掩骤然蹙起的眉头。 郭芙怔住。她从未见过杨过散发模样。那个总爱针锋相对、眉宇间带着市井狡黠不羁的少年,此刻墨发披散,眉目如远山覆雪,微蹙眉峰下,那双含戏谑疏离的眼睛,竟在暮色中透出近乎凌厉的清冷孤高,拒人千里。 “活…活该!”她结巴强撑骄纵,“谁…谁让你靠那么近…” 她手忙脚乱伸手想帮他拢发,却心慌意乱越弄越糟,几缕发丝缠绕指尖。 杨过喉间逸出低沉轻笑,带着无奈,自己抬手三两下将如瀑长发随意拢在脑后,并不急束好。 “看来郭大小姐不仅喜听闲话,”他挑眉,目光促狭,“还喜…解人衣冠。” “我才不是故意的!”郭芙急跺脚,脸颊红如熟桃,颈项染绯。 杨过忽然俯身,俊美脸庞在郭芙眼前骤然放大! 他盯着她慌乱躲闪的眼,一字一顿问:“那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像好人了?” 第15章 风起坠星崖 郭芙被他猝不及防的逼近惊得心跳骤停,后脑结结实实撞上身后粗砺的梧桐树干! “哪家的好人…会、会偷偷藏着姑娘家的贴身帕子?!”话音未落,她如被逼急的小兽,纤指倏地探入杨过微敞的衣襟内侧,指尖一勾,将那方沙坑边拾得的绢帕拈了出来! 杨过不急不恼,神色自若整理乱发。 “怎的哑了?”郭芙眼角眉梢尽是得意挑衅,“被我揪住把柄,理亏了?” 杨过慢悠悠掸着衣袖沙粒,嘴角噙着三分无奈、七分戏谑:“郭大小姐教训得是。方才拉你跌入花丛是我不该,拾你帕子…更是我的不是。诺,给你这个,当做赔礼。” 说着,他从宽大袖袋深处,变戏法般摸出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雪枫木雕狐狸。木质细腻温润,打磨光滑如玉。狐狸姿态慵懒,眯着狭长眼睛,嘴角翘起狡黠笑容。 蓬松尾巴尖系着半截褪色红绳,平添顽皮灵动。 这神气,竟与郭芙此刻骄矜得意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杨过将木雕往前一递:“郭大小姐且收着,权当赔罪。你看像不像你?” 郭芙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光滑底座上,竟用隽永刀法刻着一个清秀的“芙”字!心头蓦地一跳! “丑死了!”郭芙劈手夺过,动作又快又急,嘴上嫌弃,却下意识用那方刚夺回的桃花绢帕,仔仔细细裹好木雕,小心翼翼藏进贴身袖袋深处。 她红着脸,“哪…哪有人把姑娘家比作狐狸的…真、真不害臊……” 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犹带红晕的小脸,杏眼圆睁:“你何时刻的?!” “自嘉兴城南初见那日起,便时时揣在袖中,得空便刻上几刀。” “胡说!”郭芙倏地别过脸去,只留微微泛红的侧脸轮廓,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包裹狐狸的轮廓。“你那时分明嫌我骄纵任性,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尾音消散在花香晚风里,透出深埋的委屈。 “那时啊…”杨过忽地倾身向前,几缕墨发随风轻扬,带着松木清气拂过郭芙微凉手背,“我就在想,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活脱脱像只初出山林的小狐狸崽子,明明心里怯生生,对什么都好奇又害怕…” 杨过笑意愈深,“…偏要竖起毛茸茸尾巴,装出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微微凑近,几乎能看清她因紧张而微颤的睫毛:“如今看来,果然稍一逗弄,就炸毛…”后面化作意味深长的轻笑。 郭芙只觉滚烫热流瞬间从耳尖烧遍全身!脸颊烫得几乎能烙饼!她张口,喉间干涩发紧,伶牙俐齿的本事仿佛被狐狸叼走,寻不出半句反驳! 这木雕来历,他自要编个天花乱坠故事。实则穿越之初,嘉兴城南集市偶见这半成品。彼时摊位上狸奴虎豹各具神采。偏是这只眯眼浅笑的雪狐,骨子里的骄矜灵动,让他蓦然想起那位桃花岛大小姐。 桃花岛渡船漫漫长夜,海浪轻摇,他百无聊赖取出刻刀,借昏黄油灯光晕,对着半成品细细雕琢,底座刻下那个清秀“芙”字——权当未雨绸缪的见面礼。 “嗯?”杨过故意又欺近半步,温热呼吸几乎拂上她红透耳垂:“郭大小姐莫不是…被我这‘粗劣’心意,感动得失了言语?” “你、你少自作多情!”郭芙如被踩了尾巴,急退一步,却下意识将袖袋里木雕往更深处藏。“这般…不入流的玩意儿…也、也只有你当宝贝…” 杨过凝视她所有口是心非的小动作。这哪里还是刁蛮任性的郭芙?分明是只被顺了毛、兀自嘴硬的小狐狸。他眼底泛起深藏功与名的得逞笑意。看来这步闲棋,下对了。 郭芙被他灼灼目光烫得心尖发颤,再不敢停留,转身欲逃。 忽地,郭芙飞快解下腰间那枚精致藕荷色香囊,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掷——“赏你的!” 她倔强偏过绯红脸颊,“…娘亲总说,礼不可废。你、你莫要会错了意!” 杨过扬手,稳稳接住。小巧香囊在掌心化开一片温软馨香。清甜馥郁的桂花香气混合少女体香,悄然钻入肺腑。 “杨过——”郭芙突然回转身,一把紧紧攥住他衣袖! 她仰起在暮色中明艳的小脸,落日余晖在她清澈杏眸中碎成粼粼跳动的金波,亮得惊人!“这次…真的不骗你。”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带你去瞧个新鲜去处。” 他任由那双温热固执的小手拽着衣袖,在漫天燃烧流霞里,跌撞奔向桃林深处。 少女鹅黄袖角在疾驰风中猎猎翻飞,如一簇暮色中倔强燃烧的萤火。 两人轮廓在暮色与花雨中模糊,最终融为一体,消失在桃林深处,只留下一串交叠脚印,很快被新落花瓣覆盖。 “前面就要到了!”郭芙边跑边说。 杨过惊觉脚下泥土不知何时已变坚硬。桃林尽头地势陡然倾斜向上,泥土渐被冷硬灰白岩石取代。他们正沿藤蔓半掩的隐蔽小径攀爬。 海风气息愈浓,卷起大片花瓣雨。 他们猛地刹住脚步!几颗碎石沿陡峭岩壁簌簌滚下,瞬间消失在下方蒸腾雾气中,未闻回响! 眼前豁然开朗——身后桃林戛然而止!一道巨大断崖如天神巨斧劈开,直坠而下!下方是万顷碧波翻滚怒海! 咸腥猛烈海风呼啸扑来,卷起杨过青衫衣袂,额前碎发狂舞纷乱! 崖下,惊涛裂岸!数丈高巨浪裹挟千钧之力,狠狠撞在黝黑狰狞礁石上,粉身碎骨!飞溅水沫在夕阳金红光芒下,化作短暂炫目的七彩虹霓! “怕了?”郭芙喘息声混着猎猎风声传来。她鹅黄衫子被劲风紧裹身上,像悬崖边猎猎招展的旗帜。 杨过未回头。他迎着能将人掀翻的罡风,缓缓张开双臂:“原来…桃花岛的尽头,竟是…天涯绝境!” 郭芙偷瞥身侧少年。他唇角噙狂妄笑意,眼神炽热投向翻腾怒海与无尽远方,仿佛万丈深渊不过亟待征服的辽阔疆场! “这里…叫坠星崖…去年…就在这儿…我看到海市蜃楼了…仙山楼阁…” 话音未落!一阵更狂暴、毫无预兆的罡风猛地撕裂崖边浓雾!如无形巨掌狠狠拍来! “呀——!”郭芙惊叫刚溢唇齿,鹅黄衫子瞬间鼓胀如帆!单薄身子如断线纸鸢,被风裹挟着,直直栽向深渊! 她本能提气,足尖在湿滑布满青苔崖石上奋力一点!湿腻青苔让她足下猛地一滑—— 电光石火间!杨过右臂如蓄势毒蛇倏然暴长!北驼山蛇行九变身法催动极致!右手铁钳般死死扣住她腰间纤细杏色束带! 同时,左手五指如精钢利钩,带着刺耳摩擦声,狠狠嵌入岩壁狭小缝隙! “抓紧我!!”两人在悬崖边缘晃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郭芙绣鞋鞋尖擦过湿冷岩壁,带落碎石!石块无声坠入深不见底、雾气沉沉的渊薮,久久未闻回音! 郭芙死死攥住他胸前衣襟。惊恐抬头,正撞进杨过眼睛里——那双幽深星目里,竟无半分恐惧! 只有令人心惊肉跳、近乎燃烧的兴奋与原始野性! 如锁定猎物、享受致命追逐的孤狼! 生死悬于一线的刹那!海风毫无预兆突然转向! 郭芙随风荡回瞬间,杨过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力量,低吼一声,将她狠狠甩向内侧安全处!自己却因巨大反作用力,身体失控向悬崖外滑出半尺!碎石在足下疯狂滚落! “杨过——!!”郭芙扑跪冰冷湿滑岩石上,肝胆俱裂尖叫伸手!指尖只堪堪擦过他飞扬衣角! 却见杨过骤然松开嵌入岩缝的左手!整个人如陨石急坠!原来他足尖早已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勾住崖壁下方一株横斜虬曲、坚韧无比的老松枝干! 借势一荡,青衫衣袂狂风中翻飞如玄鸟展翅!一个利落窒息的鹞子翻身,转眼又稳稳落回她身旁三尺安全岩地!动作行云流水。 当杨过将惊魂未定、浑身瘫软的郭芙拽回远离崖边的坚实地面,郭芙才发现自己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 而那个刚舍身犯险、从死神手中将她夺回的少年,却已再次从容转身,面向崖下咆哮的苍茫大海。背脊挺直如松,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不过一场刺激游戏。 “疯子…” 郭芙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黏在那道挺拔而狂放的背影上, 再也难以移开半分。 第16章 隔花闻水声 郭芙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上精致的缠枝莲纹,揉出细小褶皱。她偷眼瞧着背对自己、凝望远海惊涛的杨过,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又涩又紧。 “喂…” 她终于挤出个微不可闻的字眼,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方才…多谢你。” 杨过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仰头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清越爽朗,带着劫后余生的快意,被海风卷向远方,惊起盘旋的海鸟。 “郭大小姐竟也会道谢?” 杨过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一掠而过,“不过举手之劳,” 语气轻松,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不过是拂去肩头落花,“就当是…还你小时候在嘉兴街头,施舍给我的那块桂花糕了。” 郭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后颈上——那里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定是攀崖时被碎石所划!她心头一紧,慌忙探手入袖去摸丝帕,指尖触到柔滑布料,动作却又猛地顿住,只觉得太过唐突。 最终只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绣鞋尖上的沙粒,小声嘟囔:“你…你脖子上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 杨过头也未回,满不在乎,“比起你这桃花岛上追着人叮的蜜蜂,可温柔体贴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在落英上踩出的、已模糊的足迹往回走。 行至桃林深处,忽闻一声清越鸟鸣,声如碎玉,在暮色中格外空灵悠远。 两人同时仰首望去—— 只见一抹鲜艳赤影迅疾掠过桃树枝头!长尾在夕照余晖中流转着火焰般的光泽,如同曳过天际的流星!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鹦鹉倒是特别,方才就遇见它了。” “是朱羽鹦鹉!”郭芙眼睛倏然亮起,“娘亲最宝贝的灵禽!”她得意扬起下巴,珠钗轻晃,“它可聪明了!不仅学人说话惟妙惟肖,而且天生识途,桃花阵也困不住它!”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哦?如此神奇?那…让它带路回竹舍,岂不省事?” “谁、谁要它带路!”郭芙轻哼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珠钗流苏急晃,“这桃花林我三岁就能闭着眼睛…”她突然收声,转而指向一条被花瓣半掩的小径,“喏,顺着这条小径往前,穿过那片最盛的林子就到了,错不了。” 两人沿小径缓行。 转过虬曲老桃树,掩映在花枝后的青竹小筑在暮霭中显现。檐角铜铃在晚风中轻响。 “喏,到了。”郭芙停步,“人送到了。岛上机关多…容易…迷路的。” “那若我真走丢了,郭大小姐…可愿亲自来寻?” “谁要管你!”郭芙像被火燎般跳开半步,脸颊飞红! 杨过眨眨眼,笑得狡黠得意:“我和你不一样。若是你走丢了哪怕翻遍千山万水,我定会去寻的。”他忽又正色,“不过请郭姑娘放心,在下定会安分守己。我嘛…就算夜里梦游,也定会…先来向你这位岛主千金报备一声再游。” “谁…谁稀罕听你报备!”郭芙红着脸转身就跑!鹅黄裙裾旋开,带起一阵裹着桃花甜香的微风。 跑出几步,她又猛地刹住脚步,急急道:“明、明日辰时…我带你…摘…摘蜜桃…”话音未落,已如受惊小鹿般消失在重重花影中。 杨过伫立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暗忖:“这丫头平日里骄横如炸毛的猫儿,想不到…竟也有这般羞怯慌乱、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比那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做派…可爱多了。” “啾——!” 一声清脆鸟鸣划破暮色!那抹朱红竟去而复返!朱羽鹦鹉忽高忽低地盘旋在杨过头顶,翅膀“扑棱棱”急拍,时而俯冲掠肩,时而悬停眼前,黑豆眼闪着光,活脱脱在故意撩拨! “有意思。”杨过眉梢一挑,兴致被勾起。足尖轻点落花,身形如烟飘起追去! 鹦鹉在半空灵巧急转,竟字正腔圆学舌:“来呀~来呀~” 语调顽皮如孩童! 杨过朗声回应:“我堂堂神雕大侠还能被你个小鸟儿看扁?有本事别跑!” 鹦鹉发出一串得意“咯咯”声,猛地收拢翅膀,如同离弦朱箭,瞬间钻入前方一片异常茂密、枝干虬结如网的桃林深处!红羽一闪,踪影全无! 杨过紧追而入,眼前景象骤变! 四周桃树仿佛活了过来,无声挪移!落英狂舞,迷眼缤纷!来时小径瞬间被扭曲的花影枝干吞噬! 那鹦鹉却好整以暇地立在最高处老桃树枝头,悠闲抖着羽毛,黑豆眼居高临下,清晰吐出两字:“笨~笨~” “不好!上当了!”杨过心头警铃大作! 环顾四周,桃林已密如铁桶!虬曲枝干如同无数扭曲臂膀疯狂交织封锁!来时路径彻底消失! 眼前,狂舞桃枝在惨淡月光下投下鬼魅乱影,落英化作狂暴的粉红暴雨!凶险远胜黄昏所经“落英阵”! “乱红劫…胭脂煞…”杨过强压惊悸,冷汗滑落,“果然厉害!” 他深吸气,强迫冷静,依记忆踏出郭芙日间步法。然而,本该是生门之处——脚步猛滞! 一株狰狞老桃树竟凭空出现,如拦路恶鬼横亘去路!阵法竟全然不同! 寒意窜上脊梁!情急之下,杨过低喝:“蛇行千变!”身形如鬼魅拔起,足点桃枝欲跃树冠! 整片桃林却如巨兽苏醒!无数枝干如活蟒毒藤疯狂蠕动交织,瞬间在头顶织就遮天蔽日的死亡之网! 更可怕的是,一股甜腻作呕的异香袭来!满地落英无风自动,急速旋转升腾,顷刻化作浓得化不开的粉色烟瘴! 雾气翻涌,致幻之力瞬间吞没杨过! 眼前光影扭曲…浓雾深处,竟缓缓浮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系着沾面粉的旧围裙,眼角慈祥笑纹,围裙上那朵褪色的向日葵清晰可见!妈妈正温柔招手! “妈…?”杨过心神剧震如遭重击!酸楚渴望攫住心脏!右腿不受控地向前迈出半步! 鞋尖却猛地踢到一块凸起坚硬、布满湿滑苔藓的粗大树根!冰冷真实的触感如冰水浇头! 这异世界怎会有妈妈?! “不对!是幻象!”杨过猛咬舌尖!腥甜与刺痛直冲天灵!温情幻象如琉璃镜面哗啦啦剥落消散! 露出四周无数狰狞蠕动、择人而噬的妖异桃枝! 杨过强摄心神,屏息抵御迷魂瘴。目光如鹰隼扫视。 每间隔七株形态各异的桃树,其树干扭曲纹路竟隐隐暗合北斗七星方位!——正是黄药师惯用的星宿阵法标记! 他目光死死锁定天权星位桃树树干——一道隐蔽如天然裂纹的刻痕,赫然是一个几不可辨的“巽”卦符号!生门所在! “天枢位踏坎水三步,天璇位转离火右行…”杨过心中默念破阵要诀,身形如游龙在狂枝粉瘴间穿梭! 每踏准七步,便鼓荡九阴真经阴柔内力,双掌虚按,如清风拂柳将周遭浓瘴震散逼退三分! 至关生死的开阳星位,他目光如电穿透花影雾气,敏锐捕捉到一株百年老桃树下,一块奇特青石棱角在月光下隐现! “阵眼!”杨过足尖凝聚十成内力,重踏青石! “咔嗒——!” 清脆机括声自地底传来! 整片妖异桃林骤然静止!张牙舞爪的虬枝僵在半空!翻涌粉雾如退潮般缓缓消散… 杨过这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冰凉黏腻。他长舒一口浊气。 此时,月光骤然穿透稀疏桃枝,清辉如水银泻地,为桃林镀上一层柔光。前方落英小径显现,尽头隐约传来清越的潺潺水声… 杨过循声踏着月下小径缓步前行。水声愈清,如玉碎盘。 拨开最后一丛带露桃枝—— 豁然开朗! 一泓清泉在月下流淌,泛着粼粼碎银。泉水自石缝汩汩涌出,沿青石沟壑蜿蜒,注入下方一汪碧玉般清澈见底的水潭,倒映星月。 他刚要迈步上前,掬一捧清泉洗去满身疲惫与冷汗—— 忽听泉水另一侧,月光莹白的大石后,传来细微水珠滴落声。 月光下,一截雪腕如凝霜破水而出,水珠滑落,碎成点点银光。 第17章 月下浴美人 岩石后,一道曼妙的身影无声转出。 皎洁月光如倾倒的银瓶,温柔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轮廓,宛如月宫仙子误入凡尘。 黄蓉仅着一袭素色蝉翼轻纱单衣,夜露凝结成细小水珠沾湿衣袂。月华朦胧下,素纱几近透明,衬得她肌肤如玉,清雅脱俗中透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纤指将一缕湿漉漉贴在腮边的墨鬓别至耳后。腕间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与欺霜赛雪的颈项肌肤交相辉映。 杨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平日里端庄的郭伯母,此刻青丝如瀑散落肩头,赤裸玉足轻点温润泉面,水波荡漾间竟显露出几分不输少女的娇憨妩媚! 水珠顺着修长颈线蜿蜒滑落,在精致锁骨窝里短暂停留、汇聚,折射碎钻般光芒,最终隐没… 黄蓉哼起江南水乡婉转缠绵的小调,每个音节都像无形的钩子,撩拨着他绷紧的神经! “要命…”杨过心底暗骂,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岩石,试图浇灭体内翻腾的燥火。眼睛却像被磁石吸引,贪婪地透过石缝窥视那水中仙姿。 桃林夜风也变得燥热粘稠。 杨过清晰看见她解开束发丝带——如瀑青丝倾泻而下,铺满光洁脊背没入水中。她掬起泉水淋在圆润肩头,水珠在细腻肌肤上欢快弹跳滚落,如同撒下璀璨碎钻! 忽然,所有水声骤停! “怪了,”黄蓉声音陡然转冷,如寒泉击玉,带着凛冽警觉,“这桃枝…怎会无故颤动?”杀机隐现! 杨过透过桃枝缝隙,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只见黄蓉已无声沉入水中,仅余雪白香肩浮于水面。她指尖寒芒微闪,三枚淬着幽蓝光泽的细针已在指间蓄势待发! 那双平日含笑的明眸,此刻锐利如电,缓缓扫过岸边每一处阴影、每一丛花枝!左手在水下极其隐蔽地扣住了机关枢纽! “嗤——” 温泉四周石缝间,顿时升起袅袅乳白浓雾!雾气升腾极快,转眼便将池面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蒙之中! 黄蓉身影彻底化为模糊魅影,唯余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穿透浓雾,持续扫视岸边! “扑棱棱——!” 不远处,朱羽鹦鹉被杀气惊动,猛地振翅惊飞!鲜艳红羽划破雾气,发出突兀声响! 黄蓉目光瞬间被吸引,紧绷身形稍松,指间银针悄然隐没。她摇摇头自嘲低语:“原来是只冒失的鸟儿…” 她缓步上岸,素白单衣被泉水浸透,湿漉漉紧贴身上。在毫无遮挡的月光下,薄如蝉翼的素纱近乎透明,无比清晰地勾勒出底下那惊心动魄的成熟曲线! 水珠顺着挽起的长发滚落,滴在冰冷青石上,溅起细碎银光! 这惊鸿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杨过眼底!他喉头剧烈滚动,右手死死扣紧身后岩石! 杨过在巨石后静立良久,如同石雕。直到确认黄蓉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冰凉细汗浸透! 夜露浸透的青衫紧贴肌肤,带来刺骨寒意,却丝毫浇不灭体内岩浆般翻腾的无名燥热! 他本应即刻离去。双腿却似灌铅沉重,难以挪动。 喉头干涩滚动,他竟鬼使神差地踏入了那片尚有余温、水汽氤氲的池中。 待温热泉水漫过腰际,那股燥热非但未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杨过猛地掬起一捧泉水,狠狠拍在滚烫面颊上! “该死…”他低低咒骂,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 泉水不安荡漾,恍惚间,那抹素白身影又在眼前浮现——凝在锁骨窝里将坠未坠的剔透水珠;湿透素纱下惊鸿一瞥的腰肢曲线;随波浮动的如瀑青丝… 这些画面,如同世间最刁钻的点穴手法,刺中他周身气血要穴!强烈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咔嚓——!” 一声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如同惊雷在寂静池畔炸响! 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如同巨石没入水中! 激起的水纹未平,透过晃动水面与残余雾气,便看见黄蓉手执一盏素纱宫灯,去而复返! 纱灯光晕在氤氲水汽中晕染,将她映衬得如同水墨丹青中走出的缥缈仙子。 她莲步轻移,俯身拾起池畔青石上遗落的羊脂白玉簪。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杨过在水下死死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黄蓉竟没有立刻离开!她将纱灯轻轻搁在青石上,暖黄光晕穿透稀薄雾气,在水面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倒影。 杨过在水底,如同坠入冰火两重天!肺腑被水压灼烧,冰冷池水包裹身体。他眼睁睁看着黄蓉在池畔青石上…坐了下来! “不是洗好了吗?!”杨过在水底欲哭无泪!绝望如同冰冷水草缠绕四肢。 纱灯光线暧昧不明。杨过甚至能清晰看见她褪去罗袜时,纤指在玲珑足踝处流连的慵懒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凌迟的刀片切割他紧绷的神经! “哗啦——” 一声纤足探入水中的轻响,如同丧钟在杨过耳边敲响!那莹白如玉的足尖,近在咫尺!随着水波轻漾,圆润脚趾几乎要擦过他潜藏水下的肩膀!温热触感隔着水流隐隐传来! 杨过十指深深抠入池底冰冷淤泥!指甲缝嵌满尖锐碎石刺破皮肉,带来钻心疼痛,他却浑然不觉!全部意志力用于对抗窒息感和体内疯狂叫嚣的燥热! 水光摇曳晃动。借着纱灯穿透水面的破碎光斑,他甚至能看清她足踝内侧那枚小巧银铃暗纹的每一道刻痕!图案在晃动水光中扭曲变幻,如同古老诱惑的咒文! “这温泉…”黄蓉带着满足的叹息混着水汽幽幽飘来,声音慵懒如猫,“…倒是解乏得很呢。” 黄蓉纤指轻挽,将如瀑青丝拢至胸前,缓缓浸入泉水中。口中哼着那支未尽的江南小调,婉转缠绵的曲调在月夜下撩人心弦。 月光洒落,她莹白指尖如同灵巧鱼儿,穿梭于墨色发丝之间,搅动起细碎跳跃的水光。 “月儿弯弯照九州…”她樱唇轻启,低声吟唱,嗓音浸满慵懒惬意。如墨发丝在水中丝丝缕缕舒展开来,晕染出深邃诱惑的墨迹。 待她将洗净青丝挽起,用羊脂白玉簪重新归拢鬓间时,几颗饱满水珠顺着光滑簪身滚落。 簪尖在水面轻盈一点——“叮咚…”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荡开一圈细小涟漪。 她微微偏头,几缕湿发柔顺贴在修长颈侧,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诱人光泽。 “奇怪…”黄蓉指尖无意识轻点水面,眉梢微蹙,带着一丝探究,“这水…方才似乎…” 杨过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下意识又往下沉了半寸! “咕噜…” 不料!他移动时,足尖不慎碰落池底一块圆润卵石!滚动碰撞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黄蓉所有动作骤然停滞!指尖悬在水面上方,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凝在指尖,折射冰冷月光。 纱灯光晕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眼神瞬间变得如出鞘宝剑,寒芒四射,锐利得能穿透水面! 池水因细微动静而微微荡漾,破碎月光在她凝重的玉容上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光斑。 她凝神静听,连呼吸仿佛停止,整个人化作感知全开的玉雕。目光如探针,带着冰冷审视,缓缓扫过水面每一寸波纹,每一处光影异常角落! 杨过死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强行压抑到几乎停滞!他能清晰看见黄蓉微蹙的眉尖,以及那两片原本慵懒的樱唇,此刻已抿成冰冷直线! 时间凝固。只有水面上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桃花瓣,在两人之间死寂的水域里无知无觉地打着转… 杨过此刻肺腑如被烈火焚烧!每一次无声忍耐都带来撕心裂肺灼痛!耳膜在巨大水压和极致紧张下鼓胀欲裂!这正是《九阴真经》中凶险的“闭气诀”! 每一次逆转,都伴随着经脉欲裂剧痛! 水面月光被剧烈波纹搅碎。隔着动荡水波与雾气,他能绝望看见黄蓉那只莹白足尖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水波传来的细微扰动! 胸腔最后一丝空气耗尽。五脏六腑像被无形冰冷大手攥住拧转! 然而,在极致痛苦与窒息中,脑海却因求生本能而异常清明冰冷—— 此刻若被发现…莫说立足桃花岛,郭伯父那开山裂石的降龙十八掌下一刻便会带着滔天怒火“招呼”而来!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杨过榨取身体最后一丝潜能,维持濒临崩溃的清醒。逆转真气在奇经八脉横冲直撞,耳中嗡鸣化为千万毒蜂振翅! 恍惚间,竟想起幼时在嘉兴城被野狗追至死胡同,翻墙逃命的场景。那时…也是这般。 肺里最后一点残存空气,化作一串细小的气泡,从鼻尖悄然逃逸,晃晃悠悠升向无法触及的水面。 眼前浮现大片扭曲斑斓色块,意识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杨过打定了主意,带着近乎悲壮的决绝: 就算要死…也宁可死在水里! 第18章 玉暖生烟处 黄蓉凝眸细察良久,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反复刺探着每一寸波动的水面。 池面微波荡漾,映着破碎的月光与纱灯光晕,却始终未见半分异样——没有气泡,没有异常的涟漪,没有水底暗影。 终究,她默然收回目光,紧了紧微敞的衣襟,低声喃喃:“想是…水底暗流作祟…” 纱灯摇曳,那抹素白的身影终于融入桃林深处沉沉的月影里。 待那素白彻底消失,仿佛过去漫长一世纪,杨过才如同离水濒死之鱼,猛地从水中窜出! “咳咳…咳咳咳——!”他狼狈扒着池边青石,剧烈呛咳,喉间翻涌着浓烈的血腥气! 湿透的衣袍如同冰冷枷锁,反衬出胸腔里那股劫后狂喜的热流,从未如此清晰、甘美地撞击灵魂! 月光描摹着他惨白唇色和窒息泛红的眼眶。 杨过低笑出声,喘息嘶哑:“哈…差点…就交代了…” 丹田处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温热! 方才闭气时强行逆转、近乎自毁催动的九阴真气,此刻竟自行凝聚、旋转!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汩汩流淌! 电光石火间,欧阳锋所传《九阴真经》逆转篇的箴言闪现脑海:“阴极阳生,逆极则顺,死地而后生!” 杨过试探性地引导这股温顺却蕴含勃勃生机的真气沿任脉上行。所过之处,竟比平日顺畅数倍!膻中穴郁结如顽石的阻滞,竟被暖流温柔冲开、贯通!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 池水拍打胸膛,月光碎成璀璨光点。 杨过闭目凝神,沉浸于奇妙变化。每一次心跳都带动丹田真气旋涡加速旋转,催生出更精纯内力。 “原来…如此…”一丝明悟如闪电划破迷雾!苦思月余不得其解的关窍,竟在生死一线的闭气绝境中被无意窥见! 寻常练功,谁能对自己狠心到那般地步? 谁能硬撑过一盏茶不换气的极限? 更妙的是,温泉温热气息如同天然蒸笼,锁住经脉,逼着真气循环往复,形成近乎完美的生生不息周天! 真气如春溪奔流,冲刷淤塞,滋养干涸。方才灼烧神经的禁忌绮念,竟奇异化作推动内力精进的薪柴! 不知多久,杨过倏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他自水中站起,浑身蒸腾淡淡白气,如同脱胎换骨。足尖轻点,身形比往日轻盈三分,飘然跃上池岸! 晚风拂过。他摊开手掌,月光下,指间竟萦绕着一层淡薄却真实的温润气劲——内力精进,外显于形! 杨过正欲离去,脑海中蓦然闪过潜入水底时,惊鸿一瞥间淤泥里闪过的一抹莹白微光! 略一迟疑,他深吸口气,再次悄无声息潜入水中。 指尖很快触及一物,冰凉中带着温润的玉质触感,缠绕滑腻水草。他将其牢牢握住,迅速浮出水面。 借着月色,他端详手中之物—— 竟是一尊约三寸高的羊脂白玉雕像!玉质纯净无暇,温润通透,在月光下流转莹莹柔光。 杨过瞳孔微缩!雕像面容竟与黄蓉有七八分相似! 眉宇间流转的灵动神采惟妙惟肖!然而细看——那斜飞入鬓的眼角,比黄蓉的温婉狡黠多了一份凛然英气! 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似洞察人心的狡黠,反透遗世独立的清冷孤高! 最奇的是,玉像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掌心微微散发暖意。 杨过毫不犹豫将玉像揣入怀中! 此地!不宜久留! 月光惨白,穿透桃枝投下狰狞黑影。 杨过在林间跌撞穿行,脚下虚浮如踩棉花,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狼狈黏在苍白颊边。 一不小心,“嗤啦——!”医生,桃枝如鬼手勾住他湿重的衣袍,发出刺耳撕裂声。 “真是…活见鬼了…”杨过低声咒骂。 自己明明朝精舍方向走,七拐八绕,竟又回到温泉附近!就像有只无形冰冷的手,在暗处拨弄花枝路径,将他困锁方寸之地,戏弄如笼中困兽! 这桃花迷阵,当真是阵中有阵,局里藏局,变化无方,神鬼莫测! 夜风呜咽,沙沙叶响中似有模糊低语。虬曲桃枝投影地上,扭曲拉长如狰狞鬼影。 “扑棱棱——!”一抹鲜艳如燃烧火焰的朱红色影子,轻盈掠过他头顶树梢! 那朱羽鹦鹉落在他面前低垂桃枝上,歪着小脑袋,红宝石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好奇狡黠的光芒,打量着他狼狈模样。 “迷路啦?迷路啦?”鹦鹉突然字正腔圆模仿人声,尖细嗓音在寂静林中格外刺耳。 杨过一惊,随即想起郭芙所言——这扁毛畜生天生识途! 他盯着鹦鹉,苍白的脸上忽然咧开近乎狰狞的笑容:“带路!否则…拔光你这一身骚包红毛,炖汤喝!” 鹦鹉黑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嘎”一声,转身朝一个方向飞去,速度不快不慢,似刻意等他跟上。 杨过强压翻腾气血和疲惫,紧跟其后。 这小东西果然邪门! 专挑最不可能通行的、藤蔓杂草半掩的隐蔽小径!七拐八绕,步伐轨迹看似杂乱,却奇迹般避开所有让他陷入循环的阵眼!桃树仿佛恢复正常。 不知穿行多久,前方,熟悉的精舍轮廓终于在花影后显现! 檐角铜铃的清响如同天籁! 鹦鹉得意落在院前梧桐枝头,抖动着鲜艳羽毛,昂着小脑袋尖声叫:“说谢谢!说谢谢!快说谢谢!” 杨过弯腰捡起一块棱角石子,装作恶狠狠砸向梧桐树:“我谢你祖宗十八代!要不是你这小畜生引我入阵,老子何至于差点淹死!滚!” “嗖!”石子擦着华丽尾羽飞过,惊得它“嘎!”一声怪叫,慌乱飞上更高枝叶深处,犹自气急败坏反复尖叫:“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小没良心!” 杨过朝树上啐了一口带血唾沫,不再理会聒噪。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身狼狈与劫后疲惫,伸手猛地推开竹篱院门。 清冷月光洒满寂静庭院。 石榴树下,黄蓉抱着几件叠得整齐、散发皂角清香的新衣裳,静静站在那里。月 她的目光,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正静静落在刚刚闯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身上。 第19章 跪月嗅桃香 月华清冷如练,无声流淌在寂静的庭院。 石榴树繁茂的枝叶在夜风中婆娑起舞,投下斑驳陆离的碎影。 黄蓉抱着一叠新裁的素罗衣裳,静静立在石榴树浓重的阴影里。 素雅的衣袂被穿庭而过的夜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着缠枝莲的精致裙边。 月光下,黄蓉散开如瀑青丝、玉足踏入温泉的朦胧身影…怕是穷尽此生,也难以从脑海中抹去分毫了。 杨过以手作扇,指尖带起的微弱气流,却丝毫拂不散面颊上那火烧火燎的燥热。 黄蓉的目光,已如同无声流淌的月华,静谧地落在了他身上。 “过儿?”她的视线扫过他湿漉漉、不断滴水的发梢,滑过沾满新鲜黄泥、甚至嵌着几片草叶的靴底,最终定格在他布满水痕泥污的狼狈衣衫上。她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你这是…去了何处?怎弄得如此…” “海…海边!侄儿去海边…游…游泳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黄蓉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忽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莹白如玉的指尖精准探入杨过微敞的衣领内侧——拈出了一根深翠色、叶片肥厚、边缘带着清晰锯齿的水草! “奇怪。”她指尖轻轻捻动,草叶断裂处渗出青绿的汁液,在月色下泛着新鲜的光泽,“海边的水草…怎么会长这般模样?” 扑通——杨过竟毫无预兆地双膝跪地!双臂不由分说死死环抱住黄蓉纤细的小腿和垂落的素罗裙裾! 那轻薄的素纱在他用力的指间瞬间皱起层层涟漪! 黄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拽得一个趔趄!怀中衣物“啪嗒”一声散落一地!那件素白中衣如同展开的蝶翼,无声铺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她本能抬腿欲退,试图挣脱这过于亲昵的束缚!却不料杨过双臂如同铁铸镣铐,非但不松,反而缠得更紧!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料和薄纱,清晰地传递上来! “伯母…”杨过仰起头时,鼻尖无意间堪堪掠过那轻薄的纱裙下摆,温热的吐息透过衣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力,毫无保留地喷洒在黄蓉敏感的肌肤上! 黄蓉垂落的一缕青丝拂过少年汗湿的额角。 她身形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膝间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抗拒,似有若无地向后挪动了半步。 “过儿松手…”黄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他后领湿透的布料,仿佛忘了该如何发力推开。 “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去游泳了!白天不去!晚上更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了!”杨过放声哭喊,声泪俱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黄蓉小腿后侧收紧。 黄蓉原本下意识拍抚他后背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你…不过就是游个水…”她试图安抚,话音未落,身子却猛地一颤! 原来杨过仰脸哭诉时,那挺直的鼻梁竟堪堪擦过她腰间束着的玉带!温热的吐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气息,毫无阻隔地拂过她平坦紧致的小腹!那感觉如同电流窜过! “呛着了是不是?”黄蓉强忍着那瞬间的异样触感与随之而来的微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忍俊不禁的关怀。她有些慌乱地扯过一块搭在石凳上的干布,胡乱往杨过湿漉漉的头上揉去,“傻孩子,学凫水哪有不呛几口…” “哇——!!!”杨过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突然爆发出更加凄厉崩溃的嚎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声震天动地! 黄蓉被他这完全失控的崩溃弄得手足无措!手中的干布惊得掉在地上。“哎哟!这是怎么了?”她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声音带着真切的慌乱,“不就是游个水嘛,至于哭成这样?快擦擦…” “我不是人!呜呜呜…”杨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突然抓住黄蓉拿着帕子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招呼!“伯母您打!使劲打!” 黄蓉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慌乱中,杨过顺势就拽着她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价值不菲的云锦衣袖上,瞬间多了一大片湿哒哒、亮晶晶的污迹:“好好好,不打不打…等等!你这鼻涕!哎呀!” “哇——!!!”杨过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得更来劲、更委屈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孩子,“我以后再也不靠近水边了…呜呜呜…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游了…再游我就是小狗…”他胡乱用黄蓉塞过来的帕子抹着眼泪鼻涕,抽抽搭搭地赌咒发誓。 黄蓉无奈扶额,全然不解为何仅仅“游泳”二字,就能让这孩子崩溃至此。 她轻轻拍着杨过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放得极柔极软,如同哄着襁褓中的婴儿:“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不怕不怕,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水鬼呀…” “不错,就是水鬼,好漂亮…好可怕的女鬼…”杨过抽噎着应和。 “过儿,不怕不怕,哪有什么女鬼。明天伯母亲自教你游,保管让你…” “不要啊——!!!”杨过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哀嚎!把屋檐下安睡的燕子都惊得扑棱棱乱飞! 窗外廊檐下,那只朱羽鹦鹉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歪着小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庭院中这出闹剧。 它突然张开鸟喙,尖着嗓子,字正腔圆地学舌叫道:“骗人!骗人!小骗子!” 好不容易,杨过的抽噎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带着鼻音的喘息。 黄蓉将那几件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素罗衣裳重新整理好,郑重塞进杨过怀中。 最上面那件素白中衣,还带着熏笼里暖过的、沉水香特有的温润宁神的淡雅气息。 “瞧我这记性——已吩咐下人给你备好了热水,快去沐浴更衣,把这身湿透的换下来。快去,这海岛子时的海水寒气最重。” 杨过抱着那叠衣物,头也不回地朝着西厢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无声地向上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方才那场声泪俱下、歇斯底里的哭戏,演得堪称绝妙!那颤抖的声线,那恰到好处、如同决堤洪水般的眼泪,还有那句神来之笔的“好美…好可怕的女鬼”…简直天衣无缝! 黄蓉那般精明剔透、智计无双的人物,竟真的被他这套漏洞百出却又情感充沛的“海边游泳遇水鬼”说辞糊弄过去了! 他暗自捏了把冷汗,后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脊背。 若非方才灵光乍现,当机立断上演这出“惊吓崩溃”的苦情戏,此刻怕早已被那双洞若观火的明眸当场拆穿误入温泉、窥见沐浴的惊天窘境!那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他脊背瞬间爬满冰凉的冷汗! 怕是即刻就要被闻讯赶来的郭伯父,用那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轰得筋断骨折,然后像丧家之犬般被逐出桃花岛,从此在偌大的江湖上,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流偷窥狂”的骂名!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杨过飞速复盘着自己方才的“影帝”级表演:那涕泪横流的崩溃、赌咒发誓的惶恐,特别是最后那声凄厉得能吓飞燕子的哀嚎,更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 这些看似拙劣、实则精心设计的破绽,反倒成了让整个谎言显得无比真实的绝妙佐证! 杨过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鼻梁。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意外触碰黄蓉腰间玉带时,那微凉坚硬的触感,以及…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属于成熟女子的温热体温。 以他现在近七尺的少年身形,跪下来时,鼻尖竟正好抵在黄蓉那平坦而柔软的腰腹之间…这个认知让他刚刚平复的耳根再次烧烫起来。 “以后…再想装懵懂无知的小孩…怕是难上加难了…”他在心底无奈暗叹。 不过,这一局,终究是他这个“不谙世事”的晚辈,棋高一着! 只是…方才情急之下相拥时,鼻息间萦绕的气息,除却那熟悉的、清雅醉人的桃花幽香,竟还混着一丝极其细微、却难以忽略的…湿润而温软的气息—— 那分明是女儿家刚刚沐浴后,肌肤自然蒸腾出的、独一无二的体香! 第20章 月误芙蓉帐 推开西厢浴室的雕花木门,浓得化不开的氤氲热气裹挟着浓烈艾草清香扑面而来! 杨过猛地怔在原地——这蒸腾气息,竟与桃花阵深处那眼硫磺温泉的气息有着七分相似!心头没来由狠狠一颤,竭力压下的画面再次翻涌! 他近乎粗暴地扯下湿透冰冷、紧贴肌肤的沉重衣衫,“哗啦”一声沉入宽大浴桶! 滚烫温水瞬间漫过紧绷肩头,灼热触感如同无数细针刺入疲惫筋骨,带来近乎自虐的、令人战栗的舒爽!紧绷的肌肉一寸寸被迫放松舒展。 杨过仰头重重靠在坚硬桶沿上,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近乎餍足的叹息。 这暖意…太过熟悉了。像极了不到两刻钟前,他在那片禁忌水域旁窥见的一幕…那朦胧水汽中惊心动魄的暖玉温香… “我…真他妈是个出生!”杨过猛地低吼,狠狠一拳捶在水面上!“哗啦——!”巨大水花四溅,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冰冷刺激却丝毫浇不灭心头邪火! 可警告自己不敢想,那画面就越发清晰顽固地钻入脑海:水面折射的破碎月光如何在那截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流淌跳跃;湿透的素纱单衣怎样紧贴起伏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他猛地甩头,发梢带起水珠,恨不得将旖旎记忆一同甩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奔雷! 他干脆心一横,将整个脑袋猛地扎进滚烫水里!憋闷!窒息!水压挤压着鼓胀耳膜和脆弱眼球!直到肺叶火烧火燎,意识边缘出现斑斓色块,他才如同溺水者般猛地窜出水面!大口贪婪吞咽灼热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可刚一睁眼——墙壁上,被烛光水汽扭曲放大的、自己晃动的赤裸身影…瞬间又勾起了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 “完蛋了完蛋了…”杨过绝望低语,用尽力气搓揉自己的脸,直搓得双颊通红发烫如同烈火灼烧! 窗外,一片夜风送来的桃花瓣飘飘荡荡,不偏不倚落在他面前的洗澡水中。粉嫩花瓣在滚水里迅速苍白软烂沉入桶底…如同他被羞耻与愧疚反复煎熬的心情。 门外,黄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辛辣扑鼻的姜汤,正欲放下离开。脚步微顿,隔着门板轻声叮嘱:“过儿,洗好了记得喝姜汤,驱驱寒…” 话音未落! “砰——!!!” 浴室里突然传来沉闷的重物撞击声!紧接着是杨过破了音的极度惊恐尖叫:“啊——?!什么东西?!” 黄蓉心头猛跳!想都没想,本能反手推开了那扇并未闩紧的雕花木门! 浓烈混杂着艾草与硫磺气息的水汽扑面而来!视线瞬间被白雾模糊! 朦胧水汽中,只见杨过赤裸全身如同受惊幼兽般站在浴桶里!湿漉漉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紧绷胸膛和手臂急速滚落。他满脸惊骇,手指颤抖地指着在半空中扑腾乱窜的朱羽鹦鹉! 那只不知何时钻进来的鹦鹉,正欢快扑扇翅膀在狭小浴室里横冲直撞,发出“扑棱棱”噪音! 时间仿佛彻底冻结! 黄蓉瞬间瞪圆秋水明眸!目光从杨过湿漉漉滴水的黑发,滑过少年人线条初显却已见精悍的胸膛,滑过紧窄腰腹…最后…如同被滚烫烙铁灼伤般猛地转过身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不料发髻间白玉簪的流苏穗子,好死不死勾住了厚重的门帘边缘! “哗啦——!!!” 整片沉重门帘被她慌乱转身的力道猛地扯落!连带旁边放置洗浴用品的木质置物架也被带倒!澡豆、香胰子、木瓢…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对、对不起!伯母!”杨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扑通”一声重重坐回滚烫水里!激起的水花如同小型瀑布,泼溅在黄蓉转身后露出的素色衣衫后背上!瞬间洇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嘎!嘎嘎!”那只该死的鹦鹉还在添乱!扑棱着翅膀在两人头顶盘旋,尖细嗓子惟妙惟肖地学舌:“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嘎嘎!” 黄蓉手忙脚乱去解缠绕在发簪穗子上的门帘流苏,越急越乱,越扯越紧!最后心一横,干脆一把拽下了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簪! 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带着水汽微凉瀑布般披散肩背,恰好严严实实遮住她早已红透如同滴血玛瑙般的耳根! “我、我先走了!你…你慢慢洗!”话音未落,黄蓉几乎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向外冲去,在门槛处被狠狠绊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背影仓惶如同惊飞的雀鸟! 直到跑出老远,似乎还能听见浴室里传来杨过带着哭腔气急败坏的哀嚎:“你这死鸟——!我非拔光你的毛不可!!”以及鹦鹉更加得意幸灾乐祸的尖声回应:“活该!活该!小没良心!嘎嘎!” 杨过整个人如同泄气皮球,缓缓沉入滚烫水中,只余口鼻在水面之上。蒸腾热气如同无形纱幔,却丝毫掩不住他烧得滚烫几乎要冒出烟来的耳尖!热度比洗澡水更加灼人!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如同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滴落。他透过氤氲迷蒙水汽,失神望着那扇被黄蓉匆匆掩上、犹自微微晃动的门扉。黄蓉仓皇离去的脚步声凌乱急促,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狂跳不止的心尖上! 那只惹祸的朱羽鹦鹉,却悠闲歪着头站在窗棂上梳理绯色羽毛。月光洒下,翎羽泛着幽冷妖异光泽。 “小畜生…”杨过低低咒骂,声音嘶哑,分不清满腔怒火羞恼是在骂扁毛畜生,骂管不住眼睛和心的自己,抑或是这接二连三荒唐透顶的处境! 水面上倒影晃动,映出杨过一张神色复杂到极点的脸——惊魂未定、羞愤欲死、一丝隐秘得意,还有那无法忽视的、因过度刺激而残留的悸动。 他盯着自己扭曲晃动的倒影,一个更加荒唐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窜入脑海:“我偷看了她…她也…看到了我…这算不算…扯平了?”念头刚冒,他就被自己的无耻惊得浑身一颤! “哗啦——!”他猛地扬手重重拍打水面!巨大声响惊得鹦鹉“嘎”地怪叫,仓皇振翅化作绯色流光从窗棂疾掠而出!几片鲜艳绯色翎毛惊落,打着旋儿,如同他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最终无声坠入氤氲弥漫的水汽之中… 黄蓉足不点地一路小跑回房,绣鞋踏过冰凉青石小径浑然不觉裙裾沾露沉重。反手“砰”地抵住房门,背脊紧贴冰冷木门,这才惊觉心跳快如奔马,胸前珍珠璎珞微微颤动发出细碎轻响。 “荒唐…真是荒唐透顶…”她对着空寂房间轻斥,下意识咬住嫣红下唇将更重责备咽回。目光触及梳妆台铜镜——镜中自己耳尖绯红欲滴,竟比窗外三月灼灼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浴室里那匆匆一瞥烙印般清晰画面再次浮现:少年人挺拔充满生命力的轮廓浸在朦胧水雾里,水珠沿着贲张肌肉线条滚落…镜中素来从容智慧的丐帮帮主,此刻双颊飞霞如同醉酒艳丽,连小巧耳垂都红得像浸透玫瑰汁子。 “真是荒唐…” 窗外传来扑棱棱振翅声。罪魁祸首的鹦鹉飞回,歪着小脑袋黑豆眼闪烁狡黠光站在窗棂上好奇张望。 “你呀…真是个小祸害…”黄蓉忍不住伸手想戳它小脑袋。鹦鹉却像看穿心思,突然张开鸟喙清晰模仿:“过儿!过儿!”然后扑闪翅膀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根鲜艳绯色翎毛慢悠悠打着旋儿飘落梳妆台。 “蓉儿?”郭靖浑厚沉稳带着关切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惊得她指尖猛颤!那片刚落下的绯羽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就…就来!”她脱口应道,嗓音拔高三分带着不易察觉慌乱。慌忙俯身拾起羽毛飞快塞进妆奁底层隐蔽暗格。又抬手以指尖为梳飞快理了理鬓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当她再次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眼尾还残留一丝未褪尽的薄红,但唇边已然挂上往日从容淡定的温婉笑意。仿佛方才慌乱羞赧只是夜色投下的错觉。 “吱呀——”门扉轻启。夜风裹挟清冽桃花香瞬间涌入,温柔而强势地,吹散了满室未来得及收拾妥帖的旖旎心事… 东厢房,那碗被遗忘的姜汤仍在青瓷碗中氤氲袅袅白雾,辛辣气息弥漫。 杨过仰起脖颈如同灌下烈酒,将滚烫姜汁一饮而尽!灼热液体如同火线顺着喉管烧灼而下! “咚!”他重重将空碗顿在紫檀木案几上! 床上已铺好干净柔软被褥,叠得整齐。上面搁着一件崭新月白色中衣——衣领袖口处用极细银线精巧绣着几朵半开桃花,针脚细密匀称烛光下泛柔和珠光。一看便知是黄蓉亲手所制。 杨过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轻颤,缓缓抚过精致桃花绣纹。细腻丝线触感下仿佛残留穿针引线之人的温度,让指尖微微发烫。 他把自己重重埋进松软馨香被褥里,试图用黑暗包裹混乱思绪。可刚一阖眼——眼前便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月光温软,氤氲水汽中,半片被泡得发白的桃花瓣在荡漾水面上缓缓打着转的画面… 杨过烦躁地在被褥间翻来覆去。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抓过枕边那尊触手生温的白玉小像! 他盯着玉像那被雕琢得栩栩如生的面容,低声喃喃,“你…究竟是谁的像?” 烛火在灯罩中微微摇曳,将床帐映照得半明半暗,光影如同鬼魅般跳动… 半梦半醒之间, 杨过忽觉身下的床榻微微一沉。 一缕幽冷而熟悉的、混合着桃花与莲蕊的暗香, 悄然无声地钻入鼻息,萦绕不去。 “伯母……?” 他哑着嗓子,如同梦呓般轻唤。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无比清晰的容颜! 她身着杏色纱衣,未束的青丝如瀑垂下,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几缕发丝随风轻扬,在两人之间划出优雅的弧线。 纱衣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锁骨处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随着她的呼吸缓缓下滑。 \"嘘\"黄蓉指尖轻点他的唇,眸中含着杨过从未见过的柔媚,\"今夜只当是梦,可好?\"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裹了蜜,听得杨过浑身发烫。 他指尖微颤,不经意间掠过她腰间丝绦,那系带忽地一松。纱衣顺着肩线滑落,在锦褥间堆叠出柔和的褶皱,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您\"杨过喉结滚动,掌心贴上她的掌心,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细腻。 黄蓉眼波流转,俯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莲香,发梢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指节。 \"叫我蓉儿\"她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撩得他耳尖发烫,\"就今夜\" 杨过心头一热,情难自已,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玉簪\"叮\"地落地,青丝如瀑泻了满枕。 锦被下的衣带不知何时纠缠在一处,杏黄与月白的绸料难分彼此。 杨过猛然惊醒,冷汗浸湿枕上青丝。 刺骨凉意穿透单衣,他喘息着僵坐,耳畔莲香犹存。 第21章 春梦了无痕 桃花岛,膳厅。 晨光跳跃在青瓷碗碟上。 郭芙单手托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沿,面前的桃花糕已被戳得面目全非。 “奇怪”她小声嘀咕,目光第无数次瞟向门口。崭新的藕荷色罗裙泛着柔光,发髻上的碧玉蝴蝶钗流苏轻晃。 郭靖放下粥碗,“嗒”的一声轻响。“你娘昨夜研习迷踪阵图,至东方既白才歇下。”他浓眉微蹙,扫过杨过的空位,“过儿也没来?” “听闻昨夜后山桃花阵似有异动,”武敦儒开口,筷子在碗沿敲出刻意的脆响,“莫不是有人” “迷路迷到了天亮?”武修文无缝衔接,嘴角噙笑,余光扫过郭芙瞬间绷直的背脊,“还是说做了场销魂蚀骨、不愿醒来的美梦?” “你们——!”郭芙“啪”地一掌拍在桌面,震得碗碟叮当!“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芙儿。”郭靖沉声打断,指节叩桌,威严的目光扫过武氏兄弟收敛却得意的笑容,“去看看过儿醒了没有。顺便带些新蒸的桃花糕去。” 郭芙如蒙大赦,拎起裙角飞快跑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身后传来武敦儒压低却清晰的声音:“你们说杨过那小子房里,昨夜会不会真藏了” 她猛地咬住下唇,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那些恶意的揣测和烦闷远远甩开。 东厢房前,房门紧闭,窗扉严实。 郭芙轻叩:“杨过?你在里面吗?” 一片死寂。 加重力道:“杨过!该用早膳了!” 依然无人应答。 身后传来脚步声。洒扫的哑仆赵伯端着食盒走来。 赵伯放下食盒,恭敬地用手语比划:“小姐,杨公子天未亮就出门了。卯时初刻送热水时,房门虚掩,人已不在。” “这么早?”郭芙惊讶,“他可说去哪儿?” 赵伯会意,手在空中划个半圆,做了个托举动作,眼中带笑:“公子问老奴,后山哪片桃林的蜜桃结得最饱满、滋味最甜。” 郭芙一怔,想起昨日随口约他摘桃的戏言,心头莫名一跳,抿嘴浅笑,颊边梨涡浮现。晨风拂过,碧玉蝴蝶钗振翅欲飞。 她不再犹豫,提起罗裙便往后山奔去。绣鞋踏过沾露的草丛,在青石小径留下带水痕的脚印。 转过赭红山崖,眼前豁然开朗——十余株参天古桃拔地而起,最粗壮者需两人合抱,树冠亭亭如盖。 “杨过!”郭芙扶着树干喘息,脸颊因奔跑泛红,“你当真一大早就跑来摘桃了?” 杨过闻声回头,朝阳金辉跳跃眉宇:“芙妹来得正好。”他指向树冠最顶端隐在枝叶深处,“你瞧,最好的果子都藏在云里。这桃树古怪,越是高处,被阳光亲吻得越多,滋味越是妙不可言。” 郭芙仰脸眯眼看向高处阳光描摹金边的硕大果实,轻笑:“这可是外公黄药师以古法培育的‘醉云桃’,比寻常桃早熟月余。”玉指精准点向最高处几个红得发紫的桃子,“喏,那几颗最是极品。不过寻常人轻功再好,也难够那云深之处。” 杨过正要开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芙妹!摘桃子这等乐事,怎不唤我们兄弟同来?”武敦儒、武修文并肩走来,武敦儒提着崭新竹篾。 “看我的。”武修文足尖点地,身形如箭掠上桃树主干,几个起落攀至中段一处看似结实实则纤细的枝条落脚。枝条不堪重负,吱呀呻吟。他伸长手臂,指尖离顶端红桃差之毫厘。 武敦儒大笑卖弄:“二弟当心闪腰!”纵身跃起落在另一侧更高枝头。 兄弟二人在树冠腾挪,枝叶哗啦作响。每每指尖将触高处“醉云仙桃”,脚下枝条便危险弯折弹开。熟桃扑通坠入下方竹篮,尽是中下层个头小、色泽逊的次品。几颗桃子擦着树下的杨过衣角滚落在地,“啪叽”摔裂,蜜汁四溅。 郭芙“哎呀”一声,心疼地弯腰拾起摔裂的桃子,蜜汁染红掌心,气恼跺脚:“你们两个莽夫!这是外公花了多少心血的醉云桃!不是给你们糟蹋的!” 杨过静立树下,目光平静无波。 忽听头顶“咔嚓”脆响!一根被武修文久踩的细枝断裂!连带几颗青涩桃子直坠而下! 电光火石间,杨过双袖无风自动,轻轻一扬!一股柔韧绵长的无形气劲弥漫!下坠的青桃骤然悬停在他手掌上方三寸,果皮绒毛未损,露珠颤巍。 武修文脸色骤阴,冷哼一声,从树顶跃下,落地时双足运劲重重一跺!“咚!”闷响激起尘土碎石。他掸掸衣袖,语带刻骨讥诮:“杨兄好俊身手!隔空取物当真了得!不如也上来活动筋骨?总在下面接些摔落的果子,总不好做闲人?” 杨过指尖轻转,悬停的青桃划出优美弧线,稳稳落入郭芙的小竹篮。他抬眼望向树上羞恼涨红的武敦儒,嘴角噙一丝刺痛人心的笑意:“武兄此言差矣。在下虽新来,也懂‘惜花不折枝’。这桃树娇贵,经不起蛮力摧折。”语气转冷,目光如冰锥刺向武修文:“倒是二位这般‘豪气’,怕等不到醉云桃成熟飘香,就要变成‘碎云桃’了。” “杨过!”武修文脸色由红转青,额角青筋暴起,厉喝:“你一个来历不明、满身市井浊气的野小子,也敢指摘我们兄弟?!” 杨过眼中寒芒凝聚,语气轻缓却居高临下:“是啊,在下确实初来,身份微末。”他抬眸,目光如淬毒冷电扫过二人,字字清晰:“不过至少不会像某些人,练了十几年名门功夫,却连斤两都掂不清,轻重拿不准。除了糟蹋东西、卖弄蛮力,还会什么?” “咔嚓!”树上武敦儒怒极攻心,脚下失控踏断一臂粗树枝!狼狈抱紧树干才未摔落,气得发抖:“杨过!你放肆!” 武修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拖长声调挑衅:“杨兄这般看不上我们身手,不如比试比试?”他直指树冠最高处那颗最大最红的“醉云仙桃”,“就比谁能毫发无伤将它摘下!让芙妹见证,看谁夸夸其谈!” 杨过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袖:“武兄难得有雅兴”他转身将最后两个青桃轻柔放入郭芙篮中,“不过,比试前,不如先把这些因你们莽撞摔落的青桃,拿去给郭伯母赔不是?糟蹋了黄岛主心血,总要交代。” “你!”武修文被噎住。 郭芙忍无可忍,一步上前夺过他手中装着大半篮烂桃的巨大竹篮:“够了!修文哥哥!摘个桃子也要争强斗狠!烦不烦人?这些够了!回去!”她指着篮中狼藉,心疼气恼。 “怎么?怕了?”武修文不理郭芙,逼近杨过,手掌半掩嘴,声音清晰刺耳,“还是说某些野路子出身的,自知不配比试,怕露底细?”眼中恶毒光芒闪烁,“昨夜我可亲耳听见,书房里郭伯伯如何低声下气恳求柯师祖收你为徒” “结果柯师祖当场拍了桌子!”树上武敦儒迫不及待高声接话,声音尖锐,“怒斥江南七怪收徒首重心术!像某些来历不明、满身市井邪气、眼神不正之人”他停顿,刀子般的目光剐过杨过,“怕辱没师门百年清誉!连累桃花岛蒙羞!” 武修文假意沉重叹息:“唉,都怪某些人痴心妄想。现在可好,连累我们兄弟拜入柯师祖门下的正事,也泡了汤!” 杨过俊脸悄然覆上寒霜,他的右手缓缓抚上腰间贴身藏着的、锋利的短剑剑柄。 第22章 过少爷的剑 杨过腰间悬着一柄短剑,长二尺三寸。 剑身窄锐如毒蛇吐信,出鞘时寒光带着致命的凝滞感,如同毒蛇攻击前窒息的停顿。剑锋薄利,能轻易穿透肋骨间隙直抵心脏,划过咽喉时精准无比。这是西毒欧阳锋留给他的最后信物。 上岛前,杨过曾寻了家临海小镇最偏僻的铁匠铺,想重锻剑身、改换剑柄以瞒过郭靖夫妇。不想铺主见多识广,认出此剑不凡,生了贪念。 这凶兵躺在油腻案台上,铺主布满老茧的手贪婪摩挲着剑脊。 当夜,月黑风高。杨过如鬼魅潜入后院。 铺主正抱剑酣睡,嘴角挂着痴傻的笑,仿佛梦见泼天富贵。 “咚!”一记沉闷轻响。铺主惊骇睁眼!月光勾勒出一个修长身影,左手拎着他锻打粗胚的八棱小锤,锤面正点在他汗津津的脑门上。 “小锤四十。”淡漠声音响起。 “好汉饶命!”铺主魂飞魄散,摸向枕边却摸了个空——剑不翼而飞! “大锤八十。”小锤精准敲在铺主摸向床缝的右手背上,疼得他指骨欲裂。他这才看清,那剑正被对方脚背稳稳托着,离地三寸。 阴影中那双眼睛,比剑锋更冰冷锐利。 “我来取我的剑。”声音轻如夜风。脚尖一挑,剑腾空而起,被他稳稳抄入掌中。 铺主滚落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工钱抵了。”杨过丢下四字,转身离去。行至院中柴堆旁,指尖微屈,一枚火星弹入引火绒。 “呼啦——”火苗贪婪舔舐柴薪,橘红光芒映亮他半边侧脸,眼中一片漠然。 那夜冲天的火光与铺主撕心裂肺的哭喊,此刻仿佛与郭芙因愤怒拔高的尖利嗓音重叠—— “你们!”郭芙猛地推开挡在杨过身前的武修文,“柯师公收不收徒,自有道理,轮得到你们嚼舌根?再说了——”她冷笑,“这些日子,柯师公可曾正眼看过你们?指点过一招半式?” 武敦儒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这这能一样吗?要不是那个姓杨的野小子” “要不是什么?”郭芙声音陡然拔高,惊飞树梢麻雀,纤指几乎戳到武敦儒鼻尖,“自己没本事入柯师公法眼,倒会泼脏水!真是好大出息!” 武敦儒脸色由红转紫:“芙妹!你今日为何处处维护那杨过?” 武修文酸溜溜帮腔:“就是!芙妹,我们兄弟难道比不上一个刚来岛上、来历不明的外人?” 郭芙轻哼:“爹爹娘亲教导我,帮理不帮亲。你们方才那番话,尖酸刻薄无理取闹!”她振振有词,“杨过再怎样也是我爹爹的侄儿,是桃花岛客人。你们这般刻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桃花岛失了礼数体统?” 武修文被堵得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如虾。他恼羞成怒不敢发作,偷瞥向桃树下仿佛置身事外的杨过。只见那少年漫不经心捻着一片桃花瓣把玩,嘴角噙着若有若无、捉摸不透的笑意。 武修文邪火冲脑,转向杨过阴阳怪气嗤笑:“哟,杨兄好大威风!躲在芙妹身后让她替你出头?自己没长嘴吗?” 杨过缓缓抬起眼帘,眼底一丝寒芒如冰下暗流骤闪。 武修文以为戳中软肋,胆气陡增,竟上前一步,右手径直朝杨过肩膀推搡:“怎么?被说中心事,哑巴了?我看你也就” 话音未落! 武修文手腕仿佛撞上一堵无形气墙!冰冷柔韧的劲力骤然反弹! “呃!”他闷哼一声,手臂发麻踉跄后退,惊骇看向手腕! 杨过身形未动,周身三尺内空气凝滞,落叶无风自动打着旋飘散。 “想和我动手?”杨过语气平淡,字字如冰,“劝武兄三思。在下漂泊江湖,学了个坏习惯——出手不知轻重。这柄剑一旦出鞘,不见血,绝不肯回。” 武修文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哈!拿把破铜烂铁吓唬谁?不过是比试摘桃子的玩闹,用得着动刀动枪?杨兄弟,你未免小题大做,心虚了不成?” “小题大做?”杨过低低笑了起来,眼前闪过前世阴暗巷弄被地痞围堵欺凌的血泪场景。那时他就明白:面对霸凌,就要抓住最嚣张的,往死里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武兄弟,可知江湖上有些不成文规矩?有些比试,输赢,是要见血才作数的。” “哥!”武敦儒脸色煞白,死死拽住胞弟手臂,声音因恐惧变调,“他这剑邪门!杀气太重!别别过去!” 武氏兄弟幼年随父武三通(“南帝”一灯座下“耕”)习武,家学渊源,眼界非俗,骨子里对杨过这种来路不明、市井野气的少年充满轻视排斥。 郭芙慌忙插到中间,小脸煞白:“住手!都住手!若让我爹看见” “芙妹说得是。”杨过脸上冰霜骤然消融,展颜一笑,仿佛从未剑拔弩张,“不过是摘桃玩耍,何必伤了和气让郭伯伯伯母烦心。” 武修文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强撑冷笑:“哼,装模作样!”却再不敢上前半步。 杨过不再理会,转身走向桃林深处。拨开一棵虬枝盘结老桃树低垂的枝条—— 树后阴影里,藏着一个细篾精编竹篮。篮中素白锦帕上,静静躺着三颗硕大无比、色泽诱人的蜜桃,散发诱人甜香。 那蜜桃表皮泛着朝霞般深红渐变至金黄的晕染,绒毛凝结晶莹晨露。 “这这是‘朝阳醉’!”郭芙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指尖刚触到温润桃皮便飞快缩回,生怕碰坏珍品,“爹爹去年寻遍全岛也只找到两枚!你怎么摘到的?” 武修文低头看向自己篮中摔裂的普通桃子,手一抖,一颗桃子滚落草丛沾满泥土。 杨过漫不经心道:“今晨练功,遇一对通体雪白老猿在绝壁古松嬉戏。这桃子,烦请转交柯公公——就说是山间不通礼数的野猢狲献上的寿礼。” 郭芙冰雪聪明,听出话里机锋,见武家兄弟脸色难看如吞苍蝇,心念电转,一把拽住杨过手腕:“杨过!桃子够了,陪我去海边走走!” 杨过被她拽得趔趄。回眸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武敦儒弯腰拾篮时,手指竟在微微发抖。 断崖之上。 哑仆吴叔一身灰布袍被山风吹得鼓荡。枯瘦手指捻着一枚深褐桃核。 布满皱纹的嘴唇无声翕动,浑浊老眼精光一闪:“白驼山‘灵蛇步’诡谲莫测这小子倒悟出了摘桃的轻巧柔劲。” 话音未落,屈指重重一弹! “咔!”坚硬桃核应声裂开,露出内里——果仁扭曲畸形,透着暗褐不祥。 第23章 浪淘四人行 郭芙清脆的嗓音骤然打破了杨过与武氏兄弟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啦好啦!吵吵嚷嚷烦死了!”她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不由分说地拽过杨过的手腕,“走,杨过!去海边捡贝壳,不理这两个呆头鹅!” 她手掌柔软却力道惊人。杨过踉跄几步,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底蓦地一软,一股酸涩的热意竟涌上眼眶——这刁蛮丫头,何时学会替人解围了? “芙妹!”武修文不甘心被撇下,一个箭步挤到两人之间,讨好地去拉郭芙的袖子:“我知道个好地方!有个会发蓝光的海螺洞……” “谁要你多事!”郭芙柳眉倒竖,狠狠甩开他的手,将杨过攥得更紧,骄横地扬起下巴:“你不是说要帮娘准备柯师公寿宴吗?偷懒耍滑,小心我告诉爹爹!” 一直沉默旁观的武敦儒也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关切:“芙妹,海边风大,你前日风寒未愈……”他小心地掏出油纸包,露出几块裹着糖霜的姜糖,“带上这个驱寒。” 郭芙脚步一顿,看看姜糖,又瞥了眼武修文不甘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杨过沉静的侧脸上,抓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几分。 杨过敏锐察觉她的迟疑,嘴角微扬,云淡风轻道:“无妨,人多热闹些。”他目光坦然,瞬间打消了郭芙的顾虑。 “那……好!”她妥协,又立刻竖起眉毛指着武修文警告:“但你必须答应!不准像上次疯玩,溅湿我新裙子!否则,哼!” 武修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保证不会!”他得意地朝杨过投去挑衅的眼神,却被武敦儒不动声色地拽了下衣袖。 “走。”武敦儒温和地将姜糖塞进郭芙空着的手里。 海边,正午阳光灼烤着金色沙滩,细沙如钻石般刺眼。 郭芙赤着粉嫩双足在潮线上蹦跳,留下浅浅印痕。她拎着精巧的鎏金小桶,突然停下脚步,“咚”地将桶砸在湿沙上,激起水花: “比赛——建沙堡!”她杏眼扫过众人,如同敕令女王,“谁建得最差,就得给我当一天仆人!端茶倒水,随叫随到!” 武氏兄弟立刻放下贝壳围拢过来。 杨过坐在不远处的礁石阴影里,正用匕首削着一截发白的浮木。 闻声抬头,对上郭芙眼中跳动的恶作剧光芒,瞬间了然——这丫头又要折腾人了。 “杨过也得参加!”郭芙已跑到跟前,将桶塞进他怀里,“别想偷懒!” 杨过挑眉调侃:“郭大小姐,这是邀人同乐,还是强买强卖?” “怎么?”郭芙扬起下巴,故意将“哥哥”二字咬得又甜又脆,“怕输给修文哥哥和敦儒哥哥?”果然瞥见武氏兄弟耳根微红。 “我怕输?”杨过轻笑,手腕倏地一翻!寒光闪过,匕首“嗖”地钉入湿沙!他如大鹏般纵身跃下,衣袂带风。 “一个时辰为限。”他弯腰拔出匕首,刀尖挑着一只惊慌的小沙蟹,随手抛入郭芙的桶中,“输了,可别哭鼻子耍赖。” 郭芙欢快地跑向沙滩中央:“开始!建个比桃花岛主殿还气派的沙堡!” 武修文急忙追去:“芙妹等我!前面沙地最黏!”跑得太急,差点被鞋带绊倒。 武敦儒沉稳地解开腰间水囊,仔细润湿选好的沙地,手法娴熟专注地开始塑形,如同雕琢艺术品。他脱下外衫垫地,露出精壮上身,用锋利贝壳划出规整无比的地基,严谨如布防。 武修文则像只上蹿下跳的松鼠,不断往返于贝壳滩和“工地”之间,精挑细选:“虹彩贝做城头旗幡…纯白扇贝当窗棂…”捡到珍品,总偷瞄郭芙,难掩得意。 堡垒很快拔地而起。武敦儒的沙堡方正如棋盘,城墙笔直棱角分明,透着肃杀。城门两侧塑着两个手持树枝长矛的沙兵,姿态挺拔。 武修文的杰作华丽璀璨,沙堡表面几乎铺满各色贝壳,阳光下闪闪发光。城垛上插着雪白鸥羽,随风摇曳如旌旗。 杨过却慢悠悠地堆着沙,更多时候望着海平线出神。他的“沙堡”仅一个低矮基座,上面歪歪扭扭搭着几个“塔楼”,其中一个被他塑成滑稽螺旋状,摇摇欲坠,活像醉汉搭的窝棚。 “喂!杨过!你存心敷衍我!”郭芙提着裙摆在他身边打转,不满嚷嚷。她蹲下身,沾着海水的指尖猛地戳向那歪斜的螺旋塔尖! “啪!”塔尖应声而落。杨过却不慌不忙,捏起湿沙搓揉几下,重新安了个更歪的塔尖,煞有介事道:“此乃西域大食国独有的‘歪塔’风格。看这纹路,像不像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 郭芙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当潮水悄然回涨时,胜负已分。 第24章 浪卷少年心 潮水悄然回涨,温柔舔舐沙滩,胜负已定。 武敦儒的沙堡前,一条精巧的“护城河”流淌着深邃的蔚蓝,也不知用了什么秘制染料,阳光下粼粼闪光。武修文的城垛则插着七根严格按彩虹顺序排列的鸟羽,风中摇曳生姿。 而杨过那堆歪扭的沙堆,在第一个浪花轻吻下便轰然坍塌。他却望着废墟,笑得眉眼弯弯。 大小武紧张地护着自己的心血。郭芙背着小手,裙摆下缘沾满细沙如镶金边,在三个沙堡前踱步审视。 \"杨过的最丑。\"她笃定宣布,“他输了!”她扬起下巴,“所以他今天就是我的仆人!” “诚惶诚恐,我的主人。”杨过夸张地行了个滑稽的西方骑士礼。 海浪声中,武修文清晰看见杨过欠身瞬间,飞快地冲郭芙眨了下左眼。而骄纵的大小姐,竟罕见地咬着下唇,飞快别过脸——小巧的耳垂红如熟透樱桃。 “你、你们”武修文涨红脸指向杨过,声音发颤,“杨过!你故意的!绝对是故意输的!” 杨过懒洋洋拍掉手上沙粒。他刚要开口,一道鹅黄身影倏然挡在他面前,裙裾翻飞间扬起金沙。 “谁、说、不、准、故、意、输?”郭芙一字一顿,清脆有力,像只扞卫领地的小孔雀般展开双臂护住杨过。她赤足深陷湿沙,贝壳链叮当作响,浑身骄横底气不容置疑。 武敦儒喉结剧烈滚动,猛地转向杨过,目光如刀:“敢不敢堂堂正正比一场?” 杨过慢条斯理起身,他本就高出小半头,此刻微妙的俯视角度让他嘴角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比什么?比谁先抓到石缝里那只将军蟹?”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神瞟向不远处落日熔金下的沙滩。 “你——!”武修文气得跳起,溅起的冰冷浪花瞬间打湿裤管。 “好主意!”郭芙声音如银铃般响起,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仆人,命令你,立刻带我去抓将军蟹!我要最大的那只!” 话音未落,郭芙已如轻盈海鸟掠过僵持的两人,一把攥紧杨过手腕,拽着他便往嶙峋礁石区跑去。绣着桃花的裙角带风,拂过武敦儒僵直的手臂,留下一阵海风与少女体香的奇异气息。 “杨过,快点呀!”郭芙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涛声隐隐传来,落在那对兄弟耳中,却尖锐刺耳如海鸥悲鸣。 大小武如同两尊被遗忘的石像,死死钉在原地。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锁定在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上。正午残留的炽热阳光,此刻刺眼得让人眼眶发酸。 过了好一会儿,武修文才像上了发条的机械木偶,僵硬地弯腰拾捡散落的贝壳。“那小子定是使了妖法” 武敦儒的视线则被无形锁链拴住,死死黏在远去的背影上。郭芙的鹅黄裙裾在杨过墨色衣袍旁翻飞纠缠,如两片紧相依的花瓣,刺痛了他的双眼。 一股暴戾之气骤然冲垮理智!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野兽,一拳狠狠砸进冰凉潮湿的沙滩!指节深陷泥沙,剧烈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憋闷和屈辱。 “等着瞧”沙哑低吼混着飞溅浪花,被海风撕碎。 礁石区。 “快看!”郭芙俯身,在浅滩清水中摸索片刻,惊喜地举起一枚贝壳。晚霞为它镀上流动虹彩,美不胜收。“比上次那个还完美!”她献宝般举到杨过眼前,眼中闪烁纯粹欢喜。 忽然,“扑通”一声,那流光溢彩的贝壳划出优美弧线,重新没入翻涌浪花。 “怎么扔了?”杨过挑眉不解。 郭芙歪着头,金步摇流苏在颊边投下跳跃光点:“最美的贝壳就该属于大海呀。关在小小锦盒里,岂不和束之高阁的俗气珠钗一样可怜?” “那郭大小姐岂不是该在海里泡着?”杨过拖长音调,促狭目光扫过她被打湿紧贴小腿的裙角,“毕竟——”他顿了顿,“你比那些贝壳可金贵多了。” “好啊!你竟敢取笑本小姐!”她杏眼圆睁,佯装嗔怒,张牙舞爪便扑上前要推杨过下海。 “在下不敢”杨过本能侧身欲躲,动作却猛地顿住。 一粒细小的金沙,俏皮地粘在郭芙光洁眉心,在夕阳余晖下闪烁如神只印记。他几乎鬼使神差地抬手,食指下意识探向那片温软肌肤。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郭芙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跳开,带起一阵微风。 “你做什么!”她杏眼圆睁,惊疑不定地瞪着杨过悬在半空的手。珊瑚色红晕瞬间从耳根烧到脸颊,连小巧鼻尖都泛起粉色。 杨过手僵在半空:“有沙子。” “要你多事”郭芙慌乱抬手,胡乱抹额。那粒沙子却固执地留在原处。她偷瞥了一眼杨过被海风吹开衣襟露出的锁骨,心头躁动更甚。 像是掩饰,她突然弯腰抓起一把湿沙,朝杨过扬去:“赏你的!让你胡说!” 细沙簌簌落下,粘在杨过肩头、发间,几颗冰凉颗粒钻入衣领带来微痒。杨过低头看看自己狼藉模样,抬眼看看郭芙强装镇定却难掩羞恼的小脸,忍不住低笑出声。 笑声未落,一捧带着咸味的海水已如猝不及防的水帘,迎头泼向郭芙! “杨——!”惊呼被浪花打断。郭芙下意识后退躲避,绣鞋却冷不防踩上礁石边湿滑海藻! 重心瞬间失控!眼看就要仰面栽进身后泛着泡沫的海水—— 腰间猛地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杨过的手臂如铁箍,稳稳将她失衡的身体捞回!巨大惯性让两人在飞溅浪花中踉跄旋转半圈才稳住。 周遭潮声、风声、鸥鸣,仿佛骤然远去。 “松手!”郭芙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挣扎力道却软绵不及平日三成。“谁准你谁要你抱”伶牙俐齿的她此刻舌头打结,脸颊滚烫,只剩一双水润眸子在长睫下慌乱忽闪。 就在两人踉跄分开的瞬间,郭芙像是突然想起要事,猛地又伸手死死攥住杨过湿透的玄色衣袖! “别别以为扶我一下就能抵赖赌约,”她试图找回骄纵气势,“杨少侠,你输了,要做我一天仆人,总不会堂堂男子汉要赖账?” “愿赌服输,在下自然”杨过收敛戏谑,正色道,语气带着奇异认真,“任凭差遣。“只是不知郭大小姐打算如何使唤在下?” 郭芙脸颊飞红,忽然踮脚贴近。金步摇晃动,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杨过耳畔:\"我要你\" 第25章 兽人岂为奴 夕阳沉入海平线,将整片沙滩染成蜜糖般的金色。 细碎的浪花卷着泡沫,在郭芙雪白的脚边绽开又消散。 \"我要你用这些贝壳拼字!就写——''郭大小姐最美''!\" “喳,主人有令,仆人莫敢不从。” 杨过单膝跪在湿沙上,衣摆浸透了海水也浑不在意。他指尖拨弄贝壳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可排列出的字迹却歪歪扭扭活像螃蟹爬过。 当最后一枚贝壳归位时,郭芙提着裙摆凑近,突然僵住——沙滩上赫然是\"郭大小姐最凶\"六个大字,那\"凶\"字最后一笔还故意用海螺拼成个夸张的感叹号。 \"杨!过!\"郭芙气得跺脚,细沙从她脚趾缝里迸溅出来。她提起鹅黄色的裙摆就追,绣着桃花的裙角在海风中翻飞,像只振翅的蝴蝶。 杨过大笑着在礁石间穿梭,青色衣袂翻卷,每次都在她即将抓住衣角的瞬间轻巧闪开。 潮声里传来少年清朗的笑:\"莫非在下拼错了?\" 他从礁石后探出半张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那换个字——郭大小姐最丑?\" \"闭嘴!\"郭芙赤足追去,沙滩上留下一串凌乱的小脚印。 杨过转身就跑,月白衣袂掠过之处,惊起几只海鸟。 \"站住!\"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天底下哪有你这般不听话的仆人!\" 眼见追不上,郭芙突然\"哎呀\"一声跌坐在浅滩,捏着片贝壳边缘,眼眶说红就红:\"我的脚\" 杨过转身时,夕阳正将她的轮廓描成金边。那白玉般的足尖分明完好无损,只沾着几粒细沙,在暮色中莹莹生辉。 他强忍笑意,故作严肃地单膝跪地:\"伤到哪了?让小的瞧瞧,可是被贝壳精咬着了?\" \"无耻小贼!\"郭芙慌忙将脚往后一缩,裙摆扫过他的手腕,带起一阵桂花香,\"女儿家的脚岂是你能看的?\" 声音渐弱,她把脸埋进臂弯,肩膀轻颤,却从指缝间偷瞄他的反应。 杨过分明看见她睫毛上干爽得紧,却还是配合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月白中衣被海风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脊线:\"那主人可要小的背您回去?\" 郭芙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抬头时,金步摇的流苏扫过他的后颈,像蝴蝶轻触。 迟疑片刻,一双微凉的小手才缓缓攀上他的肩膀:\"你若敢使坏\"威胁的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被他稳稳托起。 海浪声中,她听见杨过带笑的声音:\"抓紧了。\" 突然的腾空让她惊呼出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发间的珍珠贴着他滚烫的耳廓,随每一步轻轻摩挲。 郭芙伏在杨过背上,海风裹挟着细碎的浪花声拂过耳畔。 少年的脊背比她想象中更宽阔,随着步伐微微起伏,像一艘安稳的小船。 \"若是摔了本小姐\"她本想再逞强几句,却发觉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 郭芙的指尖突然触到杨过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旧伤痕,那道疤蜿蜒如月牙,在蜜色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印记。 杨过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小时候被野狗追着咬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那时候跑得不够快。\" \"你后来打赢了吗?\"她突然问。 杨过朗声大笑,震得她贴在他背上的胸口发麻:\"你猜?\" 郭芙悄悄将脸埋进他颈窝,那里有阳光、海盐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杨过\"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海风揉皱的绸缎,下巴几乎要戳进他的肩胛骨里。\"柯师公的事,你别太难过\"话到唇边却打了个转,化作一声倔强的轻哼,\"反正那老顽固向来最固执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杨过的脊背突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又缓缓松弛下来。\"命里有时终须有。\" 他的声音混着咸涩的海风飘来,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倒是郭伯伯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郭芙突然支起身子,发梢带着阳光的温度扫过他的耳廓,像一阵调皮的春风:\"喂!\" 她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我知道个秘密。\"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嶙峋的礁石群,\"我外公留下的梅花桩,六十四根,暗合八卦玄机\" 杨过的脚步依然稳健,却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郭芙的唇几乎擦过他耳尖,她慌忙后仰,胸腔里仿佛关进了一只扑腾的雀儿。 \"爹爹说,能走完全程才算摸到轻功的门槛。\"她强作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上扬,\"大武小武那两个呆子,连一半都走不完呢!\" 杨过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郭大小姐今天特意拉我来海边,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谁、谁特意了!\"郭芙耳尖一热,急忙别过脸去,\"不过是看你这个仆人还算勤勉,赏你点好处罢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化在海风里。 眼波流转间,她突然用脚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腰侧,\"不过就你这三脚猫轻功\"可别摔得鼻青脸肿来找我哭诉。\" \"那郭大小姐可要抓紧了。\" \"你要干嘛?你等——\"郭芙的惊呼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劈成碎片。 杨过足尖在沙滩上划出半道弧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杨过!放我下——\"她的拳头砸在他肩上,却像落在棉花里,反而被颠簸的气流逼得双臂环住他脖颈。 足尖轻点礁石的脆响炸在耳际,杨过突然鹞子翻身腾空而起。 郭芙的惊叫碎在齿间,整个人像藤蔓般缠上他的脊背,\"你存心的!\" \"哈哈,方才不是有人说要验验我的轻功?\" 郭芙张唇欲骂,却被灌了满口咸涩的海风,最终只能把滚烫的脸颊埋进他汗湿的后背。 天旋地转间,她恍惚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不知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杨过渐渐放缓脚步,潮湿的海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做我的仆人开心吗?\"郭芙突然开口,嗓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开心。\"杨过答道。 \"那你明日往后还要不要继续做我的仆人?\" 杨过蓦然回首,郭芙的眸子被岸边的渔火映得透亮,那簇跳动的微光像是风中的烛芯,明明灭灭地在他心头摇曳。 \"我\" \"不愿意?\"郭芙的眉尖倏地蹙起,像宣纸上突然晕开的墨点。 \"不愿意。\"杨过突然笑了,那笑容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明亮。\"郭大小姐若真想要个仆人不如考虑下大武小武?\" “你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兽人永不为奴。” “又胡说八道!瘦人胖人?兽人鱼人?与我何干!你少拿这些鬼话搪塞我!” “是青面獠牙的兽人,”杨过慢悠悠地解释,“这是我老家的话本子《魔兽》里的故事。” “魔什么?我桃花岛武学典籍浩如烟海,足有三千卷!奇门遁甲、医卜星相无所不包,可从未收录过这等…这等邪魔外道的名目!” “自然是传自西域的话本,不入中原正流。”杨过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讲的是半兽人萨尔如何挣脱枷锁,带领族人追寻自由的故事……” “别卖关子!”郭芙被他这半遮半掩的讲述勾起了好奇心,一时竟忘了生气,只急切地催促道,“后来呢?那萨尔如何了?” 杨过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这故事啊…得搂着脖子,凑近了耳朵,才能讲得真切。” “你——!”郭芙瞬间炸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方才那点好奇顷刻间被汹涌的羞怒取代。她扬手就朝他那张可恶的笑脸打去,掌心带起细微的风声。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稳稳截住!杨过反应快如鬼魅,非但不退,反而顺势向前一步,另一只手迅捷无比地绕过她的腰肢,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同时脚下巧妙地一转—— “呀!”郭芙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袭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竟被他带着原地转了个圈! 藕荷色的裙摆在月光下旋开如初绽的花瓣,发间的珠翠叮咚作响。待她稳住晕眩的视线,惊觉自己竟已被他半揽在怀中,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放我下来!”她又羞又恼,脸颊如同火烧,握紧的粉拳用力捶打着他宽厚的肩膀。只是那力道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无措的挣扎,落在他身上,倒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方才不是大小姐想听故事么?”杨过非但不放,反而坏笑着故意又将她向上颠了颠!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郭芙魂飞魄散,惊叫一声,双腿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竟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晚风拂过,只余下彼此陡然变得粗重而清晰的呼吸。 第26章 浪里踏星桩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掠过桃花岛西侧的礁石。 杨过静立崖边,衣袍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晨光熹微,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底映着远处翻涌的海浪,深不见底。 武修文模仿柯镇恶的尖锐评价犹在耳边回荡:\"我江南七怪收徒首重心性,这等来历不明的小子!\"字字如刀,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期待斩得粉碎。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掌,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虽然侥幸得了欧阳锋的传承,但毕竟时日尚短,欺负大武小武之流尚可,若真遇上江湖一流高手,怕是连三招都走不过。 海风卷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杨过抬眼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 上一本书的大男主郭靖郭伯伯的身影仿佛浮现在浪尖之上。 北丐亲传的降龙十八掌,黄药师女婿的身份,九阴真经的奥义,全真教的玄门正宗,还有周伯通亲授的左右互搏之术。更不必说那蒙古金刀驸马的显赫身份。 当真是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 而自己呢?杨过苦笑。 孤苦伶仃如海上浮萍,连想要拜师学艺都要因父亲的恶名而遭人白眼。 唯一拿得出手的,竟是那疯疯癫癫的欧阳锋义子身份——偏偏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杨过站在礁石上,望着海天相接处渐渐升起的朝阳,心中思绪万千。 若按着原本的轨迹,他本该在桃花岛和全真教学些皮毛功夫,受尽白眼。 直到遇见古墓派的小龙女,才真正学到上乘武学。后来断臂后遇到神雕,得传独孤求败的绝世武功 且不论那大侠独孤求败的传承何等缥缈,单是这断臂重生之难,便已令人望而却步。 更不必说在这苍茫天地间,要寻得神雕隐居的那处幽谷,无异于大海捞针,杳无踪迹可循。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柯镇恶松口收他为徒孙。只要这位大师公开了金口,郭伯伯和黄伯母自然会倾囊相授。但在那之前 总要先让他们看到,我杨过值得他们教。 菜,就多练! 杨过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现实里要朝九晚五地打工,穿到书里还得拼死拼活地练功。 这世间众生,无论身处何地,果真逃不过一个\"争\"字——或争温饱,或争武功,或争那一口气。 无论是现代社畜还是古代侠客,内卷才是永恒的主题——只不过一个用键盘,一个用剑罢了。 他踢了块石子入海,\"这老天爷,还真是从不给打工人偷懒的机会。\" \"哗——\" 一道巨浪重重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雾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将少年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杨过!你还要发呆多久才开始跑桩?\"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娇嗔。 杨过嘴角微扬,头也不回地笑道:\"我发呆,是因为在想郭大小姐什么时候才肯现身。\" 郭芙从礁石后转出,杏眼圆睁,红裙在风中微微飘动。\"你早知道我来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服气。\" 他这才转过身,眼中噙着促狭的笑意:\"郭大小姐的脚步声,我隔着三里地就听见了。\" \"胡说!\"郭芙脸颊微红,跺脚道,\"我明明轻着步子……\"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上了当,登时又羞又恼,\"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杨过不慌不忙,反而向前一步,微微俯身,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那你可要快些动手,否则待会儿郭伯伯来了,见你欺负我,怕是要罚你抄《女诫》了。 郭芙脸颊微红,跺脚道:\"你杵在这儿看海,偷懒不练功还有理了。\" 杨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海有什么好看的?我等的,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姑娘罢了。\" 郭芙闻言,脸颊顿时飞红,抬手作势要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 杨过早已轻巧一跃,衣袂翻飞间已落在丈外的礁石上。他回身抱臂而立,眼中带着几分戏谑:\"郭大小姐今日起得倒早,莫非是专程来看我练功?\" 郭芙指尖还悬在半空,闻言轻哼一声,顺势将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扬:\"谁稀罕看你?\"她目光游移,恰好瞥见沙滩上散落的贝壳,便用绣鞋尖轻轻拨弄着,\"不过是今晨潮水退得好看,我来捡些贝壳罢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不过呢昨夜确实辗转难眠,想着今儿个说不定能看到某人练功落水的狼狈样,倒叫人好生期待呢。\" 说罢,她背着手向前蹦跳了两步,绣鞋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连眼角都弯成了月牙。 杨过挑眉看她:\"我若落水,郭大小姐就这般欢喜?\" \"那是自然,\"郭芙忽然凑近,发间珠钗在晨光中晃出一道流光,\"这茫茫东海,能见到一只湿淋淋的落汤鸡扑腾,岂不比看那些呆头海鸥有趣多了?\" 杨过闻言失笑,忽地伸手摘去她鬓边沾着的桃花瓣:\"在下今日偏不落水,郭大小姐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哼!\"郭芙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红了,\"那你可得当心了——\"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我专门去厨房拿了一把绿豆,就等着看你踩滑呢!\" 杨过笑而不语。 \"不信?\"她故意拉长声调,将油纸包抛过去,\"你打开看看。\" 杨过接过尚带余温的纸包,掀开一角,绿豆糕的清甜香气便混着海风扑面而来。他故作惊讶道:\"郭大小姐这''暗器''好生厉害,抛掷之间竟能化豆为糕,莫非练成了黄岛主的''兰花拂穴手''?\" \"你!\"郭芙气得跺脚,绣鞋在沙滩上踩出个小坑,\"这是这是\" \"是慰问品?\"杨过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才不是!\"郭芙别过脸去,晨光为她泛红的耳廓镀上一层金边,\"是是是怕你饿晕在桩子上,又要劳烦本小姐救你!\" 浪花拍岸声中,杨过望着她脸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梅花桩阵,倒比想象中有趣得多了。 六十四根木桩如星宿列张般错落分布,每一根都暗合天罡地煞之数,暗藏玄机。最粗的桩子需两人合抱,桩身上刻着\"天枢\"二字,桩身爬满藤壶,任凭惊涛拍打纹丝不动。 最细的不过碗口粗细,上书\"摇光\"之名,随着潮汐起伏微微摇曳,宛如水面上立着的钓竿。 三丈高的\"天权桩\"直插云霄,刻着\"碧海潮生\"四个古篆,桩顶栖着几只白鹭;而浸在海水中的\"地煞桩\",被浪涛打磨得泛起青黑色的幽光。 \"外公当年布此阵时,\"郭芙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骄傲,\"特意选了六十四卦的方位。\"她指了指远处几根看似随意分布的桩子,\"那几根会随潮水升降,若不懂天文历法,连落脚的地方都算不准。\" 浪花拍打在桩基上,溅起的水珠在夕阳下化作金粉。杨过看见几根特别光滑的桩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脚印,最高的几根桩顶还残留着几道凌厉的剑痕,想来是历代桃花岛弟子留下的痕迹。 \"大武小武上次来试,\"郭芙突然噗嗤一笑,\"一个摔进海里湿了衣裳,一个挂在桩上下不来。\"她转头看向杨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知道杨少侠能走几根?\" 杨过望着眼前星罗棋布的梅花桩阵,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最近的一根矮桩上。 \"喂!你——\"郭芙的惊呼还未说完,就见杨过已经如蜻蜓点水般在桩阵间穿梭起来。 起初十几根还算稳当,但到了第十七根细桩时,杨过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木桩在海浪中摇晃得厉害。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重心。 海风夹杂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左边第三根!\"郭芙在岸边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 杨过闻言,足尖在即将倾倒的细桩上一点,身形如燕般转向左侧。果然这根桩子稳如磐石,让他得以喘息。但好景不长,前方的桩阵突然变得稀疏起来,每根桩子之间的距离都增加了不少。 \"小心潮水!\"郭芙的提醒晚了一步。 一个浪头打来,杨过脚下的木桩突然剧烈摇晃。他急忙提气纵身,却因内力不济,只勉强够到下一根桩子的边缘。 指尖触及木桩的刹那,他心头一凛:这桩子表面竟比先前更加湿滑,还隐隐泛着油光。 \"扑通!\" \"哈哈哈!\"郭芙在岸边笑得花枝乱颤,\"我就说,你这三脚猫功夫\" 杨过浮出水面,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眯眼望向那排梅花桩。 夕阳下,某些桩子的表面泛着不自然的反光。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这梅花桩果然''玄妙''得很。\" 突然从水中暴起,带起漫天水花,\"再来!不过郭大小姐可要站远些——\" 杨过凌空转身,衣袂翻飞,\"这次要是桩子突然断了,溅你一身血可不好看。\" 第27章 铃动海潮生 郭芙抱臂站在礁石上,珊瑚红的裙裾被海风掀起层层浪纹。 \"杨过!\"她突然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刻意为之的轻蔑,\"你若怕了这六十四路天罡梅花桩阵,不如趁早认输,我让我爹爹把木桩换成矮凳如何?我爹爹说了,这阵法当年我娘踏过都要运足十成功力呢!\"‘ 腕间金铃随动作叮当作响,像在给这话打着拍子。 杨过头也不回,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郭大小姐,你若能把数落人的本事分三成给写字功课,怕早就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了。\"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雏燕般轻盈掠向桩阵。 杨过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掠过七根木桩。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根刻着\"启明\"二字的木桩——桩面仅有巴掌宽窄,被海水浸得湿滑发亮。 第一脚落下,桩身便剧烈摇晃。杨过急忙运起蛤蟆功心法,内力下沉,竟在桩上踏出寸许深的脚印。 远处观战的郭芙不由轻呼出声,却见杨过身形一转,已借力跃向三丈外的\"天璇桩\"。 这第二根桩细如儿臂,杨过刚触到桩顶,整根木桩便弯成满月之形。 他心头一凛,想起欧阳锋传授的\"蛇行千变\",腰肢忽如无骨般随着桩身摆动。浪花扑来,他竟踏着翻涌的浪头,借势飘向\"天玑桩\"。 第三根桩上布满青苔,杨过靴底刚沾上便滑了一滑。千钧一发之际,他五指成爪,\"嗤\"地插入木桩,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悬在桩侧。 海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有意思。\"杨过眼中精光闪动。他忽然发现,每根木桩的晃动都暗合某种韵律。 当第七次落桩时,他索性闭上眼睛,任凭身体感知海浪的起伏。渐渐地,他的呼吸与潮汐同步,脚步竟越来越稳。 郭芙在岸边看得呆了。只见暮色中那道白色身影在桩阵间起落翻飞,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似鹞子翻身。 当杨过踏上第三十六根\"天伤桩\"时,整片桩阵突然发出奇异的共鸣声,仿佛在回应着这个少年的内力波动。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杨过身形一晃。 就在他要跌落之际,忽听郭芙大喊:\"左后方,地阴桩!\"杨过不假思索地反手一抓,指尖堪堪勾住桩身。他顺势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天勇桩\"上,忍不住朝岸边展颜一笑。 这一笑,让郭芙心头猛地一跳。夕阳的余晖为少年镀上一层金边,他站在摇晃的木桩上,却比任何人都要稳如泰山。 郭大小姐方才那声喊,倒比海浪还急三分,\"杨过挑眉笑道,指尖轻弹溅上衣襟的水珠,\"怎么,不是巴不得看我栽进海里喂鱼么?这会儿倒舍得提醒了? 郭芙闻言双颊飞红,跺脚震得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谁要管你死活!\"她一把扯下披风甩在沙滩上,\"我是怕你摔进海里喂了鲨鱼,爹爹还要费心给你立衣冠冢!\"说着却不由自主向前迈了半步,绣鞋被涌来的浪花浸湿了也浑然不觉。 海风忽然转急,将她系发的金铃吹得凌乱作响。 杨过在桩阵中央大笑,笑声混着潮声传来:\"那可得刻''故人杨过之墓,郭大小姐亲口所封''——\"最后一个字突然化作清啸,但见他足尖又连点三根倾斜的桩子,竟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虹。 杨过身形一折,稳稳落在最高处的木桩上,衣袂翻飞如鹤翼。\"郭大小姐,你说话就不能说点好听吉利的?\" 郭芙冷哼一声,指尖绞紧了袖口的金线滚边:\"口蜜腹剑!好听吉利的管用吗?能让你在生死关头多活一刻?\"她扬起下巴,眸中映着粼粼波光,\"我娘说过,江湖险恶,越是甜言蜜语,越要提防三分!\" 杨过闻言一怔,随即轻笑:\"郭伯母教诲得是。只是\"他脚尖轻点木桩,身形如柳絮般随风摆动,\"这世上若只剩下防备,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谁说要你全然不防了?\"郭芙跺脚,溅起细碎的水花,\"我是要你\"她突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要我怎样?\"杨过眼中带笑,故意拉长了声调。 \"要你\"郭芙咬了咬唇,忽然抬头直视他,\"要你既能识破陷阱,又不失赤子之心!我爹常说,真正的侠者,当知世故而不世故,见险恶仍存善念。\" 海风拂过,杨过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望着眼前这个骄纵却通透的少女,第一次认真地点了点头:\"郭大小姐今日这番话,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郭芙别过脸去,耳尖微红:\"谁要你刮目相看了我只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是不想看你哪天被人骗得骨头都不剩。\" 杨过大笑,笑声惊起一群海鸥:\"好!那日后我若遇险,郭大小姐可要来相救啊!\" \"想得美!\"郭芙作势要扔石子,最终却只是轻轻抛起又接住,\"不过若你真遇到麻烦,看在爹娘面上,我或许会考虑帮上一帮。\" 杨过闻言,眼中笑意更深,身形忽然从木桩上飘然而下,几个起落间已站在郭芙面前。海风卷起他的衣摆,带着潮湿的咸腥气扑面而来。 \"那杨过先谢过郭大小姐了。\"他抱拳一礼,语气难得认真,\"不过,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来救我,不是因为郭伯伯和郭伯母的面子,而是因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心里当真舍不得我。\" 郭芙猛地睁大眼睛,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谁舍不得你了!\"她慌乱地后退一步,绣鞋踩进浅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 杨过却不依不饶,微微倾身向前:\"那方才我踏桩时,是谁紧张得连金铃都攥皱了?\"他目光下移,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腰间。 郭芙低头,这才发现系在腰间的金铃不知何时已被自己无意识捏得变了形。她羞恼交加,一把扯下铃铛掷向杨过:\"自以为是!我那是怕你死了,没人跟我斗嘴!\" 杨过轻巧地接住铃铛,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凹痕,忽然轻声笑了:\"郭大小姐。其实你说得对,江湖险恶,甜言蜜语最是伤人。但有时候,真话反而藏在最别扭的话里——就像你方才骂我的那些。\" 郭芙愣住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之间的沙滩上,潮水一波一波涌来,又退去。许久,她别过脸,声音闷闷的:\"你知道就好。\" 海风渐渐转凉,远处传来归航渔船的号角声。 杨过将那枚变形的金铃收入怀中,转身走向海岸:\"天色不早了,回去。\" 郭芙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突然喊道:\"杨过!\" 杨过回头,眉梢微挑。 \"你你明天还来练功吗?\"她问得别扭,眼神却亮得惊人。 杨过笑了,这一次,笑容里没有戏谑,只有真诚:\"来。只要你还在岸边骂我,我就来。\" 海浪声中,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关心,就像沙滩上的脚印,终将被潮水抹去,却已在彼此心里留下了痕迹。 就在拐过礁石的刹那,杨过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目光如刀般扫过那片梅花桩阵。 暮光下,几根木桩泛着诡异的油光,而海水中隐约可见几道不自然的黑影——那是他白日里发现的尖竹陷阱! 第28章 烛泪溅无声 暮色渐沉,黄蓉的房中烛火初上。 郭芙斜倚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丝绦。 妆台上的铜镜映着她半干的青丝,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刚沐浴不久。 \"娘,\"她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手指拨弄着案几上的首饰盒,\"您知道西海岸那些梅花桩吗?杨过一直在那儿练功。\" 她拿起一支玉簪把玩,\"我今早路过时,看见他从桩上摔进海里,浑身都湿透了,手背和后背上还有道血口子呢。\" 黄蓉正在整理床榻的手微微一顿,指尖在锦被上停留了一瞬。 她转身时脸上已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哦?柯师叔不愿意收他为徒孙,他倒自己琢磨起梅花桩来了?\" 郭芙将玉簪放回盒中,铜镜映出她闪烁的眼神:\"可不是嘛。我瞧他练得可认真了,从早到晚都不歇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那梅花桩是不是很难?\" 黄蓉缓步走到女儿身旁坐下,取过梳篦为她梳理半干的头发:\"那要看对谁了。\" 梳齿划过青丝的沙沙声里,她的语气柔和,\"你爹爹教大小武走桩,那两个傻小子摔得鼻青脸肿,活像两只翻了壳的小乌龟。当年你娘第一次走桩,用了一个月才过了三十六根。\" 铜镜澄澈,清晰地映出郭芙眸中乍然亮起的光彩:\"可杨过他才一日,就过了三十六根\" 窗外,海风送来远处浪花拍岸的声音。 黄蓉看着女儿发亮的眼睛,忽然用梳子轻点她的鼻尖:\"哎哟,我们芙儿今日怎么对杨过这般上心?莫不是\"她故意拉长声调。 郭芙脸颊微热,别开眼去:\"谁上心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奇怪,他明明没学过武功,怎么进步这么快?\" 黄蓉笑吟吟地挽起女儿一缕青丝:\"傻丫头,这世上有些人啊,天生就比别人多一分悟性。就像你爹爹养的那只海东青,看着不起眼,一展翅却能冲上九霄。\" 她手法娴熟地编着发辫,\"不过要我说,再聪明的鸟儿也得有人教它认路,你说是不是? 郭芙望着镜中母亲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时语塞。 黄蓉却已转身取过一枚赤金点翠的蝶恋花步摇,轻快地说:\"来,明日娘亲替你梳个时新的惊鹄髻,定比那梅花桩上摔下来的傻小子,更叫人移不开眼。\" 窗外,海风送来远处浪花拍岸的声音。 黄蓉望着镜中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轻叹一声:\"那孩子倒是倔得很。\" 月色如洗,桃花岛的夜静谧得能听见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杨过独坐在厢房的木榻上,咬着布条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烛火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那道倔强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分明。 白日里从木桩上摔下的淤青在烛光下泛着紫红色,像极了岛上那些被海风吹落的桃花瓣,零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却仍固执地抿着嘴唇。 \"嘶——\"药粉触及伤口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握着布条的手指微微发颤,却硬是将呜咽声咽了回去。 一个时辰前,他佯装离去海滩却又悄然折返。 潮水退去后的桩阵下,赫然露出七八根新削的尖竹,如毒蛇獠牙般潜伏在浪花之下。 更蹊跷的是,那些本该被海水冲刷得粗糙的木桩表面,竟泛着诡异的油光。 杨过怀中掏出一块碎布,沾着桩子上的些许油脂。 指腹轻捻,凑近鼻尖一嗅,是桐油混着松脂,绝非自然形成。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竹片上的新鲜砍痕。断口处还泛着青白的竹膜,分明是这两日才削尖的。 潮水拍打着桩底,杨过忽然想通关窍—— 有人算准了退潮时涂抹油脂、布置尖竹,就是料定他会在郭芙面前逞强踏桩。 \"有意思。\"杨过低笑一声,眼底却结了一层寒霜。 夜风掠过海面,带着咸腥的水汽。 杨过静立片刻,忽然手腕一翻,短剑在月光下划出几道银弧。 \"咔嚓\"几声脆响,那些暗藏的尖竹应声而断。 \"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夜里失足\"他喃喃自语,剑尖轻挑,将断裂的竹片尽数扫入海中。 做完这些,杨过站在礁石上环顾四周,海天之间唯有浪涛声声。 转身离去时,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些被动过手脚的木桩,眸中暗芒闪动。 这桃花岛上的杀局,他记下了。 正回想着,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杨过警觉地抬头,迅速拉下衣袖,将染血的布条踢入床底。 \"过儿,可歇下了?\"黄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平日柔和三分,却带着几分夜露般的清凉。 那语调看似随意,却让杨过指尖微微一顿——这个时辰,伯母怎会突然造访? 杨过心头一跳,手忙脚乱地用衣袖遮住药渍:\"郭、郭伯母?弟子还未歇息。\" 烛影轻晃间,他瞥见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立即运起内力逼出几分血色。衣袖拂过桌面时,顺手将那块沾油的碎布卷入袖中。 \"师娘请进。\"杨过声音清朗,面上已换上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门\"吱呀\"一声开了。 黄蓉提着盏素纱宫灯走进来,灯光为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晕彩。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家常襦裙,腰间松松系着杏色丝绦,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几缕青丝垂在颈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比白日里少了几分端庄,倒像是画中走出的姑射仙子。 自那日西厢房浴室尴尬一别,她已刻意避了杨过五日有余,连用膳都推说在研究九宫八卦阵。 烛火却在这时剧烈摇晃起来,将黄蓉窈窕的身段投在素墙上。 那腰肢不及一握的弧度,与记忆中氤氲水汽里的雪白香肩重叠在一起。 杨过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 此刻真人就在眼前,那股熟悉的幽香若有似无地飘来,让他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杨过猛地别过脸去,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这间密闭的厢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和那盏摇摇欲坠的宫灯。 素纱灯罩里的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黄蓉的脚步顿在原地,手中的宫灯微微倾斜,一缕青烟在光影中蜿蜒升起,将那些未尽之言都化在了这朦胧的月色里。 第29章 解衣疗伤时 \"芙儿睡熟了,我只好自己来送药。\" 黄蓉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杨过匆忙掩藏的手臂,\"伤得可重?\" 杨过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脊背抵上冰凉的床柱:\"不碍事,只是些皮外伤。\"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却又隐约透着一丝心虚。 黄蓉却不由分说地执起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微凉如玉,触到杨过热烫的皮肤时,两人都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杨过的袖口被缓缓卷起,露出大片紫红色的淤青,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有几处还渗着细小的血珠。 \"这叫皮外伤?\"黄蓉秀眉微蹙,声音却放得比窗外月色还要轻柔,\"后背可还有伤?\" \"没、没有\"杨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动。\"黄蓉不容分说地掀开他的衣领,指尖在触到后背时蓦地一顿。她眉头一蹙,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还说没有?你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也不吭声?\" 只见少年背上布满青紫淤痕,肩胛处更是磨破了一大片皮肉,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黄蓉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边缘,语气又软了几分:\"疼也不知道喊一声,非要硬撑着?\" 杨过耳根发热,低声道:\"习武之人,这点小伤\" \"小伤?\"黄蓉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即压低,\"你看看这后背,还有几块好皮?\"她说着,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下他未受伤的肩头,\"这般逞强,是要气死谁?\"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语气忽然软了几分,\"这瓶玉露生肌膏比金疮药温和些。\" \"转过去。\" 黄蓉见杨过仍僵着不动,她忽然倾身向前,发间幽香拂过少年耳畔:\"怎么?难道要我去叫哑仆来帮你上药?\" 想到要被那枯树皮般的老仆触碰身体,杨过顿时慌了神:\"不、不必!\" 他慌忙转身时险些带倒烛台。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在素墙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疼吗?\"黄蓉指尖沾着药膏,在他肩胛处轻轻画着圈。 杨过摇头低笑:\"比小时候挨的轻多了。\"却在药膏触及腰际淤伤时猛地绷紧脊背。 \"嘴硬。\"黄蓉忽然加重力道,在他伤处不轻不重地一按,\"既知道疼,还这般不要命地练功?\" 话音未落,手上却又放柔了动作,指腹轻轻抚过伤处边缘,\"明日我让厨房熬些活血汤不许不喝。\" 杨过喉头微动,低声道:\"郭伯母熬的汤我自然要喝的。\" \"为何这般拼命练功?\"黄蓉的指尖停在一处新伤上,那里的皮肤还泛着青紫。 她忽然发觉杨过肩胛的轮廓已初具成年男子的棱角,不再是当年嘉兴烟雨楼里那个瘦弱孩童。 \"柯公公说\"杨过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配做郭伯伯的徒弟。\" 他声音里含着细碎的颤音,像被风吹皱的池水,\"我想证明证明柯公公是错的。\" 黄蓉的手顿在他肩胛之间。她忽然想起十六岁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执拗地要在父亲黄药师面前证明什么,连练落英神剑掌练到十指渗血都不肯停。 \"傻孩子\"她轻叹一声,手指不自觉抚上他后颈,像安抚炸毛的小兽般轻轻揉了揉。,\"你郭伯伯从不在意这些。他若知道你这般拼命,反倒要心疼的。 铜镜中的影像在烛火摇曳下模糊不清,却足以让杨过看清黄蓉低垂的颈项。 那截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上药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散了这如梦似幻的光景。 \"别动。\"黄蓉指尖蘸着金疮药,在他肩胛的淤青处缓缓推揉。药香在帐中弥漫,她手法娴熟,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推宫过血''的手法,还是当年七公亲传的。\"她说话时气息平稳,唯有额角沁出的细汗泄露了几分专注。杨过能听见瓷瓶与案几轻碰的脆响,能看见她衣袖上精细的云纹随着动作微微浮动。 帐外秋风扫过旗角,发出猎猎声响。杨过闭目调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控制内息运转上,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扰乱这疗伤的节奏。 \"疼吗?\"黄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杨过从未听过的沙哑。 \"不\"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卡在喉咙里。 黄蓉的指尖正沿着他的脊椎缓缓下滑,那触感太过清晰。 圆润的指甲,指腹的薄茧,还有掌心柔软的纹路。 当她的拇指按在腰窝处时,杨过猛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黄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手指微微一顿。 铜镜里,杨过看见她睫毛轻颤,唇瓣无意识地抿了抿。 \"放松。\"黄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她的手掌完全贴上了他的后背,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药膏传来,几乎要将他融化。 他试图放松身体,却让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 黄蓉的掌心温热柔软,指尖力道恰到好处,连指甲偶尔擦过脊背时带起的那一丝酥麻,都在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可辨。 每一次触碰都如同在伤口上滴落滚烫的蜜,灼痛中泛起奇异的甜,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胛。 铜镜中,杨过看见自己眼中泛起的水光,和嘴角那抹近乎自虐的笑意。 当黄蓉的力道渐渐放轻,变成羽毛般的抚触时,他竟不自觉地往后靠去,追逐着那即将抽离的温暖。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剩下的你自己来。\"黄蓉匆忙将药瓶塞到他手中,指尖却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那一瞬的触碰让两人都僵在原地。 杨过抬头,正对上铜镜中黄蓉慌乱的眼神。 \"郭伯母你为什么对我那般好\"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黄蓉眼底波光粼粼。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因为\" 那声音轻得像柳絮拂过水面,\"你和你郭伯伯,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可他是他,我是我。\"杨过突然转身,伤痕累累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床柱。 黄蓉闻言微微一怔,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轻声道:\"是啊可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到当年的他站在我面前。\" 窗外雨声渐起,一滴雨水顺着窗棂滑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30章 骤雨湿罗衣 暮色渐沉,烛火在药庐内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得朦胧而暧昧。 黄蓉跪坐在杨过身后,指尖蘸着温热的药膏,沿着他精壮的背脊缓缓游走。 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窗外渐起的泥土气息。 \"忍着些。\"她轻声叮咛,却听见远处传来闷雷滚动。 掌下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绷紧,又在她指尖的力道下渐渐舒展。 \"这几日莫要再勉强练功\"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紧接着炸雷轰鸣,震得窗棂簌簌作响。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瞬间就洇开一片水痕。 杨过下意识要起身:\"我去关窗——\" \"别动。\"黄蓉纤手按在他肩头,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药还没吸收。\" 她话音未落,素白衣袖已带起一阵清风,从他身侧掠过。 待她赶到窗前,又一道闪电当空劈下,将她的侧脸映得雪亮。 就在她伸手的刹那,一阵狂风吹来,冰冷的雨水顺着窗框泼洒而入,转眼间就浸透了她半边衣衫。 发丝黏在脸颊,水珠顺着下颌滚落,黄蓉却只是微微蹙眉,仍坚持将窗扇合拢。 她轻薄的纱衣被雨水打湿,隐约透出柔美的身形轮廓。 水珠顺着她纤细的颈项滑落,在锁骨处稍作停留,最终消失在微微起伏的衣襟深处。 杨过突然僵在原地。 他注意到伯母的衣衫已被雨水浸透,发丝间滴落的水珠顺着颈线滑入衣领。 黄蓉转身时,外衫下隐约可见的刺绣纹样在湿布上显出朦胧轮廓。 黄蓉本就明艳不可方物,此刻湿衣贴身的模样,更添几分难以言说的风情。 \"过儿\"黄蓉似有所觉,抬眼却见杨过目光灼灼,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顿时羞得耳尖通红,下意识地环臂遮挡。 微湿的衣料在动作间轻轻摇曳,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屋内一时只听得见雨打窗棂的声响,和两人错落的呼吸声。 杨过猛地别过脸去,连脖颈都泛起红潮。他几乎是仓皇地冲到衣柜前,指尖微颤地从最上层取出一件素白外袍。 在转身时,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恭敬地捧着衣物递到黄蓉面前:\"师娘请先披上这个。\"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捧着衣物的手却稳如磐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黄蓉接过衣袍时指尖微颤,潮湿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凝霜皓腕。 她匆忙裹住湿透的身子,却仍有水珠顺着锁骨滑入衣襟深处。 窗外雨幕如注,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她低声道:\"可有雨具?我\"。 杨过余光瞥见柜角那把青竹伞,伞柄上还系着郭芙前日留下的鹅黄丝带。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回师娘,没有伞。\" 最后一个字几乎要咬碎在齿间,眼神却不受控地飘向那截露出的伞柄。 黄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鹅黄丝带在暗处格外醒目。 她唇角微动,最终只是将湿发别到耳后:\"那我再等等。\"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室烛影。 她拢紧衣襟在案几旁坐下,被雨水浸透的布料勾勒出玲珑曲线。 湿发贴在她颈侧,衬得肌肤如新雪初融。 烛火忽地一跳,在她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也将两人之间那方寸之地照得愈发灼热。 一颗水珠从她发梢坠落,\"嗒\"的一声在青砖地上绽开。 杨过盯着那圈扩散的涟漪,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攥紧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窗外雨帘密织,将药庐隔绝成一方氤氲天地。 黄蓉见屋内气氛凝滞,目光流转间落在角落的棋盘上。 她伸手轻抚过温润如玉的云子,棋子相触发出清脆声响。 \"既然一时走不得,\"她指尖在棋盘上画了个圈,\"这般干坐着也是无趣,不若对弈一局?\" 杨过正盯着地上那滩水渍出神,水面倒映着摇曳的烛火,闻言猛地抬头:\"回伯母,弟子\"他顿了顿,\"不会围棋。\" 黄蓉蛾眉微蹙,红唇轻启正要说话,却见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忽然探身向前,从棋罐中抓出一把棋子,黑白分明的棋子从他指缝间漏下,在檀木棋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弟子家乡有种玩法,\"他手指灵活地摆出几条直线,五颗黑子连成一线,\"叫''五子棋''。规则简单,只要五子相连就算赢。\" 说着又演示了几种变化,白子在棋盘上跳动着排开阵型。 黄蓉不自觉地倾身向前,潮湿的发梢垂落,一滴水珠\"嗒\"地落在天元位上。 她听完规则,忽然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倒是有趣,比围棋直白许多。\" 她拈起一颗白子,在指尖转了转,\"那便试试?\"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雨声轻轻摇晃。 \"既然简单\"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添个彩头?输的人要选真心话大冒险。\" \"这是何意?\"黄蓉眉梢微挑,抬眸间正撞上少年灼灼如火的目光。 杨过喉结滚动,强自压下心绪:\"若选真心话,赢家问什么都要如实作答;若选大冒险\"他声音忽地一沉,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便要依赢家所言行事。\" 黄蓉指尖的白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将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中央,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这般玩法,倒像是江湖把戏。\" 杨过盯着她落子的手,那截手腕在湿袖中若隐若现。他飞快落下一枚黑子,笑道:\"江湖人自有江湖趣。伯母莫非不敢?\" 黄蓉闻言轻笑,腕间玉镯与棋子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滑头。\" 她玉手轻抬,白子\"啪\"地落在天元,溅起一星烛光。\"伯母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烛火摇曳,将两人交错的影子投在棋盘上。 黑白云子如星罗密布,恰似暗流汹涌的心思。 窗外骤雨倾盆,雨鞭抽打着青瓦,却盖不住棋盘上那一声声愈发急促的落子之音,恍若谁人乱了方寸的心跳。 烛火摇曳间,黄蓉专注地盯着棋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刚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还未干透,几缕青丝贴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幽香。 \"伯母,该你了。\" 杨过低声提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她微湿的衣襟。 细雨浸润了她的素白外袍,薄纱紧贴肌肤,勾勒出内衫的藕荷色轮廓。 水痕顺着衣料滑落,随着她呼吸的起伏,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黄蓉浑然不觉,指尖夹着白子悬在棋盘上方。 忽然一个落子不慎,衣袖带翻了案边的茶盏。 \"哎呀——\"她轻呼一声,茶水已泼洒在衣襟上,浸湿了一片。 杨过急忙取出帕子,却在将要触及之际骤然停住。茶渍在素色衣衫上晕染开来,他指尖一顿,终是将帕子递过:\"伯母请用。\" 夜风微凉,黄蓉自然地整了整衣襟。烛光摇曳间,她腕间玉镯与发间金钗交相辉映,流转着淡淡光华。 \"我自己来便好。\"她接过帕子,眼角余光瞥见少年已转身面向窗外。 檐外雨声忽密,盖过了某些不该存在的杂念。 第31章 棋局藏春意 他喉结微动,转而将帕子递到她手中,声音有些发紧:\"师娘这棋下得心不在焉,莫不是故意让着弟子?\" 黄蓉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她低头擦拭着衣襟,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过儿这般说,可是在笑话我?\" 杨过见她这般模样,眼底笑意更深。 他指尖点了点棋盘上连成五星的黑子,慢条斯理道:\"那伯母现在可是输了,得选择——\"他故意声音故意拖长,\"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窗外雨声渐急,檐下水珠串成银线,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黄蓉抬眸,烛光在她眼中流转,映出一片潋滟水色。她轻咬下唇,贝齿在朱唇上留下浅浅的印痕,故作镇定道:\"你且说说看,这''真心话''都能问什么?\" 杨过歪着头,烛火在他俊朗的侧脸上跳动,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狡黠:\"比如\" 他指尖轻敲棋盘,\"师娘小时候可曾背着黄岛主偷偷溜出桃花岛?或者\" 他声音忽然压低,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最怕的动物是什么?\" 黄蓉一怔,随即掩唇轻笑,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就这?\" \"不然伯母以为\"杨过眨眨眼,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一脸无辜地摊手,\"侄儿会问什么?\" 黄蓉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松了心神,青葱般的指尖虚点他的额头:\"滑头!\"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她眸中忽地掠过一抹慧黠,如星子划过夜空,将湿发拢到耳后:\"那我选大冒险。 杨过挑眉,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烛光下格外明亮:\"伯母确定?\" 黄蓉眼尾一挑,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修长的颈线:\"怎么?怕伯母赖账?\" 杨过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似笑非笑:\"我可没有那样说。\"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很快被狡黠取代,\"只是怕题目太简单,反倒显得我小瞧了伯母。\" 黄蓉轻笑,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那便让我瞧瞧,你能出什么了不得的难题?\" 杨过眸光微动,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他原想逗她一逗,此刻却莫名被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搅乱了思绪。 烛火摇曳间,她颈侧那一线雪白的肌肤晃得他心头一颤,准备好的俏皮话竟卡在了喉间。 \"嗯?\"黄蓉眉梢微挑,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方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怎么这会儿倒迟疑起来了?\" 杨过忽然别过脸去,他声音混在雨里,莫名低了几分:\"怕您日后找我算账呢。\" \"好个滑头的小子。\"黄蓉眼波盈盈,忽然倾身向前,发间金环叮咚作响。 \"游戏而已,偏你说得这般严重\"她指尖虚点着两人之间的茶盏,琉璃盏映着烛光在她眸中流转,\"莫非这里头,早盘算好了什么坏主意?\" 杨过呼吸微滞,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是啊,坏得很\"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醒了什么,\"比杀人放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茶香氤氲间,黄蓉忽觉脸颊微热。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神色:\"要说便说,这般作态。” “不说的话,便算你放弃了。\" 窗外雨声渐歇,唯余檐角滴水声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杨过望着烛光下师娘带着笑意的眉眼,忽然轻声道:\"那伯母笑一下给我看。\" 黄蓉怔住,手中白子\"嗒\"地落在棋盘上:\"这算什么冒险?\" \"伯母平日对郭伯伯笑得温柔,对芙妹笑得慈爱,\"杨过歪着头,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偏生对我总是板着脸。\" 他指了指窗外,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您听,连老天爷都替我委屈得直掉眼泪。\" 黄蓉顺着他手指望去,檐角雨水串成珠帘,在石阶上溅起朵朵水花。 她正欲反驳,忽地抬眼,却见杨过侧颜浸在烛影里,眉如墨画,眸若寒星,火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柔暖的金边,连下颌的线条都似被精心勾勒。 夜风拂过,他额前几缕散发轻扬,衬得那笑意愈发清朗。明明只是个少年,可那双眼太亮,像是盛着整片江湖的意气,让人莫名心尖一颤。 \"你啊\"黄蓉终是没忍住,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三月桃花初绽,眼角眉梢都染上温柔色泽。 烛光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连窗外缠绵的雨丝都仿佛为之一顿。 雨声渐疏,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上敲出清越的声响,像是为这一刻打着节拍。 杨过忽觉喉头发紧。 他见过她的千百种笑靥,却从未有一刻如此刻——那梨涡里盛着的,分明是独予他一人的温柔。 \"伯母\"他声音暗哑,却在瞥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时突然转了话锋。 修长的手指\"嗒\"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方才眼底的暗涌已化作戏谑的流光:\"可惜啊可惜这局您怕是要认输了。\" 黄蓉心头蓦地一跳。她看见杨过眼中那个熟悉的、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年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她心惊的、炽热而危险的东西 杨过突然落下一子,黑棋在棋盘上撕开一道凌厉的斜线,犹如夜空中划过的闪电。 暴雨不知何时已停,唯余檐角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 黄蓉凝视着已成死局的白子,指尖的玉石已被焐得温热:\"你\"。 杨过笑而不语,只将烛台往近处推了推。跃动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眼底似有暗涌:\"蓉伯母,这一次,您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黄蓉指尖轻颤,却仍强自镇定:\"大冒险。\"她抬眸时,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格外生动。 杨过忽然倾身向前,松墨气息扑面而来,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伯母,就这般怕对侄儿敞开心扉?\" 黄蓉呼吸一滞,她眼波微转,忽而展颜一笑,笑意里带着几分慵懒:\"自然不怕。只不过这般稚气的问答游戏,伯母可没闲心陪你玩。\" 话音未落,却见杨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声音突然低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既然如此,那这次的大冒险惩罚是请蓉伯母闭上眼睛。\" \"胡闹!\"黄蓉作势要起身,衣摆带起一阵幽香。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按住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 \"伯母,你怕什么?\"杨过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却字字清晰,\"怕过儿趁机做些什么?\" 这句话像咒语般钉住了她。 窗外最后一片芭蕉叶承不住积水,\"啪\"地砸在青石板上。这声响像道惊雷,却没能惊醒这场太过危险的游戏。 当黄蓉终于闭眼时,黑暗如潮水漫过眼帘。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伯母,愿赌服输,没我吩咐,可千万不要睁眼。\" 她听见杨过起身时木椅的吱呀声,脚步声在铺着织锦地毯的地板上几不可闻。 烛火突然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绣着桃花的屏风上,纠缠成暧昧的形状。 窗外的雨声渐密,打在琉璃瓦上奏出清脆的乐章。黄蓉能感觉到杨过靠近时带起的气流,吹动了案几上摊开的书页。 沉香从错金兽炉中袅袅升起,却掩不住杨过身上传来的,带着雨露清苦的松木气息。 \"过儿\"黄蓉闭着双眼,红唇轻启,尾音微微上扬,\"你要伯母闭眼到几时?\"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嗔怪,指尖的白玉棋子却捏得发紧。 她话音未落,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唇瓣。 第32章 残局锁情思 杨过屏住呼吸,看着烛光在黄蓉脸上跳动。 那跃动的光影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忽明忽暗间,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辨。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之距,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桃花香。 \"若是此刻若是突然亲上一口她定然躲闪不及。\" 一念及此,他竟不自觉握住了拳头。 黄蓉眼睫忽地一颤,似有所觉,却未躲闪。 杨过闭了闭眼,喉结滚动间将那股燥热生生压下。 终究还是不能 他缓缓抬手,指节在即将触碰到她唇角时微微一顿。 一处几乎微不可察的茶渍在她唇边凝成一个小小的琥珀色圆点,衬得肌肤愈发莹白。 \"蓉伯母\"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拇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处茶渍。 粗粝的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黄蓉的呼吸骤然乱了节奏,却固执地不肯睁眼。 杨过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望着自己拇指上那抹淡淡的茶色,鬼使神差地将手指贴近唇边,却在最后一刻猛地惊醒,仓皇将手背到身后。 黄蓉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烛火在她瞳孔中跳动,映出杨过未来得及掩饰的狼狈。 “伯母,刚才您嘴角有我帮你擦。“ \"没规矩。\"她眼尾微挑,声音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分笑意,\"浪费一次大冒险的机会就这?\" 杨过眼中跳动的光影,恰似桃花岛上每天的朝阳:\"那蓉伯母教教我怎样才算不浪费?\" 黄蓉呼吸一滞,手中茶盏在石桌上磕出清脆声响。 她忽而展颜一笑,左颊梨涡若隐若现:\"那么好的机会,聪明人该讨教的,自然是丐帮的不传之秘——\" 玉指轻点虚空,恰是打狗棒法起手式,\"三十六路打狗棒法。\" \"不过……\"杨过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能让伯母闭眼的时机,可比学打狗棒法难得多了。毕竟武功以后还有机会学,但……\" \"蓉伯母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不是天天能见到的。 \"过儿,\"黄蓉语带警告,耳尖却泛起薄红,\"这般没大没小。\"她借着俯身拾棋的动作收腕,鬓边一缕青丝垂落,恰好隔开杨过灼人的视线。 \"嗒\"的一声,白玉棋子落在檀木棋盘上,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 黄蓉已将散落的棋子重新归位,指尖轻敲棋盘:\"方才的不算。\" 她眼睫低垂,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这五子棋的门道,我还没瞧明白呢。\" 衣袖翻飞间,棋子已排列成新的阵势,白子连成的星象暗藏杀机。 杨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忽然低笑:\"伯母这次可要打起精神了。\" 黑子在他指间灵活翻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若是再让过儿赢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蓉的侧脸,\"过儿要讨的彩头,可就不止擦个茶渍这么简单了。\" 黄蓉指尖微顿,白玉棋子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过儿,你如今倒是很会讨价还价。\"她葱白的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棋盘,每一声都像在计算着什么。 突然,她抬眸直视杨过,眼中寒芒乍现:\"不过\" 白玉棋子\"啪\"地落在天元之位,力道之大连烛火都为之一颤,\"这一局,定要让你知道。 \"她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几分久违的肃杀之气,\"什么叫作''戏耍长辈''的代价。\" 窗外风骤起,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棋盘上黑白交错,映着两人剑拔弩张的倒影。 杨过望着黄蓉难得凌厉的眼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样飒里飒气的师娘,倒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移不开眼。 杨过瞳孔骤然收缩,指间黑子\"嗒\"地落在棋盘边缘。他这才惊觉,白子不知何时已布下天罗地网,将他黑棋团团围住。 烛光里,黄蓉斜倚绣墩,素手支颐。罗衣广袖流水般泻在檀木案几上,衬得腰肢纤纤一握。 灯火在她鼻尖跃动时,那慵懒里透着的三分英气,恰似玉簪斜插在流云髻上——柔而不弱,媚而不妖。 方才那抹羞赧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当年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女中诸葛\"的凛然气势。 她指尖的白玉棋子在烛火映照下,竟泛着刀锋般的冷光。 雨声渐歇,唯有檐角滴水偶尔敲响青石。 杨过执黑再落一子,使出了现世五子棋界闻风丧胆的\"梅花三弄\"。 却见黄蓉素手轻扬,白子如飞燕掠水,三两个起落间便将他精心布置的杀局化解于无形,反将他逼入绝境。 \"蓉伯母,您这\"杨过喉头发紧,手中黑子悬在半空进退维谷。 他可是曾在现世网络棋坛连胜百局的\"鬼手\",此刻却被杀得溃不成军。 黄蓉悠然执起青瓷茶盏,盏中碧波微漾,映着她似笑非笑的眸子:\"怎么?\" 她轻啜香茗,声音如珠落玉盘,\"过儿,你的棋路,就这般\"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堪一击?\" 杨过苦笑着将黑子掷回棋罐,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是侄儿\" 他抬头望进黄蓉眼底,声音忽然低沉:\"有眼不识泰山了。\" \"愿赌服输\"黄蓉忽然倾身向前,一缕湿发从她鬓边滑落,发间茉莉幽香混着雨后青草气息扑面而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杨过强撑着学她方才的从容模样:\"弟子选大冒险。\"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指尖白玉棋子\"叮\"地敲在棋盘天元之位:\"如此甚好。\" \"过儿,请闭眼。\" 杨过一怔。 这招数方才自己还用来戏弄他人,转眼竟被原样奉还,当真是现世报来得快。 见杨过僵在原地,黄蓉忽然伸手轻点他眉心,冰凉的指尖激得杨过一个激灵:\"怎么?\" 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危险,\"过儿方才戏弄伯母时,可不是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 杨过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是缓缓合上。 黑暗中,棋子落盘的脆响格外清晰。一缕茉莉幽香若有似无地浮动在空气里,让人心神微漾。 \"以彼之道\"黄蓉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带着几分棋局对弈时的从容。她指尖拈着一枚白子,在棋盘上方略作停顿,\"还施彼身。\" 话音落下,棋子应声而落。杨过只觉呼吸一滞,那四个字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道,让原本清晰的思绪忽然乱了方寸。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大到盖过了他如雷的心跳。 \"嗒\"—— 杨过忽觉眉心一凉,却是黄蓉将一枚棋子轻点在他额间。 那白玉棋子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在他眉间朱砂记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触感。 \"就罚你今夜\"她声音轻得似一片桃花落在水面,\"做个美梦。\" 说罢广袖一拂,转身推开雕花窗棂。 雨后清冽的夜风裹着桃香涌入,将满室旖旎吹散得干干净净。 她立在月光下的身影如广寒仙子,衣袂翻飞间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 \"蓉伯母!\"杨过急得站起身,棋盘被带得一阵晃动,\"这哪算大冒险\" 黄蓉回眸一笑,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衣袂飘飘若仙:\"怎么?\" 她指尖轻点窗棂,发出清脆声响。 \"我桃花岛的''大冒险'',便是要人做些\"话音微顿,眼中闪过一丝顽皮,\"正经事。\"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郭靖浑厚的声音:\"蓉儿?可在东厢?我寻了伞来接你。\" 黄蓉快速站起身来,衣袖带翻了棋罐,黑白玉子\"哗啦啦\"滚落一地,在青砖地上溅起清脆的声响。 \"该该回去了。\"她手忙脚乱地系着外袍衣带,那根素来驯服的丝绦此刻却像故意作对似的,怎么都系不上。 杨过单膝跪地,一枚枚拾起散落的棋子。 在黄蓉的脚步声临近门廊时,他忽然低声道:\"雨大路滑伯母千万小心脚下。\" 黄蓉回首望来,眸中情绪比方才棋盘上的星位更错综复杂。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一瞬的欲言又止照得分明。 最终她只是轻轻颔首,转身没入雨幕时,发间那支白玉簪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流光。 唯有衣袂间残留的茉莉幽香,还缠绕在杨过指尖,比任何真心话都更令人心尖发颤。 窗外,郭靖的声音越来越近:\"怎么淋得这样湿\" 接着是油纸伞撑开的声响,渐渐湮没在绵绵雨声中。 黄蓉离去后,烛影渐暗,屋内只余一缕幽香。 杨过从怀中取出那尊白玉雕像,指腹轻轻摩挲过雕像的面颊。 月光透过窗棂,在玉像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晕——那眉梢眼角,竟与方才对弈之人有七分神似。 \"蓉伯母\" 他低声呢喃,拇指不自觉地抚过雕像微翘的唇角。烛火噼啪一声,惊得他指尖一颤,这才发觉自己竟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 夜风拂过纱帐,带着几分凉意。 杨过和衣躺下,将玉像小心地贴在胸前。 朦胧间,黄蓉临去时那句\"罚你做个美梦\"在耳畔回响,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任由睡意将自己淹没。 第33章 浮生若梦回 (【温馨提示】33-35章为张小凡(穿越为杨过的现实灵魂)的一场南柯之梦,讲述了主角在梦境中短暂回归现实社会探望单亲母亲、与美女上司蓉总嘿嘿嘿的故事。这段梦境篇独立成章,追求主线剧情的读者可直接跳转36章继续阅读,故事连贯性不受影响。祝阅读愉快!) 张小凡猛地睁开眼,额头抵在冰冷的键盘上。 屏幕还亮着,《金庸群侠传ol》的游戏界面停留在桃花岛的背景,黄蓉的npc站在海边,衣袂飘飘。 \"哟,张总监又通宵了呢?\"隔壁工位的王胖子探过头来,油腻的刘海差点扫到张小凡的脸,\"这月第三次了?工作再拼也不能这样啊。\" \"我回来了?\"张小凡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触到的只有熬夜后的油光和扎手的胡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练剑磨出的茧子,只有长期敲键盘留下的薄茧。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突然放在他面前。 \"给你,加了两份浓缩。\"行政部的林小雨站在旁边,发梢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看你脸色很差\"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耳尖微微发红。 \"谢谢。\"张小凡下意识想抱拳行礼,手抬到一半才僵住,赶紧改成接咖啡的动作。 温热的杯身让他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 王胖子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小雨妹妹,我的咖啡呢?\" \"自己去茶水间倒。\"林小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王胖子夸张地捂着心口:\"张总监,你看看,这区别对待!\"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晨雾中闪烁,早高峰的车流开始涌动。 张小凡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满脸倦容的现代青年,正慢慢取代记忆中那个白衣飘飘的侠客。 \"杨过不,我是张小凡。\"他喃喃自语,心脏还在为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狂跳。 屏幕上的黄蓉依然巧笑嫣然,而他的工卡静静躺在键盘旁,上面印着\"技术总监 张小凡\"几个宋体字。 \"小凡?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阵清甜的茉莉香水味飘来,行政部的苏雨晴弯腰站在他工位旁,杏眼里盛满担忧。 “谢谢。不用。”张小凡突然站起身,动作太猛导致椅子向后滑去,撞在后方文件柜上发出巨响。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抱歉,我我的确需要请假。雨晴,你替我和林总说一下,就说我家里有急事。\"他抓起外套和手机,几乎是跑向电梯间,动作太急还带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张总监?\"坐在对面的主美林妍抬头叫住他,\"你那个npc行为树的方案,策划组下午还要讨论\" \"一会我发你邮箱。\"张小凡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脚步没停。 走廊上遇到市场总监老周,对方皱眉拦住他:\"听说你昨晚又通宵调ai对话?《金庸群侠传》资料片的黄蓉npc现在\" \"情感反馈模块已经调好了。\"张小凡看了眼手表,\"测试版我发到内网了,有问题随时call我。\" 电梯门关上前,他听见程序组几个同事在议论: \"张总监这是怎么了?\" \"听说他做的黄蓉npc今早突然触发隐藏对话\" \"不会是又发现什么恶性bug了?\" 写字楼外阳光刺眼。 张小凡站在马路牙子上等网约车,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公司内网。 监控界面里,本该按照脚本行走的\"黄蓉\"角色,此刻正独自站在桃花岛的海岸线,面朝大海一动不动。 高铁上,张小凡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 他突然惊醒,不知为何从穿越幻境中回到现实,但此刻无暇细想。 他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动身回家。必须见到妈妈。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在抖。 门开的一瞬间,厨房里传来油锅的滋啦声,熟悉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妈!”他喊了一声,嗓子发紧。 妈妈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皱起:“小凡?今天不是周末呀,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不上班?” 张小凡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他看不清妈妈的脸。 不是记忆模糊,而是像梦里一样,她的五官像是蒙了一层纱,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真切。 他使劲眨眼,甚至用手揉了揉眼睛,但妈妈的面容依然模糊不清,只有轮廓和动作清晰可见。 “你……怎么哭了?”妈妈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锅铲放低,围裙上还沾着酱油渍。 她走近几步,粗糙的手摸上他的脸,“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工作受委屈了?” 张小凡猛地抱住她,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 妈妈身上的味道没变,洗衣粉混着淡淡的油烟,还有她一直用的廉价雪花膏。 “哎哟,多大人了还撒娇。”妈妈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嫌弃,却没推开他,“吃饭了没?我刚炸了藕盒,给你热两个?” 他摇头,死死攥着她的袖子,像个怕走丢的小孩。 妈妈叹了口气,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茶几上还摆着爸爸的遗照——那是很多年前的黑白照,年轻的男人穿着工装,笑容拘谨。 “你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妈妈瞥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端菜,“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张小凡想笑,眼泪却掉得更凶。 “妈……”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哑着嗓子问,“我要是……带个古代姑娘回来,你能接受吗?” 妈妈头也不回:“只要不是女鬼,活的就行。” 他噗嗤笑出声,眼泪砸在手背上。 这顿饭吃得安静,妈妈絮絮叨叨说着邻居家的八卦,谁家儿子结婚了,谁家闺女考上公务员了。 厨房里飘来淡淡的油烟味,夹杂着炸藕盒的香气,那是张小凡从小最爱吃的。 \"小凡,你怎么不吃菜?\"妈妈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他碗里,\"最近工作忙不忙?看你都瘦了。\" 张小凡抬头,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去。 \"还行,就是项目赶。\"他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什么味道,但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隔壁老李家的儿子,比你小两岁那个,上个月结婚了。\"妈妈又开始了,\"女方是医院护士,听说陪嫁了一套房\" \"妈,\"张小凡打断她,\"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碗里还剩半碗米饭。 妈妈皱起眉头:\"再吃点,你这才吃多少?\" \"真饱了。\"张小凡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收,\"妈妈拍开他的手,\"你去歇着,难得回来一趟。\" 张小凡没坚持,转身走向自己以前的卧室。 房间保持着他离家时的样子,书桌上的高考复习资料甚至都没动过。 \"小凡,来吃水果!\"妈妈在客厅喊道。 他走出去,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 妈妈正拿着抹布擦拭已经干净的餐桌,那是她多年的习惯。 \"妈,别忙了,坐会儿。\"张小凡说。 妈妈这才坐下,却还是闲不住地织起了毛衣。 \"这件织完给你,天快冷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毛线针在她手中灵活地穿梭。 张小凡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粗糙的手指,喉咙发紧。他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甜得发苦。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折好的纸条,迅速塞进妈妈的手里。 妈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她拿着银行卡和纸条,展开后念道:\"密码是您的生日\" \"小凡,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我是想让您帮我存着,\"他挤出一个笑容,\"您不是总说我不攒钱吗?这里面有点积蓄,您帮我保管,以后娶媳妇用。\" 妈妈将信将疑:\"真的??\" 张小凡走过去搂住妈妈的肩膀,\"您知道的,我花钱大手大脚,放您这儿安全。\" 妈妈的眼睛湿润了:\"你这孩子妈是担心你自己没钱用。\" \"放心,\"张小凡拍拍口袋,\"这卡绑定了我手机,随时能查余额,需要钱我转出来就行。\" \"您就帮我存着,\"张小凡坚持道,\"就当就当帮我个忙。\" 妈妈叹了口气,终于点点头:\"那好,妈给你收着。\" \"妈\"张小凡的声音哽咽了,他急忙转身,\"我该走了,明天还上班。\" \"等等!\"妈妈快步走进厨房,拿出一个保鲜盒,\"草莓洗好了,路上吃。别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张小凡接过盒子,沉甸甸的。 \"谢谢妈。\"他低头换鞋,不敢抬头。 \"我送你到公交站。\"妈妈说着就要换鞋。 \"不用了!\"张小凡几乎是喊出来的,见妈妈被吓到,他压低声音,\"您别出来了。\" 妈妈固执地披上外套:\"就送到楼下。\" 张小凡知道拗不过她,只好点头。 走出家门的瞬间,他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他一步步往下走,背影像是在逃离什么。 妈妈跟在后面,不停地叮嘱:\"到了给妈发消息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点酒\" 他点头,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 直到走出小区,他才蹲在路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泪水就是来得那么莫名其妙。 他猜到这可能只是个梦。但是他多希望这是一场可以永远不醒的梦。 手机在此时突兀地响起,屏幕上\"王强\"的名字不断跳动。 \"喂,强哥?\" \"张总监!你可算接电话了!\"王胖子的声音炸得手机发颤,背景里觥筹交错的笑浪一波波涌来,\"项目庆功宴都开始了,蓉总刚才还问''咱们的王牌怎么还没到''——\" 蓉总。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带着一丝隐秘的甜味。 林蓉,公司最年轻的高管,三十岁就坐上了副总裁的位置。 永远一丝不苟的盘发,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红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曾在茶水间听同事们八卦,说蓉总离婚三年,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工作,追求者能从公司大堂排到地下车库。 但没人敢真的靠近她,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一扫,再油嘴滑舌的销售经理也会瞬间噤声。 \"你赶紧过来啊!金鼎酒楼888包厢,全公司人都等着你呢!\" 张小凡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他想起今天上午到副总裁办公室送文件时,她正脱了高跟鞋,踮着脚尖站在椅子上够顶层柜子的咖啡豆。 那件修身西装裙随着她的动作绷紧,勾勒出曼妙的腰臀曲线。 她回头看见他时,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凡,你来得正好\" 张小凡接着电话,指尖还残留着上午扶她腰时温软的触感。 蓉总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似乎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第34章 醉夜扶香影 张小凡将手机稍稍拿远,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三天没合眼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刚在家随便垫了两口要不这次就算了。\" \"别啊!\"电话那头王强突然压低声音,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像是躲到了什么角落,\"兄弟你听我说\"他的气息突然急促,\"蓉总特意交代的,今天这场庆功宴,\" 声音又压低三分,\"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上季度那个大单的甲方代表,席间问了三遍你什么时候到!\" 电话那头突然炸开一阵哄闹声,玻璃杯碰撞的脆响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起哄:\"张总监人呢?快催催!蓉总都问第三遍了!\" 有个女声笑着插进来,在嘈杂背景中格外清晰:\"咱们的颜值担当不到场,甲方代表连香槟都不肯开呢——\" 张小凡松了松领带,妥协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尽快过去。\"挂断前又补了句,\"让市场部那几个别灌甲方喝酒。\" \"妥了!\"王强声音立刻扬了起来,背景音里杯盘碰撞声叮当作响,\"蓉总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直接转场皇朝ktv,包厢,说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今晚必须让你这个头号功臣,好、好、放、松、一、下。\"最后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挂断电话的瞬间,手机立刻在掌心疯狂震动。 锁屏界面上,微信图标不断冒出红色数字,同事们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策划部小李]:张总监!!甲方爸爸说要等你来了才切蛋糕!! [市场部小王]:张小凡 蓉总刚往门口看了三次了[坏笑] [设计组小群]:凡哥快救命!甲方在问技术参数啊啊啊! 他无奈摇头,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晚上10点,张小凡推开皇朝ktv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瞬间将他吞没。 炫目的霓虹灯在走廊里交错闪烁,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迷离的蓝紫色。 他身形修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干净的气质与周围浮华的氛围格格不入。 几个靠在台边聊天的女孩不约而同地抬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其中一个染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咬着吸管,轻轻碰了碰同伴的手肘,眼神示意她们往门口看。另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的女孩微微歪头,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尾打转。 走廊尽头,一位穿着高开衩旗袍的陪酒女郎正端着托盘经过,见到张小凡时脚步一顿。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常来这种地方的客人。 他的眼神太清醒,姿态太疏离,可偏偏那张脸生得极好,眉目清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更显突出。 张小凡察觉到那些目光,微微蹙眉,低头加快脚步。可他的身影早已落入许多人的视线里,像一泓清水误入酒池,激起一圈微妙的涟漪。 指尖刚触到888包厢的鎏金门把,厚重的实木门便从里面被撞开。 混杂着雪茄烟丝、威士忌与热带水果的浊浪轰然涌出,呛得他偏头闷咳,喉结在领口上方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包厢里光线暧昧,旋转的彩色射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将众人脸上的醉意照得忽明忽暗。 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和果壳,麦克风里正传出荒腔走板的《死了都要爱》。 \"张总监!你可算来了!\"王强挺着啤酒肚一个箭步冲来,不由分说将一杯洋酒塞进他手里,\"迟到三杯,蓉总定的规矩!\" 张小凡被按在沙发正中的位置,左右立即围上来几个项目组的同事。 他低头看向杯中晃动的液体,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尖滑落。 作为项目主程,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的版本交付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握着酒杯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凡哥,别装怂啊!\"测试组的小刘醉醺醺地搭上他肩膀,\"上回你可是把甲方那三个技术总监喝到抱着马桶吐!\" 张小凡扯了扯嘴角,仰头连灌三杯。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在胃里燃起灼烧感,他下意识皱眉,喉结剧烈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 余光里,台柔和的灯光下,蓉总斜倚着高脚椅,水晶杯中的酒液在她指间轻轻摇晃。 包臀短裙的开衩处,交叠的双腿在灯光下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角度,若隐若现得恰到好处。 \"这才对嘛!\"策划组的老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满嘴酒气地凑近他耳边,\"听说你设计的黄蓉npc,把测试组那群单身狗迷得神魂颠倒?连bug都不忍心报,测试用例硬是多写了三倍?\" 包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拍着桌子起哄:\"阿强那小子截图发朋友圈,配文''我恋爱了'',结果被hr警告注意职场形象!\" 美术组的小刘醉醺醺地挤过来,把手机怼到张小凡面前:\"张工你看!昨天测试组偷偷录的彩蛋——你的黄蓉npc居然会对玩家说''今晚的月色,像极了你眼睛里的光''!\" 张小凡接过手机,屏幕上葱正是他亲手调教的ai角色——黄蓉斜倚桃花树,衣袂随风轻扬,唇边笑意狡黠。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在光影渲染下竟透着灵动的神采,仿佛真能看穿人心。 \"这算什么,\"程序组小马的眼镜推了推镜框,声音突然压低,\"我昨天调试时触发了隐藏对话,她不仅能接《九阴真经》的梗,还会吐槽郭靖是''呆头鹅''张总监,你该不会连角色语音语调都照着某个人的模子刻的?\" 张小凡又被灌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酒精开始侵蚀他的理智:\"只是基础人设\" \"得了!\"老李突然重重拍了下他的背,醉眼朦胧地指向包厢角落,\"聪明伶俐、古灵精怪,还带点小傲娇——哎你们品品,这调调怎么越看越像咱们蓉总大学时期那个获奖访谈里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炸在耳边。张小凡手一抖,酒液洒在衬衫上,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 公司里没人不知道,年轻时的蓉总曾是圈内传奇——名校计算机系出身,却在游戏角色设计大赛上以一套《桃花影落》的武侠少女形象横扫金奖。 当年采访视频里,那个扎着高马尾、笑眼弯弯说\"我要让每个npc都有灵魂\"的天才少女,如今正坐在包厢暗处,指尖的红酒杯缓缓旋转,意味不明的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直直落在他身上。 这时,行政部的林小雨带着几个女同事走了过来。 她轻轻碰了下张小凡的杯子,指尖在玻璃杯沿留下一抹淡淡的唇印:\"你们别老欺负张总监了。\"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道:\"蓉总刚才可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呢。\" 旁边的实习生小赵凑过来,半醉半醒地搭话:\"就是!张总监设计的黄蓉多好啊,会背诗还会调情\"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捂住嘴巴,\"我是说会跟玩家对诗句!\" 张小凡勉强扯出个笑容。他确实翻阅了无数古籍,甚至逐帧分析过83版射雕,就为了还原那个\"慧黠如狐\"的神韵。 但此刻醉意朦胧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个月加班到凌晨时,蓉总披着西装外套站在他身后,指着屏幕说\"这个眼神还差三分灵气\"的样子。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空气变得粘稠。 张小凡松了松领口,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角落飘,蓉总不知何时解开了盘发,微卷的长发垂在雪白的颈侧,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模糊的视线里,锁屏上跳出一条蓉总发来的消息:【你给黄蓉设计的隐藏台词很特别。】 张小凡的心跳停跳了半拍,他仰头灌下不知第几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喉结滚落,在衬衫领口溅开星星点点的暗痕。 \"凡哥彻底喝飘了!\"有人大喊,\"快叫车送他回去!\" 他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世界天旋地转。 恍惚间听见王强扯着嗓子打电话:\"天府路皇朝ktv啊?蓉总您刚好住他家附近?那太麻烦您了\" 意识最后清醒的片刻,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桃花林中。 落英纷飞处,有个身影转过身来——不是游戏里的黄蓉,而是某个更熟悉、更令人心悸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清凉的夜风拍在脸上。他勉强睁开眼,看到的是霓虹灯在雨水中晕开的斑斓光晕。 \"小心台阶。\" 这个声音让他心头一颤。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他的后腰,熟悉的香水味混着雨水的清新钻入鼻腔。他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胃里翻涌。 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空间,空调的凉意瞬间包裹全身。 \"喝点水。\" 玻璃杯抵在唇边,他下意识吞咽。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冲淡了灼烧感。 视线渐渐聚焦,首先看到的是茶几上静静躺着的房卡——皇朝酒店,2806。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双正在解他领带的手。纤细的手指,美甲是低调的裸粉色,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他再熟悉不过的cartier钉子系列戒指。 \"蓉总\"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对方动作顿了顿,抬眼的瞬间,他看见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里,盛着从未见过的柔和光芒。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尖锐的头痛像一把钝刀慢慢锯开他的太阳穴。 张小凡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过分柔软的大床上。 浴室传来水声。 张小凡撑着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外套被整齐挂在衣架上,手机和钱包摆在床头。而梳妆台上,林蓉的铂金包敞开着,露出半截《神雕侠侣》的旧版小说。 水声停了。 磨砂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系浴袍的带子。 \"醒了?\" 这个声音让张小凡浑身一僵。 他看见林蓉倚在浴室门边,指尖勾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发尾。浴袍领口微敞,一道水痕蜿蜒过锁骨,消失在阴影处。 \"怎么?\"她忽然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张总监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张小凡的喉结动了动。 第35章 夜承露华浓 张小凡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蓉、蓉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烤过。 林蓉随手从床头柜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张小凡慌忙接住,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酒量这么差还敢喝那么多?\"林蓉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昨晚抱着酒瓶说胡话喊“郭伯母”,全公司都听见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做游戏做魔怔了?\" 张小凡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隐约记得在公司的庆功宴ktv里,同事们轮番劝酒之后的记忆就像断了片的电影,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窗外,城市霓虹如星河倾泻。 蓉总走在落地窗边,高脚杯中的红酒在她指间轻轻摇晃,在她锁骨投下变幻的光斑。她只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快去洗澡。\" 她将酒店浴袍扔在张小凡腿上,真丝面料滑过他的膝盖,带着微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某种无声的暗示。 张小凡下意识接住,白色浴袍上绣着酒店logo的金线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浴袍系带,喉结上下滚动:\"现在洗?\" 水晶杯沿的红酒液面突然凝滞。蓉总眼睫微垂,高脚杯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的颤音。她赤足踏过波斯地毯,每一步都让丝质浴袍的v领漾开危险的幅度 象牙色肌肤在衣料间时隐时现,像月光穿透云层,晃得张小凡不得不移开视线,却又在下一秒被那抹晃动的雪色拽回目光。 \"张小凡,我发现你装呆耍愣的功夫,比你游戏设计的能力还强。\"她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红酒的醇香。· 蓉总忽然欺身上前,带着红酒香的呼吸喷在他耳畔:\"需要我提醒你,刚才在车上是谁的手到处乱\"她故意停顿,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还一直喊着蓉儿的。\" 张小凡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零碎的记忆突然连贯起来——他在车里,醉醺醺地靠在蓉总肩上,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嘴里嘟囔着什么\"蓉儿\" 天啊,他居然叫ceo的小名? \"对不起蓉总!我喝多了,我不是\"张小凡慌乱地想要起身,却被她一根手指按在肩膀上。 \"现在知道慌了?\"蓉总红唇微挑,指尖在他锁骨处打着旋,指甲不经意刮过肌肤,\"刚才在ktv里,是谁借着酒劲把《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得整个包厢都在起哄?\" 她忽然俯身,浴袍领口荡下一片阴影,\"嗯?张、总、监?\" 张小凡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了。彻底完了。 不仅酒后失态,还在全公司面前出丑。 他几乎能预见周一晨会上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市场部那群人憋笑时总爱假装清嗓子,而行政部的姑娘们会把这件事编成十个版本在茶水间流传。 周一上班他一定会成为全公司的笑柄,说不定还会被直接开除。 \"我我明天就交辞职信。\"他嗓音发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底气。 蓉总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伸手胡乱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谁说要开除你了?\" 她顺势在床边坐下,浴袍因为这个动作又滑开了几分,\"说真的,你喝醉后可比平时那个闷葫芦可爱多了。\" 张小凡彻底懵了。眼前这个眼波流转、唇角含笑的慵懒美人,真的是公司里那个开会时一个眼神就能让总监们噤若寒蝉的蓉总? \"去洗澡,浑身酒味。\"蓉总起身走向迷你台,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柔软的闷响。 张小凡木然地站起来,臂弯里的浴袍突然变得格外有分量。 他走向浴室,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蓉总为什么是您我是说,我喝醉了,为什么不叫别人来送我回去?\" 蓉总正在倒咖啡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因为我想看看,平时在我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张设计师,喝醉了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结果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得多。\" 张小凡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浴室,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猛然回头。 蓉总的手指正搭在浴袍系带上。那根细长的带子在她指尖轻轻一扯,丝质浴袍便如同褪去的潮水般从她肩头滑落。 张小凡逃也似地冲进浴室,门关上后,他背靠着门板,几个模糊的画面突然浮上脑海。 蓉总扶他上车时,他似乎搂了她的腰?电梯里,他是不是靠在她肩上说了什么胡话? 那个在公司里高不可攀的女上司,今晚却纵容一个醉汉的亲昵 商务酒店的浴室门设计得实在不够私密——那扇磨砂玻璃门轻轻一推就滑开了,连个像样的锁扣都没有。 水汽氤氲中,林蓉赤足走进浴室,湿发贴在莹白的肩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她突然勾住他的皮带扣用力一拽,\"小混蛋,你是等着我帮你洗?\" 张小凡后背抵上冰凉的瓷砖,激得他倒吸一口气。。 \"现在知道害羞了?\"林蓉轻笑,带着水汽的指尖划过他喉结,\"昨晚在ktv,是谁把我按在洗手台\" 突然变热的花洒喷涌而出,蒸腾的雾气吞没了未尽的话语。 张小凡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凉的瓷砖,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却只感受到一阵钝痛。 \"不对\"他声音发紧,喉结上下滚动,\"这不可能\"湿润的睫毛轻颤着,在水雾中寻找焦点,\"我应该是在做梦才对。\" 林蓉轻笑一声,发梢的水珠滴落在锁骨上。她向前一步:\"碰我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梦了。\" 张小凡呼吸一滞,却固执地别过脸:\"这不可能\" 林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张小凡触电般缩回手,但那一瞬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温热的肌肤下,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她仰头看他,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梦里会有心跳吗?\" 张小凡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的温度太过真实,可理智仍在挣扎:\"这不合理\" \"合理?\"林蓉轻笑,忽然踮脚凑近他耳边,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 张小凡浑身一颤,血液瞬间涌上耳尖。 林蓉退后半步,歪着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现在呢?还觉得是梦?\" 张小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在害怕什么?\"她的声音混着浴室的水汽,带着慵懒的尾音,\"怕碰了我,梦就醒了?\" 张小凡闭了闭眼,终于伸手触碰她的肩膀——温暖的,真实的,却又美好得不真实。 \"看,\"林蓉轻声说,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梦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吗?\" 她的手指带着湿润的暖意,轻轻描摹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唇边。 张小凡的呼吸变得急促,蒸汽在浴室镜面上凝结成水珠,又缓缓滑落。 \"还是说\"她突然贴近,呼吸扫过他的耳廓,\"你宁愿这只是个梦?\" 话音未落,张小凡已经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镜面上的水珠终于坠落,在瓷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窗外突然风雨大作,密集的雨点重重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窗外骤雨初歇,檐角滴答的水声将杨过从混沌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单薄的白色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起伏的胸膛上。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摇晃的光斑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见鬼\"他扶额低叹,修长的手指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喉间还残留着梦中的灼热感,仿佛刚饮下一坛烈酒。 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仍在脑海中翻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的总统套房,还有那个褪下浴袍,一丝不苟,却与黄蓉有着八九分相似的女子。 杨过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唇,梦中那温软的触感仿佛仍未消散。 窗外突然传来海浪拍岸的声响,他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仍在桃花岛的厢房里。 铜镜中映出他凌乱的发丝和泛红的眼尾,活像个宿醉未醒的浪子。 \"当真是\"他苦笑着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荒唐至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随后是黄蓉柔婉的嗓音:\"过儿,可醒了?\" 杨过心头突地一跳,低头瞥见被褥下的异样,顿时面红过耳。 他慌忙扯过床头的玄色外袍盖在腰间,声音不自觉地发紧:\"郭伯母!我我这就起!\" 黄蓉在门外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芙儿跟着你郭伯伯去准备柯师公的寿宴了,特意让我来唤你。\" 她顿了顿,语带调侃,\"怎么,昨夜练功太刻苦了?\" 杨过耳根烧得厉害,支吾道:\"没没有\" 他正欲起身,忽听门轴\"吱呀\"一声——黄蓉竟推门而入! \"等等!\"他急忙侧身避让,慌乱中扯过一件外袍掩住身形,面上已是一片赧然,\"郭伯母,晚辈失礼了\" 黄蓉眸光微转,视线掠过少年略显凌乱的床榻。见他衣襟松散、发丝微乱的模样,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过儿这是练功太勤了?怎的脸色这般红?\" 杨过呼吸一滞,心跳如擂,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黄蓉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葱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少年人血气方刚\" 她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促狭,\"只是若让芙儿瞧见你这般模样,怕是要笑你几日\" 杨过窘迫至极,喉结滚动:\"伯母\"声音里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 黄蓉笑吟吟地直起身:“好啦,快些收拾”。 她转身走向门口,却在门槛处忽然驻足。晨风拂过她的裙角,她侧首回眸,眼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过儿——\" \"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 杨过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窗外晨光熹微。他怔忡片刻,额间冷汗涔涔而下,方才那番对话竟仍是梦境。 \"这\"他苦笑着撑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深深插入凌乱的发间,\"当真是梦中说梦两重虚。这梦中梦,倒比黄岛主的奇门遁甲还要玄妙三分。\" 檐角水珠滴落的声响忽然变得格外清晰,一滴,两滴,像是要将他从这场荒诞的梦境中彻底敲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忽觉这桃花岛的晨光,竟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第36章 梦回桃花岛 桃花岛上,今日是柯镇恶的七十大寿。晨雾未散时,岛上便已张灯结彩,连海风都裹挟着喜庆的气息。 郭靖天未亮就起身,亲自带着哑仆们在正厅挂起\"寿比南山\"的鎏金匾额。 黄蓉则在后厨指挥若定,时而掀开蒸笼查看寿桃的火候,时而指点侍女们摆放果盘。 黄蓉今日着了件绛红色缕金罗裙,上好的苏绣料子随着她的步伐流淌如水,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那腰封收得极巧,将不盈一握的纤腰束得愈发玲珑。 \"芙儿,\"黄蓉忽然转身,正好逮住想要偷溜的郭芙,\"把这些寿礼都搬到正堂去,记得按辈分摆好。\"她将一本礼单塞进女儿手里,又补充道:\"若是弄错了次序,看我不告诉你爹。\" 武敦儒和武修文两兄弟正在院中擦拭桌椅,听见这话忍不住偷笑。 郭芙瞪了他们一眼,却也只得乖乖抱起礼盒。 她今日难得没戴那些叮当作响的首饰,只用一根红绸带束着发,倒显出几分干练来。 海风掠过回廊,将檐下的红灯笼吹得轻轻摇晃。 远处的礁石上,几只海鸥正迎着朝阳梳理羽毛,仿佛也在为这场寿宴做准备。 郭芙今日格外认真,学着母亲平日里的做派,将衣袖挽起三寸,腰间系着一条杏黄色的汗巾。她踮着脚尖亲自悬挂大红灯笼,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慢着!\"她突然拉住正要插花的哑仆,伸手接过那枝带着晨露的桃花,\"要这样斜着插才好看。 她将花枝在青瓷瓶里比划了几下,学着母亲平日的样子微微偏头端详,倒真有几分管事的架势。 厅堂正中,那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寿联随风轻摆。 郭芙仰着脖子指挥道:\"左边再高半寸停!就是这个位置!\"她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墨宝——虽然\"寿\"字的最后一笔略显歪斜,但每个字都透着十二分的用心。 武修文在梯子上忍不住打趣:\"大小姐这字,可比上次写给柯公公的寿帖强多了。\" 郭芙立刻涨红了脸,作势要踢梯子,惹得厅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过也没闲着。 天刚蒙蒙亮,他就钻进厨房,挽起袖子和哑仆厨娘一起揉面蒸寿桃。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捏出的寿桃个个饱满圆润,还别出心裁地在桃尖点上胭脂红,活像真桃般鲜嫩欲滴。 \"过儿这手艺\"黄蓉路过厨房,见状不禁驻足,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倒像是跟洪七公老前辈学过似的。\" 杨过抬头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师娘说笑了。不过是小时候在嘉兴流浪时,看街边面点师傅做过。\" 他语气轻松,手上却不停歇,又捏出一对憨态可掬的面塑仙鹤,轻轻摆在寿桃旁边。 海风穿过窗棂,带着桃花的甜香,将厨房里的热气与笑声一并送出老远。 杨过望着蒸笼里升腾的白雾,忽然想起原主小时候穆念慈给他过生辰时,总会想方设法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那时的面虽然简单,却是原主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 他低头继续揉面,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待会儿寿宴上,柯镇恶见了他,会不会又冷着脸? 自到桃花岛以来,老人家始终对他心存芥蒂。 杨过手上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几分,面团在他掌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公子\"哑仆赵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比划着提醒他面揉得太紧了。 杨过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重新放柔了力道。 窗外,桃花纷扬如雨,有几瓣飘进来,落在他衣袖上,像是不经意间点上的胭脂。 武敦儒和武修文猫着腰藏在回廊拐角,紫藤花垂落的枝蔓在他们头顶织成一道天然屏障。 武修文揪下一串紫藤花,在掌心碾出紫色的汁液:\"郭伯母方才跟郭伯伯说的话,哥你可听真切了?\" 他眼睛亮得惊人,\"他们打算借寿宴的由头,让柯镇恶和杨过那小子同桌用膳呢。\" 武敦儒的指节在廊柱上叩出沉闷的声响:\"你当柯公公是这么好糊弄的?你忘了,杨过刚上桃花岛时,他老人家的铁杖离杨过的脑袋就差三寸。\" \"正因如此——\"武修文突然凑近,衣襟上的紫藤花香混着阴谋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该给杨过备份''大礼'',让他在柯公公面前好好露回脸。\" 武敦儒眉头微蹙,身子又往前倾了半分:\"说清楚些。\" 武修文指尖蘸着方才碾出的紫藤花汁,在廊柱上画出一道蜿蜒的路线:\"让那小子去取西南角那棵歪脖子桃树下的陈年桃花酿——就说是柯公公平日最爱的。\"不过嘛\" \"那要穿过郭伯母新布的九宫桃花阵!\"武敦儒突然瞪大眼睛,\"那阵法连我们都\" 武修文轻轻吹落掌心的花瓣残骸,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等寿宴开席,那小子还在阵里打转。柯公公见他连寿宴这等要事都怠慢,到时候柯公公的铁杖会替我们敲碎那小子所有讨巧卖乖的机会。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兄长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在紫藤花架投下的斑驳光影里,不约而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时,武修文忽然瞳孔微缩。 不远处那株桃树的影子不自然地晃了晃,像是有人急退时带起的风。 \"哥\"他一把攥住武敦儒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那棵树后\"指尖微微发凉,\"刚才绝对有人。\" 武敦儒转头望去,只见满树桃花簌簌,一片绯红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 他正要开口,却见弟弟已经箭步上前,靴底碾碎的花汁在石板上洇开一抹艳色。 树后空无一人,唯有被踩断的嫩草渗出汁液, 武修文蹲下身,指腹抚过草叶上未干的露水——那分明是被人衣角扫落的痕迹。 \"或许是风。\"武敦儒不以为意。 武修文却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37章 竹杖隐机关 杨过将最后一道面点摆好,拭去额角的汗珠。 灶台余温未散,蒸笼缝隙里溢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恍惚间仿佛看见柯镇恶那双灰白的眼睛,像两把蒙尘的刀,明明已经钝了,却仍能刺得人生疼。 谁能想到,上了桃花岛近一周以来,自己循规蹈矩、勤学苦练,竟连老人家一个正眼都换不来。 杨过心知肚明,柯镇恶这种老顽固,讲道理没用,示弱更没用。他信了一辈子的东西,只有两样:江湖规矩,和郭靖。 前者是铁律,后者是例外。 话说回来,郭靖郭伯伯为了让柯大师父收自己为徒,天天陪在听风崖,好话说尽。 杨过想起昨日黄昏,看见郭靖在崖边给柯镇恶捶背的身影,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北侠\"的威风。 这份情,他不会忘。 \"不过既然正路走不通\"杨过拈起一块桃花酥,迎着朝阳微蹙剑眉,\"那就只能走点偏门了。\" 他悄悄溜出厨房,避开众人,沿着桃花岛的小径一路走向海边。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色光晕。 他俯身从礁石后的暗隙中取出一根青竹杖,约莫四尺来长,竹节分明。 这根南海紫竹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通体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光泽,顶端已雕刻出精细的云纹,杖身还留着几处未完工的刻痕。 那是他连续三个夜晚趁着月色偷偷雕琢的成果。 他盘腿坐在被潮水打磨得发亮的礁石上,青衫下摆浸在浅浅的海水中也浑然不觉。 竹杖横放在膝头,在阳光下透出莹润的光。 正午的阳光透过竹叶间隙,在青翠的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海风轻轻摇曳。 杨过从腰间鹿皮鞘中取出那柄贴身携带的刻刀。他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未完成的纹路,刀尖在竹节上小心翼翼地游走,每一刀都精准得仿佛在书写最精妙的武功心法。 远处的海潮声、林间的鸟鸣声、寿宴上的谈笑声,此刻都化作他耳边模糊的背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竹杖与刻刀相触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喂!杨过!\" 清脆的嗓音穿透海浪声传来,惊起几只海鸟。杨过手中刻刀一滞,在竹杖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 抬头望去,郭芙正立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她今日着了件鹅黄衫子,发间那支桃木簪子歪斜着,几片花瓣零落在肩头,被海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入浪花里。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她轻巧地跃下礁石,绣鞋溅起细碎的水珠。裙裾翻飞间,带着桃花的甜香扑面而来。 杨过手腕一转,竹杖已隐入袖中:\"看海。\" \"骗人!我明明看见你在刻东西。\"郭芙不依不饶地凑近,发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几乎擦过杨过的鼻尖。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尾灵动的锦鲤,\"是给柯公公准备的寿礼对不对?\" 竹杖终究还是被她瞧见了。 杨过下意识将竹杖往身后藏了藏,却又觉得这动作太过刻意,只得将其横在膝前。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杖身上未完工的云纹,木刺刮过指腹的触感格外清晰:\"随手削着玩的。\" \"是吗?\"郭芙突然伸手,动作快得像只捕食的翠鸟。杨过还未来得及反应,竹杖已经到了她手中。 她将竹杖举至眼前细看。杖身青碧如玉,纹路似流水行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杖头处雕刻着几朵含苞的桃花,花蕊处嵌着细小的铜珠,风一吹便轻轻颤动。 \"就这?\"郭芙鼻尖微皱,随手将竹杖抛还,\"不过是根寻常竹杖,也值得你这般藏着掖着?\" 杨过稳稳接住竹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寻常物件,自然入不得郭大小姐的眼。\"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杖身中间位置,指节微微发力,\"看好了。\" 只听\"咔嗒\"几声轻响,竹杖底部突然展开三根支脚,顶部则形成一个平整的座面,转眼间变成了一张小巧的凳子。 \"这\"郭芙瞪大眼睛,伸手摸了摸凳面,\"你居然能让竹杖变成凳子?\" \"不止如此。\"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彩,手指在杖首处轻轻一推。随着\"唰\"的一声,杖顶突然展开八根细竹骨,撑开一层油纸伞面,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下雨时还能当伞用。\" 郭芙瞪大了眼睛,方才的不屑早已消失无踪。她伸手想摸,又怕碰坏了机关,指尖在半空中犹豫地蜷缩着:\"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时候在临安流浪时,为讨生计,和临安的匠人学过木工。\"杨过的手指轻抚杖身上的机关,\"那会儿常在码头见番邦商船卸货,他们有种''胡床'',能折能展,结构精妙得很。后来又在雨天看到卖伞人的机关,就把两种想法合在一处了。\" 郭芙蹲下身,指尖轻抚过竹凳精巧的榫卯结构:\"这机关做得真巧妙!三根支脚收起来时竟严丝合缝。\" 她忽然瞥见杨过右手虎口处一道细长的伤口,血珠正沿着掌纹缓缓晕开,\"你受伤了?\" 杨过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无妨,试装机关时被竹篾刮了下。\" \"笨手笨脚\"郭芙小声嗔怪,手却已经探入袖中。她取出的一方素白绢帕上,绣着几朵含苞的桃花,针脚细密得像是要留住整个春天。 郭芙不由分说拽过杨过的手腕,指尖沾着帕角残留的桃花香,轻轻按在伤口上。杨过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她瞪了一眼:\"乱动什么? \"柯公公最厌恶旁人投来的怜悯目光,更恨别人将他当作真正的瞎子看待。\"郭芙边说边将绢帕打了个精巧的结。 杨过指尖微颤,低声道:\"正因如此,这竹杖才要做得不着痕迹。\"他目光落在杖身隐纹处,\"看似寻常,却能在他需要时\" \"算你有心。\"郭芙忽然凑近,杏眼里映着细碎的阳光。 她眼珠一转,突然伸手将竹杖抢过来抱在怀里,竹节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帮你送去!\"她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等等!\"杨过慌忙起身。 郭芙怀中的竹杖内部精密的机关部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铜簧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杖头的暗格还没装好,若是散了架——\" 正在这时,黄蓉清越的嗓音从山坡上的桃林间飘来,惊起几只白鹭,\"芙儿!来帮娘摆寿桃。\" \"来啦!\"郭芙应声时已经蹦出三丈远,鹅黄色的裙摆扫过沾露的草丛。她突然在海风里转身,发间银铃叮咚作响。 \"喂!\"她高高举起那根机关竹杖,杖尾垂下的青穗随风摆动,\"你知道柯公公为什么从来不用爹爹送的紫檀手杖吗?\" 杨过怔在原地。潮水正在退去,碎浪裹着贝壳在礁石上撞出空洞的回响。 \"他说——\"郭芙突然板起脸,连柯镇恶那道横贯左眼的伤疤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压低嗓子,挤出沙哑的声音:\"''老瞎子用惯的破棍子,比什么神兵利器都顺手''。\"话音未落自己先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桃枝上的山雀。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收敛了表情,指尖轻轻抚过竹杖上雕刻的桃花纹路:\"但如果是你做的这个\"她顿了顿,将竹杖轻轻放回杨过手中,\"说不定他会愿意换根新杖呢。\" 杨过望着那个渐渐融进桃林的鹅黄色身影。 山坡上传来郭芙模糊的哼唱声,像一串散落的珍珠滚进潮声里。 杨过笑了笑,低头继续调试竹杖的机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哟,杨兄弟这是在做什么?\"武修文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削根破竹竿当寿礼?\" 武敦儒紧随其后,故意踢翻地上装着木屑的竹篓:\"柯公公的铁杖可是精钢打造,你这竹棍子怕是一碰就断。\" 碎屑洒了一地,有几片沾在杨过衣摆上。 杨过不动声色地将竹杖机关锁死,指腹在杖尾轻轻一按,发出\"咔\"的轻响:\"礼轻情意重。\" \"情意?\"武修文夸张地挑眉,突然压低声音模仿柯镇恶沙哑的嗓音:\"''杨家小子,别以为送点小玩意就能讨好老朽!''\"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柯镇恶说话时习惯性的嘴角抽动都学得十足。 武敦儒配合地大笑,伸手就要抢竹杖:\"让我看看这破竹竿有多''情意重''!\"他五指成爪,暗含擒拿手法,直取杨过手腕。 杨过手腕一翻,竹杖如游龙般轻巧避开:\"不劳二位费心。\" 正欲离开,武敦儒突然横跨一步,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恰好拦住杨过的去路。他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眼角却不见半分笑意:\"杨兄弟且慢!\" \"帮个忙如何?\"武修文把玩着手中的桃枝,青翠的枝条在他指间转出虚影,\"西南角那棵歪脖子桃树下埋着柯公公最爱的桃花酿,劳烦取来可好?\" 杨过掸了掸青布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起身。他唇角微扬,眼中却凝着寒星:\"二位师兄武功高强,轻功了得,为何不自己去取?\" 武敦儒故作亲热地拍拍杨过肩膀,掌心却在触及衣衫前不着痕迹地收回:\"这不是想让你在柯公公面前露个脸嘛。\" \"原来如此。\"杨过抱拳一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既然是为柯公公效劳,我这就去。\" 他转身时,发梢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金线。 待那道青色身影完全没入桃林,武敦儒终于憋不住笑出声。他模仿着杨过方才行礼的动作,故意将声音压得又尖又细:\"''我这就去''——你说他在阵里转悠到天黑都出不来,会是什么表情?\" 武修文\"咔嚓\"一声折断桃枝,嫩绿的汁液溅在指尖。他眯眼望着桃林深处逐渐模糊的身影,声音里透着阴冷:\"急什么?等他在阵里转得头晕眼花,我们再带着柯公公去''救人''。\" 他忽然压低声音,嘴角扭曲出一个古怪的笑,\"到时候就说他贪玩误事,看柯公公怎么收拾他。\" 第38章 暗箭藏杀机 暮春的桃花岛上,落英缤纷。 杨过沿着武氏兄弟所指的小路缓步前行,青衫下摆拂过路边沾露的野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负手而行,实则全身感官都已警觉起来,耳尖微动捕捉着林间每一丝声响,鼻翼轻颤分辨着空气中每一缕气息。 \"这条路不太对劲。\"杨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枝垂落桃枝,指尖沾上几瓣带着晨露的花瓣。 他眉头微蹙,星目中闪过一丝疑虑,\"上次来取玉露酒时分明不是这般景象。\" 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潮湿,几处凹陷的脚印里蓄着未干的雨水,显然少有人迹。 路旁几株桃树的枝桠以古怪的角度交错,像是被人刻意调整过方位。 远处寿宴的笙箫之声已渐渐听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密林深处偶尔传来的杜鹃啼血,和风吹过时千万桃枝相互摩挲的簌簌声。 一缕带着咸腥的海风穿过桃林,将几片花瓣卷到杨过肩头,又飘飘荡荡落在他腰间的短剑上。 正思索间,一阵阴风倏然而起,不似寻常春风和煦,倒像是从地底钻出的寒气,裹挟着细碎的花瓣扑面而来。 \"果然有诈!\" 杨过猛地抬头,但见四周桃林景象骤然扭曲。原本错落有致的桃树竟如活物般缓缓移位,枝干虬结处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那些粉白花瓣在风中狂舞,每一片都泛着妖异的微光,恍若千万只窥视的眼睛。 脚下的青石小径竟如活蛇般蠕动起来,石块与泥土诡异地重组,转眼间便换了方位。 \"好一个''桃花迷踪阵''!\"他心头一震,立刻闭目凝神,以耳代目。 再睁眼时,身后来路已被浓雾吞噬,那雾气白中透青,翻涌间隐约现出嶙峋桃枝,枝杈尖锐如骨爪,正缓缓向他立足之处蔓延而来。 远处似有金铁交鸣之声混在风里,却又辨不真切。 杨过倏然睁眼,眸中寒芒乍现。 他修长的手指紧握着腰间断剑的剑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两兄弟倒是好算计,故意指错路让我困在这桃花阵中。\" 他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此刻他们怕是正等着看我误了时辰,好在柯公公和郭伯伯面前落个不敬的罪名。\" 杨过眸色一沉,心中暗忖:\"倒是小瞧了这两兄弟的手段。这阵法\" 他环视四周,只见桃枝交错,落英缤纷,竟是个环环相扣的奇门布局。 远处隐约传来寿宴的鼓乐声,更显得这迷阵中的寂静诡异非常。 所幸这些时日,每当夜阑人静、海潮低吟之际,他总在东厢房点一盏青灯。烛火摇曳间,黄药师留在案头的那几卷奇门遁甲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 此刻,那些曾被烛烟熏黄的纸页上,朱砂勾勒的星图阵势、墨笔批注的玄奥口诀,竟似活物般在脑海中流转。每一步生门死位,每一处阴阳变化,都如掌上观纹般清晰可辨。 杨过缓步走向最近的一株桃树,指尖轻触树干。 海风掠过桃林,带起一阵簌簌轻响,几片绯红花瓣飘落在他肩头。 树皮粗糙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他闭目凝神,竟能感知到树干中汩汩流动的树液,那生命力的脉动暗合着某种玄妙韵律。 忽然,他眉头舒展,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坎位生门,离位死门\"杨过忽而眼中精光暴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 他双目陡睁,眸中似有电光迸射,直刺东南隅。那处桃林看似密不透风,实则暗合九宫生门之数。 但闻一声清越长啸穿云裂石,杨过身形骤动,青衫在漫天飞花中化作一道残影。 足尖点地时如灵蛇吐信,转折处似游龙回渊,正是白驼山不传之秘\"灵蛇步\",却在潇洒中更添三分丐帮轻功”逍遥游“的轻灵之意。 青衫猎猎作响,杨过在万千桃枝织就的迷阵中穿梭自如。 他左手并指如剑,倏忽点向枯枝要害,指风过处竟带起一溜细碎花瓣。 右袖翻卷似云,堪堪避开突然横移的虬干,袖角扫过处,三片桃花应声而落。 每一个腾挪都妙至毫巅,恰在阵法变换的间隙游走。 他身形时而如惊鸿踏雪,时而似游鱼逆波,恍若早已洞悉这桃林阵法的天地玄机。 \"左三右七,前五退二\"杨过心念电转,脚下步法忽变。但见他身形一折,竟从两株看似紧密相依的桃树间穿身而过。 那缝隙之窄,寻常人绝难察觉。 纷乱桃林在他眼中,早已化作星罗棋布的九宫阵图,每一株桃树的方位变化都清晰可辨。 就在杨过凌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即将踏出生门之际,耳畔忽捕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咔嗒\"声——比落叶触地还要轻三分。 他身形在半空中微妙地一滞。 眼角余光瞥见三点乌芒自不同角度的桃枝间交错射来,竟是三枚打磨得与桃枝同色的木刺,破空时连半点风声都未激起。 此刻他正处在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尴尬境地,三枚木刺分别锁住了上、中、下三路,恰如算准了他每一个可能的闪避角度! 柯镇恶的寿宴在桃花岛正厅举行,三十六盏红烛将厅堂照得通明。 武修文和武敦儒端坐在席间,崭新的锦缎袍服衬得二人格外精神。武修文腰间悬着的鎏金玉佩随着乐声轻晃,武敦儒手中的桂花糕被捏得变了形,两双眼睛却总忍不住往厅门方向瞟。 \"大哥,你看这都过了酉时三刻了。\"武修文借着给兄长递糕点的机会凑近,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他特意选了块最甜的蜜枣糕,枣泥从酥皮缝隙中渗出,沾在了他修剪整齐的指甲上,\"那野小子怕是还在林子里转圈呢。\" 武敦儒指尖轻轻敲击着盛满杏仁茶的青瓷盏,盏中乳白色的茶汤映出他眼底的雀跃。 他余光瞥见郭靖正与黄蓉说话,便学着大人的样子压低嗓音:\"二弟这主意当真妙极。只是不知,若他真困到明日\" \"那才叫好呢!\"武修文突然提高声调应和了一句琴音,随即又慌忙捂住嘴。他蘸着洒落的茶汤,在案几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柯公公最重规矩,寿宴迟到这等\"话未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袖子掩住半张脸。 窗外,最后一缕暮光被夜色吞没。 第39章 寿宴起风波 正厅主位上,郭靖端坐在柯镇恶身旁,那双能开三石强弓的大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酒壶。 烛火在他刚毅的面容上跳动,映得额角那道旧伤格外明显。他微微倾身,酒液如一线琥珀缓缓注入柯镇恶的杯中,粗粝的指节因过分专注而微微发白,生怕洒落半滴在师父的衣袍上。 \"靖儿,够了够了。\"柯镇恶笑着按住徒弟郭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在郭靖结实的腕子上轻拍两下。 空蒙的双眼却朝黄蓉方向转了转,眼白在烛光下泛着浑浊的微光,\"你再倒,蓉儿该嫌我贪杯了。\" 黄蓉闻言从席间抬眸,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玉箸轻转,夹起一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鲈鱼腩放入郭靖碗中,雪白的鱼肉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大师父说笑了,\"她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眼角余光却追着正在厅中乱窜的郭芙,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芙儿这丫头\" 话音未落,郭芙已蹦跳着撞到侍酒的哑仆,琉璃盏叮当落地的脆响霎时打断了席间笑语。 黄蓉指尖微动,一枚杏仁无声弹出,正打在女儿膝弯处。 郭芙\"哎哟\"一声,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姿势。 柯镇恶耳尖微动,花白胡子下的嘴角悄悄扬起。 郭芙揉了揉膝弯,眼珠滴溜溜一转,非但不收敛,反而提着裙摆旋风般冲到柯镇恶跟前。 \"柯公公!\"她拽着老人的袖子摇晃,\"芙儿给您准备了寿礼,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厅门。 门外月色如水,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郭芙松开手,绣鞋不自觉地碾着地面:\"奇怪,杨过怎么还没来\" 武修文在不远处突然呛了口酒,武敦儒急忙递过帕子。 黄蓉秀眉微蹙,注意到两个徒弟交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靖哥哥,\"黄蓉忽然放下手中的象牙筷,筷尖在瓷碗上碰出清脆的声响。她目光扫过宴厅,柳眉微蹙,\"你看到过儿了吗?\" 郭靖闻言一怔,手中酒盏停在半空。他环顾四周:\"确实不见过儿。\"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担忧,转头看向下首的武氏兄弟,\"敦儒、修文,你们可曾见过过儿?\" 武修文正夹起一块水晶肴肉,筷子突然一抖,肉块\"啪\"地掉回盘中。 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面上却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茫然:\"回师父,我们方才一直在厅内帮柯公公招待宾客,未曾见到杨兄弟。\"他说着还转头看向几位哑仆,仿佛在寻求佐证。 黄蓉眼波微转,注意到武敦儒说话时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颈侧青筋若隐若现;而武修文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耳尖已经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在青瓷盏沿轻轻一叩,清脆的声响惊得两兄弟同时一颤,\"这就奇了,过儿向来守时\" \"哼!\"柯镇恶重重地放下酒杯,\"好个杨大公子,当真是千金之躯难见一面!老夫这寿宴,怕是配不上他杨家的排场!\" 他冷笑一声,指节敲击着桌面,\"杨康当年就是这般目中无人,如今他儿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大师父言重了,\"郭靖连忙解释,眉头微皱,\"过儿虽然性子跳脱,但绝非不知礼数之人。今早我还见他在厨房忙前忙后\" \"不必说了!\"柯镇恶挥手打断,独眼中怒火更盛,\"有其父必有其子。杨康当年何等奸诈,他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靖儿,你就是太过仁厚,才会收留这等祸根!\" 黄蓉轻摇团扇,目光在武氏兄弟脸上扫过,敏锐地捕捉到武修文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意。她正欲开口,却听武修文阴阳怪气道:\"柯公公明鉴!那杨过整日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说不定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偷懒呢!\" \"修文!\"郭靖沉声呵斥,虎目圆睁,\"无凭无据,你休要胡说!\" 郭芙急得直跺脚,红裙翻飞:\"爹!杨大哥才不会偷懒!他一定是\"话音未落,她突然从席间站起,腕间金玲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我去找他!\" 少女红裙翻飞,不等父母回应就往外跑,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 厅外月色如水,斑驳竹影间,一个青衫少年踏着碎琼乱玉而来。他袖口还沾着夜露的湿痕,发间零星点缀着几片桃花瓣,怀中却稳稳托着个红木锦盒。抬眸时,正迎上郭芙惊诧的目光。 \"杨过!你\"郭芙的呼唤戛然而止,樱唇微张的模样活像见了水月观音显灵。 杨过唇角微扬,步履从容地迈过门槛。那袭青衫虽沾染着桃林夜露,却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唯有锦盒角落一片湿润的桃叶,悄悄泄露了方才的匆忙。 \"柯公公的寿宴,在下岂敢怠慢?\" 清越嗓音惊得武修文手中茶盏\"当啷\"坠地。 众人只见杨过立在月洞门前,指尖轻抚着檀木匣上精致的雕纹,连指甲缝都洁净得不见半点泥土。他斜倚朱漆门框的模样,倒像只是随意折了枝花回来。 武氏兄弟同时瞪大眼睛,武修文甚至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那可是外公黄药师亲手布下的\"桃花迷踪阵\",当年多少武林高手都在这阵法中吃尽苦头,这杨过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 \"柯公公的寿礼需要特别准备,所以耽搁了些时辰。\"杨过缓步走入厅中,声音清朗。 柯镇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他虽看不见,耳朵却听得真切,杨过步履稳健,气息绵长,分明是内力已有小成。 这小子年纪轻轻,究竟得了什么奇遇? 第40章 破阵获琼浆 桃花岛的春色正浓,桃花纷飞如雨。 膳厅内张灯结彩,虽无外客,但郭靖一家齐聚一堂,今日正是柯镇恶的七十大寿。 院外桃红柳绿,厅内觥筹交错,连空气里都飘着黄蓉亲手做的佳肴香气。 \"杨过,柯公公的寿宴都开始半个时辰了,你这才慢悠悠晃过来,真当自己是贵客了?\"武敦儒突然甩下筷子站起来,声音尖锐得刺耳。 武修文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大哥,你这话说的——人家杨过从小没爹没娘管教,在嘉兴破庙住着,也是野惯了,哪懂得咱们桃花岛的规矩?\"他故意转头对郭芙笑道,\"芙妹你说是不是?\" \"你们——\"郭芙猛地站起身,俏脸涨得通红,\"杨过定是有要事耽搁了!他向来最敬重柯公公,怎会故意迟到?\" 她纤纤玉指指向大小武,\"倒是你们两个,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郭靖皱起眉头,黄蓉手中的银箸微微一顿。柯镇恶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枯瘦的手指捏紧了铁杖。 杨过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柯镇恶面前,恭敬地双手奉上木匣:\"柯公公,这匣中正是郭伯伯、郭伯母珍藏的''桃花酿'',埋在后山桃树下整整十年。晚辈刚刚掘出时,酒液已凝作琥珀色,特意用寒潭井水冰镇了许久,此刻饮来最是沁凉。\" 柯镇恶的鼻子微微抽动,握着铁杖的手松了松。他虽目不能视,但那熟悉的桃花香气混着陈年酒香已让他喉头滚动。 这桃花酿是黄蓉的独门秘方,用岛上最嫩的桃花瓣和东海珍珠米酿制,每年只出三坛,埋得越久越是香醇。 十年的陈酿,正是当年郭靖大婚时埋下的。 \"哼!\"柯镇恶冷哼一声,却忍不住伸手摸向木匣,\"靖儿酿的酒,怎会在你手里?\" 他微微一笑:\"郭伯伯说,这坛酒本就是为柯公公七十大寿准备的。我只不过跑腿去取而已。\"他指尖轻点匣盖,机关应声而开,一股清冽酒香顿时溢满厅堂。 \"不过——晚辈斗胆,在酒中加了一味嘉兴特产的雪莲蜜,据说对明目有些益处。\" 柯镇恶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厅中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郭芙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谁都知道柯镇恶双目失明多年,杨过此言分明是 郭芙急得手心冒汗,心里直跺脚:\"这个呆子!昨天明明再三叮嘱他,柯公公最恨别人把他当瞎子特殊对待。那坛酒若直接献上便是极好的寿礼,怎么偏就\" 柯镇恶面色一沉,铁杖重重一顿,厉声道:\"臭小子!你这是在嘲笑老瞎子不成?\" 杨过神色不变,依旧恭敬道:\"晚辈不敢。只是听闻柯公公当年在大漠与黑风双煞恶战时,为除奸邪,身中九阴白骨爪,以致双目受损。此等侠义,晚辈一直铭记于心。这雪莲蜜采自嘉兴,最能化解阴毒内力所伤的郁结之气。\"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寂静。 郭靖眸光微动,心中暗叹:\"这孩子,竟连这等旧事都打听得如此清楚……\" 柯镇恶怔了怔,三十年前那场大漠恶战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陈玄风的九阴白骨爪带着阴毒内力直取郭靖要害,是他挺身相护才让郭靖逃过一劫,自己却因此永远失去了光明。 此事已过去数十载,江湖上知晓的人寥寥无几,杨过竟能得知,还特意寻来雪莲蜜…… 他沉默片刻,终于冷哼一声,接过木匣:\"算你小子有心。\" 杨过嘴角微扬,又补充道:\"酒中蜜量不多,恰好中和桃花酿的烈性,柯公公尽可多饮两杯。\" 柯镇恶板着脸,却已忍不住揭开酒封,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清甜中带着桃花馥郁,后劲绵长,却无往日的烧灼之感,反倒透着一股沁凉,连带着眼眶处多年未消的阴寒刺痛都似减轻了几分。 他咂了咂嘴,终究没忍住,低声咕哝道:\"倒是个会办事的。 厅角传来武修文压低的声音:\"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找到那坛酒?我们明明\" 武敦儒急忙扯了扯弟弟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小声点!你想让伯父伯母听见吗?\" \"可是大哥,\"武修文不甘心地咬着牙,\"我们在桃林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他凭什么\" 杨过恍若未闻,指尖轻抚木匣上的桃花纹路:\"说来惭愧,两位武兄弟指的路似乎有些偏差,晚辈在桃林里绕了些弯路。\" 他嘴角含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大小武青红交错的脸色,\"幸而晚辈鼻子还算灵光,循着一缕特别的酒香,这才在西北角的老桃树下发现了端倪。\"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个八卦图形:\"取酒时发现封泥松动,想是地气潮湿所致,晚辈斗胆重新封好了。\" 黄蓉手中银箸\"叮\"地碰在瓷碗上。 她心头剧震,西北角那株百年老桃,正是她当年埋酒时特意选定的\"生门\"方位,周围更布下三重桃花迷踪阵。 莫说是外人,就是桃花岛的哑仆也未必能轻易寻到。 \"这坛酒\"她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我特意选了桃林最隐蔽的角落,又在周围布了阵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美目中惊疑不定。 杨过似笑非笑地望向厅外纷飞的桃花:\"说来有趣,晚辈幼时在嘉兴流浪,常听茶楼说书人讲''千里闻香''的典故。今日初入桃林时,确实被满园花香迷了方向。\" 他忽然转向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后来想起郭伯母精通的奇门遁甲,便试着按''甲木逢春,桃香引路''的法子\" \"甲木逢春!\"黄蓉失声轻呼。她与郭靖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这正是桃花岛奇门遁甲的核心要诀,非亲传弟子不得知晓。 杨过见状立即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郭伯母恕罪,晚辈前日在东厢房整理书籍时,偶然翻到黄岛主留下的《九宫八卦注解》,一时好奇便\" \"起来。\"黄蓉勉强维持着笑容,伸手虚扶,\"你外祖父的书,你看也是应当的。\"她指尖微微发颤,那箱古籍是她父亲黄药师的亲笔手稿,字迹潦草如天书,更夹杂着无数自创的符号。 当年她学艺时,尚需父亲逐句讲解三月才入门径。 柯镇恶突然\"咚\"地放下酒碗:\"黄岛主的奇门遁甲号称天下无双,连周伯通老顽童那样的武学奇才都参不透,这小子居然\" 郭靖望向杨过的眼却带着欣慰,\"过儿能看懂这些,实在是\" 武修文阴阳怪气道:\"偷看别人家传秘籍,还好意思\" \"修文!\"黄蓉突然冷声喝止,眼中寒光乍现,\"过儿是自家人,那些手稿就放在书房,何来''偷看''之说?\"她转向杨过时又恢复温柔神色,\"只是那些笔记杂乱无章,你能看懂多少?\" 杨过恭敬道:\"晚辈愚钝,只勉强读懂''甲木属东,应春生之象''这几句。今日入林时见桃枝多向东伸展,才斗胆猜测\" 黄蓉手中茶盏突然倾斜,泼湿了衣袖。 东向桃枝是她父亲当年亲手栽种时特意安排的阵法根基,这个秘密连她都是学艺十年后才知晓。 夜风穿堂而过,满室桃花簌簌飘落。 黄蓉望着眼前这个青衣青年,恍惚间仿佛看到少年时的父亲正执卷而立,衣袂飞扬。 第41章 暮宴见真心 暮色渐沉,桃花岛上的晚风裹挟着细碎的花瓣穿过厅堂,几片粉瓣打着旋儿落在杨过肩头。 烛火摇曳间,黄蓉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深意:\"过儿,你本事倒是不小我爹爹若在岛上,定要拉着你论上三天三夜的奇门遁甲。\" 她指尖轻点茶盏,目光却如那飘落的桃花瓣般,轻飘飘地落在杨过身上。 杨过垂手而立,树影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 黄蓉望着这个挺拔如新竹的少年,恍惚又见嘉兴酒楼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破衣烂衫掩不住眼底星火,如今这星火已燃成灼灼光华。 杨过恭敬地拱手道:\"晚辈初来岛上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多亏了郭大小姐每日带路,又蒙哑仆们指点迷津,这才慢慢摸清了桃林里的门道。\" 烛影轻摇,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居功,又暗捧了郭芙。 厅内凝滞的空气顿时活泛起来,连烛火都似明亮了几分。 柯镇恶铁杖\"咚\"地靠上桌腿,老脸上沟壑舒展。郭靖捋须的手停在半空,眼底泛起慈色。黄蓉执壶的手微微一滞,壶嘴却已不自觉偏向杨过空了的茶盏。 最妙的是郭芙,方才还绷着俏脸,这会儿梨涡已然藏不住,绣鞋尖悄悄碾着地上桃花瓣,人却往杨过那边挪了半步,活像被蜜糖引着的小雀儿。 \"过儿\"黄蓉刚开口,郭芙已提着杏色裙摆一阵风似的卷到杨过身旁。 \"娘亲你不知道!\"郭芙发间金铃随着动作脆生生作响,纤指如数家珍般点向窗外,\"东崖的桃树三月就开花,西湾的果子能甜到人心尖儿上,还有岛上的桃花阵,这些我可都带杨过认全了!\" 杨过适时拱手,袖口桃枝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郭大小姐连桃树分阴阳的道理都讲透了。若非如此,晚辈今日怕要闹出笑话。\" 黄蓉眼波在两个孩子之间转了个来回。芙儿眼角眉梢跳动的得意做不得假,倒让她想起自己少女时在父亲面前炫耀新悟透阵法的模样。 \"芙儿说的这些不过是些皮毛罢了。\"黄蓉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青瓷映着葱白的指尖,\"能破这桃花阵的关窍,可不在桃树阴阳之分上\" 她眼波往杨过那边一荡,却在看见女儿发亮的眸子时化作一声轻笑,\"罢了,我们芙儿总算也懂得照顾人了。\" 郭靖朗笑着拍案,震得茶汤微漾:\"好!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他蒲扇般的大手同时拍在杨过和郭芙肩头,险些把少女拍个趔趄。 满厅烛火都被他浑厚的笑声震得摇曳生姿,却照不亮角落里武敦儒捏碎的核桃,也映不清武修文袖中攥皱的礼单。 黄蓉纤指轻推青瓷小碟,三枚琥珀色的蜜桃脯在烛光下晶莹剔透:\"柯公公尝尝,这是过儿特意从断崖那棵''望海枝''上摘的朝阳红,用冰糖渍了三日,最是润喉。\" 杨过闻言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那天确实冒险摘了桃子,还差点和武氏兄弟起了冲突,却没想到黄蓉会替他说话。 那棵桃树长在悬崖边,枝干向外伸展,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海中。他记得摘桃时,海风呼啸,脚下碎石滚落,但想到最高的桃子最甜,还是咬牙采了最红的那几颗。 柯镇恶手中竹杖轻轻一顿,白眉微颤:\"往年这最高的桃子,不都是\" 郭靖见状连忙拱手:\"弟子本该早点就去摘的,奈何俗事耽误了过儿他\"\" \"师父\"郭靖刚开口,却见老人已经抓起蜜饯塞进嘴里。 甜酸滋味在舌尖化开的刹那,柯镇恶的白眉忽然舒展开来,像被春风吹开的枯枝。 蜜饯入口即化,甜中带着微酸,正是他最爱的口味。 \"今年的桃子\"柯镇恶喉头滚动,白眉微颤,\"倒挺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老人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瓷小碟,忽然触到几道凹凸纹路。 他心头一震,指尖如抚琴弦般细细描摹,周遭几个碟子挨个摸过去,碟边竟是八个卦象组成的图案——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分明是《周易》的卦象排布 \"这碟子\" 黄蓉指尖轻点青瓷碟沿,声音如春风拂柳:\"这是过儿的主意。他说柯公公精通易理,特意让厨房在餐具边刻了八卦纹——乾三连是肉脯,兑上缺是蜜饯,离中虚是羹汤\" 她忽然轻笑一声,\"方才您摩挲的兑卦纹,可不就盛着桃花蜜饯?\"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武修文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郭靖目光温和地望向杨过,轻轻点头:\"过儿有心了。\"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欣慰。 郭芙眨了眨眼,忽然凑近细看。\"原来还能这样\"她下意识伸手想碰,又在半空停住,转头看向杨过时,眼中新奇的微光取代了往日的骄纵,像只收起爪子的小兽。 柯镇恶沉默良久,突然将酒碗重重磕在杨过面前,碗底与桌面相击,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杨小子,给老瞎子满上!\" 这粗声粗气的话语,已是这倔强老人能说出的最接近感谢的话了。 角落里,武敦儒的指节捏得发白,酒水洒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武修文死死盯着杨过执壶的手,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这本该是他们兄弟在师祖面前表现的机会,却被这个外来小子抢尽了风头。 杨过却恍若未觉厅中暗涌。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执起青瓷酒壶,手腕轻转间,一道琥珀色的酒液如虹垂落,在杯中打着旋儿泛起细碎金光。 酒面恰好停在碗沿三分处,不多不少,恰映着柯镇恶眉间渐渐舒展的纹路,也照见了老人嘴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松动。 郭芙正拈着块玫瑰酥要往嘴里送,见状突然转了方向,把点心搁在了柯镇恶手边。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顿了顿,竟破天荒地摸了一块。 谁能想到,片刻前这厅里还剑拔弩张? 此刻却连窗外的桃花都似开得更艳了几分,斜斜探进一枝来,在杨过肩头投下斑驳花影。 烛光下,他俊美的侧脸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飘向厅外。 那里,一轮明月正爬上桃树枝头。 第42章 群英献寿礼 武氏兄弟见风头被抢,在席下悄悄对视一眼。 武敦儒突然拍案而起,兴冲冲捧着个竹篾泛着青光的蛐蛐笼挤到柯镇恶跟前:\"柯公公您看!这是我们在嘉兴城最大的蛐蛐市集蹲了三天才寻到的''铁甲将军''!\" 笼中乌黑油亮的蛐蛐似通人性,当即振翅发出清越的\"唧唧\"声,六条带倒刺的长腿在笼底刮出细碎金声。 \"我的才稀罕呢!\"武修文一个箭步抢上前,从怀中锦囊倒出个鎏金陀螺。 那陀螺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底部三颗南海珍珠磨成的滚珠泛着莹润光泽。他手腕一抖,陀螺在青砖地上旋出龙吟般的嗡鸣,金漆纹路化作一道光轮,惊得席间烛焰都跟着摇晃起来。 郭芙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提着裙摆小跑过来:\"修文哥哥,让我也玩玩!\"她伸手就要去抢陀螺,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哎哟!\"柯镇恶虽然看不见,但耳朵一动,手中的铁杖准确地点在郭芙脚前,\"小丫头片子,当心踩着老夫的袍角!\"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难得露出笑意,转向武氏兄弟的方向:\"两个小猢狲,倒知道淘换这些新鲜玩意儿。\"说着突然伸手,准确地在武敦儒头上敲了一记,\"不过既是要送礼,怎不先给师公过目?\" 武敦儒摸着脑袋憨笑,偷偷朝弟弟挤眼睛:\"想给公公个惊喜嘛\"他话音未落,那蛐蛐突然\"唧\"地一声长鸣,竟像是在帮腔作势。 郭芙看得眼睛发亮,提着裙摆就要上前,却被黄蓉轻轻按住手腕。 \"芙儿,\"黄蓉压低声音,眼中满是笑意,\"你给柯公公准备的寿礼呢?莫不是光顾着看热闹,把正事给忘了?\" 郭芙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囊。 那锦囊上用金线绣着松鹤延年的图案,针脚虽略显稚嫩,却透着几分灵动之气。 \"柯公公,\"她小脸微红,双手捧着锦囊递上前,\"这是我跟着娘亲学了三个月才绣成的\" 黄蓉在旁抿嘴轻笑,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 柯镇恶虽看不见,却似有所觉般精准地接过锦囊,粗糙的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纹路时,突然在某个歪斜的针脚处顿了顿。 \"哼!\"老瞎子突然板起脸,\"这鹤脖子绣得跟鹅脖子似的!\" 厅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间,杨过不着痕迹地抬眼瞥向那个锦囊。 只见那松鹤图案的脖子歪歪扭扭,针脚松紧不一,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呆头鹅。 他嘴角微扬:\"这郭大小姐的女红,倒是跟她那刁蛮性子如出一辙——都是这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他目光一转,正瞧见郭芙咬着唇瓣的委屈模样。 少女杏眼中水光潋滟,长睫轻颤如蝶翼,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娇憨。 就在郭芙眼眶发红时,柯镇恶却又把锦囊往怀里一揣,\"不过香味倒是配得正合老夫心意。\" 郭芙原本已经咬着嘴唇低下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听到柯镇恶后半句话,她猛地抬起头,杏眼里还噙着泪花,嘴角却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柯公公最坏了!\"她跺着脚娇嗔,声音里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喜,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转身扑到黄蓉怀里,把脸埋在母亲肩头蹭了蹭,再抬头时已是笑靥如花:\"娘亲您看,柯公公收下我的香囊了呢!\" 黄蓉宠溺地捏了捏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眼波流转间瞥向柯镇恶。 只见老瞎子正偷偷用指腹摩挲着锦囊上的绣纹,那张向来严肃的皱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黄蓉眼中含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那木匣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柯公公,这是靖哥哥特意为您准备的寿礼。\"她将木匣轻轻放在柯镇恶手中,\"您不打开看看?\" 柯镇恶粗糙的手指抚过木匣精致的纹路,缓缓打开匣盖。当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金属时,老人突然浑身一震:\"这这是寒铁杖头?\" \"正是。\"郭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您的铁杖被欧阳锋的蛇毒蚀坏了杖头,弟子一直记挂在心。这寒铁采自天山之巅,经大师锻造七七四十九日\" 哼!老瞎子用惯了旧物件\"柯镇恶嘴上虽硬,布满老茧的手却将那寒铁杖头攥得死紧。 厅内众人相视而笑,谁都看得出这倔老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表露罢了。 这时厅内的喧嚣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始终静立一旁的杨过。 少年一袭青衣如竹,在这满室的热闹中犹如一泓清泉,格外沉静脱俗。 \"过儿,\"黄蓉眼含笑意,柔声提醒道,\"你不是也准备了寿礼\" 杨过闻言微微颔首,缓步上前。他双手捧着一根青翠欲滴的竹杖,恭敬地递到柯镇恶面前:\"晚辈见柯公公常年在岛上来往,便做了这根竹杖。\" 那竹杖通体碧绿,杖身打磨得光滑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杖头处巧妙地雕刻着几片竹叶,栩栩如生。 更奇特的是,杖身似乎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厅中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连方才还在炫耀礼物的武氏兄弟也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 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而黄蓉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根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竹杖。 武修文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事,原来就是根破竹竿!柯公公的寒铁杖头可是能开山裂石的宝贝,这玩意儿怕是连只蚂蚁都打不死?\" 武敦儒也帮腔道:\"就是!咱们送的可是花了大价钱托人送到岛上的好东西。杨兄弟,你这礼物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他斜眼瞥着杨过,\"该不会是在岛上随便折了根竹子就来充数?\" 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郭芙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们知道杨过为了做这根竹杖,手都受伤了吗?\" 黄蓉微微蹙眉却未出声,郭靖正要开口说教,却见柯镇恶突然伸手接过竹杖,粗糙的手指细细抚过杖身每一寸纹路。 老人灰白的眉毛微微抖动,声音虽不响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修文,敦儒,老头子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好歹的地步。\" 武修文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武敦儒一把拉住衣袖。 \"我曾听闻东海有''碧玉竹'',百年方成材。\"柯镇恶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摩挲,\"此竹坚逾精钢却轻若鸿毛,更能避尘驱秽。难道\" 厅中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神色各异。 杨过依旧神色平静,只是轻声道:\"晚辈在幼时曾读过一本古籍,提到东海有种''碧玉竹''。此竹质地坚硬逾铁,却又轻若鸿毛,更能避尘驱秽。晚辈碰巧在岛西绝壁下寻到这一株合适的。\" 话音未落,武氏兄弟手中的茶盏同时一颤。武敦儒的脸色发白,武修文更是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杨过!\"郭芙突然出声,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你快给大伙儿演示演示那机关嘛!\"她快步走到杨过身旁,裙裾飞扬间带起一阵香风,\"柯公公肯定想知道这竹杖还有什么妙处。\" 杨过略显诧异地看了郭芙一眼,只见郭芙脸上带着少见的期待神色,与往日的骄纵判若两人。 他略一沉吟,接过竹杖道:\"既如此\" 指尖在竹节处轻轻一扣,整个厅堂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钉在了那根青竹杖上。 第43章 风起桃花落 廊外月色如水,将青石地面镀上一层银霜。 厅中烛火微微摇曳,映得众人面容忽明忽暗。 膳厅里的众人屏息静气,数道目光都紧锁在杨过手中的竹杖上。 武敦儒不自觉地攥紧了茶盏,郭芙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梢,连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浮现出几分专注神色,仿佛要透过那双盲眼\"看\"穿什么。 杨过手腕轻转间,竹杖中段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只见杖顶处精巧的机关展开,六根细如发丝的竹骨瞬间撑开,竟化作一柄素雅的油纸伞。伞面上墨竹栩栩如生,隐约可见竹叶间还题着几句小诗。 \"哎呀!\"黄蓉不禁轻呼,素手掩唇,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这伞面上的墨竹\" \"是晚辈用岛上的紫竹浆特制而成,\"杨过温声解释,指尖轻抚伞面,\"不仅能挡海风细雨,这墨竹遇水反而会更加鲜明。\"说着,他拇指在伞柄某处轻轻一按,只听\"唰\"的一声,伞骨应声收拢,严丝合缝地重新变回竹杖模样。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杨过又将杖底轻轻一旋,三根精巧的支腿\"咔\"地展开,顶部形成一个平整的座面,转眼间竹杖又化作一把小巧的竹凳。那凳面不过巴掌大小,却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还雕刻着细密的云纹。 郭靖忍不住拍案而起,虎目中满是赞叹:\"好一个巧夺天工的机关!\" 武氏兄弟张大嘴巴,方才的嘲讽之色早已僵在脸上。 郭芙手中的锦囊不知不觉滑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黄蓉与郭靖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竹杖,分明是一件集机关术之大成的绝世之作! 柯镇恶虽然看不见,但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感受着手中器物精巧的变化,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了一个罕见的笑容。 \"臭小子\"柯镇恶嗓音沙哑,\"老瞎子用惯的破棍子\"话说到一半,却把竹杖紧紧攥住,指节都泛了白。 武修文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杨师弟这花架子,怕是一碰就散?\" \"就是,\"武敦儒帮腔,\"柯公公的铁杖可是能开山裂石的,这竹竿子\" 郭芙见状,眼珠一转,俏生生地看向武氏兄弟:\"修文哥哥、敦儒哥哥,你们既觉得这竹杖粗陋,不如也去后山砍两根竹子,给柯公公做个更好的?\" 武修文脸色一僵,支吾道:\"芙妹,这这等粗活\" \"怎么?\"郭芙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方才不是还说这竹杖一碰就散么?\"她学着黄蓉平日的语气,却因年纪尚小,反倒显出几分娇憨可爱。 武敦儒涨红了脸:\"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郭芙得理不饶人,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刻刀,\"要不要我把杨大哥用的工具借你们?\"她故意把刻刀晃得叮当作响,\"不过听说后山的竹子可硬了,上次杨大哥刻的时候,手上都磨出血泡了呢。\" 武氏兄弟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郭靖在旁看得直摇头,黄蓉却以扇掩唇,眼中满是笑意。 这小丫头,倒是把她娘亲挤兑人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 武敦儒涨红了脸,正待辩解,忽听柯镇恶清了清嗓子,嘴角微微上扬:\"都消停些!\" 他拄着机关杖站起身来,杖底轻点地面,带起一阵清风。\"老朽要去听风崖了,你们这些小辈要吵要闹,且等我走远了再说。\" 他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过儿这机关做得还算凑合。\" 说罢转身便走,铁杖点地的节奏却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杨过垂首而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还算凑合\"从柯师祖口中说出,已是难得的褒奖了。 就在柯镇恶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杨过忽然上前半步:\"柯公公且慢。\" 他声音清朗,在渐起的海风中格外清晰,\"这杖还有个特别之处 柯镇恶脚步一顿,铁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光。老瞎子虽未回头,但微微侧耳的姿态,却暴露了他暗藏的期待。 \"哦?\"他故意板着脸道:\"莫不是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正是。\"杨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在杖身某处轻轻一抚,\"近来岛上暑气渐盛,晚辈见柯大侠常在听风崖用膳,想是嫌膳厅闷热。只需持此杖念咒,便可唤来清风。\" 武修文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杨师弟莫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头?一根竹杖还能御风\" \"就是,\"武敦儒撇着嘴帮腔道,\"怕不是随便削根竹子就来糊弄人?\" 杨过不疾不徐地转向柯镇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柯公公不妨一试。咒语很简单——''风来''二字足矣。\" 黄蓉轻摇团扇,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柯公公,就当陪这些孩子玩个新鲜?\" 柯镇恶故作不耐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接过竹杖,粗声粗气地嘟囔:\"风风什么玩意儿?\" 杨过强忍笑意,恭敬地欠身重复:\"只需念''风来''二字。\" 柯镇恶皱着老脸,勉勉强强地照着念道:\"风风来! 柯镇恶将信将疑地念完咒语,竹杖却纹丝未动。厅内陷入一片微妙的沉寂,只听得见窗外桃花簌簌落地的声响。 武修文夸张地用手扇着风:\"哎呦,怎么反倒更闷热了?杨师弟这法术怕不是失灵了?\"他边说边朝武敦儒挤眉弄眼。 \"就是,\"武敦儒立刻会意,故意提高声调讥讽道,\"我看啊,还不如拿这破棍子当扇子使来得凉快!\" 杨过却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竹杖上的纹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风,总要飞一会。\" 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一只朱羽鹦鹉倏地穿窗而入,在厅堂上方盘旋着,扯着嗓子叫道:\"风来!风来!\"它那鲜红的尾羽扫过烛火,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武修文先是一愣,随即拍案大笑:\"哈哈哈!连这扁毛畜生都来帮杨兄弟圆谎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武敦儒更是夸张地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哎呦这、这算什么?鹦鹉念咒?杨师弟莫不是哈哈哈把戏法教给鸟儿了?\"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那只还在盘旋的鹦鹉。 柯镇恶的白胡子气得直翘,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聒噪!\" 可那鹦鹉却像故意作对似的,又尖声叫了一遍:\"风来!风——\" 第44章 风过不留痕 桃花岛的正厅内,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武氏兄弟的讥笑声还在梁间回荡,郭芙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紧,黄蓉的团扇悬在半空,连柯镇恶握杖的手都松了几分力道。 满座众人神色各异,唯有杨过负手而立。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衣袂在无风的厅堂里纹丝不动,仿佛早已预见什么。 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中,忽听得\"扑棱棱\"一阵响,一只朱羽鹦鹉从雕花窗棂间窜入,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圈,最后竟稳稳落在杨过肩头。 那畜生歪着头,绿豆眼滴溜溜转,突然扯着嗓子叫道:\"风来!风来!\" 突然,一阵沁凉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满室烛火剧烈摇晃。 那风来得蹊跷,竟似从竹杖顶端旋出,将武氏兄弟的笑声硬生生截断在了喉咙里。 杨过抬手轻抚鸟羽,低笑道:\"鸟兄,你倒比人明白。\" 那清风起初如羽毛轻拂,渐渐化作沁凉宜人的气流,在厅内盘旋流转。 纱幔如碧波荡漾,众人衣袂翩跹,连烛火都在这清风中摇曳生姿,暑热顿时消散无踪。 \"呀!\"郭芙惊喜地\"呀\"了一声,不自觉地松开手中锦帕,任那丝绢在风中翩跹起舞。她仰起脸,感受着清风拂过睫毛的微痒,嘴角漾起甜美的梨涡。 黄蓉眼波微动,不自觉地伸出纤纤玉手,像是要接住这无形的清风。她的衣袖被风拂起,露出腕间一枚青玉镯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指尖触及微凉的空气时,她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像是察觉了什么异样。 她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膳厅后方的雕花屏风——那里隐约可见几道机关转轮的轮廓。 \"咳咳\"柯镇恶轻咳两声,白须在风中微微颤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握着竹杖的手却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这这不可能!\"武敦儒猛地站起身,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案几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武修文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不信邪地探出半个身子张望:\"怪事!外头的桃树枝叶纹丝不动\" 他猛地回头,脸色忽青忽白,\"这风这风竟只在这厅里?!\" \"哈哈哈!\"郭靖洪亮的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具叮当作响,\"好一个御风杖!过儿何时学的这等精妙机关术?\" 他浓眉下的虎目闪着惊喜的光芒,转头对黄蓉道:\"蓉儿,你瞧这可比当年\" 黄蓉却已莲步轻移,绕到杨过身侧,团扇半掩着朱唇轻笑道:\"靖哥哥先别急着夸,我瞧这风,怕不是借了 柯镇恶手中竹杖微微颤动,白眉紧锁,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子,这风当真是从杖中来?\"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杖身纹路,\"老瞎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等稀奇事。\" 杨过恭敬一礼,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柯公公明鉴。这御风之能,其实\" \"定是用了桃花岛的机关术!\"郭芙迫不及待地插话,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就像娘亲的九曲连环匣那样\" 黄蓉轻摇团扇,笑而不语。 武氏兄弟却在一旁小声嘀咕:\"装神弄鬼\" 见众人猜得热闹,杨过终于笑着拱手:\"其实晚辈是借了天工开物的巧思。\"说着引众人来到膳厅后墙,轻轻推开一扇隐蔽的竹帘—— 只见一架丈余高的竹制风车正在檐下缓缓转动,十余根麻绳穿梁过栋,连接着隐藏在厅内各处的檀木扇叶。两个哑仆正躲在廊柱后,见众人出来,慌忙松开手中的操纵绳。 \"这是\"郭靖眼前一亮。 \"类似水车原理。\"杨过解释道,\"晚辈在听风崖观察多日,发现午后必有山风过隙。便与哑仆王叔、赵伯合作三日,用三十六根毛竹、百余丈麻绳制成这''引风阵''。\"他转向柯镇恶,语气诚恳,\"让柯公公见笑了。\" \"好啊!\"郭靖拍案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我说这几日总听见后院叮叮当当,原来你们在搞这个!\" 柯镇恶沉默片刻,突然\"哼\"了一声:\"小子倒是会耍花样\"可那根机关杖却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武氏兄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武修文梗着脖子强辩道:\"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的把戏\" \"修文,\"黄蓉忽然用团扇轻点他的肩头,另一手捻着一片随风飘落的芭蕉叶,\"你可知这''奇技淫巧''里藏着多少学问?\" 她手腕轻转,蕉叶在石桌上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单是测算风力走向,就要通晓天文地理;机关联动的精妙,需精通九章数术;更别说那些一榫一卯的功夫\" 蕉叶突然立起,精准地卡在青石缝隙间。 黄蓉团扇掩唇,眼波流转间忽地莞尔:\"过儿,这是把你外祖父的机关术用活了。\"扇面微倾,压低声音道:\"不过那''风来''的咒语?\" 杨过眼中狡黠之色更浓,学着黄蓉的模样凑近半步,压低嗓音道:\"总得让柯公公\" 话到一半突然破功,自己先\"噗嗤\"笑出声来,\"念着玩嘛!\" \"哈哈哈!\"郭靖洪钟般的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直落,宽厚的手掌拍在杨过肩头,\"好个机灵鬼!\" 他转头对柯镇恶笑道:\"大师父,这孩子倒把您当年考教我时的把戏学了个十成十!\" 柯镇恶灰白须发无风自动,竹杖\"咚\"地杵地:\"靖儿!\" 老瞎子看似恼怒,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动,\"你如今当了郭大侠,倒帮着这小猢狲消遣起师父来了?\" 柯镇恶虽然板着脸,手中的铁杖却不自觉在地上轻点了三下,这是他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铁杖与青石板相击,发出\"笃、笃、笃\"三声轻响,在庭院中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回音。 郭芙早已笑倒在黄蓉肩头,发间珠钗乱颤。 那支蕾丝金凤钗的尾羽扫过黄蓉的面颊,惹得她伸手轻拍女儿的手背,却掩不住嘴角漾起的涟漪。 只有武氏兄弟还僵在原地。武修文盯着那片卡在石缝中的芭蕉叶,指节捏得发白。 武敦儒则死死盯着杨过含笑的侧脸,脸色忽青忽白,活像生吞了只蛤蟆。 檐角铜铃又响,却衬得这对兄弟的身影愈发僵硬。 第45章 风雨江湖路 夜色渐深,桃花岛上只剩下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远处礁石上,几只夜鹭发出孤清的鸣叫,又被潮声吞没。 杨过独坐在东厢房内,褪去上衣,正用药酒揉搓着肋间大片的淤青。 今天白日困在桃花阵里,杨过身形如鹞子般凌空翻转,破阵而出的刹那,忽闻破空之声袭来。 三枚桃花钉呈品字形直取咽喉、心口、丹田三处要害! 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腰间佩剑却已铮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刹那间连点三记。 第一剑劈开咽喉处的桃钉,木屑四溅。 第二剑横削心口飞钉,却因力道用老,仅堪堪擦过钉尾。 第三剑仓促下挑,虽击落丹田处的暗器,一枚飞溅的木刺却已扎入右肋。 待他落地时,青衫已洇开一朵暗红。 那桃木刺入肉不深,却暗藏阵法余劲,震得肋间经脉隐隐发麻。 烛火摇曳间,他俊秀的眉宇因疼痛而微微蹙起。 药酒混着血丝在肌肤上蜿蜒,在烛光下泛出琥珀色的光泽。 杨过想起方才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间对他机关术的赞叹,自己还含笑举杯的模样。 那时衣袖下的伤口正随着每个动作渗出鲜血。 \"真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他苦笑着拭去额间冷汗。 众人只见他举重若轻的风姿,哪知此刻药酒灼烧伤口的痛楚。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强撑出的从容神色,竟恍然回到了前世996的日子,那时是咖啡续命,如今却是靠一口真气硬撑着。 忽然,房门被猛地推开。 惊得案头烛火剧烈摇晃,将满墙影子搅得支离破碎,案几上的《奇门遁甲》残卷被风掀起,哗啦作响。 郭靖踉跄着踏入,满身酒气中混着桃花的芬芳。 他右手里还攥着半截折断的桃枝,粉白花瓣正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过、过儿!\"他素来沉稳的声音此刻带着几分醉意的欢快,喉间滚动的笑声混着酒气。 \"柯师父他他答应收你为徒孙了!\"话音未落,又重重打了个酒嗝。 杨过慌忙披衣起身,粗布衣衫还未系好,就见郭靖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他急忙抢步上前搀扶,却忘了肋间的伤,这一动顿时扯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郭靖宽厚的手掌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却在触及他臂上伤痕时骤然清醒了几分。 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这是?\" \"不妨事。\"杨过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郭靖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握住。 烛光下,郭靖脸上的醉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烛光摇曳,将杨过臂上斑驳的伤痕照得无所遁形,新伤叠着旧痕,像一幅无声的诉状。 郭靖醉意顿消,虎目圆睁,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伤痕。 \"这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周身真气激荡,震得桌上烛台嗡嗡作响,\"可是岛上有人欺侮于你?!\" 杨过按住郭靖青筋暴起的手背,温声道:\"郭伯伯息怒。\" 他缓缓解开衣襟,露出肋间那片青紫:\"前日在梅花桩练踏雪寻梅时,弟子愚钝,从桩上滑落所致。\" 又抬起手腕,那道细长伤痕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前日为柯公公削制竹杖时,弟子不慎被篾片所伤。\" 最后摊开掌心,几道浅淡疤痕交错:\"这是前些日子采摘树顶鲜桃时,被桃枝划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背一道陈年旧疤,\"还有些是幼时在嘉兴讨生活时留下的。\" 烛火摇曳间,新伤旧痕交织,却只字未提今日桃花阵中那些仍在渗血的伤口。 郭靖怔在原地,酒醒了大半。 窗外潮声渐息。 郭靖一把拥杨过入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得像个孩子:\"傻孩子傻孩子为何要这般拼命郭伯伯在呢\" 杨过僵在郭靖怀里,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大漠风沙的粗粝混着江南烟雨的温润,是他记忆里接近父亲的味道。 喉头蓦地发紧,多年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恍惚间,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那个倔强少年,在郭靖身上寻找从未谋面的生父杨康的影子。 还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隔着时空触碰早已模糊的、早逝父亲留下的温度。 \"郭伯伯\"杨过声音微颤,\"我只是只是想让柯公公知道,杨过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郭靖宽厚的手掌落在他肩上,这位能用降龙十八掌震碎山岩的汉子,此刻只是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傻小子。你从来都不是。是郭伯伯对不起你,没能好好照顾你\" \"坐好,郭伯伯为你疗伤。\"郭靖声音低沉,手上功夫稳如磐石。 他右手变掌为指,沿着杨过手臂伤痕快速点过。每落一指,便有一道精纯内力注入,将那些细碎伤口处的淤血渐渐化开。 郭靖掌心暗运真气,那醇厚温和的九阴内力如春风化雨,自少年肩井穴透入,顺着经脉缓缓游走。 杨过只觉一股暖流在经脉间流淌,所过之处刺痛顿消。 郭靖左手扶着他后背,右手已移至肋间淤青处,内力吞吐间,那片青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九阴真经的疗伤篇''春风度穴''\"杨过暗自心惊。 郭靖突然\"咦\"了一声,眉头微皱。 他察觉到杨过体内真气运转有异,刚开始为他疗伤时,自己的九阴真气畅通无阻,但是越往后却如泥牛入海。 每到一处要穴,竟在杨过经脉中遇到一股阴柔绵密的阻力,似遇到无形屏障,隐隐有相斥之感。 \"这孩子内力怎生如此古怪\"郭靖心中暗忖,却未停手,反而加催三分内力。 他以为是自己久未施展疗伤功法,手法生疏所致。 殊不知这正是杨过逆转经脉修炼的《九阴真经》在自行护主。 两股同源却相逆的真气在杨过体内交织,相激相荡,发出细微的嗡鸣。 郭靖只觉掌心传来阵阵反震,却误以为是伤重所致,愈发催动功力。 殊不知这阴差阳错之下,两股真气相激相荡,反倒将杨过几处原本滞涩的经脉一一冲开。 杨过额上渗出冷汗,体内如万千银针游走,却又在剧痛后涌起前所未有的通畅感。他暗自运转逆转心法,将郭靖渡来的正统九阴真气尽数导入任脉。 他惊觉两股真气在奇经八脉中纠缠激荡,苦修未通的\"手少阳三焦经\"竟在此刻豁然贯通。 逆转真气与正统九阴真气相互克制之下,反倒成就了武林中罕见的\"阴阳相济\"之效。 郭靖见杨过面色忽青忽白,还道是疗伤到了紧要关头,沉声道:\"忍着些。\"说罢双掌齐出,按在杨过后背灵台穴上,十成功力倾泻而出。 这一下如烈火烹油,杨过体内两股真气彻底交融,周身经脉为之一畅,功力竟在不知不觉中更上一层。 郭靖忽觉掌心一轻,少年体内竟生出绵绵不绝的吸力,将自己真气源源化去。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杨过渐渐红润的面色,只见少年周身蒸腾起淡淡白雾,在月光下如谪仙临世。 \"怪哉\"郭靖喃喃自语,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缓缓收功,只见杨过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流转,竟是因祸得福,功力更进一层。 郭靖粗重地喘了口气,抬手抹去眉间的汗水,那件粗布衣衫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宽厚的脊背上。他运功过度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仍稳稳扶着杨过的肩膀。 \"往后受伤\"他声音有些沙哑,\"定要告诉郭伯伯。\" 杨过望着郭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那几缕灰白的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这位名震江湖的大侠此刻为了给他疗伤,竟累得像个刚从田里回来的老农。 \"郭伯伯\"他喉头滚动,自幼在街头摸爬滚打练就的伶牙俐齿此刻竟派不上用场。 那些市井里学来的漂亮话,和那些现实社会学得场面话,在郭靖满头的汗珠面前,都显得太过轻浮。 杨过忽然双膝微曲,想要郑重其事地行个大礼。可膝盖还未沾地,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扶住。 \"过儿,不必如此。\"郭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在郭伯伯这里,你永远不需要这些虚礼。\" 杨过缓缓抬头,眼中隐约发红。 郭靖望着这双眼睛,恍惚间又看见了当前嘉兴城外,那个蜷缩在雪地里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的小乞丐,又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杨康,在比武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两代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沉甸甸的责任感让郭靖心头一热。 \"好孩子\"郭靖的声音有些发紧,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杨过肩头,\"往后有郭伯伯在,定当竭力护你周全。\"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若千斤,仿佛要把十三年来亏欠的守护,都在这一刻许下。 他顿了顿,又温声道:\"江湖路远,难免风雨。但只要你回头,郭伯伯永远都在。\" 杨过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嗯\"。 \"那郭伯伯可要保重自己。若是若是您有什么闪失\"他故意学着郭靖方才的语气,\"过儿也是会拼命的。\" 夜风突然卷起满地桃花,纷扬的花雨中,郭靖朗声大笑,震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这一刻,十三年的光阴鸿沟,终被这笑声填平。 第46章 浊酒慰风尘 四下漆黑如墨,唯有月光清冷,洒落一地银辉。 杨过拎着两坛桃花酿,身形如一片落叶般掠过石板小径。 哑仆们居住的茅屋隐在竹林深处,檐角挂着的铜铃早已锈死,在风中寂然无声。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刻出斑驳的纹路,像极了那些哑仆们永远说不出口的话语。 他轻叩三下门板,节奏是与哑仆约定的暗号。 门开时,昏黄的烛光漏出来,在地上投下几道佝偻的身影。 老哑仆脸上的皱纹在烛光里更深了,见到酒坛时浑浊的眼睛蓦地亮起,却仍保持着黄药师定下的规矩,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杨过比划着手势,指尖在烛光里划出流畅的轨迹。 老哑仆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桌上快速比划起来。 杨过立刻会意,同样以手势回应。 这是他在黄药师的故纸堆里偶然翻到的手语典籍。 那位东邪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宗师,竟将天下哑语融会贯通,编撰成一套精妙的手势体系,与后世流传的手语竟有七分相似。 杨过初看时便觉惊艳,以他的悟性,不到半日就掌握了要领。 此刻他与哑仆们交流,竟比许多正常人说话还要顺畅。 \"多谢诸位指点机关术。\"杨过手指翻飞,动作行云流水。 中年哑仆王叔笑着摇头,比划道:\"是你聪慧。岛主的机关术,我们只懂皮毛。\" 这段时间,杨过常来这里。 起初是为了请教机关术,这些哑仆虽口不能言,手上机关的功夫却精妙绝伦。 柯镇恶的竹杖机关,杖身的暗纹刻痕,膳厅的清风阵,都是他们指点着杨过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正是这些被毒哑弄聋的哑仆,教会他如何将东海竹削得恰到好处,如何在竹杖内部制出机关。 他轻手轻脚地将酒坛放在木桌上,泥封刚启,浓郁的酒香便弥漫开来。 角落里,几个哑仆早已醒来,却只是安静地坐着,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他比划着道谢,一个年迈的哑仆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残缺的牙齿,粗糙的手指在桌上划了几个字:\"小友有心。\" 一个哑仆突然拉住杨过的衣袖,粗糙的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写道:\"你像岛主年轻时。\" 杨过一怔,酒水写就的字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哑然失笑:\"我?像黄岛主?\"这比喻实在出乎意料。 老仆又写道:\"也爱在子夜独酌。\"字迹有些颤抖,却写得格外认真。杨过正待说话,另一个哑仆突然发出\"嗬嗬\"的声响,急切地抢过酒碗,在桌上补了几个字:\"但岛主不笑。\" 杨过望着这两行渐渐晕开的酒渍,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仰头饮尽碗中酒,酒珠挂在唇角:\"那我可比黄岛主有福气。\"说着指了指自己扬起的嘴角,\"至少还知道怎么笑。\" 哑仆们对视一眼,竟也跟着咧开嘴。 月光下,那些残缺的牙齿显得格外明亮。 杨过盯着那些歪斜的水痕,忽然想起江湖上关于黄药师的传闻。 那个亦正亦邪的东邪,据说对门下仆从尤其严苛,动辄割舌断筋,手段狠辣。 可这些哑仆提起他时,眼中却无怨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 “黄岛主,他对你们怎么样?”杨过试探着问。 一个年老的哑仆接过酒碗,喉间发出含糊的咕哝声,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写道:\"岛主赐我们活路。\" 杨过盯着那渐渐蒸发的水痕,心头微冷。 活路?是苟活。 黄药师给了他们栖身之所,却也夺走了他们的声音,让他们永远困在这座孤岛上,成为桃花影里的幽魂。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烈酒烧喉,却驱不散胸口的滞闷。 老哑仆看见杨过的表情有异,目光黯了黯,手指在空中停留片刻,最终缓缓比划:\"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岛主给了我们容身之处,也给了我们自食其力的本事。\" 朦胧月色中,哑仆们碰碗时溅起的酒花在月光下闪烁。他们皱纹里流淌的酒渍,反倒让这些饱经风霜的面容显出几分鲜活气,像是干涸的河床终于等到了春雨。 今晚之前,杨过原以为自己和哑仆们一样,都是残缺的器物,被人捡回来不过是填补某种亏欠。 可今晚郭靖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那句\"但只要你回头,郭伯伯永远都在\"里藏着的笃定,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单纯地想要他好好活着。 杨过忽然明白,真正的残缺从来不是失去什么,而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人会真心对自己好。 屋外,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传来。 月光透过窗棂,将众人比划的手影投在墙上,宛如皮影戏中的角色,演绎着无声的故事。 杨过举起酒坛,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斟满。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手语,此刻的酒香就是最好的交流。 夜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 黑暗中,只有酒香弥漫,和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故事,一起沉淀在桃花岛的夜色里。 次日清晨。 柯镇恶的铁杖声在膳厅外徘徊了三趟,最终那熟悉的\"笃笃\"声还是停在了门槛前。 他故意让铁杖在青石板上多蹭了半寸,发出拖沓的声响,像是给屋里人留出整理表情的时间。 黄蓉的筷子悬在醋溜藕片上方,嘴角的笑涡深了一分。 郭靖正要起身,被她用眼神按住,老人最恨旁人把他当需要搀扶的残废。 柯镇恶坐下后,铁杖斜靠在桌沿,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三下。他眉头微皱,突然开口:\"杨小子呢?\" 郭芙正咬着筷子尖,闻言眼睛一亮:\"柯公公,您怎么知道杨过不在?您这是\" 她顿了顿,眼尾弯起一抹浅笑,\"关心他?\" 黄蓉执勺的手在空中微妙地顿了顿,给柯镇恶添的粥恰好停在八分满,\"柯师父,这莲子熬了一宿,最是养心\"。 她将青瓷粥碗往柯镇恶面前轻轻一推:\"过儿寅时三刻就去了梅花桩,说是要趁露水未干时练听风辨位。\" 柯镇恶的独眼在粥碗升腾的热气里眯了眯,突然抓起铁杖往地上重重一杵:\"谁关心那小\"话到一半突然嗅到粥里熟悉的桂花香,正是当年他教黄蓉配的方子。 老瞎子喉结滚动两下,终是把后半句话就着莲子粥咽了回去。 一旁坐着的武敦儒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嗤笑道:\"杨过练了这么久,连六十四根梅花桩都过不了,还逞什么能?\" 武修文撇了撇嘴,接话道:\"莫不是装模作样?我上个月就过了\"话到嘴边突然顿住,眼珠一转改口道:\"反正早就过了六十四根。\"说罢心虚地瞥了郭芙一眼。 郭芙柳眉一竖:\"修文哥哥,你上个月明明才过到四十八根,怎么突然就能过六十四根啦?\" 武修文顿时语塞,武敦儒急忙插话:\"芙妹记错了,修文说的是\"话到一半自己也编不下去,只好埋头扒饭,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睁着眼睛都摔得鼻青脸肿的人也好意思说嘴!杨大哥早就能过六十四根,现在闭眼过三十二根了!\"郭芙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昨儿他肋下的伤就是为接住从桩上跌下来的我才\"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少女明艳的面庞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她猛地抓起茶盏灌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黄蓉见状,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顺手替她拍背。 大小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低头扒饭。 \"过儿这倔劲儿\"郭靖摇头,眼底却漾着欣慰,\"倒像当年我在蒙古练摔跤。\" 黄蓉微微一笑,道:“过儿心志坚韧,倒是难得。” 柯镇恶突然用铁杖重重敲地。 众人噤声中,老瞎子仰头\"望\"向梅花桩方向,仿佛穿透晨雾看见了那个在桩上摇晃的倔强身影。 半晌,他哑着嗓子道:\"给他留碗热粥明天辰时,叫他一起来见我。我要亲自考校这四个小猢狲的武功。\" 郭靖和黄蓉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喜色。黄蓉嘴角微翘,心想:\"柯师父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主动开口考校,看来拜师这事有戏了!\" 她轻轻拽了拽郭靖的袖子,低声道:\"靖哥哥,咱们回去得好好叮嘱过儿,明日可不能迟到。\" 郭靖憨厚一笑,点头道:\"蓉儿说得是。大师父肯指点,是过儿他们的福分。\" 晨雾渐散,阳光洒在梅花桩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那碗特意留下的热粥,正袅袅冒着白气。 第47章 剑影照心痕 月光如练,静静铺展在桃花岛的练武场上。 杨过手中短剑翻飞,在木人桩前留下道道残影,剑势比往日更加圆融流畅。 昨夜郭伯伯以雄浑的九阴真气助他疗伤时,两股真气在经脉中激荡交融,竟意外冲开了他足少阳经的几处要穴。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桃花瓣,在他衣袂间缠绵不去。他手腕轻转,剑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竟比往日快了三成不止。 此刻内力运转再无滞涩,剑招收发间,隐隐有风雷之声自丹田升起。 杨过忽然变招,剑尖轻挑,三片花瓣竟被剑气串作一线。 他望着微微震颤的剑锋,想起昨夜郭靖收功时额角渗出的汗珠。 那九阴真经''春风度穴''最耗心神,可郭伯伯硬是又多运功半个时辰,直到确认他伤愈无碍才罢休。 他忽地收剑而立,仰头望向天上的明月,此刻它已西沉,却在海面上拖出一道粼粼的光路,恰似郭伯伯留在他经脉中的那道醇厚真气,仍在滋养着他的奇经八脉。 \"杨过!\"一声轻唤从老桃树后传来,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雀跃。 郭芙提着裙角转出树影,发梢还沾着夜露,在月光下莹莹闪烁。 她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绢灯,暖黄的光晕映在脸上,衬得双颊比白日里更添几分生动。 她倚在桃花树下,裙摆沾着几片落英,歪头打量着汗流浃背的杨过,嘴角噙着一丝俏皮的笑。 \"喂,你又在练功?这么拼命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考个武状元回来?\" 杨过抹了把额前汗水,\"我自打上了桃花岛,每日挥剑五百式,出拳五百记,轻功五百步。\"他顿了顿,剑尖轻巧地挑起一朵完整的桃花。 \"这个数能管住我,不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什么?\"郭芙好奇地凑近一步,发间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清脆作响,在月色下漾起细碎的光。 杨过突然收剑入鞘,月光在他眉骨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横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不是想你。\" “谁,谁让你想了!” 杨过见她羞恼,眼底笑意更深,却怕真惹急了她,便故意岔开话头:\"郭大小姐夜游,不怕郭伯伯责罚?\"说着,指尖轻轻一挑,将剑鞘上的流苏穗子拨弄得晃了晃,像是逗弄一只炸毛的猫儿。 \"谁像你似的,半夜三更还在这儿发狠。\"郭芙将绢灯往身后一藏,绣鞋踢起几片落花:\"我爹娘和柯公公在书房议事,谁管得着我?\" 她忽然凑近半步,绢灯在两人衣袂间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光影。 \"你猜我方才听见什么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腰间丝带。 见杨过挑眉,她突然踮起脚尖,桃香混着温热的吐息掠过他耳际:\"柯公公说了,明日要考校我们的武功根基,若是合格,便收我们作徒孙!\" 话音未落,自己先被这亲昵的举动惊到,急忙后退时绣鞋绊到青石板缝,整个人向后仰去。 杨过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手腕,灯笼\"啪\"地掉在地上。 月光下只见她睫毛乱颤,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唇瓣此刻紧紧抿着,被他握住的手腕脉搏急促得像受惊的雀儿。 杨过眸光一凝,右手抓住郭芙的手腕无意识地收紧。月光勾勒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喉结滚动了几下才低声道:\"当真?\" \"骗你做甚?\"晚饭后柯公公和爹娘在书房议事,我我送芝麻糖茶点时恰好听见的。\"郭芙双颊飞红,手腕轻轻一旋便从杨过掌中滑出。 她将纱灯搁在青石板上,灯影在石纹间游走如鱼。 素手探入腰间锦囊时,腕上银镯叮咚作响,拈出的芝麻糖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喏。\"她指尖一挑,糖块在空中划出道弧线。 杨过伸手去接,却见她突然缩回手,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先说好,若你明日被柯公公打得哭鼻子,可不许说是我走漏的消息。\" 杨过一把抢过糖,含在口中,甜香混着桃花的清冽在唇齿间化开,\"柯公公原话怎么说的?\" 郭芙突然板起脸,学着柯镇恶沙哑的嗓音:\"''明日辰时,叫那四个小猢狲到大厅见老夫!''\"话音未落,自己先破了功,忙用袖子掩着嘴笑,却掩不住眼角漾开的笑意。 杨过目光微凝,只见她笑时杏眸弯如新月,颊边梨涡浅浅,发间金铃随着轻颤叮咚作响,衬得肌肤胜雪,娇艳不可方物。 他眸中映着月色,忽从袖中翻出一只竹骨纱翼的蜻蜓,指尖在尾梢轻轻一捻。 那蜻蜓竟\"簌\"地腾空而起,薄翼上缀着的萤粉在月下流转如星河倒悬,绕着郭芙的云鬓翩跹而舞。 \"呀!\"郭芙不由轻呼,仰首时月光洒满玉颈。 那点点萤火在她眸中映出碎银般的光晕,恍若将整个夏夜的流萤都装了进去。 杨过手腕轻转,竹蜻蜓便听话地绕着她发间金簪盘旋。 \"昨日在崖边捡的萤石,\"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磨到三更天才得这么一小撮。\" 蜻蜓忽然停驻在郭芙伸出的指尖上。她凑近看时,发现薄如蝉翼的竹翅上,竟用针尖刻着\"赠芙\"二字,笔划细得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晚风突然变得滚烫,吹得她耳尖发红。 连杨过说\"明日定要让柯公公刮目相看\"的豪言都听不真切了。 \"多谢芙妹深夜传信。\"杨过说着拱手一礼,\"若明日得偿所愿,再给你做个会转的风车。\" \"芙妹?\"郭芙怔在原地,指尖还悬着那只发光的竹蜻蜓。 这两个字像一滴蜜糖坠入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张了张嘴,往日伶牙俐齿此刻却寻不到合适的词句,只觉夜风突然变得粘稠,裹着桃香往肺里钻。 往常杨过不是叫她\"郭姑娘\"就是带着几分调侃的\"郭大小姐\",何曾这般亲昵? \"等等!\"郭芙突然喊住他,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 她低头摆弄着竹笼,睫毛在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你方才叫我什么?\" 杨过站在月光与树影的交界处,半边脸浸在银辉里:\"郭大小姐?\" \"不是这个!\"郭芙急得跺脚,指尖蓦地收紧,竹蜻蜓的薄翅在她掌心轻轻震颤。 夜风卷着桃瓣掠过两人之间,她忽然向前一步,绣鞋踩碎了满地月光,\"是另外一句\"。 \"郭女侠?\" \"你——!\" 海风突然大起来,吹得满树桃花簌簌作响,杨过的声音混在花雨里飘过来:\"芙妹。\" \"再、再叫一次。\"郭芙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潮声淹没,却让杨过看清她眼中晃动的碎光,像是小时候在嘉兴见过的冰湖,表面结着薄霜,底下却涌动着春水。 杨过忽然俯身,一片桃花恰好落在他肩头:\"芙妹。\" 这次吐字极轻,气息拂过她耳际时,惊飞了停在她鬓边的萤火。 郭芙突然将竹蜻蜓按在他心口,转身就跑。 绢灯遗落在青石板上,照见地上一串零乱的脚印,每一步都踏碎月影,像极了主人此刻七零八落的心跳 跑出几步又急急刹住,回身喊道:\"喂!你——\" 夜风卷起她未说完的话语,杨过站在桃树下静静望着她,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明日\"郭芙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若迟了,柯公公的拐杖可不等人。\" 杨过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满树桃花都黯然失色:\"我记着了。\" 郭芙再不敢停留,转身跑进深深浅浅的月影里。发间的金步摇不知何时松了,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翅膀上还沾着夜露。 远处传来梆子声,杨过弯腰拾起那支金步摇,指尖抚过精致的纹路。 月光穿过桃枝,在他掌心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捧着整个破碎又明亮的春夜。 郭芙一路小跑回到房间,脸颊因急促的脚步而微微泛红。 刚推开门,就见黄蓉正坐在灯下翻阅书卷,闻声抬头。 \"芙儿,话可带到了?\"黄蓉合上书册,烛光在她眼中跳动。 郭芙脚步一顿,脸颊微热:\"带、带到了\"。 她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杨过说他明日一早就去拜见柯公公。\" 她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娘,为何非要柯公公收他为徒孙不可?你和爹爹武功盖世,直接收他为徒不是更好?\" 黄蓉微微一笑,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跑乱的鬓发:\"你爹最重礼数。你可知道他虽然后来拜北丐洪七公学了降龙十八掌,又得周伯通传授空明拳和双手互搏之术,但在他心中,始终将江南七怪摆在师门首位。\"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墙上映出母女二人交叠的影子。 \"当年江南七怪远赴大漠,在茫茫草原上一找就是六年。\"黄蓉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他们教你爹武功,更教他做人。没有江南七怪,就没有你今日的爹爹。\" 郭芙托着腮帮,眼中映着跳动的烛光:\"所以爹爹才把柯公公接到桃花岛?\" \"正是。\"黄蓉点头,\"江南七怪中其他六位先后离世,你爹爹将他接到身边,晨昏定省,侍奉如父。\"她顿了顿,\"按照武林规矩,若要收徒,须得先问过师父。柯镇恶是你爹的授业恩师,他若不首肯,你爹岂能私自收徒?\" 一片桃花瓣被夜风送入窗内,轻轻落在案几上。 郭芙伸手捏起花瓣,若有所思:\"所以我们要拜师,得先过了柯公公这一关?\" 黄蓉含笑点头:\"你爹这是要你们几个小辈明白,武功高低尚在其次,尊师重道才是根本。\"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时候不早了,去歇着。\" 夜风渐起,吹散了郭芙离去时的脚步声。 黄蓉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茶盏边缘打转。 窗外那片被月光漂白的桃林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恍惚间将她带回两天前那个暴雨夜。 那夜自己俯身关窗时,骤雨挟着冷风扑进来,单薄的夏衫瞬间贴在身上。 身后那道骤然灼热的目光像烙铁般烫在她脊背上,那孩子当时就站在三步之外,她甚至能听见他骤然屏住的呼吸。 茶盏里的菊花渐渐沉底,黄蓉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 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少年人眼睛里跳动的火光,那种带着惊诧与渴慕的亮光,像暗夜里突然被闪电照亮的荒原。 远处海浪轻拍岸礁的声音隐约可闻,如同一声声叹息。 潮声中,她恍惚又看见雨夜里那个少年喉结滚动着咽下的一声\"郭伯母\",尾音打着颤,不知是冷的,还是 黄蓉忽然起身合上窗扉,惊飞了檐下一对夜栖的雀儿。 月光被窗棂割成碎片,在她衣襟上投下交错的影,像极了那夜被雨打湿的衣料下,若隐若现的 \"蓉儿?\"郭靖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猛地回神,才发觉掌心竟沁出了薄汗 第48章 铁耳辨秋毫 晨光透过雕花窗格斜斜洒入厅堂,将青砖地面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棋盘。 郭靖负手立于中堂,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四个年轻人,眉宇间透着几分肃穆。 右侧的武氏兄弟腰背挺得笔直。两兄弟崭新的靛青色劲装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板正,连衣褶都像是刻意摆弄过的,反倒透着一股子拘谨。 武修文则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郭芙,又迅速收回视线,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红晕。 左侧的郭芙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轻点着地上的光斑,金铃随着她不安分的动作叮咚作响。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素雅的浅绿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桃花簪,却掩不住那股天生的灵动劲儿。 阳光随着她晃动的脑袋,在簪子上跳跃,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桃花岛上随风飘散的落英。 杨过抱臂倚着朱漆廊柱,整个人都浸在晨光的阴影里。他半新不旧的青衫袖口微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指节处还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一缕不听话的额发垂落眉间,衬得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愈发深邃。 黄蓉倚在描金屏风旁,团扇轻摇间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桃花香。她的目光在几个年轻人之间流转,最终停留在杨过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柯公公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郭芙第五次踮脚望向厅外,腕间金铃随着她焦躁的动作叮当作响。她扯着黄蓉的衣袖小声嘀咕:\"这都晚了一个多时辰了,莫不是路上遇到什么\" \"芙儿。\"黄蓉手中团扇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上一点,惊得小姑娘立刻噤声。见女儿委屈地扁着嘴,黄蓉又心软地凑近她耳边:\"柯师叔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许是路上又管了什么闲事。\"说罢漫不经心地往杨过那边瞥了一眼。 郭芙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正巧看见杨过慵懒地倚着朱漆廊柱。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杨过突然抬眼,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直直望过来。 郭芙心头猛地一跳,慌乱间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青瓷茶盏。 \"当啷\"一声脆响,碎瓷片四溅开来,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杨过已向前迈了一步。 \"不、不用过来!\"她急急出声,提着裙摆又退了两步,发间玉簪的流苏剧烈晃动,\"我我这就去叫人收拾\" \"芙妹今日倒是紧张。\"武修文突然开口,阳光照在他刻意堆笑的脸上,\"莫非是在担心杨兄弟拜师不成?\" 郭芙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发间的金铃随着动作清脆一响:\"谁准你唤我芙妹了!\"她杏眼圆睁,脸颊因恼怒泛起红晕,\"谁担心他了!管好你们自己罢!就凭你们那三脚猫功夫\" 她话音未落,忽觉身后一道目光灼灼,回头正对上杨过似笑非笑的眼神。 昨晚那声\"芙妹\"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她心头一跳,急忙别过脸去,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红晕。 武敦儒轻轻拽了拽弟弟的衣袖,却见杨过对他们的对话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厅外那株开得正艳的桃花上。 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将他本就清俊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武修文望着他腰间的短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掌心竟沁出薄汗来。 \"过儿。\"黄蓉突然出声,团扇轻点他的肩头,\"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杨过回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我在想,柯公公莫不是被哪家的好酒绊住了脚?\"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由远及近,节奏分明。 \"臭小子,又在背后编排老夫!\"柯镇恶洪喝一声,竹杖重重顿地,震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 晨光里,他灰白的须发根根分明,那双浑浊的眼珠迎着朝阳,竟泛出几分琥珀色的光泽。 \"方才路上遇见两个哑仆争执,老夫好生训斥了一顿。\"他捋着胡须道,铁杖上的铜环还在叮当作响,“倒也奇怪,这两个哑仆身上有一股桃花酿味道。” 杨过闻言,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昨夜他感念哑仆近期关照之恩,特意将珍藏的桃花酿分与他们共饮。 此刻见柯镇恶提及此事,他嘴角微扬,却不急着辩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柯镇恶一眼,心道:\"这老爷子,眼睛虽盲,鼻子倒是灵得很。\" 郭芙掩着袖子轻笑,忽觉一道温润的目光落在身上。抬眼正对上母亲似笑非笑的眸子,连忙用广袖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 她扯着杨过袖子悄声道:\"这柯公公管得倒比桃花岛的潮水还宽,连哑仆比划些什么都要过问——莫非他还能\"听\"得懂那些纷乱的手势不成? 杨过不语,眸光微凝,心头暗凛。 两个哑仆争执时不过手势翻飞,连半点声响都无,柯镇恶竟能凭着衣袖摩挲的簌簌声、布履轻碾地砖的细响,便将二人动作情状辨得清清楚楚。 这份听风辨位的功夫,当真已臻化境。 连哑巴吵架都能\"看\"得明明白白,待会儿考校起武功来,怕是更难糊弄了。 柯镇恶手中竹杖突然一顿,杖尾在青石板上震出蛛网般的细纹。他灰白的瞳孔微微转动,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靖儿既开了口请我当四个小猢狲的师祖,老夫自然要给这个面子。不过——\" 竹杖猛地提起又落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江南七怪的功夫,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学得的!\" 厅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武氏兄弟不自觉地挺直腰背,郭芙则悄悄往黄蓉身后缩了半步。 杨过微微抬头,正对上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恍惚间似有寒芒掠过颈侧。 这老瞎子的眼虽盲,心却比明镜还亮三分。 杨过忽觉有趣,心想:\"这老瞎子方才说训斥了哑仆一顿,可聋哑人遇到瞎子,岂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莫非他是丢了拐杖,比划着手语骂人的?\"一念及此,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柯镇恶耳廓微动,手中竹杖\"铿\"地一顿,猛然转头喝道:\"谁在那里笑?\" 他虽目不能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显出鹰隼般的锐利,灰白须发无风自动。 黄蓉团扇轻摇,笑吟吟地插话:\"师叔耳力愈发精进了,连清风拂过都要问个分明。莫不是要考较孩子们听风辨位的功夫?\"她眼波流转,悄悄向杨过使了个眼色。 杨过会意,嘴角微扬,左手在胸前悄悄比了个心形,口型轻动:\"谢过伯母。\" 黄蓉见状一怔,随即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一旁的郭芙恰好瞥见这古怪手势,蹙眉嘀咕:\"这又是什么古里古怪的招式\"话音未落,就被柯镇恶竹杖顿地的巨响惊得一跳。 柯镇恶竹杖重重顿地,哼道:\"一个个都当老瞎子好糊弄!\"那杖头入土三寸,震得廊下铜铃叮当作响。 \"今日老夫先与这几个小猢狲说道说道。你且说说,习武之人最要紧的是什么?\"他铁杖忽地一抬,直指武敦儒面门。 武敦儒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惊得后退半步,慌忙抱拳:\"回、回柯公公,当是是勤学苦练?\" \"放屁!\"竹杖重重杵地,震得厅中茶盏叮当作响,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老瞎子灰白须发无风自动,声若洪钟:\"习武之道,首重根骨!\" 他忽然探手如电,枯瘦五指已扣住武敦儒腕脉,\"根骨不佳者,纵使每日练十个时辰,也不过是给棺材铺子送生意!\" 黄蓉见状正要开口,却见柯镇恶已松开手,面上竟浮现几分追忆之色:\"当年在漠北,老衲一摸靖儿骨骼便知是块璞玉。那小子\" 第49章 气海纳百川 站在一旁的郭靖闻言,憨厚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腼腆:\"师父说笑了。当年若不是您老人家点拨,弟子哪能有今日。\"郭靖说着抱拳躬身,眼中满是敬重。 郭靖躬身时带起的微风拂动柯镇恶的衣角,老人空茫的眼眶微微颤动。当年被他按着脑袋磕头拜师的毛头小子,如今这一拜竟已带着宗师气度。 杨过冷眼旁观,心中却掀起波澜。 柯镇恶这话虽不中听,倒也不无道理。 世间确有那种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根骨清奇不说,悟性更是超凡。 就像—— 东邪黄药师,三十岁自创弹指神通,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无一不精。 西毒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竟另辟蹊径,独步天下。 这般惊才绝艳之辈,实乃百年难遇。 杨过静立一旁,目光渐深。 江湖之大,更有那般天纵奇才—— 有人天生武体,任督二脉贯通如江河奔涌,修炼一日抵旁人十年苦功; 有人悟性通玄,招式看一遍便得其神髓,甚至能推陈出新,自创绝学; 更有人睡梦中真气自行周天,呼吸吐纳间内力自然增长,躺卧亦是修行! 这般天赋,已非\"惊才绝艳\"四字所能概括,已非“努力”所能企及。 倒像是天道赐予的系统外挂,让人连嫉妒都显得可笑。 就像那功夫里周星驰扮演的市井混混阿星,一朝开悟,如来神掌信手拈来,仿若武学本就是他前世记忆! “这种的天才,就像包租公包租婆说的,万中无一……”杨过低声喃喃,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样的存在,已非“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他们,是真正的—— 天选武者! 杨过垂眸凝视自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算不得什么\"天生武骨\"。 这副身躯虽称得上资质上乘,但距离那些传说中的天选之姿,终究差了几分天地造化。 穿越这段日子以来,苦等多时的系统提示音始终杳无音讯,梦寐以求的数据面板终究未能开启。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可真是\"裸穿\"实锤了,连个新手大礼包都没给配。 也罢,既然没有系统傍身,那就靠自己一剑一剑砍出一条路来。 凡铁又如何?只要淬火的次数够多,照样能斩金断玉! 忽然,铁杖击地的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铁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右掌,袖口无风自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旋涡在掌心凝聚。 \"武道根基,首重根骨,次练内力。\" \"习武之人,根骨乃天授之本,内力为勤修之果。内力是江河,日积月累,方能奔涌不息。\"柯镇恶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 话音未落,老瞎子突然翻掌一推。 刹那间,院中气流为之一滞,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一丈外那株老桃树剧烈颤动,满树花瓣如雨纷落,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诡异地排成一道圆弧。 最令人惊叹的是,枝头初绽的嫩蕊竟完好无损,在风中轻轻摇曳。 武修文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这般精妙的内力控制,简直匪夷所思。 \"看清楚了?\"柯镇恶收掌而立,袖口仍在微微颤动,\"二十年前,老瞎子这一掌能震碎花岗岩。如今力道不及当年五成,却更知收放之道。\" 杖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满院花瓣骤然腾空。 那些花瓣在空中诡异地停滞一瞬,继而如利箭般射向四周,在青石板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浅痕。 \"若根基不稳,内力再盛也不过是洪水决堤,伤人伤己。\" 杨过凝视着满地花瓣,思绪却飘回前世那个窝在宿舍看武侠小说的自己。 那时总觉得武侠小说\"内力\"二字太过玄妙,比起《星球大战》里具象化的原力、《全职猎人》里系统化的念能力,这些\"真气运行周天循环\"的说法简直像在打哑谜。 直到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在义父欧阳峰指导下,深夜打坐时感受到丹田处那缕温热的气息。 就像《火影忍者》里鸣人第一次提炼出查克拉那般,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战栗。 那是一种全新的感知维度,仿佛突然多出了一套隐形的肢体。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感受着经脉中流淌的暖流。 现在的自己,终于明白所谓内力究竟是什么——那是将呼吸、心跳、血流这些生命最基本的韵律,通过特定方式淬炼提纯后的生命能量。 就像给电脑超频,让肉体突破原有的生理极限。 记得刚开始穿越时,自己连最轻的木剑都挥不过百下,便汗如雨下、精疲力尽。 今早练剑时,沉重的短剑而今却能单臂挥舞如飞。一千次挥击过后,臂膀竟无半分酸胀,反而觉得经脉中似有暖流奔涌。 这感觉奇妙至极——仿佛不是他在挥剑,而是剑在引导着他的手臂舞动。 这并非肌肉变得多么发达,而是内力灌注之下,每根肌纤维都像被注入了液态的钢。 这感觉,就像游戏里给角色点了力量属性点,只不过加成的不是虚拟数据,而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海浪声阵阵,杨过忽然想起前世物理课上的杠杆原理。 内力之于武者,就像给杠杆找到了最完美的支点。 一个书生纵有巧劲,也难撼千斤,而内力深厚者,四两便可拨动千斤。 所谓\"一力降十会\",原来不是蛮力,而是这种将生命能量转化为物理动能的玄妙法门。 \"难怪\"杨过喃喃自语。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有精妙招式也难以施展。 而内力深厚者,即便是最基础的拳脚功夫,也能发挥惊人威力。 就像那个自带声响的男人——天龙战神 萧峰,当年在少室山下,仅凭一套最基础的太祖长拳,打出惊天动地的威势,让天下群雄束手。 内力之道,永无止境。 就像给机械注入了能量核心——方舟反应堆,让凡铁之躯拥有了超凡可能。 微风拂过,他忽然想起刚才柯镇恶震落桃花的情景——那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入微的控制。 内力之道,果然妙不可言。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郭靖郭伯伯。 此刻正对着武功远不如自己的柯镇恶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求学般的虔诚。 杨过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很好奇,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究竟把降龙十八掌练到了何等境界? 第50章 灵台方寸山 \"习武之道,根骨定其限,内力筑其基,悟性开其径,心性成其境。\" 老瞎子声音忽然变得飘渺。 \"悟性分三等。\" \"下等者学形——\"竹杖突然刺出,在沙地上刻下一串工整的剑招图示,\"拘泥招式,如蒙童描红。\" 杖尖一转,图案顿时支离破碎。 \"中等者明理——\"沙粒诡异地重新排列,化作经脉运行图,\"知气行何方,力发何处,如匠人解牛。\" 他突然执杖震地,所有沙粒腾空而起,在阳光下闪烁如星。 \"上等者破妄!\" 柯镇恶铁杖横扫,沙粒竟在空中组成\"降龙十八掌\"五字,又瞬间溃散,\"破招中虚妄,直指本心。就像\" 老瞎子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就像当年靖儿那傻小子,第一次学''亢龙有悔''时,别人都在琢磨如何出掌最猛,他却悟出''有余不尽''四字真意。\" 铁杖轻轻点地,所有沙粒回归原处,\"这才是真正看破了招式里藏着的谎。\" 杨过瞳孔微缩——他忽然明白,为何郭靖看似愚钝却能练成绝世武功。那不是在学招式,而是在参透武学背后的天地至理。 \"师父谬赞了。\"郭靖连忙摆手,古铜色的脸庞泛起些许红晕,\"弟子愚钝,当年学一招''亢龙有悔''就花了三个月,\"这''有余不尽''的道理,弟子至今仍在参悟。\" 黄蓉\"噗嗤\"一笑,团扇轻掩朱唇:\"何止三个月?我那会儿数着,可是九十八天呢。\" 她眼波流转,看向几个年轻人,\"你们郭伯伯学东西是慢,可一旦学会,就像刻在石头上似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杨过凝视着郭靖朴实的面容,心中突然如明镜般透彻。这位看似木讷的郭伯伯,实则有着近乎可怕的专注力与洞察力。 他或许不能像冰雪聪明的黄蓉那样举一反三,却能像老匠人雕玉一般,将每一分体悟都深深镌刻进骨髓。 就像终南山的古松,生长虽缓,却把每一圈年轮都长得扎扎实实。 杨过心想,不愧是横跨《射雕》《神雕》两书的气运之子! 这哪是愚钝?分明是‘大智若愚’的满级悟性——把\"专注\"点到极致,硬生生练成了武道法则的化身! \"黄老邪摆个奇门阵法,蠢人三天看不破,聪明人三个时辰,真正的天才——\"柯镇恶竹杖闪电般点向杨过眉心,却在毫厘之间停住,\"看一眼便知生死门在何处。\" 竹杖在触及肌肤的刹那骤然凝滞,激起的气流拂动杨过额前碎发。 院中落针可闻。杨过双目如炬,竟不闪不避。 \"杨小子,你为何不避?\"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颤动。 杨过嘴角微扬,\"因为不必。\" \"为何不必?\"柯镇恶手中竹杖纹丝不动。 杨过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前辈竹杖点来,看似凌厉,实则气劲内敛,连三成力道都未用上。\" 他抬手轻拂开额前竹杖,指尖在杖身七寸处一触即离:\"更何况,若真要取我性命,又怎会选这''天突''与''神庭''之间的空当?此处既非死穴,亦非要害。\" 老瞎子眼中精光暴涨,突然哈哈大笑:\"好个伶俐的小子!难怪你郭伯伯、郭伯母都对你赞誉有加。\"他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不过你可知,方才老夫若用上多两份功力,这一杖若真点下去,你当如何?\" 杨过嘴角微扬,青衫在风中轻摆:\"前辈若当真全力施为,在下这点微末功夫,避不开的。\"他抬眼直视柯镇恶,\"既然避不开,又何必躲?\" \"好一个''何必躲''!\"柯镇恶拍掌大笑,白须随风乱颤。 \"前辈嫉恶如仇,却从不伤及妇孺。若真要取我性命,早在晚辈初上桃花岛时便可出手。\"杨过望向远处海天一色,\"当日既不出手,今日这一杖,不过是在试晚辈的胆量罢了。\" \"哈哈哈!\"柯镇恶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桃树簌簌落花,\"好!好!好!\" 他连道三个好字,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杨家小子,你这份机变确实难得。但记住——\"笑声戛然而止,老脸陡然一沉。 “聪明人往往自误,以为捷径可走,却不知武学之道,最忌取巧。\"他收回竹杖,语气森然,\"黄老邪聪明绝顶,可他的弹指神通,也是苦练三十载方成。\" \"根骨为天授之资,内力为勤修之功,悟性为通达之钥,心性为登峰之阶,容貌为惑人之相。至于容貌?\"柯镇恶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自己脸上的疤痕,声音低沉。 柯镇恶的竹杖突然在地上划了个圈:\"芙丫头,你来说说——\" 他灰白的眼珠扫过在场众人,\"这几个男娃娃里,谁的容貌最入你的眼?\" 郭芙手中的绣帕\"簌\"地滑落在地。 她慌乱地瞥了眼杨过俊逸的侧脸,又瞄向武修文高挺的鼻梁,最后目光扫过父亲憨厚的面容。 一颗心像被扔进沸水的桃花瓣,翻腾不休。 武敦儒如青松般挺拔端正,却少了几分生气;武修文剑眉星目,却总带着几分轻浮。 杨过她不敢多看。 那少年立在桃树下,衣袖与落花共舞,明明漫不经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夺目。 \"当、当然是爹爹最好看\"郭芙低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说完又忍不住偷瞄杨过,生怕他因自己没选他而失落。 柯镇恶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桃花簌簌而落:\"小丫头片子,口不对心!\"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脸上狰狞的疤痕,声音陡然转沉。 \"你们知不知道,江湖上多少俊俏郎君,死时连全尸都留不下?多少丑陋之辈,却让天下人闻风丧胆?\" 他猛地一顿竹杖,厉声道,\"武学之路,容不得半点虚浮!\" 厅内众人皆屏息凝神,连郭芙都悄悄攥紧了衣角。 黄蓉眸光微闪,唇角却仍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团扇轻摇:\"师叔教训得是。\"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突然定住,竹杖\"嗒\"地一声点在杨过跟前。 这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能感知到杨过那与众不同的气息,其他人都规规矩矩站着,唯独这小子虽表面恭敬,实则浑身透着股不服管束的劲儿。 更别说方才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轻笑,虽无声息,却逃不过柯镇恶数十年的江湖阅历。 \"小子,\"柯镇恶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扬起几缕尘土,\"别人不做声是恭敬,你不作声,莫非肚子里还藏着什么高见?\" 正午的阳光透过桃树枝丫斑驳洒落,杨过微微抬眸,细碎的光影在他眼中跳跃。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晚辈本不欲多言,既然柯公公开口相询\"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蝉鸣里,\"您方才说容貌无用,可晚辈倒觉得这世间之事,未必尽如您所言。连菩萨都要镀金身呢。” 话音未落,厅内霎时一静。 郭靖浓眉骤然锁紧,古铜色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错愕。 黄蓉手中团扇在空中凝住半拍,翡翠扇坠轻轻晃动,眼底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 郭芙杏眼圆睁,珊瑚珠钗上的金铃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叮当作响。 武氏兄弟一个挑眉一个抿嘴,交换了个看好戏的眼神,嘴角已忍不住上扬,就差没把\"看热闹不嫌事大\"写在脸上。 柯镇恶铁杖\"咚\"地砸向青砖,震得茶几上的茶盏微微颤动,\"哦?那你倒说说,你这张俊脸能抵得过降龙十八掌?\" 第51章 听风辨武境 柯镇恶灰白的须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小娃娃,你当老瞎子听不出你话里藏针?\" 杨过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衣袖,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彩:\"晚辈不敢。只是想起《战国策》中记载,齐宣王见孟子时说''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孟子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孟子劝齐宣王不要喜欢逞勇斗狠那种‘小勇’。可见真正的勇武,不在形貌而在气度。\" 柯镇恶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灰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黄蓉手中团扇一顿,眼中闪过讶色:\"过儿连《战国策》都读过了?\" 杨过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不卑不亢道:\"容貌俊美者,对手往往轻敌大意,若是异性相搏,更易手下留情。\" 他眼波流转,似有星芒闪烁,\"反观相貌凶恶之人,未交手便已先声夺人——正如北齐兰陵王,因容貌太过昳丽,每逢征战必戴狰狞面具,敌军望之胆寒,岂非以凶相慑敌,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微微抬头,目光清澈:\"就如东邪黄岛主,一袭青衫、一支玉箫,谈笑间能让群雄束手;而西毒欧阳峰虽形貌特异,世人畏惧的却是他那身出神入化的蛤蟆功。天下人提起他们,谁不是又敬又畏?可见武功高低,原不在皮相美丑。\" 柯镇恶灰白的须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宛如一头被激怒的老狮。 他手中竹杖在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显是内心波澜起伏。 \"小娃娃倒是伶牙俐齿!\"老瞎子突然提高声调,竹杖重重顿地,震得地上落叶四散飞起,\"那兰陵王若只靠一张面具唬人,早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他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杨过,\"真正的本事,终究在手上功夫!\" 院中一时寂静,只听得竹杖在地面轻轻叩击的声响。 柯镇恶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几分考较:\"那你且说说,是生得俊俏好,还是相貌丑陋好?\"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整了整衣襟,不疾不徐道:\"容貌是爹娘给的,武功却是自己练的。\" 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郭芙一眼,\"若因貌美而懈怠,终究是花架子;若因丑陋而发愤,反倒能练就真本事。\" \"好!\"柯镇恶突然一声暴喝,竹杖在地上砸出个浅坑。他灰白的眉毛高高扬起,嘴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好个以退为进的小滑头!绕来绕去,倒把老夫的话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黄蓉团扇轻掩朱唇,眼波在杨过与柯镇恶之间流转:\"师叔,这孩子虽有些油嘴滑舌,倒也不无道理。\" 柯镇恶冷哼一声,手中竹杖却已不再那般紧绷:\"聪明话谁都会说!\" 他转向杨过,声音忽然低沉,\"但你要记住,江湖上最终说话的,永远是真刀真枪的功夫。\" 柯镇恶竹杖重重一顿,震得地上桃花纷飞,武家两个小子,上前来!老夫要考校你们的''真本事''\" 武氏兄弟连忙上前行礼。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盯\"着二人,冷笑道:\"你们父亲武三通,当年在大理国御林军当差时,老瞎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手''一阳指''的功夫,确实得了南帝真传。你们两个娃儿,既是武三通的子嗣,老朽倒要看看,令尊传授了你们几分本事。\" 柯镇恶枯瘦的手指从袖中缓缓探出,指节嶙峋如老树盘根,青黑色的血管在皱褶的皮肤下蜿蜒。 一枚铜钱在他指尖翻飞,边缘在晨光中淬出森冷的锋芒,映得他指甲泛着青白。 \"接住一枚,\"铜钱突然停在他拇指指腹,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犹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便算过关。\" \"敦儒先来。\"柯镇恶枯指一弹,铜钱破空竟不带半点风声,唯有刃口切开气流时那一丝锐响,像是毒蛇吐信般的嘶鸣。 武敦儒眼皮剧烈颤动,喉结上下滚动间,终究还是本能地闭紧了双眼。 铜钱已擦着他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在他颊边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几缕断发缓缓飘落。 \"叮\"的一声脆响,铜钱深深楔入身后立柱,入木三分的震颤声在庭院中久久回荡。 \"睁眼!\"柯镇恶竹杖重重杵地,震得青石板嗡嗡作响,几条细小的裂纹从杖底蔓延开来,\"江南七怪的功夫,不传闭眼挨打的蠢材!\" 灰白的眼珠转向少年煞白的脸,浑浊的瞳孔里映出武敦儒颤抖的身影,\"你以为闭眼就能躲过杀招?\" 老瞎子突然暴喝,声如雷霆,\"大漠里的饿狼专咬闭眼逃命的羔羊!敌人出手若都不敢看,你拿什么判断虚实?拿什么寻隙反击? \"他枯瘦的手指捏得竹杖吱嘎作响,\"睁开你的眼,看清楚这江湖的血雨腥风!\" 武敦儒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脑海中不断闪回方才铜钱破空的尖啸声。 那声音像是扎进了他的骨髓,让他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却仍止不住那股从脊背蔓延而上的战栗。 老瞎子的话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耳膜,他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 可每当那铜钱破空而来,他的身体便先于意志僵住了,仿佛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 他咬紧牙关,胸中翻涌着羞耻与不甘,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挤不出来。 \"柯公公!\"武修文一个箭步挡在哥哥身前,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劲风。 他清亮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服:\"敦儒哥方才没准备好,您突然出手\" \"敌人出手会跟你打招呼?\"柯镇恶冷笑一声,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地面青砖嗡嗡作响。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小娃娃,你难道没听过''偷袭''二字怎么写?还是你爹当年没教过你这个道理?\" 第52章 铜钱破空时 \"敌人出手还要先递拜帖不成?\"柯镇恶嗤笑一声,手中竹杖猛然杵地,青砖地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他翻着灰白的眼珠,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杖身,\"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爹教你武功时,莫不是把江湖规矩也教成了四书五经?\" 武修文俊脸顿时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隐约可见。他攥紧的双拳微微发抖:\"可、可这又不是真的对敌\" \"修文!\"郭靖沉稳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如同暮鼓晨钟般在庭院中回荡。 他龙行虎步走到三人中间,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武修文肩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少年紧绷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了几分:\"柯大师父说得在理。江湖险恶,敌人往往趁人不备。\" 转头又对柯镇恶抱拳行礼,语气诚恳:\"师父,两个孩子初学乍练,还请您老多些耐心。\"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向武修文,竹杖在地上划出一道寸许深的痕迹,扬起细小的尘埃。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捻起一枚铜钱,在晨光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小娃娃,你既不服气,老瞎子便让你亲身体会。\" 他手腕一翻,铜钱在指间转出个漂亮的弧线:\"这次老瞎子让你准备,数到三——\" \"一!\" 武修文立刻沉腰坐马,青布鞋在泥地上碾出两道浅沟。他双目炯炯有神,死死盯着老瞎子枯瘦的手指。 \"二!\" 武修文胸膛起伏,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额前散落的碎发被晨风吹动,露出渗着细密汗珠的额头,全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 \"三!\" 铜钱破空而出,速度却比方才刻意慢了几分,在空中划出一道凝实的银线。 武修文瞳孔骤缩,那枚铜钱在晨雾中划出诡异的螺旋轨迹。 它并非直线飞来,而是像被无形丝线牵引般忽左忽右地旋转,铜钱边缘在朝阳下划出断续的寒芒,时而正面的\"开元\"二字清晰可见,时而又翻转为背面的月纹闪烁。 铜钱旋转带起的涡流将晨雾搅成螺旋状,破空声时高时低——这正是最难预判的\"回风拂柳\"手法。 武修文右腿刚后撤半步,铜钱突然加速变向,直取他喉间要穴。他仓促间仰头,铜钱擦着下巴掠过,锋利的边缘竟削断了几根飘起的发丝。 \"叮——\"一声颤响,铜钱没入木柱三寸,犹自嗡嗡震颤。 木屑簌簌飘落间,柯镇恶的竹杖已点在武修文喉前三寸。 \"看明白了?\"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嘴角扯出几分冷意,\"这世上最毒的杀招,往往裹着最朴实的皮相。\"竹杖轻敲青砖,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你以为慢就好躲?多少成名高手,最后都栽在这般''笨拙''的把式上。\" 武敦儒突然抢前两步,单膝跪地抱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求柯公公再试弟子一次!\"他声音发颤,额角青筋暴起,却倔强地瞪大强忍惧意而不停跳动的双眼,连眨眼都不敢,\"这次弟子一定看清每一分变化。\" 柯镇恶耳廓微动,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倒有几分你爹当年的倔劲。\"老瞎子嘴角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灰白眉梢扬起,\"好!那你看好了——\" 只见他枯指轻弹,一枚铜钱缓缓离手,竟似落叶般飘摇不定。 那铜钱初时慢得能看清每一道纹路,却在飞至中途突然加速旋转,边缘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银环。 更诡异的是,铜钱轨迹忽上忽下,破空声时有时无,宛如毒蛇吐信般难以捉摸。 武修文瞳孔骤缩,在铜钱飞至面前的刹那,双手猛地一合—— \"啪!\" 铜钱被他险险夹在掌心,却因力道太大,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的手掌被铜钱边缘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但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下意识转头望向站在廊下的郭芙,眼中满是少年人特有的期待被夸赞的神采。 \"勉强及格。\"柯镇恶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廊下尘土飞扬,\"接是接住了,可这狼狈模样——\" 老瞎子突然身形一闪,枯瘦的手指已抵在武敦儒咽喉,\"若在生死相搏时,敌人第二招早要了你的命!\" 他转向武修文流血的手掌,声音陡然转厉:\"江湖人最忌沾沾自喜。你以为接住老瞎子三成功力的铜钱就了不得了?\" 他突然提高声音喝道,\"芙儿,去取金疮药来!习武之人,连一枚铜钱都接不稳,传出去丢的是桃花岛的脸!\" 武修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握着铜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铜钱边缘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却浑然不觉疼痛。 廊下阴影处,郭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那是三十年前柯大师父给他的第一枚暗器,至今仍被他贴身收藏。 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武修文笨拙接暗器的模样,让他仿佛看见当年大漠里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只是那时的师父们从不会说什么\"及格\",每一次失误都会换来更严厉的训斥。柯镇恶的拐杖、朱聪的折扇、韩宝驹的鞭子,都是最好的教具。 当年江南七怪那些严苛的教导,终究化作了他在江湖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刚想开口勉励,却听见柯镇恶熟悉的呵斥声已经响起。 郭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地将宽厚的手掌按在廊柱上。他朝武修文投去的眼神里,既有过来人的理解,又暗含着几分期许。 黄蓉看着武修文接到铜钱时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不由轻叹一声。当年武三通夫人临终托孤时,托付给她的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如今长子敦儒性格愈发像其母般沉稳内敛,次子修文却活脱脱是年轻时的武三通。一样的意气用事,一样的莽撞冲动。她望着修文眉飞色舞的样子,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为情所困、疯疯癫癫的武三通。 指尖摩挲着打狗棒,黄蓉忽然明白了丈夫的良苦用心。 江湖险恶,有些跟头栽在桃花岛上不过疼一时,若等到真正行走江湖时再吃教训,恐怕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柯镇恶虽然严厉,但这份\"恶人\"由他来当,总好过让这些孩子日后用性命来交学费。 郭芙从药匣中取出青瓷小瓶,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瓶身,却见母亲已无声无息地立在武修文身侧。 黄蓉素手纤纤,两指轻捏着另一个白玉药瓶,稳稳递到武修文颤抖的掌中:\"疼吗?\" 她目光落在武修文掌心翻卷的皮肉上,铜钱边缘沾染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见武修文吃痛皱眉却强忍不发的模样,她睫毛微颤:\"逞强!柯公公的铜钱若再偏三分,你这手少商穴被破,一身功夫怕是要折去三成。\" 黄蓉忽然后退半步,广袖轻拂间已面向众人。 方才温婉的眉目骤然凌厉,声音如碎玉般清冷:\"当年桃花岛上,我爹爹教导弟子时,接不住暗器的——\"她手腕一翻,团扇\"唰\"地展开,\"要在布满蒺藜的梅花桩上跪一整夜。\" 扇面突然合拢,玉柄精准点向那枚深嵌木柱的铜钱。 阳光在扇骨上流转,映得她指尖如霜雪般森寒:\"你们当柯公公严厉?\"她轻笑一声,\"江湖上的刀剑,可比这铜钱不讲情面百倍。\" 武修文浑身一颤,血迹从指缝渗出,在白玉瓶上留下蜿蜒红痕。 黄蓉却已翩然转身,立在柯镇恶身侧三尺之处。这个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疏离,恰是丐帮长老议事的标准站位。 郭靖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蓉儿在教导晚辈时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师父一方。 \"修文。\"黄蓉忽然唤道,声音柔和下来,\"柯公公今日教你们的,是用一道血痕换一条性命。\" 斑驳的桃影在地上摇曳,黄蓉立在光暗交织处。阳光描摹着她半边侧脸,另外半边却隐在阴影中,明暗之间更衬得她肌肤如玉,风姿绰约。 杨过隐在廊柱后,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此刻的她,既是那个会为孩子们偷藏蜜饯的郭伯母,更是号令数万丐帮弟子的黄帮主。 只见她团扇轻摇,袖底似有打狗棒法的劲风暗藏。莲步轻移,裙裾间仿佛踏着桃花岛的落英身法。 眼角眉梢仍带着少女时的灵动,举手投足间却更添几分从容气度。 忽然,黄蓉眼波一转,恰与杨过视线相接。她唇角微扬,朝他轻轻颔首。 这一笑如三月暖阳,杨过却心头一跳,只觉那目光清亮如秋水,竟似能照见自己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他慌忙垂眸,暗恼自己失态,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第53章 剑尖悬因果 柯镇恶手中竹杖在地上划出半道凌厉的圆弧,青砖表面顿时碎石飞溅。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突然转向杨过,浑浊的瞳孔里似有精光闪过:\"杨小子,看了这半晌,可看出什么门道?\" 杨过目光从柯镇恶执杖的右手缓缓上移,那枯瘦的指节正以某种特殊韵律轻叩杖身,恰似先前弹出铜钱时的起手式。 他上前三步,玄色衣摆随风轻荡,施礼时腰间短剑与束带铜扣相击,发出铮然轻响。 少年身形虽瘦削,这一拜却如青松折腰,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气度:\"回前辈,柯公公您这两枚铜钱,暗合阴阳变化之妙。\" 他指尖在空中虚划:\"第一枚,去势如夜雨潜行,考的是''听风辨位''的真功夫。第二枚,破空似烈日当空,试的是''以动制静''的硬本事。\"说着忽然侧耳,仿佛仍在回味那两枚铜钱破空时的细微差别。 柯镇恶老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竹杖在地上轻点三下。这是江南七怪当年嘉许弟子时的习惯动作。但随即杖头突然扬起,直指杨过咽喉三寸之处:\"好眼力!不过\"老瞎子声音陡然转厉,\"看破不等于能接住!\" 杨过却不退反进,剑眉微挑间,青色广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柯公公。\" 他忽然展颜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晚辈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讲。\"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 \"两位武兄弟接连试手,晚辈在后旁观多时,已是占了先机。\"杨过目光扫过武修文血迹未干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况且我比他们虚长两岁,若还按同样规矩\"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未免有失公平。不如将铜钱增加至三枚?\"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柯镇恶手中竹杖猛然砸向青石地面,震得满树桃花簌簌坠落,粉白花瓣如雨纷飞。 \"好你个狂妄的小子!\"老瞎子须发戟张。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三枚泛着诡异青光的铜钱,铜钱边缘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老夫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青蚨三叠浪''的厉害!\" \"大师父!\"郭靖一个箭步上前,古铜色的脸庞因焦急而绷紧,宽厚的手掌悬在半空欲拦又止,\"这''青蚨三叠浪''手法太过凶险,过儿他尚未\" 黄蓉手中湘妃竹骨团扇\"啪\"地合拢,玉葱般的指尖因用力而泛起青白:\"柯师父\"她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过儿年少气盛,不如\" \"郭伯母不必挂怀。\"杨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如鹰隼般紧锁那三枚翻飞的铜钱。他右手不着痕迹地按上腰间短剑,\"晚辈自有分寸。\" 一旁武敦儒用手肘捅了捅弟弟,压低声音道:\"瞧见没?又要在芙妹面前逞英雄。\" 武修文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待会碰得头破血流,看他还怎么神气活现。\"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缓缓扫过众人,突然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冷笑:\"怎么?\" 他枯瘦的手腕一翻,三枚铜钱在指间翻飞如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嗡鸣声,\"现在知道怕了?\" 老瞎子突然将铜钱高高抛起,在阳光下划出三道致命的青光弧线,\"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杨过目光如电,凝视着那三枚翻飞的铜钱,心中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这老瞎子眼高于顶,不拿出点真本事,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收我为徒孙。\"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我真正的目的不在柯镇恶,而在郭伯伯这座武学富矿。正可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暗自思忖,这三枚铜钱即便避不开,受些皮肉伤反倒正中下怀。郭伯伯仁厚,定会亲自为他疗伤,届时借机求他收自己为徒,求教武功绝学,必不会推辞。 \"更何况\"杨过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内力,上回郭靖为他疗伤时,无意间替他冲开的几处要穴,已让内力运转更为圆融。这段时间在梅花桩上苦练,正好借此机会检验特训成果。 这老瞎子虽秉性刚直,但江湖中人最重实力。与其示弱讨好,不如让他见识见识真本事。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杨过已然打定主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郭芙纤纤玉指悄悄拽住杨过青色衣袖:\"杨过\"她杏眼中水光潋滟,\"要不算了何必逞能呢?\"她的余光瞥见父亲凝重如铁的神色,葱管似的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杨过忽然转头冲她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芙妹放心,我这人最是惜命。若是见势不妙,第一个喊救命的准是我。\" 他青色衣袖无风自动,如鹤翼般轻轻一振,不着痕迹地卸开郭芙的纤纤玉指,\"再说了,让柯老前辈指点几招的机会,可比桃花岛的“朝阳红”蜜桃还难得呢。\" 郭芙急得直跺脚,绣鞋尖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你这人\"她咬着樱唇,眼眶微微发红,想再伸手去拉又怕扰了他心神,只得绞着手中罗帕,那方绣着桃花的丝绢在她指间皱成一团。 她望着杨过挺拔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这个呆子,明明知道柯公公出手从不留情,偏要逞这个能! 杨过身形微沉,右足后撤时看似随意,实则暗含九宫步法,足尖在青石板上碾出三寸浅痕,恰是梅花桩上苦练的\"踏雪寻梅\"之势。 左手三指却暗合丐帮\"逍遥游\"三花聚顶\"的精妙指诀——拇指扣天,食指指地,中指问心。 黄蓉手中团扇骤然一顿,美目中闪过一丝惊诧。她分明看见少年衣袂翻飞间,那左手三指的方位正对着铜钱来路的三处死穴。 这混小子何时将两派武学糅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她余光瞥向丈夫,郭靖浓眉下那双虎目微微闪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位北侠竟也看出了其中玄机。 杨过眼中战意更盛,朗声道:\"前辈请赐教!\" \"接好了!\"柯镇恶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三枚铜钱应声激射。 第一枚走直线如白虹贯日。 第二枚划弧似灵蛇吐信。 第三枚竟似活物般在空中忽上忽下,发出鬼泣般的尖啸。 三枚铜钱在晨光中交织成一张青光凛冽的死亡罗网,将杨过周身大穴尽数笼罩。 \"杨过!\"郭芙的惊呼声里已带哭腔,罗裙上精心刺绣的蝶恋花纹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她眼睁睁看着第一枚铜钱距杨过眉心已不足三寸,而另外两枚正从左右太阳穴包抄而来。这青蚨三叠浪竟成夺命之势,竟是要同时取人上中下三路要害! 郭靖足下青砖无声碎裂,降龙十八掌的浑厚内力在经脉中奔涌如长江大河。 黄蓉敏锐地注意到丈夫右足前踏的方位,正是\"飞龙在天\"最凌厉的起手式。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北侠,此刻竟已做好了随时拼着受伤也要救人准备。 黄蓉纤指不自觉地收紧,湘妃竹扇骨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扇面上那幅精心绘制的桃花图渐渐皱起,几片花瓣在指力下扭曲变形,一如她此刻紧绷的心弦。 柯镇恶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叩击,竟暗合铜钱飞行的节奏。 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见铜钱每一寸轨迹的变化。这正是他独创的\"听风辨位\"绝技——以杖为眼,以风为媒。 杨过瞳孔骤缩,这三枚铜钱来势之刁钻远超预期。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托大。老瞎子数十年的功力岂是儿戏? 第一枚铜钱破空无声,却暗含后着。 第二枚带着刺耳尖啸,竟是声东击西之计。 最要命的是第三枚,看似缓慢实则暗藏回旋劲力,将他左右闪避的退路尽数封死。 他本想用北驼山庄的\"灵蛇千变\"应对,却猛然想起这些武功路数极易被识破来历。 电光火石间,他只得使出穆念慈教授的丐帮基础身法\"燕子三抄水\",同时右手成爪,使出桃花岛入门功夫中的\"飞花摘叶\"。 \"叮!\"第一枚铜钱被他险险拨开。杨过额头已沁出细密汗珠。 第二枚铜钱已至肋下,杨过仓促间一个铁板桥,铜钱擦着衣襟飞过,将布料撕开一道口子。他后背已渗出冷汗,暗骂自己太过轻敌。 就在第三枚铜钱即将及体的刹那,杨过突然变招,身形如陀螺般旋转,竟用后背迎向那枚泛着青光的暗器! 这一招看似冒险,实则暗藏玄机。 \"过儿!\"郭靖一声暴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然而—— \"铮!\" 一声清越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只见杨过不知何时已抽出腰间短剑,在千钧一发之际点中了铜钱中心的小孔,将其稳稳地挑在剑尖。 那铜钱兀自旋转不休,在阳光下泛着幽幽青光,映照出少年额角细密的汗珠。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颤动,枯瘦的面容上皱纹如刀刻般深刻。 半晌,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如金铁交鸣,震得满树桃花簌簌而落:\"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手中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青砖应声碎裂,\"好小子,老夫倒小瞧了你。竟能接住老瞎子五成功力的''青蚨三叠浪''!\" 郭靖收势而立,古铜色的脸庞上浮现出欣慰之色,虎目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黄蓉手中团扇轻摇,朱唇微抿,眼角眉梢却掩不住笑意。 郭芙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罗袖下的手腕还在微微发抖。 武敦儒与武修文面面相觑,前者压低声音道:\"竟真让他接住了\"后者撇撇嘴,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涩:\"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只是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杨过剑尖上犹自旋转的铜钱。 庭中竹影婆娑,那枚铜钱终是停止了转动,却在众人心头荡开一圈圈涟漪 第54章 仗义纳同门 武敦儒用手肘捅了捅弟弟,压低声音道:\"瞧见没?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武修文撇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可这话刚出口,他自己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不定。 话音未落,柯镇恶的竹杖突然\"啪\"地一声砸在武修文脚前三寸处,杖风带起的碎石溅在他衣摆上,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 \"不服气?\"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武修文,明明双目已盲,却让武修文觉得浑身发毛,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要不要你也来试试这''运气''?老瞎子可以只出三成功力。\" 武修文脸色煞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连摆手后退:\"弟子不敢!弟子知错了!\"他不自觉地往兄长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住武敦儒的衣袖,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柯镇恶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众人脚下青砖都在微微颤动:\"都给我听好了!\"他声音陡然提高,如惊雷炸响,\"江湖上最忌讳的就是眼高手低!\" 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杨过,语气却缓和了几分,\"这小子虽然托大,但至少敢作敢当。你们呢?\"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缓缓扫过武氏兄弟,最后停在郭芙身上,\"平日里耍小聪明也就罢了,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些花架子能救你的命吗?\" 庭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杨过抱拳行礼,玄色衣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前辈手法精妙绝伦,晚辈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是侥幸讨了个巧。\" 柯镇恶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满地桃花纷飞:\"根基尚可,就是太爱逞能!\" 他灰白的眉毛微微抖动,嘴角却几不可察地上扬了几分,\"今日起,你正式入我江南七怪门下。\" 一旁的郭靖见状,古铜色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手在杨过肩上重重一拍:\"好孩子!\"这一拍力道十足,震得杨过身形微晃。 黄蓉站在丈夫身侧,纤纤玉指轻抚腰间玉佩,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化作盈盈笑意:\"过儿能得大师父指点,真是再好不过了。\" \"哼!\"武敦儒和武修文同时撇嘴,武修文忍不住嘀咕:\"这小子运气倒好。\" 武敦儒立即附和:\"就是,柯师公可从来没这么痛快收过徒弟。\"两人声音虽小,但在场众人却听得真切。 杨过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暗自思量:\"原着中是四人一同拜在柯镇恶门下。如今我既先入门,若等郭伯伯出面为大小武相求,反倒显得我不知进退。不如主动开口,既全了郭伯伯的情面,又能落个照顾同门的好名声。\" 他眼角余光瞥见武氏兄弟满脸不忿,郭芙则眼巴巴地望着柯镇恶,心中已有计较。当下上前一步,衣袂翻飞间已行了个标准的拜师礼:\"谢柯师公。\"玄色衣摆如墨莲般在青石板上铺展开来。 \"只是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杨过抬头时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哦?\"柯镇恶竹杖微抬,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深深的圆弧,碎石飞溅,\"刚入门就敢提要求?\"老瞎子虽语气严厉,杖尖却微微上扬,显是起了兴致。 杨过目光扫过呆立一旁的武氏兄弟,嘴角微扬:\"武家两位师兄根基扎实,芙妹天资聪颖,今日只是初次接触暗器之道,难免生疏。\"他顿了顿,声音清朗,\"弟子斗胆恳请师父允我们四人一同习练,也好互相切磋进益。\" 武敦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武修文更是张大了嘴,手中的一枚铜钱\"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素来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杨过,竟会在此时为他们说话。 武氏兄弟对视一眼,虽仍板着脸,眼中敌意却已消减几分 柯镇恶竹杖在地上划了半圈,沉吟片刻。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似要看透杨过的心思。突然杖尖如毒蛇吐信般点向武氏兄弟:\"既然你开口\" 他声音陡然提高,\"从今日起,敦儒、修文便一起入我门下!\"竹杖重重一顿,\"老瞎子的铜钱可不长眼,怕疼的趁早滚蛋!\" 最后一句话如炸雷般在院中回荡,惊起檐下一群白鸽。 \"弟子定当勤学不辍!武氏兄弟慌忙行礼。 黄蓉手中团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看着阳光下杨过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嘉兴烟雨楼中,那个倔强孤傲的少年,如今竟也学会了为他人着想。 柯镇恶竹杖重重一顿,青石板\"咚\"地一震,惊得檐下铜铃微颤。他灰白眉毛一扬,黑洞洞的眼窝直朝郭芙方向,沉声道:\"丫头,你也来。\"声音沙哑却极有分量,似铁秤砣坠地。 郭芙正拈着鬓边金环,闻言指尖一抖,金环\"叮铃\"落地。她杏眼圆睁,樱唇微张,一时竟忘了答话。 \"怎么?\"柯镇恶耳廓微动,鼻翼两侧法令纹深如刀刻,\"黄老邪的外孙女,我教不得?\"最后一个\"得\"字咬得极重,惊得院角梧桐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散。 郭靖见状,连忙上前,抱拳深施一礼,声如洪钟:\"芙儿,还不快谢过柯师公!\"他眼中满是欣喜,宽厚手掌不自觉地抚上短须。 黄蓉绿裙轻动,已飘然至女儿身旁,玉手轻按她肩头,柔声道:\"傻丫头,柯师公肯指点你,可是天大的福分。\"说话时眼角含笑,却悄悄在女儿腰间轻掐一把。 郭芙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行了个万福礼:\"芙儿谢过柯师公!\"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她偷眼瞧向杨过,见他抱剑倚柱,唇角似笑非笑,便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眼里的狡黠之意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大武小武闻言也是格外喜出望外,武敦儒一个箭步上前,险些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武修文则激动得连连搓手。 “诸位且慢”,黄蓉轻移莲步,裙裾拂过满地落花,在晨光中站定。 她指尖轻转着那柄湘绣折扇,似笑非笑地望向众人:\"柯师公这关算是过了,可要拜你们郭伯伯为师\" 她眼波流转,瞥向身侧的郭靖,\"还得过我这一关。我有问题要请诸位一答。\" 第55章 正心即侠心 郭靖会意地点头,古铜色的脸庞露出敦厚的笑容。 \"正是如此,\"他声若洪钟,\"这是我和你们伯母商量好的。习武之人,既要练筋骨,更要明事理。\" 武敦儒与武修文闻言,顿时像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这位郭伯母素来以机变百出着称,不知又要出什么难题。 黄蓉折扇\"唰\"地展开,露出扇面上\"侠之大者\"四个遒劲大字:\"我且问问你们几个娃娃\" 她突然合拢扇面,在掌心轻轻一敲,\"何为侠?\"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庭院中的气氛为之一凝。 武敦儒与武修文面面相觑,额角渗出细汗。郭芙咬着樱唇,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柯镇恶的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落满树桃花。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杨过眸光微动,这个问题在他心头荡起一圈波纹。 武敦儒最先反应过来,挺了挺胸膛,背书似的答道:\"侠之大者,当如郭师叔镇守襄阳,保家卫国。\"他说得字正腔圆,却像在念诵课文,连手势都模仿着郭靖平日的模样。 黄蓉团扇轻摇:\"敦儒说得在理。\"她目光转向武修文,\"修文可要补充?\" 武修文眼珠一转,急忙道:\"弟子以为,侠者更需武功卓绝!\"他挺起胸膛比划着,\"就像郭师叔的降龙十八掌,一掌出而群邪辟易,那才叫痛快!\" 一旁的郭芙忍不住小声嘀咕:\"莽夫之见\"话未说完就被黄蓉一个眼神止住。 柯镇恶的竹杖突然在地上重重一顿:\"小娃娃,老瞎子倒要问问,若武功不济,就行不了侠了?\"他灰白的眼珠直指武修文,\"当年老毒物一掌打来,江南七怪谁退后半步?\" 武修文被问得面红耳赤,额上沁出细汗,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柯镇恶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侠之一字,不在武功高低,而在心志坚毅。\" 黄蓉见气氛凝重,轻摇团扇柔声道:\"柯师父教训得是。不过修文年纪尚小,还需慢慢教导。\" 说罢转向女儿,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芙儿,你方才说修文是''莽夫之见'',那依你看,何为侠?\"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考较,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杨过沉静的面容。 郭芙正用手指绕着发梢玩,闻言一愣:\"我?\" 她歪着头想了想,脸颊微微泛红:\"侠就是像娘亲那样啊。\"说着声音渐渐轻快起来,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既能与爹爹这样的英雄豪杰相知相守,又能用自己的智慧济世助人\"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心思,急忙补充道:\"我是说就是让人心里又敬佩又温暖的感觉。\" 黄蓉眼波流转,团扇轻摇:\"哦?我家芙儿这是想当贤内助了?\"她故意拖长声调,目光在几个少年身上扫过,\"却不知是哪位少侠这般有福气\" \"娘~!\"郭芙跺了跺脚,耳根都红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上的流苏。 她偷眼瞧了瞧杨过,见他只是垂眸静立,不由咬着唇轻声道:\"人家是说是说\"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能像娘亲这样,既既能与当世大侠相携相伴,又能又能\"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全,只羞得低下头去。 黄蓉故意板起脸:\"哦?就这么简单?\" 郭芙急得直跺绣鞋,一把拽住郭靖的衣袖轻轻摇晃:\"爹~您看娘她她怎么这样嘛!\"她红着脸躲到父亲宽厚的背后,只露出半张小脸,眼波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杨过那边。 \"那那还要怎样嘛!\"郭芙见杨过始终不抬头,赌气似的踢了踢地上的落花,\"难道非要像江湖传说那样独来独往才算侠么\" 杨过忽然抬眸,漆黑的眸子直视郭芙:\"郭姑娘说得极是。\"他声音清朗,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下以为,真正的侠者,当如郭伯父郭伯母这般,既能相濡以沫,又能兼济天下。\" 郭芙闻言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却又急忙别过脸去,只余耳尖一抹红晕。 黄蓉见女儿耳尖都红透了,便不再逗她。团扇轻转,将话头引向一旁的杨过 黄蓉团扇轻摇,目光转向杨过:\"过儿,你既出言点评,想必对''侠''之一字另有见解?\" 她眼波流转,似要看透少年心思。 杨过俯身拾起一片落花,指尖轻捻花瓣:\"弟子以为,''侠''字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夹''。\" 他忽而抬头,目光清亮如秋水,\"是说人处两难之间,仍要挺直脊梁。\" 柯镇恶的竹杖\"咚\"地杵进青石,竟入石三分。老人布满疤痕的脸上皱纹微颤,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 黄蓉手中的绣帕无声滑落,美目中泛起异彩。这番见解,竟与她父亲黄药师当年在桃花岛论侠时如出一辙。 \"侠之大者,\"杨过继续道,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当如郭伯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当如柯师公,恩怨分明却不失仁心。\"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拂过,落花自他指间飘零,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恍若剑招轨迹。 杨过望着纷飞的花瓣,目光渐柔:\"然侠道岂止于此?我娘亲常说''侠非锦上添花客,实乃雪中送炭人''\" 他凝视远处袅袅炊烟,似见那年寒冬,\"当年我染疾之时,村中郎中踏雪夜诊,分文不取。娘说,那夜炭火映照的,便是真侠。\" \"侠不因强弱易节,不以贵贱移志。不在刀光剑影,而在初心如铁;不凭快意恩仇,而在暗室不欺。\"他轻抚剑穗,忆起嘉兴烟雨楼头,\"就像曾经有一位卖唱女为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乞儿挡下过一鞭,在我这个小乞儿眼里,那位素昧平生的姐姐的青紫伤痕下就藏着铮铮侠气。\" 杨过继续说道,郭靖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那双能开碑裂石的铁掌竟在微微颤抖。 \"江湖人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杨过忽而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寒冰。 \"可弟子觉得,侠之真者,或许就在给迷途樵夫指一次路,为受冻老妪披一件衣——这人间至暖,往往藏在这些微末之处。\" 郭靖虎目含泪,一个箭步上前按住杨过肩膀:\"过儿,你\"这位名震江湖的北侠,此刻声音竟已哽咽,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如火。 柯镇恶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得满树桃花簌簌而落:\"妙哉!好一个''人处两难之间''!老瞎子行了几十年的侠义,今日方知真味!\" 第56章 天道与人心 黄蓉轻抚夫君后背,看向杨过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与怜惜。 她缓步上前,折扇轻摇间带起一阵幽香:\"方才所答,敦儒引经据典,修文强调实力,芙儿看重本心,过儿则体会至深。\" 她美目流转间扫过众人,\"那你们准备如何行侠?\" 武敦儒立即抱拳,晨风拂动他束发的青带,在肩头扬起一道笔直的线条:\"弟子定当勤修武艺,他日追随郭伯伯守卫襄阳!\"他声音清朗,目光灼灼地望向郭靖,眼中满是少年人特有的热忱与坚定。 武修文见状也不甘示弱,急忙挺直腰板:\"我、我也一样!\"他话说得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定要练好降龙十八掌,把蒙古人都打回去!\"边说边笨拙地模仿着郭靖的起手式,却因动作太大险些打到身旁的武敦儒。 郭芙绞着衣角,偷眼看了看杨过又飞快低下头:\"我我还没想好\"声音细若蚊蝇,脸颊飞起两朵红云,连耳垂都染上了绯色。话未说完,突然瞥见杨过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奇道:\"杨过,你呢?\" 众人的目光转向杨过时,柯镇恶的铁杖在青石板上\"铿\"地一顿,激起几点火星。 杨过却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晨露正从枝头滴落,在青石上绽开晶莹的水花。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未散的晨雾。 \"这江湖\"他的手指轻抚过剑鞘上的一道旧痕,\"我想先弄明白,为何总有斩不断的恩怨、救不完的苦楚。\" 一只早起的蝴蝶停在他剑穗上,翅膀微微颤动。 杨过抬手惊飞了那只蝴蝶,目光追随着它翩跹的身影:\"是天道不公,我便改这天。是人心不善\" 他忽然转身,玄色衣袂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我便正这心。\" 檐下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得满树露珠簌簌而落。 杨过这番话掷地有声,晨曦中的厅堂一时寂静得能听见露珠坠地的轻响。 郭靖虎目圆睁,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扶手。黄蓉手中团扇悬在半空,扇骨上雕刻的桃花纹路在晨光中纤毫毕现,眼中精芒闪烁如秋水映剑。 柯镇恶的胡须微微颤动,铁杖在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杖尖与青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郭芙怔怔地望着杨过,手中的绣花帕子滑落在地。 朝阳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这个总爱顶嘴的少年,竟有着如此锋利的轮廓。 \"好个''改天正心''。\"黄蓉忽然轻笑,团扇\"唰\"地展开,掩去半张芙蓉面,只露出一双慧黠明眸,\"这话说得痛快,只是\"扇面微沉,露出整张肃容,\"天高地迥,人心渊薮,你要如何改?怎样正?\" 杨过迎上她的目光,抱拳行礼时衣袖翻飞,露出腕上一道狰狞旧伤:\"路远便一步步走,山高便一寸寸攀。弟子资质愚钝,唯有一腔孤勇,唯愿以勤补拙!\" \"哼!\"柯镇恶突然一声冷哼,铁杖重重顿地,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小子口气不小!\"灰白的眼珠\"盯\"着杨过,\"老夫活了七十载,还没见过谁能改得了天!\" 杨过却不急不恼,对着柯镇恶深深一揖:\"柯公公教训得是。只是\"直起身时,眼中似有星火闪烁,\"若人人皆因难而不为,这世间苦难,又该由谁来改变?\" \"好!\"郭靖突然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他目光如炬,粗糙大手重重按在杨过肩头,\"江湖路远,望你永记今日之言。\" 他的声音浑厚如钟,\"知行合一,方为真侠!\" 杨过抱剑行礼,剑穗玉环碰撞出清越之音:\"弟子必当\"话未说完,檐下风铃突然大作,惊起满庭飞鸟,剩下的誓言消散在晨风里。 他心中却暗自庆幸——方才那番应答,正是《金庸群侠传ol》开场动画的台词,没想到竟在此刻派上用场。眼角余光瞥向黄蓉,她美目盼兮,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这位在原着中最是忌惮他的长辈,此刻竟也对他报以赞许的微笑。看来自己这番表现,确实让她颇为满意。 杨过仰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郭靖转身望向柯镇恶,眼中带着询问之色:\"师父,您看\" 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意,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这几个娃娃根骨不错,尤其是那个姓杨的小子\"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叩击,\"倒有几分你当年的倔劲儿。\" \"你们四人既已通过考验,\"郭靖声音浑厚如钟,在厅中回荡,\"明日辰时,正式行拜师之礼。\" 柯镇恶摆摆手,竹杖在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拜师礼什么的就免了,老瞎子不在乎这些虚礼。\" \"师父,\"郭靖恭敬地抱拳,古铜色的面容上写满诚恳,\"当年若不是您坚持为弟子行拜师之礼,弟子也不会明白武学传承的分量。\"他宽厚的手掌微微颤抖,\"这份规矩,还请您容弟子延续下去。\" 柯镇恶捻着胡须,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正要开口,一旁的黄蓉已轻移莲步上前,\"柯大师父,靖哥哥这是要把您当年的教诲传承下去呢。\"她眼波流转,团扇轻摇,\"再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几个孩子资质上佳,若不好好行个拜师礼,岂不是辜负了您这双慧眼?\" 柯镇恶被这番话说得老怀大慰,竹杖在地上轻点两下,震落几片桃花:\"罢了罢了,就依你们。\" 他突然板起脸,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不过\"竹杖重重一顿,\"明日可不许搞那些繁文缛节,简单些就好。\" 郭靖闻言大喜,连忙躬身应是:\"弟子明白。\"随即转身对四人正色道,声如洪钟:\"明日辰时,在大厅行拜师之礼。\"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且回去好好准备。\" \"弟子遵命!\"四人齐声应道。 杨过抱剑而立,青色衣袖在晨风中轻扬。武氏兄弟面露喜色,互相交换着眼色。郭芙绞着衣角,偷眼望向杨过,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杨过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忽觉背后有异,回首正对上黄蓉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心头微动,却见那位聪慧过人的郭伯母已转开视线,正与郭靖低声说着什么。 第57章 杂学显真章 众人离去后,黄蓉素手轻挽衣袖,从紫檀茶盘中取出一盏青瓷茶具。她指尖微挑,雨前龙井的嫩芽在水中舒展,袅袅茶香氤氲而起。 \"柯师叔,请用茶。\"她将茶盏轻轻放在老人手边,青瓷与檀木相触,发出细微的脆响。 柯镇恶布满老茧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杯中的茶叶打着旋儿沉下。檐角铜铃被海风吹动,叮咚声中,老人忽然开口:\"那姓杨的小子\" 黄蓉眸光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案上竹简的纹路。 \"根骨奇佳。武功路数太杂!\"柯镇恶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却未溅出分毫,\"方才他接我的“''青蚨三叠浪”,三息之内换了三种轻功步法。\" 老人空洞的眼眶\"望\"向院外,\"杨家枪的腰马功夫,丐帮的\"逍遥游\"手法\" \"还有桃花岛的''踏雪寻梅''。\"黄蓉接口道,唇角泛起一丝轻笑。她伸手为老人续茶,琥珀色的茶汤在晨光中漾开涟漪,\"定是在岛上六十四天罡梅花桩练的。\"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进厅内,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展开的扇面上。黄蓉轻轻一吹,那花瓣便飘向郭靖方向:\"杨过这孩子\"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明明内力尚浅,可方才那招''铁板桥''的身法,倒像是\" 柯镇恶突然冷哼打断:\"像是被人追杀时练出来的保命功夫!\" 老瞎子虽然目不能视,却准确地将竹杖指向厅外杨过离去的方向,\"你们没闻到他身上那股子野狼般的警觉?\" 柯镇恶鼻间轻哼一声,铁杖重重顿地:\"最妙的是,那小子能把各家功夫化用得不着痕迹。这般悟性,倒叫我想起当年\"话到此处突然收声,枯瘦的手指在杖头摩挲两下。 黄蓉突然转向郭靖,眼中带着几分探究,\"靖哥哥可曾私下指点过儿武功?\" 郭靖浓眉微蹙,摇了摇头:\"蓉儿,我虽怜他身世坎坷,但未得柯大师父应允,岂敢私授武学?\"他拿起茶盏浅饮一口,\"说来确实蹊跷,在嘉兴时他武功尚显粗浅,可这短短十几日\" \"竟似脱胎换骨。\"黄蓉接过话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刚才杨过躲过柯大师父的攻击所用的招式间的变化,连她都不得不暗自赞叹。 夫妻二人自然不知,杨过能有如此进境,固然与他天资卓绝、勤学不辍有关,但更得益于那个月夜温泉中的闭气修行,以及郭靖为其疗伤时无意间打通了几处关键经脉。 这等机缘巧合,实乃天意使然,可遇而不可求。 茶盏中的热气渐渐散去,一如那些无法言说的武道机缘,来无影去无踪,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某些轨迹。 黄蓉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才那道清俊身影。 \"或许\"她轻声道,\"这就是天意。\" 郭靖闻言一怔,正欲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郭芙清脆的呼喊:\"杨过!杨过!你等等我嘛!\"那声音穿过桃林,惊起几只栖鸟。 \"芙儿这孩子\"黄蓉摇头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茶汤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女儿这般情态,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桃林小径上,郭芙提起杏色罗裙小跑几步,发间金铃叮当作响。她一把拽住杨过的衣袖:\"你方才那招''飞花摘叶''使得当真精妙!\"话一出口才觉失态,急忙松开手,指尖却已绞上了腰间丝绦。 杨过低头瞥了眼被铜钱划破的衣襟,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郭大小姐过奖了,不过是些粗浅功夫,连柯公公五成功力都招架不住。\"说罢青衫一振,头也不回地朝练武场走去,\"我去梅花桩再练两个时辰。\" \"哎——你等等!\"郭芙急急向前追了两步,绣鞋踩碎了满地落花。 她望着杨过远去的背影,少年青衫在桃林间几个起落便杳无踪迹,只余几片被劲风带起的绯红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她脚边。 \"芙妹!\"武敦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杨过这小子当真无趣得紧,整日就知道埋头练功。咱们去东海岸散心可好?听说退潮时礁石缝里能拾着七彩海螺,我给芙妹串条璎珞如何?\" 武修文也忙不迭凑过来,衣袖带起一阵香风:\"东岸今日正逢大潮,浪花卷着贝壳可好看了,咱们还能\" \"我要去西海岸。\"郭芙忽地打断二人,杏眼仍望着桃林深处那抹早已消失的青衫痕迹。 大小武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武修文急得直跺脚:\"西海岸除了那几根破木桩子,连个像样的贝壳都\" \"本小姐就爱看破木桩子!\"郭芙突然转身,杏眼圆睁,发间金铃随着动作清脆作响。 她纤指一点武敦儒鼻尖:\"还有,谁准你胡乱揣测本小姐心思的?\"耳尖却悄悄泛起红晕。 武敦儒被戳得后退半步,讪讪道:\"我这不是怕芙妹无聊\" \"要你管!\"郭芙突然拔高音调,裙裾旋出绚丽的弧度,\"西海岸的落日映着梅花桩才最好看!\"话音未落已提起轻功跃出三丈远。 大小武面面相觑。武修文拽着兄长衣袖:\"哥,咱们真要跟去当陪衬?\" 武敦儒望着那道远去的倩影,咬牙道:\"去!\"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正好带了芙妹爱吃的松子糖\" 三人来到西海岸时,夕阳正将海面染成金红色。 远处,杨过在梅花桩上腾挪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时而如苍鹰展翅,时而似灵蛇游走,青色衣袍在风中翻飞,与身后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 \"哼,花里胡哨。\"武修文撇撇嘴,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郭芙早已提着裙角跑到临海的礁石上。海风拂乱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却掩不住她眼中闪烁的光彩。她托着腮,浑然不觉浪花已经打湿了绣鞋。 \"芙妹!\"武敦儒献宝似的捧来一枚七彩海螺,\"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去年画的桃花?\" \"嗯\"郭芙随手接过,目光却穿过他的肩头,追随着桩上那个翻飞的身影。当杨过使出一招\"玉女穿梭\"时,她手中的海螺差点滑落。 武修文突然挡在她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罗裙:\"芙妹,我们来打水漂好不好?我新创的''蜻蜓点水''式水漂,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好\"郭芙随手掷出的石片在水面划出两道弧线,却在即将完成第三次跳跃时突然沉入水中——恰是杨过凌空翻转的瞬间。她轻咬下唇,目光再也移不开那道身影。 此时杨过身形忽地一顿,似有所感地朝礁石方向投来一瞥。海风拂过他额前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双如寒星般清亮的眸子。 见三人目光灼灼,他唇角微扬,忽地变招。原本沉稳的梅花桩步法陡然转为凌厉,衣袂翻飞间竟带起道道残影,在夕阳下宛如展翅的玄鹤。 郭芙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罗帕,身子又往前探了几分。武修文见状,酸得连声音都变了调:\"不就是些花里胡哨的把式\" \"你懂什么!\"郭芙猛地转身,罗帕\"啪\"地甩在武修文脸上,\"这''踏雪无痕''的轻功,你练上三年也摸不着边!\"她气得连发间珠钗都在轻颤,活像只炸毛的猫儿,\"再胡说八道,我就让爹爹考校你的武功!\" 武修文被罗帕甩了个正着,却也不恼,反而偷偷将那方绣着桃花的丝帕攥在手心。 第58章 日暖倦红妆 海浪轻拍着岸边的礁石,郭芙看着看着,眼皮却渐渐发沉。 昨夜听说要武功考校,她一宿辗转难眠。一会儿担心自己剑法生疏,一会儿又莫名记挂那个总爱逞强的家伙。此刻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强撑了片刻,终于抵不住困意,倚着礁石慢慢滑坐下来。 小手撑着香腮,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若在平日,她断不敢在这荒郊野外打盹,但此刻余光瞥见远处杨过练武的身影,心里竟莫名踏实起来。 \"反正有他在\"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海风轻抚着她的发丝,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大小武兄弟一时看得痴了。但见睡梦中的郭芙长睫轻颤,唇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海风拂动她鬓边散落的青丝,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细碎光影。 两人蹑手蹑脚地忙碌起来。武敦儒解下外衫,小心翼翼地搭在郭芙肩头。 武修文则踮着脚尖,在岸边搜寻,专挑那些最宽大的芭蕉叶,一片片插在礁石缝隙里,为她筑起一道挡风的绿墙。 海浪轻拍着礁石,仿佛也在为这位睡美人奏着安眠曲。海风忽转,将几粒细沙吹进武修文眼中。 正厅内,柯镇恶突然抬头,铁杖\"咚\"地杵向青砖:\"起风了。\" 黄蓉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半开的窗外,几片桃花瓣正打着旋儿落在砚台边,与方才海滩上杨过肩头沾着的如出一辙。 郭靖将茶盏轻轻放在桌面:\"柯大师父,方才说到\" \"杂而不精!\"柯镇恶突然出声,铁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痕迹,\"杨小子,每样都学了个皮毛,却无一样练到火候。\"老瞎子冷笑一声,\"就像个捡了满兜碎玉的乞丐,看着热闹,实则连块完整的玉佩都拼不出来。\" 他灰白的眉毛微微抖动,继续道:\"江湖上真正的高手,哪个不是把一门功夫练到极致?这般贪多嚼不烂,到头来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靠拼凑招式就能成为绝顶高手的。\" 郭靖闻言,眉头微蹙,沉声道:\"柯师叔所言极是。过儿天资聪颖,却始终未得明师系统传授,东学一招西学一式,终究难成大器。\" 他宽厚的手掌轻抚茶盏,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惜:\"这孩子从小流落江湖,能学得这些功夫已属不易。只是\"郭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武学之道,贵在专精。就像当年洪恩师教我降龙十八掌,头三年只练''亢龙有悔''一式,直到劲力收发由心,才传第二招。\" 黄蓉轻摇团扇,若有所思地接话:\"靖哥哥的意思是,过儿缺的不是天赋,而是完整的武学传承?\" \"正是。\"郭靖点头,\"他如今就像就像当年的我,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懂运劲法门。若非遇到洪恩师\"话到此处,这位北侠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但这孩子接招时的应变之巧\"黄蓉美目流转,看向柯镇恶,\"师叔您说呢?\"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动,竹杖在地上轻点三下:\"内力不过众品下阶,可这反应速度\"老瞎子突然\"啧\"了一声,\"倒像是常年与高手过招练出来的,少说也有中阶水准。\" 黄蓉闻言扇面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她忽然转向郭靖,扇尖在空中划出几道优雅弧线:\"靖哥哥可知道,如今江湖中人是如何划分武功境界的?\" 郭靖憨厚一笑,大手摩挲着茶盏:\"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 \"就知道你不懂。\"黄蓉嗔怪地瞥他一眼,团扇\"唰\"地展开,在胸前轻摇,\"江湖人将武功境界分为''众品''、''超品''、''宗师''三等。\" 她屈指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品下阶,筋骨强健,招式纯熟;众品中阶者,身法灵动,内力初成;\"她指尖沾了茶水,在案上画出三道水痕,合起来正个一个众字。\"众品上阶则反应如电,招式精妙,已能独自行走江湖。\" 茶香氤氲中,她娓娓道来:\"至于超品境界,\" 她团扇\"啪\"地合拢,指向窗外练武场方向,\"超品下阶需内力浑厚,招式圆融;超品中阶真气外放,轻功卓绝;\" 扇骨突然在她展开,划出一道弧光,\"超品上阶则招式随心,内力凝练如汞。堪称一方之雄。\" 柯镇恶铁杖轻顿,青砖发出沉闷的回响:\"老夫也略有耳闻。宗师之境——\"他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宗师下阶自创武学,已臻化境,可开宗立派;宗师中阶返璞归真,内力循环不息;\"杖头突然迸发一缕劲气,震碎飘落的桃瓣,\"宗师上阶更是天人交感,超凡入圣。\" 黄蓉美目一亮,团扇遮住半张俏脸:\"师叔见多识广,那宗师之上\" 老瞎子突然压低声音,厅内烛火随之摇曳:\"传说还有''通玄''之境——\"他空洞的眼窝转向北方,\"达此境者,已非凡俗,可可破碎虚空,见天地真意\" \"通玄?\"郭靖浓眉微皱,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蓉儿,这武道境界,当真如此泾渭分明?\" 黄蓉团扇轻摇,带起一缕幽香:\"靖哥哥且听我细说。\"她指尖蘸了茶水,在檀木案几上勾勒出一座九层宝塔,\"众品三阶,每阶都筛去大半武者。\" 茶痕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她屈指轻点最底层:\"下阶筋骨强健者,十人中有五六。\"指尖上移,\"中阶身法灵动者,百人存二三。\"待到第三层时,她手腕一转,画出个精巧的飞檐,\"上阶能独步江湖的,千人难觅其一。\" 柯镇恶铁杖突然\"咚\"地杵地,震得茶盏中的水纹荡开:\"就这前三阶,已卡住九成习武之人。\"他灰白须发间似有寒气流转,\"多少所谓江湖豪客,终其一生都在众品上阶门前打转。\" 柯镇恶铁杖顿地,接过话头:\"超品境界更是凤毛麟角。\"他灰白须发无风自动,\"下阶内力浑厚者,一府之地不过十数;中阶真气外放的,整个江南未必满掌之数;上阶如当年的裘千仞,已是武林泰斗。\" \"至于宗师\"黄蓉团扇轻摇,烛光在她眸中跳动,\"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当世不过这五指之数。下阶开宗立派,中阶返璞归真,上阶\"她望向窗外夜色,\"先师重阳真人那般天人交感者,百年难出一人。\" 老瞎子突然压低声音,厅内烛火为之一暗:\"传说之上还有''通玄''之境。\"他枯瘦的手指掐算着,\"达此境者,可窥天地至理,突破武学桎梏。但自达摩祖师以降,有记载的不过三两人而已。\" 郭靖闻言肃然:\"如此说来,江湖中九成九的武者,终其一生都在超品之下徘徊?\" \"正是。\"黄蓉团扇\"啪\"地合拢,\"每提升一阶都需大机缘、大毅力。多少天才困在瓶颈,至死难进一步。\"她望向练武场方向,若有所思,\"便如那全真七子,苦修数十载,也才\" 柯镇恶突然冷笑:\"小辈们以为练个年就能纵横江湖,却不知武道如攀万丈绝壁,越往上越是举步维艰。\" 话音未落,一阵海风穿堂而过,几片被风卷来的桃花瓣飘落在黄蓉方才以茶画就的九层宝塔上,最顶层那抹水痕已然干涸。 杨过收势时,最后一缕夕阳正掠过他的剑尖。他本要转身离去,目光却被礁石上那抹鹅黄色的身影牵住。 鬼使神差地,他放轻脚步向前走去,却在三丈外突然顿住。 只见大小武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守在熟睡的郭芙身旁。武敦儒正用衣袖为她扇风驱蚊,武修文则举着片芭蕉叶,为她遮挡最后几缕刺目的夕照。 \"站住!\"武修文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你想做什么?\" 杨过抬眸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潮信将至,该送郭师妹回去了。\"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内力,在涛声中格外清晰,却又巧妙地控制在不会惊醒熟睡之人的分寸。 武修文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他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鸡般挡在郭芙身前,\"我们自会照料芙妹。\" 第58章 一掷定高下 武敦儒也阴沉着脸逼近:\"杨过,莫要得寸进尺。今日你在柯公公面前大出风头,真当是自己本事?若非我们兄弟在前面\" \"试了几招。\"杨过突然接话,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让柯师公将''''青蚨三叠浪''''的路数使了个遍。\"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说来奇怪,二位既看出我取巧,方才怎的不说?\" \"哼!\"武修文突然压低声音讥讽道,\"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武敦儒也帮腔道:\"就是!更别以为替我们在柯公公面前说了几句好话,我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从今往后,你少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杨过不怒反笑,负手而立:\"有趣。我倒是头回听说,帮人反倒帮出仇来了。\" \"你!\"武修文猛地撸起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别以为学了点功夫就目中无人!\" 武敦儒立即默契地封住杨过退路,兄弟俩一左一右将他围在礁石边缘。 武修文冷笑道:\"你虽然厉害,但英雄难敌四手。我们兄弟连心,其利断金。若是一拥而上,你未必招架得住!\" 杨过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忽然轻笑着摇头:\"明日便是同门结义的大日子,今日就要同室操戈?\" 他指尖轻抚腰间短剑的纹路,\"郭伯伯若知道他的弟子们这般''兄友弟恭''\" 海浪声中,大小武脸色一阵青白。 他们本对杨过心存感激——若非他在柯镇恶面前出言相助,兄弟二人哪有机会拜入柯镇恶门下? 可此刻眼见杨过接近郭芙,那点感激之情顿时化作妒火中烧,竟是什么恩义都顾不得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甘——凭什么这个外来小子,总能得到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 武修文突然抓起一块扁石,在掌心抛了抛:\"少在这逞口舌之快!我问你,敢不敢与我比试打水漂?\" 他声音陡然拔高,\"谁赢了,芙妹就归谁!输的人,往后离她三丈远!\" 礁石上熟睡的郭芙似有所觉,在梦中轻轻蹙眉。 杨过眼神骤然转冷,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荒唐。\" 他声音不大,却让武氏兄弟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芙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押注的彩头。\" 夕阳下,他挺拔的身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你们这般轻贱她,也配称同门师兄?\" 武敦儒被看得心头一颤。武修文也会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响后,武修文见激将不成,突然俯身拾起三枚扁石,冷笑道:\"不敢比就不敢比,说什么漂亮话。既然不敢比,那就认输!\" 说罢手腕一抖,石子\"嗖嗖嗖\"在海面连跳七下,激起串串水花。 “谁说我不敢了?” 武修文却仍梗着脖子:\"那你说怎么比?\" 杨过望向礁石上熟睡的郭芙,少女的睫毛在夕阳下镀着金边。他忽然轻笑:\"这样,谁赢了谁就吃亏些,抱她回去。\"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不过要小心,若是吵醒了这位大小姐,当心她赏你们一记打狗棒法。\" 武敦儒涨红了脸,一把拽住武修文的衣袖将他拉到礁石后头。两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混在海风里时隐时现。 \"修文,\"武敦儒压低嗓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爹亲传的''一阳指''手法你练得最熟。上回你在桃花潭边,两根手指发力打水漂,那石子在水面连跳五十八下,连郭伯伯都拍案叫绝,说你天赋异禀\" 武修文闻言,原本紧绷的肩膀顿时舒展开来。他轻哼一声,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锦囊——那里总备着几块精心打磨的太湖石。 \"比就比!\"他突然提高声调,一个箭步跃到岸边。阳光照在他扬起的下巴上,显得格外神气。只见他食指中指并拢如剑,从锦囊中拈出一块薄如蝉翼的扁石,手腕一翻摆出个漂亮的\"玉女穿梭\"起手式。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他故意拖长声调,眼睛却瞟向不远处正在熟睡的郭芙,\"什么叫真正的''追星赶月''!\" 海浪声中,杨过不紧不慢地弯腰拾起一块普通鹅卵石,在掌心掂了掂:\"要比就快些,再耽搁下去,郭伯母该来寻人了。\"他余光瞥见武修文那夸张的架势,嘴角微微上扬。 武修文挺直腰板,故作老成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按江湖规矩来,一人一次机会,一块石子定胜负!\" 杨过抱臂而立,冷笑道:\"不如我先来?免得待会儿你们又要说我占便宜。\" 武修文脸一红,转身讥讽道:\"杨过,你该不会连打水漂都没玩过?\" 杨过眼中寒光一闪,却故作轻松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以前玩过,最多跳过五下而已。\" \"哈!\"武修文夸张地大笑出声,朝武敦儒使了个眼色,\"听见没?就这点本事。\"他故意提高声调,\"那今日就让你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功夫!\" 武敦儒立即附和道:\"就是,我们这可是得自父亲真传的。不像某些人\" 杨过脸色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却又突然松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请武师弟好好''赐教''了。\" 武修文右手拇指与食指拈起一块太湖石,虽然姿势还带着几分稚嫩,但已隐约可见一阳指的雏形。 只见他手腕一抖,石子旋转着飞出,在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二、三\"武敦儒小声数着。那石子在水面上欢快地跳跃,每一跳都带着清脆的\"嗒嗒\"声,像是一只灵巧的水鸟在点水。 到第五十跳时,石子突然变换角度,开始绕着圈子跳跃。 只见那石子越跳越远,最后竟绕了个大圈回来,在靠近岸边时完成了第八十八跳,才缓缓沉入水中。 \"好!\"武敦儒激动地拍手,\"二弟这手''追星赶月'',就算是郭伯伯在场,也要拍手叫绝!\" 杨过微微挑眉,心想这武修文虽然年纪小,但这手打水漂的功夫倒有几分火候。 礁石上的郭芙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发丝被海风吹得微微飘动,浑然不知错过了这场精彩的比试。 武修文强忍着得意,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但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他偷偷瞄了眼熟睡的郭芙,又看看杨过,小脸上写满了\"该你了\"的挑衅。 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活像只斗赢的小公鸡。 杨过凝视着海面上尚未散尽的涟漪,心中暗忖。这大小武虽资质平平,但方才那一手\"追星赶月\"的打法,分明是将一阳指的\"指力\"化入了打水漂中。 看来今日若不拿出真本事,怕是要在这阴沟里翻船。 海浪声中,杨过弯腰拾起一块其貌不扬的扁石。 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石面,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前世在某音上看过的打水漂世界纪录视频——那个选手如何调整站姿,如何控制手腕角度,如何计算入水时机。 他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间,刀刃在石块边缘游走如龙。 石粉簌簌飘落间,那匕首时而如雕玉般轻挑,时而似斫轮般重削,转眼便将石块修成八面玲珑的形态。 每个切面都非常平整,八道棱线笔直得如同用墨线弹过,八个棱角更是精准控制在二十度。 这样的形状入水时,能产生最理想的升力和稳定性。 \"入水角度20度,旋转方向与前进方向相反\"他心中默念着刷到的科普知识,手腕突然以\"回风拂柳\"的手法一抖。 \"看我的,灵蛇绕柱!\" 石块旋转着划出精确的20度弧线入水,在触水瞬间竟发出金玉相击般的脆响。 更妙的是,他运用九阴真气的阴柔劲道,让石块在空中始终保持每秒30转的逆旋转,使石块在海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 这样既方便统计次数,又能避开远处汹涌的浪涛。 石块每一次跃起都带着精确计算的旋转,在月光下的海面留下一串珍珠般的涟漪。 一、二、三大小武不自觉地跟着数起来,声音越来越颤抖。石块仿佛被施了法术般,在海面连续飞掠,划出的半圆轨迹如同新月般完美。 当数到第一百零八下时,石块终于轻轻沉入水中,恰好回到附近,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杨过负手而立,海风扬起他散落的发丝:\"《易经》极数,倒是应景。\" 转头望去,大小武已经瘫坐在礁石上,手中的海螺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第59章 臂弯藏情怯 武修文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被武敦儒一把按住肩膀。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这已不是寻常武功,近乎\"仙术\"了。 \"我们走!\"武敦儒突然拽起弟弟,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两人踉跄着站起身,武修文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瞪了杨过一眼:\"你你照顾好芙妹!要是让她着了凉,我们跟你没完!\" 武敦儒也停下脚步,沉着脸补充道:\"海边夜露重,记得记得把外袍给她披上。\" 海风卷着他们的衣袍,兄弟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礁石离去。 武修文走得急了,差点被海藻滑倒,却还梗着脖子不肯回头。 武敦儒扶着他,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只余下几句零碎的嘟囔声随风飘来:\"定要告诉师父邪门功夫\" 礁石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海浪轻拍的声音,杨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轻笑。 杨过俯身轻轻将郭芙打横抱起,少女的身子轻盈如羽,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月光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勾勒出如画的轮廓。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琼鼻小巧挺翘,樱唇微微嘟起,仿佛还在睡梦中赌气。 海风拂过,扬起她鬓边几缕青丝,轻轻扫过杨过的手臂,痒痒的。 他抱着郭芙沿着海岸缓步而行,海浪在脚下轻声呢喃。 走出一段距离后,杨过突然低头轻笑:\"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怀中的少女依旧闭着眼睛,但睫毛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既然我赢了这个差事,\"杨过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就算你现在醒来,我也定会抱你回去。\" 话音刚落,郭芙立刻\"醒转\",杏眼圆睁:\"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杨过嘴角勾起一抹狡黠:\"我不知道,诈你一下而已。\"说着作势要放下她,\"既然醒了,就自己走。\" 偏不!谁准许你们拿本小姐当赌注的?!\"郭芙一把揪住杨过的衣领,\"我郭大小姐要谁抱,是你们三个臭小子能私自决定的吗?\" 她双颊绯红,眼中跳动着恼怒的火光,发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杨过一怔,随即会意地低头认错:\"是在下唐突了。\" \"知道错了?\"郭芙扬起下巴,月光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流淌,\"那就罚你抱我回去!\"说罢双臂一环,理直气壮地搂住他的脖颈。 杨过哑然失笑:\"这罚得倒是别致。\"他故意松了松手,\"不过在下武功低微,万一\" \"你敢!\"郭芙立刻收紧手臂,整个人贴了上来。她发间的桃花香气混着海风的咸涩,萦绕在杨过鼻尖。见少年眼中促狭的笑意,才意识到又被戏弄了,顿时羞恼地捶他肩膀:\"快走!再笑我就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杨过赶忙敛住笑意,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将怀抱收得更稳了些。 月光下,少年抱着少女踏浪而行,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潮水抚平。 海浪轻拍着岸边礁石,郭芙靠在杨过肩头,忽然轻声问道:\"杨过,你为什么练武这么拼命?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跟我爹爹一个样他这样,常常冷落了我娘亲\"话一出口,她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住了口。 杨过装作没听清海浪声的话语,自顾自说道:\"练好武功不是为了争一口气给别人看,而是要保护自己,保护身边重要的人。这世道不太平——\" 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和狗有什么关系?\"郭芙眨着大眼睛,一脸困惑。 杨过突然大笑:\"这是我家乡一个小说里的故事,说的是主角张小凡挑战天命的故事。因为和我同名,文笔好,剧情又好看,我格外喜欢。\" \"什么同名?你不是叫杨过吗?\"郭芙歪着头问道。 杨过这才惊觉失言,好在郭芙并未深究,反而好奇地追问:\"什么是小说啊?\" \"小说就是像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杨过轻声解释,望着远处起伏的海浪,\"写小说的人,都是很孤独的人。\" 郭芙歪着头想了想:\"就像嘉兴说书的孙老先生那样?我明白了。\" 她突然展颜一笑,月光下梨涡浅浅,\"你别总想那么多嘛。在这桃花岛上,有我爹爹妈妈在,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呢!\" 她说着骄傲地扬起下巴,发间金铃叮当作响:\"我爹爹的降龙十八掌天下无敌,我娘亲的打狗棒法更是精妙绝伦。有他们在,谁敢来欺负我们?\" 杨过望着少女天真烂漫的笑靥,喉头突然有些发紧。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有郭大侠和黄帮主在\"话音未落,一阵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汽扑面而来,迷了他的眼。 杨过笑而不语,心中却泛起一阵苦涩。这丫头哪里知道,再过十几二十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就连她父母和尚未出生的弟弟郭破虏,都要战死在襄阳城头。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他不由得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郭伯伯一家待我恩重如山\"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徒增烦恼。就像此刻怀中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又何必让她提前知晓那些血与火的劫难? \"我也可以保护你啊!\"郭芙突然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地说,\"等我把我娘的打狗棒法学全了,看谁敢欺负你!\" 杨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故作正经道:\"那我要提前感谢姑娘''不斩手臂之恩''了。\"他特意将\"斩\"字咬得极重,还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郭芙气得两颊鼓鼓,\"谁要斩你了!我是说\"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是说保护你\" 她突然抓紧他的衣襟,\"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月光下,少女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芒。 海风卷着浪花拍岸,杨过望着怀中少女泛红的耳尖,心头没来由一暖。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郭芙疑惑地戳了戳他的脸颊,\"是不是嫌我太重了?\" 杨过回过神来,故意颠了颠手臂:\"确实沉了不少,看来郭伯母的蜜饯果子没少吃。\" \"你!\"郭芙气得又要拧他耳朵,却被他灵巧地偏头躲过。 两人笑闹间,谁也没注意到远处礁石后,一抹黑色的衣角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今天小更万字。喜欢本书的读者大大们,恳请帮忙写个的【书评】支持一下!大家每条评论、留言,我都会认真看并反馈的。你们是最好的读者,比心!) 第60章 月下相对论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为山路镀上金边。 杨过稳稳地抱着郭芙往山庄走去,少女轻盈的身子在他臂弯里像捧着一缕晚霞。 郭芙靠在他肩头,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她的一只绣鞋不知掉在何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足踝,随着步伐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山路上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银铃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远处,山庄的灯火温暖地亮着,像是特意为他们留的一盏灯。 杨过低笑出声:\"说起来,自打上了这桃花岛,每日闻鸡起舞,练功练得昏天黑地,总觉得桃花岛的一天比一年还长。\" 郭芙歪着头想了想:\"爹爹常说,练功时度日如年,功成后白驹过隙。\" 她突然狡黠一笑,\"怎么,杨少侠这是嫌桃花岛上日子太难熬了?\" 杨过摇摇头,唇角微扬:\"倒也不是。做牛马惯了,反倒不觉得苦了。\" 忽然伸手,从她发间拈下一片桃花瓣,\"只不过从前被人牵着鼻子走惯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一次,我要自己选要走的路。\" \"牛马?\"郭芙\"噗嗤\"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树梢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她突然伸手戳了一下杨过的脸,\"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慌忙松开,却仍强撑着扬起下巴,\"牛马好歹还能耕田拉车,你呢?除了气人还会什么?\" 杨过突然停住脚步,低头凑近。 暮色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还会\" 温热的气息拂过郭芙的耳垂,\"保护某个路都不会走的大小姐。\" 晚风突然变得燥热,郭芙只觉得脸颊发烫,慌乱间扯住他的衣襟:\"谁、谁要你保护!快走啦,天都要黑了!\" 暮色已深,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在山后。 林间小径上,杨过抱着郭芙的步伐依旧稳健,只是夜色为两人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天就黑了。\"杨过忽然轻笑,\"我发现,要是做轻松快活的事,时间就过得飞快\" 他故意顿了顿,低头看她一眼,月光恰好映亮她泛红的耳尖,\"我老家那边管这个叫——爱因斯坦道长的时间相对论。\" 夜风拂过,郭芙发间的银铃轻轻晃动:\"什么歪理\" 她别过脸去,却藏不住唇角的笑意,\"还''爱因斯坦道长'',真是胡闹\"。 她眼波流转,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依照这位爱爱因斯坦道长时间相对论,你抱着我一路走回来\" 她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是觉得时间过得更慢了,还是更快了?\" 杨过假装沉思,脚步却故意放得更慢:\"慢\" \"慢?!\"郭芙瞪圆了杏眼,挣扎着要下来,\"嫌我沉就直说\" \"慢慢着杨过突然收紧了手臂,声音低了下来,\"你听我说完。\" 夜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我觉得慢,是因为\"他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山庄灯火,\"舍不得走太快。\" 郭芙闻言一怔,耳尖的红晕在月光下愈发明显。 她别过脸去,却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襟。 半晌,她才小声嘟囔:\"油嘴滑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山道上的青石板泛着幽幽月光,杨过抱着郭芙转过最后一个弯,桃花山庄的灯火已近在咫尺。 \"放我下来。\"郭芙突然揪住他的衣襟,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杨过故意又往前走了几步:\"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郭大小姐,这会儿倒怕被人看见了?\" \"胡说什么!\"郭芙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揉皱的裙摆,\"我、我是怕你累着\" 她别过脸去,月光下耳尖红得滴血,\"再说了,你那破院子黑漆漆的,本小姐大发慈悲送你一程\" 杨过抱臂而立,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哦?那待会儿你自己\" \"要你管!\"郭芙扭头就走,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小姐三岁就能闭着眼睛在岛上走个来回!\" 杨过望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忽然想起在岛上见过的那些小猫。 明明想亲近人,却总要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快步追了上去:\"那就有劳郭大小姐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走到杨过房前时,郭芙突然拽住他的衣袖:\"等等\" 她压低声音,\"你听,你屋里好像有动静\" 杨过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轻轻推开房门。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菜花蛇正盘踞在床榻上,黄黑相间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蛇信吞吐间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是一条菜花蛇。\"杨过低声道,目光扫过蛇身鲜明的环状斑纹,\"虽是无毒,但这时节\" \"啊!\"郭芙惊呼一声,本能地往杨过身后一缩,随即又挺直腰板,强装镇定:\"怕、怕什么!不过是条菜花蛇\" 杨过唇角微扬:\"郭大小姐既然不怕,不如替在下驱了这蛇?方才不是说要护我周全么?\" \"去就去!\"郭芙梗着脖子刚迈出一步,窗外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窃笑。 杨过眼尾余光扫去,窗纸上分明映着两个猫着腰的人影。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郭芙柳眉倒竖,一把推开窗户。 第61章 弄巧反成拙 郭芙猛地推开雕花木窗,窗棂\"砰\"地撞在石墙上。 大小武正猫着腰蹲在窗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个趔趄。 武敦儒手里还攥着半块桃花酥,酥皮碎屑簌簌往下掉,有几粒正粘在他衣襟上。 武修文则保持着偷听的姿势,半张着嘴呆在原地,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郭芙柳眉倒竖:\"你们鬼鬼祟祟在这儿做什么?\" 武修文慌忙起身,掸着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干笑:\"芙妹别恼,我们我们正寻你赏月呢\" \"赏月?\"郭芙杏眼圆睁,指尖几乎戳到武敦儒鼻尖,\"赏到杨过窗根底下来了?\" 她突然一把揪住武敦儒的耳朵,将他拽得踉跄:\"给我老实交代!方才游进杨过房里的青蛇,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武敦儒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桃花酥\"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武修文见状急忙来救,却被郭芙一记眼刀钉在原地:\"谁敢扯谎,看我不告诉爹爹去!\" \"天地良心!\"武敦儒疼得直跺脚,耳朵被揪得通红,\"我们见那蛇影往这边游,生怕芙妹受惊才\" 武修文突然指着屋内惊叫:\"快看!蛇要钻床底了!\" 众人回首,只见那条青蛇正簌簌游向杨过榻下。 杨过忽然轻叩床沿,那蛇竟似听得懂人言,倏地调转蛇头,还冲大小武昂首吐信,猩红的信子在月光下分外瘆人。 \"有趣。\"杨过曲指轻抚蛇首,那蛇竟温顺地盘在他腕上,\"这青娘子倒是比某些人更懂礼数。\" 郭芙看看乖巧的蛇,又看看窗外面如死灰的二人,突然凤目圆睁:\"好个武家兄弟!放蛇害人还敢作谎!\" 她反手抽出墙上挂的鸡毛掸子,绸裙在门槛旋出朵怒放的花,\"今日不叫你们吃够教训,我郭芙二字倒着写!\" \"芙妹且慢!\"武修文慌忙作揖,\"我们招了!这蛇确非我们所放\"他偷眼瞥向杨过,声音越来越低,\"只是在荷塘边瞧见这蛇往这边游,就想着想着\" \"想着看场好戏是?\"杨过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在桌沿轻叩三下。 那条菜花蛇闻声立起半截身子,竟随着他的节奏左右摇摆起来。月光透过窗棂,在蛇鳞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武敦儒见状倒吸凉气:\"你、你竟会驱蛇?\" \"驱蛇算什么本事。\"杨过手腕轻转,青蛇立刻随着他的动作盘旋起舞,\"我还会驱些更有趣的——\" 他突然撮唇吹出三短一长的哨音。那条菜花蛇猛地弓身,如离弦之箭直扑窗口。大小武明知无毒,却被这架势骇得魂飞魄散。 武敦儒手里的琉璃灯笼\"哐当\"坠地,灯油泼洒间火苗\"轰\"地窜起,将他的衣摆燎出个焦黑的窟窿。 \"我的新袍子!\"武敦儒惨叫未落,武修文已踩着满地狼藉向后急退,不料被石阶绊了个倒栽葱,\"哗啦\"压垮了整片月季花篱,“我最怕蛇了——” 待他挣扎起身时,发间斜插着几支残花,活似戏台上的丑角。 郭芙急忙用广袖掩唇,却掩不住袖底漏出的银铃般的笑声。月光透过轻纱,在她眉眼间流转成盈盈秋水。 \"两位师弟好走。\"杨过斜倚雕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棂,\"记得明日带三十株月季来赔。\" 大小武正要争辩,忽见草丛簌簌作响,数条蛇影在月光下蜿蜒游出。 两人顿时面如土色,武修文连松开的玉带都顾不得系,提着锦裤落荒而逃的模样,活像两只被猎人追撵的肥鹌鹑。 夜风送来他们仓皇的脚步声,惊起一树栖鸟。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桃花岛的石亭上。 海浪轻拍礁石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咸湿气息的夜风调皮地掀起两人的衣角,又悄悄溜走。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手驱蛇的本事?\"郭芙突然转身,绣着桃花的裙摆旋出半个圆弧,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她歪着头,月光在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洒下细碎的光晕,像是揉碎了一池星光。 杨过慵懒地倚在栏杆上,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个以前在嘉兴\" 他嘴角微扬,忽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怀念,\"遇见个耍蛇的老怪咳,是个有趣的老头教的。\"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箫上的纹路,声音低了几分,\"那老头疯疯癫癫的,偏生爱拿蛇吓唬人,倒教了我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郭芙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师父也敢收你这样的徒弟?\"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莫非比我们桃花岛的功夫还厉害?\" 杨过轻笑一声,目光掠过远处摇曳的树影:\"他教的都是些保命的法子。\"夜风拂过,他袖中的银铃轻轻一晃,\"不过要说学费嘛\"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确实挺贵。\" 那老头教了他一个月的九阴真经逆转经脉和蛤蟆功,现在想来,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杨过漫不经心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几道浅浅的牙印。那些陈年的伤痕像是几道银色的溪流,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 郭芙不自觉地凑近,发间的茉莉幽香与海风特有的咸涩交织在一起,萦绕在杨过鼻尖。 \"这就是学费?\"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在距离伤痕寸许的地方虚画着轮廓,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你看的不过是皮肉之苦。\"杨过忽然压低嗓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最贵的代价,是要喊那个怪老头好几声爹爹才肯倾囊相授。\" \"当真?\"郭芙杏眼圆睁,月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她突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要贴在杨过身上,\"你杨过竟会为这种事折腰?\" 杨过剑眉微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做你的小狗。\"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又藏着难以察觉的认真。 \"那你唤我几声好姐姐,\"郭芙突然眼波流转,后退半步转了个圈,桃红色的裙摆翩然绽放,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我传你一两项本事,如何?\" 她背着手微微前倾,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夜风中的一串小星星。 杨过嘴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好姐姐?\"他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戏谑,\"若是叫了,你反悔了怎么办?\" 郭芙见他竟真的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扬起下巴:\"我郭芙说话算话,岂会骗你?\" 杨过低笑一声,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那不如——\" 他忽然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挑衅,\"你先露一手瞧瞧?若真是了不得的本事,莫说几声''好姐姐'',便是叫上十声八声,又有何难?\" 郭芙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半步,耳尖微热,却仍强撑着瞪他:\"你、你少耍滑头!叫了自然知晓~\" \"好\" \"你说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到。\"郭芙故意侧耳凑近。 \"我说——\"杨过突然俯身凑近她耳畔,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好、好、笑!要叫你姐姐?你想得倒美!\" \"本小姐不光想得美\"话音未落,郭芙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绣着桃花的鞋尖不轻不重地踢在他靴子上。 夜风忽起,卷落满树芳菲,郭芙仰起的小脸在纷扬的花雨中格外明艳,\"还生得这般美,你当真不觉得?\" 杨过别过脸去,喉结微动:\"不觉得。\"声音却比往常低哑三分。 \"杨过!你——\"郭芙气得跺脚,鞋尖缀着的南海珍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脆响。 她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忽听一声—— \"好姐姐~\" 这声唤得百转千回,尾音还带着三分笑意,像根羽毛轻轻挠在耳畔。 第62章 秘阁现芳踪 \"好姐姐~\" 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突然从亭角的桃枝上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那只朱羽鹦鹉正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珠在月光下滴溜溜地转,活像个看热闹的小精灵。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弯了腰,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栖息在礁石上的海鸟纷纷振翅。 几只白鹭掠过海面,洁白的羽翼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宛如散落的珍珠撒向墨色的天空。 \"瞧瞧!\"她拭去眼角的泪花,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杨过,\"连你养的鸟儿都比你会说话。\" 鹦鹉乖巧地落在她指尖,月光透过翠绿的羽毛,在她掌心投下流动的翡翠色光晕。 杨过摇头失笑,眼底却不自觉地漾起温柔:\"这小祖宗,专会拆我的台。\"他伸手想逗弄鹦鹉,小家伙却傲娇地别过头,往郭芙肩头蹭去,惹得她又是一阵轻笑。 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与海浪声应和着,在月色中格外清脆。 郭芙指尖轻轻梳理着鹦鹉的羽毛,忽然抬眸看向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你的鸟儿替你说了\"她故意拖长尾音,唇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那我便大发慈悲指点你一二。\" 杨过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郭大小姐要指点我什么?\" \"自然是\"郭芙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外公的藏经阁所在。\" 她忽然退后半步,指尖在袖中掐了个奇门诀,眼中流转着狡黠的光芒:\"听潮崖下三丈处,有块形似玄武的礁石——以北斗七步丈量,正对摇光星位处藏着机括。\" 她突然压低嗓音,吐息间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需先按天璇位转三周半,再逆推天玑位两遭,最后\"玉手突然在杨过掌心一划,留下个繁复的星图,\"以这个手诀叩门。\" 杨过眸色一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真的假的?\" 郭芙轻哼一声,指尖点了点鹦鹉的脑袋:\"怎么?怀疑本小姐别有用心?\"她眼波流转,\"连这小家伙都看得出来,我郭芙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说着,她忽然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拂过杨过耳畔:\"去年爹娘带我去藏经阁上香祭祖时,我偷偷记下的。\" 纤纤玉指在他掌心画着星图轨迹,\"里头那些梵文密卷看得人头晕,倒是墙上的星宿图有趣得紧\"突然攥住他衣袖,\"大武小武都不知道这地方——\" 她忽然拽住杨过衣袖,杏眼圆睁:\"你可要发誓,没我允许绝不告诉旁人!\"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明明说着威胁的话,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分享了个天大的秘密。 月光下,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怪腔怪调地叫道:\"好姐姐~好姐姐~\"尾音还故意拖得老长。 郭芙顿时连耳尖都红透了,伸手就要去捉:\"你这小坏蛋!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鹦鹉却灵巧地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杨过肩头,还得意地冲她抖了抖翠羽,活像个邀功的小厮。 杨过眼中漾起笑意,月光在他眉宇间流转:\"看来连这小东西都懂礼数,知道该唤你一声''好姐姐''。\" \"谁谁要当它的好姐姐!\"郭芙转身就要走,裙摆旋出层层涟漪,却在转身的刹那被杨过轻轻勾住腰间丝绦。夜风拂过,那抹桃红色的身影就这样定格在月光里。 \"芙妹。\"他声音忽然沉了下来,褪去了往日的戏谑,\"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郭芙背对着他,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腰间丝绦打转:\"笨木头\"夜风拂过,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凌乱,\"你如今既是爹爹的弟子\"指尖的丝绦越绞越紧,\"早晚总归要带你去的。\" 潮声忽然大了,将她未尽的话语吞没。月光下,能看清她后颈泛起的绯色正顺着衣领蔓延,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一点一点染透了耳垂。 杨过微微一怔,月光下的眸光闪了闪。他忽然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弟子礼:\"芙妹这番心意,杨过记下了。\" 郭芙突然\"噗嗤\"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必谢我。我娘常说,牛马就要丢进田野里自己吃草。\" 她歪着头打量杨过,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你呀——也该放你去书堆里啃啃字了!\" 杨过作势要弹她额头:\"说谁是牲口呢?\" \"谁应声就说谁~\"郭芙轻盈地旋身避开,绣鞋尖扬起细碎的沙粒,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星子,\"不过嘛\" 她倏然转身,迎着月光张开双臂,桃红色的裙裾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朵盛放的桃花,\"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当一回牧童好了!\" 那只朱羽鹦鹉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稳稳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欢快地学舌:\"牧童姑娘~牧童姑娘~\" 杨过凝视着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女,恍惚间仿佛看见多年前嘉兴郊外,那匹挣脱缰绳的野马在夕阳下自由奔腾的模样——鬃毛飞扬的弧度,与她此刻翻飞的裙摆竟是如此相似。 他垂首低笑,再抬眼时已换上那副惯常的惫懒神情:\"那郭大小姐可要当心了,我这匹野马\"他故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踏平你桃花岛的菜园子可如何是好?\"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发间银铃随着她前仰后合的动作叮咚作响:\"你、你倒是敢!\" 她扶着雕花石栏,笑得眼角泛起泪花。 那只翠羽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两人之间,先是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扯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叫起来:\"踩扁茄子!压垮黄瓜!小杨过完蛋啦!\"叫完还得意地扑扇翅膀,活像个告状的小厮。 夜风裹挟着远处桃林的芬芳,与她发间清雅的茉莉香气交织在一起。 杨过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忽然觉得,这缕若有似无的幽香,比世间任何武功秘籍都更令人心旌摇曳。 第63章 北斗引迷途 山庄内,烛火初上。 黄蓉正往青瓷茶盏中注入新沏的碧螺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柯大师父言下之意,是觉得杨过哪里怪了?\"她忽然驻足廊下,指尖轻抚过朱漆栏杆上斑驳的纹路。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柯镇恶拄着铁杖的手微微发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布满疤痕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老瞎子虽看不见,却听得明白。那小子呼吸吐纳的法门\" 他忽然压低声音,灰白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分像丐帮一派的路数,七分倒像是旁门左道\" 厅内陡然寂静,只听得见窗外海浪拍岸之声。 黄蓉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茶叶,轻声道:\"看来这孩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呢。\"她抬眼望向厅外渐沉的暮色。 厅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听得窗外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过了半晌,黄蓉指尖轻敲青瓷茶盏,忽然展颜一笑,眼角眉梢尽是灵动的神采:\"我倒有个主意。从明日起,我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她手腕轻转,茶盏在掌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论语》养正气,《孟子》明心志,正是修身养性的好法子。\"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响:\"蓉儿这主意倒是不差。那杨小子天资聪颖,若不用在正途\"话到此处突然一顿,冷哼一声,\"只怕比那两个姓武的小子更难管教。\" 郭靖闻言,紧锁的浓眉终于舒展,古铜色的脸庞泛起欣慰之色:\"如此甚好。蓉儿学贯古今,教导他们最是合适。\" 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不过习武之事\" \"自然还是以靖哥哥为主。\"黄蓉笑着接话,顺手为二人续上新茶。 氤氲的热气中,她明亮的眸子闪着慧黠的光,\"我每日抽一个时辰教他们读书,其余时间照旧练武。\"说着忽然掩口轻笑,\"再说芙儿那丫头,整日疯玩也不是办法,该让她收收心了。\" 柯镇恶突然冷笑一声,竹杖重重顿地:\"就怕那两个姓武的小子,满脑子都是花拳绣腿,坐在书桌前怕是要如坐针毡。\" \"慢慢来便是。\"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柯公公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对书本爱不释手。\" 郭靖闻言好奇道:\"蓉儿又有什么妙计?\" 黄蓉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本装帧精美的册子:\"这是我从嘉兴带来的《九章算术》和《孙子兵法》,不过\"她翻开书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我在每道算术题后面都附了套拳法口诀,兵法则配了轻功步法图解。\" 柯镇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鬼灵精!这是要让他们算着算着就练起功来?\" \"正是。\"黄蓉眼中闪着慧黠的光,\"等他们发现要解开下一招的奥秘,非得把前面的文章吃透不可\" 三人相视一笑,方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那书页上的字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隐约可见\"左三右四,上步推掌\"的招式要诀。 远处传来郭芙银铃般的笑声和杨过温和的应答,混着海浪的声音,竟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窗外的桃树枝轻轻摇曳,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恰好落在黄蓉未喝完的茶盏中。 回到房中,黄蓉为丈夫解开外袍束带,指尖触及他紧绷的肩颈,不由轻声问道:\"还在想过儿的事? 烛光下,她看见丈夫眉间那道常年不散的\"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郭靖重重坐在床沿,双掌撑住膝盖,指节泛白:\"我在想,若是当年我能早些察觉康弟的异样\"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过儿或许就能像芙儿一般,在父母膝下平安长大,不必不必吃这么多苦\" 黄蓉轻轻握住丈夫颤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她将自己的手绢塞进他掌心,柔声道:\"世事如棋,哪能尽如人意。如今过儿既来到桃花岛,和芙儿朝夕相处,老天给的机缘,或许比我们想的都要周到。\" 她指尖抚过丈夫眉间皱纹,\"靖哥哥,你教他武功根基,我教他诗书礼乐,柯公公传他立身正道,过儿天资卓越,未来的成就总不会比洪七公老前辈差。\" 郭靖突然抬头,眼中隐有泪光:可他每日那番拼命练功的模样\"他声音微微发颤,\"那孩子眼中藏着的痛,我看得真切。\" 黄蓉望向窗外,月光正穿过云隙,在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银般的路。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在桃花岛叛逆的岁月:\"有些人像海边的礁石,浪越猛,棱角越利;有些人却像这月光,再深的夜也能照出一条路来。\" 她转头凝视丈夫,\"我看过儿,是后者。\" 郭靖怔怔望着妻子被月光镀亮的侧脸,胸中块垒渐消。他反手握住黄蓉的手,发现那纤纤玉指上还沾着白日教芙儿刺绣时留下的针痕。 海风突然推开了半掩的窗,带着咸味的风卷着几片桃花瓣落在床前。 黄蓉伸手关窗时,瞥见远处练武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仍在月光下挥剑——是杨过。 她轻轻合上窗扉,将丈夫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睡,明日拜师仪式后,还要教他们练新招式呢。\" 天边云翳散尽,露出满天星斗,其中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仿佛在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第64章 杖下结同门 翌日,晨光漫过祠堂的雕花窗棂,将青砖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露水从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栖息在梁间的燕子。 郭靖肃立堂前,身形如松,晨风拂过他洗得发白的衣襟,却吹不动他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姿。 他身后依次悬挂着江南六怪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眸仿佛穿透时光,静静注视着堂下,朱砂点就的唇色在晨光中愈发鲜艳。 黄蓉静立一旁,眼波如水,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地掠过庭院前四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晨风轻拂,她鬓边一缕青丝随风微扬,更添几分灵动之姿。 香案上,三炷清香袅袅升起,在晨光中划出三道缠绵的青痕,与从窗缝漏入的薄雾交织在一起,氤氲出檀香与晨露混合的独特气息。 案前新摘的野菊还带着露水,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跪——\" 柯镇恶苍老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惊得香炉中的灰烬微微一震。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紧握竹杖,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毕生的期许都倾注在这一声号令之中。 武敦儒、武修文闻声立刻跪得笔直,膝盖与青砖相触发出\"咚\"的闷响,连带着腰间佩玉都跟着叮当作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偷眼去瞧郭芙,却见她只顾着摆弄裙角。 郭芙提着杏色裙摆正要抱怨青石太硬,忽觉母亲的目光如芒在背。转头正对上黄蓉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眼神分明在说:\"再闹今晚就别想出门\"。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跪下,裙裾在青石板上铺开如绽放的海棠,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偷偷发笑。 郭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杨过默默跪在最外侧,身形笔挺如青松。他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靛青长衫,衣襟上绣着暗纹云气,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衬得他眉目愈发清俊。只是那挺直的脊背里,总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倔强。 杨过余光瞥见郭芙悄悄扭头,冲他皱了皱鼻子,粉嫩的舌尖轻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那调皮的模样让杨过险些失笑,又立即抿紧嘴唇,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笑意。却不料唇角还是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恰被穿透窗棂的一缕晨光照得分明。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耳力却极佳。他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手中竹杖突然重重顿地,在青石板上震出一声闷响。 \"心不诚,则礼不成。\"老瞎子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 \"拜师学艺首重心性,若存轻慢之心,纵是绝世武功也难成大器。\"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 郭芙吓得赶紧转回头去,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一时间,院中只听得风吹梧桐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那蝉声忽远忽近,更衬得祠堂内一片肃穆。 香炉中的青烟笔直上升,在凝滞的空气中划出三道纤细的轨迹,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庄重的氛围中变得缓慢起来。 柯镇恶竹杖一顿,肃然道:\"一拜——江湖道义,侠义为先!\" 沙哑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惊起檐下几只白鸽。众人俯身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青石板,发出整齐的轻响。武敦儒、武修文动作整齐划一,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在肃穆的空气中格外醒耳。 这一次,连郭芙也收敛了嬉闹之色。她纤细的脖颈低垂,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晨光中划出几道流金般的光痕。那垂落的珍珠流苏在她颊边轻扫,映得肌肤如玉。 杨过俯身时,余光瞥见身旁少女难得的庄重模样。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比平日骄纵时更显灵动。 柯镇恶竹杖再次顿地,声如闷雷:\"二拜——师门恩重,传艺授德!\" 四人额头触地,齐声应和:\"弟子谨记师恩!\"声浪惊得檐下新筑的燕巢都抖落几缕草茎。 武氏兄弟动作整齐,额头在青砖上叩出轻响。郭芙慢了半拍,金铃\"叮铃\"一颤,垂落的发丝扫过砖缝里新生的苔藓。她偷眼瞧向杨过,却见杨过神色肃穆,前额轻抵砖面时,晨光恰好掠过他微蹙的眉峰,那姿态竟比自幼习礼的武氏兄弟还要端正三分。 香炉中的青烟忽然被风搅乱,在众人头顶盘旋如龙。 黄蓉的目光扫过杨过挺直的背脊,眼底浮现出几分欣慰,又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三拜——同门手足,守望相助!\" 众人转向彼此,杨过与武氏兄弟相对而立。武敦儒、武修文眼中闪过一丝不忿,草草拱手,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 杨过倒是规规矩矩作了个长揖,靛青衣袂在晨光中划出优雅的弧度。 轮到郭芙时,少女杏眼微转,忽然从袖中滑出三枚蜜渍梅子。借着俯身的动作,她飞快地将梅子塞进杨过掌心,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一挠。 那梅子还带着她袖中的体温和淡淡的桃花香气。 杨过掌心一热,险些失笑。他垂眸看着那三枚晶莹剔透的梅子,上面还沾着细小的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某人此刻狡黠的眼睛。 \"礼成——\"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动,竹杖在青石板上\"笃、笃\"地敲出两记重音,震得香案上的烛火都晃了晃。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同门。\"他突然提高声调,惊得武修文一个激灵,\"须得记住三件事!\" 杖尖突然指向郭芙方向,分毫不差地停在她绣鞋前三寸:\"第一,同门如手足,不可相残。\" 老瞎子灰白眉毛下的眼窝仿佛能视物般\"盯\"着少女,\"芙儿,你爹娘宠你,老瞎子可不吃这套。若再让老夫听见你欺负人——\"竹杖猛地往地上一戳,青石板\"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郭芙咬了咬下唇,眼波流转间瞥见母亲警示的目光,当即端正神色,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师公教训的是,芙儿记下了。\"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绞紧了帕子,将那方绣着桃花的丝绢揉得皱皱的。 \"第二,\"柯镇恶突然转向武氏兄弟,竹杖\"啪\"地打在武敦儒小腿上,\"武功可以不如人——\"又一声脆响落在武修文肩头,\"但脊梁骨不能弯!\" 杖尖忽如灵蛇般转向杨过,在距他心口三寸处骤然停住。老瞎子灰白须发无风自动:\"至于你\"竹杖轻轻一颤,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听得见你骨子里的傲气。\" 杨过背脊瞬间绷直。他抬眼正对上黄蓉深意的目光,掌心的蜜饯被捏得渗出糖汁,黏腻的甜香在指缝间弥漫。杨过忽觉那目光似能穿透肺腑,慌忙垂下眼帘,却掩不住眸中一闪而逝的锋芒。 柯镇恶的竹杖在空中划出半个圆弧,最终重重顿地:\"记住,江湖路远,最险不过人心。\" \"第三——\"老人忽然收起竹杖,咧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侠义存心中——不可滥杀无辜。在外不可轻易惹是生非,但若是被外人欺负了,记得回来找师祖。\"他跺了跺脚,震得腰间酒葫芦哗啦作响,\"老瞎子的铁杖,专打恶狗!\" 话音刚落,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由远及近,最后竟似停在院门外狂吠不止。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柯镇恶的白胡子气得翘起老高,铁杖往地上一戳:\"小畜生拆老瞎子的台!\" 杨过抿着嘴别过脸去,却见郭芙正用袖子掩着嘴角,肩膀微微抖动。就连一向严肃的郭靖,此刻也忍俊不禁,浓眉下的眼角堆起了细纹。 那只不识趣的狗还在门外叫个不停,与院内此起彼伏的笑声竟莫名合拍。 黄蓉眼角含笑,倚在朱漆廊柱旁,目光扫过四个少年人。 朝阳斜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在青石板上交织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分不清彼此。 第65章 铜钱结同气 \"太好了!以后我就能和杨过一起练剑啦!\"郭芙雀跃地拍着手,杏眼弯成了月牙。 她提着裙摆就要往杨过身边跑,发间的珠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站住。\"柯镇恶竹杖一横,精准地拦在郭芙脚前,\"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同门了。师公有份见面礼。\" 老瞎子从怀中掏出四枚泛着古铜色的钱币在掌心\"叮当\"相碰,说着手腕一翻,铜钱精准地飞向四人。 杨过抬手接住铜钱,指腹触到一丝残留的余温。他低头细看,铜钱上\"同气连枝\"四个小字在阳光下泛着新刻的铜光,边缘还带着细微的锉痕。 \"师祖~\"郭芙突然\"咦\"了一声,捏着铜钱蹦到柯镇恶跟前,金铃随着她的雀跃叮咚作响。她歪着头,指尖在字痕上轻轻摩挲:\"这刻痕这么新,该不会是\" 柯镇恶老脸一红,竹杖\"咚\"地杵进青石板:\"就你话多!\"老瞎子灰白的胡子气得翘起,\"老瞎子熬了半宿\"突然意识到说漏嘴,急忙改口,\"不要就还来!\"说着作势要抢。 郭芙灵巧地闪到杨过身后,从少年肩头探出脑袋:\"才不还呢!\"她晃着铜钱,阳光下\"同气连枝\"四个字格外醒目,\"这可是柯公公第一次给我们准备礼物~\" 黄蓉倚在廊柱边抿嘴轻笑,目光扫过铜钱上工整的刻痕——那分明是用铁杖尖端一点一点凿出来的。她忽然想起靖哥哥说过昨夜经过师父院外时,听到的\"叮叮\"声持续到三更 杨过正凝神查看铜钱边缘的刻痕,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拽动。转头就见郭芙凑到跟前,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杨过,等我们去嘉兴城,用这个买糖葫芦好不好?\"她压低声音,\"我知道巷子口那家最甜\" 满堂哄笑中,黄蓉纤指轻点女儿额头:\"小馋猫,整日就惦记着吃。\" 柯镇恶虽看不见,耳朵却灵,铁杖往地上一杵:\"芙儿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老瞎子话音未落,院墙外那只狗突然\"嗷呜\"一声,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郭靖神色稍缓,肃然道:\"今日起,按入门先后论长幼。过儿年最长,是为大师兄;敦儒、修文次之;芙儿最幼,当为小师妹。\" 他目光如炬,在四人面上缓缓扫过:\"同门之间,长幼有序。师兄当以身作则,师弟师妹须尊长敬贤。\" \"凭什么让他管教我们!\"大武小武异口同声地嚷道。武修文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他不过不过是比我们爱表现罢了\"话音未落就被武敦儒暗中掐了一把。 郭芙却提着杏色裙摆翩然转到杨过身侧,仰起小脸时,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杨师兄~\"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腕间金铃随着歪头的动作叮咚作响,\"往后可要多多照拂小师妹呀~\" 杨过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照拂?自然。\" 他忽然俯身,在郭芙耳边轻声道,\"比如帮你把偷懒的次数、耍赖的由头、还有\"手指轻点她腰间鼓鼓的蜜饯荷包,\"私藏的零嘴,都记在小本本上。\" \"你!\"郭芙顿时炸了毛,杏眼圆睁,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狸猫。 她提着裙摆就要扑过去,发间珠钗随着动作乱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细碎的金线。 杨过早有防备,一个\"燕子三抄水\"轻巧避开,青衫翻飞间衣袂带起几片桃花。 他凌空转身时还不忘回头冲郭芙回了个鬼脸,那狡黠的模样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黄蓉倚在朱漆廊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狗棒的纹路。 望着女儿提着裙摆追赶杨过的身影,恍惚间竟与二十年前桃花岛上,自己追着那个憨厚少年讨要叫花鸡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唇角漾起温柔的弧度,轻声呢喃道:\"这丫头,倒比我当年还闹腾\" 郭靖负手而立,晨光为他古铜色的脸庞镀上一层金晕。 他目光追随着几个孩子的身影,素来刚毅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额角那道大漠风沙留下的旧伤疤,此刻在阳光下竟也显得温柔了几分。宽厚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腰间,那里藏着一枚同样刻着\"同气连枝\"的旧铜钱——是当年江南七侠留给他的信物。 过了半盏茶时分,郭靖双掌轻击,声若洪钟:\"今日礼成,诸位且去歇息。一个时辰后,练武场上见真章。\" 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闻言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常年练武结实的臂膀。武修文更是按捺不住,右掌在左拳上一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武修文边走边对弟弟低语:\"我们快回房换那套苏州织造的云纹劲装,郭师叔常说,习武之人首重精气神,衣着亦不可马虎\" 杨过望着两兄弟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光换皮肤有什么用?属性点不够还不是白搭\" 檐下阴影里,柯镇恶拄着竹杖\"哼\"了一声,灰白的眼珠随着打闹声左右转动。老瞎子摇摇头,竹杖在地上杵出个浅坑:\"这帮小猢狲\"他嘴上骂着,却悄悄将准备打人的竹杖往身后藏了藏,\"往后这桃花岛,怕是要被他们掀个底朝天喽!\" 黄蓉纤指托着越窑青瓷茶盏,新焙的碧螺春在盏中舒展。\"芙儿,\"她眼波流转,将茶盏往前一送,\"还不快给师祖敬茶?\" 郭芙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接过茶盏,眼睛却追随着杨过独自离去的背影。 那袭青色中衣转过回廊,径直往练武场方向去了。 第66章 暗笑风波生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般笼罩着桃花岛的练功场。青石板上凝结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烁,像撒了一地碎玉。 杨过早已在场地中央扎稳马步,单薄的衣衫被晨露浸得半透,紧贴在少年清瘦的背脊上。他双目微阖,耳廓却微微颤动。 三十步外,武氏兄弟崭新的牛皮靴正踩碎一路露珠而来 \"哟,这么早就来练武场装模作样?\"武修文故意提高嗓门,崭新的练功服在雾中格外醒目。 武敦儒配合地嗤笑:\"师公他们还没到呢,演给露水看么? 杨过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武修文见杨过不搭腔,越发来了劲头,转身对武敦儒高声道:\"哥,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着今日能跟郭伯伯学降龙十八掌。\" 他故意把\"降龙十八掌\"几个字咬得极重,\"当年在嘉兴,李莫愁看到郭伯伯,拂尘都不敢挥起来。还有,我可是亲眼看见郭伯伯一掌逼退西毒欧阳锋!\" \"自然记得!\"武敦儒立即会意,夸张地比划起来,\"当时欧阳锋的蛇杖都快戳到咱们鼻尖了,郭师叔一招''亢龙有悔''就\" 杨过本不欲理会,却在听到\"欧阳锋\"三字时指尖一颤。 武修文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不过要我说,爹爹的一阳指若是练到极致\"他故意顿了顿,\"未必就输给降龙掌。\" \"就是!\"武敦儒立即附和,\"当年在襄阳,爹爹与郭师叔论剑不过略逊半筹。\" \"哪里到半筹!\"武修文夸张地比划着,\"就差了那么\"他拇指与食指捏出一线空隙,\"一点点。\" 杨过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急忙抿住嘴唇。 他想起昨夜偷看郭靖练功时,那招\"亢龙有悔\"震得三丈外的桃树落英缤纷。 武三通?怕是连郭靖的掌风余劲都接不住。 \"杨过,你笑什么?\"武修文猛地转身,崭新的锦缎腰带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刺目的亮色。 杨过缓缓收势,转身时衣袂带起几片沾露的桃花瓣。他故作惊讶地挑眉:\"我笑了吗?\" 武修文一时语塞,正欲反驳,却被武敦儒拉住衣袖。两兄弟交换了个眼色,竟默契地转过身去,继续方才的谈话,仿佛杨过根本不存在一般。 \"说到哪儿了?\"武修文 ,\"对了,爹爹的一阳指\" \"可不是!\"武敦儒声音拔得更高,\"去年在嘉兴,爹爹那一指''阳春白雪'',直接点断了碗口粗的\" \"可惜啊,\"武修文突然叹气,\"要不是爹爹云游在外,咱们何至于\"他瞥了眼纹丝不动的杨过,话锋一转:\"不过能跟当世第一的郭伯伯郭大侠学武,昨晚我激动得整宿没合眼!\" \"谁不是呢!\"武敦儒拍着腰间新佩剑,\"等会定要请教师父降龙十八掌''神龙摆尾''的诀窍\" 杨过背对着二人,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两兄弟口口声声要学降龙十八掌,却不知这是非丐帮帮主不传之秘,当真是少年意气,天真得可爱。 武修文猛地转身,锦缎腰带\"啪\"地扫过露湿的青石板,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杨过!你又笑!\"他脸色涨得通红,崭新的练功服袖口已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杨过缓缓转身,晨光在他长睫上碎成点点金粉。 他神色自若地拱手道:\"恭喜师弟。拜入柯师祖门下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已深得听风辨位之精髓,实在是师门大幸。\" \"你少在那狡辩!\"武修文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兄弟都听见了!你方才分明是在笑话我们!\" \"习武之人最重定力。我受过严格的训练,\"杨过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他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除非实在忍不住。\" 武修文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好啊!你终于承认了!\" 杨过见武修为咄咄逼人,却不慌不忙地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我见这天蓝得透彻,心里欢喜,便笑了。\" 他的指尖轻弹,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武敦儒发冠上,\"见这花开得正好,心里更欢喜,便又笑了。\"说着忽然望向远处,\"你们听,连画眉鸟都在笑着歌唱呢。\" 武修文气得脸色发青:\"你、你\" \"师弟,\"杨过忽然正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可是觉得师兄笑得不够庄重?\"他衣袖轻拂,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那不如这样——待师父来了,我们请他评评理,看这满园春色,究竟值不值得一笑? \"你胡说!你就是在笑我们\"武修文扑上来要揪他衣领,却见杨过足尖一点,青色中衣在晨雾中划出流云般的弧度,转眼已立在旁边最高的梅花桩上。 杨过单足立在颤动的木桩上,衣袂翻飞如鹤翼,\"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就动手!就动手!\"武修文气得直跳脚,崭新的锦缎腰带都歪到了一边,\"有本事你下来!不然我\"他作势要往梅花桩上扑,却被武敦儒一把拽住。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想起来了,我是忽然想起方才井边还有桩趣事才发笑的\"杨过眼看武修文额角青筋暴起,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反倒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思。 他单足立在颤动的木桩顶端,衣袂翻飞,\"两只小青蛙蹲在荷叶上,呱呱吵个没完。一个说''我爹是池塘里最厉害的'',另一个嚷''我爹连老鹰都敢斗''\" 武氏兄弟正要发作,忽听廊下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三人齐齐转头,只见郭芙不知何时来了,正倚着朱漆柱子掩嘴偷笑,杏眼弯成了月牙儿。 她腕间的金铃随着笑颤叮咚作响,在晨光里洒下一串细碎的光斑。 武敦儒脸色一沉,新换的锦缎腰带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杨过!你分明是在讽刺我们坐井观天!\" 第67章 听风辨来人 杨过轻巧地跃下梅花桩,月白色的衣袂随风轻扬:\"两位师弟何必如此较真?习武之道,贵在心境平和。\"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武修文\"铮\"的一声抽出腰间新佩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你三番两次轻视我武家武功,今日定要讨教个明白!可敢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杨过暗自摇头,心想这两个莽撞师弟若真闹起来,惊动了郭伯伯,免不了又要听他谆谆教导\"同门和睦\"的道理。偏生这对活宝还不知收敛 正欲开口,杨过忽然神色微动,指尖的桃花瓣无声飘落。他目光悠远地望向武氏兄弟身后,轻声道:\"要比试也该等师父在场\" 武氏兄弟急忙回首,只见廊下空寂无人,唯有晨风卷着几片落叶在青石阶上打着旋儿。 \"故弄玄虚!\"武修文气得新换的织锦腰带都歪斜了,\"休要拿师父作幌子!\"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知武修文其实也怕被郭靖撞见他们私下争斗。 他故意压低嗓音:\"武师弟这般急切,莫非是想让师父亲眼见证你们的''兄弟齐心''?\"话中暗讽他们以二敌一。 武修文果然被说中心事,面皮涨得通红,却不敢高声喧哗。只得压低声音恨恨道:\"你你休要逞口舌之利!有胆量便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郭芙提着裙裾蹦跳着过来,发间金铃清脆作响:\"你们这是做什么?杨哥哥每日五更便起身练剑,你们打得过吗?\" \"那又如何!\"武修文突然红了眼眶,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事关家父名声就算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要讨个说法!\" 杨过闻言心头一震。他本只是随口一句玩笑,哪曾想竟触动了武氏兄弟这般执念。看着武修文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少年倔强的脸庞涨得通红,又不禁暗自点头:不想这莽撞兄弟,倒有点血性。\" 他轻叹一声,指尖轻转桃枝,露珠晶莹滴落:\"好一个''拼上这条性命''。\" 他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谁会第一个踏入这院门。若我输了,定向武师叔负荆请罪;若你们输了\" \"我们从此绝口不提此事!\"武敦儒生怕事态闹大,急忙应声。他偷眼瞥了瞥院门,额角已见细汗。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加一条,这个月厨房帮工的差事\" \"你!\"武修文勃然变色,正要发作,却被兄长一把拉住。 \"好,依你便是。\"武敦儒咬着牙应下。 武修文强压怒火,冷笑道:\"这等靠运气的把戏,算什么本事?\" \"有趣!我也要赌!\"郭芙看热闹不怕事大,她仰着脸凑近杨过,杏眼里闪着雀跃的光:\"我赌是爹爹!他每日辰时必来校场巡视的。\"说着还不忘朝武氏兄弟皱了皱鼻子。 武敦儒一把拽过武修文的衣袖,两人背过身去咬耳朵。他扳着手指细数,\"师父、师祖、师娘各选一个,怎么猜都是我们赢面大。\"说着偷瞄杨过一眼,却见那少年正用桃枝逗弄着一只早起的粉蝶,浑不在意的模样。 武敦儒梗着脖子转身:\"既然杨兄弟执意要比,我们便赌上一赌。\" 杨过指尖轻弹,那粉蝶扑棱棱飞向晨光中:\"一言为定。\" \"我选柯师祖!\"武敦儒胸有成竹地挺起胸膛,\"柯师祖每日寅时三刻便起,比报晓的公鸡还准时。因目不能视,做什么事情总要提前半个时辰出发,必定第一个到。\"他得意地瞥了眼杨过,\"今年寿宴,师祖就是第一个到场的。\" 就在他滔滔不绝时,杨过忽然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众人屏息间,隐约听见院墙外桃林中传来\"嗒、嗒\"的竹杖点地声——那节奏忽快忽慢。武敦儒顿时眉飞色舞,朝弟弟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郭芙咬着嘴唇绞动衣角,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可是可是我也想选柯公公呀\"她突然拽住武敦儒的袖子,\"要不我们换换?你选爹爹好不好?\" 一旁的武修文却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笨丫头,选师娘才是最稳妥的!\" 他扳着郭芙的肩膀转向练武场边的小径,\"你今早贪睡没去用早膳,这会儿师娘肯定端着桂花糕沿着这条小路来找你。我昨儿还听见她吩咐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蜜枣馅儿\" 郭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真的?那、那好\"可转眼又犹豫道,\"但万一柯公公先到\" 她突然转向杨过,歪着头问:\"杨过,我们都选好啦,你要和谁选一样的呀?\"说着掰着手指数道,\"柯公公、爹爹、娘亲都很有道理耶~\" 杨过正用桃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闻言抬眸一笑:\"师祖、师父、师娘,这三个人我都不选。我选的是哑仆——赵伯。\" 话音刚落,一个佝偻的身影便出现在月洞门外。赵伯约莫四五旬年纪,灰白头发用布条随意束着,脸上皱纹如同刀刻。 他左腿微跛,却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粗布衣袖下隐约可见虬结的肌肉。此刻他正扛着几根木桩,显然是来修缮武器架的。 \"这不算!\"武修文跳起来,\"你定是串通好的!\"说着冲到赵伯面前比划。 老仆一脸茫然,浑浊的眼睛里写满困惑,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 杨过轻笑一声,走到武器架旁:\"你们看,这架子榫头松动,刀斧都未摆齐。郭伯伯最重细节,授课前必要修缮。\" 他转向赵伯,\"更重要的是\"突然模仿赵伯的步调走了几步,\"左腿旧伤拖地三分,右脚踏地如夯桩——这般独特的脚步声,三十步外就能辨认。\"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青石板上的水痕:\"而且赵伯每日卯时三刻必来洒扫,这地上的水迹还未干透呢。\"说着看向赵伯布满老茧的双手,\"能让一个练过铁砂掌的人甘心当哑仆,桃花岛果然藏龙卧虎。\" 赵伯闻言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成木讷模样,低头继续摆弄木桩。 晨光中,他手腕处一道陈年疤痕若隐若现,形如被利剑刺穿的莲花。 第68章 赌约化笑谈 武修文闻言急道:\"这怎么能算!其他人明明——\" 杨过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打断:\"我打赌的时候,只说''谁先进来'',可没限定是谁。\"他目光扫过武氏兄弟,笑意里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武家兄弟这是要耍赖?\" 郭芙在一旁听了,眼珠一转,立刻帮腔道:\"就是!杨过说得明明白白,谁先进来就算谁赢。你们自己没听清楚,现在反倒要抵赖?\"她下巴微抬,语气里带着几分娇蛮,\"武家哥哥,你们这样可不太像名门子弟的作风哦。\" 武修文一时语塞,脸色涨红,拳头攥紧又松开,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武敦儒见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劝道:\"罢了,修文,确实是咱们理亏……\" 兄弟俩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懊恼与尴尬,却又无可奈何。 郭芙见状,得意地轻哼一声,朝杨过眨了眨眼,一副\"我帮你出气了\"的模样。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竹杖点地声,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郭靖一手搀扶着柯镇恶,一手提着个食盒,黄蓉则捧着茶具走在另一侧。 三人竟是同时迈入院门,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在地上投下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杨过四人顿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郭芙最先反应过来,眼波流转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爹爹、娘亲、柯公公,你们倒是会挑时候!\" 她纤指轻点哑仆赵伯方向,\"这下可好,三个''后来者''齐刷刷驾到,倒显得先前那位''先来者''愈发稀罕了。\" 大武小武闻言忍俊不禁,一个扶着廊柱前仰后合,一个捂着肚子直跺脚。就连杨过也摇头轻笑,冷峻的眉眼间冰雪消融。 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竟似晨露遇朝阳般消散无踪。 院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连角落的哑仆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茫然地看着这群突然发笑的主人们。 郭靖浓眉微蹙,目光在几个年轻人身上来回打量:\"这几个孩子怎么了?\" 黄蓉美目流转,在四个孩子身上扫过,又瞥了眼地上散落的桃花瓣和歪斜的武器架,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怕是又闹了什么有趣的赌约。\" 柯镇恶虽然看不见,耳朵却最灵,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小猢狲们,大清早不练功,又在耍什么花样?\"话虽严厉,灰白胡子下的嘴角却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杨过闻言立即抱拳:\"柯师祖教训的是,我们这就去练功。\"说罢朝郭芙使了个眼色。武氏兄弟早已机灵地溜到兵器架旁,假装整理起兵器来。 晨风拂过,满院的桃花纷纷扬扬,将这场小小的闹剧轻轻掩去。 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可闻,桃花岛的清晨,就这样在笑声中拉开了序幕。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般笼罩着桃花岛的练功场。 郭靖负手立于院中,身形如山岳般沉稳。他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系着一条素白腰带,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他目光如春风般拂过院中四位年轻人。 杨过立于最左侧,晨光为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大武小武并肩站在中央,崭新的练功服在朝阳下格外醒目。郭芙倚在廊柱旁,看似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腰间丝带,实则眼角余光频频瞥向杨过。 黄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她纤指轻叩茶盏,清脆的声响让走神的郭芙猛地一激灵,惊得郭芙立即挺直了腰板。 郭靖恭敬地向柯镇恶行礼:\"大师父。\" 柯镇恶铁杖一顿,灰白的胡子翘了翘:\"你小子如今已是当世宗师,这套虚礼就免了。\"他虽这么说,嘴角却微微上扬,\"老瞎子不过是挂个师祖的名头,真要论武功,你早把我甩出十条街去了。\" 黄蓉抿嘴轻笑,将茶盏递给柯镇恶:\"柯师父您就别谦虚了。靖哥哥的武功再厉害,不也是您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 郭靖闻言更是恭敬:\"蓉儿说得是。若无柯师父您当年在大漠的指点,哪有今日的郭靖。\" 柯镇恶仰头饮尽茶水,将茶盏重重一放:\"好啦!如今你也收了四个徒弟,可要好生教导。\"他铁杖在地上划了个半圆,\"武功要教,更要紧的是把侠义精神传下去。\" 郭靖郑重抱拳:\"弟子谨记大师父教诲。\" 他负手而立,声音浑厚如钟:\"为师这一身所学颇为驳杂,除却江南七位师父打下的根基外,更有全真教玄门正宗的内功,以及桃花岛、丐帮两脉的绝学。\" 他目光扫过四位弟子,语重心长道:\"然武学之道,首重不忘根本。今日便先传授你们江南七怪的功夫。\" 他说着转向柯镇恶,恭敬地拱手一礼。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铁杖在地上轻点三下,权作回礼。 黄蓉在廊下抿嘴轻笑,心知丈夫这番安排别有深意。既全了柯镇恶的颜面,又为四个孩子定下尊师重道的规矩。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看着晨光中郭靖宽厚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杨过闻言神色微动,余光瞥见武氏兄弟已经迫不及待地摆开架势。而郭芙则悄悄往母亲身边挪了半步,金铃在腕间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为这场传承百年的师门授艺打着节拍。 郭靖顿了顿,转向柯镇恶深深一揖:\"武学之道,首重根基。今日便先传授你们柯大师祖的独门功夫——伏魔杖法。\" 柯镇恶铁杖猛地一顿,打断道:\"且慢!\"灰白眉毛下的眼窝仿佛能视物般\"瞪\"着郭靖,\"臭小子,老瞎子那点微末功夫,怎配做这些娃娃的启蒙?你那一身\" \"大师父,\"郭靖恭敬却坚定地打断,\"当年大漠之中,若非您那套''伏魔杖法''护持,弟子早已命丧沙盗之手。武学高低事小,传承恩义事大。\" 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发出\"铛\"的脆响:\"糊涂!\"灰白胡子气得翘起老高,\"你这榆木脑袋,没看见这几个娃娃都是使剑练掌的料?谁耐烦整天拖着根铁棍子!\" 第69章 南山拳法动 郭芙闻言眼睛一亮,藏在袖中的小手悄悄拍了两下,又赶紧装作整理衣襟:\"耶,不用学棍棒,我可不想做个孙猴子~\" 她眼波流转间瞥向杨过,带着几分娇俏,\"要是练得跟取经的大师兄似的,整天扛着根棍子,那多难看呀。\" 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地\"瞪\"了她一眼,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教徒弟要因材施教!你那一身集各家所长的功夫,何必非拘泥于老瞎子这点粗浅把式?\"竹杖突然凌空划了个半圆,精准点向四个年轻人:\"这几个娃娃各有所长——\" 杖尖先指向杨过:\"这小子身法如燕,灵动机变。\"又扫过武氏兄弟:\"这两个下盘沉稳,根基扎实。\"最后在郭芙方向顿了顿:\"小丫头嘛鬼点子倒是不少。\" \"正合练\"他故意拖长声调,灰白眉毛下的眼窝仿佛在期待什么。 \"南山拳法!\"郭靖和黄蓉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柯镇恶满意地捋须:\"总算开窍了。南山拳法招式质朴,最宜筑基。\"说着突然杖尖一挑,地上三片梧桐叶应声飞起,\"不过老瞎子倒要看看,你这当师父的,还记得多少四师父的看家本领?\" 郭靖拱拱手,\"今日传授江南七怪的''南山拳法''。\"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某种韵律,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拳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武学至理,讲究''力从地起,劲贯全身''。\" 柯镇恶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这套拳法是江南七怪排行老四,南希仁年轻时行走江湖所创,招式朴实无华,但胜在根基扎实。 郭靖缓缓拉开架势,动作看似极慢,却给人一种无法打断的沉稳感。他右拳如推山岳般缓缓推出,正是\"南山望月\"的起手式。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郭靖时,他还是个笨拙的少年,练功时常常不得要领。如今看他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将全身劲力凝于一处,收发自如,已达返璞归真之境。 拳至尽头,郭靖骤然发力。没有花哨的破空声,没有炫目的气劲,但三丈外的一株桃树却剧烈震颤起来,花瓣如雨般纷落。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桃树主干竟纹丝不动,只有枝条轻颤,显示出他对力道的精准控制。 \"好!\"柯镇恶忍不住喝彩出声。他虽然看不见,但听风辨位的功夫已达化境,仅凭花瓣落地的声音就能判断出这一拳的精妙之处。\"靖儿这一拳,已得''举重若轻''的真谛!\"单是这一手功夫,就够你们这些娃娃琢磨十年。\" 闻听此言,郭芙骄傲地抬起下巴,杏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悄悄侧首,想看看杨过此刻的神情。 只见少年瞳孔骤然收缩,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此刻竟如深潭般沉静,倒映着郭靖收拳时衣袖带起的残影。 \"师父这一拳\"武敦儒声音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模仿着方才的拳势,\"看似轻描淡写,却连三丈外的桃枝都在震颤。\" 武修文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我们怕是练上十年\"他话未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摆无风自动——竟是郭靖收势时带起的余劲未消。 郭靖并未停顿,左拳横摆,一招\"铁锁横江\"使出。这一招比前一拳更加内敛,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他拳势落定时,脚下青砖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震。 杨过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在白驼山武学中见识过欧阳锋的奇诡招式和精妙变化,但此刻郭靖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拳,却让他窥见了武学新天地——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杨过在心中默念,忽然想起欧阳锋癫狂时反复念叨的\"九阴真经\"要义。郭靖这一拳,不正暗合了真经中\"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至高武理? 原来真正的绝世武功,不在招式的繁复,而在将最简单的基本功练到极致。这个发现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柯镇恶的铁杖突然敲在他脚边:\"小猴崽子发什么呆?\"老瞎子灰白的眼窝似乎能看透人心,\"靖儿这手功夫,可是用二十年光阴,在大漠风沙、终南山巅、桃花岛上里一拳一拳磨出来的!\" 黄蓉倚着朱漆廊柱,目光在杨过专注的侧脸上一掠而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比谁都清楚,丈夫这套看似平平无奇的拳法,实则是二十余年如一日苦修的结晶。 当年洪七公在桃花树下传授降龙十八掌时,就曾抚须感叹:\"傻小子有傻福,这至刚至猛的功夫,反倒最合他赤子之心。\" 如今看来,洪七公老前辈果然独具慧眼。 郭靖拳势忽变,双拳在胸前交错划出玄妙轨迹。原本朴实的南山拳法中,竟隐隐现出龙形气劲,十八道掌力在方寸间吞吐不定。 院中落叶无风自动,围绕着他宽厚的身形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完美的气劲旋涡。 \"铿——\"柯镇恶的铁杖突然深深插入青石板,老瞎子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到那股凝而不散、刚柔并济的独特劲力,心里暗付,\"靖儿竟能将南山拳的沉稳与降龙掌的刚猛融会贯通至此!\" 老瞎子心中既惊且喜,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大漠月下笨拙练拳的少年。当年自己只道他是个榆木疙瘩,如今这\"榆木\"竟已长成参天大树。 想到这里,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由浮现得意之色——毕竟这块璞玉,最早还是他这双瞎眼相中的。 柯镇恶铁杖轻点青砖,灰白的眉头微微耸动。虽目不能视,但数十年的听风辨位功夫,让他仿佛\"看见\"了郭靖拳法中每一处细微变化。 老瞎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好个靖儿!这哪还是老瞎子当年教的南山拳?分明是脱胎换骨了!\" 郭靖连忙收势,抱拳行礼时,袖口带起的劲风仍卷得满地落花打旋:\"柯师父明鉴。弟子愚钝,这些年不过是将南山拳的根基与七公所授的降龙掌相互印证\" \"放屁!\"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竟将石板戳出个窟窿。老瞎子难得激动得胡子直翘:\"能把两门截然不同的武功融会贯通到这般地步,当世能有几人?\" 他忽然转向黄蓉方向,虽看不见却精准地\"瞪\"了她一眼,\"蓉丫头,你来说!你爹那套落英神剑掌,可曾练出过这等气象?\" 黄蓉正抿着茶,闻言险些呛到。她放下茶盏,眼波在丈夫身上流转,轻笑道:\"柯师父这是要挑拨我们父女关系呢。不过\" 她忽然正色,\"我爹爹当年确实说过,武学最高境界,便是''无招胜有招''。\" 第70章 拳融百家妙 黄蓉手捧青瓷茶盏款步上前,指尖在杯沿轻旋半圈,将茶汤稳稳斟入丈夫与师父的杯中。 晨光穿过茶烟,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影:\"靖哥哥这二十年来,五更灯火三更剑,将所学功法锤炼。外人只见这套入门拳法招式质朴,却不知其中融汇了洪师公的刚猛、爹爹的奇绝,更有\" 她话音未落,郭靖已摇头打断:\"蓉儿言重了。\"粗粝的掌心轻抚过腰间旧伤,那是当年大漠习武时留下的印记,\"武学如海,我不过舀得一瓢。七位师父授我根基,马钰道长传我玄门要诀,岳父与洪师公更\" 檐下杨过倏然抬头,晨露顺着他的鬓角落下。 郭靖这番朴实无华的自白,竟似惊雷劈开他心中迷雾。 原来那返璞归真的拳架里,藏着化百川入海的武道至理。这位名满天下的郭大侠,最令人敬畏的从来不是降龙十八掌,而是这份永如赤子般的求道之心。 老瞎子灰白的眼窝竟似泛着水光,\"练武先练心,你这份心性,也得传给你们这些娃娃!\" 武道无涯,唯诚可达。 晨光中,郭靖粗布麻衣的身影巍然如山,飘落的桃花未及身便悄然滑开,显露出深厚内力。黄蓉望着丈夫,眼中含笑——这个\"愚钝\"的少年,终成\"大巧若拙\"的一代宗师。 郭靖收势而立,气息丝毫不乱,目光如炬地望向众弟子:\"到你们了。\" 武敦儒迫不及待地抢步上前,大喝一声使出\"开山裂石\",却因急于求成,下盘虚浮,整个人随着拳势踉跄数步,险些栽倒。 武修文见状不服,立即演练\"推窗望月\",却因发力过猛,反被自己的力道带得原地转了两圈,活像个陀螺。 郭靖微微摇头:\"拳法首重根基,你们太心急了。\" 轮到郭芙时,她深吸一口气,小脸绷得紧紧的,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架势。只见她双拳缓缓推出,动作虽标准却绵软无力,活像春风中的柳枝轻摆。 \"芙儿,\"黄蓉以袖掩唇,眼中满是笑意,\"你这''南山拳''打得倒像是''南山赏花''呢。 郭芙闻言顿时涨红了脸,不服气地跺了跺脚:\"娘!我明明已经很认真在打了!\"说着又比划了几下,这次更是卯足了劲,连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杨过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轻声道:\"郭小师妹确实尽力了。\"他指了指郭芙微微发抖的手臂,\"你们看,她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就连一向严厉的柯镇恶也微微颔首:\"小丫头片子能有这份心,倒也难得。\" 郭靖见状,严肃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芙儿,习武非一日之功。你今日能坚持把整套拳法打完,已是进步。\" 黄蓉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柔声道:\"娘方才说笑呢。你这拳法虽然力道不足,但招式倒是记得分毫不差。\" 郭芙这才破涕为笑,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芒:\"我明日一定更用力些!\"说着又挥了挥小拳头,那模样既认真又可爱,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郭靖面色稍霁,却仍肃然道:\"芙儿,习武之道贵在持之以恒。既然今日已识得不足,何须等到明日?\"他略一沉吟,\"这样,晚膳前再加练十遍南山拳基本功。\" 郭芙闻言,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爹\"她求助似的望向母亲,却见黄蓉虽面带怜惜,却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几片桃花瓣在场中打着旋儿。就在这静谧的间隙,杨过默默走到场中。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既不像大小武那般卖弄力气,也不似郭芙柔若扶柳,只是规规矩矩摆开架势。 他明白,郭靖今日展示的不仅是招式,更是一种武学境界——将简单招式练到极致,远胜过追求繁复的变化。这个道理,他在现代看李小龙的电影时就深有体会。那些所谓的高深技巧,往往都是最基础动作的完美组合。 杨过缓缓摆出\"南山望月\"的架势。他没有急于出拳,而是先沉肩坠肘,调整呼吸,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力量。晨光透过桃树枝叶,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举动让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郭靖点头道,声音浑厚有力,\"过儿悟性很高,已得三分神韵。\" 就在杨过起手式刚成之时,柯镇恶手中竹杖突然\"咔\"地一声轻响,竟是老瞎子不自觉握紧了杖身。 \"这架势\"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竟似舒展开来。他侧耳倾听,仿佛能从拳风的细微变化中捕捉到什么。老瞎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几分激动:\"好一个''南山望月''!这沉腰坐马的功夫,倒让老瞎子想起了你四师父的风采\" 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柯镇恶猛地转过头去,手中竹杖重重杵地。但在场众人都分明看到,老人握杖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杨过双拳缓缓推出,动作看似与郭靖所教一般无二,却在细微处多了几分灵动的变化。拳至尽头时,他手腕轻巧一转,竟在刚猛中透出一丝丐帮\"缠丝劲\"特有的柔韧。这微妙的变化,若非武学大家绝难察觉。 院中飘落的桃花被这奇特的拳风带动,打着旋儿飘起,在晨光中划出数道优美的螺旋轨迹。花瓣飘舞间,隐约可见杨过拳势留下的残影。 这一拳比大武小武多了十分沉稳,拳出如推山岳,却又暗含流水之柔。虽距离郭靖\"力发千钧而不显\"的境界仍有差距,但一丈外的草丛已随之微微晃动,显示出他已初步领悟到\"力从地起,劲由心生\"的要诀。 郭芙看得入了神,连手中那枚刻着\"同气连枝\"的铜钱掉落在地都浑然不觉。铜钱滚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最终停在杨过脚边。 黄蓉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轻声道:\"靖哥哥,你看过儿这拳法\" 郭靖浓眉微蹙,若有所思:\"似是而非,却又妙得很。\" 柯镇恶竹杖重重一顿:\"好小子!竟能将南山拳法与别派武学融会贯通!\"老瞎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老瞎子今日总算明白,怪不得你四师父常说''拳无定式''!\" 第71章 青砖印北斗 站在一旁的武氏兄弟却满脸不以为然。武修文用胳膊肘捅了捅兄长,压低声音道:\"不就是比我们熟练些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武敦儒撇撇嘴,酸溜溜地附和:\"就是,装模作样地加些花哨动作,谁不会啊。\"他盯着场中杨过挺拔的身影,又补了句:\"整天就知道出风头。\" 两人的嘀咕声虽小,却逃不过黄蓉的耳朵。她眼波一转,突然提高声音道:\"敦儒、修文,既然你们觉得简单,不如也来演示一番?\" 武氏兄弟顿时语塞,武修文涨红了脸支吾道:\"这个弟子还需多练习\" 郭靖闻言,严肃的目光扫向二人:\"习武之人,最忌眼高手低。过儿这一拳看似简单,实则已将三种武学要义融会贯通。\"他顿了顿,\"你们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日后如何精进?\" 武敦儒羞愧地低下头,武修文却仍不服气地偷瞄杨过,恰好看见郭芙正满脸崇拜地为杨过递上汗巾,更是气得暗自咬牙。 日头渐渐爬高,将演武场晒得发烫。 郭靖负手而立,古铜色的脸庞上沁出细密汗珠,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他逐一纠正弟子们的拳架,粗糙的大手时而托肘,时而按肩,每个动作都精准有力。 走到武敦儒面前时,郭靖突然在他腰间一按:\"气沉丹田,不是憋气。\"这一按看似随意,却让武敦儒\"哎哟\"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 转到武修文身后,郭靖两指在他脊椎上一捋:\"劲力要像水一样流动。\"武修文顿时觉得一股暖流在经脉中游走,方才练拳时的滞涩感一扫而空。 日头已近正午,晒得青石板发烫。郭靖这才收势而立,沉声道:\"今日的拳脚功课就到这里。\"声音沉稳如钟,却带着些许疲惫。 大武小武闻言立刻吐着舌头瘫坐在地,武敦儒揉着酸痛的胳膊小声嘀咕:\"这才半天,骨头都要散架了\" 武修文更是直接躺倒,顾不得形象地大口喘气,\"这哪是练功,分明是熬鹰\"。 \"待会儿柯师祖会教你们听风辨位的功夫。\"郭靖朝树荫下的柯镇恶拱手,声音陡然提高,\"大师父,接下来就劳烦您了。\" 柯镇恶在树荫下冷哼一声,铁杖\"咚\"地杵在地上:\"小兔崽子们,别以为能偷懒!\"这声冷哼吓得武家兄弟一个激灵,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郭芙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珠,小声抱怨:\"人家新裁的裙子都汗湿了\"她偷瞄向杨过,却发现那家伙正倚着老槐树悠闲地啃着野梨,连大气都不喘一下,顿时气得跺脚。 黄蓉摇着团扇款款走来,见状轻笑道:\"芙儿,你瞧过儿。\"她指了指杨过脚边。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七块青砖,每块砖面上都印着深浅如一的拳印,连纹路走向都分毫不差。 郭芙撅起小嘴,扯着母亲的衣袖小声道:\"娘,杨过练功这么拼命也不知道图些什么。万一把手打坏了\"她声音越来越低,耳尖却悄悄红了,\"以后还怎么怎么使剑嘛\"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团扇半掩着唇角:\"怎么?心疼了?\"她故意提高声调,\"要不娘去说说他?\" \"娘!\"郭芙急得直跺脚,却见杨过恰好收功望来。少年额前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冲她展颜一笑。郭芙顿时慌了神,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的团扇遮住发烫的脸。 黄蓉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又瞥了眼浑然不觉的杨过,摇头轻笑:\"这傻小子\"话音未落,忽见杨过拾起一块青砖,掌风过处,砖块竟化作七枚整齐的方牌,在空中排成北斗之形。 哑仆们适时端来一壶冰镇酸梅汤和几碟精致的茶点。 黄蓉轻摇团扇,笑吟吟道:\"都过来歇歇,尝尝新做的水晶桂花冻。\"她特意将青瓷碟往杨过方向推了推,\"过儿,这盅是用寒潭水镇的,最是消暑。\"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围坐在老槐树下。郭芙眼疾手快,抢先拈起一块透亮的桂花冻,却不慎滑落。杨过衣袖一拂,稳稳接住,那晶莹的冻糕在他掌心微微颤动。 \"当心烫手。\"杨过故意逗她,将糕点递过去时指尖轻触郭芙腕间红绳,惹得小姑娘耳根发烫。 武氏兄弟在一旁酸得牙疼。 众人散开休息时,黄蓉特意给郭靖和柯镇恶斟了杯菊花茶。老瞎子虽仍板着脸,接过茶盏时胡子却微微翘了翘。 武修文揉着发酸的手腕,一块糕饼渣掉在衣襟上,趁师长不注意,小声嘀咕道:\"郭伯伯教的都是些粗浅拳脚,练来练去也没见什么精妙之处。\" 武敦儒狼吞虎咽咬了口凉糕,含糊接话:\"就是,咱们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可比这精深多了。\"他偷瞄了眼正在帮郭靖擦汗的黄蓉,压低声音道:\"师娘这点心倒是比功夫精致\" \"咱们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武敦儒突然噎住,慌忙拍打胸口,待顺过气来才继续道:\"那才叫真功夫!\" 武修文偷瞄了眼远处正在指点杨过的郭靖,压低声音道:\"是啊,照这么练下去,怕是头发白了也摸不到降龙十八掌的边儿\"他说着撇了撇嘴,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段氏一阳指的起手式。 武敦儒凑得更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郭伯伯教来教去都是这些粗浅的入门拳脚,莫不是\"他警觉地看了眼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莫不是藏私?\" 武修文突然捂嘴偷笑,用手肘碰了碰兄长:\"哥,我看啊\"他故意拖长声调,模仿着粗犷的乡音,\"也只有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才会把这些庄稼把式当个宝。\"说着还夸张地弓腰驼背,拙劣地比划了几个粗笨的招式,活像个蹩脚的庄稼汉在锄地。 武修文说完,朝正在场中一丝不苟练习拳脚的杨过努了努嘴。 第72章 隐忍待今朝 杨过在不远处练功,耳尖微动将这些话尽收耳中。 他手中招式不停,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心想:\"郭伯伯待你们如子侄,传艺授业从不藏私,你们却在这里妄加议论。就凭你们这点微末修为,也配评说郭伯伯武功的精妙?\" 他故意停下手下功夫,走到郭芙身旁,提高声音道:\"芙妹,你可听过''夏虫不可语冰''的典故?\" 郭芙歪着头想了想:\"是说夏天的虫子没见过冰雪吗?\" \"正是。\"杨过眼角余光扫过竖起耳朵的大小武,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一种小虫,生于盛夏,死于秋凉,终其一生都活在温热之中。一日,有北来的鸿雁与它说起万里冰封的北国风光\" 郭芙神色微动,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杨过悠然负手而立,衣袖在晨风中轻扬:那小虫听了哈哈大笑,说世上怎会有结冰的水、飘雪的天气,定是鸿雁在说大话。\" 他手腕一抖,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芒,\"它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短暂的生命里所见,不过是这广袤天地的一隅罢了。\" 郭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说别人说的是假话?\" 杨过意味深长地看着大小武:\"正是此理。武学之道浩瀚如海,我们所见不过沧海一粟。若因自己见识浅薄就妄议他人武功高低、招式优劣岂不正如那夏虫议论冰雪?\" 武修文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插嘴道:\"杨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过装作惊讶地转身,眼中却带着促狭的笑意:\"哎呀,武师弟也在听啊?我就是随便讲个故事解闷儿。\"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话锋一转,\"不过嘛,武功确实就像盖房子——\"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兄弟俩这地基,怕是连茅草屋都撑不住?\" 武修文顿时涨红了脸:\"杨过,你懂什么?不要以为你虚长几岁,就可以对我们兄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对?\"杨过突然打断,右手食指轻轻点着下巴,作思索状:\"可惜啊,我不是金\"他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是打铁的。\" 武敦儒皱眉:\"什么意思?\" 杨过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在二人肩头各拍一掌,速度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反应:\"意思就是\"他退后两步,抱臂而立,\"真金得经千锤百炼,而你们\"故意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怕是连第一锤都受不住。 武修文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忽听柯镇恶的竹杖\"咚\"地杵在地上。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望\"向三人:\"小兔崽子们,要切磋就堂堂正正比试!\"他灰白的胡子气得直翘,\"再嘀嘀咕咕,今晚都别想吃饭!\" 杨过立即躬身行礼:\"弟子知错。\"转身时却冲武氏兄弟眨了眨眼,气得二人咬牙切齿。 武修文猛地踏前一步,脸色涨得通红:\"杨过!你今天一而再、再而三贬低我家门武学,辱我兄弟!\" 杨过神色从容,双手负于身后:\"武师弟言重了。我并非针对武家,只不过\"他微微一顿,\"忠言逆耳,你们不爱听罢了。\" \"说得好听!\"武修文冷笑一声,右手已摆出一阳指起手式,\"有本事\" \"有本事怎样?\"杨过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有本事用你的''基础拳法'',对战我的一阳指!\"武修文声音陡然提高,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看看到底是你的庄稼把式厉害,还是我大理段氏的绝学更强!\" 场边顿时一片哗然。郭靖眉头紧锁正要出声制止,黄蓉却轻轻按住丈夫的手臂,微微摇头。柯镇恶铁杖顿地,冷哼一声:\"好得很!老夫来做这个裁判!\" 杨过环视四周,见众人目光都聚集于此,忽然展颜一笑:\"既然武师弟执意要比\"他缓缓摆出郭靖所授的\"南山拳法\"起手式,\"那便请。\" 他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两位师弟,这些日子承蒙二位''照顾'',今日正好讨教几招真功夫。\" 武修文闻言脸色骤变,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结结巴巴道:\"你你早就\" 杨过心底冷笑,自登岛以来,这兄弟俩处处刁难,不是暗中使绊子,就是冷嘲热讽。 初来乍到时他担心被柯镇恶和郭靖夫妇猜忌,选择隐忍不发,等的就是今日这个光明正大较量的机会。 今日这场正儿八经的比试,他等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武修文脸色铁青,这才明白杨过平日里的退让不过是韬光养晦。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又强撑着挺起胸膛:\"少少说大话!\" 杨过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眼底却藏着寒芒:\"怎么?怕了?武家引以为豪的''一阳指'',莫非还要挑时辰不成?\" 他不再多言,只是微微躬身,摆出个再标准不过的\"南山拳法\"起手式。阳光透过桃枝,在他俊秀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那双凤目中闪烁的,是压抑多时的锋芒。 \"既然求捶,那便……如你所愿。\" (五一宅家爆更啦!这本书快20万字了还没出评分,让我有点方。小伙伴们方便给个书评吗?你们的反馈对我很重要) 第73章 轻步戏狂徒 郭靖见状眉头紧锁,右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正要出声阻止,黄蓉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她指尖暗运兰花拂穴手的巧劲,既不会伤到夫君,又恰到好处地阻住了他的动作。 \"靖哥哥,\"黄蓉凑近耳语,吐气如兰,\"让孩子们切磋一下也好。过儿这孩子近来练功勤勉,正好检验他这几日的进境。\"她眼角余光扫过场中三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柯镇恶拄着竹杖重重一顿,\"咚\"的一声震得青石板微微颤动。 老瞎子灰白的眉毛高高挑起:\"蓉儿说得在理!年轻人就该光明正大地比划比划,总好过某些人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尽说些酸溜溜的闲话!\"他这话说得响亮,分明是故意让武氏兄弟听见。 郭靖沉吟片刻,目光在三个少年身上扫过,终于缓缓点头:\"点到为止,不可伤人。\"说着与黄蓉退开三步,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显然已暗运内力,随时准备出手制止。 武修文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诀,一缕淡金色的气劲在指尖若隐若现。他脚下不丁不八,正是大理段氏嫡传的\"金马步\",虽略显青涩,但架势已得三分真传。 一阳指乃大理段氏镇族绝学,其渊源可追溯至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 这门指法以\"纯阳刚正\"为要旨,配合段氏独门心法,指尖可发无形气劲,既能点穴制敌,亦可疗伤续命。至南宋年间,一灯大师(即段智兴)将其练至登峰造极之境,位列\"天下五绝\"之\"南帝\"。 武三通本为大理国御林军总管,因护卫一灯大师有功,得传一阳指前六式心法。 虽未获全套武学,但经二十年苦修,其指力已能洞穿三寸青砖,在江湖中堪称一流好手。然因经脉所限,始终未能突破至隔空点穴的至高境界。 武修文八岁时,武三通将前两式\"少阳初现金针渡劫\"传于爱子。此二式重在筑基,需以特定呼吸法配合手太阴肺经运气。 现年十三的武修文苦修五载,虽已掌握运劲法门,但指力仅能透木三分,距其父功力差两阶五个境界。 此刻指尖淡金气劲时隐时现,正是初窥门径的特征——据《一阳指诀》记载,待气劲凝若实质、色转赤金时,方算小成。 看招!\"武修文一声轻喝,身形如离弦之箭直冲而来,指尖金芒吞吐,直取杨过胸前膻中穴。 杨过却不慌不忙,双足微分扎了个四平马,双臂缓缓环抱如揽明月,正是南山拳中最基础的\"怀中抱月\"。 就在武修文的指劲距他仅剩三寸之际,他突然腰胯一拧,双臂如推磨般画出一个浑圆轨迹,衣袖带起的劲风竟发出\"呜\"的一声轻响。 \"砰!\" 令人惊讶的是,武修文那看似凌厉的一指竟被这简单的圆弧动作带偏,指劲擦着杨过衣角射入松软的地面,留下一个寸许深的小孔。 不待武修文变招,杨过顺势一个\"猛虎下山\",右拳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拳背精准地击在武修文手腕神门穴上。 \"啊!\"武修文痛呼一声,指尖金芒顿时如风中残烛般消散。杨过并未追击,而是收拳成守势,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这\"武修文握着手腕连退三步,脸色由红转白,\"我的一阳指竟被\" 杨过随手掸了掸衣袖:\"修文师弟,你的指法招式已得形似,但运劲时肩肘僵硬如木偶,下盘虚浮似浮萍。\" 他忽然正色道,\"郭伯伯传授的南山拳看似质朴,实则暗含''重意不重力''的要诀。若能参透其中''守中用中''的道理——四两拨千斤不过举手之劳。\" 武敦儒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踉跄后退的弟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杨过!你\" 杨过双手负后,青衫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就像这招''望月式'',表面看是直来直往的笨功夫,\"他忽然手腕一翻,在空中划出三道虚实相间的弧线,\"实则暗含九曲十八弯的变化。修文师弟方才若是留三分余力\" \"住口!\"武修文猛地甩开兄长的手,脖颈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我们兄弟俩,轮不到你这个你来教训!\" 杨过嘴角微扬,眼中的玩味之色更浓。 他忽然身形一晃,以\"踏雪寻梅\"的身法绕着兄弟二人转了小半圈,衣袂飘飘间已重新拉开距离:\"我虚长你们两岁,若真要切磋\"右手突然作剑指向天,左手却摆出南山拳的守势,整个人顿时显得攻守兼备,\"不如放开手脚?\" 武修文脸色涨得通红,指尖的金芒忽明忽暗,显然内息已乱:\"杨过!你你竟敢\"他右手剑指突然泛起赤色,竟是要强行使出尚未练成的\"赤焰贯日\"。 \"修文住手!\"武敦儒急忙按住弟弟的肩膀,脸色阴沉地转向杨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杨过负手而立,青衫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双手空空,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眼中闪烁着顽皮却危险的光芒:\"我对你们兄弟联手的''其利断金''很感兴趣\" 说着突然身形微沉,右掌念了一个剑诀,左掌后收如\"怀中抱月\",摆出南山拳的经典起手架势,整个人顿时显得攻守兼备,\"不如一起上?也省得我一个个指点。\" 第74章 云泥见高低 \"你——\"武修文指尖的金芒骤然一颤,显然内息已乱。他羞恼交加,转头看向兄长武敦儒,眼中既有愤懑又隐含期待——若兄弟联手,未必不能教训这个狂妄之徒。 武敦儒眼中寒光一闪,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好!既然你自讨没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话音未落,他右手已摆出一阳指\"少阳初现\"的起手式,左手暗扣虎爪功\"伏虎式\",周身真气鼓荡间,脚下青砖已现出细微裂痕。 郭芙急得莲足轻跺,红绸腰带在晨风中翻飞如蝶:\"杨过!你又要逞强。你以一敌二\" 她伸手欲拦,纤纤玉指刚要触及杨过衣袖,却见他身形微晃,竟以桃花岛\"踏雪寻梅\"身法轻巧避开。 杨过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傻丫头,我几时让你失望过?\" 这看似随意的动作里,暗含了逍遥游中\"云手\"的巧劲。 他转身时素色衣袂翻飞,在朝阳下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足尖点地时已暗运\"逍遥游\"步法。 \"今日就让二位见识见识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话音未落,他左手负后,右手作\"请\"势,摆出的正是南山拳法中\"南山望月\"的架式—— 双足不丁不八,右拳虚握如含劲未吐,左掌护心暗藏后着,虽是最基础的起手式,却透着股沉稳如山的意境。 此时院中梧桐叶无风自动,三人气场牵引下形成微妙平衡。 武氏兄弟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而杨过看似随意站立,实则暗合\"逍遥游\"中的\"闲庭信步\"要诀,以丐帮身法的随性自然应对二人合围之势。 就在这时,就连一向沉稳的郭靖也皱起眉头,正要出声制止,却被黄蓉轻轻拉住衣袖。 \"靖哥哥且慢。\"黄蓉低声道,葱白的指尖在郭靖腕间轻轻一搭。 她美目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朱唇轻启间带着几分玩味:\"过儿这孩子向来机变百出,既然敢这般托大,定是悟出了什么新花样。\" 柯镇恶手中铁杖重重一顿,青石板上顿时现出几道裂纹:\"哼!两个打一个,大理段氏和武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老瞎子嘴上虽这般说,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期待之色,手中竹杖微微倾斜,以杖尖轻点地面,显然是在通过震动仔细分辨场中三人的呼吸节奏与脚步方位。 此时几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哑仆也被这番动静吸引,纷纷停下手中活计。 他们虽口不能言,但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之色,其中年长的哑仆更是悄悄挪步到廊柱旁,随时准备上前劝阻。 这些在桃花岛服侍多年的哑仆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眼见几位主子神色各异,便知这场比试绝非寻常切磋。 武敦儒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杨过,你未免太过狂妄!修文,让他见识见识咱们兄弟的''两仪合璧''!\" 武修文闻言立即沉腰坐马,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如阴阳双鱼般将杨过围在中央。两人步伐默契,竟在地上踏出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案。 场边,郭靖浓眉紧蹙,忍不住沉声提醒:\"过儿当心!这两仪合璧刚柔相济,攻守兼备!\" 武敦儒双掌泛起青灰色劲气,十指如钩,正是武家绝学\"虎爪功\"的\"饿虎扑食\"式。 武修文则并指如剑,指尖白芒吞吐不定,段氏一阳指的\"少阳剑气\"蓄势待发。 杨过却气定神闲,右手负于身后,左手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斑驳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间隙,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那道身影愈发孤傲不群。 \"找死!\"武敦儒一声暴喝,与弟弟同时出手。他右手成爪如猛虎探爪,直取杨过咽喉要穴,正是大理段氏擒拿手中的杀招\"金钩锁喉\"。 武修文则身形一转,一阳指力如白虹贯日,直点杨过后心命门穴。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指爪即将及体的刹那,杨过身形突然如柳絮般轻轻一晃。武修文的一阳指擦着他衣袂而过,指风在地上\"嗤\"地戳出个寸许深的小洞。武敦儒的虎爪更是扑了个空,险些抓伤自家兄弟。 武氏兄弟大惊失色,急忙收势转身。却见杨过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开外,连衣袖都未曾凌乱半分。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这就是名门正派的合击之术?\" \"着!\"武敦儒一声断喝,与胞弟身形交错如双鹤齐鸣。二人一使\"飞云探月\"攻上三路,一用\"地趟连环\"取下肢要穴,掌风飒飒,指影重重,竟将杨过周身大穴尽数封死。 杨过却似闲庭信步,忽使一招最质朴的\"南山探海\"。但见他青衫微漾,身形如江心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倏然穿隙而过。错身刹那,右手食指似蜻蜓点水,在武修文腕间\"神门穴\"轻轻一拂。 \"嘶——\"武修文顿觉整条手臂如遭电掣,指间凝聚的内力竟似雪遇朝阳般消融。 武敦儒急忙变招来救,却见杨过早已负手立于三丈开外,衣袂飘飘若谪仙临风。 \"大理段氏的功夫,二位就学到这般火候?\"杨过嘴角噙着三分讥诮,眼底却凝着七分寒意。 武氏兄弟面红耳赤,忽地身形交错如龙虎交缠。 武敦儒双掌翻飞似落英缤纷,段氏秘传\"飞花逐月\"带起罡风阵阵。 武修文指化剑形,一阳指竟使出\"少阳剑诀\"的杀招,指尖破空之声尖锐如笛。 杨过眸中精光暴涨,周身气势陡然如渊渟岳峙。他步踏九宫,身形似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偏偏每次都将将在掌风指影间翩然掠过。那朴实无华的\"推窗望月\"在他手中竟生出万千变化,衣袖翻卷间将凌厉攻势尽数卸入虚空。 \"这兄弟二人,面上恭敬有礼,骨子里却是趋炎附势之辈。\"杨过冷眼瞧着武氏兄弟屡击不中,逐渐涨红的面皮,想起他们平日围着郭芙打转时那副谄媚嘴脸,活似两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他们见了郭靖便唯唯诺诺,遇着弱小却趾高气扬,这般作态,倒与原着全真教赵志敬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老道士如出一辙。 \"郭伯母教你们做人,郭伯伯教你们武功,今日看来\"他心中冷笑,\"倒是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过眼底寒芒如冰,\"今日便叫你们知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他声音不重,却字字如铁,在练武场中激起一阵刺骨寒意。 忽见他足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轮新月,九阴真经逆转内力自奇经八脉奔涌而出。身影倏忽如黄泉鬼魅,竟迎着二人招式最盛处直闯中宫。 右掌佯攻,一招\"推窗望月\"看似轻若柳絮,实则暗藏逆转经脉的九阴柔劲。 左手\"引水归渠\"更将郭靖所授南山拳法的\"四两拨千斤\"之妙发挥至极。 但见五指如抚焦尾琴弦般轻轻一拨,武敦儒蓄满十成功力的虎爪竟不由自主转向胞弟肩井要穴。 \"嗤——\"裂帛声起,武修文肩头锦缎应声而裂,露出五道殷红指痕。 第75章 巧破武家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武氏兄弟突然面色剧变。 武敦儒虎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硬生生将十成功力收回七成,反震之力令他胸口如遭重锤。 武修文更是惊得面如土色,那记直取兄长肋下的\"少阳剑指\"在最后一寸猛然偏转,指风擦着衣襟掠过,竟将三丈外的青砖击出一道寸许深的裂痕。 \"砰!\" 两股劲气相撞,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武敦儒踉跄后退三步,捂着肋下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武修文则死死按住肩头,五指深深陷入衣料,眼中既有惊骇又带着几分后怕。 \"够了!\" 郭靖一声沉喝,身形如大鹏展翅般掠至场中。他左手按住武敦儒背心\"灵台穴\",右手扣住武修文腕间\"内关穴\",两道醇厚内力渡入二人体内。 片刻后,他浓眉舒展:\"幸好你们临阵收力,只受了些皮肉震荡。\" 黄蓉手持打狗棒翩然而至,玉指在二人伤处轻轻一拂:\"过儿这招''引水归渠''使得恰到好处。\"她眼波流转,瞥向静立一旁的杨过,心里暗忖,\"既让这俩莽撞小子吃了教训,又给他们留了转圜余地。\" 杨过负手立于梧桐树下,斑驳树影洒在他青衫之上。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却暗自懊恼。 他本欲借力打力,让这对兄弟结结实实互伤一招,既出了胸中恶气,又不致落人口实。 谁料武敦儒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招,武修文也及时变向,二人不过受了些皮肉小伤。 望着武氏兄弟惊魂未定的模样,杨过心底闪过一丝郁闷:\"倒是小瞧了这两兄弟的反应这般不痛不痒的教训,如何能让他们记住今天之耻?\" 郭芙在一旁看得杏眼圆睁,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见杨过翩然取胜,她突然拍手雀跃,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在场中回荡:\"杨过好生厉害!一个打两个都赢得这般漂亮!\" 柯镇恶手中竹杖突然重重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哼,取巧罢了。\"老瞎子板着脸道,可那花白胡子却微微颤动,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竹杖在地上划了半圈,\"能把最基础的功夫用到这个地步\"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冷哼,\"倒也有几分意思。\" 黄蓉闻言抿嘴轻笑,心知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师父向来嘴硬心软。她转头看向场中长身玉立的杨过,又瞥了眼满脸崇拜的郭芙,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武修文踉跄着站起,惊骇地望着自己颤抖的手指:\"这这是今早郭师父教的\" 杨过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他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锤:\"正是。最基础的''引水归渠'',照样能破你们所谓的高深武学。\" 柯镇恶铁杖顿地,震起一圈尘土:\"靖儿的拳法,讲究的就是''大巧若拙''。\"老瞎子突然转身\"望\"向武家兄弟,\"你们两个,可看出这一推一引间的门道了?\" 武敦儒强忍着手臂的酸麻,躬身行礼:\"请柯师祖指点。\" \"哼!\"柯镇恶铁杖重重一杵,\"你们练武时,可曾想过为何你郭伯伯教你们从最基础的招式练起?\"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招式不在多,而在精。杨过方才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南山拳法,却能化腐朽为神奇,你们可知为何?\" 武修文羞愧地低下头:\"是是我们根基不牢\" \"错!\"柯镇恶厉声喝道,\"是你们心浮气躁!总想着学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却连最基本的''''引水归渠''都使不明白!\"他转向杨过方向,语气突然缓和,\"过儿,你给他们演示一下,真正的''推窗望月''该怎么使。\" 杨过缓步走入场中,青衫微动间已摆出\"推窗望月\"的起手式。他右掌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送,以丈外那百余斤的石锁竟如被无形之手推动,在青石板上平滑地移出一尺,未发出半点声响。石锁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边缘处石屑竟已成齑粉。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耳中却听得石锁移动时那特殊的摩擦声。他铁杖重重顿地,沉声道:\"都听见了?这一推看似轻巧,实则已将内力运至''润物无声''的境界。\" 老瞎子转向武氏兄弟方向,\"你们看,普通的一招若只得其形,与悟透其中三昧,差别何止云泥?\" 武敦儒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忽然想起父亲之前教导的那句\"江湖之大,能人辈出\",此刻方知此言不虚。 他死死盯着青石板上那块被掌风移动的石锁,再不敢抬头与那道青衫身影对视,先前那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头早已烟消云散。 \"都看真切了?\"郭靖声如洪钟,在场中回荡。他目光扫过三个年轻弟子,最后停在杨过身上时,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武学一途,讲究的是''大巧不工''。过儿今日这番演示,正是此理。\"说着转向杨过,眼中欣慰之色更浓,\"过儿能将最基础的拳法用到如此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 武敦儒捂着肋下闷哼一声,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武修文则怔怔地盯着肩头五道猩红指痕,眼中震惊之色久久未散。两人此刻才真切体会到,自己与这位看似随性的少年之间,隔着怎样难以逾越的鸿沟。 黄蓉莲步轻移,打狗棒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既然你们这般眼馋降龙十八掌\"她眼波流转,故意顿了顿,看着三人骤然亮起的眼神,忽而莞尔:\"那便先把这''推窗望月''练到过儿现在的功力再说。\" 她嘴角含笑,纤纤玉指拈起一枚松子,突然手腕一翻,松子自下而上斜斜弹出,正击中石锁底部边缘。 \"嗒\"的一声轻响,那沉重的石锁竟缓缓沿着原路滑回,最终严丝合缝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石锁移动的轨迹上,青石板纤尘不染,仿佛从未被移动过一般。 武氏兄弟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黄蓉之所以能名震江湖,正是因其刚柔并济、收发如心的境界。 杨过则若有所思地点头,暗想这位郭伯母的功夫果然深不可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弹,实则蕴含着极高明的内力运用。 第76章 石头剪刀布 郭芙快步走来,红裙翻飞间已到杨过身前,却在一步之外骤然停住。 她不似往日那般亲昵拉扯,只是站定身形,下巴微扬:\"没想到你平时吊儿郎当,你倒真有几分本事。\"那双杏眼扫过狼狈的武家兄弟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方才那等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杨过随手捻起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在指间轻轻转动:\"未交手时,我便知他们必败无疑。\"阳光透过叶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哦?\"郭芙挑了挑精心修饰的柳叶眉,发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此话怎讲?\" 杨过忽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芙妹可玩过''石头剪子布''?\"不待回答,便比划着解释:\"拳为石,指为剪\" “那是自然,三岁小孩都会玩的小把戏。“ 杨过做了个剪刀的手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他们兄弟诗一阳指,各出一指,岂不正合了剪刀之形?我耍的是南山拳法。石头砸剪子,天公地道。\"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纤纤玉指轻捶了下杨过肩头:\"你这人尽会胡说\"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 杨过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指尖轻抚下巴:\"幸好他们没练成六脉神剑\"突然夸张地打了个寒颤,青衫随之簌簌作响,\"五根手指那就是一把张大布,我这块小石头怕是要被包圆咯。\" 郭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却又强自板起脸来。她眼波流转间,忽地压低声音:\"要我说,他们就是练成六什么神剑又如何?\"纤指在他袖口轻轻一拂,那上好的云纹绸缎便泛起涟漪般的皱褶,\"你这块顽石啊\"尾音拖得长长的,似嗔似笑,\"什么布都包不住你!\" 这番对话被不远处的黄蓉听去,她以袖掩唇,对郭靖低语道:\"靖哥哥,你瞧这孩子,赢了比试不算,还要用这等歪理气人。\" 郭靖闻言转头望去,正看见杨过与郭芙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过儿这孩子倒是把蓉儿你的伶牙俐齿学了个七八分。\" 黄蓉轻轻用打狗棒戳了戳丈夫的腰眼:\"怎么?嫌我话多了?\" \"不是不是。\"郭靖连忙摆手,眼中却带着宠溺,\"只是想起当年在桃花岛上,你也是这般\"话到此处突然顿住,耳根微微发红。 黄蓉眼波流转,故意追问道:\"这般什么?\" 郭靖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场中正在收拾器械的杨过:\"我是说过儿能这般开朗,是好事。\" 柯镇恶拄着铁杖,灰白的须发在晚风中簌簌飘动。他板着脸重重咳了一声:\"老瞎子今日算是看够了猴戏,乏了。\"铁杖突然往地上一顿,震得满地梧桐叶纷纷扬起,\"明日寅时三刻,都给我滚到海边练听风辨器。若是哪个敢迟到\"老瞎子突然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就绕着桃花岛游上十圈!\" 说罢转身便走,铁杖点地的\"笃笃\"声渐渐远去。众人分明看见,老人转身时那灰白胡子可疑地抖动着,宽大袖袍下的肩膀一耸一耸,显然是在强忍笑意。 黄蓉以袖掩唇,眼中满是促狭:\"大师父这是被逗得开心了,偏还要摆出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眼波流转,瞥向正在整理衣袖的杨过,\"过儿这番表现,倒是很合大师父眼缘。\" 郭靖望着柯镇恶远去的背影,刚毅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大师父向来嘴硬心软。\"转头对众弟子正色道:\"都听清楚了?明日寅时,谁也不许误了时辰。\"特别看了眼垂头丧气的武氏兄弟,\"今晚好好想想今日的比试。\"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那招''引水归渠''的用法。\" \"谨遵师父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武氏兄弟低着头快步离去,郭芙却一把拽住杨过的衣袖,眼中闪着雀跃的光:\"陪我去吃饭,我肚子早就饿扁了!\"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杨过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武敦儒突然停住脚步。他死死盯着杨过离去的背影,声音发紧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条疯狗\"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肋下的淤青,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平日里装得人畜无害,一旦咬住猎物就绝不松口。今日若不是在师父面前,你我\" \"敦儒!\"武修文慌忙扯了扯兄长的衣袖,却已经晚了。 两人的低语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耳。杨过突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烈日当空,他那双眼睛却泛着冷冽的光,像是寒潭里映出的月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 武氏兄弟顿时噤若寒蝉。武敦儒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干涩的吞咽。两人慌忙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活像两只被狼盯上的兔子,连脚步都凌乱不堪。 郭芙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望向杨过:\"他们怎么了?\"却见少年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眼中的寒意早已消散无踪。 \"谁知道呢?\"杨过耸耸肩,随手摘下一片桃花瓣,轻轻一吹,\"许是海边风大,迷了眼睛。\" 黄蓉望着三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衣袖被晚风轻轻拂动。她眸光微动,轻叹一声:\"过儿这孩子,不仅武功进境一日千里,这份临机应变的伶俐劲儿,倒叫我想起当年的\" 郭靖负手而立,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沉默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蓉儿,这孩子天资卓绝原是好事。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这般锋芒毕露,江湖险恶,我总担心\" 黄蓉侧首看他,只见丈夫古铜色的面庞上笼着一层忧色,目光却仍追随着远处那个挺拔的少年身影。暮色中,杨过的玄色衣袂在山道上翻飞,宛若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第77章 经脉逆乾坤 夕阳西沉,余晖将桃花岛的练武场染成一片金色。 杨过收势而立,额间薄汗未消,体内真气却如潮水般流转不息。 用完晚饭后,郭芙便打着哈欠回房歇息去了。 杨过独自回到练武场,又潜心练习了两个时辰的南山拳法。 月光下,他的身影时起时落,拳风猎猎,竟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说来也怪,郭靖今日演示的\"南山拳法\",他只看一遍便已掌握七分精髓。此刻细细揣摩,更是将剩余三分奥妙也参透了大半。这具身躯对武学的悟性,连他自己都暗自心惊。 想起白日里与大武小武的比试,杨过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那二人起初还趾高气扬,结果被他用新学的拳法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倒也是两个活宝。\"杨过摇摇头,收势吐纳。月光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映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杨过当时还暗自遗憾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些教训。此刻细想,却觉得当时的气量终究是小了些。 如今这般点到为止的教训,反倒是最好的结果——既让武氏兄弟见识了实力,长了记性,不敢再造次挑衅。又没闹得太难看,免了郭伯伯耗费真气为他们疗伤,倒也算恰到好处。 海风拂过,带来远处桃花的芬芳。 杨过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惬意——有高深武学可练,有对手可切磋,还有师娘和师妹 \"就是没电视,没手机,连个破网络都没有!\"他忍不住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 这要是在现代,练完功往沙发上一瘫,刷会儿短视频,给美女主播点点赞,亮亮灯牌,打两把游戏,那才叫一个舒坦。哪像现在,天一黑就只能数星星,要么就是对着蜡烛发呆。 \"难怪古代人都这么能打\"杨过嘀咕着,\"闲得发慌,可不就只能练功么?\" 他瞥了眼远处的海面,月光下波光粼粼,美则美矣,但看多了也腻。 要是有部手机,拍个照发个朋友圈,配文\"今夜月色真美\",说不定还能骗几个赞。可惜啊,现在连个能吐槽的人都没有。 杨过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转念一想,至少不用像前世那样熬夜加班,也不用应付那些烦人的微信群。 在这桃花岛上,倒是落得个清闲自在。 \"算了,还是回去继续练功。\"杨过叹了口气。至少练到筋疲力尽,倒头就睡,就不用纠结了。 杨过望了眼郭靖夫妇的居所,灯火已熄。他整了整衣衫,踏着月色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心中盘算着明日要向郭靖请教的新招式。 回到房中,杨过推开雕花木窗,海风裹挟着桃花香气扑面而来。 他低头凝视掌心因练剑而生的薄茧,思绪翻涌。 前世读《神雕侠侣》时,那些刻骨铭心的情节历历在目——终南山的欺辱、孙婆婆的惨死、古墓里不见天日的岁月…… 可如今,命运似乎已悄然偏移。他不必再经历那些苦难,不必再走那条血泪斑驳的路。 桃花岛虽孤悬海外,却胜过古墓百倍。 不必忍受全真教的折辱,不必眼睁睁看着孙婆婆为自己而死,更不必困在那幽暗冰冷的石室中。 更何况,郭靖的降龙十八掌、黄蓉的打狗棒法,乃至东邪黄药师留下的弹指神通、玉箫剑法种种绝学,皆在触手可及之处。这些武功,哪一样比古墓派的玉女心经差? \"况且……\"杨过目光微动,想起今日黄蓉指点他武功时,那双含笑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留在桃花岛,至少能日日见到那张与小龙女截然不同、却同样倾城的容颜。 既然老天让他带着记忆成为杨过,又阴差阳错得了郭靖夫妇的信任,这般机缘,岂能辜负? 案几上摊开的《南华经》被风轻轻翻动,恰好停在《逍遥游》一页。杨过指尖抚过书页,唇角微微扬起。 这一世,他何必再入古墓? \"逆天改命\"他低声呢喃。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火燎原,再难遏制。 忽然,他瞳孔微缩。 脑海中闪过欧阳锋当日癫狂之态,那逆转经脉的诡异功法在记忆里格外鲜明。以前只觉凶险万分,此刻想来,却莫名契合自己此刻心境。 一念至此,丹田中一股逆冲之感浮现。他心念一动,索性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尝试按照九阴真经逆转篇所述,逆转经脉而行。 \"既然要逆,那便逆个彻底!\" 既然天命要他历经坎坷,受尽折辱,那他偏要逆转乾坤,打破这既定的宿命! 他闭目凝神,开始尝试逆转周身经脉。 起初,真气如野马脱缰,在体内横冲直撞,剧痛令他浑身颤抖。 他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却仍不肯放弃。 \"呃啊——\" 一声闷哼从牙缝挤出,杨过十指紧握。经脉逆转之痛,犹如万蚁噬心,又似烈火焚身。但他眼中执念愈盛,竟强撑着继续运功。 渐渐地,那暴走的真气开始沿着新的路径流转。每过一处穴道,都如刀劈斧凿,却在剧痛之后生出一种诡异的酣畅。 \"原来如此……\"杨过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寻常武学讲究中正平和,而这逆转之法,却是以逆求顺,以乱治乱,正合他这般心性不羁之人。 他猛然睁眼,掌心内力一吐,竟在房中上激起一道螺旋状的气浪,房中的书页逆卷而上,如龙腾空! \"哈哈哈哈!\"杨过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天要阻我,我便逆天而行!命要缚我,我就改命而上!\" 门外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绣鞋踏在青石板上,清脆如珠落玉盘。 杨过耳尖微动,立刻辨出是黄蓉。 这脚步声他听了数日,早已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心跳。 \"过儿,可在房里?\"黄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平素多了几分慵懒。 杨过指尖一颤,案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他眼底的暗涌照得忽明忽暗。 \"师娘,来了。\"他起身时衣袖带翻了砚台,墨汁在昨日写下的\"明哲保身\"四字上洇开大片污渍。 门轴转动声里,他嗅到一缕幽香——不是平日的桃花香,倒像是女儿红混着浴后的暖意。 第78章 逆行破周天 桃花岛的夜,海风轻拂,竹帘微动。 杨过独坐厢房,一盏油灯在案几上摇曳,将俊俏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窗外,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可闻。 \"倒转乾坤,方见真我\" 他轻声呢喃,缓缓闭目。 体内真气自丹田而起,不再循任督二脉周天运行,而是骤然逆转,如怒涛逆流,直冲经脉。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杨过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真气逆行之处,经脉如被万蚁啃噬,又似烈火灼烧。 世人习武,皆求顺遂,真气循环如溪流入海,自然无碍。 而这逆练之法,却要怒涛逆流,倒卷苍穹。 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走火入魔之险。 杨过咬紧牙关,独臂青筋暴起。 \"欲逆天改命,必先逆经伐脉\" 他心中默念,强忍剧痛继续催动真气。 皮肤下真气游走之处,肌肉不住跳动,仿佛有活物在皮下窜行。 世人练武,皆讲究循序渐进。江湖行事,都推崇顺势而为。 可这世间哪有永远的顺境? 蒙古铁骑南下时,不会因大宋的\"顺其自然\"而停下铁蹄。 命运要捉弄人时,也不会因你的顺从而网开一面。 \"天要压我,我偏要抬头!\"杨过撑地,倒立而起。 血液逆流冲上头顶,眼前一片血红。 真气在体内形成一个个逆向的小周天,每完成一次循环,就有一处穴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杨过咬紧牙关,硬是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 突然,他一声长啸,周身真气爆发。 桌面的书页\"哗啦啦\"飞旋而起,在他周围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旋涡。 纸页翻飞间,隐约可见他眼中跳动的倔强火光。 杨过缓缓收功,只觉经脉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流转不息。 逆练的痛楚竟淬炼出一缕更为精纯的内力,如潜龙在渊,蓄势待发。 \"义父的逆练之法,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暗合武道至理。这般修炼虽痛苦难当,却能突破武学常规定式倒真是独辟蹊径。\"说着,他缓缓抬起手掌,感受着经脉中流转的全新内力,目光愈发清明。 \"谁?\"杨过猛地抬头,衣袖急挥,将满地散乱的书册、笔墨\"哗啦\"一声扫到床底。 纸页飞扬间,几本书册仍露在案几边缘,他急忙用袖子掩住。 门外传来黄蓉带着笑意的声音:\"过儿,连师娘的声音都听不出了?\"那嗓音如清泉击玉,在夜色中格外动听。 杨过喉结滚动,挡在门前:\"师娘恕罪,侄儿衣衫不整\" 门扉忽被推开一线,月光斜斜漏入,先映出一截皓腕,腕上金铃轻响。 黄蓉提着琉璃宫灯立在门外,灯光映得她肤若凝脂。 她今日难得绾着飞仙髻,发间一支金凤步摇随她偏头的动作轻颤,在月光下流转着细碎金芒。 \"怎么?\"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挡在门前的少年,\"我们过儿长大了,屋里藏了姑娘不成?\"那含笑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却又带着长辈特有的温柔戏谑。 杨过耳根发热,心中暗道开什么玩笑。这桃花岛上除了师娘母女,哪还有别的姑娘?他下意识往屋里瞥了一眼,又慌忙收回视线。 杨过耳根发热,正待辩解,忽觉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几片桃花瓣打着旋儿飘进屋内,带起散落的宣纸在青砖地上沙沙作响。 \"师娘!\"他慌忙侧身去挡,却见黄蓉已弯腰拾起脚边一页。月光斜斜映在纸面上,隐约可见几行潦草字迹。 \"咦?\"黄蓉指尖轻捻纸页,笑意更深,\"过儿这字倒像是小鸡啄米啄出来的。\"烛光映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墨迹,最后一个\"美\"字的捺笔拖得老长,活像只翘起的鸡尾巴。 她眼波流转,将宣纸轻轻一抖:\"这''鸡你太美''是何意啊?\" 杨过耳根发烫,暗恼昨日练字时神思恍惚,竟将心中杂念尽数落在纸上。 正窘迫间,忽闻窗外海浪声中夹杂着一声鸡鸣。 \"郭伯母明鉴,\"他灵机一动,指着窗外道,\"这岛上司晨的公鸡最是勤勉。每日寅时必准时啼鸣,风雨无阻。侄儿觉得它特别守时,又见它羽翼华美,故而有感而发\" 话音未落,那不知道在何处的公鸡似是应和般又啼了一声。 \"原来如此。\"她眼含笑意,将宣纸轻轻折好,\"不想过儿对禽鸟这般上心。改日让厨下留着这只鸡,给你当个伴如何?\"那促狭的语气,分明是在调侃他临时编就的说辞。 黄蓉挑眉轻笑,杏色罗带随风拂过纸面:\"那这个''不作不死''又是何意啊?\" 杨过闻言心头一凛,目光扫过纸上那四个醒目的字迹,这是前几日大小武兄弟反复刁难,杨过练字时信手写下‘不作不死’四字,笔意疏狂,隐带三分讥诮。 他急中生智,随即从容答道:\"回郭伯母,此乃侄儿自省之语。''不作''者,不胡作非为;''不死''者,不失本心本性。江湖中人常因一时意气而妄动干戈,却不知守静方能致远。\" 他拾起案上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就如这桃花岛的潮水,看似平静时最是深邃。弟子习武这些时日,越发明白''有所不为方能有所为''的道理。\"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指尖轻叩案几:\"不想过儿竟有这般见解。只是\"她忽然展颜一笑,\"这字迹实在配不上这般深意呢。过儿这书法,怕是连嘉兴的小童都不如啊。\" 杨过讪讪一笑,心想这宋朝的繁体字本就难写,自己穿越前用惯了手机键盘,本就不会什么毛笔字。加上自己醉心武学,哪有时间来练书法? 但这话终究不能说,只得低头道:\"师娘教训的是,弟子日后定当勤加练习。\" 案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那张宣纸上的字忽明忽暗。 杨过眼角余光瞥见纸角那\"九阴真经 逆行经脉\"八个潦草小字,心头猛地一紧。后背霎时沁出一层冷汗,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电光火石间,杨过身形一晃,已闪至黄蓉身侧。他故作亲昵地挽住黄蓉手臂,声音刻意拔高:\"师娘!您瞧今夜这月色——\"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亮,惊得窗外桃枝上的夜莺扑棱棱振翅飞起。 黄蓉被他拽得微微踉跄,手中宣纸飘然落地。 杨过趁势拉着她往门外走去,脚下却不着痕迹地一勾,将那张宣纸轻轻踢入案几阴影处。 他指尖微微发颤——方才黄蓉目光在纸角那瞬息的停顿,犹如一柄利剑悬在他心头。 \"过儿这般急切,莫非是要给伯母看什么稀罕物事?\"黄蓉似笑非笑,任由他引着走向廊下,眼角余光却扫过案几下方。 海风穿堂而过,吹得案几上烛火摇曳,将那张半露的宣纸照得忽明忽暗。 \"您看今晚的月色!\"杨过指着窗外那轮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夸张,\"侄儿忽然想起《诗经》里那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正想请教您呢!\" 恰在此时,云层散开,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整座桃花岛镀上一层银辉。 海浪拍岸的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桃枝摩挲的沙沙声。 杨过仍挽着黄蓉的手臂,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师娘,您瞧这般好的月色\"他话音未落,黄蓉已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 月光下,\"黄蓉轻笑,随手折下一枝桃花把玩,\"过儿今日倒是好雅兴。 她望着杨过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侧脸,又回头看了眼屋内摇曳的烛火,忽然莞尔一笑:\"罢了,师娘今夜就陪你看会儿月亮。\" 海浪轻拍礁石,远处传来守夜人悠长的梆子声。 杨过暗自松了口气,却不知他那页踢到案几下的几页笔记,此刻正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 第79章 顽徒戏师娘 杨过方才情急之下挽住黄蓉手臂将她拽出房间,松手时忽觉指尖残留一缕幽兰暗香,似有还无。 他顿觉一股热气自丹田直冲顶门,连耳后都烧得通红,慌忙道了句\"师娘恕罪\"便转身疾走,几步跨到井台边掬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又扯开中衣领口猛灌了几口。 水珠顺着脖颈滚落,将白色中衣浸得半透,隐约露出腰腹间紧实的线条。 夜风拂过湿漉漉的肌肤,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无名火。 \"过儿这是怎么了?\"黄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杨过匆忙披好外衫转身,喉间未拭尽的水珠在月色下莹然生光:\"师娘深夜莅临\"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惯常的戏谑弧度,\"莫不是日间与大武小武切磋之事,要来训诫弟子?\" 黄蓉\"啪\"地打开早已放在石桌上的描金食盒,一缕清甜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没良心的小鬼,师娘是来给你送安神莲子羹的。\" 青瓷碗中莲子颗颗圆润,浮着两片并蒂莲瓣,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大武小武出言不逊,你这做师兄的出手管教本是应当。\"黄蓉忽然压低声音,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更难得的是\" 她指尖在碗沿轻叩三下,\"既保全了师傅的颜面,又没真伤了那两个愣头青。\" 杨过接过青瓷碗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腕间那枚羊脂玉镯。 月光在镯面上流淌,映得他指节分明:\"大武小武那边\" \"我和郭伯伯去看过了。\"黄蓉腕间的玉镯随着她斟茶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越的声响,\"伤得不轻。\" 她忽然倾身向前,白玉簪头凤喙衔着的珠串蓦地一荡,碎光掠过他眼帘,\"说来有趣,都是被对方的招式所伤。修文中的是敦儒的虎爪手,敦儒挨的倒是修文的一阳指。\" 杨过凝视着碗中漂浮的莲子,喉结微动:\"作为师兄,我没有伤人之意,没想到\" \"那大武小武同门切磋却下这等狠手\"黄蓉忽然用团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转间瞥向窗外。 恰在此时,一阵穿堂风过,吹得湘妃竹沙沙作响,几片竹叶打着旋儿飘进窗来。 她指尖轻点团扇,扇面上绣着的蝴蝶似要振翅飞出:\"过儿,你这手''移花接木''的手法使得妙极,让他们兄弟的招式自个儿碰在一处。这般\"扇骨突然\"咔\"地一响,\"倒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杨过指腹摩挲着碗沿蒸腾的热气:\"我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傻小子。\"黄蓉突然\"啪\"地合拢团扇,檀木扇骨轻轻点在杨过眉心。扇面上绣着的并蒂莲随风微颤,金线花蕊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 她忽然从甜汤里舀起一颗浑圆莲子,青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做人该有锋芒。\" 她勺子拈着那颗裹满蜜汁的莲子,晶莹糖浆顺着莲纹滴落。 \"就像这莲子——\"她忽然手腕一翻,莲子稳稳落在杨过面前的瓷碟里,\"芯里藏着苦,可有人偏就爱连芯嚼。\" 月色渐深,烛影摇曳。 茶香氤氲间,黄蓉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忽而轻笑一声:\"过儿,你可知这桃花岛的竹子为何长得这般好?\"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还请郭伯母指点。\" 黄蓉指尖轻抚过路旁的湘妃竹:\"只因它们懂得同气连枝,风来时共进退。\"她忽然转头,眼波盈盈,\"不像某些人,专爱折断别人的枝节。\" 杨过眉梢微挑,唇角噙着一抹懒散笑意:\"郭伯母是怪我今日没让着大武小武?\" \"让是让,\"黄蓉团扇轻摇,眸光却深邃,\"只是让得……太巧妙了些。\"她顿了顿,语气忽而柔软下来,\"你小时候倒是乖巧得很,哪像现在这般浑身是刺。\" 杨过眸光一动,故意露出几分好奇:“哦?我小时候如何?” 黄蓉笑意更深,似陷入回忆:“你那时才那么点儿大,裹在襁褓里,不哭不闹,乖得很。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她忽然顿住,眼角含笑。 杨过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故意追问:“我还如何?” 黄蓉团扇一收,故作叹息:“你呀,还撒了我一身。” 杨过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郭伯母,那您可得多担待,毕竟童言无忌,童……尿也无罪。” 黄蓉轻哼一声,团扇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如今大了,倒学会拿话堵人了?” 杨过笑意不减,却微微正色:“郭伯母教诲,过儿记下了。只是有些人,若不让他们吃点教训,怕是永远学不会收敛。” 黄蓉望着他,眸中既有无奈,又藏着一丝赞赏,最终只是摇头一笑:\"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郭伯母,过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您操心的小娃娃了。\" 黄蓉手中团扇一顿,眼波流转:\"哦?\" 她忽然踮起脚尖,作势要揉他发顶,\"那今日是谁在练武场把大武小武耍得团团转?这般顽劣性子,倒与当年在我怀里撒尿时一般无二。\"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俯身凑近:\"那郭伯母可要当心了——\"他故意压低嗓音,\"您口中的小鬼头,如今可是会\" \"会什么?\"黄蓉好奇挑眉。 \"没什么。\"杨过轻笑一声,喉结微动,将最后一口莲子羹咽下。 突然,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胸前衣襟,指节都泛了白。那张俊美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咳师娘\"他痛苦地弓起身子,眼角逼出泪光,\"莲子卡住了\" 黄蓉手中团扇\"啪嗒\"掉在地上。 她一个箭步上前,只见少年俊脸通红,连耳尖都憋得发紫。 来不及多想,她纤纤玉指已经探入杨过微张的唇间。 \"别动!\"她指尖触到温热的舌面,另一只手按在他喉结下方,\"我帮你叩出来。\"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故意发出更痛苦的闷哼。 黄蓉忽觉指尖传来一阵温热,少年的喉结在她指下微微颤动。 这坏小子喉间哪有什么莲子,分明是故意作弄。 正要抽手,却被杨过轻轻托住手腕。少年眸光清亮,执礼甚恭地递上绢帕:\"师娘手上沾了糖霜,用这个擦擦罢。\" 黄蓉没得及表示,却见杨过突然凑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垂:\"不过师娘方才着急的样子,当真好看得紧。\" 月光透过窗纱,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上。黄蓉的指尖还残留着杨过唇齿间的温度, 发间那支白玉簪垂落的珍珠链子滑至杨过肩头,随他低笑的震动轻轻摇晃,在月色中漾出细碎银光。 第80章 夜半惊魂时 “胡闹!”黄蓉耳尖瞬间染上绯色,抬手便朝杨过额间点去。 杨过却早有预料,手掌一翻便扣住她的手腕。 少年习武之人的体温透过翡翠镯子传来,烫得黄蓉指尖微颤。 月光下清晰可见,他的拇指正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门。 \"不过\"杨过忽然压低嗓音,喉间溢出得逞般的轻笑,\"师娘这么紧张我,我很开心。\" 夜风忽卷,檐下灯笼剧烈摇晃。 翻飞的窗纱间,烛火将二人身影投在粉墙上——杨过握腕的手尚未松开,黄蓉倾身训诫的姿势也未及收回,影子竟似他将她圈在怀中一般。 \"过儿!\"黄蓉猛地抽手,翡翠镯子在空中划出泠泠寒光。她后退半步,白玉簪上的流苏剧烈晃动,\"看来这段时间,我当真是太纵着你了。\" “话音未落,烛影倏然一颤!纤指如穿花蝴蝶般点出,快得只剩残影。 杨过瞳孔骤缩,右手刚抬到半空,便觉膻中、期门三穴同时一麻——浑身气血如被冰封,连舌尖都僵在了齿间。” \"师\"他瞪大眼睛,未尽的话语凝固在喉间。 \"今夜月色甚好。\"黄蓉拂袖转身,素白裙裾在青石板上绽开涟漪,\"你便在此静观星移,想想何为尊师重道。\" \"好好在这反省一个时辰。\"黄蓉转身时白玉簪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流光,\"穴道自会解开。\" 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月洞门外,唯余一缕幽兰香萦绕不散。 杨过眼睁睁看着黄蓉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慌乱。 他保持着伸手欲挽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指尖微微发颤却无法收回,连眼睫都无法眨动。这具身体突然变成了禁锢灵魂的牢笼,唯有思维在疯狂运转。 卧槽?! 他心中爆出一句粗口,点穴真的能让人动不了?!以前看电视还觉得是瞎编的…… 可现实没给他思考的时间。那股麻痹感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甚至来不及惊骇,身体便已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现在他终于信了,那些武侠剧里被点穴的人瞪圆眼睛不是演技浮夸——这特么是真实反应啊! \"这完全违背物理法则\"杨过拼命想活动手指,却连睫毛都无法颤动。作为穿越者,他脑海中疯狂闪过各种科学解释——神经阻断?生物电干扰?可黄蓉方才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他的膻中穴啊! 右臂保持着前伸的姿势,三角肌已经开始因持续收缩而颤抖。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感受到夜露浸透衣衫的凉意,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到诡异的心跳声,却连转动眼球都做不到。 那片该死的竹叶还粘在鼻尖上,随着呼吸轻轻搔痒,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忍不住打喷嚏了 杨过继续在脑中推演:\"或许是刺激了特定穴位引发肌肉强直?类似破伤风毒素作用?不对,那应该全身抽搐才对\" \"见鬼!\"杨过在心底咒骂。他分明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肺部在规律舒张,甚至能尝到自己唇上夜露的咸涩,可这具身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运动神经。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绝望地数着时间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永恒。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杨过在黑暗中愈发焦虑。 他想起大学时做过的磁共振实验:\"等等难道是通过特定手法干扰了生物电传导?就像用电磁脉冲干扰电子设备一样\" 就在这时,背后的竹林传来\"沙沙\"轻响。 那不是风拂竹叶的沙沙声——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落叶最厚处,每一次落脚都精准避开枯枝,三十步外传来的足音,杨过竟能清晰辨出来人落脚时靴底与泥土细微的摩擦。 后颈寒毛根根直立,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脊椎窜上。 那不是夜露的凉意,而是凝如实质的杀机,正从背后三丈处的竹林阴影里渗出。 竹影摇曳间,杨过甚至能听见来人屏住的呼吸——每次吐纳都刻意拉长,却掩不住喉间一丝金属般的腥气。 \"糟\"这个念头刚起,冷汗已顺着太阳穴滑至下颌。 此刻他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更遑论施展轻功。竹叶簌簌声已近在耳畔,来人靴尖碾碎腐叶的脆响,此刻听来竟如骨裂般清晰。 \"内力运行必须冲开穴道!\"杨过在心中呐喊,竭力回想《九阴真经》的冲穴之法。 然而,现代人的思维习惯仍让他下意识思索:\"内力流转,是否类似于生物电流?穴位是否对应神经节点?若以特定频率刺激\" \"嗤——\"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利刃出鞘声,锋刃划过鞘口的细微摩擦让杨过浑身一紧。 死亡的寒意已贴上脊背,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灵光一闪—— \"黄蓉点穴用的是兰花拂穴手,指法轻柔如羽,力道却暗含韵律\" 他想起现代医学中的触觉记忆理论,肌肉对特定频率的刺激会产生本能反应。 \"赌一把!\"杨过咬紧牙关,不再纠结内力本质,而是全力模仿黄蓉点穴的节奏,以极细微的震颤刺激被封的穴道。 肌肉在精准的频率下微微跳动,仿佛在回应某种潜藏的本能 \"咔——\" 一声极细微的轻响,被封的穴道竟真的松动了半分。 杨过心头一喜,可随即发现——身体仍旧僵如木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该死\"他额头沁出冷汗,背后的杀意已如实质般贴上脊背。 刀刃划破夜风的锐响近在耳畔,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森冷锋芒抵住后心的刺痛。 ——要死了吗? 电光火石间,杨过忽然想起《九阴真经》中的一句:\"气随意走,力从心发。\" 他猛地醒悟——自己方才只顾冲穴,却忘了调动全身内息! \"拼了!\"他不再执着于局部解穴,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任由那股灼热的内力如狂潮般奔涌向四肢百骸 就在刀锋即将刺入后心的刹那—— \"过儿,现在知道怕了?\"黄蓉清越的嗓音蓦地从竹林外传来,带着三分调侃七分关切。 杨过只觉背后寒气骤散,方才那凝如实质的杀意竟如晨露遇阳般消弭无形。 竹林间哪有什么刺客? 夜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中,分明只余黄蓉轻盈的脚步声。 方才的刀光剑影、夺命杀机,难道竟是自己内力紊乱时产生的五感错乱? \"师娘?\"杨过哑着嗓子,却见月光下黄蓉执着一盏青纱灯笼,指尖还拈着半片刚摘的竹叶头。 暖黄的光晕映着她似笑非笑的脸。 当她看清杨过面色惨白、全身发抖的模样时,笑容突然凝固了。 \"过儿?\"她急忙放下灯笼,玉指连点解开穴道。 杨过筋肉麻痹已久,加上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双腿一软竟直接向前栽去。 黄蓉下意识张开双臂,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就这样扑进她怀里,额头重重抵在她肩上。 \"怎么吓成这样\"黄蓉轻拍他后背的手突然顿住,掌心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湿。 她犹豫片刻,终是扶着杨过慢慢坐到石阶上,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夜风拂过,杨过闻到她衣襟上淡淡的桃花香。方才的惊惧、疑惑,此刻都化作难以言说的委屈。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 黄蓉用袖角轻轻拭去他额头的冷汗:\"被吓到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杨过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敢说自己产生了被害妄想,更不敢承认方才那一瞬,他居然怀疑是有人要杀他——这个念头比任何幻觉都可怕。 不对,他不会错。穿越以来修炼的第六感告诉他,尽管背后没长眼睛,那个杀意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是师娘不对。师娘不应该那样对你,更不应该丢下你不管。”黄蓉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散乱的发丝,就像多年前哄那个做噩梦的襁褓里的孩子。 月光透过她指缝,在杨过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杨过心头一颤,慌忙向后缩了缩,低声道:“是……是弟子无礼在先,不该戏弄师娘……” 黄蓉微微一怔,随即摇头苦笑:“傻孩子,师娘怎会真与你计较” 杨过浑身气血渐渐通畅,却仍觉得胸口发闷。 他僵硬的鼻梁正抵着那片绣有并蒂莲的衣料,檀香混着体温的热度透过轻纱扑面而来。 这气息太过鲜明,鲜明到能数清她骤然绷紧的腰线,能丈量出锦缎下骤然停滞的呼吸起伏。 霎时间,一缕幽兰暗香沁入心脾,那香气似三月桃花酿,又似暖玉生烟,丝丝缕缕萦绕在呼吸之间。他慌忙低头,却不料这一动,反叫那温软馨香愈发真切地漫过鼻翼,直叫人醺然欲醉。 黄蓉似有所觉,指尖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挪开。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她袖间沉水香的余韵,与那若有似无的体温交织在一起。杨过只觉这气息比最醇的梨花白更醉人,连带着被点穴的酸麻都化作了心头的一阵轻颤。 黄蓉的手在空中一顿,终究没再追问。 \"月儿弯弯照九州\"她轻声哼起一首江南采莲曲,调子婉转处,恰似当年哄小郭芙入睡时的温柔。 夜露渐重,杨过却觉一股暖意自相贴处蔓延开来。 黄蓉的体温透过薄衫传来,带着熟悉的桃花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幅水墨。远处传来三两声蛙鸣,更显得此刻静谧。 ——有些惊惶不必细说,有些温情也无需点破。 就像这桃花岛的夜,终会将所有不安都化作晨露消散。 第81章 醉卧美人膝 夜风裹挟着桃花的芬芳,在石阶上轻轻打了个旋。 杨过忽觉后脑触到一片柔软,整个人顿时僵住。 黄蓉的襦裙随风轻拂,带着淡淡的体温,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种带着生命力的柔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将体温透过丝绸源源不断传递到他发根处。 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从她腰间垂落的衣带上飘来的桃花香,混合着女子肌肤特有的暖香,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杨过屏着呼吸,悄悄掀起眼帘,从这个刁钻的角度望去,她低垂的睫羽在月光下如同墨蝶轻颤,衣襟间若隐若现的锁骨凹陷像是盛着一汪清辉,随着呼吸轻轻荡漾。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这样的死亡角度,竟也掩不住她半分风华,当真是360度无死角的尤物。 夜风忽起,轻纱披帛如云雾般浮动。 黄蓉鬓边一缕青丝挣脱束缚,垂落在他鼻尖。那发丝带着淡淡幽香,掠过唇缝时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让他浑身绷紧,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杨过慌忙闭眼,却挡不住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火苗。 \"怎么了?\"她停下手中动作低头询问。月光映在素白衣衫上,衬得身形清雅如竹,衣袂随风轻扬间自有一派从容气度。 \"没事。\"杨过回答,只是他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指尖不自觉地蜷缩。那发梢残留的触感像火星般在唇上灼烧,烫得他耳尖发红。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怂了,违心说出一句“没什么”后,老实地趴着。 \"没什么的话,就别乱动。\"黄蓉的声音从头顶飘落,尾音里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杨过无意识的蹭动让那片丝绸骤然起了涟漪,她下意识攥紧了膝头的衣料。 杨过立刻屏住呼吸,他的后颈传来丝绸摩挲的簌簌轻响,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原来黄蓉正不动声色地整理被他鼻息拂乱的裙裾。 当他杨过发痒而转动脖颈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杨过忽然发现黄蓉的呼吸节奏乱了——绵长的吐息变得短促,像被风吹皱的春水。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黄蓉的掌心突然贴向杨过绷紧的后颈,拇指按在风池穴上缓缓画圈,\"你气血逆行得厉害,得顺过来。别胡思乱想——\" 杨过假装咳嗽偏过头,鼻尖不慎压住裙面刺绣的芙蓉花。金线纹路摩挲着皮肤,底下肌理却突然绷紧。 黄蓉的膝盖不自觉地抬了抬,裙摆皱出一汪涟漪般的细褶。 清冽的皂角香浮在裙摆表面,熏染的蜜桃甜香缠绕其间,最深处却氤氲着海风也吹不散的、带着体温的暖香。 \"疼?\"她误把少年烧红的耳尖当作痛楚,竟俯身更近。 杨过急忙闭眼,却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吐息拂过额头,带着雨后龙井的清香。她束腰的丝绦垂落在他喉间,随着动作轻轻磨蹭颈脉,像某种危险的试探。 “这样会好些吗?”黄蓉忽然托住他的后颈,轻轻往上一带。 “师娘……”杨过嗓音低哑,还未说完,便又被按回原处。他不自觉偏过头,脸颊轻轻擦过她的衣袂。 黄蓉身形微僵,月光描摹出她骤然绷紧的轮廓,垂落的青丝却似被夜风牵引,不经意拂过他的颈侧。 夜露渐重,石阶泛起湿意,相贴的皮肤也洇出潮热。远处传来第一声更漏,可谁都没有动。 \"夜深了。\"黄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杨过从未听过的迟疑,\"师娘该回房了。\" 杨过整张脸都埋在她裙面上,闻言突然攥住她垂落的袖角,力道大得让丝绸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某种隐秘的告白。 \"疼\"杨过闷哼着在她裙料上蹭了蹭。 \"心口突然抽痛\"杨过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真七分假的痛楚,却让听的人心头一颤。 黄蓉的指尖悬在他后颈上方,月光漏过桃枝,在她手背上投下颤动的光斑。那光影随着呼吸起伏,如同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杨过趁机抓着她手腕往自己脊背上带,单薄中衣下凸起的脊椎骨节分明,随着急促呼吸在她掌心下起伏。 \"师娘揉得特别好,\"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比嘉兴的老大夫都厉害。\"他故意将\"揉\"字说得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 黄蓉被他这般孩子气的讨好惹得心头一软,唇角刚扬起半分又急忙抿住,故意板起脸道:\"都这般年纪了,还学小儿女撒娇。\" 可话音未落,指尖已经诚实地寻到他说的穴位,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杨过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一阵夜风掠过,他突然\"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眉心蹙起细小的涟漪,睫毛在月光下不安地颤动。 \"左边也疼得紧\"声音里掺着三分真七分假的痛楚,尾音却软绵绵地化开,像是浸了蜜的梦呓。 黄蓉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移去。 指尖触及少年绷紧的肩线时,那里的肌肉像是受惊的小兽般在她掌下轻轻战栗。她忽然意识到,这具看似单薄的身躯里,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与热度。 \"再往下些\"杨过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融进流淌的月色里,\"对,就是那里\" 他的喉结随着呼吸缓缓滑动,颈侧那道淡色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黄蓉的指尖鬼使神差地沿着疤痕游走,像是在解读某种隐秘的符文。 \"伯母的手真暖和\",杨过无意识地轻叹一声。 黄蓉指尖蓦地一颤,在他额间轻弹一记:\"胡闹。\"语气里却不见多少责备之意,那只手也未曾真正离开。 \"师娘\"他忽然翻了个身,中衣领口在动作间松散开来,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我后背也疼得紧\" \"过儿!\"黄蓉耳尖瞬间红得滴血,指尖将裙裾绞出层层涟漪,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你你休要得寸进尺\" 第1章 奇才显锋芒 (后宫争艳,多女主全收!感情洁癖慎入!) 夜风呼啸,破败的庙宇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篝火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残破神龛里歪斜的泥塑神像映得忽明忽暗。 杨过——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躯壳的穿越者张小凡——屈膝坐在跃动的篝火前。 他伸手让火焰烘烤掌心。 灼热温度让他真切感受到——这不是梦,自己真的穿越成了神雕侠侣中的杨过。 十天了。 通宵加班的深夜眼前一黑,再睁眼已是这十三四岁少年。他低头端详这双陌生的手,指节嶙峋分明,还带着少年纤细。 \"儿子!我的儿子在哪?\"沙哑癫狂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 杨过猛然抬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蜷缩阴影处。衣衫褴褛,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正是西毒欧阳锋。 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蜷缩在阴影里的,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存在。原着中,杨过认下这疯癫义父,习得逆转经脉奇功和霸道诡谲的蛤蟆功。 但此刻的他——张小凡——知道得更多,也更沉重。月圆之夜,正是欧阳锋神智最混乱癫狂之时。唯有破晓微明,浑浊眼神才会短暂恢复一丝清明。 那些癫狂招式里,暗藏《九阴真经》逆练的诡异法门。 破碎疯言中,竟蕴含直指武道至理的玄机。 杨过目光沉沉下移,定格在欧阳锋那双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上。这双手,将在未来华山之巅,与北丐洪七公激斗七天七夜,最终双双力竭而陨。 此刻,这双足以开山裂石的手,却如野兽爪牙,一遍遍抓挠斑驳冰冷墙壁。青砖表面,留下道道深陷血污指痕。 \"义父,我在这儿。\"杨过压低嗓音,刻意模仿记忆中欧阳克那玩世不恭的轻佻腔调。 蜷缩墙角的欧阳锋猛地一颤,霍然抬头!乱发遮蔽下,浑浊失焦的眼睛倏地闪过一丝狂喜异芒。\"克儿?\"嘶哑声音陡然拔高,又在下一秒化为戾气低吼:\"不不对你骗我!你不是克儿!\"枯爪插进凌乱白发,发狠抓挠头皮,犁出刺目血痕。 杨过心跳未乱。他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条通体碧青、三角蛇头昂起的毒蛇。猩红蛇信急速吞吐。\"义父,您看,\"他向前一步,将扭动青蛇递到欧阳锋视线焦点处,\"这是孩儿为您寻来的。\" 欧阳锋瞳孔在接触碧青瞬间剧烈收缩! 他布满污垢的手颤抖抬起,指尖几乎触到冰冷蛇鳞,又触电般缩回。\"灵蛇白驼山的灵蛇\"嘶哑嗓音奇迹般软化,带着梦呓温柔。 温柔假象下,杨过出手如电!拇指精准扣住蛇颈七寸,其余四指顺势一捋,凶戾青蛇瞬间僵直如棍。这擒蛇锁喉动作,他已在无人处演练百遍。 \"好好手法\"欧阳锋浑浊眼中,温柔迷雾骤然被一丝冰冷锐利刺破。\"小子\"声音陡然低沉沙哑,带着审视压迫感,\"这锁蛇擒拿功夫谁教的?\" \"自然是义父您啊。\"杨过面不改色,声音掺入一丝委屈,\"您亲口说过,这是白驼山庄压箱底不传之秘,连连叔伯兄弟都不得轻授\" 欧阳锋脸上表情瞬间如打翻染缸!困惑、惊疑、狂喜、暴怒、追忆、温柔种种极端矛盾情绪在扭曲五官上疯狂撕扯碰撞。 \"你叫我义父?\"欧阳锋脸庞骤然逼近,浑浊眼珠深处那丝清明如淬毒刀锋。 \"那我问你!我是谁?!快说!错半个字…老夫让你尝尝百脉倒转、筋骨寸断的滋味!\" 杨过后颈冷汗浸透衣领,强压翻腾气血,脸上倏然绽开欧阳克式玩世不恭笑容:\"义父从不说自己是谁,只说''记住,义父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欧阳锋喃喃咀嚼,浑浊眼中风暴翻涌,突然爆发出震天狂笑! \"哈哈哈——好!好!\"笑声如闷雷滚过破庙,震得篝火狂舞,\"克儿!你果然是我的好克儿!\" 杨过肩胛骨剧痛钻心,勾起唇角:\"义父,您前日才说要传我逆转经脉通天法门,怎地又忘了?\" \"放屁!\"欧阳锋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我天下第一,说话一言九鼎,岂会食言!\" 他枯瘦如铁的手指猛地钳住杨过手腕!一股阴冷诡谲、逆行倒施的内力如毒龙出洞,瞬间刺入杨过经脉! 那内力运行轨迹与世间常理背道而驰,在毁灭逆行中构筑扭曲强大的秩序。 游走一周天后,欧阳锋狂态毕露:\"哈哈哈!小子,你丹田空空如也,经脉如荒废野径,如何承载我逆天改命的法门?\" 笑声骤停,他眼中掠过巨大茫然:\"不对我分明答应过要教你的。\" 他松开手,抱头原地如陀螺打转,\"是在白驼山玉蟾峰顶\" 杨过眼底精芒一闪即逝。他比原主更懂如何拨动这疯癫宗师心弦:\"那义父不如先传我蛤蟆功的吞天呼吸法可好?就从最根本引气入体开始。\" 欧阳锋点点头,\"我可以教,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要看你的造化了\" 时光在破庙残影与篝火明灭中飞逝。 痴者倾囊相授,狂态毕露。学者如饥似渴,心无旁骛。月余光阴,弹指一挥。 欧阳锋时如沉稳武学大家,一招一式蕴藏天地至理。时又化作心智蒙昧癫狂顽童,哭笑无常。 杨过则贪婪如海绵——在欧阳锋清醒刹那,穷追猛打榨干每一处关窍。 在他糊涂之际,或以冰冷青蛇诱其开怀,或惟妙惟肖模仿欧阳克神态,甚至从癫狂呓语中求教武道真意。 最令杨过震撼的,是这具少年身躯展现的妖孽武道禀赋。 原着杨过已是百年奇才。 而穿越者的灵魂,更带来超越时代的解构视角与逻辑推演。 欧阳锋演示的蛤蟆功精要,常人苦练数月难窥门径,他只看一遍,便能筋骨自鸣,将蟾伏之形、吞吐之意模仿得形神俱备! 玄奥内功心诀,在他耳中如同拆解精密图纸,条分缕析。这份洞见,令偶尔清醒的欧阳锋都为之惊叹。 残破神像下,篝火摇曳。 欧阳锋四肢如铁铸撑开,低伏于地,形如蓄势巨蟾。喉间滚动怪异“咕噜”声,枯瘪腹腔随呼吸产生波浪般起伏律动,破烂衣袍被震得猎猎作响! \"眼要毒!心要空!\"嘶哑声音如砂纸刮过朽木,\"吸!如长鲸吞海,引九天之气灌顶!呼!如金蟾鼓腹,撼大地之脉于方寸!\"话音未落,他猛地张口一喷—— “噗!”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乳白气箭破空而出,发出尖锐嘶鸣!三尺外,地面尘土轰然炸开浅坑! 杨过竭力绷住嘴角,依样趴伏冰冷碎石之上。 刚开始觉得姿态笨拙可笑,胸腹被碎石硌疼。但当他摒弃杂念,心神沉入奇异呼吸节奏…… 几个周天循环后,丹田深处,一点温润如初阳的光芒悄然萌动! 一股沛然暖流自行循玄奥路径在经脉中汩汩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生命悸动,让他忍不住惊“咦”出声! \"小子!\"欧阳锋身形如鬼魅弹起,乱发缝隙中浑浊老眼精光暴涨如幽绿鬼火!枯爪如钢箍瞬间锁死杨过手腕脉门! 只一探,欧阳锋浑身剧震! \"哈哈哈!\"他的狂笑声如惊雷炸响,震得破庙簌簌发抖,\"先天之气,自行萌动!此等根骨,老夫纵横天下三十载,仅见你一人!\" 笑声未绝,欧阳锋指如疾风,势如暴雨! 枯瘦指尖瞬间点中杨过胸前神藏、玉堂、膻中等七处生死大穴 每一次点落,都似无形重锤砸在杨过体内初生暖流上! \"凡俗练气,如溪归海,顺流而下!\" 欧阳锋声音忽如九幽寒风,忽似金铁交鸣,指尖力道变幻莫测,时轻如鸿毛拂穴,时重如泰山压顶! \"而我一脉,要的是——逆天而行!\" 欧阳锋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 \"今日,老夫便引你,自九幽会阴起,倒卷天河,逆冲任脉!破三关!叩十二重楼!\" 第2章 九阴逆乾坤 月华如冰冷银练,将破庙外空地铺满寒霜。 杨过单薄身影在青石板上疾掠!腰肢拧出超越极限的诡异弧度! 第一百零八次凌空! 身影如淡墨残影,倏然掠过三丈,连月光下最敏感的夜蛾薄翼都未曾惊动! “小子…练得不错。” 沙哑嗓音骤响!杨过脊柱瞬间绷成铁板! 猛回头—— 西毒欧阳锋佝偻的剪影,如同被月光钉死在庙门断柱旁,扭曲变形,鬼气森森! 那双惯常混沌的眼,此刻竟如寒泉洗过,透着妖异、令人心悸的清醒! “小子…” 老人喉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低笑,“你这悟性根骨…像极老夫当年…” 杨过眼底精光暴闪,故意欺近:“义父!您前日拍胸脯说要传我逆转经脉的通天秘术…莫非是怕孩儿蠢笨,学不来您这逆天本事…” “放屁!!” 欧阳锋一声暴吼如平地惊雷!整座破庙簌簌发抖!梁上积灰如瀑泻落! 刺啦——! 枯瘦鬼爪猛地撕裂胸前褴褛衣襟! 月光下,盘虬在干瘪胸膛的青紫经络,竟如活物般疯狂蠕动、贲张!仿佛皮下囚禁着无数条暴戾毒蛇! “看——清——楚——了!!” 欧阳锋嘶吼! 指如毒龙,瞬间点向璇玑、华盖、紫宫! 每一次落指,皮肤竟应声塌陷出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旋!空气被疯狂抽吸、压缩,发出毒蛇喷液般的“嘶嘶”厉啸! “气走璇玑,倒灌天河!” 双掌猛拍地面! 嗡——! 以他枯槁身躯为中心,方圆数尺内落叶、尘埃、碎石,无风狂舞! 杨过福至心灵! 并指如剑,闪电般在胸前要穴连点七次! 指法圆融如太极流转,指尖过处,竟牵引出一个个微小、柔韧的缓冲气旋!与欧阳锋的狂暴刚猛形成极致反差! “有…意思!” 欧阳锋浑浊眼珠精芒爆射!枯爪如电,瞬间扣死杨过腕脉! 轰! 一股熔岩般炽烈霸道的逆乱真气,如决堤洪流轰然灌入杨过经脉! 所过之处,初生经脉被无形巨手强行拧转,瞬间塑成螺旋之形! “呃!” 杨过闷哼,额角冷汗如豆滚落。 “逆练经脉!气走偏锋!方是通天大道!” 枯指如铁钳,几乎捏碎腕骨,声音嘶哑如金铁交鸣,“记住!顺逆相生,正邪互化!” 轰隆! 杨过体内那缕游蛇真气骤然狂暴!自行沿奇经八脉疯狂逆行一周!摧枯拉朽!最终带着凶悍之势,轰然撞回丹田! “好!好!好!” 欧阳锋仰天狂笑,声震四野,“小子!你比那些庸才…强过百倍!老夫…” 欧阳锋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仰头望天,浑浊眼中翻涌滔天巨浪般的追忆、痛苦…与一丝刻骨孤寂。枯指颤抖,异常郑重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卷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羊皮册。 “拿着。” 声音嘶哑,字字千钧,带着托付江山的沉重。册子重重按入杨过掌心。 入手沉甸甸的! 封面,“白驼山武学精要”七个朱砂大字殷红如血,却已黯淡斑驳。 “二十年…心血…莫要…辱没了它…” 欧阳锋的指尖颤抖着,拂过扉页。 杨过瞳孔骤缩—— 扉页上,“传于吾儿欧阳克”一行铁画银钩的墨字,被数道狂暴凌厉的爪痕狠狠撕裂、涂抹。 墨汁…与干涸的暗红血泪…混杂一处,触目惊心! 在封底,还歪斜颤抖着五个新墨字:“有缘人得之”。 “义父!” 杨过心头剧震,伸手想要去扶他。 “呃啊——!!!” 欧阳锋猛地抱头嘶嚎!如同恶鬼啃噬脑髓! 他枯瘦的身躯猛烈剧颤,十指如钩深深抠进斑白乱发,指缝瞬间渗出血线! “逆…逆转…慎…用…” 欧阳锋的喉咙挤出破碎音节,猛地抬头,赤红血目死死钉住杨过! 枯爪再次如铁箍扣住他的手腕:“九阴…是错的!我悟的…才是真…” 话音未落! 十指又狠狠刺入太阳穴! 踉跄暴退之间,“砰”地撞翻残破香炉! 香灰如浓雾炸开! 迷蒙中,他佝偻身躯诡异地扭曲、抽搐,骨节发出“嘎达嘎达”的错位声! “经…脉…全乱了…克儿…快…走!!!” 最后一个“走”字刚说出口 轰! 欧阳锋身形如受惊巨蛤,猛地蜷缩、炸起,裹挟腥风与漫天香灰,轰然撞碎腐朽窗棂! 几个起落间,癫狂身影彻底融入茫茫夜色! “义父——!” 杨过嘶吼着扑至破窗! 杨过的声音在死寂林中空洞回荡,惊起寒鸦扑向惨白月轮。 林间空空。 唯余几片被狂暴真气震落的枯叶,在冰冷夜风中无助盘旋… 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杨过无奈回到破庙,盘坐将熄的篝火旁,指尖拂去羊皮封面厚厚的尘埃。 月光残火交织,照亮封皮上那道深深刻入的、狭长凌厉的剑痕。 他逐页翻阅。 “蛇行九变”,轨迹刁钻如鬼魅。“金蛇缠丝手”,劲力阴毒似附骨…皆是闻所未闻的诡谲绝学。 最珍贵的,是那些以暗红朱砂写就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字字癫狂,句句泣血! 最后几页,《九阴真经》逆转残篇上,布满了狂乱涂改、撕裂的痕迹,纸面被指力磨穿,留下一个个绝望的破洞。 指尖摩挲过残页粗糙边缘… 忽然,一点微弱银芒刺入眼帘—— 一根细长、坚韧、微微蜷曲的银白发丝,静静夹在书页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这位在记忆碎片与疯狂泥沼中沉浮的武学巨擘,在灵魂最后清明的刹那,竟将最珍视的遗产,留给了这个“有缘人”。 杨过霍然起身! 大步走到庙前月光空地,整肃衣冠,对着欧阳锋消失的茫茫夜色,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礼,敬那登峰造极、逆天而行的武道绝巅! 更敬那个在无尽疯狂与短暂清明中挣扎、咆哮、最终孤独陨落的——西毒之魂! 东方渐白。 第一缕晨光如淬火利剑,刺穿残破窗棂。 杨过盘膝倚于斑驳梁柱,眼眸微阖。丹田深处,那缕新生逆转的真气,如桀骜幼龙,于螺旋经脉间游弋。虽初生细弱,却已透出撕裂桎梏、焚尽八荒的凶戾与不屈! 桃花岛秘典?必入我囊中! 活死人墓机缘?定要捷足先登! 全真牛鼻子?哼! 晨风撩起额前碎发,却吹不熄眼中那簇燎原野火。 欧阳锋癫狂嘶吼,犹在耳畔炸响: “武学之道——逆者为王!” 杨过缓缓抬首,目光如两柄淬火利刃,悍然刺破眼前迷障。 这个江湖,终将铭刻下另一个模样的—— 神!雕!大!侠! 第3章 诗惊桃花主 自那夜破庙诀别,欧阳锋癫狂的身影便如鬼魅般消散于尘世,唯有夜半风啸穿林过隙时,杨过恍惚还能听见那夹杂着狂笑与悲鸣的呼喊。 后来,他依计而行,故意留下几处痕迹,引来了循踪而至的郭靖夫妇。 一切如杨过所料,郭靖夫妇决定带他前往桃花岛。 只是这一次,孤舟飘摇于东海之上,船上没有柯镇恶、郭芙、武氏,只有郭靖、黄蓉,以及他自己。 月色如银,泼洒在寂静的海面与孤舟之上。杨过独自立于船头,海风拂过他略显单薄的身躯。 借着船舷阴影的掩护, 他的指尖悄然凝聚一缕微不可察的逆转真气,倏地点在潮湿的甲板上。 几片细小的木屑竟违背常理,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如活物般缓缓悬浮而起,在清冷皎洁的月光下蜿蜒扭动,勾勒出灵蛇吐信般的诡秘轨迹。 他掌心无声下压, 悬浮的木屑如遭重击,瞬间悄无声息地没入厚实的船板,只留下几个微不可查的小孔。 \"这逆练九阴的法门,其核心竟在于\" 他正于心中推演那颠覆常理的奥义,耳廓忽地一动——身后,一缕比海风更轻的脚步声,正悄然接近。 袖袍微不可察地一拂,指尖真气牵引,那本油布包裹的秘籍已如活物般滑入宽大的袖袋深处,再无痕迹。 转身的刹那,杨过眼底所有属于穿越者的深沉算计与武者的锋芒尽数敛去,唯余一片澄澈如东海初阳的少年神采。他恭敬垂首:“郭伯母。” 目光触及来人的瞬间,饶是杨过心性坚韧,也不由得呼吸一滞。眼前之人,正是黄蓉。 月华如轻纱流淌,温柔地笼罩着她。一袭素白罗衣被镀上流动的银辉,海风拂过,宽大的袖袂与裙裾翩然欲飞,几缕未被玉簪束住的青丝随风曼舞,衬得那身影飘渺出尘,恍若自月宫谪临的仙子。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容颜清晰无比。 那双含情杏眸流转着慧黠与岁月沉淀的睿智光华,眼尾天生微挑的弧度依旧灵动。饱满光洁的额头,挺翘如琼玉的鼻梁,再至那线条优美、宛若花瓣般柔润的朱唇——每一处都精致得令人屏息。 她回眸浅笑,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月下若隐若现,更添一分难以言喻的风情。 一阵疾风忽至,吹得她衣袂紧贴身躯,刹那间,那玲珑有致、起伏曼妙的窈窕曲线被勾勒得惊心动魄。 腰间那条杏黄丝带随风狂舞,在她周身缠绕出一圈朦胧流动的光晕。 杨过心头恍然,只余一个念头无比清晰:难怪江湖传言,“一见黄蓉误终身”——眼前这绝代的风华与身姿,足以令天下英雄尽折腰。 书页间的单薄文字,岂能承载其万一? “过儿,怎么还不睡?” \"弟子见月色澄澈,海天辽阔,便出来透透气。一时兴起,想作首诗。\" \"哦?作诗?念来听听?\" 杨过暗自庆幸前世积累,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波光潋滟的海面,朗声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嗤——\" 一声轻笑蓦然响起,黄蓉手中团扇半掩朱唇,眼波在月下流转,带着洞穿一切的慧黠,\"过儿,这诗\" 她拖长了调子,笑意盈盈,\"莫不是是张九龄先生的《望月怀远》?\" 杨过心头猛地一跳!这才惊觉南宋时张九龄诗作早已流传。正暗自叫糟,思忖如何圆场,却见黄蓉敛了那促狭的笑意,眸光投向深不可测的远海。 \"不过\"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咸湿的海风里,\"倒也应了此情此景。过儿,可还记得下句?\" 杨过心头微松,顺势接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黄蓉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月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颜,她低语呢喃,声音轻若梦呓:\"你郭伯伯年少初识时也曾对着月亮,反复吟诵此句\" 尾音袅袅,终被潮声吞没,只余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与怅惘。 杨过敏锐地捕捉到她用的是\"年少时\"。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中骤然激起涟漪。 原来即便是江湖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亦难逃时光流转,情浓转淡? 这念头来得突兀又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洞见,让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海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只余下月光无声流淌。 “过儿,” 黄蓉的声音适时响起,将那瞬间的感怀驱散,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探询,“方才见你对着这海上明月,指指点点,是在比划什么新奇招式么?” 她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清澈见底,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波澜。 杨过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少年人的腼腆红晕,眼珠灵动一转,声音带着些许不安:“我在想到了桃花岛后,会不会太过叨扰郭伯伯和您。”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海风吹乱他额前碎发——这话半是试探,半是真情。 黄蓉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展颜一笑,如月下芙蕖初绽:“傻孩子,说什么叨扰?” 她语声温柔,却在提及某个名字时,有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停顿,“你父亲他虽” 话语在此戛然而止,迅速转开,“但你郭伯伯心中,一直记挂着你这个侄儿。到了桃花岛,便是回家了,安心住下便是。” 杨过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提到“杨康”时一闪而过的犹豫与讳莫如深。 “多谢郭伯母!侄儿一定谨记教诲,在岛上好好读书习武,不负郭伯伯和您的期望。” 黄蓉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自然而然地抬手,指尖带着一丝长辈的暖意,轻轻拂过少年柔软的发顶。 这动作亲昵却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孩子,明日一早,便能见到桃花岛了。不过呢,岛上还有个被我们宠得有些任性顽皮的小丫头,名唤郭芙。你初来乍到,遇着她时,可得多留几分小心眼儿。” 杨过依言垂首行礼。低头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黄蓉垂在身侧的指尖。 那指尖素净,未染蔻丹,却自有一段清雅入骨的韵致。指甲修剪得圆润玲珑,如一枚枚小巧的贝壳,在清冷月华下泛着珍珠般柔和莹润的光泽,全然不见寻常习武之人指掌间常见的粗粝与薄茧。 他忽然忆起原主幼时在嘉兴见过的那些贵妇,十指涂抹着艳丽的蔻丹,却总透着一股刻意的雕琢。而眼前这双手,不施粉黛,浑然天成,仿佛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杰作,连那完美的弧度都透着洁净与精致。 “真正美人风骨,三分在皮相,七分在神髓,刻入骨髓,浑然天成” 醉仙楼说书先生拍案惊叹之语蓦然闪过杨过脑海。此刻方知,此言非虚。 黄蓉何等敏锐? 几乎在杨过目光凝滞于她指尖的瞬间,那温润的指尖便极自然地、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微微抬起。 “过儿,”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如常,带着长辈的关切,嘴角却悄然勾起一丝若有似无、洞察秋毫的弧度,“盯着伯母的手,可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过她微微抬起的指尖,顺势倾泻而下,清晰地映照出一段纤细莹润、宛如极品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腕骨,在深沉的夜色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第4章 素手系心结 杨过心头一跳,面上却绽开纯粹的好奇,仰脸问道:“郭伯母的手这般灵巧好看,想必会使许多精妙功夫?” 他眼中闪烁着少年人毫无城府的光,“就像就像我听江湖人说的,桃花岛绝技‘兰花拂穴手’?” 月光下,黄蓉置于船舷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 她忽地展颜一笑,腕间那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在月色下流转着温润的碧光:“过儿倒是好眼力。” 话音未落,翠玉打狗棒已如变戏法般滑入左手,右手五指却似春日里最慵懒的柳条,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韧韵律,在杨过眼前极其舒缓地一拂而过—— “不过” 她语声轻柔。 杨过只觉额前一缕清风掠过,皮肤上瞬间泛起一丝微凉。 定睛看时,黄蓉已退回原处,姿态娴雅。纤纤食指与中指之间,赫然拈着一片鲜嫩欲滴、边缘还带着夜露的柳叶! 仿佛那叶子本就长在她指尖。 这柳叶来自船舱角落那个青瓷小瓶,杨过上船时,曾折下船边一支新柳插于清水中以念欧阳锋,柳枝竟在碗中维持了数日鲜活。 “功夫么,” 她将柳叶随意地置于朱唇之畔,檀口微启,气息轻吐—— “啾——!” 一声清越婉转、惟妙惟肖的黄鹂鸣啼骤然划破寂静的海夜! “不在花哨好看,” 鸣声余韵未绝,她掌心微合,那片柳叶竟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均匀的七瓣,飘落甲板,“而在” 夜风陡然转急,鼓荡着船帆发出沉闷的“嘭嘭”巨响! 她抬眸,目光清澈如水,却似带着千钧之力,稳稳落在杨过脸上: “用得恰到好处。” 杨过望着甲板上那七片零落的碎叶,一股寒意悄然顺着脊柱攀爬而上。 这位笑语嫣然的郭伯母,分明是在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他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莫要自作聪明,更莫要试图窥探! “哇!” 杨过立刻夸张地睁大眼睛,脸上瞬间换上孩童般的惊叹与向往,双手在空中划出大大的圆圈,“郭伯母,桃花岛上真的开满了桃花吗?听说花开的时候,花瓣飘啊飘,连海里的鱼儿闻到了香味,都会醉得在浪里翻跟头呢!” 他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天真少年。 “傻孩子,鱼儿醉不醉倒未可知”,黄蓉轻笑,纤指带着夜风的微凉,轻轻点在他光洁的额心,“但若不小心闯进了岛东那片桃林迷阵,” 黄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警告,“怕是真的要醉上个三天三夜,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杨过装作雀跃地拍手,却在转身时故意踩到自己的衣摆,\"哎呀\"一声向前扑去。黄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小心些。\"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关切。 \"让郭伯母见笑了,\"杨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有些晕船。\"他脸色确实有些发白,这倒不是装的,毕竟这具身体还不适应海上的颠簸。 黄蓉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把这个佩在身上,能缓解晕眩。\"她亲手为杨过系在腰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自己的孩子,\"这是用岛上的安神草药特制的,你郭伯伯第一次出海时也用过的。\" 杨过低头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药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桃花芬芳,确实让人神清气爽。他正要道谢,忽听黄蓉又道:\"去歇着,明日到了岛上,我让厨房给你煮些姜茶。\"月光下,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柔和的光。 \"谢谢郭伯母。\"杨过轻抚腰间的香囊,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郭伯母,这香囊上的桃花是您亲手绣的吗?针脚好生细致。\"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这孩子眼真尖。是去年芙儿生辰时绣的,还剩了些料子。\"她说着,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那里隐约可见同样的绣纹。 \"真好看。\"杨过由衷赞叹,手指轻轻描摹着花瓣的纹路,\"比嘉兴城里最好的绣娘做的还要精致。这花瓣的颜色渐变,就像真的一样。\" 黄蓉闻言,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你倒是识货。这用的是苏州上好的云锦线,日光下会泛着珠光呢。\"她指尖轻抚香囊上的绣纹,月光在那金线上流转,映得她面容格外柔和。 “郭伯母的手真巧,” 杨过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少年人真诚的赞叹。 “你娘” 黄蓉的声音很轻,仿佛被海风吹散,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她绣的那幅并蒂莲才真真是冠绝嘉兴。” “夜深了,快去歇着。” 黄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柔,伸手替他理了理方才因“摔倒”而略显凌乱的衣领,“养足精神,明日桃花岛就到了。” 杨过轻声道:“郭伯母也早些安歇。” 说罢转身,快步走向船舱入口,挺拔却仍显单薄的背影,迅速被舱门内的浓重阴影吞噬。 黄蓉独自立于船尾。 猎猎海风将她的素白衣袂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线条。 方才俯身为那少年系香囊时他腰侧透过单薄衣衫传来的、属于年轻男性充满生命力的灼热体温让她系结的手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不得不加快动作。 那孩子竟已长得这样高了吗,高到她为他整衣领时,竟需要微微踮起脚尖 “蓉儿。” 郭靖沉稳温和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暖意,“夜里风大寒气重,仔细着凉。” 他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黄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默许了丈夫的关怀,让他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过儿睡下了?” 郭靖关切地问道。 “嗯。” 黄蓉拢紧披风,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扇紧闭的舱门,“那孩子许是初次离家又晕船,有些睡不着,爬起来看月亮。” 郭靖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疼惜与沉重:“这孩子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我们”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靖哥哥,你放心。” 黄蓉轻声说。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那片吞噬一切光明的墨色海渊。 方才少年看她的眼神那瞬间失神、滚烫、带着一种近乎掠夺性的专注 那绝不是一个孩子看向长辈应有的孺慕! 那分明是一个初识情欲滋味的年轻男子,猝不及防被绝色所摄时,那混合着惊艳、渴望与无措的 第5章 灯影窥春光 杨过轻掩舱门,木门“吱呀”一声低叹,隔绝了海风与月色。 狭小的舱室霎时被昏黄油灯填满。光影在他身上跳跃,将扭曲的影子投上斑驳舱壁,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潮。 他从怀中掏出干硬的馍饼,不疾不徐掰下一块,放入口中,用后槽牙细细研磨。每一粒麦屑都被榨尽养分,连散落掌心的碎渣,亦被指尖沾起,一丝不苟送入口中——这是刻进骨血的求生本能:下一餐饱饭,永是未知。 然而,某些画面却如附骨之疽,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黄蓉俯身为他系上驱虫香囊时,后颈处那一弯细腻如新月的肌肤…… 教他辨认星宿时,皓腕上那只翡翠镯子流转的、清冷如水的粼粼波光…… 俯身拾起滚落棋子时,罗衣收束下,那骤然惊现、足以令天地失色的腰肢曲线…… “郭伯母待我……极好……” 这念头初生如毒藤,立时被他狠狠掐住虎口,用尽全身气力按回深渊! 心口擂鼓般狂跳,震得太阳穴突突作痛。一股无名燥热自小腹升腾,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杨过死死攥住粗糙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却丝毫压不住那燎原之火。 “啪——!” 一记脆响在狭小舱室内炸开! 他下手极狠,左颊瞬间火辣辣灼烧起来,连带耳根一片滚烫。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眼中狠厉之色一闪,他猛地扯下腰间那只散发清幽淡香的香囊!手臂扬起,欲将其狠狠掷向黑暗角落的刹那—— 指尖,触到了丝缎上那细密温婉的针脚。 动作,骤然僵死! 船身猛地一晃! 他趁机将满腔无处宣泄的狂躁狠狠砸向床柱! “咚!” 沉重的闷响,恰到好处地淹没了喉间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几近破碎的呜咽。 窗外,浪涛骤然汹涌,疯狂拍击船舷,一声急过一声,仿佛要将他那些污秽不堪、见不得光的心思,统统拍成齑粉,卷入这无边无际的墨海! 杨过猛地盘膝坐起!十指如穿花,又似蛇信,瞬息点过丹田周遭三处生死大穴!正是欧阳锋所授的逆运经脉秘法!此刻,却成了他镇压心魔、自我鞭笞的刑具! “气海倒悬,周天逆行……” 口诀在心间滚过。 轰! 体内那初生的逆转真气,如同点燃的熔岩,瞬间倒灌!在稚嫩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撕扯! 剧痛! 如同亿万毒蚁啃噬骨髓脏腑!冷汗瞬间浸透单薄中衣。 但这撕心裂肺的痛苦,竟带来一种近乎病态的、赎罪般的快意! 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九阴真经》逆转篇是何等凶险莫测的绝路。 可此刻,这自毁般的痛楚,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呼——” 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长长吐出,在清冷月光下凝成一道凝而不散的白练。 十三岁的经脉终究太过孱弱,强行逆转如薄胎盛滚油,十成功力瞬间溃散九成! 然——正合他意! 那股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燥热,终于随着狂泻的真气,一同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收功时,他如同刚从水中捞起,浑身湿透。单薄中衣紧贴肌肤,勾勒出少年青涩的轮廓。夜风自缝隙钻入,激得他一个寒颤。 “真是……着了魔障。” 他苦笑着,声音嘶哑。粗暴扯开湿透衣襟,布料甩在床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脑海中突兀闪过前世那位花白胡须的哲学教授,在讲台上推着眼镜说过:“少年慕艾,发于天性,炽烈如火。然情之一字,发于自然,束于礼法。” 尤其当你面对的……是江南第一等的美人……足以颠倒众生的存在时…… 只是,在这“礼法大防重于泰山,人言可畏甚于钢刀”的南宋江湖,某些悄然滋生的念头,远比最阴狠的暗器,更为致命。 海浪声越发急促,应和着他胸腔内那颗难以平复、依旧狂跳的心脏。 残月终于沉入墨海,舱内最后一丝微光亦被浓稠黑暗吞噬。杨过筋疲力尽,意识终被无边的困倦拖拽,沉入混沌…… “娘亲——”杨过猛地自床榻弹坐而起。冷汗浸透单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他大口喘息,恍惚间仍能感受到梦中那双温柔的手轻抚发顶——那是这具身体对“娘亲”最深的记忆烙印。 “该死……”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现代人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原主的记忆残响,但胸腔翻涌的酸楚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船身忽地剧烈颠簸,油灯“啪”地熄灭。 黑暗中,杨过清晰地听见两种心跳——一重急促如擂鼓,是少年杨过的惶恐;另一重沉闷如闷雷,是穿越者压抑这情感的挣扎。他苦笑着按住心口,仿佛两个灵魂在撕扯。 他蜷缩床角,将香囊死死攥在胸前。 他骤然惊觉,自穿越那刻起,他便再非局外看客。那些市井挣扎的伤痕,那些渴求温暖的执念,早已融入这具身体的每一寸骨血。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原以为自己是改写剧情的执笔人,殊不知早已成了故事里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吱呀——”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黄蓉提着一盏青铜油灯立在门外。 月白素绢中衣略显宽松,随意罩在身上,外搭一件藕荷色轻纱罩衣,衣带未系,松松滑落肩头,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颈项与精致的锁骨。 几缕未能束起的青丝慵懒垂落颈侧,随着她微微倾身探看的动作,在幽微灯火下轻轻摇曳。 “过儿?” 她的声音带着离枕的微哑与柔软。 杨过如同被烫到般猛地坐直! “可是哪里不适?” 黄蓉将油灯轻轻搁在矮柜上,自然而然地俯身靠近,素手微抬,欲探他额温。 俯身之际,本就敞开的素白中衣领口悄然滑落寸许,灯光暧昧地探入—— 雪腻肌肤上,锁骨下方寸许之处,一粒小小的、朱砂般鲜艳的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红梅,猝不及防地撞入杨过眼底! 那一点艳色,在昏黄油灯映照下,竟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摄魂夺魄的光泽! 杨过呼吸骤然一窒!心跳如脱缰野马! 身体本能欲向后缩,仿佛那点朱砂是烧红的烙铁。 黄蓉温凉的手指却已轻轻搭在了他的腕脉上。 那微凉的触感,反而让他体内暗火灼烧更炽! “脉象怎地如此浮乱躁动……” 她凑得更近了些,发间那清雅悠远的桃花冷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缠绕上他紧绷的神经,“可是梦魇惊了心神?” 船身又是一晃!油灯火苗猛地蹿高! 跳跃的光影将黄蓉的身影放大投射于舱壁——那纤细腰肢,在晃动的光影中摇曳生姿,惊心动魄! 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 黄蓉下意识伸臂扶向舱壁! 这一动牵动了本就松散的衣襟——刹那间! 一侧衣襟彻底滑向肩头! 圆润光洁的肩、流畅优美的锁骨线条全然暴露在昏黄光下! 那粒小小朱砂痣,此刻正点在靠近肩窝的雪肌之上,如最精致的点染。 而滑落的衣料边缘,隐隐露出了下方一小片细腻至极的肌肤,以及那惊鸿一瞥、令人血脉偾张的饱满轮廓…… 杨过仓皇失措别开脸,可那惊心动魄的雪腻与那一点妖冶的朱砂,已如烧红的烙印,深深烫进脑海,挥之不去! 黄蓉似未察觉这瞬息春光,又或……早已了然于心。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极其自然地抬起素手,轻轻拢了拢滑落的衣襟,将那抹足以焚毁少年理智的艳色与风光,重新掩回素雅布料之下。 唯有那盏油灯,依旧将她的剪影投在晃动的舱壁上。 那曼妙轮廓随波涛起伏变幻摇曳,如同月下观花,雾里看竹,朦朦胧胧,却比方才那惊鸿一瞥,更添了十分勾魂摄魄、令人心旌摇荡的遐思。 第6章 银枪照旧梦 杨过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可比原着里尴尬多了。 \"我梦见娘亲了。\"杨过迅速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哽咽。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恰好掩去了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黄蓉闻言一怔。灯光下,她看见杨过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极了风中摇曳的芦苇。这个向来倔强的孩子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我梦见娘亲了。\"杨过猛地别过脸去,声音突然哽咽发颤。他使劲眨了眨眼,硬是憋出几分湿意——这招在市井混迹时百试百灵。 黄蓉明显愣了一下。昏黄的灯光里,杨过单薄的身子恰到好处地抖了抖,活像只淋雨的小狗。 \"傻孩子\"她轻叹一声,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像是哄着年幼的郭芙一般。 \"你娘她\"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指尖轻轻抚过少年滚烫的额头,声音低柔,\"她定是极温柔的人。若是在天有灵,见你这般难受,不知该有多心疼。\" 杨过微微一怔,那指尖的温度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某种说不清的酸涩。他垂下眼睫,将脸埋得更低,嗓音刻意压得沙哑:\"可是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孩子\"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这本是借机博取怜惜的戏言,可话里的苦涩却如此真实,连他自己都恍惚了一瞬。 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烛光映照下,竟似泪痕。 \"胡说。\"黄蓉声音微沉,带着几分责备,可手指却极轻地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语气又软了下来,\"“傻孩子,你娘给你取名‘过’,是盼你人生万般沟坎,皆能迈‘过’。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娘一直都在你心里,不是吗?\" 杨过身子轻轻一颤,鼻尖萦绕着她袖间淡淡的桃花香,清甜却遥远。他攥紧了被角,嗓音闷闷的,像是压抑着什么:\"可我想听她说话想看她对我笑\" 黄蓉沉默片刻,烛火在她眸中轻轻摇曳。她忽然抬手,指尖虚点了点杨过的左颊:\"你这里,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话音渐低,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和你娘一模一样。\" 杨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时撞上了黄蓉温软的手掌。他从未想过会从郭伯母口中听到关于娘亲的细节,更没想到她会记得这般真切。 船舱外潮声渐急,浪花拍打船板的声响忽远忽近,在沉默的间隙里格外清晰。 \"郭伯母\"少年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您当真见过我娘?\" 黄蓉收回手,转而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油灯将她的侧影投在舱壁上,随波浪微微晃动。\"那年嘉兴烟雨楼\"她顿了顿,忽然转头望向杨过,眼睛里泛起一丝朦胧的追忆:\"她舞枪的样子,像三月里的柳枝,柔中带刚。\" \"那时\"黄蓉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她红衣翻飞的样子,让整条街的人都看呆了。\"她的目光落在杨过脸上某个看不见的点,仿佛穿透时光看见了当年的场景。 “最后,是我用打狗棒截住了她的枪尖。” 黄蓉轻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的暖意,“那时她收枪而立,抹了把汗,眼睛亮得惊人,对我说姑娘好俊的功夫!’她朗声笑道,‘不如交个朋友?’” “后来呢?” “后来江湖太大,风浪太急我们走散了。” 她的声音轻若尘埃。 杨过眼前一片恍惚,记忆深处那个苍白柔弱的娘亲形象轰然碎裂,被一个红衣猎猎、银枪如雪、笑容爽朗如烈阳的飒爽女子所取代! “她” 黄蓉忽然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停在距离杨过脸颊寸许的空中,“最是讨厌别人哭哭啼啼的,嫌没出息。” 突然,船身剧烈一晃! 黄蓉广袖如流云般拂过,稳稳扶住那摇晃欲倾的青铜灯座。 就在这片光影剧烈晃动、心神摇曳的瞬间—— 杨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黄蓉尚未收回的手腕! “郭伯母” 少年的掌心滚烫得惊人,声音里压抑着一种不易察觉、却足以令人心颤的恐惧与脆弱,“我害怕。” 黄蓉的身形骤然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肌肤相贴处,少年脉搏正以一种失控的频率疯狂跳动,急促得如同被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小兽。 理智在脑中尖锐地嘶鸣,警告她必须立刻抽身!然而,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感却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动作。 我怕再也梦不见娘亲了怕连梦里她也不要我了”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黄蓉尘封的记忆! 多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小小的她蜷缩在桃花岛冰冷的石室里,对着娘亲冯蘅留下的画像,也曾这样无助地、一遍遍地哭诉过同样的话语! \"闭上眼睛。\"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床沿,指尖轻轻覆上少年颤动的眼皮,像当年爹爹对她做的那样,\"你娘亲\"话音顿了顿,染上几分潮湿的温柔,\"一定在梦里等你等着抱抱她的过儿。\" 杨过的睫毛在她掌心下剧烈地颤抖,如同受惊的蝶翼,每一次轻扫都带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我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杨过的声音闷闷的,“只记得她总哼一首曲子调子很轻” “《临江仙》。” 黄蓉脱口而出。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年隔着薄薄的屏风,看到那个倔强的女子穆念慈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苍白着脸,一遍遍为襁褓中的孩子哼唱那支江南小调的画面 那破碎的、断续的调子。 “睡” 她避开了杨过灼人的目光,轻声哼起那首曲子。 杨过顺从地闭上眼。黄蓉忽然惊觉自己的指尖正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这亲昵早已越过了礼数的边界。就在她想要抽手的刹那,少年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竟是真的睡去了。 她凝视着这张褪去防备的脸,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恍惚间,那个在擂台上枪出如龙的红色身影与眼前少年重叠——穆念慈的英气,杨康的俊秀,都在这张脸上找到了归宿。 啪\"的一声灯花爆响,将黄蓉从恍惚中惊醒。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被杨过紧紧攥着,她稍一用力,杨过的手便下意识追着蹭了蹭,像只不愿主人离开的小犬。 这般亲昵的挽留,哪里是伯母与侄儿该有的样子? 黄蓉心头一跳,指尖残留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郭伯母要走了吗?\"杨过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刻意为之的睡意,却掩不住话尾那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黄蓉的心跳漏了半拍,烛光下她的耳尖微微发烫:\"原来装睡。\"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嗔怪的语气,倒像是像是 少年睁开一只眼,烛火在他眸中跳动,嘴角那抹狡黠里藏着几分得逞的欢喜:\"郭伯母的手很凉,很舒服。\"说完自己也怔住——这撒娇般的口吻,是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本能。 黄蓉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唇角漾开的涟漪:\"顽皮。\"她故意板起脸,眼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她,\"再这般没规矩,明日上了桃花岛可不许你吃我做的荷叶鸡了。\" 杨过立刻夸张地哀叹。他望着她的背影,月光透过门缝,将她的轮廓裁成一幅剪影。 \"蓉伯母,以后我做噩梦\"话到喉头突然哽住,像个讨要承诺的孩子,\"你还会来吗?\" 黄蓉的脚步凝滞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那道银线将她一分为二,一如她此刻挣扎的心绪。 \"好。\"最终,她听见自己说。这个字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却重得让她心头发颤,\"下次我来时,你要自己把灯点亮。\"这是给他的期许,也是给自己的界限。 舱门合拢的刹那,一缕青丝缠上门闩,在月光中摇曳如蛛丝。 杨过盯着那缕发丝,直到晨光将它染成金色。 东方既白。 桃花岛灼灼如火的轮廓,已在天际清晰可见。 第7章 初逢铃动时 薄纱般的晨雾被海风撩开,桃花岛的轮廓在初升的朝阳下渐次清晰,如一幅瑰丽画卷徐徐铺展。 海风过处,岛上连绵的粉白花海随之起伏,翻涌成一片香雪之涛,美得不似人间。 杨过静立船舷,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里,仿佛还缠绕着昨夜那缕若有似无、却勾魂摄魄的桃花冷香。 昨夜他佯装梦魇,死死攥住黄蓉皓腕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脉搏瞬间的狂跳! 以黄蓉的武功,挣脱他这“小辈”的桎梏,不过弹指间事。可她竟没有! 这位智计百出的“女诸葛”,是在借机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身为洞悉一切的“先知者”,杨过太清楚黄蓉本该对这个“隐患”抱有何等的戒心与疏离。可昨夜她离去时,在明暗交界处那停顿的一息,那回眸一瞥…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迷雾,让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呵…” 杨过望着越来越近的灼灼桃林,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盘棋,开局就比预想的…有趣多了。” 既然要执笔改写这方天地的宿命,何不从…让这位算无遗策的“女诸葛”,心甘情愿收自己为徒开始? “过儿,该下船了。” 郭靖沉稳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重重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往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 这字眼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入杨过心底最柔软也最荒芜的角落。指尖无意识抚上胸口——那里紧贴着皮肤,珍藏着半块褪色发硬的绣帕,是穆念慈留给这躯壳唯一的念想。 记忆中那个会哼着江南小调、温柔为他绾发的苍白女子……如今只剩荒郊野岭一座孤坟。 至于那个属于“张小凡”的世界……空调、手机、外卖……遥远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余光里,黄蓉正斜倚船舷,拈着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瓣,指尖莹白如玉。 初升的阳光穿透她身上轻薄的藕荷色纱衣,清晰地勾勒出内里那惊心动魄、玲珑起伏的曼妙曲线! 海风顽皮地掀起纱衣一角,露出一截同样绣着精致桃花的素缎鞋尖。 心跳,漏了一拍。 “这桃花岛……” 杨过迅速调整神情,声音刻意带上少年人的雀跃与惊叹,“比画里的仙境……还要美上十分!” 郭靖闻言开怀大笑,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你师娘最是钟爱这片桃林。” 他手指岛屿深处,“瞧见那几株老树没?树下石桌,还刻着她当年顽皮画的九宫格呢!” “来。” 郭靖解开一个蓝布包裹,抖出一件簇新的羊皮小袄,皮面泛着柔和光泽,“你伯母熬了两宿,亲手改的。” 这位在“原着”里被他误解、怨恨的“大侠”,此刻眼中盛满的,竟是如此纯粹而厚重的……慈爱。 “傻站着作甚?” 郭靖笑着,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揉了揉他的发顶,揉得他身体一晃,“快穿上!岛上风硬!” 杨过低头专注系着衣带,眼尾余光却如蛛丝般悄然黏住船舷边的黄蓉。 晨光为她周身镀上流动金边,藕荷轻纱随风曼舞,仿佛随时要融入漫天纷飞的桃花雨里。 她指尖捻动花瓣,若有所思。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抬眼望来—— 四目猝然相接! 杨过呼吸瞬间一窒! 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深处,此刻沉淀着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深不见底的幽邃…… 仿佛能洞穿灵魂,直抵他心底那些隐秘的角落。 “过儿,” 黄蓉步履轻盈地走近,莲步生香,“岛上晨昏湿气尤重,这艾草锦囊……” 她突然极其自然地伸手,替他整了整新皮袄微皱的衣领! 温凉的指尖如同羽毛,极其短暂地擦过他颈侧敏感的肌肤! 那微凉的触感,却像电流窜过!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黄蓉身上那清雅又醉人的桃花冷香,比锦囊里的浓郁数倍,霸道地侵入他的感官,直冲灵台! “……需得贴身佩戴,方见功效。” 她收回手,语气如常,仿佛方才那撩拨心弦的触碰从未发生。 “多谢郭伯母。” 杨过垂眸躬身,压下心头那丝悸动与更深沉的试探。 郭靖浑然未觉暗流涌动,乐呵呵地一把揽住杨过的肩膀:“走走走!上岛去!” 杨过被他半揽半推着向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郭靖宽阔的肩膀,落在前方并肩而行的黄蓉背影上。 只见她正侧首对郭靖低语,惹得郭靖开怀大笑。 船刚泊岸,缆绳系紧。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铃声,由远及近,破开桃林花雨! 只见一袭明艳夺目的鹅黄衫裙,踏着满地落英,如同林间精灵般疾奔而来!发髻金铃叮咚脆响。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肌肤胜雪欺霜,杏眼顾盼生辉,唇若初绽玫瑰,活脱脱便是少女版黄蓉! 杨过微微眯起眼——来了!原着中骄纵任性、惹下滔天大祸的郭大小姐,郭芙! 阳光穿透桃枝,在她明媚无俦的脸庞上投下细碎光斑,将那身鹅黄衫裙映衬得如同自带光晕,耀眼夺目! 这容色,不愧是能让大小武兄弟阋墙的存在。 “芙儿。” 黄蓉含笑伸出手臂。 少女如归巢乳燕欢笑着扑向母亲怀抱,却在目光触及母亲身旁那道陌生身影时,脚步猛地刹住! “咦?” 她歪着头,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杨过,金铃叮当,“这不是……嘉兴城里那个……” 她突然掩住朱唇,眼波滴溜溜一转,带着狡黠改口,“……那个斗蟋蟀斗得可凶的小子么?” 杨过微微一怔。按照“剧本”,此刻他该反唇相讥,开启互怼模式。 可看着眼前这张明艳得如同朝霞初升、生气勃勃的脸…… 他心头一哂:啧,跟个被宠坏的小丫头片子打嘴仗多无趣?不如……逗逗这只骄傲的小野猫,看她炸毛跳脚的模样,岂不更有意思? “郭大小姐好记性。” 杨过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她饱满如花瓣的唇畔稍作流连。 郭芙的耳尖果然如他所料,“唰”地飞起一抹薄红! “谁、谁记得你了!”她语速飞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过是……” 她话语一顿,灵动的大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甚至从黄蓉怀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带着挑衅凑近杨过: “喂!你既然那么会抓蛐蛐,”她故意将“蛐蛐”二字咬得又重又脆,朱唇微嘟,“可敢跟我比试比试?看谁抓的‘大将军’更厉害?” “芙儿!” 黄蓉轻嗔,眼角的笑纹里却藏着深究。纤指按在女儿肩头,“过儿初来乍到,莫要顽皮。” “娘——亲!” 郭芙娇嗔跺脚,金铃乱响,“我才没有!” 郭靖浓眉微皱,带着父亲的威严:“芙儿,不可无礼。这是你杨过哥哥。” 郭芙的目光再次落在杨过身上,好奇得像在看一件新奇玩具——从他略显凌乱的乌黑额发,到青布衫下隐约可见的清瘦锁骨线条,最后落在他扶着行囊的手上。 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细碎伤痕与薄茧,与他清俊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反差。 当杨过抿紧唇线,唇角微微下撇时,左颊那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便猝不及防地显露出来。 “喂!”郭芙突然伸出手在杨过眼前用力一晃,“发什么呆呢??” 杨过目光在她饱满如花瓣的唇畔稍作流连,刻意放柔了声音:“郭大小姐今日…格外光彩照人,叫人…移不开眼。” 郭芙的耳尖霎时红得如同浸透了胭脂! 她红唇微嘟,轻哼一声:“以前在嘉兴街头,是谁叉着腰,当着一群小叫花子的面,说我性子急,连巷口那只花脸猫都不如的?哼!现在倒学会说这些哄人的好听话了!”” 第8章 少年誓青云 黄蓉手中团扇如蝶翼轻盈点向郭芙额头:“芙儿,不得无礼。” 郭靖笑声爽朗,揉了揉女儿头顶:“过儿分明在夸你,怎地反倒恼了?” 郭芙粉腮微鼓,嘟嘴咕哝:“知道啦。” 黄蓉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静立微笑的杨过:“过儿初来乍到,倒是对芙儿……格外上心?” 杨过心头一凛,连忙躬身作揖:“郭伯母明鉴,晚辈见郭小姐天真烂漫,想与她亲近些,做个玩伴。” “是么?”黄蓉团扇轻摇,似笑非笑,“芙儿性子娇纵,岛上同龄都让着她三分。过儿你……倒是个敢捋虎须的。” 郭靖朗声笑道:“孩子们年纪相仿,玩闹亲近自然不过!过儿能与芙儿融洽,正是好事!” 黄蓉不再言语,慧眼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意味深长的一瞬。 恰在此时,桃林簌簌作响,两道身影穿花拂柳而来。 方脸阔口的武敦儒规规矩矩抱拳:“拜见师父、师娘!” 眉眼灵动的武修文,目光如钉子般直刺杨过:“这位是” “在下杨过。”杨过从容拱手,敏锐捕捉到武修文视线悄然滑向自己鞋尖的破洞。 黄蓉声音温润:“过儿初来岛上,你们年岁相仿,要多加照拂。” “是,师娘!”武敦儒恭敬应声。 武修文却突然夸张地“哎呀”一声,手指直指:“杨兄弟!你这鞋尖怎地破了个洞?”语带“关切”,脚下已快步上前,“正巧我新得了一双上好鹿皮软靴,不如” 杨过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脸上绽开灿烂笑容:“修文兄弟好眼力!不过此乃江南新近流行的‘洞洞鞋’,专为透气凉爽所制,等闲人想买还买不到呢!”他故意晃了晃脚。 “噗嗤——”郭芙掩唇笑出声,眼波流转满是促狭,“武家哥哥,你这般热络,莫不是也想讨一双这稀罕物穿穿?” 武修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涨红。 黄蓉眼中掠过笑意,团扇轻摇挡在两人间:“修文有心了。我已吩咐针线房为过儿赶制新衣新鞋。”武敦儒憨厚点头:“是极是极!” 武修文嘴唇翕动—— “笃!笃!笃!” 沉重滞涩的铁杖点地声,如闷雷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颤!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须发如雪、双目紧闭的柯镇恶踏着沉稳方步自桃林深处走来。灰袍猎猎,皱纹深如沟壑! 郭靖忙拉杨过上前:“过儿,快来见过” “哼!” 柯镇恶铁杖猛地一顿!“咚!” 沙滩震颤!“老瞎子眼瞎,鼻子可没瞎!方才就闻着了——杨康那小孽种的味道!” 话音未落!柯镇恶身形如鬼魅一闪!枯爪带着凌厉劲风,闪电般扣向杨过腕间命门! 杨过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已被巨力死死钳住,骨头呻吟!柯镇恶凑近他颈侧,鼻翼翕动狠狠一嗅!灰白眉毛拧成疙瘩:“哼!连这股子不安分的邪气,都跟他爹一模一样!” 郭靖魁梧身躯挡在杨过身前,声音低沉有力:“大师父!过儿他” 柯镇恶枯指猛地一松!杨过踉跄后退,手腕上赫然印着五道深紫指痕,火辣辣地疼! “骨头倒硬,哼!竟没叫出声。”老人冷笑。 杨过强忍剧痛,躬身行礼,脊背笔直:“柯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铭感五内。” 黄蓉团扇轻展,带起微风拂过杨过腕间,柔中带刚:“大师父这‘闻香识人’的本领越发神了。连过儿身上这点子桃花香,都能辨出是他爹的味道?” 柯镇恶老脸一僵:“蓉儿!你”话咽下。 “靖儿!”他猛地转向郭靖,须发怒张,声如炸雷,“你忘了你五位恩师的血仇?!忘了你爹郭啸天惨死?!忘了你杨叔父一家如何被那逆子拖累至死?!”每吼一句,铁杖重踏一步!“如今!你竟要把这仇人之子养在身边?!” 郭芙小脸发白。大小武嘴角噙笑。 郭靖大手按在杨过肩上,目光如熊熊烈火:“大师父!过儿身世孤苦,但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心地纯良!若得良师教导,必成侠义道中流砥柱!”那信任烫得杨过心头一悸。 “哼!根骨绝佳?心地纯良?”柯镇恶铁杖狠杵!“轰!”沙石四溅!“杨康那厮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他生的崽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郭靖喉结滚动,声音恳切:“大师父,过儿才十四岁,稚子何辜?他爹的过错,不该” “放屁!”柯镇恶铁杖横扫,激起狂沙!“杨康的孽债,血债累累!你可曾一五一十告诉这小子?!” 杨过蹙眉,见郭靖面色沉重,眼神复杂:“过儿他” “小子!”柯镇恶如鬼魅再次欺近!铁杖带着刺耳破空声,直指杨过咽喉!冰冷杖尖在离肌肤仅三寸处戛然而止!劲风掀起少年碎发!死亡气息扑面! “你爹杨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清楚?!” 杨过心头剧震!他缓缓抬眸,无畏迎向柯镇恶灰白眼窝,声音清晰:“我娘临终前说:‘你爹是你爹,你是你。血脉相连是天道,脚下的路却要自己走。’” 随即抱拳深揖,字字铿锵:“晚辈立誓:此生行事,必以侠义为骨,正道为心!若违此誓——天地共诛,神鬼同弃!” 柯镇恶脸上肌肉抽动:“好好一个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的狼崽子!”铁杖重重点地,愤然转身。 行出几步骤停,他空洞眼窝“锁”定杨过:“记住!东崖断肠崖半步不许靠近!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黄蓉轻推郭芙:“芙儿,去送送大师公。” 郭芙心领神会,甜声追上:“大师公~芙儿新学了《清心普善咒》给您听”柯镇恶猛甩袖:“用不着!”却终究没再发作。大小武跟上,武修文回头冲杨过无声做鬼脸。 杨过独自站立。方才铁杖劈下刹那,他眼角余光分明瞥见——黄蓉广袖下,几根玉指悄然并拢微屈,一股凝练劲气蓄势待发! 她竟已准备为他挡下雷霆一击! “过儿,别往心里去。”黄蓉悄然回到他身侧,声音轻柔叹息,“他这些年心里苦啊。” 杨过低垂眼睫:“郭伯母,我明白。” 黄蓉广袖轻拂,踏上落英小径。步履轻盈,妙到毫巅避过飘落花瓣。 “跟紧些。”她声音传来,“林中阵法精妙,你郭伯伯初来时也曾困了三天。”莲步微移,桃枝如有灵性般自动分开。 “这是九宫八卦阵?”杨过忍不住问。 话音未落!前方静止桃枝骤然如毒蛇弹射!锋利断口带着寒意擦过他脸颊!惊出冷汗! 黄蓉倏然回眸,手中桃枝信手斜挑——“哗啦!”右侧密林豁然洞开!“小小年纪,倒有见识。不过,这是家父改良的‘二十八宿周天变阵’,奥妙更胜十倍。” 清雅暗香浮动,再抬眼,黄蓉已立于三丈外白玉石桥之上。杏色罗裙随风轻扬,衬着烟波浩渺,恍若凌波仙子。 “过儿。”她立于桥心,回首轻唤。皓腕上碧玉镯流转温润光华。 杨过心头蓦然一悸,昨夜船舱中那抹冰肌玉骨的凉意清晰浮现 这桃花岛,步步是景,步步是险,步步都是谜。 第9章 红绳系旧忆 “过儿,我们到了。” 黄蓉素手轻推,竹扉应声而开,几片粉白的花瓣随风旋落。 几间素雅的白墙青瓦屋舍,安然掩映在灼灼桃林深处。檐下悬着的几枚小巧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清越的叮咚声。 “这是我幼时栖居之所。”她指尖带着一丝追忆的温柔,轻轻抚过窗棂上一道早已模糊的剑痕,唇角漾开浅浅笑意,“后来迁居主院,此地便一直空置着。” 杨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竹叶气息混合着微咸的海风,沁入肺腑。 “你住东厢。”黄蓉指向一扇挂着靛蓝色粗布帘子的房门,声音清越,“每日辰、午、酉时三刻,记得到小厅用饭。”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三枚色泽诱人的蜜饯梅子,“若是迟了”话音未落,远处已遥遥传来郭芙清脆的呼喊:“娘——!” 黄蓉无奈地摇头,将梅子轻轻塞入杨过掌心:“柜子里备着些点心,若饿了便自己取用。” 东厢房内,一束澄澈的阳光穿过竹窗缝隙,斜斜落在古朴的书案上。 案头静静躺着两部线装古籍——《黄庭经》与《阴符经》,书页早已泛黄卷边,透着岁月的厚重。 “这是”杨过目光微凝。 “是我爹爹黄岛主的手抄本。”黄蓉的声音轻缓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他偶尔会来此地小住静修。” 杨过轻轻翻开《阴符经》的扉页。只见凌厉如剑锋的朱砂批注旁,竟用稚拙的笔触画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桃花。 窗棂一角,系着一条颜色褪得发白的旧红绳。绳端,系着一枚被时光摩挲得几乎光滑如镜的贝壳。 “那是我娘系的。”黄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三月拂过湖面的微风,温柔得近乎叹息,“她说这样海风的声音就不会吵醒我了。” 杨过凝视着那枚承载着无尽思念的贝壳,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贝壳表面那个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浸满深情的“蓉”字。贝壳触手温润如玉,刻痕深处沉淀着厚重如山的时光。 “娘亲曾和我爹爹约定,等岛上的桃花再开过三次,就带我去东海之外寻访蓬莱仙岛”黄蓉的声音轻得像海上初升的薄雾。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小小的“蓉”字上方,咫尺之遥,却始终没有真正落下。窗外的涛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拉近,又似乎被推远,变得模糊不清。 杨过看见她低垂的睫毛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 那位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芳华的母亲,留给女儿的,除了惊世骇俗的才情与智慧,原来还有这样一枚被岁月温柔磨平了棱角、却刻骨铭心的贝壳。 “后来我每年都会在这里系一条新的红绳。”黄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崭新的贝壳,色泽温润,上面镌刻着一个工整娟秀的“芙”字。 “要不要学?”黄蓉突然晃了晃手中崭新的红绳,阳光跳跃着落入她唇边浅浅的梨涡,“我教你打结。” 杨过轻声应允。 “看仔细了。”黄蓉纤指如蝶,灵巧翻飞,鲜红的丝绳在窗棂木条上穿梭缠绕,转眼间便系出一个繁复精巧的九曲连环结,“此处需留三寸余量,方有回转余地” 杨过屏息凝神,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长到足以让他数清黄蓉低垂眼睫时,在瓷白脸颊上投下的每一根纤细阴影。长到能让他将红绳缠绕的每一个转折、每一分力道,都刻入骨髓。 黄蓉见他迟迟未动,伸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你来试试?” 杨过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接过红绳。然而,平日灵活如飞的手指此刻却仿佛灌了铅,笨拙不堪,无论如何都绕不对绳结的走向。越是着急,红绳反而缠得越紧,最终竟在指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黄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逸出唇瓣:“看来我们杨少侠的一身功夫,都付与了长剑。” “郭伯母”杨过刚欲开口辩解,鼻尖忽地嗅到一阵清幽淡雅的暗香。 黄蓉已俯身靠近。纤白如玉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微湿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他因用力而紧绷的手腕:“别急我教你。”她柔顺的发丝有几缕垂落,轻轻扫过杨过的腕间皮肤,带来一阵细微而钻心的痒意。 只见她手指灵巧如穿花,三下两下便解开了那个顽固的死结。那桀骜不驯的红绳在她指间瞬间变得无比温顺,如同被驯服的灵蛇,几个翻转便编织成一个精巧牢固的绳结。 “郭伯母”杨过声音低哑,“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要急。”黄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耐心地引导着他的手指,“食指从这里绕过去对,再从小指下方穿回来力道要适中,过紧则勒手伤肤,过松则易散难持” 她指尖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触感却出乎意料的柔软细腻,在他手指关节间轻轻点按、引导。每一次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激得他指尖轻颤,几乎握不住那柔软的丝绳。 “最后,如此收尾”她指尖微压绳尾,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稳定力量,“便能系得牢靠。记住了么?” 杨过忍不住问道:“这绳结可有名字?有何讲究?” 黄蓉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是江南女儿家都会的手艺,”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如同梦呓,“从前我娘教我时说过,一个绳结,唯有用心去编,用情去系方能系得住缘分。” “系得住缘分”杨过指尖猛地一颤!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黄蓉的目光忽然落在杨过耳尖——那点肌肤在夕照下,正泛着异常明显、几乎透明的绯红。 “过儿?”她微微蹙起秀眉,带着一丝关切,自然而然地伸手便欲探向他额头,“可是晨间海风凉,有些不适?” 杨过如同被火烫到般猛地后仰避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没没有!是是方才吃了一颗梅子,酸得紧!” 黄蓉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化为一种了然于心的、带着长辈宽容的浅笑:“呵到底是年轻。”那笑容里,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戏谑。 待那抹鹅黄色的、绰约如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杨过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重重地靠在冰凉的廊柱上。胸腔里那颗心仍在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见鬼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滚烫的湿意,“不过不过就是学个绳结罢了!” 这具年轻而陌生的躯壳,根本不受理智的掌控!黄蓉靠近时那失控狂跳的心脏,嗅到她发间幽香时瞬间蔓延至耳根的滚烫,还有此刻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奔涌、横冲直撞的躁动与渴望如同试图阻挡的潮汐,越是压抑,反扑得便越是凶猛!几乎要将他吞噬! “啪嗒。” 指间骤然一轻!那枚崭新的贝壳坠子脱手而出,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带着回音的轻响。 他下意识地俯身去拾。 就在低头的刹那,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一面蒙尘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脸!十三岁少年青涩稚嫩的轮廓,线条尚未完全长开,带着未经世事的柔软。然而,嵌在其中的那双眼睛!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惊悸、茫然、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滚烫的火焰……那分明是一个饱经沧桑、灵魂被重重撕裂的三十岁男人的眼睛! “叮铃” 檐下的风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猛烈摇晃,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如同他胸腔里无法平息的鼓噪。 恍惚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最深处响起: “分得清吗?这悸动,这滚烫,这手足无措的慌乱……究竟是谁的?” 第10章 玉箸落无声 东厢房内,午后阳光慵懒穿透窗棂,投下斑驳光影。 杨过盘膝端坐蒲团之上,双掌虚按丹田,周身萦绕一层若有似无的稀薄白雾。汗珠细密渗出额角,沿紧绷下颌线滑落。 体内,逆转真气如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奔腾冲撞,却在数处紧要关隘前屡屡受阻。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筋骨欲裂剧痛。 杨过剑眉深锁,呼吸渐粗重急促。一缕被汗水浸透的碎发黏在鬓角,随紊乱内息微颤。 “噗!”喉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 杨过猛地收功,强行压下翻腾气血。一股穿堂海风适时涌入,吹散周身热气,却吹不干那件被冷汗浸透、紧贴脊背的单薄中衣。 “还是差了这一线”他缓缓睁眼,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恰在此时,庭院传来谈笑声。 杨过眸光骤然一凝!衣袖看似随意一拂,身下蒲团已被精准挪至身前,严实遮住地砖上几处被真气灼出的细微裂痕。 “杨——过——!”武修文拖长调子、带着不耐的喊声刺破回廊宁静,指尖重重叩击雕花门框:“师父师娘唤你用膳了!磨蹭什么?” 暮色四合,武氏兄弟并肩立于廊檐阴影下。 武敦儒靛蓝箭袖劲装沉稳。武修文张扬杏黄长衫,腰间羊脂白玉佩随他焦躁踱步撞击鎏金腰带,发出扰人“叮当”脆响。 “杨兄弟好大架子!”武修文猛地停步,玉佩“铮”地磕在腰带上,“竟要郭伯伯、郭伯母候着你一人开席?” 杨过声音平淡无波传来:“修文师兄若是腹中饥饿难耐,不妨先去小厅用些茶点垫垫。”海风吹拂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衬得身形单薄却挺直如松。 武修文被噎得一滞,转而上下扫视杨过朴素衣着,嘴角勾起讥诮:“啧啧,杨兄弟这身行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武敦儒连忙转身打圆场:“杨兄弟若缺合身衣物,库房里还有几匹好料子” “武兄谬赞。”杨过唇角微扬,跨出门槛,目光似无意掠过武修文腰间玉佩,“这衣裳虽不及武兄锦衣华贵”他话音一顿,带着清冷,“却胜在清静自在,不惹尘埃。” “你——!”武修文脸色瞬间涨红! 桃林幽径,落英缤纷。武修文不动声色缓了半步,与杨过并肩。 “听闻杨兄弟自幼漂泊,走南闯北,想必见多识广。”武修文声音刻意温和亲切,“不知在嘉兴那等繁华之地,平日享用些什么珍馐?说出来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杨过步履未停,坦然道:“运气好时,讨得残羹冷炙,运气不济,便捉田鼠野兔,剥皮烤了果腹。” “田鼠?!”武修文骤然拔高音调,尖锐声惊飞枝头宿鸟!他夸张捂着心口,笑得前仰后合,“哥!你听见没?咱们这位杨兄弟,竟把那等肮脏污秽、钻阴沟吃腐肉的玩意儿当饭吃!哈哈哈!” 武敦儒原本绷着脸,此刻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兄弟二人你推我搡,放肆笑声在桃林中回荡,震得花瓣簌簌飘落。 杨过却恍若未闻。他抬手,于漫天落英中精准接住一片完整粉瓣,置于鼻尖轻嗅,声音平静如古井深潭:“二位师兄可知,当饥火烧心、腹内空空之时,便是这飘零桃花瓣,嚼在口中,亦是人间难得的甘甜。” 武修文抹着笑泪,手臂带着蛮力,重重搭在杨过单薄肩上:“杨兄弟莫怪!我我只是一时想起去年在太湖,抓了田鼠想喂我那新得猎鹰”他朝武敦儒挤眉弄眼,“哥,还记得吗?那扁毛畜生宁可饿得打晃,也死活不肯碰那田鼠一口!家父当时便说,连畜生都知洁身自好” 武敦儒眉头紧锁,用力扯胞弟衣袖:“修文!”转向杨过,“杨兄弟,修文口无遮拦,我们绝非有意” “哥!你太较真了!”武修文满不在乎打断,手臂非但没收回,反而更用力压杨过肩膀,脸上堆起假笑:“放心,到了桃花岛,伯母手艺定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人间至味。保管你再不想那田鼠味儿!” 就在武修文得意洋洋之际—— 杨过倏然抬手,指尖如羽毛轻拂武修文肩头:“修文兄弟,你衣上落了花瓣。” 这一拂看似随意轻柔,指尖却蕴北驼山秘传点穴手法,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咔!”一声轻微骨节错位声!指节精准叩击在肩井穴! 武修文放肆笑声戛然而止!右臂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软绵绵垂落身侧,如抽骨死蛇! “我我的手臂”他慌乱用左手抓捏毫无知觉右臂,触手一片冰冷僵硬! 杨过头也未回,清越声音轻飘传来:“武兄弟若是觉得海风太凉,吹得手臂不适不妨,多添件衣裳。” 武敦儒眉头拧成死结,压低声音急问:“修文!到底怎么回事?!” 武修文失魂落魄望着自己那条如不属己的右臂,声音发颤:“刚才就在他碰我肩膀那一下。整条手臂就动不了了” 杨过背影早已融入斑驳树影。 桃花岛膳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珍馐香气交织弥漫。 楠木八仙桌中央,松鼠桂鱼昂首翘尾,金黄油亮酥皮下透出蟹粉莹润光泽。青瓷莲瓣碗中盛着火腿慢煨狮子头。定窑白瓷盘上托着嫩豆腐雕琢的莹白芙蓉花。皆是黄蓉耗费心神指点制成。 “火候终究差了三分意蕴。”黄蓉指尖在清蒸鲥鱼上方虚探,对领头哑仆娴熟比划手势。哑仆心领神会,取来一碟金红虾籽酱油,细淋鱼身月牙白部位。鲜香瞬间激发弥漫。 “靖哥哥,”她将最后一道澄澈如泉、菜心如白玉莲绽放的“开水白菜”轻摆郭靖面前,声音担忧,“柯师父怕还在生闷气,晚膳也不肯来。要不要让芙儿去” 郭靖宽厚温暖大手轻覆她手背,掌心粗粝厚茧摩挲冰凉翡翠镯:“让师父静静,莫打扰。” 黄蓉将一碟晶莹剔透、形似芙蓉的糕点轻放杨过面前,眼波流转带着温和笑意:“过儿尝尝这个。这可是按你娘当年在嘉兴时,教我的方子做的。” “娘偏心!”郭芙筷子飞快伸向垂涎鱼肉,“怎么先给哎哟!”手背被黄蓉用银筷尾端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急什么?”黄蓉嗔怪瞪女儿一眼,眼波流转间,却在武修文那略显僵硬、极力掩饰仍在不自然颤抖的右手上停留一瞬,黛眉微挑:“修文的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抖个不停?” 武敦儒连忙起身,神色慌张:“师娘,修文他” “弟子方才练剑时一时不慎,扭到了手腕!不碍事!”武修文强笑活动麻木僵硬的右手,动作笨拙刻意。他余光瞥见杨过正斯文用筷尖夹起一小块粉蒸肉,细细咀嚼,腮帮微鼓透出少年稚气。 郭靖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年轻人练武要张弛有度!”他亲手舀一大碗热气腾腾药膳汤,推武修文面前,“来,把这碗活血化瘀汤喝了!保管明日生龙活虎!” 满桌笑语喧哗,气氛融洽。 一阵穿堂风忽地涌入,带咸湿微凉海气,将黄蓉鬓边一缕未束紧青丝吹得飘拂而起,轻柔掠过她手中青玉茶盏。 杨过偷眼望去。 但见黄蓉连垂眸啜饮清茶姿态,都透难言风流韵致。饱满红唇轻触青瓷盏沿,留下一抹淡淡诱人胭脂痕,竟比窗外最盛桃花还艳三分。 澄澈茶汤微荡,映出她精巧下颌线条。随着优雅吞咽动作,白玉颈项上小巧喉结微微滑动,划出优美致命弧线。 杨过看得入神,竟觉自己喉头随之一紧,不由自主咽了一下。 心神激荡之下—— “啪嗒!”他手中乌木筷失手滑落,砸在光洁地砖,发出清脆突兀响声。 他慌忙俯身去拾。 就在低头瞬间,目光透过八仙桌下交错椅腿空隙,猝不及防瞥见令他呼吸骤停一幕—— 黄蓉罗裙下,不经意露出一小截月白锦缎绣鞋尖。那绣鞋,正随主人无意识、亲昵习惯的动作,极其自然地、一下下轻轻蹭着旁边郭靖厚重沾沙旧靴侧。 那样微小、习以为常的触碰,分明是多年夫妻刻入骨髓的默契与亲昵。 杨过整个人僵在原地,拾起的筷子在指间不受控制地发颤。 这汹涌而至、全然陌生的嫉妒与酸楚,瞬间将他淹没。 第11章 铜环解心结 满室珍馐飘香。 杨过机械地咀嚼着口中冷硬的饭粒,忽觉自己与这满堂温馨格格不入,恍如一只误撞入华堂的野雀,羽翼间还挟带着外界的寒风与雪粒,连呼吸都带着不属于这里的生涩。 郭靖关切的目光越过杯盏投来:“过儿怎么只吃饭不吃菜?可是不合口味?” “不是的,郭伯伯。”杨过勉强扯动嘴角,笑容如同被无形的线吊起,僵硬而脆弱,“只是想起些旧事。” “有些人呐,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武修文斜睨着杨过碗中未动的鱼肉,鼻间逸出一声轻哼。 郭靖浓眉微蹙,轻轻摇头:“修文,来者是客,当以礼相待。”说着,他先给杨过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腹肉,又给武氏兄弟各夹了一块,“你们年岁相仿,正该互相扶持,亲如手足。” “是,郭伯伯。”武修文低头应道,却在郭靖转身的瞬间,对武敦儒撇了撇嘴,手中银筷狠狠戳向碗中鱼肉,仿佛在泄愤。 “修文哥哥,尝尝这个!”郭芙笑吟吟地插话,身子倾向武修文。金丝楠木筷尖挑着一块裹满琥珀色酱汁、油亮诱人的糖醋排骨,酱汁在肉块边缘将落未落,“爹爹特意嘱咐的,用了上好的绍兴酒焖煮呢。” 话音未落,武修文已伸筷来接。交接刹那,他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 “啪嗒!” 深褐浓稠的酱汁精准泼溅在杨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哎呀!”郭芙轻呼,秀眉微蹙,“修文哥哥,你当心些!”她转向杨过,眸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杨过,我让下人取些清水来擦擦可好?” “不妨事。”杨过摆摆手。 “莫与他一般见识。”郭芙忽地倾身靠近,“哎,你在嘉兴时,都住在什么地方呀?” “城南有棵老槐树,树洞便是我的窝。”他故意眨眨眼,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野性的狡黠,像在展示自己的伤疤,“若是去得巧,还能赶上我烤的麻雀,外焦里嫩。” “老槐树?”郭芙睁大了眼,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你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吗?” “天作帐,地当床。”杨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眼底却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冷意,“最冷时蜷在钱塘江的破渔船上。船板缝里漏雪珠子,半夜冻醒了,蜷成一团像个——” “白毛小妖怪!”两人竟异口同声! 膳厅蓦地一静! 郭芙惊得掩住檀口,杨过也微微睁大了眼。少女忽地“扑哧”笑出声,颊边梨涡浅浅。 杨过怔愣片刻,紧绷的唇角竟也罕见地松动,泄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真心的笑意。 “谁要同你想一处去!”郭芙倏地飞红了脸颊。 “分明是你抢了我的话。”杨过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武修文阴阳怪气地插嘴,:“我怎听说,你不是常宿在那座破庙里吗?那地方阴森得很,听说半夜还有鬼火飘呢。” “渔船倒比破庙强些。至少没有”杨过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武修文眼神一闪,“成群结队的野狗,来抢我讨来的那半个馊馒头。” “杨兄弟说笑了,外头的野狗,哪及得上咱们岛上豢养的獒犬凶猛?”武修文夹起一块鱼肉,慢悠悠道,带着恶意的暗示,“上月有只偷腥的野猫溜进来,想偷鱼,结果被咬得” “修文!”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脸色有些发白。 武修文吃痛,恼怒地瞪了兄长一眼,转头却对杨过挤出假笑:“不过杨兄弟往后可得留神,咱们岛上的獒犬最是认生,万一把你当成”话 黄蓉微微皱眉,正欲开口,郭芙却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修文哥哥好生无趣!尽说些扫兴话!杨过,你继续说,渔船漏雪,后来怎样了?” 武氏兄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郭芙。 杨过眼中玩味之色更浓,仿佛在看一出好戏:“后来有位老渔翁心善,教我编了厚厚的芦席堵船缝。”他斜睨武修文,语带双关,字字如针,“那芦席,可比某些人漏风的嘴严实多了,遮风挡雪,甚是管用。” “你——!”武修文面红耳赤,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起来。 郭芙却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杨过。 “娘!”她凑到母亲耳边,“您看杨过吃饭的样子,像不像后厨那只总想偷鱼的大花猫?缩着爪子,眼睛却亮得很,机灵着呢。” 黄蓉眼波流转,视线不觉落在杨过身上。 少年正低头啜饮清汤,几缕碎发垂落,恰好掩去眸中神色。但那瞬间抬起的眼睑下,一闪而逝的眼神!锐利、警觉,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屈服的野火! “我去取些桂花糕来!”武修文突然起身,,杏黄衣摆带翻了半盏残茶,深褐茶渍在雪白桌布上迅速洇开一片难看的污迹。 “过儿的经历,倒让我想起当年在蒙古”郭靖爽朗的笑声打破短暂的沉寂。 “靖哥哥又来了。每次说起草原往事,便忘了时辰。”郭靖话未说完,黄蓉的银箸已夹来一块晶莹剔透、裹满琥珀色蜜汁的火方,轻轻放在丈夫碗中。 “芙儿这几日正啃《九章算术》,头疼得紧。”黄蓉状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杨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过儿可曾读过此书?” 武敦儒便抢着笑道,带着一丝轻慢:“师娘说笑了,杨兄弟漂泊在外,怕是连算盘珠子都未曾” “就敦儒哥哥你话多!”郭芙突然从杏色罗袖中取出一个锃亮耀眼的黄铜九连环,“哗啦”一声清脆地摆在杨过面前的桌面上,“你会解这个吗?” “略懂。”杨过神色淡然,目光落在精巧的铜环上,修长的手指却已灵巧地抚上冰凉的铜环。 指尖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铜环在他指间穿梭碰撞,发出细碎悦耳的叮当声。 “咔哒咔哒咔嗒!” 几声干净利落的轻响!九个铜环已如士兵列队般,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笔直的铜杆之上。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这么快?!”郭芙杏眼圆睁,樱唇微张,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敦儒哥哥上次可是整整解了三天三夜才” 武敦儒僵在一旁,手中的象牙筷“啪嗒”掉在地上,在青砖地面弹跳两下,狼狈地滚进了桌底阴影里。他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好!好!好!”郭靖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震得满桌杯盏嗡嗡作响,“过儿当真是天纵奇才!蓉儿你快看!这孩子解环的手法、这分灵巧,活脱脱有你当年的神韵!” 黄蓉抿嘴轻笑,眼波在杨过和丈夫之间流转,“过儿当真聪慧”。 杨过将九连环递还,铜环相碰发出清越的回音:“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在嘉兴时,常靠这点微末伎俩,换几个铜板糊口罢了” 前世小学兴趣班钻研机关巧思的智谋,与这具身体原主在市井磨砺出的机敏狡黠相融,竟让他在桃花岛上,以这种方式意外露了脸。 “过儿,尝尝这个蟹粉酥。” 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杨过抬眼,正撞进黄蓉含笑的眸子里。 那眼神如三月江南迷蒙的烟雨,温柔朦胧,让他心头微凛。 杨过下意识地用筷子夹起蟹粉酥,送入口中。牙齿轻咬,酥脆的外皮应声碎裂,内里滚烫鲜甜的蟹肉馅料瞬间在舌尖爆开,鲜美的滋味如同烟花般炸裂。 真是奇怪杨过暗自思忖。 方才还如坐针毡,浑身不适,仿佛置身敌营。 此刻,却因她一个温柔的眼波,一句轻语,一块点心,连喉间本觉难以下咽的食物,都变得温暖熨帖起来。 这念头来得突兀而清晰,带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究竟是这碟中的蟹粉酥香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还是 眼前巧笑倩兮的美人,更秀色可餐? 第12章 老鼠偷油阵 紫铜缠枝莲纹蒸笼被武修文稳稳托在掌中。行至膳厅,正撞见杨过与郭芙低语着什么,少女颊边梨涡浅现。 武修文,眼底掠过一丝淬了冰的鄙夷。 蒸笼盖揭开的刹那,浓郁甜香裹挟着滚烫白雾汹涌而出。 八块玲珑剔透的桂花糕,在莲形蕉叶托上排布得宛如真莲初绽,通体流淌着温润诱人的蜜金色泽。 唯独其中一块,糕体深处透出一种淤血般的暗红,在满笼澄金中显得格外刺目 武修文指尖在光滑的笼沿极隐蔽地一旋,那暗红的“莲瓣”便无声无息地滑停在杨过面前。 “杨兄弟解环手法精妙绝伦,想必于细微处别有心得。这‘特别’的一块,还请品鉴?” 杨过的目光,落在那块异色的糕点上。 仅仅一瞥! 无数混杂着酸腐气味的记忆碎片便轰然涌入脑海——嘉兴城隍庙外,那个因偷了半个沾着如此暗红粉末的冷馒头,而被辣得满地翻滚、涕泪横流直至昏厥的枯瘦乞丐。 街角阴暗处,无良摊主脸上那抹混杂着残忍与快意的狞笑…… 这色泽!这令人欲呕的气味!是晒干磨碎、最烈的朝天椒! “修文倒是费心了…” 黄蓉清泉般的嗓音响起,一双玉手执银箸横空而至,筷尖精准地悬停在那块暗糕上方不足半寸处,震落几点晶莹的桂花蜜珠。 话音未落,一只莹白小手已闪电般探出! “我也要尝尝这块!” 郭芙带着孩童般的新奇与莽撞,指尖眼看就要触及那滚烫的“陷阱”。 武修文脸色骤然惨白如纸,失声惊呼:“芙妹!那块是——!” 杨过倏然起身!玄色粗布衣袖带起一股劲风,恰到好处地拂过郭芙探出的皓腕,惊得她指尖一缩。 “当心烫手。” 他声音低沉,顺势已将那块暗红的“暗糕”稳稳拈在指间。 杨过修长的手指缓缓施力。糕体应声裂开,几粒饱满的、泛着油光的辣椒籽滚落青瓷碟心。 “修文兄的口味…” 杨过抬首,将其中半块递向面无人色的武修文,“…当真独特。好东西,岂能独享?” 武修文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悬在半空的手僵直如木偶,指尖不受控地轻颤。他惶然侧目,求救般望向兄长武敦儒,却只看到一张同样面如死灰的脸孔。 膳厅内,一片死寂。 郭靖浓眉紧锁成峰峦。郭芙倒抽一口冷气,小手紧紧捂住了嘴。武敦儒身形微晃,脸色也很难看。 杨过见武修文僵立不动,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竟将剩下半块暗红糕点,从容不迫地送入口中! “够劲道。” 他声音略带嘶哑,却字字清晰,“当年在嘉兴码头扛包,三九寒天里,工友们最爱用这烈性东西混着烈酒下肚,下酒得很。” 黄蓉眼波流转,似笑非笑。“既是修文特意备下的‘珍品’,想必深知其中妙处。不如…亲自尝尝个中真味?” 武修文死死盯着那摊开的、如同血肉模糊伤口的辣椒馅,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头。 “弟子…弟子想起还有《剑谱》尚未温习…” 话音未落,他踉跄后退间,腰胯重重撞上案边一只半人高的青釉缠枝莲纹梅瓶! “哗啦——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瓷片如冰雹般四散飞溅,莹白的、青翠的碎片在夕照下闪着刺目的光,滚落一地狼藉。 “胡闹!” 郭靖眉头如刀刻般深锁,蒲扇般的大掌在坚硬檀木桌沿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按。明明未运半分内力,整张沉重桌案却骤然向下一沉!杯中茶水剧烈震荡,漾起一圈圈细密急促的涟漪。 黄蓉却俯身,用两根纤纤玉指拈起一块碎裂的糕点残骸,指尖慢条斯理地捻动着那猩红的辣椒粉末。 “芙儿自幼沾不得半点辛辣,” 她抬眼看向面如金纸的武修文,“这要是让她沾了…怕是要咳得撕心裂肺呢。” 武修文双唇剧烈颤抖着,却吐不出半个清晰的字音。 武敦儒急得满头大汗,在桌下死命扯住弟弟的衣袖。 武修文这才如梦初醒,僵硬地躬身拱手,声音细若蚊蚋:“郭伯伯…侄儿…知错。” 杨过舌尖的灼痛如火焰舔舐,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滚烫的沙砾。 然而,当余光瞥见武修文那张如同被迫生吞了一整窝活苍蝇、扭曲到变形的脸孔时,这股撕心裂肺的灼烧感,竟奇异地化作一股快意。 这一局,赢得…痛快。 “芙儿,” 黄蓉柔荑轻抚过女儿如瀑的青丝,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瞬间驱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天色尚好,用过膳后,带过儿去岛上四处走走可好?” “娘亲才回岛,芙儿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娘亲嘛~” 郭芙突然像只娇慵的猫儿,整个身子软软地钻进黄蓉馨香温暖的怀里,锦缎衣袖扫过案几边沿,带起一阵甜腻醉人的桂花香风。 黄蓉的指尖带着几分逗弄,在女儿柔嫩的掌心轻轻一挠。 郭芙顿时如同被捏住了后颈软肉的猫儿,浑身一激灵,咯咯笑着缩紧了脖子,颈间赤金累丝长命锁哗啦作响。 “芙儿,” 黄蓉的声音像浸透了槐花蜜的棉絮,柔柔地包裹过来,“你可晓得,昨日小厨房里新蒸的那屉玫瑰酥,怎么转眼就不翼而飞了?” 郭芙雪白的耳尖倏地飞起两片红霞:“定是…定是那檐下做窝的馋嘴麻雀,趁人不备叼走的!” “哦?” 黄蓉眉梢微挑,“可为娘怎么在某只小馋猫的桌底下,摸到好几张油渍麻花的点心纸呢?不如这样——你乖乖带过哥哥去后山桃林,摘些最新鲜水灵的桃花瓣来,娘亲就当作不知情,让那窝贪吃的‘小麻雀’,继续在你房里舒舒服服地做窝…如何?” 少女眼珠滴溜溜一转,“那…那还要再加一匣子…刚出炉的桃花酥!” 黄蓉忍俊不禁,曲起手指,“啪”一声轻脆地弹在女儿光洁饱满的额心,惊得她颈间长命锁又是一阵哗啦乱颤:“小猢狲!倒学会坐地起价了!” 说话间,她已探身从一旁多宝格上取下一个精巧的缠枝莲纹錾花银盒,“喏,昨儿顺手做的酥油鲍螺,本想着…” 话音未落,郭芙已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银盒,石榴红的裙摆旋开一朵明艳的花。“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她转身欲跑吗,路过杨过身边时,她却故意抬高小巧的下巴,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带你去开开眼界!还不快谢恩?” 黄蓉手中团扇的湘妃竹骨,带着一丝提醒的力道,轻轻点在女儿不盈一握的后腰:“芙儿。要叫…过哥哥。” 郭芙粉唇微撅:“知…知道啦!” 语气里却满是不情不愿。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抓住杨过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拖:“走啦走啦!再磨蹭太阳都要掉进海里了! 郭芙像只轻盈的雀儿,灵活地旋身闪到杨过身前,背对着桃林小径,倒着往后跑起来,鹅黄的裙裾在晚风中猎猎翻飞:“来追我啊!追不上的是小狗!” 杨过无奈吸了口气,只得迈步跟上。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条落英缤纷、铺满柔软花瓣的蜿蜒小径。 郭芙时而像撒欢的小鹿般快跑几步,将距离猛地拉开,时而又像逗弄猎物般故意放慢脚步,侧耳倾听他是否靠近。 “喂,” 郭芙毫无预兆地一个急停转身,软缎鞋尖险险擦过杨过沾着尘土的布鞋边缘,她仰起脸,“你知道我娘为什么非要我带你逛岛吗?” 杨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足跟碾碎了几片零落的花瓣,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岛上到处都是我爹娘布下的奇门阵法!” 郭芙骄傲地扬起小巧的下颌,“我六岁就能闭着眼睛走出迷踪阵了啦!” “是吗?” 杨过眉峰微挑,忽然毫无征兆地蹲下身去。 他随手从泥地上拾起一根干枯虬结的桃花枝,手腕轻抖,在湿润的泥土上划出几道看似杂乱无章的弧线,又信手拈起几颗小石子,错落有致地嵌在泥痕交叉点上,眨眼间排布成一个古怪而陌生的图案。 郭芙狐疑地蹙起秀眉,忍不住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这…这算什么?歪歪扭扭的,根本不是阵法!” 她笃定地摇头,发间珠翠轻晃。 杨过恰好在此刻抬起头。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这叫‘老鼠偷油阵’,” 杨过嘴角噙着一抹狡黠如狐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郭芙因凑得太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专治…像你这样好奇心太重、又靠得太近的千金大小姐。” 郭芙如同被火舌燎到般猛地直起身,“啊!”地轻呼出声,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火烧云:“你!你竟敢戏弄我!” 她羞恼交加,抬脚作势就要狠狠踢散那堆“羞辱”她的石子。 绣鞋底几乎触及石子的刹那,她却又硬生生刹住了力道,像是突然被什么点醒,眼珠狡黠一转:“哼!差点又中了你的计!” “杨——!过——!” 她每个字都从贝齿间用力迸出,“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她已像一阵裹着香风的鹅黄色旋风,气鼓鼓地转身冲入更深的花海。 第13章 玉鼠落金砂 熔金的夕照穿透桃枝,在两人周身筛下跳跃光斑。 郭芙杏眼圆睁,樱唇微嘟,像只炸毛的奶猫:“看什么看!别以为有我娘撑腰,你就能在桃花岛横行霸道!” 杨过暗暗好笑:“在下…谨记大小姐教诲。” “哼,这还差不多。”郭芙鼻翼轻翕,娇嗔一声,鹅黄裙摆旋开如迎春花。 桃林愈深,虬枝盘结织成暗影穹顶。脚下落英堆积如毯,踏出细微“沙沙”声。 “‘落英阵’,到了。”郭芙倏然驻足,鞋尖轻点前方桃林,“仔细瞧好,本小姐…只演示一回!” 话音未落,鹅黄身影已如乳燕投林掠入阵中!亮色在虬枝间灵巧穿梭,衣袂翻飞卷起漫天花瓣。最后一步踏出,身影如月影投湖,倏忽消散,唯余几片旋落花瓣。 杨过凤眼微眯,锐光锁定她每一步轨迹。目光所及,郭芙行经之处,散落花瓣竟暗合精妙规律:左三踏星位,右二点水痕,进五登青云,退一潜龙渊…步步契合九宫流转! 杨过唇角微扬,青衫广袖倏展,如流风回雪循迹没入花障。 “扑棱棱——”雀鸟惊飞。 仅踏七步!天地骤变!疏朗桃林扭曲收拢,鬼爪枝桠横空绞杀,天光破碎压下。脚下陡然一虚,如入巨大漩涡!花海如磨盘缓缓转动,风中飘散醉人眩晕气息。 “怎么?迷路了?”郭芙促狭笑声如飘忽黄莺,从层层花影涌来,“只要你开口求我一声…” 杨过缓缓闭眼。黑暗中,铭刻的数字如星辰渐亮:左三惊鸿掠影,右二寒潭映月…再睁眼,虬曲桃枝竟化作浩瀚星罗棋局! 他沉稳踏出三步。浓雾掀开一角,露一线清明。再踏五步!灼灼桃花竟向两侧退让,显出一条落英铺就的幽径! 杨过侧身避枝,几乎撞进一片温软馨香。定睛一看,郭芙竟站在一步之外!杏眼圆睁,盛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郭芙骄纵神采全化困惑惊诧,“这‘桃花障’…你怎会走出来…” 杨过信手掸落肩头落英,嘴角噙着慵懒玩味笑意:“许是满岛桃花怜我孤苦,不忍为难,自行开了明路?” “有意思…”她眼中惊诧褪去,弯成狡黠新月,“不过嘛,方才只是开胃小菜,岛上还有‘乱红劫’、‘胭脂煞’…”蔻丹指尖在杨过衣袖轻点,“现在得意…还早!” “带你去个好地方!”郭芙眼珠一转,突然抓住杨过的手。 “慢点!”杨过踉跄跟上。 郭芙裙裾猎猎翻飞如旗帜,发间金铃清脆叮咚,在桃林拖曳出跳跃金色余韵。 猝不及防地,郭芙在一个毫无征兆的转弯处猛地加速松手! “小心脚下!”惊呼同时响起! 杨过收势不及,右脚踏空!脚下看似枯叶覆盖的地面,竟是伪装陷阱!薄土枯枝虚掩下,“咔嚓”轻响,整个人瞬间失重陷落! “噗通——!”沙坑深邃,杨过狼狈栽进松软温暖的沙堆。细沙无孔不入,带着白日余温。他撑身啐出沙粒,抬首正对上一双弯成得意月牙的杏眼。 “哈哈,活该!这叫‘玉鼠落金砂’!”郭芙蹲在坑沿,托腮笑得像偷腥猫儿,故意晃晃悬在坑边的绣鞋,东珠几乎蹭上杨过沾沙鼻尖,“现在可知道了?惹怒本小姐…是什么下场?” “郭大小姐好精巧手艺。”杨过捻起衣襟桃花瓣,低笑出声,“沙坑斜度巧妙,让人无处借力…底下细沙防摔…” “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从前寄居破庙,常在梁上撒薄灰。老鼠掉进瓦罐,扑腾痕迹…格外清晰。”杨过轻描淡写。 “这陷阱我埋了三天呢!”郭芙下巴微扬,孩子气炫耀,“本来要…” “捉弄大小武?”杨过精准接话,嘴角了然。 “要你管!”她如被戳穿,恼羞成怒抓起花瓣劈头盖脸撒向杨过,“你看你现在,像不像偷油掉进油缸的小老鼠精?” 杨过不闪不避,任由花瓣落满肩头发梢。他慢条斯理掸沙:“陷阱布置精妙,环环相扣…只可惜…少了点后手”。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电,右手疾探,精准扣住郭芙悬在坑边的纤细脚踝! “啊——!”郭芙猝不及防惊呼,瞬间失衡前栽! 杨过扣踝右手猛地下带卸力,左手如铁钳稳稳托住她惊惶手臂!两人在坑沿维持惊险平衡——郭芙上半身悬空,青丝垂落如瀑,带着桂花甜香拂过杨过沾沙鼻尖脸颊。 “你!快放开!”她羞愤挣扎呵斥,目光却猝不及防撞进杨过近在咫尺的眼眸。琥珀色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她涨红的脸庞和慌乱颤动的睫毛! 她挣扎借力起身,足下一滑,几乎完全扑进杨过沾满沙尘的怀抱! 就在此刻! “芙妹——!芙妹——!你在哪儿?”武修文焦急呼唤穿透花障! 郭芙浑身一颤,如受惊兔子猛地弹起!手忙脚乱拍打裙摆沙粒,声音慌乱强装镇定:“都、都怪你!害我出丑!”她恨恨剜了杨过一眼,手脚并用地狼狈爬出沙坑。 杨过强忍笑意,俯身拾起坑边她遗落的金累丝步摇递去:“郭大小姐,你的…” “闭嘴!不许说话!”郭芙一把夺过发钗,耳根脖颈火烧般通红。她再不敢看杨过,连滚爬爬翻出沙坑,头也不回朝桃林深处狂奔而去,留下凌乱脚印与渐散的桂花香。 杨过立在坑底,慢拍衣袖沙粒,目光追随那抹消失的花影。一丝浅淡笑意,悄然攀上唇角。 他俯身,从细沙中拾起一方遗落的鹅黄丝帕。 素帕一角,用稚嫩针法,绣着几朵歪扭却努力绽放的桃花。 第14章 桃林误惊鸿 夕阳熔金,泼洒桃林。 郭芙狼狈爬出沙坑,藕荷裙摆沾满黄沙。踉跄跑出几步,缀珠绣鞋突陷松软湿沙!脚踝猛扭,钻心刺痛传来,她瞬间失衡前栽! “小心!”杨过如离弦之箭掠至!铁臂揽住她纤腰,左手护住肩背,两人一同重重跌入厚厚落花堆! “噗——!”沉闷撞击伴漫天飞花!粉白嫣红花瓣激腾狂舞,如盛大迷离花雨簌簌落下! “你…”郭芙耳根烧红,手掌无措抵在杨过紧实胸膛,清晰感受他胸腔沉稳起伏与年轻躯体的温热。 她羞恼欲推,却发现身下少年几不可察地皱眉。 “等等——”杨过目光如电,倏然投向不远处盛开西府海棠,声音压得极低,“有人来了。” 郭芙心一紧。花枝掩映间,武修文、武敦儒身影焦灼搜寻! 来不及多想!她猛地扯住杨过衣襟,用力将他拖拽进旁边茂密花丛! 杨过猝不及防被拽倒,混合桃花清甜与少女馨香的气息如热浪扑面!他喉结微动,屏住呼吸。 “你躲什么?”杨过忽侧头,薄唇几乎贴着她小巧耳廓,温热气息带着戏谑,“怕被他们瞧见你的‘玉鼠落金砂’…坑了自己?” 郭芙耳尖薄红瞬间蔓延,指尖泄愤般戳他结实小臂:“要你管!”声音压得低,失了骄纵气势,像只虚张声势的猫儿。她索性凑近,压低嗓子威胁:“再敢多嘴,我就…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 话音未落,郭芙自己先怔住。这般稚气威胁,竟从她口中说出。 她正欲掩饰窘境,却见杨过抬起修长手指,在唇前从左至右,缓慢清晰地划了一道无形锁痕,当真不再言语。 武氏兄弟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落叶花瓣“地毯”上,每一步都踩在郭芙紧绷心弦。 两人如被定身,维持暧昧危险姿势,不敢动弹。只闻彼此压抑轻浅的呼吸,在狭小空间交织缠绕。 杨过身上清冽桃花香混着微汗气息,竟让郭芙恍惚想起爹爹新酿的桃花醉…这念头一起,滚烫耳尖更如烙铁! 杨过垂眸,见怀中少女浓密睫毛如受惊蝶翼剧烈颤动。他忽生取笑心思,故意将唇凑近她滴血耳垂,气声低语:“大小姐,你这副模样若被瞧见,跳进钱塘江也洗不清?” 郭芙又羞又恼,却被钉在原地,只能狠狠瞪杨过,用口型无声切齿骂道:“无!耻!小!贼!” 杨过眼底笑意几乎满溢,带着得逞狡黠,故意又凑近半分。他身上清冽桃花香混松木气息如无形网,竟让郭芙心神恍惚迷离,忍不住退后一步。 “咔嚓!”郭芙脚下树枝被踩断! 武修文猛地停步,狐疑转向藏身方向:“方才…有动静?”锐利目光直射暮色中幽深花树! 郭芙一惊,下意识用尽全力抓紧杨过衣襟! “哗啦——!”一只白头松鼠猛地窜出树冠,带落大蓬粉白花瓣!花雨兜头洒下,几片沾在武修文肩头锦缎。 他看着松鼠逃窜背影,失落嘀咕:“原来是这小东西…芙妹…究竟去哪儿了?” “二弟,看什么呢?”武敦儒慢悠悠跟上,手里捏着半块沾糖霜的桃花糕,腮帮鼓囊。 武修文烦躁拂去肩头花瓣:“方才明明听见芙妹声音…”目光不甘逡巡。 “你呀,”武敦儒咽下糕点,笑着揶揄,“整日芙妹长芙妹短。她这会儿正带杨过逛岛呢,哪有空理咱们。” “不对!”武修文固执环顾,“我分明听见…” “听见什么?”武敦儒凑近胞弟耳边,笑意更浓,“该不会想芙妹想出幻觉了?啧啧…” “我才没有!”武修文耳根涨红。 “二弟,可发现了?”武敦儒叹气,“今日杨过上岛,芙妹的眼神…跟往时不一样了。” 武修文猛地攥拳:“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 两人声音随脚步渐远,终被桃花林吞噬。 郭芙看向杨过,只见他嘴角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笑意,仿佛诛心之言清风过耳。 杨过突然靠近,轻声道:“怎么?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也有躲花丛后听壁角的兴致?” “谁、谁偷听了!”她强自镇定,声音微颤,“是他们自己说些不入流闲话…” 杨过眸光微动,忽抬手,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拂过她紧张散落鬓边的发丝。 郭芙浑身骤然僵硬!这才惊觉两人距离近得过分! 却见杨过只是极其自然,从她发髻间拈下一片被暮色染深红的海棠花瓣。脆弱艳丽的花瓣在他指间轻捻。 “你紧张什么?”他低笑,声音慵懒沙哑,“我又不是吃人妖怪,还能…吃了你不成?” “哼,大小武哥哥…他们说的…其实没错。” “嗯?”杨过挑眉。 “你确实…”她顿了顿,“不像什么…好人。” “我不像好人?”杨过像听天大笑话,提高声调,眼中玩味笑意更浓,“我这‘坏人’可没有…一直抓着姑娘家衣襟不放?” “哎呀!”郭芙如被火烫,猛缩手!慌乱指尖竟勾住杨过脑后束发布带! “嘶啦——!”细微裂帛声起! 墨色长发如挣脱束缚的瀑布,瞬间倾泻而下!在熔金余晖中泛着绸缎般乌黑润泽光晕,丝丝缕缕拂过他英挺眉骨、挺直鼻梁,垂落肩头胸前。 “你——!”杨过下意识偏头,几缕碎发滑落半掩骤然蹙起的眉头。 郭芙怔住。她从未见过杨过散发模样。那个总爱针锋相对、眉宇间带着市井狡黠不羁的少年,此刻墨发披散,眉目如远山覆雪,微蹙眉峰下,那双含戏谑疏离的眼睛,竟在暮色中透出近乎凌厉的清冷孤高,拒人千里。 “活…活该!”她结巴强撑骄纵,“谁…谁让你靠那么近…” 她手忙脚乱伸手想帮他拢发,却心慌意乱越弄越糟,几缕发丝缠绕指尖。 杨过喉间逸出低沉轻笑,带着无奈,自己抬手三两下将如瀑长发随意拢在脑后,并不急束好。 “看来郭大小姐不仅喜听闲话,”他挑眉,目光促狭,“还喜…解人衣冠。” “我才不是故意的!”郭芙急跺脚,脸颊红如熟桃,颈项染绯。 杨过忽然俯身,俊美脸庞在郭芙眼前骤然放大! 他盯着她慌乱躲闪的眼,一字一顿问:“那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像好人了?” 第15章 风起坠星崖 郭芙被他猝不及防的逼近惊得心跳骤停,后脑结结实实撞上身后粗砺的梧桐树干! “哪家的好人…会、会偷偷藏着姑娘家的贴身帕子?!”话音未落,她如被逼急的小兽,纤指倏地探入杨过微敞的衣襟内侧,指尖一勾,将那方沙坑边拾得的绢帕拈了出来! 杨过不急不恼,神色自若整理乱发。 “怎的哑了?”郭芙眼角眉梢尽是得意挑衅,“被我揪住把柄,理亏了?” 杨过慢悠悠掸着衣袖沙粒,嘴角噙着三分无奈、七分戏谑:“郭大小姐教训得是。方才拉你跌入花丛是我不该,拾你帕子…更是我的不是。诺,给你这个,当做赔礼。” 说着,他从宽大袖袋深处,变戏法般摸出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雪枫木雕狐狸。木质细腻温润,打磨光滑如玉。狐狸姿态慵懒,眯着狭长眼睛,嘴角翘起狡黠笑容。 蓬松尾巴尖系着半截褪色红绳,平添顽皮灵动。 这神气,竟与郭芙此刻骄矜得意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杨过将木雕往前一递:“郭大小姐且收着,权当赔罪。你看像不像你?” 郭芙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光滑底座上,竟用隽永刀法刻着一个清秀的“芙”字!心头蓦地一跳! “丑死了!”郭芙劈手夺过,动作又快又急,嘴上嫌弃,却下意识用那方刚夺回的桃花绢帕,仔仔细细裹好木雕,小心翼翼藏进贴身袖袋深处。 她红着脸,“哪…哪有人把姑娘家比作狐狸的…真、真不害臊……” 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犹带红晕的小脸,杏眼圆睁:“你何时刻的?!” “自嘉兴城南初见那日起,便时时揣在袖中,得空便刻上几刀。” “胡说!”郭芙倏地别过脸去,只留微微泛红的侧脸轮廓,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包裹狐狸的轮廓。“你那时分明嫌我骄纵任性,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尾音消散在花香晚风里,透出深埋的委屈。 “那时啊…”杨过忽地倾身向前,几缕墨发随风轻扬,带着松木清气拂过郭芙微凉手背,“我就在想,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活脱脱像只初出山林的小狐狸崽子,明明心里怯生生,对什么都好奇又害怕…” 杨过笑意愈深,“…偏要竖起毛茸茸尾巴,装出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微微凑近,几乎能看清她因紧张而微颤的睫毛:“如今看来,果然稍一逗弄,就炸毛…”后面化作意味深长的轻笑。 郭芙只觉滚烫热流瞬间从耳尖烧遍全身!脸颊烫得几乎能烙饼!她张口,喉间干涩发紧,伶牙俐齿的本事仿佛被狐狸叼走,寻不出半句反驳! 这木雕来历,他自要编个天花乱坠故事。实则穿越之初,嘉兴城南集市偶见这半成品。彼时摊位上狸奴虎豹各具神采。偏是这只眯眼浅笑的雪狐,骨子里的骄矜灵动,让他蓦然想起那位桃花岛大小姐。 桃花岛渡船漫漫长夜,海浪轻摇,他百无聊赖取出刻刀,借昏黄油灯光晕,对着半成品细细雕琢,底座刻下那个清秀“芙”字——权当未雨绸缪的见面礼。 “嗯?”杨过故意又欺近半步,温热呼吸几乎拂上她红透耳垂:“郭大小姐莫不是…被我这‘粗劣’心意,感动得失了言语?” “你、你少自作多情!”郭芙如被踩了尾巴,急退一步,却下意识将袖袋里木雕往更深处藏。“这般…不入流的玩意儿…也、也只有你当宝贝…” 杨过凝视她所有口是心非的小动作。这哪里还是刁蛮任性的郭芙?分明是只被顺了毛、兀自嘴硬的小狐狸。他眼底泛起深藏功与名的得逞笑意。看来这步闲棋,下对了。 郭芙被他灼灼目光烫得心尖发颤,再不敢停留,转身欲逃。 忽地,郭芙飞快解下腰间那枚精致藕荷色香囊,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掷——“赏你的!” 她倔强偏过绯红脸颊,“…娘亲总说,礼不可废。你、你莫要会错了意!” 杨过扬手,稳稳接住。小巧香囊在掌心化开一片温软馨香。清甜馥郁的桂花香气混合少女体香,悄然钻入肺腑。 “杨过——”郭芙突然回转身,一把紧紧攥住他衣袖! 她仰起在暮色中明艳的小脸,落日余晖在她清澈杏眸中碎成粼粼跳动的金波,亮得惊人!“这次…真的不骗你。”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带你去瞧个新鲜去处。” 他任由那双温热固执的小手拽着衣袖,在漫天燃烧流霞里,跌撞奔向桃林深处。 少女鹅黄袖角在疾驰风中猎猎翻飞,如一簇暮色中倔强燃烧的萤火。 两人轮廓在暮色与花雨中模糊,最终融为一体,消失在桃林深处,只留下一串交叠脚印,很快被新落花瓣覆盖。 “前面就要到了!”郭芙边跑边说。 杨过惊觉脚下泥土不知何时已变坚硬。桃林尽头地势陡然倾斜向上,泥土渐被冷硬灰白岩石取代。他们正沿藤蔓半掩的隐蔽小径攀爬。 海风气息愈浓,卷起大片花瓣雨。 他们猛地刹住脚步!几颗碎石沿陡峭岩壁簌簌滚下,瞬间消失在下方蒸腾雾气中,未闻回响! 眼前豁然开朗——身后桃林戛然而止!一道巨大断崖如天神巨斧劈开,直坠而下!下方是万顷碧波翻滚怒海! 咸腥猛烈海风呼啸扑来,卷起杨过青衫衣袂,额前碎发狂舞纷乱! 崖下,惊涛裂岸!数丈高巨浪裹挟千钧之力,狠狠撞在黝黑狰狞礁石上,粉身碎骨!飞溅水沫在夕阳金红光芒下,化作短暂炫目的七彩虹霓! “怕了?”郭芙喘息声混着猎猎风声传来。她鹅黄衫子被劲风紧裹身上,像悬崖边猎猎招展的旗帜。 杨过未回头。他迎着能将人掀翻的罡风,缓缓张开双臂:“原来…桃花岛的尽头,竟是…天涯绝境!” 郭芙偷瞥身侧少年。他唇角噙狂妄笑意,眼神炽热投向翻腾怒海与无尽远方,仿佛万丈深渊不过亟待征服的辽阔疆场! “这里…叫坠星崖…去年…就在这儿…我看到海市蜃楼了…仙山楼阁…” 话音未落!一阵更狂暴、毫无预兆的罡风猛地撕裂崖边浓雾!如无形巨掌狠狠拍来! “呀——!”郭芙惊叫刚溢唇齿,鹅黄衫子瞬间鼓胀如帆!单薄身子如断线纸鸢,被风裹挟着,直直栽向深渊! 她本能提气,足尖在湿滑布满青苔崖石上奋力一点!湿腻青苔让她足下猛地一滑—— 电光石火间!杨过右臂如蓄势毒蛇倏然暴长!北驼山蛇行九变身法催动极致!右手铁钳般死死扣住她腰间纤细杏色束带! 同时,左手五指如精钢利钩,带着刺耳摩擦声,狠狠嵌入岩壁狭小缝隙! “抓紧我!!”两人在悬崖边缘晃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郭芙绣鞋鞋尖擦过湿冷岩壁,带落碎石!石块无声坠入深不见底、雾气沉沉的渊薮,久久未闻回音! 郭芙死死攥住他胸前衣襟。惊恐抬头,正撞进杨过眼睛里——那双幽深星目里,竟无半分恐惧! 只有令人心惊肉跳、近乎燃烧的兴奋与原始野性! 如锁定猎物、享受致命追逐的孤狼! 生死悬于一线的刹那!海风毫无预兆突然转向! 郭芙随风荡回瞬间,杨过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力量,低吼一声,将她狠狠甩向内侧安全处!自己却因巨大反作用力,身体失控向悬崖外滑出半尺!碎石在足下疯狂滚落! “杨过——!!”郭芙扑跪冰冷湿滑岩石上,肝胆俱裂尖叫伸手!指尖只堪堪擦过他飞扬衣角! 却见杨过骤然松开嵌入岩缝的左手!整个人如陨石急坠!原来他足尖早已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勾住崖壁下方一株横斜虬曲、坚韧无比的老松枝干! 借势一荡,青衫衣袂狂风中翻飞如玄鸟展翅!一个利落窒息的鹞子翻身,转眼又稳稳落回她身旁三尺安全岩地!动作行云流水。 当杨过将惊魂未定、浑身瘫软的郭芙拽回远离崖边的坚实地面,郭芙才发现自己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 而那个刚舍身犯险、从死神手中将她夺回的少年,却已再次从容转身,面向崖下咆哮的苍茫大海。背脊挺直如松,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不过一场刺激游戏。 “疯子…” 郭芙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黏在那道挺拔而狂放的背影上, 再也难以移开半分。 第16章 隔花闻水声 郭芙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上精致的缠枝莲纹,揉出细小褶皱。她偷眼瞧着背对自己、凝望远海惊涛的杨过,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又涩又紧。 “喂…” 她终于挤出个微不可闻的字眼,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方才…多谢你。” 杨过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仰头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清越爽朗,带着劫后余生的快意,被海风卷向远方,惊起盘旋的海鸟。 “郭大小姐竟也会道谢?” 杨过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一掠而过,“不过举手之劳,” 语气轻松,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不过是拂去肩头落花,“就当是…还你小时候在嘉兴街头,施舍给我的那块桂花糕了。” 郭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后颈上——那里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定是攀崖时被碎石所划!她心头一紧,慌忙探手入袖去摸丝帕,指尖触到柔滑布料,动作却又猛地顿住,只觉得太过唐突。 最终只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绣鞋尖上的沙粒,小声嘟囔:“你…你脖子上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 杨过头也未回,满不在乎,“比起你这桃花岛上追着人叮的蜜蜂,可温柔体贴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在落英上踩出的、已模糊的足迹往回走。 行至桃林深处,忽闻一声清越鸟鸣,声如碎玉,在暮色中格外空灵悠远。 两人同时仰首望去—— 只见一抹鲜艳赤影迅疾掠过桃树枝头!长尾在夕照余晖中流转着火焰般的光泽,如同曳过天际的流星!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鹦鹉倒是特别,方才就遇见它了。” “是朱羽鹦鹉!”郭芙眼睛倏然亮起,“娘亲最宝贝的灵禽!”她得意扬起下巴,珠钗轻晃,“它可聪明了!不仅学人说话惟妙惟肖,而且天生识途,桃花阵也困不住它!”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哦?如此神奇?那…让它带路回竹舍,岂不省事?” “谁、谁要它带路!”郭芙轻哼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珠钗流苏急晃,“这桃花林我三岁就能闭着眼睛…”她突然收声,转而指向一条被花瓣半掩的小径,“喏,顺着这条小径往前,穿过那片最盛的林子就到了,错不了。” 两人沿小径缓行。 转过虬曲老桃树,掩映在花枝后的青竹小筑在暮霭中显现。檐角铜铃在晚风中轻响。 “喏,到了。”郭芙停步,“人送到了。岛上机关多…容易…迷路的。” “那若我真走丢了,郭大小姐…可愿亲自来寻?” “谁要管你!”郭芙像被火燎般跳开半步,脸颊飞红! 杨过眨眨眼,笑得狡黠得意:“我和你不一样。若是你走丢了哪怕翻遍千山万水,我定会去寻的。”他忽又正色,“不过请郭姑娘放心,在下定会安分守己。我嘛…就算夜里梦游,也定会…先来向你这位岛主千金报备一声再游。” “谁…谁稀罕听你报备!”郭芙红着脸转身就跑!鹅黄裙裾旋开,带起一阵裹着桃花甜香的微风。 跑出几步,她又猛地刹住脚步,急急道:“明、明日辰时…我带你…摘…摘蜜桃…”话音未落,已如受惊小鹿般消失在重重花影中。 杨过伫立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暗忖:“这丫头平日里骄横如炸毛的猫儿,想不到…竟也有这般羞怯慌乱、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比那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做派…可爱多了。” “啾——!” 一声清脆鸟鸣划破暮色!那抹朱红竟去而复返!朱羽鹦鹉忽高忽低地盘旋在杨过头顶,翅膀“扑棱棱”急拍,时而俯冲掠肩,时而悬停眼前,黑豆眼闪着光,活脱脱在故意撩拨! “有意思。”杨过眉梢一挑,兴致被勾起。足尖轻点落花,身形如烟飘起追去! 鹦鹉在半空灵巧急转,竟字正腔圆学舌:“来呀~来呀~” 语调顽皮如孩童! 杨过朗声回应:“我堂堂神雕大侠还能被你个小鸟儿看扁?有本事别跑!” 鹦鹉发出一串得意“咯咯”声,猛地收拢翅膀,如同离弦朱箭,瞬间钻入前方一片异常茂密、枝干虬结如网的桃林深处!红羽一闪,踪影全无! 杨过紧追而入,眼前景象骤变! 四周桃树仿佛活了过来,无声挪移!落英狂舞,迷眼缤纷!来时小径瞬间被扭曲的花影枝干吞噬! 那鹦鹉却好整以暇地立在最高处老桃树枝头,悠闲抖着羽毛,黑豆眼居高临下,清晰吐出两字:“笨~笨~” “不好!上当了!”杨过心头警铃大作! 环顾四周,桃林已密如铁桶!虬曲枝干如同无数扭曲臂膀疯狂交织封锁!来时路径彻底消失! 眼前,狂舞桃枝在惨淡月光下投下鬼魅乱影,落英化作狂暴的粉红暴雨!凶险远胜黄昏所经“落英阵”! “乱红劫…胭脂煞…”杨过强压惊悸,冷汗滑落,“果然厉害!” 他深吸气,强迫冷静,依记忆踏出郭芙日间步法。然而,本该是生门之处——脚步猛滞! 一株狰狞老桃树竟凭空出现,如拦路恶鬼横亘去路!阵法竟全然不同! 寒意窜上脊梁!情急之下,杨过低喝:“蛇行千变!”身形如鬼魅拔起,足点桃枝欲跃树冠! 整片桃林却如巨兽苏醒!无数枝干如活蟒毒藤疯狂蠕动交织,瞬间在头顶织就遮天蔽日的死亡之网! 更可怕的是,一股甜腻作呕的异香袭来!满地落英无风自动,急速旋转升腾,顷刻化作浓得化不开的粉色烟瘴! 雾气翻涌,致幻之力瞬间吞没杨过! 眼前光影扭曲…浓雾深处,竟缓缓浮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系着沾面粉的旧围裙,眼角慈祥笑纹,围裙上那朵褪色的向日葵清晰可见!妈妈正温柔招手! “妈…?”杨过心神剧震如遭重击!酸楚渴望攫住心脏!右腿不受控地向前迈出半步! 鞋尖却猛地踢到一块凸起坚硬、布满湿滑苔藓的粗大树根!冰冷真实的触感如冰水浇头! 这异世界怎会有妈妈?! “不对!是幻象!”杨过猛咬舌尖!腥甜与刺痛直冲天灵!温情幻象如琉璃镜面哗啦啦剥落消散! 露出四周无数狰狞蠕动、择人而噬的妖异桃枝! 杨过强摄心神,屏息抵御迷魂瘴。目光如鹰隼扫视。 每间隔七株形态各异的桃树,其树干扭曲纹路竟隐隐暗合北斗七星方位!——正是黄药师惯用的星宿阵法标记! 他目光死死锁定天权星位桃树树干——一道隐蔽如天然裂纹的刻痕,赫然是一个几不可辨的“巽”卦符号!生门所在! “天枢位踏坎水三步,天璇位转离火右行…”杨过心中默念破阵要诀,身形如游龙在狂枝粉瘴间穿梭! 每踏准七步,便鼓荡九阴真经阴柔内力,双掌虚按,如清风拂柳将周遭浓瘴震散逼退三分! 至关生死的开阳星位,他目光如电穿透花影雾气,敏锐捕捉到一株百年老桃树下,一块奇特青石棱角在月光下隐现! “阵眼!”杨过足尖凝聚十成内力,重踏青石! “咔嗒——!” 清脆机括声自地底传来! 整片妖异桃林骤然静止!张牙舞爪的虬枝僵在半空!翻涌粉雾如退潮般缓缓消散… 杨过这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冰凉黏腻。他长舒一口浊气。 此时,月光骤然穿透稀疏桃枝,清辉如水银泻地,为桃林镀上一层柔光。前方落英小径显现,尽头隐约传来清越的潺潺水声… 杨过循声踏着月下小径缓步前行。水声愈清,如玉碎盘。 拨开最后一丛带露桃枝—— 豁然开朗! 一泓清泉在月下流淌,泛着粼粼碎银。泉水自石缝汩汩涌出,沿青石沟壑蜿蜒,注入下方一汪碧玉般清澈见底的水潭,倒映星月。 他刚要迈步上前,掬一捧清泉洗去满身疲惫与冷汗—— 忽听泉水另一侧,月光莹白的大石后,传来细微水珠滴落声。 月光下,一截雪腕如凝霜破水而出,水珠滑落,碎成点点银光。 第17章 月下浴美人 岩石后,一道曼妙的身影无声转出。 皎洁月光如倾倒的银瓶,温柔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轮廓,宛如月宫仙子误入凡尘。 黄蓉仅着一袭素色蝉翼轻纱单衣,夜露凝结成细小水珠沾湿衣袂。月华朦胧下,素纱几近透明,衬得她肌肤如玉,清雅脱俗中透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纤指将一缕湿漉漉贴在腮边的墨鬓别至耳后。腕间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与欺霜赛雪的颈项肌肤交相辉映。 杨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平日里端庄的郭伯母,此刻青丝如瀑散落肩头,赤裸玉足轻点温润泉面,水波荡漾间竟显露出几分不输少女的娇憨妩媚! 水珠顺着修长颈线蜿蜒滑落,在精致锁骨窝里短暂停留、汇聚,折射碎钻般光芒,最终隐没… 黄蓉哼起江南水乡婉转缠绵的小调,每个音节都像无形的钩子,撩拨着他绷紧的神经! “要命…”杨过心底暗骂,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岩石,试图浇灭体内翻腾的燥火。眼睛却像被磁石吸引,贪婪地透过石缝窥视那水中仙姿。 桃林夜风也变得燥热粘稠。 杨过清晰看见她解开束发丝带——如瀑青丝倾泻而下,铺满光洁脊背没入水中。她掬起泉水淋在圆润肩头,水珠在细腻肌肤上欢快弹跳滚落,如同撒下璀璨碎钻! 忽然,所有水声骤停! “怪了,”黄蓉声音陡然转冷,如寒泉击玉,带着凛冽警觉,“这桃枝…怎会无故颤动?”杀机隐现! 杨过透过桃枝缝隙,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只见黄蓉已无声沉入水中,仅余雪白香肩浮于水面。她指尖寒芒微闪,三枚淬着幽蓝光泽的细针已在指间蓄势待发! 那双平日含笑的明眸,此刻锐利如电,缓缓扫过岸边每一处阴影、每一丛花枝!左手在水下极其隐蔽地扣住了机关枢纽! “嗤——” 温泉四周石缝间,顿时升起袅袅乳白浓雾!雾气升腾极快,转眼便将池面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蒙之中! 黄蓉身影彻底化为模糊魅影,唯余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穿透浓雾,持续扫视岸边! “扑棱棱——!” 不远处,朱羽鹦鹉被杀气惊动,猛地振翅惊飞!鲜艳红羽划破雾气,发出突兀声响! 黄蓉目光瞬间被吸引,紧绷身形稍松,指间银针悄然隐没。她摇摇头自嘲低语:“原来是只冒失的鸟儿…” 她缓步上岸,素白单衣被泉水浸透,湿漉漉紧贴身上。在毫无遮挡的月光下,薄如蝉翼的素纱近乎透明,无比清晰地勾勒出底下那惊心动魄的成熟曲线! 水珠顺着挽起的长发滚落,滴在冰冷青石上,溅起细碎银光! 这惊鸿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杨过眼底!他喉头剧烈滚动,右手死死扣紧身后岩石! 杨过在巨石后静立良久,如同石雕。直到确认黄蓉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冰凉细汗浸透! 夜露浸透的青衫紧贴肌肤,带来刺骨寒意,却丝毫浇不灭体内岩浆般翻腾的无名燥热! 他本应即刻离去。双腿却似灌铅沉重,难以挪动。 喉头干涩滚动,他竟鬼使神差地踏入了那片尚有余温、水汽氤氲的池中。 待温热泉水漫过腰际,那股燥热非但未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杨过猛地掬起一捧泉水,狠狠拍在滚烫面颊上! “该死…”他低低咒骂,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 泉水不安荡漾,恍惚间,那抹素白身影又在眼前浮现——凝在锁骨窝里将坠未坠的剔透水珠;湿透素纱下惊鸿一瞥的腰肢曲线;随波浮动的如瀑青丝… 这些画面,如同世间最刁钻的点穴手法,刺中他周身气血要穴!强烈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咔嚓——!” 一声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如同惊雷在寂静池畔炸响! 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如同巨石没入水中! 激起的水纹未平,透过晃动水面与残余雾气,便看见黄蓉手执一盏素纱宫灯,去而复返! 纱灯光晕在氤氲水汽中晕染,将她映衬得如同水墨丹青中走出的缥缈仙子。 她莲步轻移,俯身拾起池畔青石上遗落的羊脂白玉簪。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杨过在水下死死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黄蓉竟没有立刻离开!她将纱灯轻轻搁在青石上,暖黄光晕穿透稀薄雾气,在水面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倒影。 杨过在水底,如同坠入冰火两重天!肺腑被水压灼烧,冰冷池水包裹身体。他眼睁睁看着黄蓉在池畔青石上…坐了下来! “不是洗好了吗?!”杨过在水底欲哭无泪!绝望如同冰冷水草缠绕四肢。 纱灯光线暧昧不明。杨过甚至能清晰看见她褪去罗袜时,纤指在玲珑足踝处流连的慵懒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凌迟的刀片切割他紧绷的神经! “哗啦——” 一声纤足探入水中的轻响,如同丧钟在杨过耳边敲响!那莹白如玉的足尖,近在咫尺!随着水波轻漾,圆润脚趾几乎要擦过他潜藏水下的肩膀!温热触感隔着水流隐隐传来! 杨过十指深深抠入池底冰冷淤泥!指甲缝嵌满尖锐碎石刺破皮肉,带来钻心疼痛,他却浑然不觉!全部意志力用于对抗窒息感和体内疯狂叫嚣的燥热! 水光摇曳晃动。借着纱灯穿透水面的破碎光斑,他甚至能看清她足踝内侧那枚小巧银铃暗纹的每一道刻痕!图案在晃动水光中扭曲变幻,如同古老诱惑的咒文! “这温泉…”黄蓉带着满足的叹息混着水汽幽幽飘来,声音慵懒如猫,“…倒是解乏得很呢。” 黄蓉纤指轻挽,将如瀑青丝拢至胸前,缓缓浸入泉水中。口中哼着那支未尽的江南小调,婉转缠绵的曲调在月夜下撩人心弦。 月光洒落,她莹白指尖如同灵巧鱼儿,穿梭于墨色发丝之间,搅动起细碎跳跃的水光。 “月儿弯弯照九州…”她樱唇轻启,低声吟唱,嗓音浸满慵懒惬意。如墨发丝在水中丝丝缕缕舒展开来,晕染出深邃诱惑的墨迹。 待她将洗净青丝挽起,用羊脂白玉簪重新归拢鬓间时,几颗饱满水珠顺着光滑簪身滚落。 簪尖在水面轻盈一点——“叮咚…”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荡开一圈细小涟漪。 她微微偏头,几缕湿发柔顺贴在修长颈侧,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诱人光泽。 “奇怪…”黄蓉指尖无意识轻点水面,眉梢微蹙,带着一丝探究,“这水…方才似乎…” 杨过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下意识又往下沉了半寸! “咕噜…” 不料!他移动时,足尖不慎碰落池底一块圆润卵石!滚动碰撞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黄蓉所有动作骤然停滞!指尖悬在水面上方,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凝在指尖,折射冰冷月光。 纱灯光晕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眼神瞬间变得如出鞘宝剑,寒芒四射,锐利得能穿透水面! 池水因细微动静而微微荡漾,破碎月光在她凝重的玉容上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光斑。 她凝神静听,连呼吸仿佛停止,整个人化作感知全开的玉雕。目光如探针,带着冰冷审视,缓缓扫过水面每一寸波纹,每一处光影异常角落! 杨过死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强行压抑到几乎停滞!他能清晰看见黄蓉微蹙的眉尖,以及那两片原本慵懒的樱唇,此刻已抿成冰冷直线! 时间凝固。只有水面上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桃花瓣,在两人之间死寂的水域里无知无觉地打着转… 杨过此刻肺腑如被烈火焚烧!每一次无声忍耐都带来撕心裂肺灼痛!耳膜在巨大水压和极致紧张下鼓胀欲裂!这正是《九阴真经》中凶险的“闭气诀”! 每一次逆转,都伴随着经脉欲裂剧痛! 水面月光被剧烈波纹搅碎。隔着动荡水波与雾气,他能绝望看见黄蓉那只莹白足尖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水波传来的细微扰动! 胸腔最后一丝空气耗尽。五脏六腑像被无形冰冷大手攥住拧转! 然而,在极致痛苦与窒息中,脑海却因求生本能而异常清明冰冷—— 此刻若被发现…莫说立足桃花岛,郭伯父那开山裂石的降龙十八掌下一刻便会带着滔天怒火“招呼”而来!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杨过榨取身体最后一丝潜能,维持濒临崩溃的清醒。逆转真气在奇经八脉横冲直撞,耳中嗡鸣化为千万毒蜂振翅! 恍惚间,竟想起幼时在嘉兴城被野狗追至死胡同,翻墙逃命的场景。那时…也是这般。 肺里最后一点残存空气,化作一串细小的气泡,从鼻尖悄然逃逸,晃晃悠悠升向无法触及的水面。 眼前浮现大片扭曲斑斓色块,意识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杨过打定了主意,带着近乎悲壮的决绝: 就算要死…也宁可死在水里! 第18章 玉暖生烟处 黄蓉凝眸细察良久,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反复刺探着每一寸波动的水面。 池面微波荡漾,映着破碎的月光与纱灯光晕,却始终未见半分异样——没有气泡,没有异常的涟漪,没有水底暗影。 终究,她默然收回目光,紧了紧微敞的衣襟,低声喃喃:“想是…水底暗流作祟…” 纱灯摇曳,那抹素白的身影终于融入桃林深处沉沉的月影里。 待那素白彻底消失,仿佛过去漫长一世纪,杨过才如同离水濒死之鱼,猛地从水中窜出! “咳咳…咳咳咳——!”他狼狈扒着池边青石,剧烈呛咳,喉间翻涌着浓烈的血腥气! 湿透的衣袍如同冰冷枷锁,反衬出胸腔里那股劫后狂喜的热流,从未如此清晰、甘美地撞击灵魂! 月光描摹着他惨白唇色和窒息泛红的眼眶。 杨过低笑出声,喘息嘶哑:“哈…差点…就交代了…” 丹田处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温热! 方才闭气时强行逆转、近乎自毁催动的九阴真气,此刻竟自行凝聚、旋转!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汩汩流淌! 电光石火间,欧阳锋所传《九阴真经》逆转篇的箴言闪现脑海:“阴极阳生,逆极则顺,死地而后生!” 杨过试探性地引导这股温顺却蕴含勃勃生机的真气沿任脉上行。所过之处,竟比平日顺畅数倍!膻中穴郁结如顽石的阻滞,竟被暖流温柔冲开、贯通!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 池水拍打胸膛,月光碎成璀璨光点。 杨过闭目凝神,沉浸于奇妙变化。每一次心跳都带动丹田真气旋涡加速旋转,催生出更精纯内力。 “原来…如此…”一丝明悟如闪电划破迷雾!苦思月余不得其解的关窍,竟在生死一线的闭气绝境中被无意窥见! 寻常练功,谁能对自己狠心到那般地步? 谁能硬撑过一盏茶不换气的极限? 更妙的是,温泉温热气息如同天然蒸笼,锁住经脉,逼着真气循环往复,形成近乎完美的生生不息周天! 真气如春溪奔流,冲刷淤塞,滋养干涸。方才灼烧神经的禁忌绮念,竟奇异化作推动内力精进的薪柴! 不知多久,杨过倏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他自水中站起,浑身蒸腾淡淡白气,如同脱胎换骨。足尖轻点,身形比往日轻盈三分,飘然跃上池岸! 晚风拂过。他摊开手掌,月光下,指间竟萦绕着一层淡薄却真实的温润气劲——内力精进,外显于形! 杨过正欲离去,脑海中蓦然闪过潜入水底时,惊鸿一瞥间淤泥里闪过的一抹莹白微光! 略一迟疑,他深吸口气,再次悄无声息潜入水中。 指尖很快触及一物,冰凉中带着温润的玉质触感,缠绕滑腻水草。他将其牢牢握住,迅速浮出水面。 借着月色,他端详手中之物—— 竟是一尊约三寸高的羊脂白玉雕像!玉质纯净无暇,温润通透,在月光下流转莹莹柔光。 杨过瞳孔微缩!雕像面容竟与黄蓉有七八分相似! 眉宇间流转的灵动神采惟妙惟肖!然而细看——那斜飞入鬓的眼角,比黄蓉的温婉狡黠多了一份凛然英气! 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似洞察人心的狡黠,反透遗世独立的清冷孤高! 最奇的是,玉像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掌心微微散发暖意。 杨过毫不犹豫将玉像揣入怀中! 此地!不宜久留! 月光惨白,穿透桃枝投下狰狞黑影。 杨过在林间跌撞穿行,脚下虚浮如踩棉花,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狼狈黏在苍白颊边。 一不小心,“嗤啦——!”医生,桃枝如鬼手勾住他湿重的衣袍,发出刺耳撕裂声。 “真是…活见鬼了…”杨过低声咒骂。 自己明明朝精舍方向走,七拐八绕,竟又回到温泉附近!就像有只无形冰冷的手,在暗处拨弄花枝路径,将他困锁方寸之地,戏弄如笼中困兽! 这桃花迷阵,当真是阵中有阵,局里藏局,变化无方,神鬼莫测! 夜风呜咽,沙沙叶响中似有模糊低语。虬曲桃枝投影地上,扭曲拉长如狰狞鬼影。 “扑棱棱——!”一抹鲜艳如燃烧火焰的朱红色影子,轻盈掠过他头顶树梢! 那朱羽鹦鹉落在他面前低垂桃枝上,歪着小脑袋,红宝石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好奇狡黠的光芒,打量着他狼狈模样。 “迷路啦?迷路啦?”鹦鹉突然字正腔圆模仿人声,尖细嗓音在寂静林中格外刺耳。 杨过一惊,随即想起郭芙所言——这扁毛畜生天生识途! 他盯着鹦鹉,苍白的脸上忽然咧开近乎狰狞的笑容:“带路!否则…拔光你这一身骚包红毛,炖汤喝!” 鹦鹉黑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嘎”一声,转身朝一个方向飞去,速度不快不慢,似刻意等他跟上。 杨过强压翻腾气血和疲惫,紧跟其后。 这小东西果然邪门! 专挑最不可能通行的、藤蔓杂草半掩的隐蔽小径!七拐八绕,步伐轨迹看似杂乱,却奇迹般避开所有让他陷入循环的阵眼!桃树仿佛恢复正常。 不知穿行多久,前方,熟悉的精舍轮廓终于在花影后显现! 檐角铜铃的清响如同天籁! 鹦鹉得意落在院前梧桐枝头,抖动着鲜艳羽毛,昂着小脑袋尖声叫:“说谢谢!说谢谢!快说谢谢!” 杨过弯腰捡起一块棱角石子,装作恶狠狠砸向梧桐树:“我谢你祖宗十八代!要不是你这小畜生引我入阵,老子何至于差点淹死!滚!” “嗖!”石子擦着华丽尾羽飞过,惊得它“嘎!”一声怪叫,慌乱飞上更高枝叶深处,犹自气急败坏反复尖叫:“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小没良心!” 杨过朝树上啐了一口带血唾沫,不再理会聒噪。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身狼狈与劫后疲惫,伸手猛地推开竹篱院门。 清冷月光洒满寂静庭院。 石榴树下,黄蓉抱着几件叠得整齐、散发皂角清香的新衣裳,静静站在那里。月 她的目光,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正静静落在刚刚闯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身上。 第19章 跪月嗅桃香 月华清冷如练,无声流淌在寂静的庭院。 石榴树繁茂的枝叶在夜风中婆娑起舞,投下斑驳陆离的碎影。 黄蓉抱着一叠新裁的素罗衣裳,静静立在石榴树浓重的阴影里。 素雅的衣袂被穿庭而过的夜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着缠枝莲的精致裙边。 月光下,黄蓉散开如瀑青丝、玉足踏入温泉的朦胧身影…怕是穷尽此生,也难以从脑海中抹去分毫了。 杨过以手作扇,指尖带起的微弱气流,却丝毫拂不散面颊上那火烧火燎的燥热。 黄蓉的目光,已如同无声流淌的月华,静谧地落在了他身上。 “过儿?”她的视线扫过他湿漉漉、不断滴水的发梢,滑过沾满新鲜黄泥、甚至嵌着几片草叶的靴底,最终定格在他布满水痕泥污的狼狈衣衫上。她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你这是…去了何处?怎弄得如此…” “海…海边!侄儿去海边…游…游泳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黄蓉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忽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莹白如玉的指尖精准探入杨过微敞的衣领内侧——拈出了一根深翠色、叶片肥厚、边缘带着清晰锯齿的水草! “奇怪。”她指尖轻轻捻动,草叶断裂处渗出青绿的汁液,在月色下泛着新鲜的光泽,“海边的水草…怎么会长这般模样?” 扑通——杨过竟毫无预兆地双膝跪地!双臂不由分说死死环抱住黄蓉纤细的小腿和垂落的素罗裙裾! 那轻薄的素纱在他用力的指间瞬间皱起层层涟漪! 黄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拽得一个趔趄!怀中衣物“啪嗒”一声散落一地!那件素白中衣如同展开的蝶翼,无声铺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她本能抬腿欲退,试图挣脱这过于亲昵的束缚!却不料杨过双臂如同铁铸镣铐,非但不松,反而缠得更紧!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料和薄纱,清晰地传递上来! “伯母…”杨过仰起头时,鼻尖无意间堪堪掠过那轻薄的纱裙下摆,温热的吐息透过衣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力,毫无保留地喷洒在黄蓉敏感的肌肤上! 黄蓉垂落的一缕青丝拂过少年汗湿的额角。 她身形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膝间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抗拒,似有若无地向后挪动了半步。 “过儿松手…”黄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他后领湿透的布料,仿佛忘了该如何发力推开。 “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去游泳了!白天不去!晚上更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了!”杨过放声哭喊,声泪俱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黄蓉小腿后侧收紧。 黄蓉原本下意识拍抚他后背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你…不过就是游个水…”她试图安抚,话音未落,身子却猛地一颤! 原来杨过仰脸哭诉时,那挺直的鼻梁竟堪堪擦过她腰间束着的玉带!温热的吐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气息,毫无阻隔地拂过她平坦紧致的小腹!那感觉如同电流窜过! “呛着了是不是?”黄蓉强忍着那瞬间的异样触感与随之而来的微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忍俊不禁的关怀。她有些慌乱地扯过一块搭在石凳上的干布,胡乱往杨过湿漉漉的头上揉去,“傻孩子,学凫水哪有不呛几口…” “哇——!!!”杨过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突然爆发出更加凄厉崩溃的嚎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声震天动地! 黄蓉被他这完全失控的崩溃弄得手足无措!手中的干布惊得掉在地上。“哎哟!这是怎么了?”她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声音带着真切的慌乱,“不就是游个水嘛,至于哭成这样?快擦擦…” “我不是人!呜呜呜…”杨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突然抓住黄蓉拿着帕子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招呼!“伯母您打!使劲打!” 黄蓉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慌乱中,杨过顺势就拽着她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价值不菲的云锦衣袖上,瞬间多了一大片湿哒哒、亮晶晶的污迹:“好好好,不打不打…等等!你这鼻涕!哎呀!” “哇——!!!”杨过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得更来劲、更委屈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孩子,“我以后再也不靠近水边了…呜呜呜…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游了…再游我就是小狗…”他胡乱用黄蓉塞过来的帕子抹着眼泪鼻涕,抽抽搭搭地赌咒发誓。 黄蓉无奈扶额,全然不解为何仅仅“游泳”二字,就能让这孩子崩溃至此。 她轻轻拍着杨过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放得极柔极软,如同哄着襁褓中的婴儿:“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不怕不怕,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水鬼呀…” “不错,就是水鬼,好漂亮…好可怕的女鬼…”杨过抽噎着应和。 “过儿,不怕不怕,哪有什么女鬼。明天伯母亲自教你游,保管让你…” “不要啊——!!!”杨过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哀嚎!把屋檐下安睡的燕子都惊得扑棱棱乱飞! 窗外廊檐下,那只朱羽鹦鹉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歪着小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庭院中这出闹剧。 它突然张开鸟喙,尖着嗓子,字正腔圆地学舌叫道:“骗人!骗人!小骗子!” 好不容易,杨过的抽噎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带着鼻音的喘息。 黄蓉将那几件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素罗衣裳重新整理好,郑重塞进杨过怀中。 最上面那件素白中衣,还带着熏笼里暖过的、沉水香特有的温润宁神的淡雅气息。 “瞧我这记性——已吩咐下人给你备好了热水,快去沐浴更衣,把这身湿透的换下来。快去,这海岛子时的海水寒气最重。” 杨过抱着那叠衣物,头也不回地朝着西厢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无声地向上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方才那场声泪俱下、歇斯底里的哭戏,演得堪称绝妙!那颤抖的声线,那恰到好处、如同决堤洪水般的眼泪,还有那句神来之笔的“好美…好可怕的女鬼”…简直天衣无缝! 黄蓉那般精明剔透、智计无双的人物,竟真的被他这套漏洞百出却又情感充沛的“海边游泳遇水鬼”说辞糊弄过去了! 他暗自捏了把冷汗,后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脊背。 若非方才灵光乍现,当机立断上演这出“惊吓崩溃”的苦情戏,此刻怕早已被那双洞若观火的明眸当场拆穿误入温泉、窥见沐浴的惊天窘境!那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他脊背瞬间爬满冰凉的冷汗! 怕是即刻就要被闻讯赶来的郭伯父,用那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轰得筋断骨折,然后像丧家之犬般被逐出桃花岛,从此在偌大的江湖上,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流偷窥狂”的骂名!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杨过飞速复盘着自己方才的“影帝”级表演:那涕泪横流的崩溃、赌咒发誓的惶恐,特别是最后那声凄厉得能吓飞燕子的哀嚎,更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 这些看似拙劣、实则精心设计的破绽,反倒成了让整个谎言显得无比真实的绝妙佐证! 杨过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鼻梁。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意外触碰黄蓉腰间玉带时,那微凉坚硬的触感,以及…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属于成熟女子的温热体温。 以他现在近七尺的少年身形,跪下来时,鼻尖竟正好抵在黄蓉那平坦而柔软的腰腹之间…这个认知让他刚刚平复的耳根再次烧烫起来。 “以后…再想装懵懂无知的小孩…怕是难上加难了…”他在心底无奈暗叹。 不过,这一局,终究是他这个“不谙世事”的晚辈,棋高一着! 只是…方才情急之下相拥时,鼻息间萦绕的气息,除却那熟悉的、清雅醉人的桃花幽香,竟还混着一丝极其细微、却难以忽略的…湿润而温软的气息—— 那分明是女儿家刚刚沐浴后,肌肤自然蒸腾出的、独一无二的体香! 第20章 月误芙蓉帐 推开西厢浴室的雕花木门,浓得化不开的氤氲热气裹挟着浓烈艾草清香扑面而来! 杨过猛地怔在原地——这蒸腾气息,竟与桃花阵深处那眼硫磺温泉的气息有着七分相似!心头没来由狠狠一颤,竭力压下的画面再次翻涌! 他近乎粗暴地扯下湿透冰冷、紧贴肌肤的沉重衣衫,“哗啦”一声沉入宽大浴桶! 滚烫温水瞬间漫过紧绷肩头,灼热触感如同无数细针刺入疲惫筋骨,带来近乎自虐的、令人战栗的舒爽!紧绷的肌肉一寸寸被迫放松舒展。 杨过仰头重重靠在坚硬桶沿上,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近乎餍足的叹息。 这暖意…太过熟悉了。像极了不到两刻钟前,他在那片禁忌水域旁窥见的一幕…那朦胧水汽中惊心动魄的暖玉温香… “我…真他妈是个出生!”杨过猛地低吼,狠狠一拳捶在水面上!“哗啦——!”巨大水花四溅,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冰冷刺激却丝毫浇不灭心头邪火! 可警告自己不敢想,那画面就越发清晰顽固地钻入脑海:水面折射的破碎月光如何在那截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流淌跳跃;湿透的素纱单衣怎样紧贴起伏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他猛地甩头,发梢带起水珠,恨不得将旖旎记忆一同甩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奔雷! 他干脆心一横,将整个脑袋猛地扎进滚烫水里!憋闷!窒息!水压挤压着鼓胀耳膜和脆弱眼球!直到肺叶火烧火燎,意识边缘出现斑斓色块,他才如同溺水者般猛地窜出水面!大口贪婪吞咽灼热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可刚一睁眼——墙壁上,被烛光水汽扭曲放大的、自己晃动的赤裸身影…瞬间又勾起了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 “完蛋了完蛋了…”杨过绝望低语,用尽力气搓揉自己的脸,直搓得双颊通红发烫如同烈火灼烧! 窗外,一片夜风送来的桃花瓣飘飘荡荡,不偏不倚落在他面前的洗澡水中。粉嫩花瓣在滚水里迅速苍白软烂沉入桶底…如同他被羞耻与愧疚反复煎熬的心情。 门外,黄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辛辣扑鼻的姜汤,正欲放下离开。脚步微顿,隔着门板轻声叮嘱:“过儿,洗好了记得喝姜汤,驱驱寒…” 话音未落! “砰——!!!” 浴室里突然传来沉闷的重物撞击声!紧接着是杨过破了音的极度惊恐尖叫:“啊——?!什么东西?!” 黄蓉心头猛跳!想都没想,本能反手推开了那扇并未闩紧的雕花木门! 浓烈混杂着艾草与硫磺气息的水汽扑面而来!视线瞬间被白雾模糊! 朦胧水汽中,只见杨过赤裸全身如同受惊幼兽般站在浴桶里!湿漉漉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紧绷胸膛和手臂急速滚落。他满脸惊骇,手指颤抖地指着在半空中扑腾乱窜的朱羽鹦鹉! 那只不知何时钻进来的鹦鹉,正欢快扑扇翅膀在狭小浴室里横冲直撞,发出“扑棱棱”噪音! 时间仿佛彻底冻结! 黄蓉瞬间瞪圆秋水明眸!目光从杨过湿漉漉滴水的黑发,滑过少年人线条初显却已见精悍的胸膛,滑过紧窄腰腹…最后…如同被滚烫烙铁灼伤般猛地转过身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不料发髻间白玉簪的流苏穗子,好死不死勾住了厚重的门帘边缘! “哗啦——!!!” 整片沉重门帘被她慌乱转身的力道猛地扯落!连带旁边放置洗浴用品的木质置物架也被带倒!澡豆、香胰子、木瓢…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对、对不起!伯母!”杨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扑通”一声重重坐回滚烫水里!激起的水花如同小型瀑布,泼溅在黄蓉转身后露出的素色衣衫后背上!瞬间洇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嘎!嘎嘎!”那只该死的鹦鹉还在添乱!扑棱着翅膀在两人头顶盘旋,尖细嗓子惟妙惟肖地学舌:“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嘎嘎!” 黄蓉手忙脚乱去解缠绕在发簪穗子上的门帘流苏,越急越乱,越扯越紧!最后心一横,干脆一把拽下了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簪! 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带着水汽微凉瀑布般披散肩背,恰好严严实实遮住她早已红透如同滴血玛瑙般的耳根! “我、我先走了!你…你慢慢洗!”话音未落,黄蓉几乎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向外冲去,在门槛处被狠狠绊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背影仓惶如同惊飞的雀鸟! 直到跑出老远,似乎还能听见浴室里传来杨过带着哭腔气急败坏的哀嚎:“你这死鸟——!我非拔光你的毛不可!!”以及鹦鹉更加得意幸灾乐祸的尖声回应:“活该!活该!小没良心!嘎嘎!” 杨过整个人如同泄气皮球,缓缓沉入滚烫水中,只余口鼻在水面之上。蒸腾热气如同无形纱幔,却丝毫掩不住他烧得滚烫几乎要冒出烟来的耳尖!热度比洗澡水更加灼人!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如同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滴落。他透过氤氲迷蒙水汽,失神望着那扇被黄蓉匆匆掩上、犹自微微晃动的门扉。黄蓉仓皇离去的脚步声凌乱急促,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狂跳不止的心尖上! 那只惹祸的朱羽鹦鹉,却悠闲歪着头站在窗棂上梳理绯色羽毛。月光洒下,翎羽泛着幽冷妖异光泽。 “小畜生…”杨过低低咒骂,声音嘶哑,分不清满腔怒火羞恼是在骂扁毛畜生,骂管不住眼睛和心的自己,抑或是这接二连三荒唐透顶的处境! 水面上倒影晃动,映出杨过一张神色复杂到极点的脸——惊魂未定、羞愤欲死、一丝隐秘得意,还有那无法忽视的、因过度刺激而残留的悸动。 他盯着自己扭曲晃动的倒影,一个更加荒唐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窜入脑海:“我偷看了她…她也…看到了我…这算不算…扯平了?”念头刚冒,他就被自己的无耻惊得浑身一颤! “哗啦——!”他猛地扬手重重拍打水面!巨大声响惊得鹦鹉“嘎”地怪叫,仓皇振翅化作绯色流光从窗棂疾掠而出!几片鲜艳绯色翎毛惊落,打着旋儿,如同他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最终无声坠入氤氲弥漫的水汽之中… 黄蓉足不点地一路小跑回房,绣鞋踏过冰凉青石小径浑然不觉裙裾沾露沉重。反手“砰”地抵住房门,背脊紧贴冰冷木门,这才惊觉心跳快如奔马,胸前珍珠璎珞微微颤动发出细碎轻响。 “荒唐…真是荒唐透顶…”她对着空寂房间轻斥,下意识咬住嫣红下唇将更重责备咽回。目光触及梳妆台铜镜——镜中自己耳尖绯红欲滴,竟比窗外三月灼灼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浴室里那匆匆一瞥烙印般清晰画面再次浮现:少年人挺拔充满生命力的轮廓浸在朦胧水雾里,水珠沿着贲张肌肉线条滚落…镜中素来从容智慧的丐帮帮主,此刻双颊飞霞如同醉酒艳丽,连小巧耳垂都红得像浸透玫瑰汁子。 “真是荒唐…” 窗外传来扑棱棱振翅声。罪魁祸首的鹦鹉飞回,歪着小脑袋黑豆眼闪烁狡黠光站在窗棂上好奇张望。 “你呀…真是个小祸害…”黄蓉忍不住伸手想戳它小脑袋。鹦鹉却像看穿心思,突然张开鸟喙清晰模仿:“过儿!过儿!”然后扑闪翅膀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根鲜艳绯色翎毛慢悠悠打着旋儿飘落梳妆台。 “蓉儿?”郭靖浑厚沉稳带着关切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惊得她指尖猛颤!那片刚落下的绯羽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就…就来!”她脱口应道,嗓音拔高三分带着不易察觉慌乱。慌忙俯身拾起羽毛飞快塞进妆奁底层隐蔽暗格。又抬手以指尖为梳飞快理了理鬓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当她再次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眼尾还残留一丝未褪尽的薄红,但唇边已然挂上往日从容淡定的温婉笑意。仿佛方才慌乱羞赧只是夜色投下的错觉。 “吱呀——”门扉轻启。夜风裹挟清冽桃花香瞬间涌入,温柔而强势地,吹散了满室未来得及收拾妥帖的旖旎心事… 东厢房,那碗被遗忘的姜汤仍在青瓷碗中氤氲袅袅白雾,辛辣气息弥漫。 杨过仰起脖颈如同灌下烈酒,将滚烫姜汁一饮而尽!灼热液体如同火线顺着喉管烧灼而下! “咚!”他重重将空碗顿在紫檀木案几上! 床上已铺好干净柔软被褥,叠得整齐。上面搁着一件崭新月白色中衣——衣领袖口处用极细银线精巧绣着几朵半开桃花,针脚细密匀称烛光下泛柔和珠光。一看便知是黄蓉亲手所制。 杨过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轻颤,缓缓抚过精致桃花绣纹。细腻丝线触感下仿佛残留穿针引线之人的温度,让指尖微微发烫。 他把自己重重埋进松软馨香被褥里,试图用黑暗包裹混乱思绪。可刚一阖眼——眼前便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月光温软,氤氲水汽中,半片被泡得发白的桃花瓣在荡漾水面上缓缓打着转的画面… 杨过烦躁地在被褥间翻来覆去。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抓过枕边那尊触手生温的白玉小像! 他盯着玉像那被雕琢得栩栩如生的面容,低声喃喃,“你…究竟是谁的像?” 烛火在灯罩中微微摇曳,将床帐映照得半明半暗,光影如同鬼魅般跳动… 半梦半醒之间, 杨过忽觉身下的床榻微微一沉。 一缕幽冷而熟悉的、混合着桃花与莲蕊的暗香, 悄然无声地钻入鼻息,萦绕不去。 “伯母……?” 他哑着嗓子,如同梦呓般轻唤。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无比清晰的容颜! 她身着杏色纱衣,未束的青丝如瀑垂下,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几缕发丝随风轻扬,在两人之间划出优雅的弧线。 纱衣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锁骨处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随着她的呼吸缓缓下滑。 \"嘘\"黄蓉指尖轻点他的唇,眸中含着杨过从未见过的柔媚,\"今夜只当是梦,可好?\"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裹了蜜,听得杨过浑身发烫。 他指尖微颤,不经意间掠过她腰间丝绦,那系带忽地一松。纱衣顺着肩线滑落,在锦褥间堆叠出柔和的褶皱,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您\"杨过喉结滚动,掌心贴上她的掌心,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细腻。 黄蓉眼波流转,俯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莲香,发梢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指节。 \"叫我蓉儿\"她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撩得他耳尖发烫,\"就今夜\" 杨过心头一热,情难自已,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玉簪\"叮\"地落地,青丝如瀑泻了满枕。 锦被下的衣带不知何时纠缠在一处,杏黄与月白的绸料难分彼此。 杨过猛然惊醒,冷汗浸湿枕上青丝。 刺骨凉意穿透单衣,他喘息着僵坐,耳畔莲香犹存。 第21章 春梦了无痕 桃花岛,膳厅。 晨光跳跃在青瓷碗碟上。 郭芙单手托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沿,面前的桃花糕已被戳得面目全非。 “奇怪”她小声嘀咕,目光第无数次瞟向门口。崭新的藕荷色罗裙泛着柔光,发髻上的碧玉蝴蝶钗流苏轻晃。 郭靖放下粥碗,“嗒”的一声轻响。“你娘昨夜研习迷踪阵图,至东方既白才歇下。”他浓眉微蹙,扫过杨过的空位,“过儿也没来?” “听闻昨夜后山桃花阵似有异动,”武敦儒开口,筷子在碗沿敲出刻意的脆响,“莫不是有人” “迷路迷到了天亮?”武修文无缝衔接,嘴角噙笑,余光扫过郭芙瞬间绷直的背脊,“还是说做了场销魂蚀骨、不愿醒来的美梦?” “你们——!”郭芙“啪”地一掌拍在桌面,震得碗碟叮当!“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芙儿。”郭靖沉声打断,指节叩桌,威严的目光扫过武氏兄弟收敛却得意的笑容,“去看看过儿醒了没有。顺便带些新蒸的桃花糕去。” 郭芙如蒙大赦,拎起裙角飞快跑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身后传来武敦儒压低却清晰的声音:“你们说杨过那小子房里,昨夜会不会真藏了” 她猛地咬住下唇,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那些恶意的揣测和烦闷远远甩开。 东厢房前,房门紧闭,窗扉严实。 郭芙轻叩:“杨过?你在里面吗?” 一片死寂。 加重力道:“杨过!该用早膳了!” 依然无人应答。 身后传来脚步声。洒扫的哑仆赵伯端着食盒走来。 赵伯放下食盒,恭敬地用手语比划:“小姐,杨公子天未亮就出门了。卯时初刻送热水时,房门虚掩,人已不在。” “这么早?”郭芙惊讶,“他可说去哪儿?” 赵伯会意,手在空中划个半圆,做了个托举动作,眼中带笑:“公子问老奴,后山哪片桃林的蜜桃结得最饱满、滋味最甜。” 郭芙一怔,想起昨日随口约他摘桃的戏言,心头莫名一跳,抿嘴浅笑,颊边梨涡浮现。晨风拂过,碧玉蝴蝶钗振翅欲飞。 她不再犹豫,提起罗裙便往后山奔去。绣鞋踏过沾露的草丛,在青石小径留下带水痕的脚印。 转过赭红山崖,眼前豁然开朗——十余株参天古桃拔地而起,最粗壮者需两人合抱,树冠亭亭如盖。 “杨过!”郭芙扶着树干喘息,脸颊因奔跑泛红,“你当真一大早就跑来摘桃了?” 杨过闻声回头,朝阳金辉跳跃眉宇:“芙妹来得正好。”他指向树冠最顶端隐在枝叶深处,“你瞧,最好的果子都藏在云里。这桃树古怪,越是高处,被阳光亲吻得越多,滋味越是妙不可言。” 郭芙仰脸眯眼看向高处阳光描摹金边的硕大果实,轻笑:“这可是外公黄药师以古法培育的‘醉云桃’,比寻常桃早熟月余。”玉指精准点向最高处几个红得发紫的桃子,“喏,那几颗最是极品。不过寻常人轻功再好,也难够那云深之处。” 杨过正要开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芙妹!摘桃子这等乐事,怎不唤我们兄弟同来?”武敦儒、武修文并肩走来,武敦儒提着崭新竹篾。 “看我的。”武修文足尖点地,身形如箭掠上桃树主干,几个起落攀至中段一处看似结实实则纤细的枝条落脚。枝条不堪重负,吱呀呻吟。他伸长手臂,指尖离顶端红桃差之毫厘。 武敦儒大笑卖弄:“二弟当心闪腰!”纵身跃起落在另一侧更高枝头。 兄弟二人在树冠腾挪,枝叶哗啦作响。每每指尖将触高处“醉云仙桃”,脚下枝条便危险弯折弹开。熟桃扑通坠入下方竹篮,尽是中下层个头小、色泽逊的次品。几颗桃子擦着树下的杨过衣角滚落在地,“啪叽”摔裂,蜜汁四溅。 郭芙“哎呀”一声,心疼地弯腰拾起摔裂的桃子,蜜汁染红掌心,气恼跺脚:“你们两个莽夫!这是外公花了多少心血的醉云桃!不是给你们糟蹋的!” 杨过静立树下,目光平静无波。 忽听头顶“咔嚓”脆响!一根被武修文久踩的细枝断裂!连带几颗青涩桃子直坠而下! 电光火石间,杨过双袖无风自动,轻轻一扬!一股柔韧绵长的无形气劲弥漫!下坠的青桃骤然悬停在他手掌上方三寸,果皮绒毛未损,露珠颤巍。 武修文脸色骤阴,冷哼一声,从树顶跃下,落地时双足运劲重重一跺!“咚!”闷响激起尘土碎石。他掸掸衣袖,语带刻骨讥诮:“杨兄好俊身手!隔空取物当真了得!不如也上来活动筋骨?总在下面接些摔落的果子,总不好做闲人?” 杨过指尖轻转,悬停的青桃划出优美弧线,稳稳落入郭芙的小竹篮。他抬眼望向树上羞恼涨红的武敦儒,嘴角噙一丝刺痛人心的笑意:“武兄此言差矣。在下虽新来,也懂‘惜花不折枝’。这桃树娇贵,经不起蛮力摧折。”语气转冷,目光如冰锥刺向武修文:“倒是二位这般‘豪气’,怕等不到醉云桃成熟飘香,就要变成‘碎云桃’了。” “杨过!”武修文脸色由红转青,额角青筋暴起,厉喝:“你一个来历不明、满身市井浊气的野小子,也敢指摘我们兄弟?!” 杨过眼中寒芒凝聚,语气轻缓却居高临下:“是啊,在下确实初来,身份微末。”他抬眸,目光如淬毒冷电扫过二人,字字清晰:“不过至少不会像某些人,练了十几年名门功夫,却连斤两都掂不清,轻重拿不准。除了糟蹋东西、卖弄蛮力,还会什么?” “咔嚓!”树上武敦儒怒极攻心,脚下失控踏断一臂粗树枝!狼狈抱紧树干才未摔落,气得发抖:“杨过!你放肆!” 武修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拖长声调挑衅:“杨兄这般看不上我们身手,不如比试比试?”他直指树冠最高处那颗最大最红的“醉云仙桃”,“就比谁能毫发无伤将它摘下!让芙妹见证,看谁夸夸其谈!” 杨过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袖:“武兄难得有雅兴”他转身将最后两个青桃轻柔放入郭芙篮中,“不过,比试前,不如先把这些因你们莽撞摔落的青桃,拿去给郭伯母赔不是?糟蹋了黄岛主心血,总要交代。” “你!”武修文被噎住。 郭芙忍无可忍,一步上前夺过他手中装着大半篮烂桃的巨大竹篮:“够了!修文哥哥!摘个桃子也要争强斗狠!烦不烦人?这些够了!回去!”她指着篮中狼藉,心疼气恼。 “怎么?怕了?”武修文不理郭芙,逼近杨过,手掌半掩嘴,声音清晰刺耳,“还是说某些野路子出身的,自知不配比试,怕露底细?”眼中恶毒光芒闪烁,“昨夜我可亲耳听见,书房里郭伯伯如何低声下气恳求柯师祖收你为徒” “结果柯师祖当场拍了桌子!”树上武敦儒迫不及待高声接话,声音尖锐,“怒斥江南七怪收徒首重心术!像某些来历不明、满身市井邪气、眼神不正之人”他停顿,刀子般的目光剐过杨过,“怕辱没师门百年清誉!连累桃花岛蒙羞!” 武修文假意沉重叹息:“唉,都怪某些人痴心妄想。现在可好,连累我们兄弟拜入柯师祖门下的正事,也泡了汤!” 杨过俊脸悄然覆上寒霜,他的右手缓缓抚上腰间贴身藏着的、锋利的短剑剑柄。 第22章 过少爷的剑 杨过腰间悬着一柄短剑,长二尺三寸。 剑身窄锐如毒蛇吐信,出鞘时寒光带着致命的凝滞感,如同毒蛇攻击前窒息的停顿。剑锋薄利,能轻易穿透肋骨间隙直抵心脏,划过咽喉时精准无比。这是西毒欧阳锋留给他的最后信物。 上岛前,杨过曾寻了家临海小镇最偏僻的铁匠铺,想重锻剑身、改换剑柄以瞒过郭靖夫妇。不想铺主见多识广,认出此剑不凡,生了贪念。 这凶兵躺在油腻案台上,铺主布满老茧的手贪婪摩挲着剑脊。 当夜,月黑风高。杨过如鬼魅潜入后院。 铺主正抱剑酣睡,嘴角挂着痴傻的笑,仿佛梦见泼天富贵。 “咚!”一记沉闷轻响。铺主惊骇睁眼!月光勾勒出一个修长身影,左手拎着他锻打粗胚的八棱小锤,锤面正点在他汗津津的脑门上。 “小锤四十。”淡漠声音响起。 “好汉饶命!”铺主魂飞魄散,摸向枕边却摸了个空——剑不翼而飞! “大锤八十。”小锤精准敲在铺主摸向床缝的右手背上,疼得他指骨欲裂。他这才看清,那剑正被对方脚背稳稳托着,离地三寸。 阴影中那双眼睛,比剑锋更冰冷锐利。 “我来取我的剑。”声音轻如夜风。脚尖一挑,剑腾空而起,被他稳稳抄入掌中。 铺主滚落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工钱抵了。”杨过丢下四字,转身离去。行至院中柴堆旁,指尖微屈,一枚火星弹入引火绒。 “呼啦——”火苗贪婪舔舐柴薪,橘红光芒映亮他半边侧脸,眼中一片漠然。 那夜冲天的火光与铺主撕心裂肺的哭喊,此刻仿佛与郭芙因愤怒拔高的尖利嗓音重叠—— “你们!”郭芙猛地推开挡在杨过身前的武修文,“柯师公收不收徒,自有道理,轮得到你们嚼舌根?再说了——”她冷笑,“这些日子,柯师公可曾正眼看过你们?指点过一招半式?” 武敦儒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这这能一样吗?要不是那个姓杨的野小子” “要不是什么?”郭芙声音陡然拔高,惊飞树梢麻雀,纤指几乎戳到武敦儒鼻尖,“自己没本事入柯师公法眼,倒会泼脏水!真是好大出息!” 武敦儒脸色由红转紫:“芙妹!你今日为何处处维护那杨过?” 武修文酸溜溜帮腔:“就是!芙妹,我们兄弟难道比不上一个刚来岛上、来历不明的外人?” 郭芙轻哼:“爹爹娘亲教导我,帮理不帮亲。你们方才那番话,尖酸刻薄无理取闹!”她振振有词,“杨过再怎样也是我爹爹的侄儿,是桃花岛客人。你们这般刻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桃花岛失了礼数体统?” 武修文被堵得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如虾。他恼羞成怒不敢发作,偷瞥向桃树下仿佛置身事外的杨过。只见那少年漫不经心捻着一片桃花瓣把玩,嘴角噙着若有若无、捉摸不透的笑意。 武修文邪火冲脑,转向杨过阴阳怪气嗤笑:“哟,杨兄好大威风!躲在芙妹身后让她替你出头?自己没长嘴吗?” 杨过缓缓抬起眼帘,眼底一丝寒芒如冰下暗流骤闪。 武修文以为戳中软肋,胆气陡增,竟上前一步,右手径直朝杨过肩膀推搡:“怎么?被说中心事,哑巴了?我看你也就” 话音未落! 武修文手腕仿佛撞上一堵无形气墙!冰冷柔韧的劲力骤然反弹! “呃!”他闷哼一声,手臂发麻踉跄后退,惊骇看向手腕! 杨过身形未动,周身三尺内空气凝滞,落叶无风自动打着旋飘散。 “想和我动手?”杨过语气平淡,字字如冰,“劝武兄三思。在下漂泊江湖,学了个坏习惯——出手不知轻重。这柄剑一旦出鞘,不见血,绝不肯回。” 武修文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哈!拿把破铜烂铁吓唬谁?不过是比试摘桃子的玩闹,用得着动刀动枪?杨兄弟,你未免小题大做,心虚了不成?” “小题大做?”杨过低低笑了起来,眼前闪过前世阴暗巷弄被地痞围堵欺凌的血泪场景。那时他就明白:面对霸凌,就要抓住最嚣张的,往死里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武兄弟,可知江湖上有些不成文规矩?有些比试,输赢,是要见血才作数的。” “哥!”武敦儒脸色煞白,死死拽住胞弟手臂,声音因恐惧变调,“他这剑邪门!杀气太重!别别过去!” 武氏兄弟幼年随父武三通(“南帝”一灯座下“耕”)习武,家学渊源,眼界非俗,骨子里对杨过这种来路不明、市井野气的少年充满轻视排斥。 郭芙慌忙插到中间,小脸煞白:“住手!都住手!若让我爹看见” “芙妹说得是。”杨过脸上冰霜骤然消融,展颜一笑,仿佛从未剑拔弩张,“不过是摘桃玩耍,何必伤了和气让郭伯伯伯母烦心。” 武修文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强撑冷笑:“哼,装模作样!”却再不敢上前半步。 杨过不再理会,转身走向桃林深处。拨开一棵虬枝盘结老桃树低垂的枝条—— 树后阴影里,藏着一个细篾精编竹篮。篮中素白锦帕上,静静躺着三颗硕大无比、色泽诱人的蜜桃,散发诱人甜香。 那蜜桃表皮泛着朝霞般深红渐变至金黄的晕染,绒毛凝结晶莹晨露。 “这这是‘朝阳醉’!”郭芙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指尖刚触到温润桃皮便飞快缩回,生怕碰坏珍品,“爹爹去年寻遍全岛也只找到两枚!你怎么摘到的?” 武修文低头看向自己篮中摔裂的普通桃子,手一抖,一颗桃子滚落草丛沾满泥土。 杨过漫不经心道:“今晨练功,遇一对通体雪白老猿在绝壁古松嬉戏。这桃子,烦请转交柯公公——就说是山间不通礼数的野猢狲献上的寿礼。” 郭芙冰雪聪明,听出话里机锋,见武家兄弟脸色难看如吞苍蝇,心念电转,一把拽住杨过手腕:“杨过!桃子够了,陪我去海边走走!” 杨过被她拽得趔趄。回眸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武敦儒弯腰拾篮时,手指竟在微微发抖。 断崖之上。 哑仆吴叔一身灰布袍被山风吹得鼓荡。枯瘦手指捻着一枚深褐桃核。 布满皱纹的嘴唇无声翕动,浑浊老眼精光一闪:“白驼山‘灵蛇步’诡谲莫测这小子倒悟出了摘桃的轻巧柔劲。” 话音未落,屈指重重一弹! “咔!”坚硬桃核应声裂开,露出内里——果仁扭曲畸形,透着暗褐不祥。 第23章 浪淘四人行 郭芙清脆的嗓音骤然打破了杨过与武氏兄弟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啦好啦!吵吵嚷嚷烦死了!”她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不由分说地拽过杨过的手腕,“走,杨过!去海边捡贝壳,不理这两个呆头鹅!” 她手掌柔软却力道惊人。杨过踉跄几步,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底蓦地一软,一股酸涩的热意竟涌上眼眶——这刁蛮丫头,何时学会替人解围了? “芙妹!”武修文不甘心被撇下,一个箭步挤到两人之间,讨好地去拉郭芙的袖子:“我知道个好地方!有个会发蓝光的海螺洞……” “谁要你多事!”郭芙柳眉倒竖,狠狠甩开他的手,将杨过攥得更紧,骄横地扬起下巴:“你不是说要帮娘准备柯师公寿宴吗?偷懒耍滑,小心我告诉爹爹!” 一直沉默旁观的武敦儒也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关切:“芙妹,海边风大,你前日风寒未愈……”他小心地掏出油纸包,露出几块裹着糖霜的姜糖,“带上这个驱寒。” 郭芙脚步一顿,看看姜糖,又瞥了眼武修文不甘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杨过沉静的侧脸上,抓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几分。 杨过敏锐察觉她的迟疑,嘴角微扬,云淡风轻道:“无妨,人多热闹些。”他目光坦然,瞬间打消了郭芙的顾虑。 “那……好!”她妥协,又立刻竖起眉毛指着武修文警告:“但你必须答应!不准像上次疯玩,溅湿我新裙子!否则,哼!” 武修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保证不会!”他得意地朝杨过投去挑衅的眼神,却被武敦儒不动声色地拽了下衣袖。 “走。”武敦儒温和地将姜糖塞进郭芙空着的手里。 海边,正午阳光灼烤着金色沙滩,细沙如钻石般刺眼。 郭芙赤着粉嫩双足在潮线上蹦跳,留下浅浅印痕。她拎着精巧的鎏金小桶,突然停下脚步,“咚”地将桶砸在湿沙上,激起水花: “比赛——建沙堡!”她杏眼扫过众人,如同敕令女王,“谁建得最差,就得给我当一天仆人!端茶倒水,随叫随到!” 武氏兄弟立刻放下贝壳围拢过来。 杨过坐在不远处的礁石阴影里,正用匕首削着一截发白的浮木。 闻声抬头,对上郭芙眼中跳动的恶作剧光芒,瞬间了然——这丫头又要折腾人了。 “杨过也得参加!”郭芙已跑到跟前,将桶塞进他怀里,“别想偷懒!” 杨过挑眉调侃:“郭大小姐,这是邀人同乐,还是强买强卖?” “怎么?”郭芙扬起下巴,故意将“哥哥”二字咬得又甜又脆,“怕输给修文哥哥和敦儒哥哥?”果然瞥见武氏兄弟耳根微红。 “我怕输?”杨过轻笑,手腕倏地一翻!寒光闪过,匕首“嗖”地钉入湿沙!他如大鹏般纵身跃下,衣袂带风。 “一个时辰为限。”他弯腰拔出匕首,刀尖挑着一只惊慌的小沙蟹,随手抛入郭芙的桶中,“输了,可别哭鼻子耍赖。” 郭芙欢快地跑向沙滩中央:“开始!建个比桃花岛主殿还气派的沙堡!” 武修文急忙追去:“芙妹等我!前面沙地最黏!”跑得太急,差点被鞋带绊倒。 武敦儒沉稳地解开腰间水囊,仔细润湿选好的沙地,手法娴熟专注地开始塑形,如同雕琢艺术品。他脱下外衫垫地,露出精壮上身,用锋利贝壳划出规整无比的地基,严谨如布防。 武修文则像只上蹿下跳的松鼠,不断往返于贝壳滩和“工地”之间,精挑细选:“虹彩贝做城头旗幡…纯白扇贝当窗棂…”捡到珍品,总偷瞄郭芙,难掩得意。 堡垒很快拔地而起。武敦儒的沙堡方正如棋盘,城墙笔直棱角分明,透着肃杀。城门两侧塑着两个手持树枝长矛的沙兵,姿态挺拔。 武修文的杰作华丽璀璨,沙堡表面几乎铺满各色贝壳,阳光下闪闪发光。城垛上插着雪白鸥羽,随风摇曳如旌旗。 杨过却慢悠悠地堆着沙,更多时候望着海平线出神。他的“沙堡”仅一个低矮基座,上面歪歪扭扭搭着几个“塔楼”,其中一个被他塑成滑稽螺旋状,摇摇欲坠,活像醉汉搭的窝棚。 “喂!杨过!你存心敷衍我!”郭芙提着裙摆在他身边打转,不满嚷嚷。她蹲下身,沾着海水的指尖猛地戳向那歪斜的螺旋塔尖! “啪!”塔尖应声而落。杨过却不慌不忙,捏起湿沙搓揉几下,重新安了个更歪的塔尖,煞有介事道:“此乃西域大食国独有的‘歪塔’风格。看这纹路,像不像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 郭芙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当潮水悄然回涨时,胜负已分。 第24章 浪卷少年心 潮水悄然回涨,温柔舔舐沙滩,胜负已定。 武敦儒的沙堡前,一条精巧的“护城河”流淌着深邃的蔚蓝,也不知用了什么秘制染料,阳光下粼粼闪光。武修文的城垛则插着七根严格按彩虹顺序排列的鸟羽,风中摇曳生姿。 而杨过那堆歪扭的沙堆,在第一个浪花轻吻下便轰然坍塌。他却望着废墟,笑得眉眼弯弯。 大小武紧张地护着自己的心血。郭芙背着小手,裙摆下缘沾满细沙如镶金边,在三个沙堡前踱步审视。 \"杨过的最丑。\"她笃定宣布,“他输了!”她扬起下巴,“所以他今天就是我的仆人!” “诚惶诚恐,我的主人。”杨过夸张地行了个滑稽的西方骑士礼。 海浪声中,武修文清晰看见杨过欠身瞬间,飞快地冲郭芙眨了下左眼。而骄纵的大小姐,竟罕见地咬着下唇,飞快别过脸——小巧的耳垂红如熟透樱桃。 “你、你们”武修文涨红脸指向杨过,声音发颤,“杨过!你故意的!绝对是故意输的!” 杨过懒洋洋拍掉手上沙粒。他刚要开口,一道鹅黄身影倏然挡在他面前,裙裾翻飞间扬起金沙。 “谁、说、不、准、故、意、输?”郭芙一字一顿,清脆有力,像只扞卫领地的小孔雀般展开双臂护住杨过。她赤足深陷湿沙,贝壳链叮当作响,浑身骄横底气不容置疑。 武敦儒喉结剧烈滚动,猛地转向杨过,目光如刀:“敢不敢堂堂正正比一场?” 杨过慢条斯理起身,他本就高出小半头,此刻微妙的俯视角度让他嘴角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比什么?比谁先抓到石缝里那只将军蟹?”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神瞟向不远处落日熔金下的沙滩。 “你——!”武修文气得跳起,溅起的冰冷浪花瞬间打湿裤管。 “好主意!”郭芙声音如银铃般响起,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仆人,命令你,立刻带我去抓将军蟹!我要最大的那只!” 话音未落,郭芙已如轻盈海鸟掠过僵持的两人,一把攥紧杨过手腕,拽着他便往嶙峋礁石区跑去。绣着桃花的裙角带风,拂过武敦儒僵直的手臂,留下一阵海风与少女体香的奇异气息。 “杨过,快点呀!”郭芙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涛声隐隐传来,落在那对兄弟耳中,却尖锐刺耳如海鸥悲鸣。 大小武如同两尊被遗忘的石像,死死钉在原地。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锁定在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上。正午残留的炽热阳光,此刻刺眼得让人眼眶发酸。 过了好一会儿,武修文才像上了发条的机械木偶,僵硬地弯腰拾捡散落的贝壳。“那小子定是使了妖法” 武敦儒的视线则被无形锁链拴住,死死黏在远去的背影上。郭芙的鹅黄裙裾在杨过墨色衣袍旁翻飞纠缠,如两片紧相依的花瓣,刺痛了他的双眼。 一股暴戾之气骤然冲垮理智!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野兽,一拳狠狠砸进冰凉潮湿的沙滩!指节深陷泥沙,剧烈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憋闷和屈辱。 “等着瞧”沙哑低吼混着飞溅浪花,被海风撕碎。 礁石区。 “快看!”郭芙俯身,在浅滩清水中摸索片刻,惊喜地举起一枚贝壳。晚霞为它镀上流动虹彩,美不胜收。“比上次那个还完美!”她献宝般举到杨过眼前,眼中闪烁纯粹欢喜。 忽然,“扑通”一声,那流光溢彩的贝壳划出优美弧线,重新没入翻涌浪花。 “怎么扔了?”杨过挑眉不解。 郭芙歪着头,金步摇流苏在颊边投下跳跃光点:“最美的贝壳就该属于大海呀。关在小小锦盒里,岂不和束之高阁的俗气珠钗一样可怜?” “那郭大小姐岂不是该在海里泡着?”杨过拖长音调,促狭目光扫过她被打湿紧贴小腿的裙角,“毕竟——”他顿了顿,“你比那些贝壳可金贵多了。” “好啊!你竟敢取笑本小姐!”她杏眼圆睁,佯装嗔怒,张牙舞爪便扑上前要推杨过下海。 “在下不敢”杨过本能侧身欲躲,动作却猛地顿住。 一粒细小的金沙,俏皮地粘在郭芙光洁眉心,在夕阳余晖下闪烁如神只印记。他几乎鬼使神差地抬手,食指下意识探向那片温软肌肤。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郭芙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跳开,带起一阵微风。 “你做什么!”她杏眼圆睁,惊疑不定地瞪着杨过悬在半空的手。珊瑚色红晕瞬间从耳根烧到脸颊,连小巧鼻尖都泛起粉色。 杨过手僵在半空:“有沙子。” “要你多事”郭芙慌乱抬手,胡乱抹额。那粒沙子却固执地留在原处。她偷瞥了一眼杨过被海风吹开衣襟露出的锁骨,心头躁动更甚。 像是掩饰,她突然弯腰抓起一把湿沙,朝杨过扬去:“赏你的!让你胡说!” 细沙簌簌落下,粘在杨过肩头、发间,几颗冰凉颗粒钻入衣领带来微痒。杨过低头看看自己狼藉模样,抬眼看看郭芙强装镇定却难掩羞恼的小脸,忍不住低笑出声。 笑声未落,一捧带着咸味的海水已如猝不及防的水帘,迎头泼向郭芙! “杨——!”惊呼被浪花打断。郭芙下意识后退躲避,绣鞋却冷不防踩上礁石边湿滑海藻! 重心瞬间失控!眼看就要仰面栽进身后泛着泡沫的海水—— 腰间猛地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杨过的手臂如铁箍,稳稳将她失衡的身体捞回!巨大惯性让两人在飞溅浪花中踉跄旋转半圈才稳住。 周遭潮声、风声、鸥鸣,仿佛骤然远去。 “松手!”郭芙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挣扎力道却软绵不及平日三成。“谁准你谁要你抱”伶牙俐齿的她此刻舌头打结,脸颊滚烫,只剩一双水润眸子在长睫下慌乱忽闪。 就在两人踉跄分开的瞬间,郭芙像是突然想起要事,猛地又伸手死死攥住杨过湿透的玄色衣袖! “别别以为扶我一下就能抵赖赌约,”她试图找回骄纵气势,“杨少侠,你输了,要做我一天仆人,总不会堂堂男子汉要赖账?” “愿赌服输,在下自然”杨过收敛戏谑,正色道,语气带着奇异认真,“任凭差遣。“只是不知郭大小姐打算如何使唤在下?” 郭芙脸颊飞红,忽然踮脚贴近。金步摇晃动,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杨过耳畔:\"我要你\" 第25章 兽人岂为奴 夕阳沉入海平线,将整片沙滩染成蜜糖般的金色。 细碎的浪花卷着泡沫,在郭芙雪白的脚边绽开又消散。 \"我要你用这些贝壳拼字!就写——''郭大小姐最美''!\" “喳,主人有令,仆人莫敢不从。” 杨过单膝跪在湿沙上,衣摆浸透了海水也浑不在意。他指尖拨弄贝壳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可排列出的字迹却歪歪扭扭活像螃蟹爬过。 当最后一枚贝壳归位时,郭芙提着裙摆凑近,突然僵住——沙滩上赫然是\"郭大小姐最凶\"六个大字,那\"凶\"字最后一笔还故意用海螺拼成个夸张的感叹号。 \"杨!过!\"郭芙气得跺脚,细沙从她脚趾缝里迸溅出来。她提起鹅黄色的裙摆就追,绣着桃花的裙角在海风中翻飞,像只振翅的蝴蝶。 杨过大笑着在礁石间穿梭,青色衣袂翻卷,每次都在她即将抓住衣角的瞬间轻巧闪开。 潮声里传来少年清朗的笑:\"莫非在下拼错了?\" 他从礁石后探出半张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那换个字——郭大小姐最丑?\" \"闭嘴!\"郭芙赤足追去,沙滩上留下一串凌乱的小脚印。 杨过转身就跑,月白衣袂掠过之处,惊起几只海鸟。 \"站住!\"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天底下哪有你这般不听话的仆人!\" 眼见追不上,郭芙突然\"哎呀\"一声跌坐在浅滩,捏着片贝壳边缘,眼眶说红就红:\"我的脚\" 杨过转身时,夕阳正将她的轮廓描成金边。那白玉般的足尖分明完好无损,只沾着几粒细沙,在暮色中莹莹生辉。 他强忍笑意,故作严肃地单膝跪地:\"伤到哪了?让小的瞧瞧,可是被贝壳精咬着了?\" \"无耻小贼!\"郭芙慌忙将脚往后一缩,裙摆扫过他的手腕,带起一阵桂花香,\"女儿家的脚岂是你能看的?\" 声音渐弱,她把脸埋进臂弯,肩膀轻颤,却从指缝间偷瞄他的反应。 杨过分明看见她睫毛上干爽得紧,却还是配合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月白中衣被海风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脊线:\"那主人可要小的背您回去?\" 郭芙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抬头时,金步摇的流苏扫过他的后颈,像蝴蝶轻触。 迟疑片刻,一双微凉的小手才缓缓攀上他的肩膀:\"你若敢使坏\"威胁的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被他稳稳托起。 海浪声中,她听见杨过带笑的声音:\"抓紧了。\" 突然的腾空让她惊呼出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发间的珍珠贴着他滚烫的耳廓,随每一步轻轻摩挲。 郭芙伏在杨过背上,海风裹挟着细碎的浪花声拂过耳畔。 少年的脊背比她想象中更宽阔,随着步伐微微起伏,像一艘安稳的小船。 \"若是摔了本小姐\"她本想再逞强几句,却发觉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 郭芙的指尖突然触到杨过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旧伤痕,那道疤蜿蜒如月牙,在蜜色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印记。 杨过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小时候被野狗追着咬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那时候跑得不够快。\" \"你后来打赢了吗?\"她突然问。 杨过朗声大笑,震得她贴在他背上的胸口发麻:\"你猜?\" 郭芙悄悄将脸埋进他颈窝,那里有阳光、海盐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杨过\"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海风揉皱的绸缎,下巴几乎要戳进他的肩胛骨里。\"柯师公的事,你别太难过\"话到唇边却打了个转,化作一声倔强的轻哼,\"反正那老顽固向来最固执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杨过的脊背突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又缓缓松弛下来。\"命里有时终须有。\" 他的声音混着咸涩的海风飘来,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倒是郭伯伯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郭芙突然支起身子,发梢带着阳光的温度扫过他的耳廓,像一阵调皮的春风:\"喂!\" 她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我知道个秘密。\"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嶙峋的礁石群,\"我外公留下的梅花桩,六十四根,暗合八卦玄机\" 杨过的脚步依然稳健,却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郭芙的唇几乎擦过他耳尖,她慌忙后仰,胸腔里仿佛关进了一只扑腾的雀儿。 \"爹爹说,能走完全程才算摸到轻功的门槛。\"她强作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上扬,\"大武小武那两个呆子,连一半都走不完呢!\" 杨过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郭大小姐今天特意拉我来海边,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谁、谁特意了!\"郭芙耳尖一热,急忙别过脸去,\"不过是看你这个仆人还算勤勉,赏你点好处罢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化在海风里。 眼波流转间,她突然用脚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腰侧,\"不过就你这三脚猫轻功\"可别摔得鼻青脸肿来找我哭诉。\" \"那郭大小姐可要抓紧了。\" \"你要干嘛?你等——\"郭芙的惊呼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劈成碎片。 杨过足尖在沙滩上划出半道弧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杨过!放我下——\"她的拳头砸在他肩上,却像落在棉花里,反而被颠簸的气流逼得双臂环住他脖颈。 足尖轻点礁石的脆响炸在耳际,杨过突然鹞子翻身腾空而起。 郭芙的惊叫碎在齿间,整个人像藤蔓般缠上他的脊背,\"你存心的!\" \"哈哈,方才不是有人说要验验我的轻功?\" 郭芙张唇欲骂,却被灌了满口咸涩的海风,最终只能把滚烫的脸颊埋进他汗湿的后背。 天旋地转间,她恍惚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不知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杨过渐渐放缓脚步,潮湿的海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做我的仆人开心吗?\"郭芙突然开口,嗓音比平日低了几分。 \"开心。\"杨过答道。 \"那你明日往后还要不要继续做我的仆人?\" 杨过蓦然回首,郭芙的眸子被岸边的渔火映得透亮,那簇跳动的微光像是风中的烛芯,明明灭灭地在他心头摇曳。 \"我\" \"不愿意?\"郭芙的眉尖倏地蹙起,像宣纸上突然晕开的墨点。 \"不愿意。\"杨过突然笑了,那笑容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明亮。\"郭大小姐若真想要个仆人不如考虑下大武小武?\" “你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兽人永不为奴。” “又胡说八道!瘦人胖人?兽人鱼人?与我何干!你少拿这些鬼话搪塞我!” “是青面獠牙的兽人,”杨过慢悠悠地解释,“这是我老家的话本子《魔兽》里的故事。” “魔什么?我桃花岛武学典籍浩如烟海,足有三千卷!奇门遁甲、医卜星相无所不包,可从未收录过这等…这等邪魔外道的名目!” “自然是传自西域的话本,不入中原正流。”杨过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讲的是半兽人萨尔如何挣脱枷锁,带领族人追寻自由的故事……” “别卖关子!”郭芙被他这半遮半掩的讲述勾起了好奇心,一时竟忘了生气,只急切地催促道,“后来呢?那萨尔如何了?” 杨过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这故事啊…得搂着脖子,凑近了耳朵,才能讲得真切。” “你——!”郭芙瞬间炸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方才那点好奇顷刻间被汹涌的羞怒取代。她扬手就朝他那张可恶的笑脸打去,掌心带起细微的风声。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稳稳截住!杨过反应快如鬼魅,非但不退,反而顺势向前一步,另一只手迅捷无比地绕过她的腰肢,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同时脚下巧妙地一转—— “呀!”郭芙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袭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竟被他带着原地转了个圈! 藕荷色的裙摆在月光下旋开如初绽的花瓣,发间的珠翠叮咚作响。待她稳住晕眩的视线,惊觉自己竟已被他半揽在怀中,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放我下来!”她又羞又恼,脸颊如同火烧,握紧的粉拳用力捶打着他宽厚的肩膀。只是那力道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无措的挣扎,落在他身上,倒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方才不是大小姐想听故事么?”杨过非但不放,反而坏笑着故意又将她向上颠了颠!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郭芙魂飞魄散,惊叫一声,双腿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竟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晚风拂过,只余下彼此陡然变得粗重而清晰的呼吸。 第26章 浪里踏星桩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掠过桃花岛西侧的礁石。 杨过静立崖边,衣袍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晨光熹微,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底映着远处翻涌的海浪,深不见底。 武修文模仿柯镇恶的尖锐评价犹在耳边回荡:\"我江南七怪收徒首重心性,这等来历不明的小子!\"字字如刀,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期待斩得粉碎。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掌,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虽然侥幸得了欧阳锋的传承,但毕竟时日尚短,欺负大武小武之流尚可,若真遇上江湖一流高手,怕是连三招都走不过。 海风卷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杨过抬眼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 上一本书的大男主郭靖郭伯伯的身影仿佛浮现在浪尖之上。 北丐亲传的降龙十八掌,黄药师女婿的身份,九阴真经的奥义,全真教的玄门正宗,还有周伯通亲授的左右互搏之术。更不必说那蒙古金刀驸马的显赫身份。 当真是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 而自己呢?杨过苦笑。 孤苦伶仃如海上浮萍,连想要拜师学艺都要因父亲的恶名而遭人白眼。 唯一拿得出手的,竟是那疯疯癫癫的欧阳锋义子身份——偏偏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杨过站在礁石上,望着海天相接处渐渐升起的朝阳,心中思绪万千。 若按着原本的轨迹,他本该在桃花岛和全真教学些皮毛功夫,受尽白眼。 直到遇见古墓派的小龙女,才真正学到上乘武学。后来断臂后遇到神雕,得传独孤求败的绝世武功 且不论那大侠独孤求败的传承何等缥缈,单是这断臂重生之难,便已令人望而却步。 更不必说在这苍茫天地间,要寻得神雕隐居的那处幽谷,无异于大海捞针,杳无踪迹可循。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柯镇恶松口收他为徒孙。只要这位大师公开了金口,郭伯伯和黄伯母自然会倾囊相授。但在那之前 总要先让他们看到,我杨过值得他们教。 菜,就多练! 杨过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现实里要朝九晚五地打工,穿到书里还得拼死拼活地练功。 这世间众生,无论身处何地,果真逃不过一个\"争\"字——或争温饱,或争武功,或争那一口气。 无论是现代社畜还是古代侠客,内卷才是永恒的主题——只不过一个用键盘,一个用剑罢了。 他踢了块石子入海,\"这老天爷,还真是从不给打工人偷懒的机会。\" \"哗——\" 一道巨浪重重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雾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将少年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杨过!你还要发呆多久才开始跑桩?\"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娇嗔。 杨过嘴角微扬,头也不回地笑道:\"我发呆,是因为在想郭大小姐什么时候才肯现身。\" 郭芙从礁石后转出,杏眼圆睁,红裙在风中微微飘动。\"你早知道我来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服气。\" 他这才转过身,眼中噙着促狭的笑意:\"郭大小姐的脚步声,我隔着三里地就听见了。\" \"胡说!\"郭芙脸颊微红,跺脚道,\"我明明轻着步子……\"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上了当,登时又羞又恼,\"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杨过不慌不忙,反而向前一步,微微俯身,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那你可要快些动手,否则待会儿郭伯伯来了,见你欺负我,怕是要罚你抄《女诫》了。 郭芙脸颊微红,跺脚道:\"你杵在这儿看海,偷懒不练功还有理了。\" 杨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海有什么好看的?我等的,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姑娘罢了。\" 郭芙闻言,脸颊顿时飞红,抬手作势要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 杨过早已轻巧一跃,衣袂翻飞间已落在丈外的礁石上。他回身抱臂而立,眼中带着几分戏谑:\"郭大小姐今日起得倒早,莫非是专程来看我练功?\" 郭芙指尖还悬在半空,闻言轻哼一声,顺势将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扬:\"谁稀罕看你?\"她目光游移,恰好瞥见沙滩上散落的贝壳,便用绣鞋尖轻轻拨弄着,\"不过是今晨潮水退得好看,我来捡些贝壳罢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不过呢昨夜确实辗转难眠,想着今儿个说不定能看到某人练功落水的狼狈样,倒叫人好生期待呢。\" 说罢,她背着手向前蹦跳了两步,绣鞋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连眼角都弯成了月牙。 杨过挑眉看她:\"我若落水,郭大小姐就这般欢喜?\" \"那是自然,\"郭芙忽然凑近,发间珠钗在晨光中晃出一道流光,\"这茫茫东海,能见到一只湿淋淋的落汤鸡扑腾,岂不比看那些呆头海鸥有趣多了?\" 杨过闻言失笑,忽地伸手摘去她鬓边沾着的桃花瓣:\"在下今日偏不落水,郭大小姐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哼!\"郭芙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红了,\"那你可得当心了——\"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我专门去厨房拿了一把绿豆,就等着看你踩滑呢!\" 杨过笑而不语。 \"不信?\"她故意拉长声调,将油纸包抛过去,\"你打开看看。\" 杨过接过尚带余温的纸包,掀开一角,绿豆糕的清甜香气便混着海风扑面而来。他故作惊讶道:\"郭大小姐这''暗器''好生厉害,抛掷之间竟能化豆为糕,莫非练成了黄岛主的''兰花拂穴手''?\" \"你!\"郭芙气得跺脚,绣鞋在沙滩上踩出个小坑,\"这是这是\" \"是慰问品?\"杨过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才不是!\"郭芙别过脸去,晨光为她泛红的耳廓镀上一层金边,\"是是是怕你饿晕在桩子上,又要劳烦本小姐救你!\" 浪花拍岸声中,杨过望着她脸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梅花桩阵,倒比想象中有趣得多了。 六十四根木桩如星宿列张般错落分布,每一根都暗合天罡地煞之数,暗藏玄机。最粗的桩子需两人合抱,桩身上刻着\"天枢\"二字,桩身爬满藤壶,任凭惊涛拍打纹丝不动。 最细的不过碗口粗细,上书\"摇光\"之名,随着潮汐起伏微微摇曳,宛如水面上立着的钓竿。 三丈高的\"天权桩\"直插云霄,刻着\"碧海潮生\"四个古篆,桩顶栖着几只白鹭;而浸在海水中的\"地煞桩\",被浪涛打磨得泛起青黑色的幽光。 \"外公当年布此阵时,\"郭芙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骄傲,\"特意选了六十四卦的方位。\"她指了指远处几根看似随意分布的桩子,\"那几根会随潮水升降,若不懂天文历法,连落脚的地方都算不准。\" 浪花拍打在桩基上,溅起的水珠在夕阳下化作金粉。杨过看见几根特别光滑的桩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脚印,最高的几根桩顶还残留着几道凌厉的剑痕,想来是历代桃花岛弟子留下的痕迹。 \"大武小武上次来试,\"郭芙突然噗嗤一笑,\"一个摔进海里湿了衣裳,一个挂在桩上下不来。\"她转头看向杨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知道杨少侠能走几根?\" 杨过望着眼前星罗棋布的梅花桩阵,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最近的一根矮桩上。 \"喂!你——\"郭芙的惊呼还未说完,就见杨过已经如蜻蜓点水般在桩阵间穿梭起来。 起初十几根还算稳当,但到了第十七根细桩时,杨过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木桩在海浪中摇晃得厉害。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重心。 海风夹杂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左边第三根!\"郭芙在岸边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 杨过闻言,足尖在即将倾倒的细桩上一点,身形如燕般转向左侧。果然这根桩子稳如磐石,让他得以喘息。但好景不长,前方的桩阵突然变得稀疏起来,每根桩子之间的距离都增加了不少。 \"小心潮水!\"郭芙的提醒晚了一步。 一个浪头打来,杨过脚下的木桩突然剧烈摇晃。他急忙提气纵身,却因内力不济,只勉强够到下一根桩子的边缘。 指尖触及木桩的刹那,他心头一凛:这桩子表面竟比先前更加湿滑,还隐隐泛着油光。 \"扑通!\" \"哈哈哈!\"郭芙在岸边笑得花枝乱颤,\"我就说,你这三脚猫功夫\" 杨过浮出水面,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眯眼望向那排梅花桩。 夕阳下,某些桩子的表面泛着不自然的反光。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这梅花桩果然''玄妙''得很。\" 突然从水中暴起,带起漫天水花,\"再来!不过郭大小姐可要站远些——\" 杨过凌空转身,衣袂翻飞,\"这次要是桩子突然断了,溅你一身血可不好看。\" 第27章 铃动海潮生 郭芙抱臂站在礁石上,珊瑚红的裙裾被海风掀起层层浪纹。 \"杨过!\"她突然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刻意为之的轻蔑,\"你若怕了这六十四路天罡梅花桩阵,不如趁早认输,我让我爹爹把木桩换成矮凳如何?我爹爹说了,这阵法当年我娘踏过都要运足十成功力呢!\"‘ 腕间金铃随动作叮当作响,像在给这话打着拍子。 杨过头也不回,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郭大小姐,你若能把数落人的本事分三成给写字功课,怕早就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了。\"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雏燕般轻盈掠向桩阵。 杨过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掠过七根木桩。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根刻着\"启明\"二字的木桩——桩面仅有巴掌宽窄,被海水浸得湿滑发亮。 第一脚落下,桩身便剧烈摇晃。杨过急忙运起蛤蟆功心法,内力下沉,竟在桩上踏出寸许深的脚印。 远处观战的郭芙不由轻呼出声,却见杨过身形一转,已借力跃向三丈外的\"天璇桩\"。 这第二根桩细如儿臂,杨过刚触到桩顶,整根木桩便弯成满月之形。 他心头一凛,想起欧阳锋传授的\"蛇行千变\",腰肢忽如无骨般随着桩身摆动。浪花扑来,他竟踏着翻涌的浪头,借势飘向\"天玑桩\"。 第三根桩上布满青苔,杨过靴底刚沾上便滑了一滑。千钧一发之际,他五指成爪,\"嗤\"地插入木桩,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悬在桩侧。 海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有意思。\"杨过眼中精光闪动。他忽然发现,每根木桩的晃动都暗合某种韵律。 当第七次落桩时,他索性闭上眼睛,任凭身体感知海浪的起伏。渐渐地,他的呼吸与潮汐同步,脚步竟越来越稳。 郭芙在岸边看得呆了。只见暮色中那道白色身影在桩阵间起落翻飞,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似鹞子翻身。 当杨过踏上第三十六根\"天伤桩\"时,整片桩阵突然发出奇异的共鸣声,仿佛在回应着这个少年的内力波动。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杨过身形一晃。 就在他要跌落之际,忽听郭芙大喊:\"左后方,地阴桩!\"杨过不假思索地反手一抓,指尖堪堪勾住桩身。他顺势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天勇桩\"上,忍不住朝岸边展颜一笑。 这一笑,让郭芙心头猛地一跳。夕阳的余晖为少年镀上一层金边,他站在摇晃的木桩上,却比任何人都要稳如泰山。 郭大小姐方才那声喊,倒比海浪还急三分,\"杨过挑眉笑道,指尖轻弹溅上衣襟的水珠,\"怎么,不是巴不得看我栽进海里喂鱼么?这会儿倒舍得提醒了? 郭芙闻言双颊飞红,跺脚震得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谁要管你死活!\"她一把扯下披风甩在沙滩上,\"我是怕你摔进海里喂了鲨鱼,爹爹还要费心给你立衣冠冢!\"说着却不由自主向前迈了半步,绣鞋被涌来的浪花浸湿了也浑然不觉。 海风忽然转急,将她系发的金铃吹得凌乱作响。 杨过在桩阵中央大笑,笑声混着潮声传来:\"那可得刻''故人杨过之墓,郭大小姐亲口所封''——\"最后一个字突然化作清啸,但见他足尖又连点三根倾斜的桩子,竟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虹。 杨过身形一折,稳稳落在最高处的木桩上,衣袂翻飞如鹤翼。\"郭大小姐,你说话就不能说点好听吉利的?\" 郭芙冷哼一声,指尖绞紧了袖口的金线滚边:\"口蜜腹剑!好听吉利的管用吗?能让你在生死关头多活一刻?\"她扬起下巴,眸中映着粼粼波光,\"我娘说过,江湖险恶,越是甜言蜜语,越要提防三分!\" 杨过闻言一怔,随即轻笑:\"郭伯母教诲得是。只是\"他脚尖轻点木桩,身形如柳絮般随风摆动,\"这世上若只剩下防备,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谁说要你全然不防了?\"郭芙跺脚,溅起细碎的水花,\"我是要你\"她突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要我怎样?\"杨过眼中带笑,故意拉长了声调。 \"要你\"郭芙咬了咬唇,忽然抬头直视他,\"要你既能识破陷阱,又不失赤子之心!我爹常说,真正的侠者,当知世故而不世故,见险恶仍存善念。\" 海风拂过,杨过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望着眼前这个骄纵却通透的少女,第一次认真地点了点头:\"郭大小姐今日这番话,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郭芙别过脸去,耳尖微红:\"谁要你刮目相看了我只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是不想看你哪天被人骗得骨头都不剩。\" 杨过大笑,笑声惊起一群海鸥:\"好!那日后我若遇险,郭大小姐可要来相救啊!\" \"想得美!\"郭芙作势要扔石子,最终却只是轻轻抛起又接住,\"不过若你真遇到麻烦,看在爹娘面上,我或许会考虑帮上一帮。\" 杨过闻言,眼中笑意更深,身形忽然从木桩上飘然而下,几个起落间已站在郭芙面前。海风卷起他的衣摆,带着潮湿的咸腥气扑面而来。 \"那杨过先谢过郭大小姐了。\"他抱拳一礼,语气难得认真,\"不过,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来救我,不是因为郭伯伯和郭伯母的面子,而是因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心里当真舍不得我。\" 郭芙猛地睁大眼睛,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谁舍不得你了!\"她慌乱地后退一步,绣鞋踩进浅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 杨过却不依不饶,微微倾身向前:\"那方才我踏桩时,是谁紧张得连金铃都攥皱了?\"他目光下移,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腰间。 郭芙低头,这才发现系在腰间的金铃不知何时已被自己无意识捏得变了形。她羞恼交加,一把扯下铃铛掷向杨过:\"自以为是!我那是怕你死了,没人跟我斗嘴!\" 杨过轻巧地接住铃铛,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凹痕,忽然轻声笑了:\"郭大小姐。其实你说得对,江湖险恶,甜言蜜语最是伤人。但有时候,真话反而藏在最别扭的话里——就像你方才骂我的那些。\" 郭芙愣住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之间的沙滩上,潮水一波一波涌来,又退去。许久,她别过脸,声音闷闷的:\"你知道就好。\" 海风渐渐转凉,远处传来归航渔船的号角声。 杨过将那枚变形的金铃收入怀中,转身走向海岸:\"天色不早了,回去。\" 郭芙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突然喊道:\"杨过!\" 杨过回头,眉梢微挑。 \"你你明天还来练功吗?\"她问得别扭,眼神却亮得惊人。 杨过笑了,这一次,笑容里没有戏谑,只有真诚:\"来。只要你还在岸边骂我,我就来。\" 海浪声中,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关心,就像沙滩上的脚印,终将被潮水抹去,却已在彼此心里留下了痕迹。 就在拐过礁石的刹那,杨过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目光如刀般扫过那片梅花桩阵。 暮光下,几根木桩泛着诡异的油光,而海水中隐约可见几道不自然的黑影——那是他白日里发现的尖竹陷阱! 第28章 烛泪溅无声 暮色渐沉,黄蓉的房中烛火初上。 郭芙斜倚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丝绦。 妆台上的铜镜映着她半干的青丝,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刚沐浴不久。 \"娘,\"她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手指拨弄着案几上的首饰盒,\"您知道西海岸那些梅花桩吗?杨过一直在那儿练功。\" 她拿起一支玉簪把玩,\"我今早路过时,看见他从桩上摔进海里,浑身都湿透了,手背和后背上还有道血口子呢。\" 黄蓉正在整理床榻的手微微一顿,指尖在锦被上停留了一瞬。 她转身时脸上已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哦?柯师叔不愿意收他为徒孙,他倒自己琢磨起梅花桩来了?\" 郭芙将玉簪放回盒中,铜镜映出她闪烁的眼神:\"可不是嘛。我瞧他练得可认真了,从早到晚都不歇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那梅花桩是不是很难?\" 黄蓉缓步走到女儿身旁坐下,取过梳篦为她梳理半干的头发:\"那要看对谁了。\" 梳齿划过青丝的沙沙声里,她的语气柔和,\"你爹爹教大小武走桩,那两个傻小子摔得鼻青脸肿,活像两只翻了壳的小乌龟。当年你娘第一次走桩,用了一个月才过了三十六根。\" 铜镜澄澈,清晰地映出郭芙眸中乍然亮起的光彩:\"可杨过他才一日,就过了三十六根\" 窗外,海风送来远处浪花拍岸的声音。 黄蓉看着女儿发亮的眼睛,忽然用梳子轻点她的鼻尖:\"哎哟,我们芙儿今日怎么对杨过这般上心?莫不是\"她故意拉长声调。 郭芙脸颊微热,别开眼去:\"谁上心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奇怪,他明明没学过武功,怎么进步这么快?\" 黄蓉笑吟吟地挽起女儿一缕青丝:\"傻丫头,这世上有些人啊,天生就比别人多一分悟性。就像你爹爹养的那只海东青,看着不起眼,一展翅却能冲上九霄。\" 她手法娴熟地编着发辫,\"不过要我说,再聪明的鸟儿也得有人教它认路,你说是不是? 郭芙望着镜中母亲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时语塞。 黄蓉却已转身取过一枚赤金点翠的蝶恋花步摇,轻快地说:\"来,明日娘亲替你梳个时新的惊鹄髻,定比那梅花桩上摔下来的傻小子,更叫人移不开眼。\" 窗外,海风送来远处浪花拍岸的声音。 黄蓉望着镜中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轻叹一声:\"那孩子倒是倔得很。\" 月色如洗,桃花岛的夜静谧得能听见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杨过独坐在厢房的木榻上,咬着布条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烛火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那道倔强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分明。 白日里从木桩上摔下的淤青在烛光下泛着紫红色,像极了岛上那些被海风吹落的桃花瓣,零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却仍固执地抿着嘴唇。 \"嘶——\"药粉触及伤口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握着布条的手指微微发颤,却硬是将呜咽声咽了回去。 一个时辰前,他佯装离去海滩却又悄然折返。 潮水退去后的桩阵下,赫然露出七八根新削的尖竹,如毒蛇獠牙般潜伏在浪花之下。 更蹊跷的是,那些本该被海水冲刷得粗糙的木桩表面,竟泛着诡异的油光。 杨过怀中掏出一块碎布,沾着桩子上的些许油脂。 指腹轻捻,凑近鼻尖一嗅,是桐油混着松脂,绝非自然形成。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竹片上的新鲜砍痕。断口处还泛着青白的竹膜,分明是这两日才削尖的。 潮水拍打着桩底,杨过忽然想通关窍—— 有人算准了退潮时涂抹油脂、布置尖竹,就是料定他会在郭芙面前逞强踏桩。 \"有意思。\"杨过低笑一声,眼底却结了一层寒霜。 夜风掠过海面,带着咸腥的水汽。 杨过静立片刻,忽然手腕一翻,短剑在月光下划出几道银弧。 \"咔嚓\"几声脆响,那些暗藏的尖竹应声而断。 \"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夜里失足\"他喃喃自语,剑尖轻挑,将断裂的竹片尽数扫入海中。 做完这些,杨过站在礁石上环顾四周,海天之间唯有浪涛声声。 转身离去时,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些被动过手脚的木桩,眸中暗芒闪动。 这桃花岛上的杀局,他记下了。 正回想着,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杨过警觉地抬头,迅速拉下衣袖,将染血的布条踢入床底。 \"过儿,可歇下了?\"黄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平日柔和三分,却带着几分夜露般的清凉。 那语调看似随意,却让杨过指尖微微一顿——这个时辰,伯母怎会突然造访? 杨过心头一跳,手忙脚乱地用衣袖遮住药渍:\"郭、郭伯母?弟子还未歇息。\" 烛影轻晃间,他瞥见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立即运起内力逼出几分血色。衣袖拂过桌面时,顺手将那块沾油的碎布卷入袖中。 \"师娘请进。\"杨过声音清朗,面上已换上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门\"吱呀\"一声开了。 黄蓉提着盏素纱宫灯走进来,灯光为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晕彩。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家常襦裙,腰间松松系着杏色丝绦,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几缕青丝垂在颈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比白日里少了几分端庄,倒像是画中走出的姑射仙子。 自那日西厢房浴室尴尬一别,她已刻意避了杨过五日有余,连用膳都推说在研究九宫八卦阵。 烛火却在这时剧烈摇晃起来,将黄蓉窈窕的身段投在素墙上。 那腰肢不及一握的弧度,与记忆中氤氲水汽里的雪白香肩重叠在一起。 杨过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 此刻真人就在眼前,那股熟悉的幽香若有似无地飘来,让他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杨过猛地别过脸去,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这间密闭的厢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和那盏摇摇欲坠的宫灯。 素纱灯罩里的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黄蓉的脚步顿在原地,手中的宫灯微微倾斜,一缕青烟在光影中蜿蜒升起,将那些未尽之言都化在了这朦胧的月色里。 第29章 解衣疗伤时 \"芙儿睡熟了,我只好自己来送药。\" 黄蓉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杨过匆忙掩藏的手臂,\"伤得可重?\" 杨过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脊背抵上冰凉的床柱:\"不碍事,只是些皮外伤。\"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却又隐约透着一丝心虚。 黄蓉却不由分说地执起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微凉如玉,触到杨过热烫的皮肤时,两人都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杨过的袖口被缓缓卷起,露出大片紫红色的淤青,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有几处还渗着细小的血珠。 \"这叫皮外伤?\"黄蓉秀眉微蹙,声音却放得比窗外月色还要轻柔,\"后背可还有伤?\" \"没、没有\"杨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动。\"黄蓉不容分说地掀开他的衣领,指尖在触到后背时蓦地一顿。她眉头一蹙,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还说没有?你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也不吭声?\" 只见少年背上布满青紫淤痕,肩胛处更是磨破了一大片皮肉,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黄蓉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边缘,语气又软了几分:\"疼也不知道喊一声,非要硬撑着?\" 杨过耳根发热,低声道:\"习武之人,这点小伤\" \"小伤?\"黄蓉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即压低,\"你看看这后背,还有几块好皮?\"她说着,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下他未受伤的肩头,\"这般逞强,是要气死谁?\"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语气忽然软了几分,\"这瓶玉露生肌膏比金疮药温和些。\" \"转过去。\" 黄蓉见杨过仍僵着不动,她忽然倾身向前,发间幽香拂过少年耳畔:\"怎么?难道要我去叫哑仆来帮你上药?\" 想到要被那枯树皮般的老仆触碰身体,杨过顿时慌了神:\"不、不必!\" 他慌忙转身时险些带倒烛台。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在素墙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疼吗?\"黄蓉指尖沾着药膏,在他肩胛处轻轻画着圈。 杨过摇头低笑:\"比小时候挨的轻多了。\"却在药膏触及腰际淤伤时猛地绷紧脊背。 \"嘴硬。\"黄蓉忽然加重力道,在他伤处不轻不重地一按,\"既知道疼,还这般不要命地练功?\" 话音未落,手上却又放柔了动作,指腹轻轻抚过伤处边缘,\"明日我让厨房熬些活血汤不许不喝。\" 杨过喉头微动,低声道:\"郭伯母熬的汤我自然要喝的。\" \"为何这般拼命练功?\"黄蓉的指尖停在一处新伤上,那里的皮肤还泛着青紫。 她忽然发觉杨过肩胛的轮廓已初具成年男子的棱角,不再是当年嘉兴烟雨楼里那个瘦弱孩童。 \"柯公公说\"杨过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配做郭伯伯的徒弟。\" 他声音里含着细碎的颤音,像被风吹皱的池水,\"我想证明证明柯公公是错的。\" 黄蓉的手顿在他肩胛之间。她忽然想起十六岁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执拗地要在父亲黄药师面前证明什么,连练落英神剑掌练到十指渗血都不肯停。 \"傻孩子\"她轻叹一声,手指不自觉抚上他后颈,像安抚炸毛的小兽般轻轻揉了揉。,\"你郭伯伯从不在意这些。他若知道你这般拼命,反倒要心疼的。 铜镜中的影像在烛火摇曳下模糊不清,却足以让杨过看清黄蓉低垂的颈项。 那截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上药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散了这如梦似幻的光景。 \"别动。\"黄蓉指尖蘸着金疮药,在他肩胛的淤青处缓缓推揉。药香在帐中弥漫,她手法娴熟,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推宫过血''的手法,还是当年七公亲传的。\"她说话时气息平稳,唯有额角沁出的细汗泄露了几分专注。杨过能听见瓷瓶与案几轻碰的脆响,能看见她衣袖上精细的云纹随着动作微微浮动。 帐外秋风扫过旗角,发出猎猎声响。杨过闭目调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控制内息运转上,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扰乱这疗伤的节奏。 \"疼吗?\"黄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杨过从未听过的沙哑。 \"不\"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卡在喉咙里。 黄蓉的指尖正沿着他的脊椎缓缓下滑,那触感太过清晰。 圆润的指甲,指腹的薄茧,还有掌心柔软的纹路。 当她的拇指按在腰窝处时,杨过猛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黄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手指微微一顿。 铜镜里,杨过看见她睫毛轻颤,唇瓣无意识地抿了抿。 \"放松。\"黄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她的手掌完全贴上了他的后背,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药膏传来,几乎要将他融化。 他试图放松身体,却让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 黄蓉的掌心温热柔软,指尖力道恰到好处,连指甲偶尔擦过脊背时带起的那一丝酥麻,都在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可辨。 每一次触碰都如同在伤口上滴落滚烫的蜜,灼痛中泛起奇异的甜,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胛。 铜镜中,杨过看见自己眼中泛起的水光,和嘴角那抹近乎自虐的笑意。 当黄蓉的力道渐渐放轻,变成羽毛般的抚触时,他竟不自觉地往后靠去,追逐着那即将抽离的温暖。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剩下的你自己来。\"黄蓉匆忙将药瓶塞到他手中,指尖却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那一瞬的触碰让两人都僵在原地。 杨过抬头,正对上铜镜中黄蓉慌乱的眼神。 \"郭伯母你为什么对我那般好\"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黄蓉眼底波光粼粼。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因为\" 那声音轻得像柳絮拂过水面,\"你和你郭伯伯,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可他是他,我是我。\"杨过突然转身,伤痕累累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床柱。 黄蓉闻言微微一怔,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轻声道:\"是啊可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到当年的他站在我面前。\" 窗外雨声渐起,一滴雨水顺着窗棂滑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30章 骤雨湿罗衣 暮色渐沉,烛火在药庐内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得朦胧而暧昧。 黄蓉跪坐在杨过身后,指尖蘸着温热的药膏,沿着他精壮的背脊缓缓游走。 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窗外渐起的泥土气息。 \"忍着些。\"她轻声叮咛,却听见远处传来闷雷滚动。 掌下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绷紧,又在她指尖的力道下渐渐舒展。 \"这几日莫要再勉强练功\"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紧接着炸雷轰鸣,震得窗棂簌簌作响。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瞬间就洇开一片水痕。 杨过下意识要起身:\"我去关窗——\" \"别动。\"黄蓉纤手按在他肩头,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药还没吸收。\" 她话音未落,素白衣袖已带起一阵清风,从他身侧掠过。 待她赶到窗前,又一道闪电当空劈下,将她的侧脸映得雪亮。 就在她伸手的刹那,一阵狂风吹来,冰冷的雨水顺着窗框泼洒而入,转眼间就浸透了她半边衣衫。 发丝黏在脸颊,水珠顺着下颌滚落,黄蓉却只是微微蹙眉,仍坚持将窗扇合拢。 她轻薄的纱衣被雨水打湿,隐约透出柔美的身形轮廓。 水珠顺着她纤细的颈项滑落,在锁骨处稍作停留,最终消失在微微起伏的衣襟深处。 杨过突然僵在原地。 他注意到伯母的衣衫已被雨水浸透,发丝间滴落的水珠顺着颈线滑入衣领。 黄蓉转身时,外衫下隐约可见的刺绣纹样在湿布上显出朦胧轮廓。 黄蓉本就明艳不可方物,此刻湿衣贴身的模样,更添几分难以言说的风情。 \"过儿\"黄蓉似有所觉,抬眼却见杨过目光灼灼,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顿时羞得耳尖通红,下意识地环臂遮挡。 微湿的衣料在动作间轻轻摇曳,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屋内一时只听得见雨打窗棂的声响,和两人错落的呼吸声。 杨过猛地别过脸去,连脖颈都泛起红潮。他几乎是仓皇地冲到衣柜前,指尖微颤地从最上层取出一件素白外袍。 在转身时,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恭敬地捧着衣物递到黄蓉面前:\"师娘请先披上这个。\"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捧着衣物的手却稳如磐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黄蓉接过衣袍时指尖微颤,潮湿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凝霜皓腕。 她匆忙裹住湿透的身子,却仍有水珠顺着锁骨滑入衣襟深处。 窗外雨幕如注,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她低声道:\"可有雨具?我\"。 杨过余光瞥见柜角那把青竹伞,伞柄上还系着郭芙前日留下的鹅黄丝带。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回师娘,没有伞。\" 最后一个字几乎要咬碎在齿间,眼神却不受控地飘向那截露出的伞柄。 黄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鹅黄丝带在暗处格外醒目。 她唇角微动,最终只是将湿发别到耳后:\"那我再等等。\"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室烛影。 她拢紧衣襟在案几旁坐下,被雨水浸透的布料勾勒出玲珑曲线。 湿发贴在她颈侧,衬得肌肤如新雪初融。 烛火忽地一跳,在她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也将两人之间那方寸之地照得愈发灼热。 一颗水珠从她发梢坠落,\"嗒\"的一声在青砖地上绽开。 杨过盯着那圈扩散的涟漪,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攥紧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窗外雨帘密织,将药庐隔绝成一方氤氲天地。 黄蓉见屋内气氛凝滞,目光流转间落在角落的棋盘上。 她伸手轻抚过温润如玉的云子,棋子相触发出清脆声响。 \"既然一时走不得,\"她指尖在棋盘上画了个圈,\"这般干坐着也是无趣,不若对弈一局?\" 杨过正盯着地上那滩水渍出神,水面倒映着摇曳的烛火,闻言猛地抬头:\"回伯母,弟子\"他顿了顿,\"不会围棋。\" 黄蓉蛾眉微蹙,红唇轻启正要说话,却见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忽然探身向前,从棋罐中抓出一把棋子,黑白分明的棋子从他指缝间漏下,在檀木棋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弟子家乡有种玩法,\"他手指灵活地摆出几条直线,五颗黑子连成一线,\"叫''五子棋''。规则简单,只要五子相连就算赢。\" 说着又演示了几种变化,白子在棋盘上跳动着排开阵型。 黄蓉不自觉地倾身向前,潮湿的发梢垂落,一滴水珠\"嗒\"地落在天元位上。 她听完规则,忽然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倒是有趣,比围棋直白许多。\" 她拈起一颗白子,在指尖转了转,\"那便试试?\"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雨声轻轻摇晃。 \"既然简单\"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添个彩头?输的人要选真心话大冒险。\" \"这是何意?\"黄蓉眉梢微挑,抬眸间正撞上少年灼灼如火的目光。 杨过喉结滚动,强自压下心绪:\"若选真心话,赢家问什么都要如实作答;若选大冒险\"他声音忽地一沉,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便要依赢家所言行事。\" 黄蓉指尖的白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将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中央,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这般玩法,倒像是江湖把戏。\" 杨过盯着她落子的手,那截手腕在湿袖中若隐若现。他飞快落下一枚黑子,笑道:\"江湖人自有江湖趣。伯母莫非不敢?\" 黄蓉闻言轻笑,腕间玉镯与棋子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滑头。\" 她玉手轻抬,白子\"啪\"地落在天元,溅起一星烛光。\"伯母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烛火摇曳,将两人交错的影子投在棋盘上。 黑白云子如星罗密布,恰似暗流汹涌的心思。 窗外骤雨倾盆,雨鞭抽打着青瓦,却盖不住棋盘上那一声声愈发急促的落子之音,恍若谁人乱了方寸的心跳。 烛火摇曳间,黄蓉专注地盯着棋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刚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还未干透,几缕青丝贴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幽香。 \"伯母,该你了。\" 杨过低声提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她微湿的衣襟。 细雨浸润了她的素白外袍,薄纱紧贴肌肤,勾勒出内衫的藕荷色轮廓。 水痕顺着衣料滑落,随着她呼吸的起伏,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黄蓉浑然不觉,指尖夹着白子悬在棋盘上方。 忽然一个落子不慎,衣袖带翻了案边的茶盏。 \"哎呀——\"她轻呼一声,茶水已泼洒在衣襟上,浸湿了一片。 杨过急忙取出帕子,却在将要触及之际骤然停住。茶渍在素色衣衫上晕染开来,他指尖一顿,终是将帕子递过:\"伯母请用。\" 夜风微凉,黄蓉自然地整了整衣襟。烛光摇曳间,她腕间玉镯与发间金钗交相辉映,流转着淡淡光华。 \"我自己来便好。\"她接过帕子,眼角余光瞥见少年已转身面向窗外。 檐外雨声忽密,盖过了某些不该存在的杂念。 第31章 棋局藏春意 他喉结微动,转而将帕子递到她手中,声音有些发紧:\"师娘这棋下得心不在焉,莫不是故意让着弟子?\" 黄蓉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她低头擦拭着衣襟,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过儿这般说,可是在笑话我?\" 杨过见她这般模样,眼底笑意更深。 他指尖点了点棋盘上连成五星的黑子,慢条斯理道:\"那伯母现在可是输了,得选择——\"他故意声音故意拖长,\"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窗外雨声渐急,檐下水珠串成银线,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黄蓉抬眸,烛光在她眼中流转,映出一片潋滟水色。她轻咬下唇,贝齿在朱唇上留下浅浅的印痕,故作镇定道:\"你且说说看,这''真心话''都能问什么?\" 杨过歪着头,烛火在他俊朗的侧脸上跳动,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狡黠:\"比如\" 他指尖轻敲棋盘,\"师娘小时候可曾背着黄岛主偷偷溜出桃花岛?或者\" 他声音忽然压低,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最怕的动物是什么?\" 黄蓉一怔,随即掩唇轻笑,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就这?\" \"不然伯母以为\"杨过眨眨眼,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一脸无辜地摊手,\"侄儿会问什么?\" 黄蓉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松了心神,青葱般的指尖虚点他的额头:\"滑头!\"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她眸中忽地掠过一抹慧黠,如星子划过夜空,将湿发拢到耳后:\"那我选大冒险。 杨过挑眉,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烛光下格外明亮:\"伯母确定?\" 黄蓉眼尾一挑,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修长的颈线:\"怎么?怕伯母赖账?\" 杨过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似笑非笑:\"我可没有那样说。\"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很快被狡黠取代,\"只是怕题目太简单,反倒显得我小瞧了伯母。\" 黄蓉轻笑,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那便让我瞧瞧,你能出什么了不得的难题?\" 杨过眸光微动,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他原想逗她一逗,此刻却莫名被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搅乱了思绪。 烛火摇曳间,她颈侧那一线雪白的肌肤晃得他心头一颤,准备好的俏皮话竟卡在了喉间。 \"嗯?\"黄蓉眉梢微挑,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方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怎么这会儿倒迟疑起来了?\" 杨过忽然别过脸去,他声音混在雨里,莫名低了几分:\"怕您日后找我算账呢。\" \"好个滑头的小子。\"黄蓉眼波盈盈,忽然倾身向前,发间金环叮咚作响。 \"游戏而已,偏你说得这般严重\"她指尖虚点着两人之间的茶盏,琉璃盏映着烛光在她眸中流转,\"莫非这里头,早盘算好了什么坏主意?\" 杨过呼吸微滞,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是啊,坏得很\"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醒了什么,\"比杀人放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茶香氤氲间,黄蓉忽觉脸颊微热。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神色:\"要说便说,这般作态。” “不说的话,便算你放弃了。\" 窗外雨声渐歇,唯余檐角滴水声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杨过望着烛光下师娘带着笑意的眉眼,忽然轻声道:\"那伯母笑一下给我看。\" 黄蓉怔住,手中白子\"嗒\"地落在棋盘上:\"这算什么冒险?\" \"伯母平日对郭伯伯笑得温柔,对芙妹笑得慈爱,\"杨过歪着头,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偏生对我总是板着脸。\" 他指了指窗外,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您听,连老天爷都替我委屈得直掉眼泪。\" 黄蓉顺着他手指望去,檐角雨水串成珠帘,在石阶上溅起朵朵水花。 她正欲反驳,忽地抬眼,却见杨过侧颜浸在烛影里,眉如墨画,眸若寒星,火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柔暖的金边,连下颌的线条都似被精心勾勒。 夜风拂过,他额前几缕散发轻扬,衬得那笑意愈发清朗。明明只是个少年,可那双眼太亮,像是盛着整片江湖的意气,让人莫名心尖一颤。 \"你啊\"黄蓉终是没忍住,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三月桃花初绽,眼角眉梢都染上温柔色泽。 烛光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连窗外缠绵的雨丝都仿佛为之一顿。 雨声渐疏,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上敲出清越的声响,像是为这一刻打着节拍。 杨过忽觉喉头发紧。 他见过她的千百种笑靥,却从未有一刻如此刻——那梨涡里盛着的,分明是独予他一人的温柔。 \"伯母\"他声音暗哑,却在瞥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时突然转了话锋。 修长的手指\"嗒\"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方才眼底的暗涌已化作戏谑的流光:\"可惜啊可惜这局您怕是要认输了。\" 黄蓉心头蓦地一跳。她看见杨过眼中那个熟悉的、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年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她心惊的、炽热而危险的东西 杨过突然落下一子,黑棋在棋盘上撕开一道凌厉的斜线,犹如夜空中划过的闪电。 暴雨不知何时已停,唯余檐角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 黄蓉凝视着已成死局的白子,指尖的玉石已被焐得温热:\"你\"。 杨过笑而不语,只将烛台往近处推了推。跃动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眼底似有暗涌:\"蓉伯母,这一次,您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黄蓉指尖轻颤,却仍强自镇定:\"大冒险。\"她抬眸时,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格外生动。 杨过忽然倾身向前,松墨气息扑面而来,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伯母,就这般怕对侄儿敞开心扉?\" 黄蓉呼吸一滞,她眼波微转,忽而展颜一笑,笑意里带着几分慵懒:\"自然不怕。只不过这般稚气的问答游戏,伯母可没闲心陪你玩。\" 话音未落,却见杨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声音突然低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既然如此,那这次的大冒险惩罚是请蓉伯母闭上眼睛。\" \"胡闹!\"黄蓉作势要起身,衣摆带起一阵幽香。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按住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 \"伯母,你怕什么?\"杨过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却字字清晰,\"怕过儿趁机做些什么?\" 这句话像咒语般钉住了她。 窗外最后一片芭蕉叶承不住积水,\"啪\"地砸在青石板上。这声响像道惊雷,却没能惊醒这场太过危险的游戏。 当黄蓉终于闭眼时,黑暗如潮水漫过眼帘。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伯母,愿赌服输,没我吩咐,可千万不要睁眼。\" 她听见杨过起身时木椅的吱呀声,脚步声在铺着织锦地毯的地板上几不可闻。 烛火突然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绣着桃花的屏风上,纠缠成暧昧的形状。 窗外的雨声渐密,打在琉璃瓦上奏出清脆的乐章。黄蓉能感觉到杨过靠近时带起的气流,吹动了案几上摊开的书页。 沉香从错金兽炉中袅袅升起,却掩不住杨过身上传来的,带着雨露清苦的松木气息。 \"过儿\"黄蓉闭着双眼,红唇轻启,尾音微微上扬,\"你要伯母闭眼到几时?\"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嗔怪,指尖的白玉棋子却捏得发紧。 她话音未落,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唇瓣。 第32章 残局锁情思 杨过屏住呼吸,看着烛光在黄蓉脸上跳动。 那跃动的光影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忽明忽暗间,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辨。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之距,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桃花香。 \"若是此刻若是突然亲上一口她定然躲闪不及。\" 一念及此,他竟不自觉握住了拳头。 黄蓉眼睫忽地一颤,似有所觉,却未躲闪。 杨过闭了闭眼,喉结滚动间将那股燥热生生压下。 终究还是不能 他缓缓抬手,指节在即将触碰到她唇角时微微一顿。 一处几乎微不可察的茶渍在她唇边凝成一个小小的琥珀色圆点,衬得肌肤愈发莹白。 \"蓉伯母\"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拇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处茶渍。 粗粝的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黄蓉的呼吸骤然乱了节奏,却固执地不肯睁眼。 杨过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望着自己拇指上那抹淡淡的茶色,鬼使神差地将手指贴近唇边,却在最后一刻猛地惊醒,仓皇将手背到身后。 黄蓉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烛火在她瞳孔中跳动,映出杨过未来得及掩饰的狼狈。 “伯母,刚才您嘴角有我帮你擦。“ \"没规矩。\"她眼尾微挑,声音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分笑意,\"浪费一次大冒险的机会就这?\" 杨过眼中跳动的光影,恰似桃花岛上每天的朝阳:\"那蓉伯母教教我怎样才算不浪费?\" 黄蓉呼吸一滞,手中茶盏在石桌上磕出清脆声响。 她忽而展颜一笑,左颊梨涡若隐若现:\"那么好的机会,聪明人该讨教的,自然是丐帮的不传之秘——\" 玉指轻点虚空,恰是打狗棒法起手式,\"三十六路打狗棒法。\" \"不过……\"杨过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能让伯母闭眼的时机,可比学打狗棒法难得多了。毕竟武功以后还有机会学,但……\" \"蓉伯母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不是天天能见到的。 \"过儿,\"黄蓉语带警告,耳尖却泛起薄红,\"这般没大没小。\"她借着俯身拾棋的动作收腕,鬓边一缕青丝垂落,恰好隔开杨过灼人的视线。 \"嗒\"的一声,白玉棋子落在檀木棋盘上,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 黄蓉已将散落的棋子重新归位,指尖轻敲棋盘:\"方才的不算。\" 她眼睫低垂,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这五子棋的门道,我还没瞧明白呢。\" 衣袖翻飞间,棋子已排列成新的阵势,白子连成的星象暗藏杀机。 杨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忽然低笑:\"伯母这次可要打起精神了。\" 黑子在他指间灵活翻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若是再让过儿赢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蓉的侧脸,\"过儿要讨的彩头,可就不止擦个茶渍这么简单了。\" 黄蓉指尖微顿,白玉棋子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过儿,你如今倒是很会讨价还价。\"她葱白的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棋盘,每一声都像在计算着什么。 突然,她抬眸直视杨过,眼中寒芒乍现:\"不过\" 白玉棋子\"啪\"地落在天元之位,力道之大连烛火都为之一颤,\"这一局,定要让你知道。 \"她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几分久违的肃杀之气,\"什么叫作''戏耍长辈''的代价。\" 窗外风骤起,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棋盘上黑白交错,映着两人剑拔弩张的倒影。 杨过望着黄蓉难得凌厉的眼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样飒里飒气的师娘,倒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移不开眼。 杨过瞳孔骤然收缩,指间黑子\"嗒\"地落在棋盘边缘。他这才惊觉,白子不知何时已布下天罗地网,将他黑棋团团围住。 烛光里,黄蓉斜倚绣墩,素手支颐。罗衣广袖流水般泻在檀木案几上,衬得腰肢纤纤一握。 灯火在她鼻尖跃动时,那慵懒里透着的三分英气,恰似玉簪斜插在流云髻上——柔而不弱,媚而不妖。 方才那抹羞赧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当年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女中诸葛\"的凛然气势。 她指尖的白玉棋子在烛火映照下,竟泛着刀锋般的冷光。 雨声渐歇,唯有檐角滴水偶尔敲响青石。 杨过执黑再落一子,使出了现世五子棋界闻风丧胆的\"梅花三弄\"。 却见黄蓉素手轻扬,白子如飞燕掠水,三两个起落间便将他精心布置的杀局化解于无形,反将他逼入绝境。 \"蓉伯母,您这\"杨过喉头发紧,手中黑子悬在半空进退维谷。 他可是曾在现世网络棋坛连胜百局的\"鬼手\",此刻却被杀得溃不成军。 黄蓉悠然执起青瓷茶盏,盏中碧波微漾,映着她似笑非笑的眸子:\"怎么?\" 她轻啜香茗,声音如珠落玉盘,\"过儿,你的棋路,就这般\"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堪一击?\" 杨过苦笑着将黑子掷回棋罐,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是侄儿\" 他抬头望进黄蓉眼底,声音忽然低沉:\"有眼不识泰山了。\" \"愿赌服输\"黄蓉忽然倾身向前,一缕湿发从她鬓边滑落,发间茉莉幽香混着雨后青草气息扑面而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杨过强撑着学她方才的从容模样:\"弟子选大冒险。\"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指尖白玉棋子\"叮\"地敲在棋盘天元之位:\"如此甚好。\" \"过儿,请闭眼。\" 杨过一怔。 这招数方才自己还用来戏弄他人,转眼竟被原样奉还,当真是现世报来得快。 见杨过僵在原地,黄蓉忽然伸手轻点他眉心,冰凉的指尖激得杨过一个激灵:\"怎么?\" 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危险,\"过儿方才戏弄伯母时,可不是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 杨过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是缓缓合上。 黑暗中,棋子落盘的脆响格外清晰。一缕茉莉幽香若有似无地浮动在空气里,让人心神微漾。 \"以彼之道\"黄蓉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带着几分棋局对弈时的从容。她指尖拈着一枚白子,在棋盘上方略作停顿,\"还施彼身。\" 话音落下,棋子应声而落。杨过只觉呼吸一滞,那四个字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道,让原本清晰的思绪忽然乱了方寸。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大到盖过了他如雷的心跳。 \"嗒\"—— 杨过忽觉眉心一凉,却是黄蓉将一枚棋子轻点在他额间。 那白玉棋子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在他眉间朱砂记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触感。 \"就罚你今夜\"她声音轻得似一片桃花落在水面,\"做个美梦。\" 说罢广袖一拂,转身推开雕花窗棂。 雨后清冽的夜风裹着桃香涌入,将满室旖旎吹散得干干净净。 她立在月光下的身影如广寒仙子,衣袂翻飞间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 \"蓉伯母!\"杨过急得站起身,棋盘被带得一阵晃动,\"这哪算大冒险\" 黄蓉回眸一笑,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衣袂飘飘若仙:\"怎么?\" 她指尖轻点窗棂,发出清脆声响。 \"我桃花岛的''大冒险'',便是要人做些\"话音微顿,眼中闪过一丝顽皮,\"正经事。\"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郭靖浑厚的声音:\"蓉儿?可在东厢?我寻了伞来接你。\" 黄蓉快速站起身来,衣袖带翻了棋罐,黑白玉子\"哗啦啦\"滚落一地,在青砖地上溅起清脆的声响。 \"该该回去了。\"她手忙脚乱地系着外袍衣带,那根素来驯服的丝绦此刻却像故意作对似的,怎么都系不上。 杨过单膝跪地,一枚枚拾起散落的棋子。 在黄蓉的脚步声临近门廊时,他忽然低声道:\"雨大路滑伯母千万小心脚下。\" 黄蓉回首望来,眸中情绪比方才棋盘上的星位更错综复杂。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一瞬的欲言又止照得分明。 最终她只是轻轻颔首,转身没入雨幕时,发间那支白玉簪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流光。 唯有衣袂间残留的茉莉幽香,还缠绕在杨过指尖,比任何真心话都更令人心尖发颤。 窗外,郭靖的声音越来越近:\"怎么淋得这样湿\" 接着是油纸伞撑开的声响,渐渐湮没在绵绵雨声中。 黄蓉离去后,烛影渐暗,屋内只余一缕幽香。 杨过从怀中取出那尊白玉雕像,指腹轻轻摩挲过雕像的面颊。 月光透过窗棂,在玉像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晕——那眉梢眼角,竟与方才对弈之人有七分神似。 \"蓉伯母\" 他低声呢喃,拇指不自觉地抚过雕像微翘的唇角。烛火噼啪一声,惊得他指尖一颤,这才发觉自己竟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 夜风拂过纱帐,带着几分凉意。 杨过和衣躺下,将玉像小心地贴在胸前。 朦胧间,黄蓉临去时那句\"罚你做个美梦\"在耳畔回响,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任由睡意将自己淹没。 第33章 浮生若梦回 (【温馨提示】33-35章为张小凡(穿越为杨过的现实灵魂)的一场南柯之梦,讲述了主角在梦境中短暂回归现实社会探望单亲母亲、与美女上司蓉总嘿嘿嘿的故事。这段梦境篇独立成章,追求主线剧情的读者可直接跳转36章继续阅读,故事连贯性不受影响。祝阅读愉快!) 张小凡猛地睁开眼,额头抵在冰冷的键盘上。 屏幕还亮着,《金庸群侠传ol》的游戏界面停留在桃花岛的背景,黄蓉的npc站在海边,衣袂飘飘。 \"哟,张总监又通宵了呢?\"隔壁工位的王胖子探过头来,油腻的刘海差点扫到张小凡的脸,\"这月第三次了?工作再拼也不能这样啊。\" \"我回来了?\"张小凡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触到的只有熬夜后的油光和扎手的胡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练剑磨出的茧子,只有长期敲键盘留下的薄茧。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突然放在他面前。 \"给你,加了两份浓缩。\"行政部的林小雨站在旁边,发梢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看你脸色很差\"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耳尖微微发红。 \"谢谢。\"张小凡下意识想抱拳行礼,手抬到一半才僵住,赶紧改成接咖啡的动作。 温热的杯身让他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 王胖子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小雨妹妹,我的咖啡呢?\" \"自己去茶水间倒。\"林小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王胖子夸张地捂着心口:\"张总监,你看看,这区别对待!\"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晨雾中闪烁,早高峰的车流开始涌动。 张小凡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满脸倦容的现代青年,正慢慢取代记忆中那个白衣飘飘的侠客。 \"杨过不,我是张小凡。\"他喃喃自语,心脏还在为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狂跳。 屏幕上的黄蓉依然巧笑嫣然,而他的工卡静静躺在键盘旁,上面印着\"技术总监 张小凡\"几个宋体字。 \"小凡?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阵清甜的茉莉香水味飘来,行政部的苏雨晴弯腰站在他工位旁,杏眼里盛满担忧。 “谢谢。不用。”张小凡突然站起身,动作太猛导致椅子向后滑去,撞在后方文件柜上发出巨响。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抱歉,我我的确需要请假。雨晴,你替我和林总说一下,就说我家里有急事。\"他抓起外套和手机,几乎是跑向电梯间,动作太急还带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张总监?\"坐在对面的主美林妍抬头叫住他,\"你那个npc行为树的方案,策划组下午还要讨论\" \"一会我发你邮箱。\"张小凡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脚步没停。 走廊上遇到市场总监老周,对方皱眉拦住他:\"听说你昨晚又通宵调ai对话?《金庸群侠传》资料片的黄蓉npc现在\" \"情感反馈模块已经调好了。\"张小凡看了眼手表,\"测试版我发到内网了,有问题随时call我。\" 电梯门关上前,他听见程序组几个同事在议论: \"张总监这是怎么了?\" \"听说他做的黄蓉npc今早突然触发隐藏对话\" \"不会是又发现什么恶性bug了?\" 写字楼外阳光刺眼。 张小凡站在马路牙子上等网约车,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公司内网。 监控界面里,本该按照脚本行走的\"黄蓉\"角色,此刻正独自站在桃花岛的海岸线,面朝大海一动不动。 高铁上,张小凡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 他突然惊醒,不知为何从穿越幻境中回到现实,但此刻无暇细想。 他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动身回家。必须见到妈妈。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在抖。 门开的一瞬间,厨房里传来油锅的滋啦声,熟悉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妈!”他喊了一声,嗓子发紧。 妈妈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皱起:“小凡?今天不是周末呀,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不上班?” 张小凡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他看不清妈妈的脸。 不是记忆模糊,而是像梦里一样,她的五官像是蒙了一层纱,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真切。 他使劲眨眼,甚至用手揉了揉眼睛,但妈妈的面容依然模糊不清,只有轮廓和动作清晰可见。 “你……怎么哭了?”妈妈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锅铲放低,围裙上还沾着酱油渍。 她走近几步,粗糙的手摸上他的脸,“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工作受委屈了?” 张小凡猛地抱住她,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 妈妈身上的味道没变,洗衣粉混着淡淡的油烟,还有她一直用的廉价雪花膏。 “哎哟,多大人了还撒娇。”妈妈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嫌弃,却没推开他,“吃饭了没?我刚炸了藕盒,给你热两个?” 他摇头,死死攥着她的袖子,像个怕走丢的小孩。 妈妈叹了口气,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茶几上还摆着爸爸的遗照——那是很多年前的黑白照,年轻的男人穿着工装,笑容拘谨。 “你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妈妈瞥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端菜,“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张小凡想笑,眼泪却掉得更凶。 “妈……”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哑着嗓子问,“我要是……带个古代姑娘回来,你能接受吗?” 妈妈头也不回:“只要不是女鬼,活的就行。” 他噗嗤笑出声,眼泪砸在手背上。 这顿饭吃得安静,妈妈絮絮叨叨说着邻居家的八卦,谁家儿子结婚了,谁家闺女考上公务员了。 厨房里飘来淡淡的油烟味,夹杂着炸藕盒的香气,那是张小凡从小最爱吃的。 \"小凡,你怎么不吃菜?\"妈妈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他碗里,\"最近工作忙不忙?看你都瘦了。\" 张小凡抬头,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去。 \"还行,就是项目赶。\"他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什么味道,但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隔壁老李家的儿子,比你小两岁那个,上个月结婚了。\"妈妈又开始了,\"女方是医院护士,听说陪嫁了一套房\" \"妈,\"张小凡打断她,\"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碗里还剩半碗米饭。 妈妈皱起眉头:\"再吃点,你这才吃多少?\" \"真饱了。\"张小凡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收,\"妈妈拍开他的手,\"你去歇着,难得回来一趟。\" 张小凡没坚持,转身走向自己以前的卧室。 房间保持着他离家时的样子,书桌上的高考复习资料甚至都没动过。 \"小凡,来吃水果!\"妈妈在客厅喊道。 他走出去,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 妈妈正拿着抹布擦拭已经干净的餐桌,那是她多年的习惯。 \"妈,别忙了,坐会儿。\"张小凡说。 妈妈这才坐下,却还是闲不住地织起了毛衣。 \"这件织完给你,天快冷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毛线针在她手中灵活地穿梭。 张小凡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粗糙的手指,喉咙发紧。他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甜得发苦。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折好的纸条,迅速塞进妈妈的手里。 妈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她拿着银行卡和纸条,展开后念道:\"密码是您的生日\" \"小凡,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我是想让您帮我存着,\"他挤出一个笑容,\"您不是总说我不攒钱吗?这里面有点积蓄,您帮我保管,以后娶媳妇用。\" 妈妈将信将疑:\"真的??\" 张小凡走过去搂住妈妈的肩膀,\"您知道的,我花钱大手大脚,放您这儿安全。\" 妈妈的眼睛湿润了:\"你这孩子妈是担心你自己没钱用。\" \"放心,\"张小凡拍拍口袋,\"这卡绑定了我手机,随时能查余额,需要钱我转出来就行。\" \"您就帮我存着,\"张小凡坚持道,\"就当就当帮我个忙。\" 妈妈叹了口气,终于点点头:\"那好,妈给你收着。\" \"妈\"张小凡的声音哽咽了,他急忙转身,\"我该走了,明天还上班。\" \"等等!\"妈妈快步走进厨房,拿出一个保鲜盒,\"草莓洗好了,路上吃。别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张小凡接过盒子,沉甸甸的。 \"谢谢妈。\"他低头换鞋,不敢抬头。 \"我送你到公交站。\"妈妈说着就要换鞋。 \"不用了!\"张小凡几乎是喊出来的,见妈妈被吓到,他压低声音,\"您别出来了。\" 妈妈固执地披上外套:\"就送到楼下。\" 张小凡知道拗不过她,只好点头。 走出家门的瞬间,他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他一步步往下走,背影像是在逃离什么。 妈妈跟在后面,不停地叮嘱:\"到了给妈发消息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点酒\" 他点头,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 直到走出小区,他才蹲在路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泪水就是来得那么莫名其妙。 他猜到这可能只是个梦。但是他多希望这是一场可以永远不醒的梦。 手机在此时突兀地响起,屏幕上\"王强\"的名字不断跳动。 \"喂,强哥?\" \"张总监!你可算接电话了!\"王胖子的声音炸得手机发颤,背景里觥筹交错的笑浪一波波涌来,\"项目庆功宴都开始了,蓉总刚才还问''咱们的王牌怎么还没到''——\" 蓉总。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带着一丝隐秘的甜味。 林蓉,公司最年轻的高管,三十岁就坐上了副总裁的位置。 永远一丝不苟的盘发,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红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曾在茶水间听同事们八卦,说蓉总离婚三年,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工作,追求者能从公司大堂排到地下车库。 但没人敢真的靠近她,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一扫,再油嘴滑舌的销售经理也会瞬间噤声。 \"你赶紧过来啊!金鼎酒楼888包厢,全公司人都等着你呢!\" 张小凡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他想起今天上午到副总裁办公室送文件时,她正脱了高跟鞋,踮着脚尖站在椅子上够顶层柜子的咖啡豆。 那件修身西装裙随着她的动作绷紧,勾勒出曼妙的腰臀曲线。 她回头看见他时,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凡,你来得正好\" 张小凡接着电话,指尖还残留着上午扶她腰时温软的触感。 蓉总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似乎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第34章 醉夜扶香影 张小凡将手机稍稍拿远,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三天没合眼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刚在家随便垫了两口要不这次就算了。\" \"别啊!\"电话那头王强突然压低声音,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像是躲到了什么角落,\"兄弟你听我说\"他的气息突然急促,\"蓉总特意交代的,今天这场庆功宴,\" 声音又压低三分,\"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上季度那个大单的甲方代表,席间问了三遍你什么时候到!\" 电话那头突然炸开一阵哄闹声,玻璃杯碰撞的脆响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起哄:\"张总监人呢?快催催!蓉总都问第三遍了!\" 有个女声笑着插进来,在嘈杂背景中格外清晰:\"咱们的颜值担当不到场,甲方代表连香槟都不肯开呢——\" 张小凡松了松领带,妥协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尽快过去。\"挂断前又补了句,\"让市场部那几个别灌甲方喝酒。\" \"妥了!\"王强声音立刻扬了起来,背景音里杯盘碰撞声叮当作响,\"蓉总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直接转场皇朝ktv,包厢,说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今晚必须让你这个头号功臣,好、好、放、松、一、下。\"最后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挂断电话的瞬间,手机立刻在掌心疯狂震动。 锁屏界面上,微信图标不断冒出红色数字,同事们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策划部小李]:张总监!!甲方爸爸说要等你来了才切蛋糕!! [市场部小王]:张小凡 蓉总刚往门口看了三次了[坏笑] [设计组小群]:凡哥快救命!甲方在问技术参数啊啊啊! 他无奈摇头,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晚上10点,张小凡推开皇朝ktv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瞬间将他吞没。 炫目的霓虹灯在走廊里交错闪烁,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迷离的蓝紫色。 他身形修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干净的气质与周围浮华的氛围格格不入。 几个靠在台边聊天的女孩不约而同地抬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其中一个染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咬着吸管,轻轻碰了碰同伴的手肘,眼神示意她们往门口看。另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的女孩微微歪头,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尾打转。 走廊尽头,一位穿着高开衩旗袍的陪酒女郎正端着托盘经过,见到张小凡时脚步一顿。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常来这种地方的客人。 他的眼神太清醒,姿态太疏离,可偏偏那张脸生得极好,眉目清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更显突出。 张小凡察觉到那些目光,微微蹙眉,低头加快脚步。可他的身影早已落入许多人的视线里,像一泓清水误入酒池,激起一圈微妙的涟漪。 指尖刚触到888包厢的鎏金门把,厚重的实木门便从里面被撞开。 混杂着雪茄烟丝、威士忌与热带水果的浊浪轰然涌出,呛得他偏头闷咳,喉结在领口上方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包厢里光线暧昧,旋转的彩色射灯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将众人脸上的醉意照得忽明忽暗。 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和果壳,麦克风里正传出荒腔走板的《死了都要爱》。 \"张总监!你可算来了!\"王强挺着啤酒肚一个箭步冲来,不由分说将一杯洋酒塞进他手里,\"迟到三杯,蓉总定的规矩!\" 张小凡被按在沙发正中的位置,左右立即围上来几个项目组的同事。 他低头看向杯中晃动的液体,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尖滑落。 作为项目主程,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的版本交付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握着酒杯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凡哥,别装怂啊!\"测试组的小刘醉醺醺地搭上他肩膀,\"上回你可是把甲方那三个技术总监喝到抱着马桶吐!\" 张小凡扯了扯嘴角,仰头连灌三杯。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在胃里燃起灼烧感,他下意识皱眉,喉结剧烈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 余光里,台柔和的灯光下,蓉总斜倚着高脚椅,水晶杯中的酒液在她指间轻轻摇晃。 包臀短裙的开衩处,交叠的双腿在灯光下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角度,若隐若现得恰到好处。 \"这才对嘛!\"策划组的老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满嘴酒气地凑近他耳边,\"听说你设计的黄蓉npc,把测试组那群单身狗迷得神魂颠倒?连bug都不忍心报,测试用例硬是多写了三倍?\" 包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拍着桌子起哄:\"阿强那小子截图发朋友圈,配文''我恋爱了'',结果被hr警告注意职场形象!\" 美术组的小刘醉醺醺地挤过来,把手机怼到张小凡面前:\"张工你看!昨天测试组偷偷录的彩蛋——你的黄蓉npc居然会对玩家说''今晚的月色,像极了你眼睛里的光''!\" 张小凡接过手机,屏幕上葱正是他亲手调教的ai角色——黄蓉斜倚桃花树,衣袂随风轻扬,唇边笑意狡黠。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在光影渲染下竟透着灵动的神采,仿佛真能看穿人心。 \"这算什么,\"程序组小马的眼镜推了推镜框,声音突然压低,\"我昨天调试时触发了隐藏对话,她不仅能接《九阴真经》的梗,还会吐槽郭靖是''呆头鹅''张总监,你该不会连角色语音语调都照着某个人的模子刻的?\" 张小凡又被灌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酒精开始侵蚀他的理智:\"只是基础人设\" \"得了!\"老李突然重重拍了下他的背,醉眼朦胧地指向包厢角落,\"聪明伶俐、古灵精怪,还带点小傲娇——哎你们品品,这调调怎么越看越像咱们蓉总大学时期那个获奖访谈里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炸在耳边。张小凡手一抖,酒液洒在衬衫上,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 公司里没人不知道,年轻时的蓉总曾是圈内传奇——名校计算机系出身,却在游戏角色设计大赛上以一套《桃花影落》的武侠少女形象横扫金奖。 当年采访视频里,那个扎着高马尾、笑眼弯弯说\"我要让每个npc都有灵魂\"的天才少女,如今正坐在包厢暗处,指尖的红酒杯缓缓旋转,意味不明的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直直落在他身上。 这时,行政部的林小雨带着几个女同事走了过来。 她轻轻碰了下张小凡的杯子,指尖在玻璃杯沿留下一抹淡淡的唇印:\"你们别老欺负张总监了。\"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道:\"蓉总刚才可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呢。\" 旁边的实习生小赵凑过来,半醉半醒地搭话:\"就是!张总监设计的黄蓉多好啊,会背诗还会调情\"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捂住嘴巴,\"我是说会跟玩家对诗句!\" 张小凡勉强扯出个笑容。他确实翻阅了无数古籍,甚至逐帧分析过83版射雕,就为了还原那个\"慧黠如狐\"的神韵。 但此刻醉意朦胧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个月加班到凌晨时,蓉总披着西装外套站在他身后,指着屏幕说\"这个眼神还差三分灵气\"的样子。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空气变得粘稠。 张小凡松了松领口,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角落飘,蓉总不知何时解开了盘发,微卷的长发垂在雪白的颈侧,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模糊的视线里,锁屏上跳出一条蓉总发来的消息:【你给黄蓉设计的隐藏台词很特别。】 张小凡的心跳停跳了半拍,他仰头灌下不知第几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喉结滚落,在衬衫领口溅开星星点点的暗痕。 \"凡哥彻底喝飘了!\"有人大喊,\"快叫车送他回去!\" 他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世界天旋地转。 恍惚间听见王强扯着嗓子打电话:\"天府路皇朝ktv啊?蓉总您刚好住他家附近?那太麻烦您了\" 意识最后清醒的片刻,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桃花林中。 落英纷飞处,有个身影转过身来——不是游戏里的黄蓉,而是某个更熟悉、更令人心悸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清凉的夜风拍在脸上。他勉强睁开眼,看到的是霓虹灯在雨水中晕开的斑斓光晕。 \"小心台阶。\" 这个声音让他心头一颤。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他的后腰,熟悉的香水味混着雨水的清新钻入鼻腔。他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胃里翻涌。 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空间,空调的凉意瞬间包裹全身。 \"喝点水。\" 玻璃杯抵在唇边,他下意识吞咽。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冲淡了灼烧感。 视线渐渐聚焦,首先看到的是茶几上静静躺着的房卡——皇朝酒店,2806。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双正在解他领带的手。纤细的手指,美甲是低调的裸粉色,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他再熟悉不过的cartier钉子系列戒指。 \"蓉总\"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对方动作顿了顿,抬眼的瞬间,他看见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里,盛着从未见过的柔和光芒。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尖锐的头痛像一把钝刀慢慢锯开他的太阳穴。 张小凡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过分柔软的大床上。 浴室传来水声。 张小凡撑着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外套被整齐挂在衣架上,手机和钱包摆在床头。而梳妆台上,林蓉的铂金包敞开着,露出半截《神雕侠侣》的旧版小说。 水声停了。 磨砂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系浴袍的带子。 \"醒了?\" 这个声音让张小凡浑身一僵。 他看见林蓉倚在浴室门边,指尖勾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发尾。浴袍领口微敞,一道水痕蜿蜒过锁骨,消失在阴影处。 \"怎么?\"她忽然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张总监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张小凡的喉结动了动。 第35章 夜承露华浓 张小凡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蓉、蓉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烤过。 林蓉随手从床头柜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张小凡慌忙接住,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酒量这么差还敢喝那么多?\"林蓉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昨晚抱着酒瓶说胡话喊“郭伯母”,全公司都听见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做游戏做魔怔了?\" 张小凡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隐约记得在公司的庆功宴ktv里,同事们轮番劝酒之后的记忆就像断了片的电影,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窗外,城市霓虹如星河倾泻。 蓉总走在落地窗边,高脚杯中的红酒在她指间轻轻摇晃,在她锁骨投下变幻的光斑。她只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快去洗澡。\" 她将酒店浴袍扔在张小凡腿上,真丝面料滑过他的膝盖,带着微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某种无声的暗示。 张小凡下意识接住,白色浴袍上绣着酒店logo的金线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浴袍系带,喉结上下滚动:\"现在洗?\" 水晶杯沿的红酒液面突然凝滞。蓉总眼睫微垂,高脚杯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的颤音。她赤足踏过波斯地毯,每一步都让丝质浴袍的v领漾开危险的幅度 象牙色肌肤在衣料间时隐时现,像月光穿透云层,晃得张小凡不得不移开视线,却又在下一秒被那抹晃动的雪色拽回目光。 \"张小凡,我发现你装呆耍愣的功夫,比你游戏设计的能力还强。\"她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红酒的醇香。· 蓉总忽然欺身上前,带着红酒香的呼吸喷在他耳畔:\"需要我提醒你,刚才在车上是谁的手到处乱\"她故意停顿,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还一直喊着蓉儿的。\" 张小凡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零碎的记忆突然连贯起来——他在车里,醉醺醺地靠在蓉总肩上,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嘴里嘟囔着什么\"蓉儿\" 天啊,他居然叫ceo的小名? \"对不起蓉总!我喝多了,我不是\"张小凡慌乱地想要起身,却被她一根手指按在肩膀上。 \"现在知道慌了?\"蓉总红唇微挑,指尖在他锁骨处打着旋,指甲不经意刮过肌肤,\"刚才在ktv里,是谁借着酒劲把《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得整个包厢都在起哄?\" 她忽然俯身,浴袍领口荡下一片阴影,\"嗯?张、总、监?\" 张小凡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了。彻底完了。 不仅酒后失态,还在全公司面前出丑。 他几乎能预见周一晨会上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市场部那群人憋笑时总爱假装清嗓子,而行政部的姑娘们会把这件事编成十个版本在茶水间流传。 周一上班他一定会成为全公司的笑柄,说不定还会被直接开除。 \"我我明天就交辞职信。\"他嗓音发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底气。 蓉总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伸手胡乱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谁说要开除你了?\" 她顺势在床边坐下,浴袍因为这个动作又滑开了几分,\"说真的,你喝醉后可比平时那个闷葫芦可爱多了。\" 张小凡彻底懵了。眼前这个眼波流转、唇角含笑的慵懒美人,真的是公司里那个开会时一个眼神就能让总监们噤若寒蝉的蓉总? \"去洗澡,浑身酒味。\"蓉总起身走向迷你台,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柔软的闷响。 张小凡木然地站起来,臂弯里的浴袍突然变得格外有分量。 他走向浴室,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蓉总为什么是您我是说,我喝醉了,为什么不叫别人来送我回去?\" 蓉总正在倒咖啡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因为我想看看,平时在我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张设计师,喝醉了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结果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得多。\" 张小凡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浴室,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猛然回头。 蓉总的手指正搭在浴袍系带上。那根细长的带子在她指尖轻轻一扯,丝质浴袍便如同褪去的潮水般从她肩头滑落。 张小凡逃也似地冲进浴室,门关上后,他背靠着门板,几个模糊的画面突然浮上脑海。 蓉总扶他上车时,他似乎搂了她的腰?电梯里,他是不是靠在她肩上说了什么胡话? 那个在公司里高不可攀的女上司,今晚却纵容一个醉汉的亲昵 商务酒店的浴室门设计得实在不够私密——那扇磨砂玻璃门轻轻一推就滑开了,连个像样的锁扣都没有。 水汽氤氲中,林蓉赤足走进浴室,湿发贴在莹白的肩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她突然勾住他的皮带扣用力一拽,\"小混蛋,你是等着我帮你洗?\" 张小凡后背抵上冰凉的瓷砖,激得他倒吸一口气。。 \"现在知道害羞了?\"林蓉轻笑,带着水汽的指尖划过他喉结,\"昨晚在ktv,是谁把我按在洗手台\" 突然变热的花洒喷涌而出,蒸腾的雾气吞没了未尽的话语。 张小凡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凉的瓷砖,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却只感受到一阵钝痛。 \"不对\"他声音发紧,喉结上下滚动,\"这不可能\"湿润的睫毛轻颤着,在水雾中寻找焦点,\"我应该是在做梦才对。\" 林蓉轻笑一声,发梢的水珠滴落在锁骨上。她向前一步:\"碰我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梦了。\" 张小凡呼吸一滞,却固执地别过脸:\"这不可能\" 林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张小凡触电般缩回手,但那一瞬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温热的肌肤下,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她仰头看他,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梦里会有心跳吗?\" 张小凡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的温度太过真实,可理智仍在挣扎:\"这不合理\" \"合理?\"林蓉轻笑,忽然踮脚凑近他耳边,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 张小凡浑身一颤,血液瞬间涌上耳尖。 林蓉退后半步,歪着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现在呢?还觉得是梦?\" 张小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在害怕什么?\"她的声音混着浴室的水汽,带着慵懒的尾音,\"怕碰了我,梦就醒了?\" 张小凡闭了闭眼,终于伸手触碰她的肩膀——温暖的,真实的,却又美好得不真实。 \"看,\"林蓉轻声说,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梦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吗?\" 她的手指带着湿润的暖意,轻轻描摹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唇边。 张小凡的呼吸变得急促,蒸汽在浴室镜面上凝结成水珠,又缓缓滑落。 \"还是说\"她突然贴近,呼吸扫过他的耳廓,\"你宁愿这只是个梦?\" 话音未落,张小凡已经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镜面上的水珠终于坠落,在瓷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窗外突然风雨大作,密集的雨点重重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窗外骤雨初歇,檐角滴答的水声将杨过从混沌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单薄的白色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起伏的胸膛上。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摇晃的光斑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见鬼\"他扶额低叹,修长的手指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喉间还残留着梦中的灼热感,仿佛刚饮下一坛烈酒。 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仍在脑海中翻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的总统套房,还有那个褪下浴袍,一丝不苟,却与黄蓉有着八九分相似的女子。 杨过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唇,梦中那温软的触感仿佛仍未消散。 窗外突然传来海浪拍岸的声响,他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仍在桃花岛的厢房里。 铜镜中映出他凌乱的发丝和泛红的眼尾,活像个宿醉未醒的浪子。 \"当真是\"他苦笑着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荒唐至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随后是黄蓉柔婉的嗓音:\"过儿,可醒了?\" 杨过心头突地一跳,低头瞥见被褥下的异样,顿时面红过耳。 他慌忙扯过床头的玄色外袍盖在腰间,声音不自觉地发紧:\"郭伯母!我我这就起!\" 黄蓉在门外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芙儿跟着你郭伯伯去准备柯师公的寿宴了,特意让我来唤你。\" 她顿了顿,语带调侃,\"怎么,昨夜练功太刻苦了?\" 杨过耳根烧得厉害,支吾道:\"没没有\" 他正欲起身,忽听门轴\"吱呀\"一声——黄蓉竟推门而入! \"等等!\"他急忙侧身避让,慌乱中扯过一件外袍掩住身形,面上已是一片赧然,\"郭伯母,晚辈失礼了\" 黄蓉眸光微转,视线掠过少年略显凌乱的床榻。见他衣襟松散、发丝微乱的模样,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过儿这是练功太勤了?怎的脸色这般红?\" 杨过呼吸一滞,心跳如擂,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黄蓉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葱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少年人血气方刚\" 她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促狭,\"只是若让芙儿瞧见你这般模样,怕是要笑你几日\" 杨过窘迫至极,喉结滚动:\"伯母\"声音里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 黄蓉笑吟吟地直起身:“好啦,快些收拾”。 她转身走向门口,却在门槛处忽然驻足。晨风拂过她的裙角,她侧首回眸,眼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过儿——\" \"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 杨过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窗外晨光熹微。他怔忡片刻,额间冷汗涔涔而下,方才那番对话竟仍是梦境。 \"这\"他苦笑着撑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深深插入凌乱的发间,\"当真是梦中说梦两重虚。这梦中梦,倒比黄岛主的奇门遁甲还要玄妙三分。\" 檐角水珠滴落的声响忽然变得格外清晰,一滴,两滴,像是要将他从这场荒诞的梦境中彻底敲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忽觉这桃花岛的晨光,竟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第36章 梦回桃花岛 桃花岛上,今日是柯镇恶的七十大寿。晨雾未散时,岛上便已张灯结彩,连海风都裹挟着喜庆的气息。 郭靖天未亮就起身,亲自带着哑仆们在正厅挂起\"寿比南山\"的鎏金匾额。 黄蓉则在后厨指挥若定,时而掀开蒸笼查看寿桃的火候,时而指点侍女们摆放果盘。 黄蓉今日着了件绛红色缕金罗裙,上好的苏绣料子随着她的步伐流淌如水,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那腰封收得极巧,将不盈一握的纤腰束得愈发玲珑。 \"芙儿,\"黄蓉忽然转身,正好逮住想要偷溜的郭芙,\"把这些寿礼都搬到正堂去,记得按辈分摆好。\"她将一本礼单塞进女儿手里,又补充道:\"若是弄错了次序,看我不告诉你爹。\" 武敦儒和武修文两兄弟正在院中擦拭桌椅,听见这话忍不住偷笑。 郭芙瞪了他们一眼,却也只得乖乖抱起礼盒。 她今日难得没戴那些叮当作响的首饰,只用一根红绸带束着发,倒显出几分干练来。 海风掠过回廊,将檐下的红灯笼吹得轻轻摇晃。 远处的礁石上,几只海鸥正迎着朝阳梳理羽毛,仿佛也在为这场寿宴做准备。 郭芙今日格外认真,学着母亲平日里的做派,将衣袖挽起三寸,腰间系着一条杏黄色的汗巾。她踮着脚尖亲自悬挂大红灯笼,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慢着!\"她突然拉住正要插花的哑仆,伸手接过那枝带着晨露的桃花,\"要这样斜着插才好看。 她将花枝在青瓷瓶里比划了几下,学着母亲平日的样子微微偏头端详,倒真有几分管事的架势。 厅堂正中,那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寿联随风轻摆。 郭芙仰着脖子指挥道:\"左边再高半寸停!就是这个位置!\"她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墨宝——虽然\"寿\"字的最后一笔略显歪斜,但每个字都透着十二分的用心。 武修文在梯子上忍不住打趣:\"大小姐这字,可比上次写给柯公公的寿帖强多了。\" 郭芙立刻涨红了脸,作势要踢梯子,惹得厅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过也没闲着。 天刚蒙蒙亮,他就钻进厨房,挽起袖子和哑仆厨娘一起揉面蒸寿桃。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捏出的寿桃个个饱满圆润,还别出心裁地在桃尖点上胭脂红,活像真桃般鲜嫩欲滴。 \"过儿这手艺\"黄蓉路过厨房,见状不禁驻足,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倒像是跟洪七公老前辈学过似的。\" 杨过抬头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师娘说笑了。不过是小时候在嘉兴流浪时,看街边面点师傅做过。\" 他语气轻松,手上却不停歇,又捏出一对憨态可掬的面塑仙鹤,轻轻摆在寿桃旁边。 海风穿过窗棂,带着桃花的甜香,将厨房里的热气与笑声一并送出老远。 杨过望着蒸笼里升腾的白雾,忽然想起原主小时候穆念慈给他过生辰时,总会想方设法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那时的面虽然简单,却是原主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 他低头继续揉面,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待会儿寿宴上,柯镇恶见了他,会不会又冷着脸? 自到桃花岛以来,老人家始终对他心存芥蒂。 杨过手上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几分,面团在他掌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公子\"哑仆赵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比划着提醒他面揉得太紧了。 杨过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重新放柔了力道。 窗外,桃花纷扬如雨,有几瓣飘进来,落在他衣袖上,像是不经意间点上的胭脂。 武敦儒和武修文猫着腰藏在回廊拐角,紫藤花垂落的枝蔓在他们头顶织成一道天然屏障。 武修文揪下一串紫藤花,在掌心碾出紫色的汁液:\"郭伯母方才跟郭伯伯说的话,哥你可听真切了?\" 他眼睛亮得惊人,\"他们打算借寿宴的由头,让柯镇恶和杨过那小子同桌用膳呢。\" 武敦儒的指节在廊柱上叩出沉闷的声响:\"你当柯公公是这么好糊弄的?你忘了,杨过刚上桃花岛时,他老人家的铁杖离杨过的脑袋就差三寸。\" \"正因如此——\"武修文突然凑近,衣襟上的紫藤花香混着阴谋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该给杨过备份''大礼'',让他在柯公公面前好好露回脸。\" 武敦儒眉头微蹙,身子又往前倾了半分:\"说清楚些。\" 武修文指尖蘸着方才碾出的紫藤花汁,在廊柱上画出一道蜿蜒的路线:\"让那小子去取西南角那棵歪脖子桃树下的陈年桃花酿——就说是柯公公平日最爱的。\"不过嘛\" \"那要穿过郭伯母新布的九宫桃花阵!\"武敦儒突然瞪大眼睛,\"那阵法连我们都\" 武修文轻轻吹落掌心的花瓣残骸,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等寿宴开席,那小子还在阵里打转。柯公公见他连寿宴这等要事都怠慢,到时候柯公公的铁杖会替我们敲碎那小子所有讨巧卖乖的机会。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兄长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在紫藤花架投下的斑驳光影里,不约而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时,武修文忽然瞳孔微缩。 不远处那株桃树的影子不自然地晃了晃,像是有人急退时带起的风。 \"哥\"他一把攥住武敦儒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那棵树后\"指尖微微发凉,\"刚才绝对有人。\" 武敦儒转头望去,只见满树桃花簌簌,一片绯红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 他正要开口,却见弟弟已经箭步上前,靴底碾碎的花汁在石板上洇开一抹艳色。 树后空无一人,唯有被踩断的嫩草渗出汁液, 武修文蹲下身,指腹抚过草叶上未干的露水——那分明是被人衣角扫落的痕迹。 \"或许是风。\"武敦儒不以为意。 武修文却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37章 竹杖隐机关 杨过将最后一道面点摆好,拭去额角的汗珠。 灶台余温未散,蒸笼缝隙里溢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恍惚间仿佛看见柯镇恶那双灰白的眼睛,像两把蒙尘的刀,明明已经钝了,却仍能刺得人生疼。 谁能想到,上了桃花岛近一周以来,自己循规蹈矩、勤学苦练,竟连老人家一个正眼都换不来。 杨过心知肚明,柯镇恶这种老顽固,讲道理没用,示弱更没用。他信了一辈子的东西,只有两样:江湖规矩,和郭靖。 前者是铁律,后者是例外。 话说回来,郭靖郭伯伯为了让柯大师父收自己为徒,天天陪在听风崖,好话说尽。 杨过想起昨日黄昏,看见郭靖在崖边给柯镇恶捶背的身影,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北侠\"的威风。 这份情,他不会忘。 \"不过既然正路走不通\"杨过拈起一块桃花酥,迎着朝阳微蹙剑眉,\"那就只能走点偏门了。\" 他悄悄溜出厨房,避开众人,沿着桃花岛的小径一路走向海边。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色光晕。 他俯身从礁石后的暗隙中取出一根青竹杖,约莫四尺来长,竹节分明。 这根南海紫竹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通体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光泽,顶端已雕刻出精细的云纹,杖身还留着几处未完工的刻痕。 那是他连续三个夜晚趁着月色偷偷雕琢的成果。 他盘腿坐在被潮水打磨得发亮的礁石上,青衫下摆浸在浅浅的海水中也浑然不觉。 竹杖横放在膝头,在阳光下透出莹润的光。 正午的阳光透过竹叶间隙,在青翠的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海风轻轻摇曳。 杨过从腰间鹿皮鞘中取出那柄贴身携带的刻刀。他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未完成的纹路,刀尖在竹节上小心翼翼地游走,每一刀都精准得仿佛在书写最精妙的武功心法。 远处的海潮声、林间的鸟鸣声、寿宴上的谈笑声,此刻都化作他耳边模糊的背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竹杖与刻刀相触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喂!杨过!\" 清脆的嗓音穿透海浪声传来,惊起几只海鸟。杨过手中刻刀一滞,在竹杖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 抬头望去,郭芙正立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她今日着了件鹅黄衫子,发间那支桃木簪子歪斜着,几片花瓣零落在肩头,被海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入浪花里。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她轻巧地跃下礁石,绣鞋溅起细碎的水珠。裙裾翻飞间,带着桃花的甜香扑面而来。 杨过手腕一转,竹杖已隐入袖中:\"看海。\" \"骗人!我明明看见你在刻东西。\"郭芙不依不饶地凑近,发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几乎擦过杨过的鼻尖。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尾灵动的锦鲤,\"是给柯公公准备的寿礼对不对?\" 竹杖终究还是被她瞧见了。 杨过下意识将竹杖往身后藏了藏,却又觉得这动作太过刻意,只得将其横在膝前。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杖身上未完工的云纹,木刺刮过指腹的触感格外清晰:\"随手削着玩的。\" \"是吗?\"郭芙突然伸手,动作快得像只捕食的翠鸟。杨过还未来得及反应,竹杖已经到了她手中。 她将竹杖举至眼前细看。杖身青碧如玉,纹路似流水行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杖头处雕刻着几朵含苞的桃花,花蕊处嵌着细小的铜珠,风一吹便轻轻颤动。 \"就这?\"郭芙鼻尖微皱,随手将竹杖抛还,\"不过是根寻常竹杖,也值得你这般藏着掖着?\" 杨过稳稳接住竹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寻常物件,自然入不得郭大小姐的眼。\"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杖身中间位置,指节微微发力,\"看好了。\" 只听\"咔嗒\"几声轻响,竹杖底部突然展开三根支脚,顶部则形成一个平整的座面,转眼间变成了一张小巧的凳子。 \"这\"郭芙瞪大眼睛,伸手摸了摸凳面,\"你居然能让竹杖变成凳子?\" \"不止如此。\"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彩,手指在杖首处轻轻一推。随着\"唰\"的一声,杖顶突然展开八根细竹骨,撑开一层油纸伞面,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下雨时还能当伞用。\" 郭芙瞪大了眼睛,方才的不屑早已消失无踪。她伸手想摸,又怕碰坏了机关,指尖在半空中犹豫地蜷缩着:\"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时候在临安流浪时,为讨生计,和临安的匠人学过木工。\"杨过的手指轻抚杖身上的机关,\"那会儿常在码头见番邦商船卸货,他们有种''胡床'',能折能展,结构精妙得很。后来又在雨天看到卖伞人的机关,就把两种想法合在一处了。\" 郭芙蹲下身,指尖轻抚过竹凳精巧的榫卯结构:\"这机关做得真巧妙!三根支脚收起来时竟严丝合缝。\" 她忽然瞥见杨过右手虎口处一道细长的伤口,血珠正沿着掌纹缓缓晕开,\"你受伤了?\" 杨过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无妨,试装机关时被竹篾刮了下。\" \"笨手笨脚\"郭芙小声嗔怪,手却已经探入袖中。她取出的一方素白绢帕上,绣着几朵含苞的桃花,针脚细密得像是要留住整个春天。 郭芙不由分说拽过杨过的手腕,指尖沾着帕角残留的桃花香,轻轻按在伤口上。杨过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她瞪了一眼:\"乱动什么? \"柯公公最厌恶旁人投来的怜悯目光,更恨别人将他当作真正的瞎子看待。\"郭芙边说边将绢帕打了个精巧的结。 杨过指尖微颤,低声道:\"正因如此,这竹杖才要做得不着痕迹。\"他目光落在杖身隐纹处,\"看似寻常,却能在他需要时\" \"算你有心。\"郭芙忽然凑近,杏眼里映着细碎的阳光。 她眼珠一转,突然伸手将竹杖抢过来抱在怀里,竹节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帮你送去!\"她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等等!\"杨过慌忙起身。 郭芙怀中的竹杖内部精密的机关部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铜簧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杖头的暗格还没装好,若是散了架——\" 正在这时,黄蓉清越的嗓音从山坡上的桃林间飘来,惊起几只白鹭,\"芙儿!来帮娘摆寿桃。\" \"来啦!\"郭芙应声时已经蹦出三丈远,鹅黄色的裙摆扫过沾露的草丛。她突然在海风里转身,发间银铃叮咚作响。 \"喂!\"她高高举起那根机关竹杖,杖尾垂下的青穗随风摆动,\"你知道柯公公为什么从来不用爹爹送的紫檀手杖吗?\" 杨过怔在原地。潮水正在退去,碎浪裹着贝壳在礁石上撞出空洞的回响。 \"他说——\"郭芙突然板起脸,连柯镇恶那道横贯左眼的伤疤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压低嗓子,挤出沙哑的声音:\"''老瞎子用惯的破棍子,比什么神兵利器都顺手''。\"话音未落自己先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桃枝上的山雀。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收敛了表情,指尖轻轻抚过竹杖上雕刻的桃花纹路:\"但如果是你做的这个\"她顿了顿,将竹杖轻轻放回杨过手中,\"说不定他会愿意换根新杖呢。\" 杨过望着那个渐渐融进桃林的鹅黄色身影。 山坡上传来郭芙模糊的哼唱声,像一串散落的珍珠滚进潮声里。 杨过笑了笑,低头继续调试竹杖的机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哟,杨兄弟这是在做什么?\"武修文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削根破竹竿当寿礼?\" 武敦儒紧随其后,故意踢翻地上装着木屑的竹篓:\"柯公公的铁杖可是精钢打造,你这竹棍子怕是一碰就断。\" 碎屑洒了一地,有几片沾在杨过衣摆上。 杨过不动声色地将竹杖机关锁死,指腹在杖尾轻轻一按,发出\"咔\"的轻响:\"礼轻情意重。\" \"情意?\"武修文夸张地挑眉,突然压低声音模仿柯镇恶沙哑的嗓音:\"''杨家小子,别以为送点小玩意就能讨好老朽!''\"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柯镇恶说话时习惯性的嘴角抽动都学得十足。 武敦儒配合地大笑,伸手就要抢竹杖:\"让我看看这破竹竿有多''情意重''!\"他五指成爪,暗含擒拿手法,直取杨过手腕。 杨过手腕一翻,竹杖如游龙般轻巧避开:\"不劳二位费心。\" 正欲离开,武敦儒突然横跨一步,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恰好拦住杨过的去路。他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眼角却不见半分笑意:\"杨兄弟且慢!\" \"帮个忙如何?\"武修文把玩着手中的桃枝,青翠的枝条在他指间转出虚影,\"西南角那棵歪脖子桃树下埋着柯公公最爱的桃花酿,劳烦取来可好?\" 杨过掸了掸青布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起身。他唇角微扬,眼中却凝着寒星:\"二位师兄武功高强,轻功了得,为何不自己去取?\" 武敦儒故作亲热地拍拍杨过肩膀,掌心却在触及衣衫前不着痕迹地收回:\"这不是想让你在柯公公面前露个脸嘛。\" \"原来如此。\"杨过抱拳一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既然是为柯公公效劳,我这就去。\" 他转身时,发梢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金线。 待那道青色身影完全没入桃林,武敦儒终于憋不住笑出声。他模仿着杨过方才行礼的动作,故意将声音压得又尖又细:\"''我这就去''——你说他在阵里转悠到天黑都出不来,会是什么表情?\" 武修文\"咔嚓\"一声折断桃枝,嫩绿的汁液溅在指尖。他眯眼望着桃林深处逐渐模糊的身影,声音里透着阴冷:\"急什么?等他在阵里转得头晕眼花,我们再带着柯公公去''救人''。\" 他忽然压低声音,嘴角扭曲出一个古怪的笑,\"到时候就说他贪玩误事,看柯公公怎么收拾他。\" 第38章 暗箭藏杀机 暮春的桃花岛上,落英缤纷。 杨过沿着武氏兄弟所指的小路缓步前行,青衫下摆拂过路边沾露的野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负手而行,实则全身感官都已警觉起来,耳尖微动捕捉着林间每一丝声响,鼻翼轻颤分辨着空气中每一缕气息。 \"这条路不太对劲。\"杨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枝垂落桃枝,指尖沾上几瓣带着晨露的花瓣。 他眉头微蹙,星目中闪过一丝疑虑,\"上次来取玉露酒时分明不是这般景象。\" 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潮湿,几处凹陷的脚印里蓄着未干的雨水,显然少有人迹。 路旁几株桃树的枝桠以古怪的角度交错,像是被人刻意调整过方位。 远处寿宴的笙箫之声已渐渐听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密林深处偶尔传来的杜鹃啼血,和风吹过时千万桃枝相互摩挲的簌簌声。 一缕带着咸腥的海风穿过桃林,将几片花瓣卷到杨过肩头,又飘飘荡荡落在他腰间的短剑上。 正思索间,一阵阴风倏然而起,不似寻常春风和煦,倒像是从地底钻出的寒气,裹挟着细碎的花瓣扑面而来。 \"果然有诈!\" 杨过猛地抬头,但见四周桃林景象骤然扭曲。原本错落有致的桃树竟如活物般缓缓移位,枝干虬结处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那些粉白花瓣在风中狂舞,每一片都泛着妖异的微光,恍若千万只窥视的眼睛。 脚下的青石小径竟如活蛇般蠕动起来,石块与泥土诡异地重组,转眼间便换了方位。 \"好一个''桃花迷踪阵''!\"他心头一震,立刻闭目凝神,以耳代目。 再睁眼时,身后来路已被浓雾吞噬,那雾气白中透青,翻涌间隐约现出嶙峋桃枝,枝杈尖锐如骨爪,正缓缓向他立足之处蔓延而来。 远处似有金铁交鸣之声混在风里,却又辨不真切。 杨过倏然睁眼,眸中寒芒乍现。 他修长的手指紧握着腰间断剑的剑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两兄弟倒是好算计,故意指错路让我困在这桃花阵中。\" 他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此刻他们怕是正等着看我误了时辰,好在柯公公和郭伯伯面前落个不敬的罪名。\" 杨过眸色一沉,心中暗忖:\"倒是小瞧了这两兄弟的手段。这阵法\" 他环视四周,只见桃枝交错,落英缤纷,竟是个环环相扣的奇门布局。 远处隐约传来寿宴的鼓乐声,更显得这迷阵中的寂静诡异非常。 所幸这些时日,每当夜阑人静、海潮低吟之际,他总在东厢房点一盏青灯。烛火摇曳间,黄药师留在案头的那几卷奇门遁甲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 此刻,那些曾被烛烟熏黄的纸页上,朱砂勾勒的星图阵势、墨笔批注的玄奥口诀,竟似活物般在脑海中流转。每一步生门死位,每一处阴阳变化,都如掌上观纹般清晰可辨。 杨过缓步走向最近的一株桃树,指尖轻触树干。 海风掠过桃林,带起一阵簌簌轻响,几片绯红花瓣飘落在他肩头。 树皮粗糙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他闭目凝神,竟能感知到树干中汩汩流动的树液,那生命力的脉动暗合着某种玄妙韵律。 忽然,他眉头舒展,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坎位生门,离位死门\"杨过忽而眼中精光暴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 他双目陡睁,眸中似有电光迸射,直刺东南隅。那处桃林看似密不透风,实则暗合九宫生门之数。 但闻一声清越长啸穿云裂石,杨过身形骤动,青衫在漫天飞花中化作一道残影。 足尖点地时如灵蛇吐信,转折处似游龙回渊,正是白驼山不传之秘\"灵蛇步\",却在潇洒中更添三分丐帮轻功”逍遥游“的轻灵之意。 青衫猎猎作响,杨过在万千桃枝织就的迷阵中穿梭自如。 他左手并指如剑,倏忽点向枯枝要害,指风过处竟带起一溜细碎花瓣。 右袖翻卷似云,堪堪避开突然横移的虬干,袖角扫过处,三片桃花应声而落。 每一个腾挪都妙至毫巅,恰在阵法变换的间隙游走。 他身形时而如惊鸿踏雪,时而似游鱼逆波,恍若早已洞悉这桃林阵法的天地玄机。 \"左三右七,前五退二\"杨过心念电转,脚下步法忽变。但见他身形一折,竟从两株看似紧密相依的桃树间穿身而过。 那缝隙之窄,寻常人绝难察觉。 纷乱桃林在他眼中,早已化作星罗棋布的九宫阵图,每一株桃树的方位变化都清晰可辨。 就在杨过凌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即将踏出生门之际,耳畔忽捕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咔嗒\"声——比落叶触地还要轻三分。 他身形在半空中微妙地一滞。 眼角余光瞥见三点乌芒自不同角度的桃枝间交错射来,竟是三枚打磨得与桃枝同色的木刺,破空时连半点风声都未激起。 此刻他正处在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尴尬境地,三枚木刺分别锁住了上、中、下三路,恰如算准了他每一个可能的闪避角度! 柯镇恶的寿宴在桃花岛正厅举行,三十六盏红烛将厅堂照得通明。 武修文和武敦儒端坐在席间,崭新的锦缎袍服衬得二人格外精神。武修文腰间悬着的鎏金玉佩随着乐声轻晃,武敦儒手中的桂花糕被捏得变了形,两双眼睛却总忍不住往厅门方向瞟。 \"大哥,你看这都过了酉时三刻了。\"武修文借着给兄长递糕点的机会凑近,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他特意选了块最甜的蜜枣糕,枣泥从酥皮缝隙中渗出,沾在了他修剪整齐的指甲上,\"那野小子怕是还在林子里转圈呢。\" 武敦儒指尖轻轻敲击着盛满杏仁茶的青瓷盏,盏中乳白色的茶汤映出他眼底的雀跃。 他余光瞥见郭靖正与黄蓉说话,便学着大人的样子压低嗓音:\"二弟这主意当真妙极。只是不知,若他真困到明日\" \"那才叫好呢!\"武修文突然提高声调应和了一句琴音,随即又慌忙捂住嘴。他蘸着洒落的茶汤,在案几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柯公公最重规矩,寿宴迟到这等\"话未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出了声,连忙用袖子掩住半张脸。 窗外,最后一缕暮光被夜色吞没。 第39章 寿宴起风波 正厅主位上,郭靖端坐在柯镇恶身旁,那双能开三石强弓的大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酒壶。 烛火在他刚毅的面容上跳动,映得额角那道旧伤格外明显。他微微倾身,酒液如一线琥珀缓缓注入柯镇恶的杯中,粗粝的指节因过分专注而微微发白,生怕洒落半滴在师父的衣袍上。 \"靖儿,够了够了。\"柯镇恶笑着按住徒弟郭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在郭靖结实的腕子上轻拍两下。 空蒙的双眼却朝黄蓉方向转了转,眼白在烛光下泛着浑浊的微光,\"你再倒,蓉儿该嫌我贪杯了。\" 黄蓉闻言从席间抬眸,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玉箸轻转,夹起一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鲈鱼腩放入郭靖碗中,雪白的鱼肉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大师父说笑了,\"她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眼角余光却追着正在厅中乱窜的郭芙,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芙儿这丫头\" 话音未落,郭芙已蹦跳着撞到侍酒的哑仆,琉璃盏叮当落地的脆响霎时打断了席间笑语。 黄蓉指尖微动,一枚杏仁无声弹出,正打在女儿膝弯处。 郭芙\"哎哟\"一声,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姿势。 柯镇恶耳尖微动,花白胡子下的嘴角悄悄扬起。 郭芙揉了揉膝弯,眼珠滴溜溜一转,非但不收敛,反而提着裙摆旋风般冲到柯镇恶跟前。 \"柯公公!\"她拽着老人的袖子摇晃,\"芙儿给您准备了寿礼,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厅门。 门外月色如水,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郭芙松开手,绣鞋不自觉地碾着地面:\"奇怪,杨过怎么还没来\" 武修文在不远处突然呛了口酒,武敦儒急忙递过帕子。 黄蓉秀眉微蹙,注意到两个徒弟交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靖哥哥,\"黄蓉忽然放下手中的象牙筷,筷尖在瓷碗上碰出清脆的声响。她目光扫过宴厅,柳眉微蹙,\"你看到过儿了吗?\" 郭靖闻言一怔,手中酒盏停在半空。他环顾四周:\"确实不见过儿。\"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担忧,转头看向下首的武氏兄弟,\"敦儒、修文,你们可曾见过过儿?\" 武修文正夹起一块水晶肴肉,筷子突然一抖,肉块\"啪\"地掉回盘中。 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面上却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茫然:\"回师父,我们方才一直在厅内帮柯公公招待宾客,未曾见到杨兄弟。\"他说着还转头看向几位哑仆,仿佛在寻求佐证。 黄蓉眼波微转,注意到武敦儒说话时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颈侧青筋若隐若现;而武修文藏在袖中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耳尖已经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在青瓷盏沿轻轻一叩,清脆的声响惊得两兄弟同时一颤,\"这就奇了,过儿向来守时\" \"哼!\"柯镇恶重重地放下酒杯,\"好个杨大公子,当真是千金之躯难见一面!老夫这寿宴,怕是配不上他杨家的排场!\" 他冷笑一声,指节敲击着桌面,\"杨康当年就是这般目中无人,如今他儿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大师父言重了,\"郭靖连忙解释,眉头微皱,\"过儿虽然性子跳脱,但绝非不知礼数之人。今早我还见他在厨房忙前忙后\" \"不必说了!\"柯镇恶挥手打断,独眼中怒火更盛,\"有其父必有其子。杨康当年何等奸诈,他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靖儿,你就是太过仁厚,才会收留这等祸根!\" 黄蓉轻摇团扇,目光在武氏兄弟脸上扫过,敏锐地捕捉到武修文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意。她正欲开口,却听武修文阴阳怪气道:\"柯公公明鉴!那杨过整日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说不定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偷懒呢!\" \"修文!\"郭靖沉声呵斥,虎目圆睁,\"无凭无据,你休要胡说!\" 郭芙急得直跺脚,红裙翻飞:\"爹!杨大哥才不会偷懒!他一定是\"话音未落,她突然从席间站起,腕间金玲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我去找他!\" 少女红裙翻飞,不等父母回应就往外跑,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 厅外月色如水,斑驳竹影间,一个青衫少年踏着碎琼乱玉而来。他袖口还沾着夜露的湿痕,发间零星点缀着几片桃花瓣,怀中却稳稳托着个红木锦盒。抬眸时,正迎上郭芙惊诧的目光。 \"杨过!你\"郭芙的呼唤戛然而止,樱唇微张的模样活像见了水月观音显灵。 杨过唇角微扬,步履从容地迈过门槛。那袭青衫虽沾染着桃林夜露,却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唯有锦盒角落一片湿润的桃叶,悄悄泄露了方才的匆忙。 \"柯公公的寿宴,在下岂敢怠慢?\" 清越嗓音惊得武修文手中茶盏\"当啷\"坠地。 众人只见杨过立在月洞门前,指尖轻抚着檀木匣上精致的雕纹,连指甲缝都洁净得不见半点泥土。他斜倚朱漆门框的模样,倒像只是随意折了枝花回来。 武氏兄弟同时瞪大眼睛,武修文甚至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那可是外公黄药师亲手布下的\"桃花迷踪阵\",当年多少武林高手都在这阵法中吃尽苦头,这杨过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 \"柯公公的寿礼需要特别准备,所以耽搁了些时辰。\"杨过缓步走入厅中,声音清朗。 柯镇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他虽看不见,耳朵却听得真切,杨过步履稳健,气息绵长,分明是内力已有小成。 这小子年纪轻轻,究竟得了什么奇遇? 第40章 破阵获琼浆 桃花岛的春色正浓,桃花纷飞如雨。 膳厅内张灯结彩,虽无外客,但郭靖一家齐聚一堂,今日正是柯镇恶的七十大寿。 院外桃红柳绿,厅内觥筹交错,连空气里都飘着黄蓉亲手做的佳肴香气。 \"杨过,柯公公的寿宴都开始半个时辰了,你这才慢悠悠晃过来,真当自己是贵客了?\"武敦儒突然甩下筷子站起来,声音尖锐得刺耳。 武修文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大哥,你这话说的——人家杨过从小没爹没娘管教,在嘉兴破庙住着,也是野惯了,哪懂得咱们桃花岛的规矩?\"他故意转头对郭芙笑道,\"芙妹你说是不是?\" \"你们——\"郭芙猛地站起身,俏脸涨得通红,\"杨过定是有要事耽搁了!他向来最敬重柯公公,怎会故意迟到?\" 她纤纤玉指指向大小武,\"倒是你们两个,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郭靖皱起眉头,黄蓉手中的银箸微微一顿。柯镇恶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枯瘦的手指捏紧了铁杖。 杨过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柯镇恶面前,恭敬地双手奉上木匣:\"柯公公,这匣中正是郭伯伯、郭伯母珍藏的''桃花酿'',埋在后山桃树下整整十年。晚辈刚刚掘出时,酒液已凝作琥珀色,特意用寒潭井水冰镇了许久,此刻饮来最是沁凉。\" 柯镇恶的鼻子微微抽动,握着铁杖的手松了松。他虽目不能视,但那熟悉的桃花香气混着陈年酒香已让他喉头滚动。 这桃花酿是黄蓉的独门秘方,用岛上最嫩的桃花瓣和东海珍珠米酿制,每年只出三坛,埋得越久越是香醇。 十年的陈酿,正是当年郭靖大婚时埋下的。 \"哼!\"柯镇恶冷哼一声,却忍不住伸手摸向木匣,\"靖儿酿的酒,怎会在你手里?\" 他微微一笑:\"郭伯伯说,这坛酒本就是为柯公公七十大寿准备的。我只不过跑腿去取而已。\"他指尖轻点匣盖,机关应声而开,一股清冽酒香顿时溢满厅堂。 \"不过——晚辈斗胆,在酒中加了一味嘉兴特产的雪莲蜜,据说对明目有些益处。\" 柯镇恶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厅中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郭芙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谁都知道柯镇恶双目失明多年,杨过此言分明是 郭芙急得手心冒汗,心里直跺脚:\"这个呆子!昨天明明再三叮嘱他,柯公公最恨别人把他当瞎子特殊对待。那坛酒若直接献上便是极好的寿礼,怎么偏就\" 柯镇恶面色一沉,铁杖重重一顿,厉声道:\"臭小子!你这是在嘲笑老瞎子不成?\" 杨过神色不变,依旧恭敬道:\"晚辈不敢。只是听闻柯公公当年在大漠与黑风双煞恶战时,为除奸邪,身中九阴白骨爪,以致双目受损。此等侠义,晚辈一直铭记于心。这雪莲蜜采自嘉兴,最能化解阴毒内力所伤的郁结之气。\"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寂静。 郭靖眸光微动,心中暗叹:\"这孩子,竟连这等旧事都打听得如此清楚……\" 柯镇恶怔了怔,三十年前那场大漠恶战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陈玄风的九阴白骨爪带着阴毒内力直取郭靖要害,是他挺身相护才让郭靖逃过一劫,自己却因此永远失去了光明。 此事已过去数十载,江湖上知晓的人寥寥无几,杨过竟能得知,还特意寻来雪莲蜜…… 他沉默片刻,终于冷哼一声,接过木匣:\"算你小子有心。\" 杨过嘴角微扬,又补充道:\"酒中蜜量不多,恰好中和桃花酿的烈性,柯公公尽可多饮两杯。\" 柯镇恶板着脸,却已忍不住揭开酒封,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清甜中带着桃花馥郁,后劲绵长,却无往日的烧灼之感,反倒透着一股沁凉,连带着眼眶处多年未消的阴寒刺痛都似减轻了几分。 他咂了咂嘴,终究没忍住,低声咕哝道:\"倒是个会办事的。 厅角传来武修文压低的声音:\"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找到那坛酒?我们明明\" 武敦儒急忙扯了扯弟弟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小声点!你想让伯父伯母听见吗?\" \"可是大哥,\"武修文不甘心地咬着牙,\"我们在桃林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他凭什么\" 杨过恍若未闻,指尖轻抚木匣上的桃花纹路:\"说来惭愧,两位武兄弟指的路似乎有些偏差,晚辈在桃林里绕了些弯路。\" 他嘴角含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大小武青红交错的脸色,\"幸而晚辈鼻子还算灵光,循着一缕特别的酒香,这才在西北角的老桃树下发现了端倪。\"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个八卦图形:\"取酒时发现封泥松动,想是地气潮湿所致,晚辈斗胆重新封好了。\" 黄蓉手中银箸\"叮\"地碰在瓷碗上。 她心头剧震,西北角那株百年老桃,正是她当年埋酒时特意选定的\"生门\"方位,周围更布下三重桃花迷踪阵。 莫说是外人,就是桃花岛的哑仆也未必能轻易寻到。 \"这坛酒\"她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我特意选了桃林最隐蔽的角落,又在周围布了阵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美目中惊疑不定。 杨过似笑非笑地望向厅外纷飞的桃花:\"说来有趣,晚辈幼时在嘉兴流浪,常听茶楼说书人讲''千里闻香''的典故。今日初入桃林时,确实被满园花香迷了方向。\" 他忽然转向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后来想起郭伯母精通的奇门遁甲,便试着按''甲木逢春,桃香引路''的法子\" \"甲木逢春!\"黄蓉失声轻呼。她与郭靖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这正是桃花岛奇门遁甲的核心要诀,非亲传弟子不得知晓。 杨过见状立即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郭伯母恕罪,晚辈前日在东厢房整理书籍时,偶然翻到黄岛主留下的《九宫八卦注解》,一时好奇便\" \"起来。\"黄蓉勉强维持着笑容,伸手虚扶,\"你外祖父的书,你看也是应当的。\"她指尖微微发颤,那箱古籍是她父亲黄药师的亲笔手稿,字迹潦草如天书,更夹杂着无数自创的符号。 当年她学艺时,尚需父亲逐句讲解三月才入门径。 柯镇恶突然\"咚\"地放下酒碗:\"黄岛主的奇门遁甲号称天下无双,连周伯通老顽童那样的武学奇才都参不透,这小子居然\" 郭靖望向杨过的眼却带着欣慰,\"过儿能看懂这些,实在是\" 武修文阴阳怪气道:\"偷看别人家传秘籍,还好意思\" \"修文!\"黄蓉突然冷声喝止,眼中寒光乍现,\"过儿是自家人,那些手稿就放在书房,何来''偷看''之说?\"她转向杨过时又恢复温柔神色,\"只是那些笔记杂乱无章,你能看懂多少?\" 杨过恭敬道:\"晚辈愚钝,只勉强读懂''甲木属东,应春生之象''这几句。今日入林时见桃枝多向东伸展,才斗胆猜测\" 黄蓉手中茶盏突然倾斜,泼湿了衣袖。 东向桃枝是她父亲当年亲手栽种时特意安排的阵法根基,这个秘密连她都是学艺十年后才知晓。 夜风穿堂而过,满室桃花簌簌飘落。 黄蓉望着眼前这个青衣青年,恍惚间仿佛看到少年时的父亲正执卷而立,衣袂飞扬。 第41章 暮宴见真心 暮色渐沉,桃花岛上的晚风裹挟着细碎的花瓣穿过厅堂,几片粉瓣打着旋儿落在杨过肩头。 烛火摇曳间,黄蓉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深意:\"过儿,你本事倒是不小我爹爹若在岛上,定要拉着你论上三天三夜的奇门遁甲。\" 她指尖轻点茶盏,目光却如那飘落的桃花瓣般,轻飘飘地落在杨过身上。 杨过垂手而立,树影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 黄蓉望着这个挺拔如新竹的少年,恍惚又见嘉兴酒楼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破衣烂衫掩不住眼底星火,如今这星火已燃成灼灼光华。 杨过恭敬地拱手道:\"晚辈初来岛上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多亏了郭大小姐每日带路,又蒙哑仆们指点迷津,这才慢慢摸清了桃林里的门道。\" 烛影轻摇,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居功,又暗捧了郭芙。 厅内凝滞的空气顿时活泛起来,连烛火都似明亮了几分。 柯镇恶铁杖\"咚\"地靠上桌腿,老脸上沟壑舒展。郭靖捋须的手停在半空,眼底泛起慈色。黄蓉执壶的手微微一滞,壶嘴却已不自觉偏向杨过空了的茶盏。 最妙的是郭芙,方才还绷着俏脸,这会儿梨涡已然藏不住,绣鞋尖悄悄碾着地上桃花瓣,人却往杨过那边挪了半步,活像被蜜糖引着的小雀儿。 \"过儿\"黄蓉刚开口,郭芙已提着杏色裙摆一阵风似的卷到杨过身旁。 \"娘亲你不知道!\"郭芙发间金铃随着动作脆生生作响,纤指如数家珍般点向窗外,\"东崖的桃树三月就开花,西湾的果子能甜到人心尖儿上,还有岛上的桃花阵,这些我可都带杨过认全了!\" 杨过适时拱手,袖口桃枝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郭大小姐连桃树分阴阳的道理都讲透了。若非如此,晚辈今日怕要闹出笑话。\" 黄蓉眼波在两个孩子之间转了个来回。芙儿眼角眉梢跳动的得意做不得假,倒让她想起自己少女时在父亲面前炫耀新悟透阵法的模样。 \"芙儿说的这些不过是些皮毛罢了。\"黄蓉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青瓷映着葱白的指尖,\"能破这桃花阵的关窍,可不在桃树阴阳之分上\" 她眼波往杨过那边一荡,却在看见女儿发亮的眸子时化作一声轻笑,\"罢了,我们芙儿总算也懂得照顾人了。\" 郭靖朗笑着拍案,震得茶汤微漾:\"好!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他蒲扇般的大手同时拍在杨过和郭芙肩头,险些把少女拍个趔趄。 满厅烛火都被他浑厚的笑声震得摇曳生姿,却照不亮角落里武敦儒捏碎的核桃,也映不清武修文袖中攥皱的礼单。 黄蓉纤指轻推青瓷小碟,三枚琥珀色的蜜桃脯在烛光下晶莹剔透:\"柯公公尝尝,这是过儿特意从断崖那棵''望海枝''上摘的朝阳红,用冰糖渍了三日,最是润喉。\" 杨过闻言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那天确实冒险摘了桃子,还差点和武氏兄弟起了冲突,却没想到黄蓉会替他说话。 那棵桃树长在悬崖边,枝干向外伸展,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海中。他记得摘桃时,海风呼啸,脚下碎石滚落,但想到最高的桃子最甜,还是咬牙采了最红的那几颗。 柯镇恶手中竹杖轻轻一顿,白眉微颤:\"往年这最高的桃子,不都是\" 郭靖见状连忙拱手:\"弟子本该早点就去摘的,奈何俗事耽误了过儿他\"\" \"师父\"郭靖刚开口,却见老人已经抓起蜜饯塞进嘴里。 甜酸滋味在舌尖化开的刹那,柯镇恶的白眉忽然舒展开来,像被春风吹开的枯枝。 蜜饯入口即化,甜中带着微酸,正是他最爱的口味。 \"今年的桃子\"柯镇恶喉头滚动,白眉微颤,\"倒挺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老人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瓷小碟,忽然触到几道凹凸纹路。 他心头一震,指尖如抚琴弦般细细描摹,周遭几个碟子挨个摸过去,碟边竟是八个卦象组成的图案——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分明是《周易》的卦象排布 \"这碟子\" 黄蓉指尖轻点青瓷碟沿,声音如春风拂柳:\"这是过儿的主意。他说柯公公精通易理,特意让厨房在餐具边刻了八卦纹——乾三连是肉脯,兑上缺是蜜饯,离中虚是羹汤\" 她忽然轻笑一声,\"方才您摩挲的兑卦纹,可不就盛着桃花蜜饯?\"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武修文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郭靖目光温和地望向杨过,轻轻点头:\"过儿有心了。\"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欣慰。 郭芙眨了眨眼,忽然凑近细看。\"原来还能这样\"她下意识伸手想碰,又在半空停住,转头看向杨过时,眼中新奇的微光取代了往日的骄纵,像只收起爪子的小兽。 柯镇恶沉默良久,突然将酒碗重重磕在杨过面前,碗底与桌面相击,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杨小子,给老瞎子满上!\" 这粗声粗气的话语,已是这倔强老人能说出的最接近感谢的话了。 角落里,武敦儒的指节捏得发白,酒水洒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武修文死死盯着杨过执壶的手,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 这本该是他们兄弟在师祖面前表现的机会,却被这个外来小子抢尽了风头。 杨过却恍若未觉厅中暗涌。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执起青瓷酒壶,手腕轻转间,一道琥珀色的酒液如虹垂落,在杯中打着旋儿泛起细碎金光。 酒面恰好停在碗沿三分处,不多不少,恰映着柯镇恶眉间渐渐舒展的纹路,也照见了老人嘴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松动。 郭芙正拈着块玫瑰酥要往嘴里送,见状突然转了方向,把点心搁在了柯镇恶手边。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顿了顿,竟破天荒地摸了一块。 谁能想到,片刻前这厅里还剑拔弩张? 此刻却连窗外的桃花都似开得更艳了几分,斜斜探进一枝来,在杨过肩头投下斑驳花影。 烛光下,他俊美的侧脸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飘向厅外。 那里,一轮明月正爬上桃树枝头。 第42章 群英献寿礼 武氏兄弟见风头被抢,在席下悄悄对视一眼。 武敦儒突然拍案而起,兴冲冲捧着个竹篾泛着青光的蛐蛐笼挤到柯镇恶跟前:\"柯公公您看!这是我们在嘉兴城最大的蛐蛐市集蹲了三天才寻到的''铁甲将军''!\" 笼中乌黑油亮的蛐蛐似通人性,当即振翅发出清越的\"唧唧\"声,六条带倒刺的长腿在笼底刮出细碎金声。 \"我的才稀罕呢!\"武修文一个箭步抢上前,从怀中锦囊倒出个鎏金陀螺。 那陀螺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底部三颗南海珍珠磨成的滚珠泛着莹润光泽。他手腕一抖,陀螺在青砖地上旋出龙吟般的嗡鸣,金漆纹路化作一道光轮,惊得席间烛焰都跟着摇晃起来。 郭芙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提着裙摆小跑过来:\"修文哥哥,让我也玩玩!\"她伸手就要去抢陀螺,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哎哟!\"柯镇恶虽然看不见,但耳朵一动,手中的铁杖准确地点在郭芙脚前,\"小丫头片子,当心踩着老夫的袍角!\"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难得露出笑意,转向武氏兄弟的方向:\"两个小猢狲,倒知道淘换这些新鲜玩意儿。\"说着突然伸手,准确地在武敦儒头上敲了一记,\"不过既是要送礼,怎不先给师公过目?\" 武敦儒摸着脑袋憨笑,偷偷朝弟弟挤眼睛:\"想给公公个惊喜嘛\"他话音未落,那蛐蛐突然\"唧\"地一声长鸣,竟像是在帮腔作势。 郭芙看得眼睛发亮,提着裙摆就要上前,却被黄蓉轻轻按住手腕。 \"芙儿,\"黄蓉压低声音,眼中满是笑意,\"你给柯公公准备的寿礼呢?莫不是光顾着看热闹,把正事给忘了?\" 郭芙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囊。 那锦囊上用金线绣着松鹤延年的图案,针脚虽略显稚嫩,却透着几分灵动之气。 \"柯公公,\"她小脸微红,双手捧着锦囊递上前,\"这是我跟着娘亲学了三个月才绣成的\" 黄蓉在旁抿嘴轻笑,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 柯镇恶虽看不见,却似有所觉般精准地接过锦囊,粗糙的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纹路时,突然在某个歪斜的针脚处顿了顿。 \"哼!\"老瞎子突然板起脸,\"这鹤脖子绣得跟鹅脖子似的!\" 厅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间,杨过不着痕迹地抬眼瞥向那个锦囊。 只见那松鹤图案的脖子歪歪扭扭,针脚松紧不一,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呆头鹅。 他嘴角微扬:\"这郭大小姐的女红,倒是跟她那刁蛮性子如出一辙——都是这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他目光一转,正瞧见郭芙咬着唇瓣的委屈模样。 少女杏眼中水光潋滟,长睫轻颤如蝶翼,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娇憨。 就在郭芙眼眶发红时,柯镇恶却又把锦囊往怀里一揣,\"不过香味倒是配得正合老夫心意。\" 郭芙原本已经咬着嘴唇低下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听到柯镇恶后半句话,她猛地抬起头,杏眼里还噙着泪花,嘴角却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柯公公最坏了!\"她跺着脚娇嗔,声音里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喜,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转身扑到黄蓉怀里,把脸埋在母亲肩头蹭了蹭,再抬头时已是笑靥如花:\"娘亲您看,柯公公收下我的香囊了呢!\" 黄蓉宠溺地捏了捏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眼波流转间瞥向柯镇恶。 只见老瞎子正偷偷用指腹摩挲着锦囊上的绣纹,那张向来严肃的皱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黄蓉眼中含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那木匣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柯公公,这是靖哥哥特意为您准备的寿礼。\"她将木匣轻轻放在柯镇恶手中,\"您不打开看看?\" 柯镇恶粗糙的手指抚过木匣精致的纹路,缓缓打开匣盖。当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金属时,老人突然浑身一震:\"这这是寒铁杖头?\" \"正是。\"郭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您的铁杖被欧阳锋的蛇毒蚀坏了杖头,弟子一直记挂在心。这寒铁采自天山之巅,经大师锻造七七四十九日\" 哼!老瞎子用惯了旧物件\"柯镇恶嘴上虽硬,布满老茧的手却将那寒铁杖头攥得死紧。 厅内众人相视而笑,谁都看得出这倔老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表露罢了。 这时厅内的喧嚣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始终静立一旁的杨过。 少年一袭青衣如竹,在这满室的热闹中犹如一泓清泉,格外沉静脱俗。 \"过儿,\"黄蓉眼含笑意,柔声提醒道,\"你不是也准备了寿礼\" 杨过闻言微微颔首,缓步上前。他双手捧着一根青翠欲滴的竹杖,恭敬地递到柯镇恶面前:\"晚辈见柯公公常年在岛上来往,便做了这根竹杖。\" 那竹杖通体碧绿,杖身打磨得光滑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杖头处巧妙地雕刻着几片竹叶,栩栩如生。 更奇特的是,杖身似乎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厅中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连方才还在炫耀礼物的武氏兄弟也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 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而黄蓉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根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竹杖。 武修文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事,原来就是根破竹竿!柯公公的寒铁杖头可是能开山裂石的宝贝,这玩意儿怕是连只蚂蚁都打不死?\" 武敦儒也帮腔道:\"就是!咱们送的可是花了大价钱托人送到岛上的好东西。杨兄弟,你这礼物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他斜眼瞥着杨过,\"该不会是在岛上随便折了根竹子就来充数?\" 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郭芙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们知道杨过为了做这根竹杖,手都受伤了吗?\" 黄蓉微微蹙眉却未出声,郭靖正要开口说教,却见柯镇恶突然伸手接过竹杖,粗糙的手指细细抚过杖身每一寸纹路。 老人灰白的眉毛微微抖动,声音虽不响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修文,敦儒,老头子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好歹的地步。\" 武修文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武敦儒一把拉住衣袖。 \"我曾听闻东海有''碧玉竹'',百年方成材。\"柯镇恶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摩挲,\"此竹坚逾精钢却轻若鸿毛,更能避尘驱秽。难道\" 厅中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神色各异。 杨过依旧神色平静,只是轻声道:\"晚辈在幼时曾读过一本古籍,提到东海有种''碧玉竹''。此竹质地坚硬逾铁,却又轻若鸿毛,更能避尘驱秽。晚辈碰巧在岛西绝壁下寻到这一株合适的。\" 话音未落,武氏兄弟手中的茶盏同时一颤。武敦儒的脸色发白,武修文更是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杨过!\"郭芙突然出声,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你快给大伙儿演示演示那机关嘛!\"她快步走到杨过身旁,裙裾飞扬间带起一阵香风,\"柯公公肯定想知道这竹杖还有什么妙处。\" 杨过略显诧异地看了郭芙一眼,只见郭芙脸上带着少见的期待神色,与往日的骄纵判若两人。 他略一沉吟,接过竹杖道:\"既如此\" 指尖在竹节处轻轻一扣,整个厅堂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钉在了那根青竹杖上。 第43章 风起桃花落 廊外月色如水,将青石地面镀上一层银霜。 厅中烛火微微摇曳,映得众人面容忽明忽暗。 膳厅里的众人屏息静气,数道目光都紧锁在杨过手中的竹杖上。 武敦儒不自觉地攥紧了茶盏,郭芙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梢,连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浮现出几分专注神色,仿佛要透过那双盲眼\"看\"穿什么。 杨过手腕轻转间,竹杖中段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只见杖顶处精巧的机关展开,六根细如发丝的竹骨瞬间撑开,竟化作一柄素雅的油纸伞。伞面上墨竹栩栩如生,隐约可见竹叶间还题着几句小诗。 \"哎呀!\"黄蓉不禁轻呼,素手掩唇,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这伞面上的墨竹\" \"是晚辈用岛上的紫竹浆特制而成,\"杨过温声解释,指尖轻抚伞面,\"不仅能挡海风细雨,这墨竹遇水反而会更加鲜明。\"说着,他拇指在伞柄某处轻轻一按,只听\"唰\"的一声,伞骨应声收拢,严丝合缝地重新变回竹杖模样。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杨过又将杖底轻轻一旋,三根精巧的支腿\"咔\"地展开,顶部形成一个平整的座面,转眼间竹杖又化作一把小巧的竹凳。那凳面不过巴掌大小,却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还雕刻着细密的云纹。 郭靖忍不住拍案而起,虎目中满是赞叹:\"好一个巧夺天工的机关!\" 武氏兄弟张大嘴巴,方才的嘲讽之色早已僵在脸上。 郭芙手中的锦囊不知不觉滑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黄蓉与郭靖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竹杖,分明是一件集机关术之大成的绝世之作! 柯镇恶虽然看不见,但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感受着手中器物精巧的变化,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了一个罕见的笑容。 \"臭小子\"柯镇恶嗓音沙哑,\"老瞎子用惯的破棍子\"话说到一半,却把竹杖紧紧攥住,指节都泛了白。 武修文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杨师弟这花架子,怕是一碰就散?\" \"就是,\"武敦儒帮腔,\"柯公公的铁杖可是能开山裂石的,这竹竿子\" 郭芙见状,眼珠一转,俏生生地看向武氏兄弟:\"修文哥哥、敦儒哥哥,你们既觉得这竹杖粗陋,不如也去后山砍两根竹子,给柯公公做个更好的?\" 武修文脸色一僵,支吾道:\"芙妹,这这等粗活\" \"怎么?\"郭芙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方才不是还说这竹杖一碰就散么?\"她学着黄蓉平日的语气,却因年纪尚小,反倒显出几分娇憨可爱。 武敦儒涨红了脸:\"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郭芙得理不饶人,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刻刀,\"要不要我把杨大哥用的工具借你们?\"她故意把刻刀晃得叮当作响,\"不过听说后山的竹子可硬了,上次杨大哥刻的时候,手上都磨出血泡了呢。\" 武氏兄弟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郭靖在旁看得直摇头,黄蓉却以扇掩唇,眼中满是笑意。 这小丫头,倒是把她娘亲挤兑人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 武敦儒涨红了脸,正待辩解,忽听柯镇恶清了清嗓子,嘴角微微上扬:\"都消停些!\" 他拄着机关杖站起身来,杖底轻点地面,带起一阵清风。\"老朽要去听风崖了,你们这些小辈要吵要闹,且等我走远了再说。\" 他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过儿这机关做得还算凑合。\" 说罢转身便走,铁杖点地的节奏却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杨过垂首而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还算凑合\"从柯师祖口中说出,已是难得的褒奖了。 就在柯镇恶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杨过忽然上前半步:\"柯公公且慢。\" 他声音清朗,在渐起的海风中格外清晰,\"这杖还有个特别之处 柯镇恶脚步一顿,铁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光。老瞎子虽未回头,但微微侧耳的姿态,却暴露了他暗藏的期待。 \"哦?\"他故意板着脸道:\"莫不是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正是。\"杨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在杖身某处轻轻一抚,\"近来岛上暑气渐盛,晚辈见柯大侠常在听风崖用膳,想是嫌膳厅闷热。只需持此杖念咒,便可唤来清风。\" 武修文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杨师弟莫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头?一根竹杖还能御风\" \"就是,\"武敦儒撇着嘴帮腔道,\"怕不是随便削根竹子就来糊弄人?\" 杨过不疾不徐地转向柯镇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柯公公不妨一试。咒语很简单——''风来''二字足矣。\" 黄蓉轻摇团扇,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柯公公,就当陪这些孩子玩个新鲜?\" 柯镇恶故作不耐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接过竹杖,粗声粗气地嘟囔:\"风风什么玩意儿?\" 杨过强忍笑意,恭敬地欠身重复:\"只需念''风来''二字。\" 柯镇恶皱着老脸,勉勉强强地照着念道:\"风风来! 柯镇恶将信将疑地念完咒语,竹杖却纹丝未动。厅内陷入一片微妙的沉寂,只听得见窗外桃花簌簌落地的声响。 武修文夸张地用手扇着风:\"哎呦,怎么反倒更闷热了?杨师弟这法术怕不是失灵了?\"他边说边朝武敦儒挤眉弄眼。 \"就是,\"武敦儒立刻会意,故意提高声调讥讽道,\"我看啊,还不如拿这破棍子当扇子使来得凉快!\" 杨过却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竹杖上的纹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风,总要飞一会。\" 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一只朱羽鹦鹉倏地穿窗而入,在厅堂上方盘旋着,扯着嗓子叫道:\"风来!风来!\"它那鲜红的尾羽扫过烛火,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武修文先是一愣,随即拍案大笑:\"哈哈哈!连这扁毛畜生都来帮杨兄弟圆谎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武敦儒更是夸张地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哎呦这、这算什么?鹦鹉念咒?杨师弟莫不是哈哈哈把戏法教给鸟儿了?\"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那只还在盘旋的鹦鹉。 柯镇恶的白胡子气得直翘,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聒噪!\" 可那鹦鹉却像故意作对似的,又尖声叫了一遍:\"风来!风——\" 第44章 风过不留痕 桃花岛的正厅内,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武氏兄弟的讥笑声还在梁间回荡,郭芙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紧,黄蓉的团扇悬在半空,连柯镇恶握杖的手都松了几分力道。 满座众人神色各异,唯有杨过负手而立。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衣袂在无风的厅堂里纹丝不动,仿佛早已预见什么。 就在这诡异的静默中,忽听得\"扑棱棱\"一阵响,一只朱羽鹦鹉从雕花窗棂间窜入,在众人头顶盘旋三圈,最后竟稳稳落在杨过肩头。 那畜生歪着头,绿豆眼滴溜溜转,突然扯着嗓子叫道:\"风来!风来!\" 突然,一阵沁凉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满室烛火剧烈摇晃。 那风来得蹊跷,竟似从竹杖顶端旋出,将武氏兄弟的笑声硬生生截断在了喉咙里。 杨过抬手轻抚鸟羽,低笑道:\"鸟兄,你倒比人明白。\" 那清风起初如羽毛轻拂,渐渐化作沁凉宜人的气流,在厅内盘旋流转。 纱幔如碧波荡漾,众人衣袂翩跹,连烛火都在这清风中摇曳生姿,暑热顿时消散无踪。 \"呀!\"郭芙惊喜地\"呀\"了一声,不自觉地松开手中锦帕,任那丝绢在风中翩跹起舞。她仰起脸,感受着清风拂过睫毛的微痒,嘴角漾起甜美的梨涡。 黄蓉眼波微动,不自觉地伸出纤纤玉手,像是要接住这无形的清风。她的衣袖被风拂起,露出腕间一枚青玉镯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指尖触及微凉的空气时,她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像是察觉了什么异样。 她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膳厅后方的雕花屏风——那里隐约可见几道机关转轮的轮廓。 \"咳咳\"柯镇恶轻咳两声,白须在风中微微颤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握着竹杖的手却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这这不可能!\"武敦儒猛地站起身,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在案几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武修文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不信邪地探出半个身子张望:\"怪事!外头的桃树枝叶纹丝不动\" 他猛地回头,脸色忽青忽白,\"这风这风竟只在这厅里?!\" \"哈哈哈!\"郭靖洪亮的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具叮当作响,\"好一个御风杖!过儿何时学的这等精妙机关术?\" 他浓眉下的虎目闪着惊喜的光芒,转头对黄蓉道:\"蓉儿,你瞧这可比当年\" 黄蓉却已莲步轻移,绕到杨过身侧,团扇半掩着朱唇轻笑道:\"靖哥哥先别急着夸,我瞧这风,怕不是借了 柯镇恶手中竹杖微微颤动,白眉紧锁,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子,这风当真是从杖中来?\"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杖身纹路,\"老瞎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等稀奇事。\" 杨过恭敬一礼,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柯公公明鉴。这御风之能,其实\" \"定是用了桃花岛的机关术!\"郭芙迫不及待地插话,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就像娘亲的九曲连环匣那样\" 黄蓉轻摇团扇,笑而不语。 武氏兄弟却在一旁小声嘀咕:\"装神弄鬼\" 见众人猜得热闹,杨过终于笑着拱手:\"其实晚辈是借了天工开物的巧思。\"说着引众人来到膳厅后墙,轻轻推开一扇隐蔽的竹帘—— 只见一架丈余高的竹制风车正在檐下缓缓转动,十余根麻绳穿梁过栋,连接着隐藏在厅内各处的檀木扇叶。两个哑仆正躲在廊柱后,见众人出来,慌忙松开手中的操纵绳。 \"这是\"郭靖眼前一亮。 \"类似水车原理。\"杨过解释道,\"晚辈在听风崖观察多日,发现午后必有山风过隙。便与哑仆王叔、赵伯合作三日,用三十六根毛竹、百余丈麻绳制成这''引风阵''。\"他转向柯镇恶,语气诚恳,\"让柯公公见笑了。\" \"好啊!\"郭靖拍案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我说这几日总听见后院叮叮当当,原来你们在搞这个!\" 柯镇恶沉默片刻,突然\"哼\"了一声:\"小子倒是会耍花样\"可那根机关杖却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武氏兄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武修文梗着脖子强辩道:\"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的把戏\" \"修文,\"黄蓉忽然用团扇轻点他的肩头,另一手捻着一片随风飘落的芭蕉叶,\"你可知这''奇技淫巧''里藏着多少学问?\" 她手腕轻转,蕉叶在石桌上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单是测算风力走向,就要通晓天文地理;机关联动的精妙,需精通九章数术;更别说那些一榫一卯的功夫\" 蕉叶突然立起,精准地卡在青石缝隙间。 黄蓉团扇掩唇,眼波流转间忽地莞尔:\"过儿,这是把你外祖父的机关术用活了。\"扇面微倾,压低声音道:\"不过那''风来''的咒语?\" 杨过眼中狡黠之色更浓,学着黄蓉的模样凑近半步,压低嗓音道:\"总得让柯公公\" 话到一半突然破功,自己先\"噗嗤\"笑出声来,\"念着玩嘛!\" \"哈哈哈!\"郭靖洪钟般的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直落,宽厚的手掌拍在杨过肩头,\"好个机灵鬼!\" 他转头对柯镇恶笑道:\"大师父,这孩子倒把您当年考教我时的把戏学了个十成十!\" 柯镇恶灰白须发无风自动,竹杖\"咚\"地杵地:\"靖儿!\" 老瞎子看似恼怒,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动,\"你如今当了郭大侠,倒帮着这小猢狲消遣起师父来了?\" 柯镇恶虽然板着脸,手中的铁杖却不自觉在地上轻点了三下,这是他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铁杖与青石板相击,发出\"笃、笃、笃\"三声轻响,在庭院中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回音。 郭芙早已笑倒在黄蓉肩头,发间珠钗乱颤。 那支蕾丝金凤钗的尾羽扫过黄蓉的面颊,惹得她伸手轻拍女儿的手背,却掩不住嘴角漾起的涟漪。 只有武氏兄弟还僵在原地。武修文盯着那片卡在石缝中的芭蕉叶,指节捏得发白。 武敦儒则死死盯着杨过含笑的侧脸,脸色忽青忽白,活像生吞了只蛤蟆。 檐角铜铃又响,却衬得这对兄弟的身影愈发僵硬。 第45章 风雨江湖路 夜色渐深,桃花岛上只剩下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远处礁石上,几只夜鹭发出孤清的鸣叫,又被潮声吞没。 杨过独坐在东厢房内,褪去上衣,正用药酒揉搓着肋间大片的淤青。 今天白日困在桃花阵里,杨过身形如鹞子般凌空翻转,破阵而出的刹那,忽闻破空之声袭来。 三枚桃花钉呈品字形直取咽喉、心口、丹田三处要害! 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腰间佩剑却已铮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刹那间连点三记。 第一剑劈开咽喉处的桃钉,木屑四溅。 第二剑横削心口飞钉,却因力道用老,仅堪堪擦过钉尾。 第三剑仓促下挑,虽击落丹田处的暗器,一枚飞溅的木刺却已扎入右肋。 待他落地时,青衫已洇开一朵暗红。 那桃木刺入肉不深,却暗藏阵法余劲,震得肋间经脉隐隐发麻。 烛火摇曳间,他俊秀的眉宇因疼痛而微微蹙起。 药酒混着血丝在肌肤上蜿蜒,在烛光下泛出琥珀色的光泽。 杨过想起方才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间对他机关术的赞叹,自己还含笑举杯的模样。 那时衣袖下的伤口正随着每个动作渗出鲜血。 \"真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他苦笑着拭去额间冷汗。 众人只见他举重若轻的风姿,哪知此刻药酒灼烧伤口的痛楚。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强撑出的从容神色,竟恍然回到了前世996的日子,那时是咖啡续命,如今却是靠一口真气硬撑着。 忽然,房门被猛地推开。 惊得案头烛火剧烈摇晃,将满墙影子搅得支离破碎,案几上的《奇门遁甲》残卷被风掀起,哗啦作响。 郭靖踉跄着踏入,满身酒气中混着桃花的芬芳。 他右手里还攥着半截折断的桃枝,粉白花瓣正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过、过儿!\"他素来沉稳的声音此刻带着几分醉意的欢快,喉间滚动的笑声混着酒气。 \"柯师父他他答应收你为徒孙了!\"话音未落,又重重打了个酒嗝。 杨过慌忙披衣起身,粗布衣衫还未系好,就见郭靖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他急忙抢步上前搀扶,却忘了肋间的伤,这一动顿时扯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郭靖宽厚的手掌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却在触及他臂上伤痕时骤然清醒了几分。 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这是?\" \"不妨事。\"杨过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郭靖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握住。 烛光下,郭靖脸上的醉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烛光摇曳,将杨过臂上斑驳的伤痕照得无所遁形,新伤叠着旧痕,像一幅无声的诉状。 郭靖醉意顿消,虎目圆睁,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伤痕。 \"这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周身真气激荡,震得桌上烛台嗡嗡作响,\"可是岛上有人欺侮于你?!\" 杨过按住郭靖青筋暴起的手背,温声道:\"郭伯伯息怒。\" 他缓缓解开衣襟,露出肋间那片青紫:\"前日在梅花桩练踏雪寻梅时,弟子愚钝,从桩上滑落所致。\" 又抬起手腕,那道细长伤痕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前日为柯公公削制竹杖时,弟子不慎被篾片所伤。\" 最后摊开掌心,几道浅淡疤痕交错:\"这是前些日子采摘树顶鲜桃时,被桃枝划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背一道陈年旧疤,\"还有些是幼时在嘉兴讨生活时留下的。\" 烛火摇曳间,新伤旧痕交织,却只字未提今日桃花阵中那些仍在渗血的伤口。 郭靖怔在原地,酒醒了大半。 窗外潮声渐息。 郭靖一把拥杨过入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得像个孩子:\"傻孩子傻孩子为何要这般拼命郭伯伯在呢\" 杨过僵在郭靖怀里,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大漠风沙的粗粝混着江南烟雨的温润,是他记忆里接近父亲的味道。 喉头蓦地发紧,多年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恍惚间,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那个倔强少年,在郭靖身上寻找从未谋面的生父杨康的影子。 还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隔着时空触碰早已模糊的、早逝父亲留下的温度。 \"郭伯伯\"杨过声音微颤,\"我只是只是想让柯公公知道,杨过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郭靖宽厚的手掌落在他肩上,这位能用降龙十八掌震碎山岩的汉子,此刻只是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傻小子。你从来都不是。是郭伯伯对不起你,没能好好照顾你\" \"坐好,郭伯伯为你疗伤。\"郭靖声音低沉,手上功夫稳如磐石。 他右手变掌为指,沿着杨过手臂伤痕快速点过。每落一指,便有一道精纯内力注入,将那些细碎伤口处的淤血渐渐化开。 郭靖掌心暗运真气,那醇厚温和的九阴内力如春风化雨,自少年肩井穴透入,顺着经脉缓缓游走。 杨过只觉一股暖流在经脉间流淌,所过之处刺痛顿消。 郭靖左手扶着他后背,右手已移至肋间淤青处,内力吞吐间,那片青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九阴真经的疗伤篇''春风度穴''\"杨过暗自心惊。 郭靖突然\"咦\"了一声,眉头微皱。 他察觉到杨过体内真气运转有异,刚开始为他疗伤时,自己的九阴真气畅通无阻,但是越往后却如泥牛入海。 每到一处要穴,竟在杨过经脉中遇到一股阴柔绵密的阻力,似遇到无形屏障,隐隐有相斥之感。 \"这孩子内力怎生如此古怪\"郭靖心中暗忖,却未停手,反而加催三分内力。 他以为是自己久未施展疗伤功法,手法生疏所致。 殊不知这正是杨过逆转经脉修炼的《九阴真经》在自行护主。 两股同源却相逆的真气在杨过体内交织,相激相荡,发出细微的嗡鸣。 郭靖只觉掌心传来阵阵反震,却误以为是伤重所致,愈发催动功力。 殊不知这阴差阳错之下,两股真气相激相荡,反倒将杨过几处原本滞涩的经脉一一冲开。 杨过额上渗出冷汗,体内如万千银针游走,却又在剧痛后涌起前所未有的通畅感。他暗自运转逆转心法,将郭靖渡来的正统九阴真气尽数导入任脉。 他惊觉两股真气在奇经八脉中纠缠激荡,苦修未通的\"手少阳三焦经\"竟在此刻豁然贯通。 逆转真气与正统九阴真气相互克制之下,反倒成就了武林中罕见的\"阴阳相济\"之效。 郭靖见杨过面色忽青忽白,还道是疗伤到了紧要关头,沉声道:\"忍着些。\"说罢双掌齐出,按在杨过后背灵台穴上,十成功力倾泻而出。 这一下如烈火烹油,杨过体内两股真气彻底交融,周身经脉为之一畅,功力竟在不知不觉中更上一层。 郭靖忽觉掌心一轻,少年体内竟生出绵绵不绝的吸力,将自己真气源源化去。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杨过渐渐红润的面色,只见少年周身蒸腾起淡淡白雾,在月光下如谪仙临世。 \"怪哉\"郭靖喃喃自语,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缓缓收功,只见杨过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流转,竟是因祸得福,功力更进一层。 郭靖粗重地喘了口气,抬手抹去眉间的汗水,那件粗布衣衫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宽厚的脊背上。他运功过度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仍稳稳扶着杨过的肩膀。 \"往后受伤\"他声音有些沙哑,\"定要告诉郭伯伯。\" 杨过望着郭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那几缕灰白的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这位名震江湖的大侠此刻为了给他疗伤,竟累得像个刚从田里回来的老农。 \"郭伯伯\"他喉头滚动,自幼在街头摸爬滚打练就的伶牙俐齿此刻竟派不上用场。 那些市井里学来的漂亮话,和那些现实社会学得场面话,在郭靖满头的汗珠面前,都显得太过轻浮。 杨过忽然双膝微曲,想要郑重其事地行个大礼。可膝盖还未沾地,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扶住。 \"过儿,不必如此。\"郭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在郭伯伯这里,你永远不需要这些虚礼。\" 杨过缓缓抬头,眼中隐约发红。 郭靖望着这双眼睛,恍惚间又看见了当前嘉兴城外,那个蜷缩在雪地里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的小乞丐,又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杨康,在比武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两代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沉甸甸的责任感让郭靖心头一热。 \"好孩子\"郭靖的声音有些发紧,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杨过肩头,\"往后有郭伯伯在,定当竭力护你周全。\"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若千斤,仿佛要把十三年来亏欠的守护,都在这一刻许下。 他顿了顿,又温声道:\"江湖路远,难免风雨。但只要你回头,郭伯伯永远都在。\" 杨过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嗯\"。 \"那郭伯伯可要保重自己。若是若是您有什么闪失\"他故意学着郭靖方才的语气,\"过儿也是会拼命的。\" 夜风突然卷起满地桃花,纷扬的花雨中,郭靖朗声大笑,震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这一刻,十三年的光阴鸿沟,终被这笑声填平。 第46章 浊酒慰风尘 四下漆黑如墨,唯有月光清冷,洒落一地银辉。 杨过拎着两坛桃花酿,身形如一片落叶般掠过石板小径。 哑仆们居住的茅屋隐在竹林深处,檐角挂着的铜铃早已锈死,在风中寂然无声。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刻出斑驳的纹路,像极了那些哑仆们永远说不出口的话语。 他轻叩三下门板,节奏是与哑仆约定的暗号。 门开时,昏黄的烛光漏出来,在地上投下几道佝偻的身影。 老哑仆脸上的皱纹在烛光里更深了,见到酒坛时浑浊的眼睛蓦地亮起,却仍保持着黄药师定下的规矩,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杨过比划着手势,指尖在烛光里划出流畅的轨迹。 老哑仆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桌上快速比划起来。 杨过立刻会意,同样以手势回应。 这是他在黄药师的故纸堆里偶然翻到的手语典籍。 那位东邪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宗师,竟将天下哑语融会贯通,编撰成一套精妙的手势体系,与后世流传的手语竟有七分相似。 杨过初看时便觉惊艳,以他的悟性,不到半日就掌握了要领。 此刻他与哑仆们交流,竟比许多正常人说话还要顺畅。 \"多谢诸位指点机关术。\"杨过手指翻飞,动作行云流水。 中年哑仆王叔笑着摇头,比划道:\"是你聪慧。岛主的机关术,我们只懂皮毛。\" 这段时间,杨过常来这里。 起初是为了请教机关术,这些哑仆虽口不能言,手上机关的功夫却精妙绝伦。 柯镇恶的竹杖机关,杖身的暗纹刻痕,膳厅的清风阵,都是他们指点着杨过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正是这些被毒哑弄聋的哑仆,教会他如何将东海竹削得恰到好处,如何在竹杖内部制出机关。 他轻手轻脚地将酒坛放在木桌上,泥封刚启,浓郁的酒香便弥漫开来。 角落里,几个哑仆早已醒来,却只是安静地坐着,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他比划着道谢,一个年迈的哑仆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残缺的牙齿,粗糙的手指在桌上划了几个字:\"小友有心。\" 一个哑仆突然拉住杨过的衣袖,粗糙的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写道:\"你像岛主年轻时。\" 杨过一怔,酒水写就的字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哑然失笑:\"我?像黄岛主?\"这比喻实在出乎意料。 老仆又写道:\"也爱在子夜独酌。\"字迹有些颤抖,却写得格外认真。杨过正待说话,另一个哑仆突然发出\"嗬嗬\"的声响,急切地抢过酒碗,在桌上补了几个字:\"但岛主不笑。\" 杨过望着这两行渐渐晕开的酒渍,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仰头饮尽碗中酒,酒珠挂在唇角:\"那我可比黄岛主有福气。\"说着指了指自己扬起的嘴角,\"至少还知道怎么笑。\" 哑仆们对视一眼,竟也跟着咧开嘴。 月光下,那些残缺的牙齿显得格外明亮。 杨过盯着那些歪斜的水痕,忽然想起江湖上关于黄药师的传闻。 那个亦正亦邪的东邪,据说对门下仆从尤其严苛,动辄割舌断筋,手段狠辣。 可这些哑仆提起他时,眼中却无怨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 “黄岛主,他对你们怎么样?”杨过试探着问。 一个年老的哑仆接过酒碗,喉间发出含糊的咕哝声,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写道:\"岛主赐我们活路。\" 杨过盯着那渐渐蒸发的水痕,心头微冷。 活路?是苟活。 黄药师给了他们栖身之所,却也夺走了他们的声音,让他们永远困在这座孤岛上,成为桃花影里的幽魂。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烈酒烧喉,却驱不散胸口的滞闷。 老哑仆看见杨过的表情有异,目光黯了黯,手指在空中停留片刻,最终缓缓比划:\"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岛主给了我们容身之处,也给了我们自食其力的本事。\" 朦胧月色中,哑仆们碰碗时溅起的酒花在月光下闪烁。他们皱纹里流淌的酒渍,反倒让这些饱经风霜的面容显出几分鲜活气,像是干涸的河床终于等到了春雨。 今晚之前,杨过原以为自己和哑仆们一样,都是残缺的器物,被人捡回来不过是填补某种亏欠。 可今晚郭靖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那句\"但只要你回头,郭伯伯永远都在\"里藏着的笃定,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单纯地想要他好好活着。 杨过忽然明白,真正的残缺从来不是失去什么,而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人会真心对自己好。 屋外,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传来。 月光透过窗棂,将众人比划的手影投在墙上,宛如皮影戏中的角色,演绎着无声的故事。 杨过举起酒坛,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斟满。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手语,此刻的酒香就是最好的交流。 夜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 黑暗中,只有酒香弥漫,和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故事,一起沉淀在桃花岛的夜色里。 次日清晨。 柯镇恶的铁杖声在膳厅外徘徊了三趟,最终那熟悉的\"笃笃\"声还是停在了门槛前。 他故意让铁杖在青石板上多蹭了半寸,发出拖沓的声响,像是给屋里人留出整理表情的时间。 黄蓉的筷子悬在醋溜藕片上方,嘴角的笑涡深了一分。 郭靖正要起身,被她用眼神按住,老人最恨旁人把他当需要搀扶的残废。 柯镇恶坐下后,铁杖斜靠在桌沿,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三下。他眉头微皱,突然开口:\"杨小子呢?\" 郭芙正咬着筷子尖,闻言眼睛一亮:\"柯公公,您怎么知道杨过不在?您这是\" 她顿了顿,眼尾弯起一抹浅笑,\"关心他?\" 黄蓉执勺的手在空中微妙地顿了顿,给柯镇恶添的粥恰好停在八分满,\"柯师父,这莲子熬了一宿,最是养心\"。 她将青瓷粥碗往柯镇恶面前轻轻一推:\"过儿寅时三刻就去了梅花桩,说是要趁露水未干时练听风辨位。\" 柯镇恶的独眼在粥碗升腾的热气里眯了眯,突然抓起铁杖往地上重重一杵:\"谁关心那小\"话到一半突然嗅到粥里熟悉的桂花香,正是当年他教黄蓉配的方子。 老瞎子喉结滚动两下,终是把后半句话就着莲子粥咽了回去。 一旁坐着的武敦儒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嗤笑道:\"杨过练了这么久,连六十四根梅花桩都过不了,还逞什么能?\" 武修文撇了撇嘴,接话道:\"莫不是装模作样?我上个月就过了\"话到嘴边突然顿住,眼珠一转改口道:\"反正早就过了六十四根。\"说罢心虚地瞥了郭芙一眼。 郭芙柳眉一竖:\"修文哥哥,你上个月明明才过到四十八根,怎么突然就能过六十四根啦?\" 武修文顿时语塞,武敦儒急忙插话:\"芙妹记错了,修文说的是\"话到一半自己也编不下去,只好埋头扒饭,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睁着眼睛都摔得鼻青脸肿的人也好意思说嘴!杨大哥早就能过六十四根,现在闭眼过三十二根了!\"郭芙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昨儿他肋下的伤就是为接住从桩上跌下来的我才\"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少女明艳的面庞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她猛地抓起茶盏灌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黄蓉见状,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顺手替她拍背。 大小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悻悻低头扒饭。 \"过儿这倔劲儿\"郭靖摇头,眼底却漾着欣慰,\"倒像当年我在蒙古练摔跤。\" 黄蓉微微一笑,道:“过儿心志坚韧,倒是难得。” 柯镇恶突然用铁杖重重敲地。 众人噤声中,老瞎子仰头\"望\"向梅花桩方向,仿佛穿透晨雾看见了那个在桩上摇晃的倔强身影。 半晌,他哑着嗓子道:\"给他留碗热粥明天辰时,叫他一起来见我。我要亲自考校这四个小猢狲的武功。\" 郭靖和黄蓉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喜色。黄蓉嘴角微翘,心想:\"柯师父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主动开口考校,看来拜师这事有戏了!\" 她轻轻拽了拽郭靖的袖子,低声道:\"靖哥哥,咱们回去得好好叮嘱过儿,明日可不能迟到。\" 郭靖憨厚一笑,点头道:\"蓉儿说得是。大师父肯指点,是过儿他们的福分。\" 晨雾渐散,阳光洒在梅花桩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那碗特意留下的热粥,正袅袅冒着白气。 第47章 剑影照心痕 月光如练,静静铺展在桃花岛的练武场上。 杨过手中短剑翻飞,在木人桩前留下道道残影,剑势比往日更加圆融流畅。 昨夜郭伯伯以雄浑的九阴真气助他疗伤时,两股真气在经脉中激荡交融,竟意外冲开了他足少阳经的几处要穴。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桃花瓣,在他衣袂间缠绵不去。他手腕轻转,剑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竟比往日快了三成不止。 此刻内力运转再无滞涩,剑招收发间,隐隐有风雷之声自丹田升起。 杨过忽然变招,剑尖轻挑,三片花瓣竟被剑气串作一线。 他望着微微震颤的剑锋,想起昨夜郭靖收功时额角渗出的汗珠。 那九阴真经''春风度穴''最耗心神,可郭伯伯硬是又多运功半个时辰,直到确认他伤愈无碍才罢休。 他忽地收剑而立,仰头望向天上的明月,此刻它已西沉,却在海面上拖出一道粼粼的光路,恰似郭伯伯留在他经脉中的那道醇厚真气,仍在滋养着他的奇经八脉。 \"杨过!\"一声轻唤从老桃树后传来,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雀跃。 郭芙提着裙角转出树影,发梢还沾着夜露,在月光下莹莹闪烁。 她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绢灯,暖黄的光晕映在脸上,衬得双颊比白日里更添几分生动。 她倚在桃花树下,裙摆沾着几片落英,歪头打量着汗流浃背的杨过,嘴角噙着一丝俏皮的笑。 \"喂,你又在练功?这么拼命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考个武状元回来?\" 杨过抹了把额前汗水,\"我自打上了桃花岛,每日挥剑五百式,出拳五百记,轻功五百步。\"他顿了顿,剑尖轻巧地挑起一朵完整的桃花。 \"这个数能管住我,不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什么?\"郭芙好奇地凑近一步,发间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清脆作响,在月色下漾起细碎的光。 杨过突然收剑入鞘,月光在他眉骨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横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不是想你。\" “谁,谁让你想了!” 杨过见她羞恼,眼底笑意更深,却怕真惹急了她,便故意岔开话头:\"郭大小姐夜游,不怕郭伯伯责罚?\"说着,指尖轻轻一挑,将剑鞘上的流苏穗子拨弄得晃了晃,像是逗弄一只炸毛的猫儿。 \"谁像你似的,半夜三更还在这儿发狠。\"郭芙将绢灯往身后一藏,绣鞋踢起几片落花:\"我爹娘和柯公公在书房议事,谁管得着我?\" 她忽然凑近半步,绢灯在两人衣袂间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光影。 \"你猜我方才听见什么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腰间丝带。 见杨过挑眉,她突然踮起脚尖,桃香混着温热的吐息掠过他耳际:\"柯公公说了,明日要考校我们的武功根基,若是合格,便收我们作徒孙!\" 话音未落,自己先被这亲昵的举动惊到,急忙后退时绣鞋绊到青石板缝,整个人向后仰去。 杨过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手腕,灯笼\"啪\"地掉在地上。 月光下只见她睫毛乱颤,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唇瓣此刻紧紧抿着,被他握住的手腕脉搏急促得像受惊的雀儿。 杨过眸光一凝,右手抓住郭芙的手腕无意识地收紧。月光勾勒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喉结滚动了几下才低声道:\"当真?\" \"骗你做甚?\"晚饭后柯公公和爹娘在书房议事,我我送芝麻糖茶点时恰好听见的。\"郭芙双颊飞红,手腕轻轻一旋便从杨过掌中滑出。 她将纱灯搁在青石板上,灯影在石纹间游走如鱼。 素手探入腰间锦囊时,腕上银镯叮咚作响,拈出的芝麻糖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喏。\"她指尖一挑,糖块在空中划出道弧线。 杨过伸手去接,却见她突然缩回手,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先说好,若你明日被柯公公打得哭鼻子,可不许说是我走漏的消息。\" 杨过一把抢过糖,含在口中,甜香混着桃花的清冽在唇齿间化开,\"柯公公原话怎么说的?\" 郭芙突然板起脸,学着柯镇恶沙哑的嗓音:\"''明日辰时,叫那四个小猢狲到大厅见老夫!''\"话音未落,自己先破了功,忙用袖子掩着嘴笑,却掩不住眼角漾开的笑意。 杨过目光微凝,只见她笑时杏眸弯如新月,颊边梨涡浅浅,发间金铃随着轻颤叮咚作响,衬得肌肤胜雪,娇艳不可方物。 他眸中映着月色,忽从袖中翻出一只竹骨纱翼的蜻蜓,指尖在尾梢轻轻一捻。 那蜻蜓竟\"簌\"地腾空而起,薄翼上缀着的萤粉在月下流转如星河倒悬,绕着郭芙的云鬓翩跹而舞。 \"呀!\"郭芙不由轻呼,仰首时月光洒满玉颈。 那点点萤火在她眸中映出碎银般的光晕,恍若将整个夏夜的流萤都装了进去。 杨过手腕轻转,竹蜻蜓便听话地绕着她发间金簪盘旋。 \"昨日在崖边捡的萤石,\"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磨到三更天才得这么一小撮。\" 蜻蜓忽然停驻在郭芙伸出的指尖上。她凑近看时,发现薄如蝉翼的竹翅上,竟用针尖刻着\"赠芙\"二字,笔划细得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晚风突然变得滚烫,吹得她耳尖发红。 连杨过说\"明日定要让柯公公刮目相看\"的豪言都听不真切了。 \"多谢芙妹深夜传信。\"杨过说着拱手一礼,\"若明日得偿所愿,再给你做个会转的风车。\" \"芙妹?\"郭芙怔在原地,指尖还悬着那只发光的竹蜻蜓。 这两个字像一滴蜜糖坠入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张了张嘴,往日伶牙俐齿此刻却寻不到合适的词句,只觉夜风突然变得粘稠,裹着桃香往肺里钻。 往常杨过不是叫她\"郭姑娘\"就是带着几分调侃的\"郭大小姐\",何曾这般亲昵? \"等等!\"郭芙突然喊住他,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 她低头摆弄着竹笼,睫毛在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你方才叫我什么?\" 杨过站在月光与树影的交界处,半边脸浸在银辉里:\"郭大小姐?\" \"不是这个!\"郭芙急得跺脚,指尖蓦地收紧,竹蜻蜓的薄翅在她掌心轻轻震颤。 夜风卷着桃瓣掠过两人之间,她忽然向前一步,绣鞋踩碎了满地月光,\"是另外一句\"。 \"郭女侠?\" \"你——!\" 海风突然大起来,吹得满树桃花簌簌作响,杨过的声音混在花雨里飘过来:\"芙妹。\" \"再、再叫一次。\"郭芙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潮声淹没,却让杨过看清她眼中晃动的碎光,像是小时候在嘉兴见过的冰湖,表面结着薄霜,底下却涌动着春水。 杨过忽然俯身,一片桃花恰好落在他肩头:\"芙妹。\" 这次吐字极轻,气息拂过她耳际时,惊飞了停在她鬓边的萤火。 郭芙突然将竹蜻蜓按在他心口,转身就跑。 绢灯遗落在青石板上,照见地上一串零乱的脚印,每一步都踏碎月影,像极了主人此刻七零八落的心跳 跑出几步又急急刹住,回身喊道:\"喂!你——\" 夜风卷起她未说完的话语,杨过站在桃树下静静望着她,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明日\"郭芙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若迟了,柯公公的拐杖可不等人。\" 杨过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满树桃花都黯然失色:\"我记着了。\" 郭芙再不敢停留,转身跑进深深浅浅的月影里。发间的金步摇不知何时松了,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翅膀上还沾着夜露。 远处传来梆子声,杨过弯腰拾起那支金步摇,指尖抚过精致的纹路。 月光穿过桃枝,在他掌心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捧着整个破碎又明亮的春夜。 郭芙一路小跑回到房间,脸颊因急促的脚步而微微泛红。 刚推开门,就见黄蓉正坐在灯下翻阅书卷,闻声抬头。 \"芙儿,话可带到了?\"黄蓉合上书册,烛光在她眼中跳动。 郭芙脚步一顿,脸颊微热:\"带、带到了\"。 她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杨过说他明日一早就去拜见柯公公。\" 她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娘,为何非要柯公公收他为徒孙不可?你和爹爹武功盖世,直接收他为徒不是更好?\" 黄蓉微微一笑,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跑乱的鬓发:\"你爹最重礼数。你可知道他虽然后来拜北丐洪七公学了降龙十八掌,又得周伯通传授空明拳和双手互搏之术,但在他心中,始终将江南七怪摆在师门首位。\"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墙上映出母女二人交叠的影子。 \"当年江南七怪远赴大漠,在茫茫草原上一找就是六年。\"黄蓉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他们教你爹武功,更教他做人。没有江南七怪,就没有你今日的爹爹。\" 郭芙托着腮帮,眼中映着跳动的烛光:\"所以爹爹才把柯公公接到桃花岛?\" \"正是。\"黄蓉点头,\"江南七怪中其他六位先后离世,你爹爹将他接到身边,晨昏定省,侍奉如父。\"她顿了顿,\"按照武林规矩,若要收徒,须得先问过师父。柯镇恶是你爹的授业恩师,他若不首肯,你爹岂能私自收徒?\" 一片桃花瓣被夜风送入窗内,轻轻落在案几上。 郭芙伸手捏起花瓣,若有所思:\"所以我们要拜师,得先过了柯公公这一关?\" 黄蓉含笑点头:\"你爹这是要你们几个小辈明白,武功高低尚在其次,尊师重道才是根本。\"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时候不早了,去歇着。\" 夜风渐起,吹散了郭芙离去时的脚步声。 黄蓉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茶盏边缘打转。 窗外那片被月光漂白的桃林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恍惚间将她带回两天前那个暴雨夜。 那夜自己俯身关窗时,骤雨挟着冷风扑进来,单薄的夏衫瞬间贴在身上。 身后那道骤然灼热的目光像烙铁般烫在她脊背上,那孩子当时就站在三步之外,她甚至能听见他骤然屏住的呼吸。 茶盏里的菊花渐渐沉底,黄蓉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 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少年人眼睛里跳动的火光,那种带着惊诧与渴慕的亮光,像暗夜里突然被闪电照亮的荒原。 远处海浪轻拍岸礁的声音隐约可闻,如同一声声叹息。 潮声中,她恍惚又看见雨夜里那个少年喉结滚动着咽下的一声\"郭伯母\",尾音打着颤,不知是冷的,还是 黄蓉忽然起身合上窗扉,惊飞了檐下一对夜栖的雀儿。 月光被窗棂割成碎片,在她衣襟上投下交错的影,像极了那夜被雨打湿的衣料下,若隐若现的 \"蓉儿?\"郭靖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猛地回神,才发觉掌心竟沁出了薄汗 第48章 铁耳辨秋毫 晨光透过雕花窗格斜斜洒入厅堂,将青砖地面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棋盘。 郭靖负手立于中堂,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四个年轻人,眉宇间透着几分肃穆。 右侧的武氏兄弟腰背挺得笔直。两兄弟崭新的靛青色劲装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板正,连衣褶都像是刻意摆弄过的,反倒透着一股子拘谨。 武修文则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郭芙,又迅速收回视线,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红晕。 左侧的郭芙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轻点着地上的光斑,金铃随着她不安分的动作叮咚作响。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素雅的浅绿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桃花簪,却掩不住那股天生的灵动劲儿。 阳光随着她晃动的脑袋,在簪子上跳跃,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桃花岛上随风飘散的落英。 杨过抱臂倚着朱漆廊柱,整个人都浸在晨光的阴影里。他半新不旧的青衫袖口微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指节处还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一缕不听话的额发垂落眉间,衬得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愈发深邃。 黄蓉倚在描金屏风旁,团扇轻摇间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桃花香。她的目光在几个年轻人之间流转,最终停留在杨过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柯公公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郭芙第五次踮脚望向厅外,腕间金铃随着她焦躁的动作叮当作响。她扯着黄蓉的衣袖小声嘀咕:\"这都晚了一个多时辰了,莫不是路上遇到什么\" \"芙儿。\"黄蓉手中团扇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上一点,惊得小姑娘立刻噤声。见女儿委屈地扁着嘴,黄蓉又心软地凑近她耳边:\"柯师叔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许是路上又管了什么闲事。\"说罢漫不经心地往杨过那边瞥了一眼。 郭芙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正巧看见杨过慵懒地倚着朱漆廊柱。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杨过突然抬眼,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直直望过来。 郭芙心头猛地一跳,慌乱间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青瓷茶盏。 \"当啷\"一声脆响,碎瓷片四溅开来,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杨过已向前迈了一步。 \"不、不用过来!\"她急急出声,提着裙摆又退了两步,发间玉簪的流苏剧烈晃动,\"我我这就去叫人收拾\" \"芙妹今日倒是紧张。\"武修文突然开口,阳光照在他刻意堆笑的脸上,\"莫非是在担心杨兄弟拜师不成?\" 郭芙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发间的金铃随着动作清脆一响:\"谁准你唤我芙妹了!\"她杏眼圆睁,脸颊因恼怒泛起红晕,\"谁担心他了!管好你们自己罢!就凭你们那三脚猫功夫\" 她话音未落,忽觉身后一道目光灼灼,回头正对上杨过似笑非笑的眼神。 昨晚那声\"芙妹\"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她心头一跳,急忙别过脸去,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红晕。 武敦儒轻轻拽了拽弟弟的衣袖,却见杨过对他们的对话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厅外那株开得正艳的桃花上。 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将他本就清俊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武修文望着他腰间的短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掌心竟沁出薄汗来。 \"过儿。\"黄蓉突然出声,团扇轻点他的肩头,\"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杨过回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我在想,柯公公莫不是被哪家的好酒绊住了脚?\"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由远及近,节奏分明。 \"臭小子,又在背后编排老夫!\"柯镇恶洪喝一声,竹杖重重顿地,震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 晨光里,他灰白的须发根根分明,那双浑浊的眼珠迎着朝阳,竟泛出几分琥珀色的光泽。 \"方才路上遇见两个哑仆争执,老夫好生训斥了一顿。\"他捋着胡须道,铁杖上的铜环还在叮当作响,“倒也奇怪,这两个哑仆身上有一股桃花酿味道。” 杨过闻言,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昨夜他感念哑仆近期关照之恩,特意将珍藏的桃花酿分与他们共饮。 此刻见柯镇恶提及此事,他嘴角微扬,却不急着辩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柯镇恶一眼,心道:\"这老爷子,眼睛虽盲,鼻子倒是灵得很。\" 郭芙掩着袖子轻笑,忽觉一道温润的目光落在身上。抬眼正对上母亲似笑非笑的眸子,连忙用广袖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 她扯着杨过袖子悄声道:\"这柯公公管得倒比桃花岛的潮水还宽,连哑仆比划些什么都要过问——莫非他还能\"听\"得懂那些纷乱的手势不成? 杨过不语,眸光微凝,心头暗凛。 两个哑仆争执时不过手势翻飞,连半点声响都无,柯镇恶竟能凭着衣袖摩挲的簌簌声、布履轻碾地砖的细响,便将二人动作情状辨得清清楚楚。 这份听风辨位的功夫,当真已臻化境。 连哑巴吵架都能\"看\"得明明白白,待会儿考校起武功来,怕是更难糊弄了。 柯镇恶手中竹杖突然一顿,杖尾在青石板上震出蛛网般的细纹。他灰白的瞳孔微微转动,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靖儿既开了口请我当四个小猢狲的师祖,老夫自然要给这个面子。不过——\" 竹杖猛地提起又落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江南七怪的功夫,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学得的!\" 厅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武氏兄弟不自觉地挺直腰背,郭芙则悄悄往黄蓉身后缩了半步。 杨过微微抬头,正对上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恍惚间似有寒芒掠过颈侧。 这老瞎子的眼虽盲,心却比明镜还亮三分。 杨过忽觉有趣,心想:\"这老瞎子方才说训斥了哑仆一顿,可聋哑人遇到瞎子,岂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莫非他是丢了拐杖,比划着手语骂人的?\"一念及此,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柯镇恶耳廓微动,手中竹杖\"铿\"地一顿,猛然转头喝道:\"谁在那里笑?\" 他虽目不能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显出鹰隼般的锐利,灰白须发无风自动。 黄蓉团扇轻摇,笑吟吟地插话:\"师叔耳力愈发精进了,连清风拂过都要问个分明。莫不是要考较孩子们听风辨位的功夫?\"她眼波流转,悄悄向杨过使了个眼色。 杨过会意,嘴角微扬,左手在胸前悄悄比了个心形,口型轻动:\"谢过伯母。\" 黄蓉见状一怔,随即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一旁的郭芙恰好瞥见这古怪手势,蹙眉嘀咕:\"这又是什么古里古怪的招式\"话音未落,就被柯镇恶竹杖顿地的巨响惊得一跳。 柯镇恶竹杖重重顿地,哼道:\"一个个都当老瞎子好糊弄!\"那杖头入土三寸,震得廊下铜铃叮当作响。 \"今日老夫先与这几个小猢狲说道说道。你且说说,习武之人最要紧的是什么?\"他铁杖忽地一抬,直指武敦儒面门。 武敦儒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惊得后退半步,慌忙抱拳:\"回、回柯公公,当是是勤学苦练?\" \"放屁!\"竹杖重重杵地,震得厅中茶盏叮当作响,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老瞎子灰白须发无风自动,声若洪钟:\"习武之道,首重根骨!\" 他忽然探手如电,枯瘦五指已扣住武敦儒腕脉,\"根骨不佳者,纵使每日练十个时辰,也不过是给棺材铺子送生意!\" 黄蓉见状正要开口,却见柯镇恶已松开手,面上竟浮现几分追忆之色:\"当年在漠北,老衲一摸靖儿骨骼便知是块璞玉。那小子\" 第49章 气海纳百川 站在一旁的郭靖闻言,憨厚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腼腆:\"师父说笑了。当年若不是您老人家点拨,弟子哪能有今日。\"郭靖说着抱拳躬身,眼中满是敬重。 郭靖躬身时带起的微风拂动柯镇恶的衣角,老人空茫的眼眶微微颤动。当年被他按着脑袋磕头拜师的毛头小子,如今这一拜竟已带着宗师气度。 杨过冷眼旁观,心中却掀起波澜。 柯镇恶这话虽不中听,倒也不无道理。 世间确有那种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根骨清奇不说,悟性更是超凡。 就像—— 东邪黄药师,三十岁自创弹指神通,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无一不精。 西毒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竟另辟蹊径,独步天下。 这般惊才绝艳之辈,实乃百年难遇。 杨过静立一旁,目光渐深。 江湖之大,更有那般天纵奇才—— 有人天生武体,任督二脉贯通如江河奔涌,修炼一日抵旁人十年苦功; 有人悟性通玄,招式看一遍便得其神髓,甚至能推陈出新,自创绝学; 更有人睡梦中真气自行周天,呼吸吐纳间内力自然增长,躺卧亦是修行! 这般天赋,已非\"惊才绝艳\"四字所能概括,已非“努力”所能企及。 倒像是天道赐予的系统外挂,让人连嫉妒都显得可笑。 就像那功夫里周星驰扮演的市井混混阿星,一朝开悟,如来神掌信手拈来,仿若武学本就是他前世记忆! “这种的天才,就像包租公包租婆说的,万中无一……”杨过低声喃喃,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样的存在,已非“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他们,是真正的—— 天选武者! 杨过垂眸凝视自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算不得什么\"天生武骨\"。 这副身躯虽称得上资质上乘,但距离那些传说中的天选之姿,终究差了几分天地造化。 穿越这段日子以来,苦等多时的系统提示音始终杳无音讯,梦寐以求的数据面板终究未能开启。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可真是\"裸穿\"实锤了,连个新手大礼包都没给配。 也罢,既然没有系统傍身,那就靠自己一剑一剑砍出一条路来。 凡铁又如何?只要淬火的次数够多,照样能斩金断玉! 忽然,铁杖击地的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铁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右掌,袖口无风自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旋涡在掌心凝聚。 \"武道根基,首重根骨,次练内力。\" \"习武之人,根骨乃天授之本,内力为勤修之果。内力是江河,日积月累,方能奔涌不息。\"柯镇恶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 话音未落,老瞎子突然翻掌一推。 刹那间,院中气流为之一滞,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一丈外那株老桃树剧烈颤动,满树花瓣如雨纷落,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诡异地排成一道圆弧。 最令人惊叹的是,枝头初绽的嫩蕊竟完好无损,在风中轻轻摇曳。 武修文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这般精妙的内力控制,简直匪夷所思。 \"看清楚了?\"柯镇恶收掌而立,袖口仍在微微颤动,\"二十年前,老瞎子这一掌能震碎花岗岩。如今力道不及当年五成,却更知收放之道。\" 杖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满院花瓣骤然腾空。 那些花瓣在空中诡异地停滞一瞬,继而如利箭般射向四周,在青石板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浅痕。 \"若根基不稳,内力再盛也不过是洪水决堤,伤人伤己。\" 杨过凝视着满地花瓣,思绪却飘回前世那个窝在宿舍看武侠小说的自己。 那时总觉得武侠小说\"内力\"二字太过玄妙,比起《星球大战》里具象化的原力、《全职猎人》里系统化的念能力,这些\"真气运行周天循环\"的说法简直像在打哑谜。 直到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在义父欧阳峰指导下,深夜打坐时感受到丹田处那缕温热的气息。 就像《火影忍者》里鸣人第一次提炼出查克拉那般,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战栗。 那是一种全新的感知维度,仿佛突然多出了一套隐形的肢体。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感受着经脉中流淌的暖流。 现在的自己,终于明白所谓内力究竟是什么——那是将呼吸、心跳、血流这些生命最基本的韵律,通过特定方式淬炼提纯后的生命能量。 就像给电脑超频,让肉体突破原有的生理极限。 记得刚开始穿越时,自己连最轻的木剑都挥不过百下,便汗如雨下、精疲力尽。 今早练剑时,沉重的短剑而今却能单臂挥舞如飞。一千次挥击过后,臂膀竟无半分酸胀,反而觉得经脉中似有暖流奔涌。 这感觉奇妙至极——仿佛不是他在挥剑,而是剑在引导着他的手臂舞动。 这并非肌肉变得多么发达,而是内力灌注之下,每根肌纤维都像被注入了液态的钢。 这感觉,就像游戏里给角色点了力量属性点,只不过加成的不是虚拟数据,而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海浪声阵阵,杨过忽然想起前世物理课上的杠杆原理。 内力之于武者,就像给杠杆找到了最完美的支点。 一个书生纵有巧劲,也难撼千斤,而内力深厚者,四两便可拨动千斤。 所谓\"一力降十会\",原来不是蛮力,而是这种将生命能量转化为物理动能的玄妙法门。 \"难怪\"杨过喃喃自语。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有精妙招式也难以施展。 而内力深厚者,即便是最基础的拳脚功夫,也能发挥惊人威力。 就像那个自带声响的男人——天龙战神 萧峰,当年在少室山下,仅凭一套最基础的太祖长拳,打出惊天动地的威势,让天下群雄束手。 内力之道,永无止境。 就像给机械注入了能量核心——方舟反应堆,让凡铁之躯拥有了超凡可能。 微风拂过,他忽然想起刚才柯镇恶震落桃花的情景——那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入微的控制。 内力之道,果然妙不可言。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郭靖郭伯伯。 此刻正对着武功远不如自己的柯镇恶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求学般的虔诚。 杨过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很好奇,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究竟把降龙十八掌练到了何等境界? 第50章 灵台方寸山 \"习武之道,根骨定其限,内力筑其基,悟性开其径,心性成其境。\" 老瞎子声音忽然变得飘渺。 \"悟性分三等。\" \"下等者学形——\"竹杖突然刺出,在沙地上刻下一串工整的剑招图示,\"拘泥招式,如蒙童描红。\" 杖尖一转,图案顿时支离破碎。 \"中等者明理——\"沙粒诡异地重新排列,化作经脉运行图,\"知气行何方,力发何处,如匠人解牛。\" 他突然执杖震地,所有沙粒腾空而起,在阳光下闪烁如星。 \"上等者破妄!\" 柯镇恶铁杖横扫,沙粒竟在空中组成\"降龙十八掌\"五字,又瞬间溃散,\"破招中虚妄,直指本心。就像\" 老瞎子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就像当年靖儿那傻小子,第一次学''亢龙有悔''时,别人都在琢磨如何出掌最猛,他却悟出''有余不尽''四字真意。\" 铁杖轻轻点地,所有沙粒回归原处,\"这才是真正看破了招式里藏着的谎。\" 杨过瞳孔微缩——他忽然明白,为何郭靖看似愚钝却能练成绝世武功。那不是在学招式,而是在参透武学背后的天地至理。 \"师父谬赞了。\"郭靖连忙摆手,古铜色的脸庞泛起些许红晕,\"弟子愚钝,当年学一招''亢龙有悔''就花了三个月,\"这''有余不尽''的道理,弟子至今仍在参悟。\" 黄蓉\"噗嗤\"一笑,团扇轻掩朱唇:\"何止三个月?我那会儿数着,可是九十八天呢。\" 她眼波流转,看向几个年轻人,\"你们郭伯伯学东西是慢,可一旦学会,就像刻在石头上似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杨过凝视着郭靖朴实的面容,心中突然如明镜般透彻。这位看似木讷的郭伯伯,实则有着近乎可怕的专注力与洞察力。 他或许不能像冰雪聪明的黄蓉那样举一反三,却能像老匠人雕玉一般,将每一分体悟都深深镌刻进骨髓。 就像终南山的古松,生长虽缓,却把每一圈年轮都长得扎扎实实。 杨过心想,不愧是横跨《射雕》《神雕》两书的气运之子! 这哪是愚钝?分明是‘大智若愚’的满级悟性——把\"专注\"点到极致,硬生生练成了武道法则的化身! \"黄老邪摆个奇门阵法,蠢人三天看不破,聪明人三个时辰,真正的天才——\"柯镇恶竹杖闪电般点向杨过眉心,却在毫厘之间停住,\"看一眼便知生死门在何处。\" 竹杖在触及肌肤的刹那骤然凝滞,激起的气流拂动杨过额前碎发。 院中落针可闻。杨过双目如炬,竟不闪不避。 \"杨小子,你为何不避?\"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颤动。 杨过嘴角微扬,\"因为不必。\" \"为何不必?\"柯镇恶手中竹杖纹丝不动。 杨过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前辈竹杖点来,看似凌厉,实则气劲内敛,连三成力道都未用上。\" 他抬手轻拂开额前竹杖,指尖在杖身七寸处一触即离:\"更何况,若真要取我性命,又怎会选这''天突''与''神庭''之间的空当?此处既非死穴,亦非要害。\" 老瞎子眼中精光暴涨,突然哈哈大笑:\"好个伶俐的小子!难怪你郭伯伯、郭伯母都对你赞誉有加。\"他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不过你可知,方才老夫若用上多两份功力,这一杖若真点下去,你当如何?\" 杨过嘴角微扬,青衫在风中轻摆:\"前辈若当真全力施为,在下这点微末功夫,避不开的。\"他抬眼直视柯镇恶,\"既然避不开,又何必躲?\" \"好一个''何必躲''!\"柯镇恶拍掌大笑,白须随风乱颤。 \"前辈嫉恶如仇,却从不伤及妇孺。若真要取我性命,早在晚辈初上桃花岛时便可出手。\"杨过望向远处海天一色,\"当日既不出手,今日这一杖,不过是在试晚辈的胆量罢了。\" \"哈哈哈!\"柯镇恶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桃树簌簌落花,\"好!好!好!\" 他连道三个好字,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杨家小子,你这份机变确实难得。但记住——\"笑声戛然而止,老脸陡然一沉。 “聪明人往往自误,以为捷径可走,却不知武学之道,最忌取巧。\"他收回竹杖,语气森然,\"黄老邪聪明绝顶,可他的弹指神通,也是苦练三十载方成。\" \"根骨为天授之资,内力为勤修之功,悟性为通达之钥,心性为登峰之阶,容貌为惑人之相。至于容貌?\"柯镇恶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自己脸上的疤痕,声音低沉。 柯镇恶的竹杖突然在地上划了个圈:\"芙丫头,你来说说——\" 他灰白的眼珠扫过在场众人,\"这几个男娃娃里,谁的容貌最入你的眼?\" 郭芙手中的绣帕\"簌\"地滑落在地。 她慌乱地瞥了眼杨过俊逸的侧脸,又瞄向武修文高挺的鼻梁,最后目光扫过父亲憨厚的面容。 一颗心像被扔进沸水的桃花瓣,翻腾不休。 武敦儒如青松般挺拔端正,却少了几分生气;武修文剑眉星目,却总带着几分轻浮。 杨过她不敢多看。 那少年立在桃树下,衣袖与落花共舞,明明漫不经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夺目。 \"当、当然是爹爹最好看\"郭芙低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说完又忍不住偷瞄杨过,生怕他因自己没选他而失落。 柯镇恶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桃花簌簌而落:\"小丫头片子,口不对心!\"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脸上狰狞的疤痕,声音陡然转沉。 \"你们知不知道,江湖上多少俊俏郎君,死时连全尸都留不下?多少丑陋之辈,却让天下人闻风丧胆?\" 他猛地一顿竹杖,厉声道,\"武学之路,容不得半点虚浮!\" 厅内众人皆屏息凝神,连郭芙都悄悄攥紧了衣角。 黄蓉眸光微闪,唇角却仍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团扇轻摇:\"师叔教训得是。\"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突然定住,竹杖\"嗒\"地一声点在杨过跟前。 这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能感知到杨过那与众不同的气息,其他人都规规矩矩站着,唯独这小子虽表面恭敬,实则浑身透着股不服管束的劲儿。 更别说方才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轻笑,虽无声息,却逃不过柯镇恶数十年的江湖阅历。 \"小子,\"柯镇恶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扬起几缕尘土,\"别人不做声是恭敬,你不作声,莫非肚子里还藏着什么高见?\" 正午的阳光透过桃树枝丫斑驳洒落,杨过微微抬眸,细碎的光影在他眼中跳跃。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晚辈本不欲多言,既然柯公公开口相询\"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蝉鸣里,\"您方才说容貌无用,可晚辈倒觉得这世间之事,未必尽如您所言。连菩萨都要镀金身呢。” 话音未落,厅内霎时一静。 郭靖浓眉骤然锁紧,古铜色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错愕。 黄蓉手中团扇在空中凝住半拍,翡翠扇坠轻轻晃动,眼底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 郭芙杏眼圆睁,珊瑚珠钗上的金铃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叮当作响。 武氏兄弟一个挑眉一个抿嘴,交换了个看好戏的眼神,嘴角已忍不住上扬,就差没把\"看热闹不嫌事大\"写在脸上。 柯镇恶铁杖\"咚\"地砸向青砖,震得茶几上的茶盏微微颤动,\"哦?那你倒说说,你这张俊脸能抵得过降龙十八掌?\" 第51章 听风辨武境 柯镇恶灰白的须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小娃娃,你当老瞎子听不出你话里藏针?\" 杨过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衣袖,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彩:\"晚辈不敢。只是想起《战国策》中记载,齐宣王见孟子时说''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孟子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孟子劝齐宣王不要喜欢逞勇斗狠那种‘小勇’。可见真正的勇武,不在形貌而在气度。\" 柯镇恶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灰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黄蓉手中团扇一顿,眼中闪过讶色:\"过儿连《战国策》都读过了?\" 杨过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不卑不亢道:\"容貌俊美者,对手往往轻敌大意,若是异性相搏,更易手下留情。\" 他眼波流转,似有星芒闪烁,\"反观相貌凶恶之人,未交手便已先声夺人——正如北齐兰陵王,因容貌太过昳丽,每逢征战必戴狰狞面具,敌军望之胆寒,岂非以凶相慑敌,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微微抬头,目光清澈:\"就如东邪黄岛主,一袭青衫、一支玉箫,谈笑间能让群雄束手;而西毒欧阳峰虽形貌特异,世人畏惧的却是他那身出神入化的蛤蟆功。天下人提起他们,谁不是又敬又畏?可见武功高低,原不在皮相美丑。\" 柯镇恶灰白的须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宛如一头被激怒的老狮。 他手中竹杖在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显是内心波澜起伏。 \"小娃娃倒是伶牙俐齿!\"老瞎子突然提高声调,竹杖重重顿地,震得地上落叶四散飞起,\"那兰陵王若只靠一张面具唬人,早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他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杨过,\"真正的本事,终究在手上功夫!\" 院中一时寂静,只听得竹杖在地面轻轻叩击的声响。 柯镇恶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几分考较:\"那你且说说,是生得俊俏好,还是相貌丑陋好?\"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整了整衣襟,不疾不徐道:\"容貌是爹娘给的,武功却是自己练的。\" 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郭芙一眼,\"若因貌美而懈怠,终究是花架子;若因丑陋而发愤,反倒能练就真本事。\" \"好!\"柯镇恶突然一声暴喝,竹杖在地上砸出个浅坑。他灰白的眉毛高高扬起,嘴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好个以退为进的小滑头!绕来绕去,倒把老夫的话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黄蓉团扇轻掩朱唇,眼波在杨过与柯镇恶之间流转:\"师叔,这孩子虽有些油嘴滑舌,倒也不无道理。\" 柯镇恶冷哼一声,手中竹杖却已不再那般紧绷:\"聪明话谁都会说!\" 他转向杨过,声音忽然低沉,\"但你要记住,江湖上最终说话的,永远是真刀真枪的功夫。\" 柯镇恶竹杖重重一顿,震得地上桃花纷飞,武家两个小子,上前来!老夫要考校你们的''真本事''\" 武氏兄弟连忙上前行礼。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盯\"着二人,冷笑道:\"你们父亲武三通,当年在大理国御林军当差时,老瞎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手''一阳指''的功夫,确实得了南帝真传。你们两个娃儿,既是武三通的子嗣,老朽倒要看看,令尊传授了你们几分本事。\" 柯镇恶枯瘦的手指从袖中缓缓探出,指节嶙峋如老树盘根,青黑色的血管在皱褶的皮肤下蜿蜒。 一枚铜钱在他指尖翻飞,边缘在晨光中淬出森冷的锋芒,映得他指甲泛着青白。 \"接住一枚,\"铜钱突然停在他拇指指腹,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犹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便算过关。\" \"敦儒先来。\"柯镇恶枯指一弹,铜钱破空竟不带半点风声,唯有刃口切开气流时那一丝锐响,像是毒蛇吐信般的嘶鸣。 武敦儒眼皮剧烈颤动,喉结上下滚动间,终究还是本能地闭紧了双眼。 铜钱已擦着他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在他颊边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几缕断发缓缓飘落。 \"叮\"的一声脆响,铜钱深深楔入身后立柱,入木三分的震颤声在庭院中久久回荡。 \"睁眼!\"柯镇恶竹杖重重杵地,震得青石板嗡嗡作响,几条细小的裂纹从杖底蔓延开来,\"江南七怪的功夫,不传闭眼挨打的蠢材!\" 灰白的眼珠转向少年煞白的脸,浑浊的瞳孔里映出武敦儒颤抖的身影,\"你以为闭眼就能躲过杀招?\" 老瞎子突然暴喝,声如雷霆,\"大漠里的饿狼专咬闭眼逃命的羔羊!敌人出手若都不敢看,你拿什么判断虚实?拿什么寻隙反击? \"他枯瘦的手指捏得竹杖吱嘎作响,\"睁开你的眼,看清楚这江湖的血雨腥风!\" 武敦儒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脑海中不断闪回方才铜钱破空的尖啸声。 那声音像是扎进了他的骨髓,让他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却仍止不住那股从脊背蔓延而上的战栗。 老瞎子的话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耳膜,他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 可每当那铜钱破空而来,他的身体便先于意志僵住了,仿佛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 他咬紧牙关,胸中翻涌着羞耻与不甘,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挤不出来。 \"柯公公!\"武修文一个箭步挡在哥哥身前,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劲风。 他清亮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服:\"敦儒哥方才没准备好,您突然出手\" \"敌人出手会跟你打招呼?\"柯镇恶冷笑一声,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地面青砖嗡嗡作响。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小娃娃,你难道没听过''偷袭''二字怎么写?还是你爹当年没教过你这个道理?\" 第52章 铜钱破空时 \"敌人出手还要先递拜帖不成?\"柯镇恶嗤笑一声,手中竹杖猛然杵地,青砖地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他翻着灰白的眼珠,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杖身,\"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爹教你武功时,莫不是把江湖规矩也教成了四书五经?\" 武修文俊脸顿时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隐约可见。他攥紧的双拳微微发抖:\"可、可这又不是真的对敌\" \"修文!\"郭靖沉稳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如同暮鼓晨钟般在庭院中回荡。 他龙行虎步走到三人中间,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武修文肩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少年紧绷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了几分:\"柯大师父说得在理。江湖险恶,敌人往往趁人不备。\" 转头又对柯镇恶抱拳行礼,语气诚恳:\"师父,两个孩子初学乍练,还请您老多些耐心。\"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向武修文,竹杖在地上划出一道寸许深的痕迹,扬起细小的尘埃。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捻起一枚铜钱,在晨光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小娃娃,你既不服气,老瞎子便让你亲身体会。\" 他手腕一翻,铜钱在指间转出个漂亮的弧线:\"这次老瞎子让你准备,数到三——\" \"一!\" 武修文立刻沉腰坐马,青布鞋在泥地上碾出两道浅沟。他双目炯炯有神,死死盯着老瞎子枯瘦的手指。 \"二!\" 武修文胸膛起伏,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额前散落的碎发被晨风吹动,露出渗着细密汗珠的额头,全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 \"三!\" 铜钱破空而出,速度却比方才刻意慢了几分,在空中划出一道凝实的银线。 武修文瞳孔骤缩,那枚铜钱在晨雾中划出诡异的螺旋轨迹。 它并非直线飞来,而是像被无形丝线牵引般忽左忽右地旋转,铜钱边缘在朝阳下划出断续的寒芒,时而正面的\"开元\"二字清晰可见,时而又翻转为背面的月纹闪烁。 铜钱旋转带起的涡流将晨雾搅成螺旋状,破空声时高时低——这正是最难预判的\"回风拂柳\"手法。 武修文右腿刚后撤半步,铜钱突然加速变向,直取他喉间要穴。他仓促间仰头,铜钱擦着下巴掠过,锋利的边缘竟削断了几根飘起的发丝。 \"叮——\"一声颤响,铜钱没入木柱三寸,犹自嗡嗡震颤。 木屑簌簌飘落间,柯镇恶的竹杖已点在武修文喉前三寸。 \"看明白了?\"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嘴角扯出几分冷意,\"这世上最毒的杀招,往往裹着最朴实的皮相。\"竹杖轻敲青砖,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你以为慢就好躲?多少成名高手,最后都栽在这般''笨拙''的把式上。\" 武敦儒突然抢前两步,单膝跪地抱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求柯公公再试弟子一次!\"他声音发颤,额角青筋暴起,却倔强地瞪大强忍惧意而不停跳动的双眼,连眨眼都不敢,\"这次弟子一定看清每一分变化。\" 柯镇恶耳廓微动,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倒有几分你爹当年的倔劲。\"老瞎子嘴角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灰白眉梢扬起,\"好!那你看好了——\" 只见他枯指轻弹,一枚铜钱缓缓离手,竟似落叶般飘摇不定。 那铜钱初时慢得能看清每一道纹路,却在飞至中途突然加速旋转,边缘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银环。 更诡异的是,铜钱轨迹忽上忽下,破空声时有时无,宛如毒蛇吐信般难以捉摸。 武修文瞳孔骤缩,在铜钱飞至面前的刹那,双手猛地一合—— \"啪!\" 铜钱被他险险夹在掌心,却因力道太大,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的手掌被铜钱边缘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但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下意识转头望向站在廊下的郭芙,眼中满是少年人特有的期待被夸赞的神采。 \"勉强及格。\"柯镇恶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廊下尘土飞扬,\"接是接住了,可这狼狈模样——\" 老瞎子突然身形一闪,枯瘦的手指已抵在武敦儒咽喉,\"若在生死相搏时,敌人第二招早要了你的命!\" 他转向武修文流血的手掌,声音陡然转厉:\"江湖人最忌沾沾自喜。你以为接住老瞎子三成功力的铜钱就了不得了?\" 他突然提高声音喝道,\"芙儿,去取金疮药来!习武之人,连一枚铜钱都接不稳,传出去丢的是桃花岛的脸!\" 武修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握着铜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铜钱边缘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却浑然不觉疼痛。 廊下阴影处,郭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那是三十年前柯大师父给他的第一枚暗器,至今仍被他贴身收藏。 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武修文笨拙接暗器的模样,让他仿佛看见当年大漠里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只是那时的师父们从不会说什么\"及格\",每一次失误都会换来更严厉的训斥。柯镇恶的拐杖、朱聪的折扇、韩宝驹的鞭子,都是最好的教具。 当年江南七怪那些严苛的教导,终究化作了他在江湖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刚想开口勉励,却听见柯镇恶熟悉的呵斥声已经响起。 郭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地将宽厚的手掌按在廊柱上。他朝武修文投去的眼神里,既有过来人的理解,又暗含着几分期许。 黄蓉看着武修文接到铜钱时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不由轻叹一声。当年武三通夫人临终托孤时,托付给她的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如今长子敦儒性格愈发像其母般沉稳内敛,次子修文却活脱脱是年轻时的武三通。一样的意气用事,一样的莽撞冲动。她望着修文眉飞色舞的样子,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为情所困、疯疯癫癫的武三通。 指尖摩挲着打狗棒,黄蓉忽然明白了丈夫的良苦用心。 江湖险恶,有些跟头栽在桃花岛上不过疼一时,若等到真正行走江湖时再吃教训,恐怕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柯镇恶虽然严厉,但这份\"恶人\"由他来当,总好过让这些孩子日后用性命来交学费。 郭芙从药匣中取出青瓷小瓶,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瓶身,却见母亲已无声无息地立在武修文身侧。 黄蓉素手纤纤,两指轻捏着另一个白玉药瓶,稳稳递到武修文颤抖的掌中:\"疼吗?\" 她目光落在武修文掌心翻卷的皮肉上,铜钱边缘沾染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见武修文吃痛皱眉却强忍不发的模样,她睫毛微颤:\"逞强!柯公公的铜钱若再偏三分,你这手少商穴被破,一身功夫怕是要折去三成。\" 黄蓉忽然后退半步,广袖轻拂间已面向众人。 方才温婉的眉目骤然凌厉,声音如碎玉般清冷:\"当年桃花岛上,我爹爹教导弟子时,接不住暗器的——\"她手腕一翻,团扇\"唰\"地展开,\"要在布满蒺藜的梅花桩上跪一整夜。\" 扇面突然合拢,玉柄精准点向那枚深嵌木柱的铜钱。 阳光在扇骨上流转,映得她指尖如霜雪般森寒:\"你们当柯公公严厉?\"她轻笑一声,\"江湖上的刀剑,可比这铜钱不讲情面百倍。\" 武修文浑身一颤,血迹从指缝渗出,在白玉瓶上留下蜿蜒红痕。 黄蓉却已翩然转身,立在柯镇恶身侧三尺之处。这个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疏离,恰是丐帮长老议事的标准站位。 郭靖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蓉儿在教导晚辈时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师父一方。 \"修文。\"黄蓉忽然唤道,声音柔和下来,\"柯公公今日教你们的,是用一道血痕换一条性命。\" 斑驳的桃影在地上摇曳,黄蓉立在光暗交织处。阳光描摹着她半边侧脸,另外半边却隐在阴影中,明暗之间更衬得她肌肤如玉,风姿绰约。 杨过隐在廊柱后,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此刻的她,既是那个会为孩子们偷藏蜜饯的郭伯母,更是号令数万丐帮弟子的黄帮主。 只见她团扇轻摇,袖底似有打狗棒法的劲风暗藏。莲步轻移,裙裾间仿佛踏着桃花岛的落英身法。 眼角眉梢仍带着少女时的灵动,举手投足间却更添几分从容气度。 忽然,黄蓉眼波一转,恰与杨过视线相接。她唇角微扬,朝他轻轻颔首。 这一笑如三月暖阳,杨过却心头一跳,只觉那目光清亮如秋水,竟似能照见自己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他慌忙垂眸,暗恼自己失态,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第53章 剑尖悬因果 柯镇恶手中竹杖在地上划出半道凌厉的圆弧,青砖表面顿时碎石飞溅。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突然转向杨过,浑浊的瞳孔里似有精光闪过:\"杨小子,看了这半晌,可看出什么门道?\" 杨过目光从柯镇恶执杖的右手缓缓上移,那枯瘦的指节正以某种特殊韵律轻叩杖身,恰似先前弹出铜钱时的起手式。 他上前三步,玄色衣摆随风轻荡,施礼时腰间短剑与束带铜扣相击,发出铮然轻响。 少年身形虽瘦削,这一拜却如青松折腰,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气度:\"回前辈,柯公公您这两枚铜钱,暗合阴阳变化之妙。\" 他指尖在空中虚划:\"第一枚,去势如夜雨潜行,考的是''听风辨位''的真功夫。第二枚,破空似烈日当空,试的是''以动制静''的硬本事。\"说着忽然侧耳,仿佛仍在回味那两枚铜钱破空时的细微差别。 柯镇恶老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竹杖在地上轻点三下。这是江南七怪当年嘉许弟子时的习惯动作。但随即杖头突然扬起,直指杨过咽喉三寸之处:\"好眼力!不过\"老瞎子声音陡然转厉,\"看破不等于能接住!\" 杨过却不退反进,剑眉微挑间,青色广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柯公公。\" 他忽然展颜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晚辈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讲。\"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 \"两位武兄弟接连试手,晚辈在后旁观多时,已是占了先机。\"杨过目光扫过武修文血迹未干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况且我比他们虚长两岁,若还按同样规矩\"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未免有失公平。不如将铜钱增加至三枚?\"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柯镇恶手中竹杖猛然砸向青石地面,震得满树桃花簌簌坠落,粉白花瓣如雨纷飞。 \"好你个狂妄的小子!\"老瞎子须发戟张。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三枚泛着诡异青光的铜钱,铜钱边缘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老夫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青蚨三叠浪''的厉害!\" \"大师父!\"郭靖一个箭步上前,古铜色的脸庞因焦急而绷紧,宽厚的手掌悬在半空欲拦又止,\"这''青蚨三叠浪''手法太过凶险,过儿他尚未\" 黄蓉手中湘妃竹骨团扇\"啪\"地合拢,玉葱般的指尖因用力而泛起青白:\"柯师父\"她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过儿年少气盛,不如\" \"郭伯母不必挂怀。\"杨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如鹰隼般紧锁那三枚翻飞的铜钱。他右手不着痕迹地按上腰间短剑,\"晚辈自有分寸。\" 一旁武敦儒用手肘捅了捅弟弟,压低声音道:\"瞧见没?又要在芙妹面前逞英雄。\" 武修文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待会碰得头破血流,看他还怎么神气活现。\"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缓缓扫过众人,突然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冷笑:\"怎么?\" 他枯瘦的手腕一翻,三枚铜钱在指间翻飞如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嗡鸣声,\"现在知道怕了?\" 老瞎子突然将铜钱高高抛起,在阳光下划出三道致命的青光弧线,\"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杨过目光如电,凝视着那三枚翻飞的铜钱,心中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这老瞎子眼高于顶,不拿出点真本事,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收我为徒孙。\"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我真正的目的不在柯镇恶,而在郭伯伯这座武学富矿。正可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暗自思忖,这三枚铜钱即便避不开,受些皮肉伤反倒正中下怀。郭伯伯仁厚,定会亲自为他疗伤,届时借机求他收自己为徒,求教武功绝学,必不会推辞。 \"更何况\"杨过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内力,上回郭靖为他疗伤时,无意间替他冲开的几处要穴,已让内力运转更为圆融。这段时间在梅花桩上苦练,正好借此机会检验特训成果。 这老瞎子虽秉性刚直,但江湖中人最重实力。与其示弱讨好,不如让他见识见识真本事。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杨过已然打定主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郭芙纤纤玉指悄悄拽住杨过青色衣袖:\"杨过\"她杏眼中水光潋滟,\"要不算了何必逞能呢?\"她的余光瞥见父亲凝重如铁的神色,葱管似的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杨过忽然转头冲她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芙妹放心,我这人最是惜命。若是见势不妙,第一个喊救命的准是我。\" 他青色衣袖无风自动,如鹤翼般轻轻一振,不着痕迹地卸开郭芙的纤纤玉指,\"再说了,让柯老前辈指点几招的机会,可比桃花岛的“朝阳红”蜜桃还难得呢。\" 郭芙急得直跺脚,绣鞋尖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你这人\"她咬着樱唇,眼眶微微发红,想再伸手去拉又怕扰了他心神,只得绞着手中罗帕,那方绣着桃花的丝绢在她指间皱成一团。 她望着杨过挺拔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这个呆子,明明知道柯公公出手从不留情,偏要逞这个能! 杨过身形微沉,右足后撤时看似随意,实则暗含九宫步法,足尖在青石板上碾出三寸浅痕,恰是梅花桩上苦练的\"踏雪寻梅\"之势。 左手三指却暗合丐帮\"逍遥游\"三花聚顶\"的精妙指诀——拇指扣天,食指指地,中指问心。 黄蓉手中团扇骤然一顿,美目中闪过一丝惊诧。她分明看见少年衣袂翻飞间,那左手三指的方位正对着铜钱来路的三处死穴。 这混小子何时将两派武学糅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她余光瞥向丈夫,郭靖浓眉下那双虎目微微闪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位北侠竟也看出了其中玄机。 杨过眼中战意更盛,朗声道:\"前辈请赐教!\" \"接好了!\"柯镇恶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三枚铜钱应声激射。 第一枚走直线如白虹贯日。 第二枚划弧似灵蛇吐信。 第三枚竟似活物般在空中忽上忽下,发出鬼泣般的尖啸。 三枚铜钱在晨光中交织成一张青光凛冽的死亡罗网,将杨过周身大穴尽数笼罩。 \"杨过!\"郭芙的惊呼声里已带哭腔,罗裙上精心刺绣的蝶恋花纹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她眼睁睁看着第一枚铜钱距杨过眉心已不足三寸,而另外两枚正从左右太阳穴包抄而来。这青蚨三叠浪竟成夺命之势,竟是要同时取人上中下三路要害! 郭靖足下青砖无声碎裂,降龙十八掌的浑厚内力在经脉中奔涌如长江大河。 黄蓉敏锐地注意到丈夫右足前踏的方位,正是\"飞龙在天\"最凌厉的起手式。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北侠,此刻竟已做好了随时拼着受伤也要救人准备。 黄蓉纤指不自觉地收紧,湘妃竹扇骨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扇面上那幅精心绘制的桃花图渐渐皱起,几片花瓣在指力下扭曲变形,一如她此刻紧绷的心弦。 柯镇恶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叩击,竟暗合铜钱飞行的节奏。 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见铜钱每一寸轨迹的变化。这正是他独创的\"听风辨位\"绝技——以杖为眼,以风为媒。 杨过瞳孔骤缩,这三枚铜钱来势之刁钻远超预期。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托大。老瞎子数十年的功力岂是儿戏? 第一枚铜钱破空无声,却暗含后着。 第二枚带着刺耳尖啸,竟是声东击西之计。 最要命的是第三枚,看似缓慢实则暗藏回旋劲力,将他左右闪避的退路尽数封死。 他本想用北驼山庄的\"灵蛇千变\"应对,却猛然想起这些武功路数极易被识破来历。 电光火石间,他只得使出穆念慈教授的丐帮基础身法\"燕子三抄水\",同时右手成爪,使出桃花岛入门功夫中的\"飞花摘叶\"。 \"叮!\"第一枚铜钱被他险险拨开。杨过额头已沁出细密汗珠。 第二枚铜钱已至肋下,杨过仓促间一个铁板桥,铜钱擦着衣襟飞过,将布料撕开一道口子。他后背已渗出冷汗,暗骂自己太过轻敌。 就在第三枚铜钱即将及体的刹那,杨过突然变招,身形如陀螺般旋转,竟用后背迎向那枚泛着青光的暗器! 这一招看似冒险,实则暗藏玄机。 \"过儿!\"郭靖一声暴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然而—— \"铮!\" 一声清越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只见杨过不知何时已抽出腰间短剑,在千钧一发之际点中了铜钱中心的小孔,将其稳稳地挑在剑尖。 那铜钱兀自旋转不休,在阳光下泛着幽幽青光,映照出少年额角细密的汗珠。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颤动,枯瘦的面容上皱纹如刀刻般深刻。 半晌,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如金铁交鸣,震得满树桃花簌簌而落:\"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手中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青砖应声碎裂,\"好小子,老夫倒小瞧了你。竟能接住老瞎子五成功力的''青蚨三叠浪''!\" 郭靖收势而立,古铜色的脸庞上浮现出欣慰之色,虎目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黄蓉手中团扇轻摇,朱唇微抿,眼角眉梢却掩不住笑意。 郭芙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罗袖下的手腕还在微微发抖。 武敦儒与武修文面面相觑,前者压低声音道:\"竟真让他接住了\"后者撇撇嘴,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涩:\"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只是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杨过剑尖上犹自旋转的铜钱。 庭中竹影婆娑,那枚铜钱终是停止了转动,却在众人心头荡开一圈圈涟漪 第54章 仗义纳同门 武敦儒用手肘捅了捅弟弟,压低声音道:\"瞧见没?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武修文撇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可这话刚出口,他自己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不定。 话音未落,柯镇恶的竹杖突然\"啪\"地一声砸在武修文脚前三寸处,杖风带起的碎石溅在他衣摆上,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 \"不服气?\"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武修文,明明双目已盲,却让武修文觉得浑身发毛,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要不要你也来试试这''运气''?老瞎子可以只出三成功力。\" 武修文脸色煞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连摆手后退:\"弟子不敢!弟子知错了!\"他不自觉地往兄长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住武敦儒的衣袖,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柯镇恶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众人脚下青砖都在微微颤动:\"都给我听好了!\"他声音陡然提高,如惊雷炸响,\"江湖上最忌讳的就是眼高手低!\" 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杨过,语气却缓和了几分,\"这小子虽然托大,但至少敢作敢当。你们呢?\"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缓缓扫过武氏兄弟,最后停在郭芙身上,\"平日里耍小聪明也就罢了,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些花架子能救你的命吗?\" 庭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杨过抱拳行礼,玄色衣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前辈手法精妙绝伦,晚辈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是侥幸讨了个巧。\" 柯镇恶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满地桃花纷飞:\"根基尚可,就是太爱逞能!\" 他灰白的眉毛微微抖动,嘴角却几不可察地上扬了几分,\"今日起,你正式入我江南七怪门下。\" 一旁的郭靖见状,古铜色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手在杨过肩上重重一拍:\"好孩子!\"这一拍力道十足,震得杨过身形微晃。 黄蓉站在丈夫身侧,纤纤玉指轻抚腰间玉佩,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化作盈盈笑意:\"过儿能得大师父指点,真是再好不过了。\" \"哼!\"武敦儒和武修文同时撇嘴,武修文忍不住嘀咕:\"这小子运气倒好。\" 武敦儒立即附和:\"就是,柯师公可从来没这么痛快收过徒弟。\"两人声音虽小,但在场众人却听得真切。 杨过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暗自思量:\"原着中是四人一同拜在柯镇恶门下。如今我既先入门,若等郭伯伯出面为大小武相求,反倒显得我不知进退。不如主动开口,既全了郭伯伯的情面,又能落个照顾同门的好名声。\" 他眼角余光瞥见武氏兄弟满脸不忿,郭芙则眼巴巴地望着柯镇恶,心中已有计较。当下上前一步,衣袂翻飞间已行了个标准的拜师礼:\"谢柯师公。\"玄色衣摆如墨莲般在青石板上铺展开来。 \"只是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杨过抬头时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哦?\"柯镇恶竹杖微抬,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深深的圆弧,碎石飞溅,\"刚入门就敢提要求?\"老瞎子虽语气严厉,杖尖却微微上扬,显是起了兴致。 杨过目光扫过呆立一旁的武氏兄弟,嘴角微扬:\"武家两位师兄根基扎实,芙妹天资聪颖,今日只是初次接触暗器之道,难免生疏。\"他顿了顿,声音清朗,\"弟子斗胆恳请师父允我们四人一同习练,也好互相切磋进益。\" 武敦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武修文更是张大了嘴,手中的一枚铜钱\"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素来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杨过,竟会在此时为他们说话。 武氏兄弟对视一眼,虽仍板着脸,眼中敌意却已消减几分 柯镇恶竹杖在地上划了半圈,沉吟片刻。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似要看透杨过的心思。突然杖尖如毒蛇吐信般点向武氏兄弟:\"既然你开口\" 他声音陡然提高,\"从今日起,敦儒、修文便一起入我门下!\"竹杖重重一顿,\"老瞎子的铜钱可不长眼,怕疼的趁早滚蛋!\" 最后一句话如炸雷般在院中回荡,惊起檐下一群白鸽。 \"弟子定当勤学不辍!武氏兄弟慌忙行礼。 黄蓉手中团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看着阳光下杨过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嘉兴烟雨楼中,那个倔强孤傲的少年,如今竟也学会了为他人着想。 柯镇恶竹杖重重一顿,青石板\"咚\"地一震,惊得檐下铜铃微颤。他灰白眉毛一扬,黑洞洞的眼窝直朝郭芙方向,沉声道:\"丫头,你也来。\"声音沙哑却极有分量,似铁秤砣坠地。 郭芙正拈着鬓边金环,闻言指尖一抖,金环\"叮铃\"落地。她杏眼圆睁,樱唇微张,一时竟忘了答话。 \"怎么?\"柯镇恶耳廓微动,鼻翼两侧法令纹深如刀刻,\"黄老邪的外孙女,我教不得?\"最后一个\"得\"字咬得极重,惊得院角梧桐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散。 郭靖见状,连忙上前,抱拳深施一礼,声如洪钟:\"芙儿,还不快谢过柯师公!\"他眼中满是欣喜,宽厚手掌不自觉地抚上短须。 黄蓉绿裙轻动,已飘然至女儿身旁,玉手轻按她肩头,柔声道:\"傻丫头,柯师公肯指点你,可是天大的福分。\"说话时眼角含笑,却悄悄在女儿腰间轻掐一把。 郭芙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行了个万福礼:\"芙儿谢过柯师公!\"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她偷眼瞧向杨过,见他抱剑倚柱,唇角似笑非笑,便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眼里的狡黠之意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大武小武闻言也是格外喜出望外,武敦儒一个箭步上前,险些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武修文则激动得连连搓手。 “诸位且慢”,黄蓉轻移莲步,裙裾拂过满地落花,在晨光中站定。 她指尖轻转着那柄湘绣折扇,似笑非笑地望向众人:\"柯师公这关算是过了,可要拜你们郭伯伯为师\" 她眼波流转,瞥向身侧的郭靖,\"还得过我这一关。我有问题要请诸位一答。\" 第55章 正心即侠心 郭靖会意地点头,古铜色的脸庞露出敦厚的笑容。 \"正是如此,\"他声若洪钟,\"这是我和你们伯母商量好的。习武之人,既要练筋骨,更要明事理。\" 武敦儒与武修文闻言,顿时像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这位郭伯母素来以机变百出着称,不知又要出什么难题。 黄蓉折扇\"唰\"地展开,露出扇面上\"侠之大者\"四个遒劲大字:\"我且问问你们几个娃娃\" 她突然合拢扇面,在掌心轻轻一敲,\"何为侠?\"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庭院中的气氛为之一凝。 武敦儒与武修文面面相觑,额角渗出细汗。郭芙咬着樱唇,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柯镇恶的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落满树桃花。老瞎子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杨过眸光微动,这个问题在他心头荡起一圈波纹。 武敦儒最先反应过来,挺了挺胸膛,背书似的答道:\"侠之大者,当如郭师叔镇守襄阳,保家卫国。\"他说得字正腔圆,却像在念诵课文,连手势都模仿着郭靖平日的模样。 黄蓉团扇轻摇:\"敦儒说得在理。\"她目光转向武修文,\"修文可要补充?\" 武修文眼珠一转,急忙道:\"弟子以为,侠者更需武功卓绝!\"他挺起胸膛比划着,\"就像郭师叔的降龙十八掌,一掌出而群邪辟易,那才叫痛快!\" 一旁的郭芙忍不住小声嘀咕:\"莽夫之见\"话未说完就被黄蓉一个眼神止住。 柯镇恶的竹杖突然在地上重重一顿:\"小娃娃,老瞎子倒要问问,若武功不济,就行不了侠了?\"他灰白的眼珠直指武修文,\"当年老毒物一掌打来,江南七怪谁退后半步?\" 武修文被问得面红耳赤,额上沁出细汗,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柯镇恶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侠之一字,不在武功高低,而在心志坚毅。\" 黄蓉见气氛凝重,轻摇团扇柔声道:\"柯师父教训得是。不过修文年纪尚小,还需慢慢教导。\" 说罢转向女儿,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芙儿,你方才说修文是''莽夫之见'',那依你看,何为侠?\"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考较,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杨过沉静的面容。 郭芙正用手指绕着发梢玩,闻言一愣:\"我?\" 她歪着头想了想,脸颊微微泛红:\"侠就是像娘亲那样啊。\"说着声音渐渐轻快起来,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既能与爹爹这样的英雄豪杰相知相守,又能用自己的智慧济世助人\"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心思,急忙补充道:\"我是说就是让人心里又敬佩又温暖的感觉。\" 黄蓉眼波流转,团扇轻摇:\"哦?我家芙儿这是想当贤内助了?\"她故意拖长声调,目光在几个少年身上扫过,\"却不知是哪位少侠这般有福气\" \"娘~!\"郭芙跺了跺脚,耳根都红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上的流苏。 她偷眼瞧了瞧杨过,见他只是垂眸静立,不由咬着唇轻声道:\"人家是说是说\"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能像娘亲这样,既既能与当世大侠相携相伴,又能又能\"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全,只羞得低下头去。 黄蓉故意板起脸:\"哦?就这么简单?\" 郭芙急得直跺绣鞋,一把拽住郭靖的衣袖轻轻摇晃:\"爹~您看娘她她怎么这样嘛!\"她红着脸躲到父亲宽厚的背后,只露出半张小脸,眼波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杨过那边。 \"那那还要怎样嘛!\"郭芙见杨过始终不抬头,赌气似的踢了踢地上的落花,\"难道非要像江湖传说那样独来独往才算侠么\" 杨过忽然抬眸,漆黑的眸子直视郭芙:\"郭姑娘说得极是。\"他声音清朗,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下以为,真正的侠者,当如郭伯父郭伯母这般,既能相濡以沫,又能兼济天下。\" 郭芙闻言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却又急忙别过脸去,只余耳尖一抹红晕。 黄蓉见女儿耳尖都红透了,便不再逗她。团扇轻转,将话头引向一旁的杨过 黄蓉团扇轻摇,目光转向杨过:\"过儿,你既出言点评,想必对''侠''之一字另有见解?\" 她眼波流转,似要看透少年心思。 杨过俯身拾起一片落花,指尖轻捻花瓣:\"弟子以为,''侠''字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夹''。\" 他忽而抬头,目光清亮如秋水,\"是说人处两难之间,仍要挺直脊梁。\" 柯镇恶的竹杖\"咚\"地杵进青石,竟入石三分。老人布满疤痕的脸上皱纹微颤,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 黄蓉手中的绣帕无声滑落,美目中泛起异彩。这番见解,竟与她父亲黄药师当年在桃花岛论侠时如出一辙。 \"侠之大者,\"杨过继续道,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当如郭伯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当如柯师公,恩怨分明却不失仁心。\"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拂过,落花自他指间飘零,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恍若剑招轨迹。 杨过望着纷飞的花瓣,目光渐柔:\"然侠道岂止于此?我娘亲常说''侠非锦上添花客,实乃雪中送炭人''\" 他凝视远处袅袅炊烟,似见那年寒冬,\"当年我染疾之时,村中郎中踏雪夜诊,分文不取。娘说,那夜炭火映照的,便是真侠。\" \"侠不因强弱易节,不以贵贱移志。不在刀光剑影,而在初心如铁;不凭快意恩仇,而在暗室不欺。\"他轻抚剑穗,忆起嘉兴烟雨楼头,\"就像曾经有一位卖唱女为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乞儿挡下过一鞭,在我这个小乞儿眼里,那位素昧平生的姐姐的青紫伤痕下就藏着铮铮侠气。\" 杨过继续说道,郭靖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那双能开碑裂石的铁掌竟在微微颤抖。 \"江湖人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杨过忽而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寒冰。 \"可弟子觉得,侠之真者,或许就在给迷途樵夫指一次路,为受冻老妪披一件衣——这人间至暖,往往藏在这些微末之处。\" 郭靖虎目含泪,一个箭步上前按住杨过肩膀:\"过儿,你\"这位名震江湖的北侠,此刻声音竟已哽咽,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如火。 柯镇恶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得满树桃花簌簌而落:\"妙哉!好一个''人处两难之间''!老瞎子行了几十年的侠义,今日方知真味!\" 第56章 天道与人心 黄蓉轻抚夫君后背,看向杨过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与怜惜。 她缓步上前,折扇轻摇间带起一阵幽香:\"方才所答,敦儒引经据典,修文强调实力,芙儿看重本心,过儿则体会至深。\" 她美目流转间扫过众人,\"那你们准备如何行侠?\" 武敦儒立即抱拳,晨风拂动他束发的青带,在肩头扬起一道笔直的线条:\"弟子定当勤修武艺,他日追随郭伯伯守卫襄阳!\"他声音清朗,目光灼灼地望向郭靖,眼中满是少年人特有的热忱与坚定。 武修文见状也不甘示弱,急忙挺直腰板:\"我、我也一样!\"他话说得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定要练好降龙十八掌,把蒙古人都打回去!\"边说边笨拙地模仿着郭靖的起手式,却因动作太大险些打到身旁的武敦儒。 郭芙绞着衣角,偷眼看了看杨过又飞快低下头:\"我我还没想好\"声音细若蚊蝇,脸颊飞起两朵红云,连耳垂都染上了绯色。话未说完,突然瞥见杨过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奇道:\"杨过,你呢?\" 众人的目光转向杨过时,柯镇恶的铁杖在青石板上\"铿\"地一顿,激起几点火星。 杨过却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晨露正从枝头滴落,在青石上绽开晶莹的水花。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未散的晨雾。 \"这江湖\"他的手指轻抚过剑鞘上的一道旧痕,\"我想先弄明白,为何总有斩不断的恩怨、救不完的苦楚。\" 一只早起的蝴蝶停在他剑穗上,翅膀微微颤动。 杨过抬手惊飞了那只蝴蝶,目光追随着它翩跹的身影:\"是天道不公,我便改这天。是人心不善\" 他忽然转身,玄色衣袂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我便正这心。\" 檐下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得满树露珠簌簌而落。 杨过这番话掷地有声,晨曦中的厅堂一时寂静得能听见露珠坠地的轻响。 郭靖虎目圆睁,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扶手。黄蓉手中团扇悬在半空,扇骨上雕刻的桃花纹路在晨光中纤毫毕现,眼中精芒闪烁如秋水映剑。 柯镇恶的胡须微微颤动,铁杖在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杖尖与青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郭芙怔怔地望着杨过,手中的绣花帕子滑落在地。 朝阳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这个总爱顶嘴的少年,竟有着如此锋利的轮廓。 \"好个''改天正心''。\"黄蓉忽然轻笑,团扇\"唰\"地展开,掩去半张芙蓉面,只露出一双慧黠明眸,\"这话说得痛快,只是\"扇面微沉,露出整张肃容,\"天高地迥,人心渊薮,你要如何改?怎样正?\" 杨过迎上她的目光,抱拳行礼时衣袖翻飞,露出腕上一道狰狞旧伤:\"路远便一步步走,山高便一寸寸攀。弟子资质愚钝,唯有一腔孤勇,唯愿以勤补拙!\" \"哼!\"柯镇恶突然一声冷哼,铁杖重重顿地,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小子口气不小!\"灰白的眼珠\"盯\"着杨过,\"老夫活了七十载,还没见过谁能改得了天!\" 杨过却不急不恼,对着柯镇恶深深一揖:\"柯公公教训得是。只是\"直起身时,眼中似有星火闪烁,\"若人人皆因难而不为,这世间苦难,又该由谁来改变?\" \"好!\"郭靖突然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他目光如炬,粗糙大手重重按在杨过肩头,\"江湖路远,望你永记今日之言。\" 他的声音浑厚如钟,\"知行合一,方为真侠!\" 杨过抱剑行礼,剑穗玉环碰撞出清越之音:\"弟子必当\"话未说完,檐下风铃突然大作,惊起满庭飞鸟,剩下的誓言消散在晨风里。 他心中却暗自庆幸——方才那番应答,正是《金庸群侠传ol》开场动画的台词,没想到竟在此刻派上用场。眼角余光瞥向黄蓉,她美目盼兮,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这位在原着中最是忌惮他的长辈,此刻竟也对他报以赞许的微笑。看来自己这番表现,确实让她颇为满意。 杨过仰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郭靖转身望向柯镇恶,眼中带着询问之色:\"师父,您看\" 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意,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这几个娃娃根骨不错,尤其是那个姓杨的小子\"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轻轻叩击,\"倒有几分你当年的倔劲儿。\" \"你们四人既已通过考验,\"郭靖声音浑厚如钟,在厅中回荡,\"明日辰时,正式行拜师之礼。\" 柯镇恶摆摆手,竹杖在地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拜师礼什么的就免了,老瞎子不在乎这些虚礼。\" \"师父,\"郭靖恭敬地抱拳,古铜色的面容上写满诚恳,\"当年若不是您坚持为弟子行拜师之礼,弟子也不会明白武学传承的分量。\"他宽厚的手掌微微颤抖,\"这份规矩,还请您容弟子延续下去。\" 柯镇恶捻着胡须,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正要开口,一旁的黄蓉已轻移莲步上前,\"柯大师父,靖哥哥这是要把您当年的教诲传承下去呢。\"她眼波流转,团扇轻摇,\"再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几个孩子资质上佳,若不好好行个拜师礼,岂不是辜负了您这双慧眼?\" 柯镇恶被这番话说得老怀大慰,竹杖在地上轻点两下,震落几片桃花:\"罢了罢了,就依你们。\" 他突然板起脸,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不过\"竹杖重重一顿,\"明日可不许搞那些繁文缛节,简单些就好。\" 郭靖闻言大喜,连忙躬身应是:\"弟子明白。\"随即转身对四人正色道,声如洪钟:\"明日辰时,在大厅行拜师之礼。\"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且回去好好准备。\" \"弟子遵命!\"四人齐声应道。 杨过抱剑而立,青色衣袖在晨风中轻扬。武氏兄弟面露喜色,互相交换着眼色。郭芙绞着衣角,偷眼望向杨过,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杨过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忽觉背后有异,回首正对上黄蓉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心头微动,却见那位聪慧过人的郭伯母已转开视线,正与郭靖低声说着什么。 第57章 杂学显真章 众人离去后,黄蓉素手轻挽衣袖,从紫檀茶盘中取出一盏青瓷茶具。她指尖微挑,雨前龙井的嫩芽在水中舒展,袅袅茶香氤氲而起。 \"柯师叔,请用茶。\"她将茶盏轻轻放在老人手边,青瓷与檀木相触,发出细微的脆响。 柯镇恶布满老茧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杯中的茶叶打着旋儿沉下。檐角铜铃被海风吹动,叮咚声中,老人忽然开口:\"那姓杨的小子\" 黄蓉眸光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案上竹简的纹路。 \"根骨奇佳。武功路数太杂!\"柯镇恶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却未溅出分毫,\"方才他接我的“''青蚨三叠浪”,三息之内换了三种轻功步法。\" 老人空洞的眼眶\"望\"向院外,\"杨家枪的腰马功夫,丐帮的\"逍遥游\"手法\" \"还有桃花岛的''踏雪寻梅''。\"黄蓉接口道,唇角泛起一丝轻笑。她伸手为老人续茶,琥珀色的茶汤在晨光中漾开涟漪,\"定是在岛上六十四天罡梅花桩练的。\"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进厅内,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展开的扇面上。黄蓉轻轻一吹,那花瓣便飘向郭靖方向:\"杨过这孩子\"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明明内力尚浅,可方才那招''铁板桥''的身法,倒像是\" 柯镇恶突然冷哼打断:\"像是被人追杀时练出来的保命功夫!\" 老瞎子虽然目不能视,却准确地将竹杖指向厅外杨过离去的方向,\"你们没闻到他身上那股子野狼般的警觉?\" 柯镇恶鼻间轻哼一声,铁杖重重顿地:\"最妙的是,那小子能把各家功夫化用得不着痕迹。这般悟性,倒叫我想起当年\"话到此处突然收声,枯瘦的手指在杖头摩挲两下。 黄蓉突然转向郭靖,眼中带着几分探究,\"靖哥哥可曾私下指点过儿武功?\" 郭靖浓眉微蹙,摇了摇头:\"蓉儿,我虽怜他身世坎坷,但未得柯大师父应允,岂敢私授武学?\"他拿起茶盏浅饮一口,\"说来确实蹊跷,在嘉兴时他武功尚显粗浅,可这短短十几日\" \"竟似脱胎换骨。\"黄蓉接过话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刚才杨过躲过柯大师父的攻击所用的招式间的变化,连她都不得不暗自赞叹。 夫妻二人自然不知,杨过能有如此进境,固然与他天资卓绝、勤学不辍有关,但更得益于那个月夜温泉中的闭气修行,以及郭靖为其疗伤时无意间打通了几处关键经脉。 这等机缘巧合,实乃天意使然,可遇而不可求。 茶盏中的热气渐渐散去,一如那些无法言说的武道机缘,来无影去无踪,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某些轨迹。 黄蓉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才那道清俊身影。 \"或许\"她轻声道,\"这就是天意。\" 郭靖闻言一怔,正欲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郭芙清脆的呼喊:\"杨过!杨过!你等等我嘛!\"那声音穿过桃林,惊起几只栖鸟。 \"芙儿这孩子\"黄蓉摇头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茶汤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女儿这般情态,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桃林小径上,郭芙提起杏色罗裙小跑几步,发间金铃叮当作响。她一把拽住杨过的衣袖:\"你方才那招''飞花摘叶''使得当真精妙!\"话一出口才觉失态,急忙松开手,指尖却已绞上了腰间丝绦。 杨过低头瞥了眼被铜钱划破的衣襟,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郭大小姐过奖了,不过是些粗浅功夫,连柯公公五成功力都招架不住。\"说罢青衫一振,头也不回地朝练武场走去,\"我去梅花桩再练两个时辰。\" \"哎——你等等!\"郭芙急急向前追了两步,绣鞋踩碎了满地落花。 她望着杨过远去的背影,少年青衫在桃林间几个起落便杳无踪迹,只余几片被劲风带起的绯红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她脚边。 \"芙妹!\"武敦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杨过这小子当真无趣得紧,整日就知道埋头练功。咱们去东海岸散心可好?听说退潮时礁石缝里能拾着七彩海螺,我给芙妹串条璎珞如何?\" 武修文也忙不迭凑过来,衣袖带起一阵香风:\"东岸今日正逢大潮,浪花卷着贝壳可好看了,咱们还能\" \"我要去西海岸。\"郭芙忽地打断二人,杏眼仍望着桃林深处那抹早已消失的青衫痕迹。 大小武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武修文急得直跺脚:\"西海岸除了那几根破木桩子,连个像样的贝壳都\" \"本小姐就爱看破木桩子!\"郭芙突然转身,杏眼圆睁,发间金铃随着动作清脆作响。 她纤指一点武敦儒鼻尖:\"还有,谁准你胡乱揣测本小姐心思的?\"耳尖却悄悄泛起红晕。 武敦儒被戳得后退半步,讪讪道:\"我这不是怕芙妹无聊\" \"要你管!\"郭芙突然拔高音调,裙裾旋出绚丽的弧度,\"西海岸的落日映着梅花桩才最好看!\"话音未落已提起轻功跃出三丈远。 大小武面面相觑。武修文拽着兄长衣袖:\"哥,咱们真要跟去当陪衬?\" 武敦儒望着那道远去的倩影,咬牙道:\"去!\"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正好带了芙妹爱吃的松子糖\" 三人来到西海岸时,夕阳正将海面染成金红色。 远处,杨过在梅花桩上腾挪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时而如苍鹰展翅,时而似灵蛇游走,青色衣袍在风中翻飞,与身后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 \"哼,花里胡哨。\"武修文撇撇嘴,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郭芙早已提着裙角跑到临海的礁石上。海风拂乱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却掩不住她眼中闪烁的光彩。她托着腮,浑然不觉浪花已经打湿了绣鞋。 \"芙妹!\"武敦儒献宝似的捧来一枚七彩海螺,\"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去年画的桃花?\" \"嗯\"郭芙随手接过,目光却穿过他的肩头,追随着桩上那个翻飞的身影。当杨过使出一招\"玉女穿梭\"时,她手中的海螺差点滑落。 武修文突然挡在她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罗裙:\"芙妹,我们来打水漂好不好?我新创的''蜻蜓点水''式水漂,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好\"郭芙随手掷出的石片在水面划出两道弧线,却在即将完成第三次跳跃时突然沉入水中——恰是杨过凌空翻转的瞬间。她轻咬下唇,目光再也移不开那道身影。 此时杨过身形忽地一顿,似有所感地朝礁石方向投来一瞥。海风拂过他额前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双如寒星般清亮的眸子。 见三人目光灼灼,他唇角微扬,忽地变招。原本沉稳的梅花桩步法陡然转为凌厉,衣袂翻飞间竟带起道道残影,在夕阳下宛如展翅的玄鹤。 郭芙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罗帕,身子又往前探了几分。武修文见状,酸得连声音都变了调:\"不就是些花里胡哨的把式\" \"你懂什么!\"郭芙猛地转身,罗帕\"啪\"地甩在武修文脸上,\"这''踏雪无痕''的轻功,你练上三年也摸不着边!\"她气得连发间珠钗都在轻颤,活像只炸毛的猫儿,\"再胡说八道,我就让爹爹考校你的武功!\" 武修文被罗帕甩了个正着,却也不恼,反而偷偷将那方绣着桃花的丝帕攥在手心。 第58章 日暖倦红妆 海浪轻拍着岸边的礁石,郭芙看着看着,眼皮却渐渐发沉。 昨夜听说要武功考校,她一宿辗转难眠。一会儿担心自己剑法生疏,一会儿又莫名记挂那个总爱逞强的家伙。此刻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强撑了片刻,终于抵不住困意,倚着礁石慢慢滑坐下来。 小手撑着香腮,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若在平日,她断不敢在这荒郊野外打盹,但此刻余光瞥见远处杨过练武的身影,心里竟莫名踏实起来。 \"反正有他在\"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海风轻抚着她的发丝,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大小武兄弟一时看得痴了。但见睡梦中的郭芙长睫轻颤,唇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海风拂动她鬓边散落的青丝,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细碎光影。 两人蹑手蹑脚地忙碌起来。武敦儒解下外衫,小心翼翼地搭在郭芙肩头。 武修文则踮着脚尖,在岸边搜寻,专挑那些最宽大的芭蕉叶,一片片插在礁石缝隙里,为她筑起一道挡风的绿墙。 海浪轻拍着礁石,仿佛也在为这位睡美人奏着安眠曲。海风忽转,将几粒细沙吹进武修文眼中。 正厅内,柯镇恶突然抬头,铁杖\"咚\"地杵向青砖:\"起风了。\" 黄蓉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半开的窗外,几片桃花瓣正打着旋儿落在砚台边,与方才海滩上杨过肩头沾着的如出一辙。 郭靖将茶盏轻轻放在桌面:\"柯大师父,方才说到\" \"杂而不精!\"柯镇恶突然出声,铁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痕迹,\"杨小子,每样都学了个皮毛,却无一样练到火候。\"老瞎子冷笑一声,\"就像个捡了满兜碎玉的乞丐,看着热闹,实则连块完整的玉佩都拼不出来。\" 他灰白的眉毛微微抖动,继续道:\"江湖上真正的高手,哪个不是把一门功夫练到极致?这般贪多嚼不烂,到头来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靠拼凑招式就能成为绝顶高手的。\" 郭靖闻言,眉头微蹙,沉声道:\"柯师叔所言极是。过儿天资聪颖,却始终未得明师系统传授,东学一招西学一式,终究难成大器。\" 他宽厚的手掌轻抚茶盏,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惜:\"这孩子从小流落江湖,能学得这些功夫已属不易。只是\"郭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武学之道,贵在专精。就像当年洪恩师教我降龙十八掌,头三年只练''亢龙有悔''一式,直到劲力收发由心,才传第二招。\" 黄蓉轻摇团扇,若有所思地接话:\"靖哥哥的意思是,过儿缺的不是天赋,而是完整的武学传承?\" \"正是。\"郭靖点头,\"他如今就像就像当年的我,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懂运劲法门。若非遇到洪恩师\"话到此处,这位北侠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但这孩子接招时的应变之巧\"黄蓉美目流转,看向柯镇恶,\"师叔您说呢?\"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动,竹杖在地上轻点三下:\"内力不过众品下阶,可这反应速度\"老瞎子突然\"啧\"了一声,\"倒像是常年与高手过招练出来的,少说也有中阶水准。\" 黄蓉闻言扇面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她忽然转向郭靖,扇尖在空中划出几道优雅弧线:\"靖哥哥可知道,如今江湖中人是如何划分武功境界的?\" 郭靖憨厚一笑,大手摩挲着茶盏:\"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 \"就知道你不懂。\"黄蓉嗔怪地瞥他一眼,团扇\"唰\"地展开,在胸前轻摇,\"江湖人将武功境界分为''众品''、''超品''、''宗师''三等。\" 她屈指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品下阶,筋骨强健,招式纯熟;众品中阶者,身法灵动,内力初成;\"她指尖沾了茶水,在案上画出三道水痕,合起来正个一个众字。\"众品上阶则反应如电,招式精妙,已能独自行走江湖。\" 茶香氤氲中,她娓娓道来:\"至于超品境界,\" 她团扇\"啪\"地合拢,指向窗外练武场方向,\"超品下阶需内力浑厚,招式圆融;超品中阶真气外放,轻功卓绝;\" 扇骨突然在她展开,划出一道弧光,\"超品上阶则招式随心,内力凝练如汞。堪称一方之雄。\" 柯镇恶铁杖轻顿,青砖发出沉闷的回响:\"老夫也略有耳闻。宗师之境——\"他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宗师下阶自创武学,已臻化境,可开宗立派;宗师中阶返璞归真,内力循环不息;\"杖头突然迸发一缕劲气,震碎飘落的桃瓣,\"宗师上阶更是天人交感,超凡入圣。\" 黄蓉美目一亮,团扇遮住半张俏脸:\"师叔见多识广,那宗师之上\" 老瞎子突然压低声音,厅内烛火随之摇曳:\"传说还有''通玄''之境——\"他空洞的眼窝转向北方,\"达此境者,已非凡俗,可可破碎虚空,见天地真意\" \"通玄?\"郭靖浓眉微皱,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蓉儿,这武道境界,当真如此泾渭分明?\" 黄蓉团扇轻摇,带起一缕幽香:\"靖哥哥且听我细说。\"她指尖蘸了茶水,在檀木案几上勾勒出一座九层宝塔,\"众品三阶,每阶都筛去大半武者。\" 茶痕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她屈指轻点最底层:\"下阶筋骨强健者,十人中有五六。\"指尖上移,\"中阶身法灵动者,百人存二三。\"待到第三层时,她手腕一转,画出个精巧的飞檐,\"上阶能独步江湖的,千人难觅其一。\" 柯镇恶铁杖突然\"咚\"地杵地,震得茶盏中的水纹荡开:\"就这前三阶,已卡住九成习武之人。\"他灰白须发间似有寒气流转,\"多少所谓江湖豪客,终其一生都在众品上阶门前打转。\" 柯镇恶铁杖顿地,接过话头:\"超品境界更是凤毛麟角。\"他灰白须发无风自动,\"下阶内力浑厚者,一府之地不过十数;中阶真气外放的,整个江南未必满掌之数;上阶如当年的裘千仞,已是武林泰斗。\" \"至于宗师\"黄蓉团扇轻摇,烛光在她眸中跳动,\"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当世不过这五指之数。下阶开宗立派,中阶返璞归真,上阶\"她望向窗外夜色,\"先师重阳真人那般天人交感者,百年难出一人。\" 老瞎子突然压低声音,厅内烛火为之一暗:\"传说之上还有''通玄''之境。\"他枯瘦的手指掐算着,\"达此境者,可窥天地至理,突破武学桎梏。但自达摩祖师以降,有记载的不过三两人而已。\" 郭靖闻言肃然:\"如此说来,江湖中九成九的武者,终其一生都在超品之下徘徊?\" \"正是。\"黄蓉团扇\"啪\"地合拢,\"每提升一阶都需大机缘、大毅力。多少天才困在瓶颈,至死难进一步。\"她望向练武场方向,若有所思,\"便如那全真七子,苦修数十载,也才\" 柯镇恶突然冷笑:\"小辈们以为练个年就能纵横江湖,却不知武道如攀万丈绝壁,越往上越是举步维艰。\" 话音未落,一阵海风穿堂而过,几片被风卷来的桃花瓣飘落在黄蓉方才以茶画就的九层宝塔上,最顶层那抹水痕已然干涸。 杨过收势时,最后一缕夕阳正掠过他的剑尖。他本要转身离去,目光却被礁石上那抹鹅黄色的身影牵住。 鬼使神差地,他放轻脚步向前走去,却在三丈外突然顿住。 只见大小武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守在熟睡的郭芙身旁。武敦儒正用衣袖为她扇风驱蚊,武修文则举着片芭蕉叶,为她遮挡最后几缕刺目的夕照。 \"站住!\"武修文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你想做什么?\" 杨过抬眸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潮信将至,该送郭师妹回去了。\"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内力,在涛声中格外清晰,却又巧妙地控制在不会惊醒熟睡之人的分寸。 武修文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他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鸡般挡在郭芙身前,\"我们自会照料芙妹。\" 第58章 一掷定高下 武敦儒也阴沉着脸逼近:\"杨过,莫要得寸进尺。今日你在柯公公面前大出风头,真当是自己本事?若非我们兄弟在前面\" \"试了几招。\"杨过突然接话,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让柯师公将''''青蚨三叠浪''''的路数使了个遍。\"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说来奇怪,二位既看出我取巧,方才怎的不说?\" \"哼!\"武修文突然压低声音讥讽道,\"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武敦儒也帮腔道:\"就是!更别以为替我们在柯公公面前说了几句好话,我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从今往后,你少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杨过不怒反笑,负手而立:\"有趣。我倒是头回听说,帮人反倒帮出仇来了。\" \"你!\"武修文猛地撸起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别以为学了点功夫就目中无人!\" 武敦儒立即默契地封住杨过退路,兄弟俩一左一右将他围在礁石边缘。 武修文冷笑道:\"你虽然厉害,但英雄难敌四手。我们兄弟连心,其利断金。若是一拥而上,你未必招架得住!\" 杨过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忽然轻笑着摇头:\"明日便是同门结义的大日子,今日就要同室操戈?\" 他指尖轻抚腰间短剑的纹路,\"郭伯伯若知道他的弟子们这般''兄友弟恭''\" 海浪声中,大小武脸色一阵青白。 他们本对杨过心存感激——若非他在柯镇恶面前出言相助,兄弟二人哪有机会拜入柯镇恶门下? 可此刻眼见杨过接近郭芙,那点感激之情顿时化作妒火中烧,竟是什么恩义都顾不得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甘——凭什么这个外来小子,总能得到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 武修文突然抓起一块扁石,在掌心抛了抛:\"少在这逞口舌之快!我问你,敢不敢与我比试打水漂?\" 他声音陡然拔高,\"谁赢了,芙妹就归谁!输的人,往后离她三丈远!\" 礁石上熟睡的郭芙似有所觉,在梦中轻轻蹙眉。 杨过眼神骤然转冷,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荒唐。\" 他声音不大,却让武氏兄弟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芙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押注的彩头。\" 夕阳下,他挺拔的身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你们这般轻贱她,也配称同门师兄?\" 武敦儒被看得心头一颤。武修文也会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响后,武修文见激将不成,突然俯身拾起三枚扁石,冷笑道:\"不敢比就不敢比,说什么漂亮话。既然不敢比,那就认输!\" 说罢手腕一抖,石子\"嗖嗖嗖\"在海面连跳七下,激起串串水花。 “谁说我不敢了?” 武修文却仍梗着脖子:\"那你说怎么比?\" 杨过望向礁石上熟睡的郭芙,少女的睫毛在夕阳下镀着金边。他忽然轻笑:\"这样,谁赢了谁就吃亏些,抱她回去。\"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不过要小心,若是吵醒了这位大小姐,当心她赏你们一记打狗棒法。\" 武敦儒涨红了脸,一把拽住武修文的衣袖将他拉到礁石后头。两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混在海风里时隐时现。 \"修文,\"武敦儒压低嗓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爹亲传的''一阳指''手法你练得最熟。上回你在桃花潭边,两根手指发力打水漂,那石子在水面连跳五十八下,连郭伯伯都拍案叫绝,说你天赋异禀\" 武修文闻言,原本紧绷的肩膀顿时舒展开来。他轻哼一声,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锦囊——那里总备着几块精心打磨的太湖石。 \"比就比!\"他突然提高声调,一个箭步跃到岸边。阳光照在他扬起的下巴上,显得格外神气。只见他食指中指并拢如剑,从锦囊中拈出一块薄如蝉翼的扁石,手腕一翻摆出个漂亮的\"玉女穿梭\"起手式。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他故意拖长声调,眼睛却瞟向不远处正在熟睡的郭芙,\"什么叫真正的''追星赶月''!\" 海浪声中,杨过不紧不慢地弯腰拾起一块普通鹅卵石,在掌心掂了掂:\"要比就快些,再耽搁下去,郭伯母该来寻人了。\"他余光瞥见武修文那夸张的架势,嘴角微微上扬。 武修文挺直腰板,故作老成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按江湖规矩来,一人一次机会,一块石子定胜负!\" 杨过抱臂而立,冷笑道:\"不如我先来?免得待会儿你们又要说我占便宜。\" 武修文脸一红,转身讥讽道:\"杨过,你该不会连打水漂都没玩过?\" 杨过眼中寒光一闪,却故作轻松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以前玩过,最多跳过五下而已。\" \"哈!\"武修文夸张地大笑出声,朝武敦儒使了个眼色,\"听见没?就这点本事。\"他故意提高声调,\"那今日就让你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功夫!\" 武敦儒立即附和道:\"就是,我们这可是得自父亲真传的。不像某些人\" 杨过脸色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却又突然松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请武师弟好好''赐教''了。\" 武修文右手拇指与食指拈起一块太湖石,虽然姿势还带着几分稚嫩,但已隐约可见一阳指的雏形。 只见他手腕一抖,石子旋转着飞出,在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二、三\"武敦儒小声数着。那石子在水面上欢快地跳跃,每一跳都带着清脆的\"嗒嗒\"声,像是一只灵巧的水鸟在点水。 到第五十跳时,石子突然变换角度,开始绕着圈子跳跃。 只见那石子越跳越远,最后竟绕了个大圈回来,在靠近岸边时完成了第八十八跳,才缓缓沉入水中。 \"好!\"武敦儒激动地拍手,\"二弟这手''追星赶月'',就算是郭伯伯在场,也要拍手叫绝!\" 杨过微微挑眉,心想这武修文虽然年纪小,但这手打水漂的功夫倒有几分火候。 礁石上的郭芙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发丝被海风吹得微微飘动,浑然不知错过了这场精彩的比试。 武修文强忍着得意,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但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他偷偷瞄了眼熟睡的郭芙,又看看杨过,小脸上写满了\"该你了\"的挑衅。 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活像只斗赢的小公鸡。 杨过凝视着海面上尚未散尽的涟漪,心中暗忖。这大小武虽资质平平,但方才那一手\"追星赶月\"的打法,分明是将一阳指的\"指力\"化入了打水漂中。 看来今日若不拿出真本事,怕是要在这阴沟里翻船。 海浪声中,杨过弯腰拾起一块其貌不扬的扁石。 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石面,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前世在某音上看过的打水漂世界纪录视频——那个选手如何调整站姿,如何控制手腕角度,如何计算入水时机。 他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间,刀刃在石块边缘游走如龙。 石粉簌簌飘落间,那匕首时而如雕玉般轻挑,时而似斫轮般重削,转眼便将石块修成八面玲珑的形态。 每个切面都非常平整,八道棱线笔直得如同用墨线弹过,八个棱角更是精准控制在二十度。 这样的形状入水时,能产生最理想的升力和稳定性。 \"入水角度20度,旋转方向与前进方向相反\"他心中默念着刷到的科普知识,手腕突然以\"回风拂柳\"的手法一抖。 \"看我的,灵蛇绕柱!\" 石块旋转着划出精确的20度弧线入水,在触水瞬间竟发出金玉相击般的脆响。 更妙的是,他运用九阴真气的阴柔劲道,让石块在空中始终保持每秒30转的逆旋转,使石块在海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 这样既方便统计次数,又能避开远处汹涌的浪涛。 石块每一次跃起都带着精确计算的旋转,在月光下的海面留下一串珍珠般的涟漪。 一、二、三大小武不自觉地跟着数起来,声音越来越颤抖。石块仿佛被施了法术般,在海面连续飞掠,划出的半圆轨迹如同新月般完美。 当数到第一百零八下时,石块终于轻轻沉入水中,恰好回到附近,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杨过负手而立,海风扬起他散落的发丝:\"《易经》极数,倒是应景。\" 转头望去,大小武已经瘫坐在礁石上,手中的海螺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第59章 臂弯藏情怯 武修文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被武敦儒一把按住肩膀。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这已不是寻常武功,近乎\"仙术\"了。 \"我们走!\"武敦儒突然拽起弟弟,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两人踉跄着站起身,武修文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瞪了杨过一眼:\"你你照顾好芙妹!要是让她着了凉,我们跟你没完!\" 武敦儒也停下脚步,沉着脸补充道:\"海边夜露重,记得记得把外袍给她披上。\" 海风卷着他们的衣袍,兄弟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礁石离去。 武修文走得急了,差点被海藻滑倒,却还梗着脖子不肯回头。 武敦儒扶着他,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只余下几句零碎的嘟囔声随风飘来:\"定要告诉师父邪门功夫\" 礁石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海浪轻拍的声音,杨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轻笑。 杨过俯身轻轻将郭芙打横抱起,少女的身子轻盈如羽,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月光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勾勒出如画的轮廓。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琼鼻小巧挺翘,樱唇微微嘟起,仿佛还在睡梦中赌气。 海风拂过,扬起她鬓边几缕青丝,轻轻扫过杨过的手臂,痒痒的。 他抱着郭芙沿着海岸缓步而行,海浪在脚下轻声呢喃。 走出一段距离后,杨过突然低头轻笑:\"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怀中的少女依旧闭着眼睛,但睫毛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既然我赢了这个差事,\"杨过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就算你现在醒来,我也定会抱你回去。\" 话音刚落,郭芙立刻\"醒转\",杏眼圆睁:\"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杨过嘴角勾起一抹狡黠:\"我不知道,诈你一下而已。\"说着作势要放下她,\"既然醒了,就自己走。\" 偏不!谁准许你们拿本小姐当赌注的?!\"郭芙一把揪住杨过的衣领,\"我郭大小姐要谁抱,是你们三个臭小子能私自决定的吗?\" 她双颊绯红,眼中跳动着恼怒的火光,发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杨过一怔,随即会意地低头认错:\"是在下唐突了。\" \"知道错了?\"郭芙扬起下巴,月光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流淌,\"那就罚你抱我回去!\"说罢双臂一环,理直气壮地搂住他的脖颈。 杨过哑然失笑:\"这罚得倒是别致。\"他故意松了松手,\"不过在下武功低微,万一\" \"你敢!\"郭芙立刻收紧手臂,整个人贴了上来。她发间的桃花香气混着海风的咸涩,萦绕在杨过鼻尖。见少年眼中促狭的笑意,才意识到又被戏弄了,顿时羞恼地捶他肩膀:\"快走!再笑我就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杨过赶忙敛住笑意,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将怀抱收得更稳了些。 月光下,少年抱着少女踏浪而行,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潮水抚平。 海浪轻拍着岸边礁石,郭芙靠在杨过肩头,忽然轻声问道:\"杨过,你为什么练武这么拼命?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跟我爹爹一个样他这样,常常冷落了我娘亲\"话一出口,她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住了口。 杨过装作没听清海浪声的话语,自顾自说道:\"练好武功不是为了争一口气给别人看,而是要保护自己,保护身边重要的人。这世道不太平——\" 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和狗有什么关系?\"郭芙眨着大眼睛,一脸困惑。 杨过突然大笑:\"这是我家乡一个小说里的故事,说的是主角张小凡挑战天命的故事。因为和我同名,文笔好,剧情又好看,我格外喜欢。\" \"什么同名?你不是叫杨过吗?\"郭芙歪着头问道。 杨过这才惊觉失言,好在郭芙并未深究,反而好奇地追问:\"什么是小说啊?\" \"小说就是像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杨过轻声解释,望着远处起伏的海浪,\"写小说的人,都是很孤独的人。\" 郭芙歪着头想了想:\"就像嘉兴说书的孙老先生那样?我明白了。\" 她突然展颜一笑,月光下梨涡浅浅,\"你别总想那么多嘛。在这桃花岛上,有我爹爹妈妈在,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呢!\" 她说着骄傲地扬起下巴,发间金铃叮当作响:\"我爹爹的降龙十八掌天下无敌,我娘亲的打狗棒法更是精妙绝伦。有他们在,谁敢来欺负我们?\" 杨过望着少女天真烂漫的笑靥,喉头突然有些发紧。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有郭大侠和黄帮主在\"话音未落,一阵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汽扑面而来,迷了他的眼。 杨过笑而不语,心中却泛起一阵苦涩。这丫头哪里知道,再过十几二十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就连她父母和尚未出生的弟弟郭破虏,都要战死在襄阳城头。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他不由得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郭伯伯一家待我恩重如山\"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徒增烦恼。就像此刻怀中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又何必让她提前知晓那些血与火的劫难? \"我也可以保护你啊!\"郭芙突然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地说,\"等我把我娘的打狗棒法学全了,看谁敢欺负你!\" 杨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故作正经道:\"那我要提前感谢姑娘''不斩手臂之恩''了。\"他特意将\"斩\"字咬得极重,还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郭芙气得两颊鼓鼓,\"谁要斩你了!我是说\"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是说保护你\" 她突然抓紧他的衣襟,\"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月光下,少女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芒。 海风卷着浪花拍岸,杨过望着怀中少女泛红的耳尖,心头没来由一暖。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郭芙疑惑地戳了戳他的脸颊,\"是不是嫌我太重了?\" 杨过回过神来,故意颠了颠手臂:\"确实沉了不少,看来郭伯母的蜜饯果子没少吃。\" \"你!\"郭芙气得又要拧他耳朵,却被他灵巧地偏头躲过。 两人笑闹间,谁也没注意到远处礁石后,一抹黑色的衣角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今天小更万字。喜欢本书的读者大大们,恳请帮忙写个的【书评】支持一下!大家每条评论、留言,我都会认真看并反馈的。你们是最好的读者,比心!) 第60章 月下相对论 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为山路镀上金边。 杨过稳稳地抱着郭芙往山庄走去,少女轻盈的身子在他臂弯里像捧着一缕晚霞。 郭芙靠在他肩头,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她的一只绣鞋不知掉在何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足踝,随着步伐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山路上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银铃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远处,山庄的灯火温暖地亮着,像是特意为他们留的一盏灯。 杨过低笑出声:\"说起来,自打上了这桃花岛,每日闻鸡起舞,练功练得昏天黑地,总觉得桃花岛的一天比一年还长。\" 郭芙歪着头想了想:\"爹爹常说,练功时度日如年,功成后白驹过隙。\" 她突然狡黠一笑,\"怎么,杨少侠这是嫌桃花岛上日子太难熬了?\" 杨过摇摇头,唇角微扬:\"倒也不是。做牛马惯了,反倒不觉得苦了。\" 忽然伸手,从她发间拈下一片桃花瓣,\"只不过从前被人牵着鼻子走惯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一次,我要自己选要走的路。\" \"牛马?\"郭芙\"噗嗤\"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树梢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她突然伸手戳了一下杨过的脸,\"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慌忙松开,却仍强撑着扬起下巴,\"牛马好歹还能耕田拉车,你呢?除了气人还会什么?\" 杨过突然停住脚步,低头凑近。 暮色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还会\" 温热的气息拂过郭芙的耳垂,\"保护某个路都不会走的大小姐。\" 晚风突然变得燥热,郭芙只觉得脸颊发烫,慌乱间扯住他的衣襟:\"谁、谁要你保护!快走啦,天都要黑了!\" 暮色已深,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在山后。 林间小径上,杨过抱着郭芙的步伐依旧稳健,只是夜色为两人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天就黑了。\"杨过忽然轻笑,\"我发现,要是做轻松快活的事,时间就过得飞快\" 他故意顿了顿,低头看她一眼,月光恰好映亮她泛红的耳尖,\"我老家那边管这个叫——爱因斯坦道长的时间相对论。\" 夜风拂过,郭芙发间的银铃轻轻晃动:\"什么歪理\" 她别过脸去,却藏不住唇角的笑意,\"还''爱因斯坦道长'',真是胡闹\"。 她眼波流转,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依照这位爱爱因斯坦道长时间相对论,你抱着我一路走回来\" 她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是觉得时间过得更慢了,还是更快了?\" 杨过假装沉思,脚步却故意放得更慢:\"慢\" \"慢?!\"郭芙瞪圆了杏眼,挣扎着要下来,\"嫌我沉就直说\" \"慢慢着杨过突然收紧了手臂,声音低了下来,\"你听我说完。\" 夜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我觉得慢,是因为\"他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山庄灯火,\"舍不得走太快。\" 郭芙闻言一怔,耳尖的红晕在月光下愈发明显。 她别过脸去,却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襟。 半晌,她才小声嘟囔:\"油嘴滑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山道上的青石板泛着幽幽月光,杨过抱着郭芙转过最后一个弯,桃花山庄的灯火已近在咫尺。 \"放我下来。\"郭芙突然揪住他的衣襟,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杨过故意又往前走了几步:\"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郭大小姐,这会儿倒怕被人看见了?\" \"胡说什么!\"郭芙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揉皱的裙摆,\"我、我是怕你累着\" 她别过脸去,月光下耳尖红得滴血,\"再说了,你那破院子黑漆漆的,本小姐大发慈悲送你一程\" 杨过抱臂而立,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哦?那待会儿你自己\" \"要你管!\"郭芙扭头就走,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小姐三岁就能闭着眼睛在岛上走个来回!\" 杨过望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忽然想起在岛上见过的那些小猫。 明明想亲近人,却总要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快步追了上去:\"那就有劳郭大小姐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走到杨过房前时,郭芙突然拽住他的衣袖:\"等等\" 她压低声音,\"你听,你屋里好像有动静\" 杨过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轻轻推开房门。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菜花蛇正盘踞在床榻上,黄黑相间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蛇信吞吐间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是一条菜花蛇。\"杨过低声道,目光扫过蛇身鲜明的环状斑纹,\"虽是无毒,但这时节\" \"啊!\"郭芙惊呼一声,本能地往杨过身后一缩,随即又挺直腰板,强装镇定:\"怕、怕什么!不过是条菜花蛇\" 杨过唇角微扬:\"郭大小姐既然不怕,不如替在下驱了这蛇?方才不是说要护我周全么?\" \"去就去!\"郭芙梗着脖子刚迈出一步,窗外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窃笑。 杨过眼尾余光扫去,窗纸上分明映着两个猫着腰的人影。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郭芙柳眉倒竖,一把推开窗户。 第61章 弄巧反成拙 郭芙猛地推开雕花木窗,窗棂\"砰\"地撞在石墙上。 大小武正猫着腰蹲在窗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个趔趄。 武敦儒手里还攥着半块桃花酥,酥皮碎屑簌簌往下掉,有几粒正粘在他衣襟上。 武修文则保持着偷听的姿势,半张着嘴呆在原地,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郭芙柳眉倒竖:\"你们鬼鬼祟祟在这儿做什么?\" 武修文慌忙起身,掸着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干笑:\"芙妹别恼,我们我们正寻你赏月呢\" \"赏月?\"郭芙杏眼圆睁,指尖几乎戳到武敦儒鼻尖,\"赏到杨过窗根底下来了?\" 她突然一把揪住武敦儒的耳朵,将他拽得踉跄:\"给我老实交代!方才游进杨过房里的青蛇,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武敦儒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桃花酥\"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武修文见状急忙来救,却被郭芙一记眼刀钉在原地:\"谁敢扯谎,看我不告诉爹爹去!\" \"天地良心!\"武敦儒疼得直跺脚,耳朵被揪得通红,\"我们见那蛇影往这边游,生怕芙妹受惊才\" 武修文突然指着屋内惊叫:\"快看!蛇要钻床底了!\" 众人回首,只见那条青蛇正簌簌游向杨过榻下。 杨过忽然轻叩床沿,那蛇竟似听得懂人言,倏地调转蛇头,还冲大小武昂首吐信,猩红的信子在月光下分外瘆人。 \"有趣。\"杨过曲指轻抚蛇首,那蛇竟温顺地盘在他腕上,\"这青娘子倒是比某些人更懂礼数。\" 郭芙看看乖巧的蛇,又看看窗外面如死灰的二人,突然凤目圆睁:\"好个武家兄弟!放蛇害人还敢作谎!\" 她反手抽出墙上挂的鸡毛掸子,绸裙在门槛旋出朵怒放的花,\"今日不叫你们吃够教训,我郭芙二字倒着写!\" \"芙妹且慢!\"武修文慌忙作揖,\"我们招了!这蛇确非我们所放\"他偷眼瞥向杨过,声音越来越低,\"只是在荷塘边瞧见这蛇往这边游,就想着想着\" \"想着看场好戏是?\"杨过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在桌沿轻叩三下。 那条菜花蛇闻声立起半截身子,竟随着他的节奏左右摇摆起来。月光透过窗棂,在蛇鳞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武敦儒见状倒吸凉气:\"你、你竟会驱蛇?\" \"驱蛇算什么本事。\"杨过手腕轻转,青蛇立刻随着他的动作盘旋起舞,\"我还会驱些更有趣的——\" 他突然撮唇吹出三短一长的哨音。那条菜花蛇猛地弓身,如离弦之箭直扑窗口。大小武明知无毒,却被这架势骇得魂飞魄散。 武敦儒手里的琉璃灯笼\"哐当\"坠地,灯油泼洒间火苗\"轰\"地窜起,将他的衣摆燎出个焦黑的窟窿。 \"我的新袍子!\"武敦儒惨叫未落,武修文已踩着满地狼藉向后急退,不料被石阶绊了个倒栽葱,\"哗啦\"压垮了整片月季花篱,“我最怕蛇了——” 待他挣扎起身时,发间斜插着几支残花,活似戏台上的丑角。 郭芙急忙用广袖掩唇,却掩不住袖底漏出的银铃般的笑声。月光透过轻纱,在她眉眼间流转成盈盈秋水。 \"两位师弟好走。\"杨过斜倚雕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棂,\"记得明日带三十株月季来赔。\" 大小武正要争辩,忽见草丛簌簌作响,数条蛇影在月光下蜿蜒游出。 两人顿时面如土色,武修文连松开的玉带都顾不得系,提着锦裤落荒而逃的模样,活像两只被猎人追撵的肥鹌鹑。 夜风送来他们仓皇的脚步声,惊起一树栖鸟。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桃花岛的石亭上。 海浪轻拍礁石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咸湿气息的夜风调皮地掀起两人的衣角,又悄悄溜走。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手驱蛇的本事?\"郭芙突然转身,绣着桃花的裙摆旋出半个圆弧,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她歪着头,月光在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洒下细碎的光晕,像是揉碎了一池星光。 杨过慵懒地倚在栏杆上,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个以前在嘉兴\" 他嘴角微扬,忽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怀念,\"遇见个耍蛇的老怪咳,是个有趣的老头教的。\"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箫上的纹路,声音低了几分,\"那老头疯疯癫癫的,偏生爱拿蛇吓唬人,倒教了我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郭芙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师父也敢收你这样的徒弟?\"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莫非比我们桃花岛的功夫还厉害?\" 杨过轻笑一声,目光掠过远处摇曳的树影:\"他教的都是些保命的法子。\"夜风拂过,他袖中的银铃轻轻一晃,\"不过要说学费嘛\"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确实挺贵。\" 那老头教了他一个月的九阴真经逆转经脉和蛤蟆功,现在想来,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杨过漫不经心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几道浅浅的牙印。那些陈年的伤痕像是几道银色的溪流,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 郭芙不自觉地凑近,发间的茉莉幽香与海风特有的咸涩交织在一起,萦绕在杨过鼻尖。 \"这就是学费?\"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在距离伤痕寸许的地方虚画着轮廓,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你看的不过是皮肉之苦。\"杨过忽然压低嗓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最贵的代价,是要喊那个怪老头好几声爹爹才肯倾囊相授。\" \"当真?\"郭芙杏眼圆睁,月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她突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要贴在杨过身上,\"你杨过竟会为这种事折腰?\" 杨过剑眉微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做你的小狗。\"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又藏着难以察觉的认真。 \"那你唤我几声好姐姐,\"郭芙突然眼波流转,后退半步转了个圈,桃红色的裙摆翩然绽放,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我传你一两项本事,如何?\" 她背着手微微前倾,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夜风中的一串小星星。 杨过嘴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好姐姐?\"他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戏谑,\"若是叫了,你反悔了怎么办?\" 郭芙见他竟真的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扬起下巴:\"我郭芙说话算话,岂会骗你?\" 杨过低笑一声,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那不如——\" 他忽然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挑衅,\"你先露一手瞧瞧?若真是了不得的本事,莫说几声''好姐姐'',便是叫上十声八声,又有何难?\" 郭芙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半步,耳尖微热,却仍强撑着瞪他:\"你、你少耍滑头!叫了自然知晓~\" \"好\" \"你说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到。\"郭芙故意侧耳凑近。 \"我说——\"杨过突然俯身凑近她耳畔,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好、好、笑!要叫你姐姐?你想得倒美!\" \"本小姐不光想得美\"话音未落,郭芙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绣着桃花的鞋尖不轻不重地踢在他靴子上。 夜风忽起,卷落满树芳菲,郭芙仰起的小脸在纷扬的花雨中格外明艳,\"还生得这般美,你当真不觉得?\" 杨过别过脸去,喉结微动:\"不觉得。\"声音却比往常低哑三分。 \"杨过!你——\"郭芙气得跺脚,鞋尖缀着的南海珍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脆响。 她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忽听一声—— \"好姐姐~\" 这声唤得百转千回,尾音还带着三分笑意,像根羽毛轻轻挠在耳畔。 第62章 秘阁现芳踪 \"好姐姐~\" 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突然从亭角的桃枝上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那只朱羽鹦鹉正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珠在月光下滴溜溜地转,活像个看热闹的小精灵。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弯了腰,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栖息在礁石上的海鸟纷纷振翅。 几只白鹭掠过海面,洁白的羽翼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宛如散落的珍珠撒向墨色的天空。 \"瞧瞧!\"她拭去眼角的泪花,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杨过,\"连你养的鸟儿都比你会说话。\" 鹦鹉乖巧地落在她指尖,月光透过翠绿的羽毛,在她掌心投下流动的翡翠色光晕。 杨过摇头失笑,眼底却不自觉地漾起温柔:\"这小祖宗,专会拆我的台。\"他伸手想逗弄鹦鹉,小家伙却傲娇地别过头,往郭芙肩头蹭去,惹得她又是一阵轻笑。 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与海浪声应和着,在月色中格外清脆。 郭芙指尖轻轻梳理着鹦鹉的羽毛,忽然抬眸看向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你的鸟儿替你说了\"她故意拖长尾音,唇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那我便大发慈悲指点你一二。\" 杨过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郭大小姐要指点我什么?\" \"自然是\"郭芙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外公的藏经阁所在。\" 她忽然退后半步,指尖在袖中掐了个奇门诀,眼中流转着狡黠的光芒:\"听潮崖下三丈处,有块形似玄武的礁石——以北斗七步丈量,正对摇光星位处藏着机括。\" 她突然压低嗓音,吐息间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需先按天璇位转三周半,再逆推天玑位两遭,最后\"玉手突然在杨过掌心一划,留下个繁复的星图,\"以这个手诀叩门。\" 杨过眸色一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真的假的?\" 郭芙轻哼一声,指尖点了点鹦鹉的脑袋:\"怎么?怀疑本小姐别有用心?\"她眼波流转,\"连这小家伙都看得出来,我郭芙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说着,她忽然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拂过杨过耳畔:\"去年爹娘带我去藏经阁上香祭祖时,我偷偷记下的。\" 纤纤玉指在他掌心画着星图轨迹,\"里头那些梵文密卷看得人头晕,倒是墙上的星宿图有趣得紧\"突然攥住他衣袖,\"大武小武都不知道这地方——\" 她忽然拽住杨过衣袖,杏眼圆睁:\"你可要发誓,没我允许绝不告诉旁人!\"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明明说着威胁的话,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分享了个天大的秘密。 月光下,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怪腔怪调地叫道:\"好姐姐~好姐姐~\"尾音还故意拖得老长。 郭芙顿时连耳尖都红透了,伸手就要去捉:\"你这小坏蛋!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鹦鹉却灵巧地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杨过肩头,还得意地冲她抖了抖翠羽,活像个邀功的小厮。 杨过眼中漾起笑意,月光在他眉宇间流转:\"看来连这小东西都懂礼数,知道该唤你一声''好姐姐''。\" \"谁谁要当它的好姐姐!\"郭芙转身就要走,裙摆旋出层层涟漪,却在转身的刹那被杨过轻轻勾住腰间丝绦。夜风拂过,那抹桃红色的身影就这样定格在月光里。 \"芙妹。\"他声音忽然沉了下来,褪去了往日的戏谑,\"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郭芙背对着他,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腰间丝绦打转:\"笨木头\"夜风拂过,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凌乱,\"你如今既是爹爹的弟子\"指尖的丝绦越绞越紧,\"早晚总归要带你去的。\" 潮声忽然大了,将她未尽的话语吞没。月光下,能看清她后颈泛起的绯色正顺着衣领蔓延,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一点一点染透了耳垂。 杨过微微一怔,月光下的眸光闪了闪。他忽然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弟子礼:\"芙妹这番心意,杨过记下了。\" 郭芙突然\"噗嗤\"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必谢我。我娘常说,牛马就要丢进田野里自己吃草。\" 她歪着头打量杨过,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你呀——也该放你去书堆里啃啃字了!\" 杨过作势要弹她额头:\"说谁是牲口呢?\" \"谁应声就说谁~\"郭芙轻盈地旋身避开,绣鞋尖扬起细碎的沙粒,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星子,\"不过嘛\" 她倏然转身,迎着月光张开双臂,桃红色的裙裾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朵盛放的桃花,\"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当一回牧童好了!\" 那只朱羽鹦鹉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稳稳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欢快地学舌:\"牧童姑娘~牧童姑娘~\" 杨过凝视着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女,恍惚间仿佛看见多年前嘉兴郊外,那匹挣脱缰绳的野马在夕阳下自由奔腾的模样——鬃毛飞扬的弧度,与她此刻翻飞的裙摆竟是如此相似。 他垂首低笑,再抬眼时已换上那副惯常的惫懒神情:\"那郭大小姐可要当心了,我这匹野马\"他故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踏平你桃花岛的菜园子可如何是好?\"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发间银铃随着她前仰后合的动作叮咚作响:\"你、你倒是敢!\" 她扶着雕花石栏,笑得眼角泛起泪花。 那只翠羽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两人之间,先是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扯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叫起来:\"踩扁茄子!压垮黄瓜!小杨过完蛋啦!\"叫完还得意地扑扇翅膀,活像个告状的小厮。 夜风裹挟着远处桃林的芬芳,与她发间清雅的茉莉香气交织在一起。 杨过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忽然觉得,这缕若有似无的幽香,比世间任何武功秘籍都更令人心旌摇曳。 第63章 北斗引迷途 山庄内,烛火初上。 黄蓉正往青瓷茶盏中注入新沏的碧螺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柯大师父言下之意,是觉得杨过哪里怪了?\"她忽然驻足廊下,指尖轻抚过朱漆栏杆上斑驳的纹路。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柯镇恶拄着铁杖的手微微发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布满疤痕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老瞎子虽看不见,却听得明白。那小子呼吸吐纳的法门\" 他忽然压低声音,灰白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分像丐帮一派的路数,七分倒像是旁门左道\" 厅内陡然寂静,只听得见窗外海浪拍岸之声。 黄蓉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茶叶,轻声道:\"看来这孩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呢。\"她抬眼望向厅外渐沉的暮色。 厅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听得窗外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过了半晌,黄蓉指尖轻敲青瓷茶盏,忽然展颜一笑,眼角眉梢尽是灵动的神采:\"我倒有个主意。从明日起,我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她手腕轻转,茶盏在掌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论语》养正气,《孟子》明心志,正是修身养性的好法子。\"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响:\"蓉儿这主意倒是不差。那杨小子天资聪颖,若不用在正途\"话到此处突然一顿,冷哼一声,\"只怕比那两个姓武的小子更难管教。\" 郭靖闻言,紧锁的浓眉终于舒展,古铜色的脸庞泛起欣慰之色:\"如此甚好。蓉儿学贯古今,教导他们最是合适。\" 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不过习武之事\" \"自然还是以靖哥哥为主。\"黄蓉笑着接话,顺手为二人续上新茶。 氤氲的热气中,她明亮的眸子闪着慧黠的光,\"我每日抽一个时辰教他们读书,其余时间照旧练武。\"说着忽然掩口轻笑,\"再说芙儿那丫头,整日疯玩也不是办法,该让她收收心了。\" 柯镇恶突然冷笑一声,竹杖重重顿地:\"就怕那两个姓武的小子,满脑子都是花拳绣腿,坐在书桌前怕是要如坐针毡。\" \"慢慢来便是。\"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柯公公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对书本爱不释手。\" 郭靖闻言好奇道:\"蓉儿又有什么妙计?\" 黄蓉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本装帧精美的册子:\"这是我从嘉兴带来的《九章算术》和《孙子兵法》,不过\"她翻开书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我在每道算术题后面都附了套拳法口诀,兵法则配了轻功步法图解。\" 柯镇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鬼灵精!这是要让他们算着算着就练起功来?\" \"正是。\"黄蓉眼中闪着慧黠的光,\"等他们发现要解开下一招的奥秘,非得把前面的文章吃透不可\" 三人相视一笑,方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那书页上的字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隐约可见\"左三右四,上步推掌\"的招式要诀。 远处传来郭芙银铃般的笑声和杨过温和的应答,混着海浪的声音,竟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窗外的桃树枝轻轻摇曳,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恰好落在黄蓉未喝完的茶盏中。 回到房中,黄蓉为丈夫解开外袍束带,指尖触及他紧绷的肩颈,不由轻声问道:\"还在想过儿的事? 烛光下,她看见丈夫眉间那道常年不散的\"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郭靖重重坐在床沿,双掌撑住膝盖,指节泛白:\"我在想,若是当年我能早些察觉康弟的异样\"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过儿或许就能像芙儿一般,在父母膝下平安长大,不必不必吃这么多苦\" 黄蓉轻轻握住丈夫颤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她将自己的手绢塞进他掌心,柔声道:\"世事如棋,哪能尽如人意。如今过儿既来到桃花岛,和芙儿朝夕相处,老天给的机缘,或许比我们想的都要周到。\" 她指尖抚过丈夫眉间皱纹,\"靖哥哥,你教他武功根基,我教他诗书礼乐,柯公公传他立身正道,过儿天资卓越,未来的成就总不会比洪七公老前辈差。\" 郭靖突然抬头,眼中隐有泪光:可他每日那番拼命练功的模样\"他声音微微发颤,\"那孩子眼中藏着的痛,我看得真切。\" 黄蓉望向窗外,月光正穿过云隙,在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银般的路。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在桃花岛叛逆的岁月:\"有些人像海边的礁石,浪越猛,棱角越利;有些人却像这月光,再深的夜也能照出一条路来。\" 她转头凝视丈夫,\"我看过儿,是后者。\" 郭靖怔怔望着妻子被月光镀亮的侧脸,胸中块垒渐消。他反手握住黄蓉的手,发现那纤纤玉指上还沾着白日教芙儿刺绣时留下的针痕。 海风突然推开了半掩的窗,带着咸味的风卷着几片桃花瓣落在床前。 黄蓉伸手关窗时,瞥见远处练武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仍在月光下挥剑——是杨过。 她轻轻合上窗扉,将丈夫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睡,明日拜师仪式后,还要教他们练新招式呢。\" 天边云翳散尽,露出满天星斗,其中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仿佛在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第64章 杖下结同门 翌日,晨光漫过祠堂的雕花窗棂,将青砖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露水从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栖息在梁间的燕子。 郭靖肃立堂前,身形如松,晨风拂过他洗得发白的衣襟,却吹不动他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姿。 他身后依次悬挂着江南六怪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眸仿佛穿透时光,静静注视着堂下,朱砂点就的唇色在晨光中愈发鲜艳。 黄蓉静立一旁,眼波如水,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地掠过庭院前四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晨风轻拂,她鬓边一缕青丝随风微扬,更添几分灵动之姿。 香案上,三炷清香袅袅升起,在晨光中划出三道缠绵的青痕,与从窗缝漏入的薄雾交织在一起,氤氲出檀香与晨露混合的独特气息。 案前新摘的野菊还带着露水,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跪——\" 柯镇恶苍老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惊得香炉中的灰烬微微一震。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紧握竹杖,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毕生的期许都倾注在这一声号令之中。 武敦儒、武修文闻声立刻跪得笔直,膝盖与青砖相触发出\"咚\"的闷响,连带着腰间佩玉都跟着叮当作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偷眼去瞧郭芙,却见她只顾着摆弄裙角。 郭芙提着杏色裙摆正要抱怨青石太硬,忽觉母亲的目光如芒在背。转头正对上黄蓉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眼神分明在说:\"再闹今晚就别想出门\"。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跪下,裙裾在青石板上铺开如绽放的海棠,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偷偷发笑。 郭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杨过默默跪在最外侧,身形笔挺如青松。他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靛青长衫,衣襟上绣着暗纹云气,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衬得他眉目愈发清俊。只是那挺直的脊背里,总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倔强。 杨过余光瞥见郭芙悄悄扭头,冲他皱了皱鼻子,粉嫩的舌尖轻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那调皮的模样让杨过险些失笑,又立即抿紧嘴唇,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笑意。却不料唇角还是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恰被穿透窗棂的一缕晨光照得分明。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耳力却极佳。他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手中竹杖突然重重顿地,在青石板上震出一声闷响。 \"心不诚,则礼不成。\"老瞎子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 \"拜师学艺首重心性,若存轻慢之心,纵是绝世武功也难成大器。\"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 郭芙吓得赶紧转回头去,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一时间,院中只听得风吹梧桐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那蝉声忽远忽近,更衬得祠堂内一片肃穆。 香炉中的青烟笔直上升,在凝滞的空气中划出三道纤细的轨迹,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庄重的氛围中变得缓慢起来。 柯镇恶竹杖一顿,肃然道:\"一拜——江湖道义,侠义为先!\" 沙哑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惊起檐下几只白鸽。众人俯身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青石板,发出整齐的轻响。武敦儒、武修文动作整齐划一,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在肃穆的空气中格外醒耳。 这一次,连郭芙也收敛了嬉闹之色。她纤细的脖颈低垂,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晨光中划出几道流金般的光痕。那垂落的珍珠流苏在她颊边轻扫,映得肌肤如玉。 杨过俯身时,余光瞥见身旁少女难得的庄重模样。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比平日骄纵时更显灵动。 柯镇恶竹杖再次顿地,声如闷雷:\"二拜——师门恩重,传艺授德!\" 四人额头触地,齐声应和:\"弟子谨记师恩!\"声浪惊得檐下新筑的燕巢都抖落几缕草茎。 武氏兄弟动作整齐,额头在青砖上叩出轻响。郭芙慢了半拍,金铃\"叮铃\"一颤,垂落的发丝扫过砖缝里新生的苔藓。她偷眼瞧向杨过,却见杨过神色肃穆,前额轻抵砖面时,晨光恰好掠过他微蹙的眉峰,那姿态竟比自幼习礼的武氏兄弟还要端正三分。 香炉中的青烟忽然被风搅乱,在众人头顶盘旋如龙。 黄蓉的目光扫过杨过挺直的背脊,眼底浮现出几分欣慰,又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三拜——同门手足,守望相助!\" 众人转向彼此,杨过与武氏兄弟相对而立。武敦儒、武修文眼中闪过一丝不忿,草草拱手,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 杨过倒是规规矩矩作了个长揖,靛青衣袂在晨光中划出优雅的弧度。 轮到郭芙时,少女杏眼微转,忽然从袖中滑出三枚蜜渍梅子。借着俯身的动作,她飞快地将梅子塞进杨过掌心,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一挠。 那梅子还带着她袖中的体温和淡淡的桃花香气。 杨过掌心一热,险些失笑。他垂眸看着那三枚晶莹剔透的梅子,上面还沾着细小的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某人此刻狡黠的眼睛。 \"礼成——\" 老瞎子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动,竹杖在青石板上\"笃、笃\"地敲出两记重音,震得香案上的烛火都晃了晃。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同门。\"他突然提高声调,惊得武修文一个激灵,\"须得记住三件事!\" 杖尖突然指向郭芙方向,分毫不差地停在她绣鞋前三寸:\"第一,同门如手足,不可相残。\" 老瞎子灰白眉毛下的眼窝仿佛能视物般\"盯\"着少女,\"芙儿,你爹娘宠你,老瞎子可不吃这套。若再让老夫听见你欺负人——\"竹杖猛地往地上一戳,青石板\"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郭芙咬了咬下唇,眼波流转间瞥见母亲警示的目光,当即端正神色,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师公教训的是,芙儿记下了。\"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绞紧了帕子,将那方绣着桃花的丝绢揉得皱皱的。 \"第二,\"柯镇恶突然转向武氏兄弟,竹杖\"啪\"地打在武敦儒小腿上,\"武功可以不如人——\"又一声脆响落在武修文肩头,\"但脊梁骨不能弯!\" 杖尖忽如灵蛇般转向杨过,在距他心口三寸处骤然停住。老瞎子灰白须发无风自动:\"至于你\"竹杖轻轻一颤,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听得见你骨子里的傲气。\" 杨过背脊瞬间绷直。他抬眼正对上黄蓉深意的目光,掌心的蜜饯被捏得渗出糖汁,黏腻的甜香在指缝间弥漫。杨过忽觉那目光似能穿透肺腑,慌忙垂下眼帘,却掩不住眸中一闪而逝的锋芒。 柯镇恶的竹杖在空中划出半个圆弧,最终重重顿地:\"记住,江湖路远,最险不过人心。\" \"第三——\"老人忽然收起竹杖,咧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侠义存心中——不可滥杀无辜。在外不可轻易惹是生非,但若是被外人欺负了,记得回来找师祖。\"他跺了跺脚,震得腰间酒葫芦哗啦作响,\"老瞎子的铁杖,专打恶狗!\" 话音刚落,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由远及近,最后竟似停在院门外狂吠不止。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柯镇恶的白胡子气得翘起老高,铁杖往地上一戳:\"小畜生拆老瞎子的台!\" 杨过抿着嘴别过脸去,却见郭芙正用袖子掩着嘴角,肩膀微微抖动。就连一向严肃的郭靖,此刻也忍俊不禁,浓眉下的眼角堆起了细纹。 那只不识趣的狗还在门外叫个不停,与院内此起彼伏的笑声竟莫名合拍。 黄蓉眼角含笑,倚在朱漆廊柱旁,目光扫过四个少年人。 朝阳斜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在青石板上交织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分不清彼此。 第65章 铜钱结同气 \"太好了!以后我就能和杨过一起练剑啦!\"郭芙雀跃地拍着手,杏眼弯成了月牙。 她提着裙摆就要往杨过身边跑,发间的珠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站住。\"柯镇恶竹杖一横,精准地拦在郭芙脚前,\"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同门了。师公有份见面礼。\" 老瞎子从怀中掏出四枚泛着古铜色的钱币在掌心\"叮当\"相碰,说着手腕一翻,铜钱精准地飞向四人。 杨过抬手接住铜钱,指腹触到一丝残留的余温。他低头细看,铜钱上\"同气连枝\"四个小字在阳光下泛着新刻的铜光,边缘还带着细微的锉痕。 \"师祖~\"郭芙突然\"咦\"了一声,捏着铜钱蹦到柯镇恶跟前,金铃随着她的雀跃叮咚作响。她歪着头,指尖在字痕上轻轻摩挲:\"这刻痕这么新,该不会是\" 柯镇恶老脸一红,竹杖\"咚\"地杵进青石板:\"就你话多!\"老瞎子灰白的胡子气得翘起,\"老瞎子熬了半宿\"突然意识到说漏嘴,急忙改口,\"不要就还来!\"说着作势要抢。 郭芙灵巧地闪到杨过身后,从少年肩头探出脑袋:\"才不还呢!\"她晃着铜钱,阳光下\"同气连枝\"四个字格外醒目,\"这可是柯公公第一次给我们准备礼物~\" 黄蓉倚在廊柱边抿嘴轻笑,目光扫过铜钱上工整的刻痕——那分明是用铁杖尖端一点一点凿出来的。她忽然想起靖哥哥说过昨夜经过师父院外时,听到的\"叮叮\"声持续到三更 杨过正凝神查看铜钱边缘的刻痕,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拽动。转头就见郭芙凑到跟前,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杨过,等我们去嘉兴城,用这个买糖葫芦好不好?\"她压低声音,\"我知道巷子口那家最甜\" 满堂哄笑中,黄蓉纤指轻点女儿额头:\"小馋猫,整日就惦记着吃。\" 柯镇恶虽看不见,耳朵却灵,铁杖往地上一杵:\"芙儿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老瞎子话音未落,院墙外那只狗突然\"嗷呜\"一声,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郭靖神色稍缓,肃然道:\"今日起,按入门先后论长幼。过儿年最长,是为大师兄;敦儒、修文次之;芙儿最幼,当为小师妹。\" 他目光如炬,在四人面上缓缓扫过:\"同门之间,长幼有序。师兄当以身作则,师弟师妹须尊长敬贤。\" \"凭什么让他管教我们!\"大武小武异口同声地嚷道。武修文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他不过不过是比我们爱表现罢了\"话音未落就被武敦儒暗中掐了一把。 郭芙却提着杏色裙摆翩然转到杨过身侧,仰起小脸时,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杨师兄~\"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腕间金铃随着歪头的动作叮咚作响,\"往后可要多多照拂小师妹呀~\" 杨过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照拂?自然。\" 他忽然俯身,在郭芙耳边轻声道,\"比如帮你把偷懒的次数、耍赖的由头、还有\"手指轻点她腰间鼓鼓的蜜饯荷包,\"私藏的零嘴,都记在小本本上。\" \"你!\"郭芙顿时炸了毛,杏眼圆睁,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狸猫。 她提着裙摆就要扑过去,发间珠钗随着动作乱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细碎的金线。 杨过早有防备,一个\"燕子三抄水\"轻巧避开,青衫翻飞间衣袂带起几片桃花。 他凌空转身时还不忘回头冲郭芙回了个鬼脸,那狡黠的模样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黄蓉倚在朱漆廊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狗棒的纹路。 望着女儿提着裙摆追赶杨过的身影,恍惚间竟与二十年前桃花岛上,自己追着那个憨厚少年讨要叫花鸡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唇角漾起温柔的弧度,轻声呢喃道:\"这丫头,倒比我当年还闹腾\" 郭靖负手而立,晨光为他古铜色的脸庞镀上一层金晕。 他目光追随着几个孩子的身影,素来刚毅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额角那道大漠风沙留下的旧伤疤,此刻在阳光下竟也显得温柔了几分。宽厚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腰间,那里藏着一枚同样刻着\"同气连枝\"的旧铜钱——是当年江南七侠留给他的信物。 过了半盏茶时分,郭靖双掌轻击,声若洪钟:\"今日礼成,诸位且去歇息。一个时辰后,练武场上见真章。\" 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闻言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常年练武结实的臂膀。武修文更是按捺不住,右掌在左拳上一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武修文边走边对弟弟低语:\"我们快回房换那套苏州织造的云纹劲装,郭师叔常说,习武之人首重精气神,衣着亦不可马虎\" 杨过望着两兄弟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光换皮肤有什么用?属性点不够还不是白搭\" 檐下阴影里,柯镇恶拄着竹杖\"哼\"了一声,灰白的眼珠随着打闹声左右转动。老瞎子摇摇头,竹杖在地上杵出个浅坑:\"这帮小猢狲\"他嘴上骂着,却悄悄将准备打人的竹杖往身后藏了藏,\"往后这桃花岛,怕是要被他们掀个底朝天喽!\" 黄蓉纤指托着越窑青瓷茶盏,新焙的碧螺春在盏中舒展。\"芙儿,\"她眼波流转,将茶盏往前一送,\"还不快给师祖敬茶?\" 郭芙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接过茶盏,眼睛却追随着杨过独自离去的背影。 那袭青色中衣转过回廊,径直往练武场方向去了。 第66章 暗笑风波生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般笼罩着桃花岛的练功场。青石板上凝结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烁,像撒了一地碎玉。 杨过早已在场地中央扎稳马步,单薄的衣衫被晨露浸得半透,紧贴在少年清瘦的背脊上。他双目微阖,耳廓却微微颤动。 三十步外,武氏兄弟崭新的牛皮靴正踩碎一路露珠而来 \"哟,这么早就来练武场装模作样?\"武修文故意提高嗓门,崭新的练功服在雾中格外醒目。 武敦儒配合地嗤笑:\"师公他们还没到呢,演给露水看么? 杨过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武修文见杨过不搭腔,越发来了劲头,转身对武敦儒高声道:\"哥,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着今日能跟郭伯伯学降龙十八掌。\" 他故意把\"降龙十八掌\"几个字咬得极重,\"当年在嘉兴,李莫愁看到郭伯伯,拂尘都不敢挥起来。还有,我可是亲眼看见郭伯伯一掌逼退西毒欧阳锋!\" \"自然记得!\"武敦儒立即会意,夸张地比划起来,\"当时欧阳锋的蛇杖都快戳到咱们鼻尖了,郭师叔一招''亢龙有悔''就\" 杨过本不欲理会,却在听到\"欧阳锋\"三字时指尖一颤。 武修文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不过要我说,爹爹的一阳指若是练到极致\"他故意顿了顿,\"未必就输给降龙掌。\" \"就是!\"武敦儒立即附和,\"当年在襄阳,爹爹与郭师叔论剑不过略逊半筹。\" \"哪里到半筹!\"武修文夸张地比划着,\"就差了那么\"他拇指与食指捏出一线空隙,\"一点点。\" 杨过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急忙抿住嘴唇。 他想起昨夜偷看郭靖练功时,那招\"亢龙有悔\"震得三丈外的桃树落英缤纷。 武三通?怕是连郭靖的掌风余劲都接不住。 \"杨过,你笑什么?\"武修文猛地转身,崭新的锦缎腰带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刺目的亮色。 杨过缓缓收势,转身时衣袂带起几片沾露的桃花瓣。他故作惊讶地挑眉:\"我笑了吗?\" 武修文一时语塞,正欲反驳,却被武敦儒拉住衣袖。两兄弟交换了个眼色,竟默契地转过身去,继续方才的谈话,仿佛杨过根本不存在一般。 \"说到哪儿了?\"武修文 ,\"对了,爹爹的一阳指\" \"可不是!\"武敦儒声音拔得更高,\"去年在嘉兴,爹爹那一指''阳春白雪'',直接点断了碗口粗的\" \"可惜啊,\"武修文突然叹气,\"要不是爹爹云游在外,咱们何至于\"他瞥了眼纹丝不动的杨过,话锋一转:\"不过能跟当世第一的郭伯伯郭大侠学武,昨晚我激动得整宿没合眼!\" \"谁不是呢!\"武敦儒拍着腰间新佩剑,\"等会定要请教师父降龙十八掌''神龙摆尾''的诀窍\" 杨过背对着二人,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两兄弟口口声声要学降龙十八掌,却不知这是非丐帮帮主不传之秘,当真是少年意气,天真得可爱。 武修文猛地转身,锦缎腰带\"啪\"地扫过露湿的青石板,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杨过!你又笑!\"他脸色涨得通红,崭新的练功服袖口已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杨过缓缓转身,晨光在他长睫上碎成点点金粉。 他神色自若地拱手道:\"恭喜师弟。拜入柯师祖门下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已深得听风辨位之精髓,实在是师门大幸。\" \"你少在那狡辩!\"武修文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兄弟都听见了!你方才分明是在笑话我们!\" \"习武之人最重定力。我受过严格的训练,\"杨过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他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除非实在忍不住。\" 武修文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好啊!你终于承认了!\" 杨过见武修为咄咄逼人,却不慌不忙地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我见这天蓝得透彻,心里欢喜,便笑了。\" 他的指尖轻弹,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武敦儒发冠上,\"见这花开得正好,心里更欢喜,便又笑了。\"说着忽然望向远处,\"你们听,连画眉鸟都在笑着歌唱呢。\" 武修文气得脸色发青:\"你、你\" \"师弟,\"杨过忽然正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可是觉得师兄笑得不够庄重?\"他衣袖轻拂,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那不如这样——待师父来了,我们请他评评理,看这满园春色,究竟值不值得一笑? \"你胡说!你就是在笑我们\"武修文扑上来要揪他衣领,却见杨过足尖一点,青色中衣在晨雾中划出流云般的弧度,转眼已立在旁边最高的梅花桩上。 杨过单足立在颤动的木桩上,衣袂翻飞如鹤翼,\"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就动手!就动手!\"武修文气得直跳脚,崭新的锦缎腰带都歪到了一边,\"有本事你下来!不然我\"他作势要往梅花桩上扑,却被武敦儒一把拽住。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想起来了,我是忽然想起方才井边还有桩趣事才发笑的\"杨过眼看武修文额角青筋暴起,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反倒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思。 他单足立在颤动的木桩顶端,衣袂翻飞,\"两只小青蛙蹲在荷叶上,呱呱吵个没完。一个说''我爹是池塘里最厉害的'',另一个嚷''我爹连老鹰都敢斗''\" 武氏兄弟正要发作,忽听廊下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三人齐齐转头,只见郭芙不知何时来了,正倚着朱漆柱子掩嘴偷笑,杏眼弯成了月牙儿。 她腕间的金铃随着笑颤叮咚作响,在晨光里洒下一串细碎的光斑。 武敦儒脸色一沉,新换的锦缎腰带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杨过!你分明是在讽刺我们坐井观天!\" 第67章 听风辨来人 杨过轻巧地跃下梅花桩,月白色的衣袂随风轻扬:\"两位师弟何必如此较真?习武之道,贵在心境平和。\"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武修文\"铮\"的一声抽出腰间新佩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你三番两次轻视我武家武功,今日定要讨教个明白!可敢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杨过暗自摇头,心想这两个莽撞师弟若真闹起来,惊动了郭伯伯,免不了又要听他谆谆教导\"同门和睦\"的道理。偏生这对活宝还不知收敛 正欲开口,杨过忽然神色微动,指尖的桃花瓣无声飘落。他目光悠远地望向武氏兄弟身后,轻声道:\"要比试也该等师父在场\" 武氏兄弟急忙回首,只见廊下空寂无人,唯有晨风卷着几片落叶在青石阶上打着旋儿。 \"故弄玄虚!\"武修文气得新换的织锦腰带都歪斜了,\"休要拿师父作幌子!\"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知武修文其实也怕被郭靖撞见他们私下争斗。 他故意压低嗓音:\"武师弟这般急切,莫非是想让师父亲眼见证你们的''兄弟齐心''?\"话中暗讽他们以二敌一。 武修文果然被说中心事,面皮涨得通红,却不敢高声喧哗。只得压低声音恨恨道:\"你你休要逞口舌之利!有胆量便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郭芙提着裙裾蹦跳着过来,发间金铃清脆作响:\"你们这是做什么?杨哥哥每日五更便起身练剑,你们打得过吗?\" \"那又如何!\"武修文突然红了眼眶,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事关家父名声就算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要讨个说法!\" 杨过闻言心头一震。他本只是随口一句玩笑,哪曾想竟触动了武氏兄弟这般执念。看着武修文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少年倔强的脸庞涨得通红,又不禁暗自点头:不想这莽撞兄弟,倒有点血性。\" 他轻叹一声,指尖轻转桃枝,露珠晶莹滴落:\"好一个''拼上这条性命''。\" 他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谁会第一个踏入这院门。若我输了,定向武师叔负荆请罪;若你们输了\" \"我们从此绝口不提此事!\"武敦儒生怕事态闹大,急忙应声。他偷眼瞥了瞥院门,额角已见细汗。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加一条,这个月厨房帮工的差事\" \"你!\"武修文勃然变色,正要发作,却被兄长一把拉住。 \"好,依你便是。\"武敦儒咬着牙应下。 武修文强压怒火,冷笑道:\"这等靠运气的把戏,算什么本事?\" \"有趣!我也要赌!\"郭芙看热闹不怕事大,她仰着脸凑近杨过,杏眼里闪着雀跃的光:\"我赌是爹爹!他每日辰时必来校场巡视的。\"说着还不忘朝武氏兄弟皱了皱鼻子。 武敦儒一把拽过武修文的衣袖,两人背过身去咬耳朵。他扳着手指细数,\"师父、师祖、师娘各选一个,怎么猜都是我们赢面大。\"说着偷瞄杨过一眼,却见那少年正用桃枝逗弄着一只早起的粉蝶,浑不在意的模样。 武敦儒梗着脖子转身:\"既然杨兄弟执意要比,我们便赌上一赌。\" 杨过指尖轻弹,那粉蝶扑棱棱飞向晨光中:\"一言为定。\" \"我选柯师祖!\"武敦儒胸有成竹地挺起胸膛,\"柯师祖每日寅时三刻便起,比报晓的公鸡还准时。因目不能视,做什么事情总要提前半个时辰出发,必定第一个到。\"他得意地瞥了眼杨过,\"今年寿宴,师祖就是第一个到场的。\" 就在他滔滔不绝时,杨过忽然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众人屏息间,隐约听见院墙外桃林中传来\"嗒、嗒\"的竹杖点地声——那节奏忽快忽慢。武敦儒顿时眉飞色舞,朝弟弟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郭芙咬着嘴唇绞动衣角,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可是可是我也想选柯公公呀\"她突然拽住武敦儒的袖子,\"要不我们换换?你选爹爹好不好?\" 一旁的武修文却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笨丫头,选师娘才是最稳妥的!\" 他扳着郭芙的肩膀转向练武场边的小径,\"你今早贪睡没去用早膳,这会儿师娘肯定端着桂花糕沿着这条小路来找你。我昨儿还听见她吩咐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蜜枣馅儿\" 郭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真的?那、那好\"可转眼又犹豫道,\"但万一柯公公先到\" 她突然转向杨过,歪着头问:\"杨过,我们都选好啦,你要和谁选一样的呀?\"说着掰着手指数道,\"柯公公、爹爹、娘亲都很有道理耶~\" 杨过正用桃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闻言抬眸一笑:\"师祖、师父、师娘,这三个人我都不选。我选的是哑仆——赵伯。\" 话音刚落,一个佝偻的身影便出现在月洞门外。赵伯约莫四五旬年纪,灰白头发用布条随意束着,脸上皱纹如同刀刻。 他左腿微跛,却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粗布衣袖下隐约可见虬结的肌肉。此刻他正扛着几根木桩,显然是来修缮武器架的。 \"这不算!\"武修文跳起来,\"你定是串通好的!\"说着冲到赵伯面前比划。 老仆一脸茫然,浑浊的眼睛里写满困惑,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 杨过轻笑一声,走到武器架旁:\"你们看,这架子榫头松动,刀斧都未摆齐。郭伯伯最重细节,授课前必要修缮。\" 他转向赵伯,\"更重要的是\"突然模仿赵伯的步调走了几步,\"左腿旧伤拖地三分,右脚踏地如夯桩——这般独特的脚步声,三十步外就能辨认。\"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青石板上的水痕:\"而且赵伯每日卯时三刻必来洒扫,这地上的水迹还未干透呢。\"说着看向赵伯布满老茧的双手,\"能让一个练过铁砂掌的人甘心当哑仆,桃花岛果然藏龙卧虎。\" 赵伯闻言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成木讷模样,低头继续摆弄木桩。 晨光中,他手腕处一道陈年疤痕若隐若现,形如被利剑刺穿的莲花。 第68章 赌约化笑谈 武修文闻言急道:\"这怎么能算!其他人明明——\" 杨过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打断:\"我打赌的时候,只说''谁先进来'',可没限定是谁。\"他目光扫过武氏兄弟,笑意里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武家兄弟这是要耍赖?\" 郭芙在一旁听了,眼珠一转,立刻帮腔道:\"就是!杨过说得明明白白,谁先进来就算谁赢。你们自己没听清楚,现在反倒要抵赖?\"她下巴微抬,语气里带着几分娇蛮,\"武家哥哥,你们这样可不太像名门子弟的作风哦。\" 武修文一时语塞,脸色涨红,拳头攥紧又松开,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武敦儒见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劝道:\"罢了,修文,确实是咱们理亏……\" 兄弟俩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懊恼与尴尬,却又无可奈何。 郭芙见状,得意地轻哼一声,朝杨过眨了眨眼,一副\"我帮你出气了\"的模样。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竹杖点地声,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郭靖一手搀扶着柯镇恶,一手提着个食盒,黄蓉则捧着茶具走在另一侧。 三人竟是同时迈入院门,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在地上投下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杨过四人顿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郭芙最先反应过来,眼波流转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爹爹、娘亲、柯公公,你们倒是会挑时候!\" 她纤指轻点哑仆赵伯方向,\"这下可好,三个''后来者''齐刷刷驾到,倒显得先前那位''先来者''愈发稀罕了。\" 大武小武闻言忍俊不禁,一个扶着廊柱前仰后合,一个捂着肚子直跺脚。就连杨过也摇头轻笑,冷峻的眉眼间冰雪消融。 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竟似晨露遇朝阳般消散无踪。 院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连角落的哑仆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茫然地看着这群突然发笑的主人们。 郭靖浓眉微蹙,目光在几个年轻人身上来回打量:\"这几个孩子怎么了?\" 黄蓉美目流转,在四个孩子身上扫过,又瞥了眼地上散落的桃花瓣和歪斜的武器架,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怕是又闹了什么有趣的赌约。\" 柯镇恶虽然看不见,耳朵却最灵,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小猢狲们,大清早不练功,又在耍什么花样?\"话虽严厉,灰白胡子下的嘴角却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杨过闻言立即抱拳:\"柯师祖教训的是,我们这就去练功。\"说罢朝郭芙使了个眼色。武氏兄弟早已机灵地溜到兵器架旁,假装整理起兵器来。 晨风拂过,满院的桃花纷纷扬扬,将这场小小的闹剧轻轻掩去。 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可闻,桃花岛的清晨,就这样在笑声中拉开了序幕。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般笼罩着桃花岛的练功场。 郭靖负手立于院中,身形如山岳般沉稳。他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系着一条素白腰带,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 他目光如春风般拂过院中四位年轻人。 杨过立于最左侧,晨光为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大武小武并肩站在中央,崭新的练功服在朝阳下格外醒目。郭芙倚在廊柱旁,看似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腰间丝带,实则眼角余光频频瞥向杨过。 黄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她纤指轻叩茶盏,清脆的声响让走神的郭芙猛地一激灵,惊得郭芙立即挺直了腰板。 郭靖恭敬地向柯镇恶行礼:\"大师父。\" 柯镇恶铁杖一顿,灰白的胡子翘了翘:\"你小子如今已是当世宗师,这套虚礼就免了。\"他虽这么说,嘴角却微微上扬,\"老瞎子不过是挂个师祖的名头,真要论武功,你早把我甩出十条街去了。\" 黄蓉抿嘴轻笑,将茶盏递给柯镇恶:\"柯师父您就别谦虚了。靖哥哥的武功再厉害,不也是您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 郭靖闻言更是恭敬:\"蓉儿说得是。若无柯师父您当年在大漠的指点,哪有今日的郭靖。\" 柯镇恶仰头饮尽茶水,将茶盏重重一放:\"好啦!如今你也收了四个徒弟,可要好生教导。\"他铁杖在地上划了个半圆,\"武功要教,更要紧的是把侠义精神传下去。\" 郭靖郑重抱拳:\"弟子谨记大师父教诲。\" 他负手而立,声音浑厚如钟:\"为师这一身所学颇为驳杂,除却江南七位师父打下的根基外,更有全真教玄门正宗的内功,以及桃花岛、丐帮两脉的绝学。\" 他目光扫过四位弟子,语重心长道:\"然武学之道,首重不忘根本。今日便先传授你们江南七怪的功夫。\" 他说着转向柯镇恶,恭敬地拱手一礼。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铁杖在地上轻点三下,权作回礼。 黄蓉在廊下抿嘴轻笑,心知丈夫这番安排别有深意。既全了柯镇恶的颜面,又为四个孩子定下尊师重道的规矩。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看着晨光中郭靖宽厚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杨过闻言神色微动,余光瞥见武氏兄弟已经迫不及待地摆开架势。而郭芙则悄悄往母亲身边挪了半步,金铃在腕间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为这场传承百年的师门授艺打着节拍。 郭靖顿了顿,转向柯镇恶深深一揖:\"武学之道,首重根基。今日便先传授你们柯大师祖的独门功夫——伏魔杖法。\" 柯镇恶铁杖猛地一顿,打断道:\"且慢!\"灰白眉毛下的眼窝仿佛能视物般\"瞪\"着郭靖,\"臭小子,老瞎子那点微末功夫,怎配做这些娃娃的启蒙?你那一身\" \"大师父,\"郭靖恭敬却坚定地打断,\"当年大漠之中,若非您那套''伏魔杖法''护持,弟子早已命丧沙盗之手。武学高低事小,传承恩义事大。\" 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发出\"铛\"的脆响:\"糊涂!\"灰白胡子气得翘起老高,\"你这榆木脑袋,没看见这几个娃娃都是使剑练掌的料?谁耐烦整天拖着根铁棍子!\" 第69章 南山拳法动 郭芙闻言眼睛一亮,藏在袖中的小手悄悄拍了两下,又赶紧装作整理衣襟:\"耶,不用学棍棒,我可不想做个孙猴子~\" 她眼波流转间瞥向杨过,带着几分娇俏,\"要是练得跟取经的大师兄似的,整天扛着根棍子,那多难看呀。\" 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地\"瞪\"了她一眼,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教徒弟要因材施教!你那一身集各家所长的功夫,何必非拘泥于老瞎子这点粗浅把式?\"竹杖突然凌空划了个半圆,精准点向四个年轻人:\"这几个娃娃各有所长——\" 杖尖先指向杨过:\"这小子身法如燕,灵动机变。\"又扫过武氏兄弟:\"这两个下盘沉稳,根基扎实。\"最后在郭芙方向顿了顿:\"小丫头嘛鬼点子倒是不少。\" \"正合练\"他故意拖长声调,灰白眉毛下的眼窝仿佛在期待什么。 \"南山拳法!\"郭靖和黄蓉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柯镇恶满意地捋须:\"总算开窍了。南山拳法招式质朴,最宜筑基。\"说着突然杖尖一挑,地上三片梧桐叶应声飞起,\"不过老瞎子倒要看看,你这当师父的,还记得多少四师父的看家本领?\" 郭靖拱拱手,\"今日传授江南七怪的''南山拳法''。\"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某种韵律,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拳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武学至理,讲究''力从地起,劲贯全身''。\" 柯镇恶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这套拳法是江南七怪排行老四,南希仁年轻时行走江湖所创,招式朴实无华,但胜在根基扎实。 郭靖缓缓拉开架势,动作看似极慢,却给人一种无法打断的沉稳感。他右拳如推山岳般缓缓推出,正是\"南山望月\"的起手式。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郭靖时,他还是个笨拙的少年,练功时常常不得要领。如今看他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将全身劲力凝于一处,收发自如,已达返璞归真之境。 拳至尽头,郭靖骤然发力。没有花哨的破空声,没有炫目的气劲,但三丈外的一株桃树却剧烈震颤起来,花瓣如雨般纷落。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桃树主干竟纹丝不动,只有枝条轻颤,显示出他对力道的精准控制。 \"好!\"柯镇恶忍不住喝彩出声。他虽然看不见,但听风辨位的功夫已达化境,仅凭花瓣落地的声音就能判断出这一拳的精妙之处。\"靖儿这一拳,已得''举重若轻''的真谛!\"单是这一手功夫,就够你们这些娃娃琢磨十年。\" 闻听此言,郭芙骄傲地抬起下巴,杏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悄悄侧首,想看看杨过此刻的神情。 只见少年瞳孔骤然收缩,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此刻竟如深潭般沉静,倒映着郭靖收拳时衣袖带起的残影。 \"师父这一拳\"武敦儒声音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模仿着方才的拳势,\"看似轻描淡写,却连三丈外的桃枝都在震颤。\" 武修文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我们怕是练上十年\"他话未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摆无风自动——竟是郭靖收势时带起的余劲未消。 郭靖并未停顿,左拳横摆,一招\"铁锁横江\"使出。这一招比前一拳更加内敛,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他拳势落定时,脚下青砖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震。 杨过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在白驼山武学中见识过欧阳锋的奇诡招式和精妙变化,但此刻郭靖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拳,却让他窥见了武学新天地——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杨过在心中默念,忽然想起欧阳锋癫狂时反复念叨的\"九阴真经\"要义。郭靖这一拳,不正暗合了真经中\"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至高武理? 原来真正的绝世武功,不在招式的繁复,而在将最简单的基本功练到极致。这个发现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柯镇恶的铁杖突然敲在他脚边:\"小猴崽子发什么呆?\"老瞎子灰白的眼窝似乎能看透人心,\"靖儿这手功夫,可是用二十年光阴,在大漠风沙、终南山巅、桃花岛上里一拳一拳磨出来的!\" 黄蓉倚着朱漆廊柱,目光在杨过专注的侧脸上一掠而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比谁都清楚,丈夫这套看似平平无奇的拳法,实则是二十余年如一日苦修的结晶。 当年洪七公在桃花树下传授降龙十八掌时,就曾抚须感叹:\"傻小子有傻福,这至刚至猛的功夫,反倒最合他赤子之心。\" 如今看来,洪七公老前辈果然独具慧眼。 郭靖拳势忽变,双拳在胸前交错划出玄妙轨迹。原本朴实的南山拳法中,竟隐隐现出龙形气劲,十八道掌力在方寸间吞吐不定。 院中落叶无风自动,围绕着他宽厚的身形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完美的气劲旋涡。 \"铿——\"柯镇恶的铁杖突然深深插入青石板,老瞎子灰白的须发无风自动。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到那股凝而不散、刚柔并济的独特劲力,心里暗付,\"靖儿竟能将南山拳的沉稳与降龙掌的刚猛融会贯通至此!\" 老瞎子心中既惊且喜,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大漠月下笨拙练拳的少年。当年自己只道他是个榆木疙瘩,如今这\"榆木\"竟已长成参天大树。 想到这里,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由浮现得意之色——毕竟这块璞玉,最早还是他这双瞎眼相中的。 柯镇恶铁杖轻点青砖,灰白的眉头微微耸动。虽目不能视,但数十年的听风辨位功夫,让他仿佛\"看见\"了郭靖拳法中每一处细微变化。 老瞎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好个靖儿!这哪还是老瞎子当年教的南山拳?分明是脱胎换骨了!\" 郭靖连忙收势,抱拳行礼时,袖口带起的劲风仍卷得满地落花打旋:\"柯师父明鉴。弟子愚钝,这些年不过是将南山拳的根基与七公所授的降龙掌相互印证\" \"放屁!\"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竟将石板戳出个窟窿。老瞎子难得激动得胡子直翘:\"能把两门截然不同的武功融会贯通到这般地步,当世能有几人?\" 他忽然转向黄蓉方向,虽看不见却精准地\"瞪\"了她一眼,\"蓉丫头,你来说!你爹那套落英神剑掌,可曾练出过这等气象?\" 黄蓉正抿着茶,闻言险些呛到。她放下茶盏,眼波在丈夫身上流转,轻笑道:\"柯师父这是要挑拨我们父女关系呢。不过\" 她忽然正色,\"我爹爹当年确实说过,武学最高境界,便是''无招胜有招''。\" 第70章 拳融百家妙 黄蓉手捧青瓷茶盏款步上前,指尖在杯沿轻旋半圈,将茶汤稳稳斟入丈夫与师父的杯中。 晨光穿过茶烟,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影:\"靖哥哥这二十年来,五更灯火三更剑,将所学功法锤炼。外人只见这套入门拳法招式质朴,却不知其中融汇了洪师公的刚猛、爹爹的奇绝,更有\" 她话音未落,郭靖已摇头打断:\"蓉儿言重了。\"粗粝的掌心轻抚过腰间旧伤,那是当年大漠习武时留下的印记,\"武学如海,我不过舀得一瓢。七位师父授我根基,马钰道长传我玄门要诀,岳父与洪师公更\" 檐下杨过倏然抬头,晨露顺着他的鬓角落下。 郭靖这番朴实无华的自白,竟似惊雷劈开他心中迷雾。 原来那返璞归真的拳架里,藏着化百川入海的武道至理。这位名满天下的郭大侠,最令人敬畏的从来不是降龙十八掌,而是这份永如赤子般的求道之心。 老瞎子灰白的眼窝竟似泛着水光,\"练武先练心,你这份心性,也得传给你们这些娃娃!\" 武道无涯,唯诚可达。 晨光中,郭靖粗布麻衣的身影巍然如山,飘落的桃花未及身便悄然滑开,显露出深厚内力。黄蓉望着丈夫,眼中含笑——这个\"愚钝\"的少年,终成\"大巧若拙\"的一代宗师。 郭靖收势而立,气息丝毫不乱,目光如炬地望向众弟子:\"到你们了。\" 武敦儒迫不及待地抢步上前,大喝一声使出\"开山裂石\",却因急于求成,下盘虚浮,整个人随着拳势踉跄数步,险些栽倒。 武修文见状不服,立即演练\"推窗望月\",却因发力过猛,反被自己的力道带得原地转了两圈,活像个陀螺。 郭靖微微摇头:\"拳法首重根基,你们太心急了。\" 轮到郭芙时,她深吸一口气,小脸绷得紧紧的,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架势。只见她双拳缓缓推出,动作虽标准却绵软无力,活像春风中的柳枝轻摆。 \"芙儿,\"黄蓉以袖掩唇,眼中满是笑意,\"你这''南山拳''打得倒像是''南山赏花''呢。 郭芙闻言顿时涨红了脸,不服气地跺了跺脚:\"娘!我明明已经很认真在打了!\"说着又比划了几下,这次更是卯足了劲,连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杨过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轻声道:\"郭小师妹确实尽力了。\"他指了指郭芙微微发抖的手臂,\"你们看,她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就连一向严厉的柯镇恶也微微颔首:\"小丫头片子能有这份心,倒也难得。\" 郭靖见状,严肃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芙儿,习武非一日之功。你今日能坚持把整套拳法打完,已是进步。\" 黄蓉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柔声道:\"娘方才说笑呢。你这拳法虽然力道不足,但招式倒是记得分毫不差。\" 郭芙这才破涕为笑,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芒:\"我明日一定更用力些!\"说着又挥了挥小拳头,那模样既认真又可爱,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郭靖面色稍霁,却仍肃然道:\"芙儿,习武之道贵在持之以恒。既然今日已识得不足,何须等到明日?\"他略一沉吟,\"这样,晚膳前再加练十遍南山拳基本功。\" 郭芙闻言,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爹\"她求助似的望向母亲,却见黄蓉虽面带怜惜,却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几片桃花瓣在场中打着旋儿。就在这静谧的间隙,杨过默默走到场中。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既不像大小武那般卖弄力气,也不似郭芙柔若扶柳,只是规规矩矩摆开架势。 他明白,郭靖今日展示的不仅是招式,更是一种武学境界——将简单招式练到极致,远胜过追求繁复的变化。这个道理,他在现代看李小龙的电影时就深有体会。那些所谓的高深技巧,往往都是最基础动作的完美组合。 杨过缓缓摆出\"南山望月\"的架势。他没有急于出拳,而是先沉肩坠肘,调整呼吸,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力量。晨光透过桃树枝叶,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举动让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郭靖点头道,声音浑厚有力,\"过儿悟性很高,已得三分神韵。\" 就在杨过起手式刚成之时,柯镇恶手中竹杖突然\"咔\"地一声轻响,竟是老瞎子不自觉握紧了杖身。 \"这架势\"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竟似舒展开来。他侧耳倾听,仿佛能从拳风的细微变化中捕捉到什么。老瞎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几分激动:\"好一个''南山望月''!这沉腰坐马的功夫,倒让老瞎子想起了你四师父的风采\" 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柯镇恶猛地转过头去,手中竹杖重重杵地。但在场众人都分明看到,老人握杖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杨过双拳缓缓推出,动作看似与郭靖所教一般无二,却在细微处多了几分灵动的变化。拳至尽头时,他手腕轻巧一转,竟在刚猛中透出一丝丐帮\"缠丝劲\"特有的柔韧。这微妙的变化,若非武学大家绝难察觉。 院中飘落的桃花被这奇特的拳风带动,打着旋儿飘起,在晨光中划出数道优美的螺旋轨迹。花瓣飘舞间,隐约可见杨过拳势留下的残影。 这一拳比大武小武多了十分沉稳,拳出如推山岳,却又暗含流水之柔。虽距离郭靖\"力发千钧而不显\"的境界仍有差距,但一丈外的草丛已随之微微晃动,显示出他已初步领悟到\"力从地起,劲由心生\"的要诀。 郭芙看得入了神,连手中那枚刻着\"同气连枝\"的铜钱掉落在地都浑然不觉。铜钱滚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最终停在杨过脚边。 黄蓉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轻声道:\"靖哥哥,你看过儿这拳法\" 郭靖浓眉微蹙,若有所思:\"似是而非,却又妙得很。\" 柯镇恶竹杖重重一顿:\"好小子!竟能将南山拳法与别派武学融会贯通!\"老瞎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老瞎子今日总算明白,怪不得你四师父常说''拳无定式''!\" 第71章 青砖印北斗 站在一旁的武氏兄弟却满脸不以为然。武修文用胳膊肘捅了捅兄长,压低声音道:\"不就是比我们熟练些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武敦儒撇撇嘴,酸溜溜地附和:\"就是,装模作样地加些花哨动作,谁不会啊。\"他盯着场中杨过挺拔的身影,又补了句:\"整天就知道出风头。\" 两人的嘀咕声虽小,却逃不过黄蓉的耳朵。她眼波一转,突然提高声音道:\"敦儒、修文,既然你们觉得简单,不如也来演示一番?\" 武氏兄弟顿时语塞,武修文涨红了脸支吾道:\"这个弟子还需多练习\" 郭靖闻言,严肃的目光扫向二人:\"习武之人,最忌眼高手低。过儿这一拳看似简单,实则已将三种武学要义融会贯通。\"他顿了顿,\"你们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日后如何精进?\" 武敦儒羞愧地低下头,武修文却仍不服气地偷瞄杨过,恰好看见郭芙正满脸崇拜地为杨过递上汗巾,更是气得暗自咬牙。 日头渐渐爬高,将演武场晒得发烫。 郭靖负手而立,古铜色的脸庞上沁出细密汗珠,在炽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他逐一纠正弟子们的拳架,粗糙的大手时而托肘,时而按肩,每个动作都精准有力。 走到武敦儒面前时,郭靖突然在他腰间一按:\"气沉丹田,不是憋气。\"这一按看似随意,却让武敦儒\"哎哟\"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 转到武修文身后,郭靖两指在他脊椎上一捋:\"劲力要像水一样流动。\"武修文顿时觉得一股暖流在经脉中游走,方才练拳时的滞涩感一扫而空。 日头已近正午,晒得青石板发烫。郭靖这才收势而立,沉声道:\"今日的拳脚功课就到这里。\"声音沉稳如钟,却带着些许疲惫。 大武小武闻言立刻吐着舌头瘫坐在地,武敦儒揉着酸痛的胳膊小声嘀咕:\"这才半天,骨头都要散架了\" 武修文更是直接躺倒,顾不得形象地大口喘气,\"这哪是练功,分明是熬鹰\"。 \"待会儿柯师祖会教你们听风辨位的功夫。\"郭靖朝树荫下的柯镇恶拱手,声音陡然提高,\"大师父,接下来就劳烦您了。\" 柯镇恶在树荫下冷哼一声,铁杖\"咚\"地杵在地上:\"小兔崽子们,别以为能偷懒!\"这声冷哼吓得武家兄弟一个激灵,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郭芙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珠,小声抱怨:\"人家新裁的裙子都汗湿了\"她偷瞄向杨过,却发现那家伙正倚着老槐树悠闲地啃着野梨,连大气都不喘一下,顿时气得跺脚。 黄蓉摇着团扇款款走来,见状轻笑道:\"芙儿,你瞧过儿。\"她指了指杨过脚边。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七块青砖,每块砖面上都印着深浅如一的拳印,连纹路走向都分毫不差。 郭芙撅起小嘴,扯着母亲的衣袖小声道:\"娘,杨过练功这么拼命也不知道图些什么。万一把手打坏了\"她声音越来越低,耳尖却悄悄红了,\"以后还怎么怎么使剑嘛\"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团扇半掩着唇角:\"怎么?心疼了?\"她故意提高声调,\"要不娘去说说他?\" \"娘!\"郭芙急得直跺脚,却见杨过恰好收功望来。少年额前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冲她展颜一笑。郭芙顿时慌了神,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的团扇遮住发烫的脸。 黄蓉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又瞥了眼浑然不觉的杨过,摇头轻笑:\"这傻小子\"话音未落,忽见杨过拾起一块青砖,掌风过处,砖块竟化作七枚整齐的方牌,在空中排成北斗之形。 哑仆们适时端来一壶冰镇酸梅汤和几碟精致的茶点。 黄蓉轻摇团扇,笑吟吟道:\"都过来歇歇,尝尝新做的水晶桂花冻。\"她特意将青瓷碟往杨过方向推了推,\"过儿,这盅是用寒潭水镇的,最是消暑。\"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围坐在老槐树下。郭芙眼疾手快,抢先拈起一块透亮的桂花冻,却不慎滑落。杨过衣袖一拂,稳稳接住,那晶莹的冻糕在他掌心微微颤动。 \"当心烫手。\"杨过故意逗她,将糕点递过去时指尖轻触郭芙腕间红绳,惹得小姑娘耳根发烫。 武氏兄弟在一旁酸得牙疼。 众人散开休息时,黄蓉特意给郭靖和柯镇恶斟了杯菊花茶。老瞎子虽仍板着脸,接过茶盏时胡子却微微翘了翘。 武修文揉着发酸的手腕,一块糕饼渣掉在衣襟上,趁师长不注意,小声嘀咕道:\"郭伯伯教的都是些粗浅拳脚,练来练去也没见什么精妙之处。\" 武敦儒狼吞虎咽咬了口凉糕,含糊接话:\"就是,咱们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可比这精深多了。\"他偷瞄了眼正在帮郭靖擦汗的黄蓉,压低声音道:\"师娘这点心倒是比功夫精致\" \"咱们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武敦儒突然噎住,慌忙拍打胸口,待顺过气来才继续道:\"那才叫真功夫!\" 武修文偷瞄了眼远处正在指点杨过的郭靖,压低声音道:\"是啊,照这么练下去,怕是头发白了也摸不到降龙十八掌的边儿\"他说着撇了撇嘴,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段氏一阳指的起手式。 武敦儒凑得更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郭伯伯教来教去都是这些粗浅的入门拳脚,莫不是\"他警觉地看了眼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莫不是藏私?\" 武修文突然捂嘴偷笑,用手肘碰了碰兄长:\"哥,我看啊\"他故意拖长声调,模仿着粗犷的乡音,\"也只有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才会把这些庄稼把式当个宝。\"说着还夸张地弓腰驼背,拙劣地比划了几个粗笨的招式,活像个蹩脚的庄稼汉在锄地。 武修文说完,朝正在场中一丝不苟练习拳脚的杨过努了努嘴。 第72章 隐忍待今朝 杨过在不远处练功,耳尖微动将这些话尽收耳中。 他手中招式不停,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心想:\"郭伯伯待你们如子侄,传艺授业从不藏私,你们却在这里妄加议论。就凭你们这点微末修为,也配评说郭伯伯武功的精妙?\" 他故意停下手下功夫,走到郭芙身旁,提高声音道:\"芙妹,你可听过''夏虫不可语冰''的典故?\" 郭芙歪着头想了想:\"是说夏天的虫子没见过冰雪吗?\" \"正是。\"杨过眼角余光扫过竖起耳朵的大小武,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一种小虫,生于盛夏,死于秋凉,终其一生都活在温热之中。一日,有北来的鸿雁与它说起万里冰封的北国风光\" 郭芙神色微动,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杨过悠然负手而立,衣袖在晨风中轻扬:那小虫听了哈哈大笑,说世上怎会有结冰的水、飘雪的天气,定是鸿雁在说大话。\" 他手腕一抖,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芒,\"它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短暂的生命里所见,不过是这广袤天地的一隅罢了。\" 郭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说别人说的是假话?\" 杨过意味深长地看着大小武:\"正是此理。武学之道浩瀚如海,我们所见不过沧海一粟。若因自己见识浅薄就妄议他人武功高低、招式优劣岂不正如那夏虫议论冰雪?\" 武修文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插嘴道:\"杨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过装作惊讶地转身,眼中却带着促狭的笑意:\"哎呀,武师弟也在听啊?我就是随便讲个故事解闷儿。\"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话锋一转,\"不过嘛,武功确实就像盖房子——\"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兄弟俩这地基,怕是连茅草屋都撑不住?\" 武修文顿时涨红了脸:\"杨过,你懂什么?不要以为你虚长几岁,就可以对我们兄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对?\"杨过突然打断,右手食指轻轻点着下巴,作思索状:\"可惜啊,我不是金\"他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是打铁的。\" 武敦儒皱眉:\"什么意思?\" 杨过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在二人肩头各拍一掌,速度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反应:\"意思就是\"他退后两步,抱臂而立,\"真金得经千锤百炼,而你们\"故意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怕是连第一锤都受不住。 武修文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忽听柯镇恶的竹杖\"咚\"地杵在地上。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望\"向三人:\"小兔崽子们,要切磋就堂堂正正比试!\"他灰白的胡子气得直翘,\"再嘀嘀咕咕,今晚都别想吃饭!\" 杨过立即躬身行礼:\"弟子知错。\"转身时却冲武氏兄弟眨了眨眼,气得二人咬牙切齿。 武修文猛地踏前一步,脸色涨得通红:\"杨过!你今天一而再、再而三贬低我家门武学,辱我兄弟!\" 杨过神色从容,双手负于身后:\"武师弟言重了。我并非针对武家,只不过\"他微微一顿,\"忠言逆耳,你们不爱听罢了。\" \"说得好听!\"武修文冷笑一声,右手已摆出一阳指起手式,\"有本事\" \"有本事怎样?\"杨过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有本事用你的''基础拳法'',对战我的一阳指!\"武修文声音陡然提高,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看看到底是你的庄稼把式厉害,还是我大理段氏的绝学更强!\" 场边顿时一片哗然。郭靖眉头紧锁正要出声制止,黄蓉却轻轻按住丈夫的手臂,微微摇头。柯镇恶铁杖顿地,冷哼一声:\"好得很!老夫来做这个裁判!\" 杨过环视四周,见众人目光都聚集于此,忽然展颜一笑:\"既然武师弟执意要比\"他缓缓摆出郭靖所授的\"南山拳法\"起手式,\"那便请。\" 他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两位师弟,这些日子承蒙二位''照顾'',今日正好讨教几招真功夫。\" 武修文闻言脸色骤变,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结结巴巴道:\"你你早就\" 杨过心底冷笑,自登岛以来,这兄弟俩处处刁难,不是暗中使绊子,就是冷嘲热讽。 初来乍到时他担心被柯镇恶和郭靖夫妇猜忌,选择隐忍不发,等的就是今日这个光明正大较量的机会。 今日这场正儿八经的比试,他等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武修文脸色铁青,这才明白杨过平日里的退让不过是韬光养晦。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又强撑着挺起胸膛:\"少少说大话!\" 杨过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眼底却藏着寒芒:\"怎么?怕了?武家引以为豪的''一阳指'',莫非还要挑时辰不成?\" 他不再多言,只是微微躬身,摆出个再标准不过的\"南山拳法\"起手式。阳光透过桃枝,在他俊秀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那双凤目中闪烁的,是压抑多时的锋芒。 \"既然求捶,那便……如你所愿。\" (五一宅家爆更啦!这本书快20万字了还没出评分,让我有点方。小伙伴们方便给个书评吗?你们的反馈对我很重要) 第73章 轻步戏狂徒 郭靖见状眉头紧锁,右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正要出声阻止,黄蓉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她指尖暗运兰花拂穴手的巧劲,既不会伤到夫君,又恰到好处地阻住了他的动作。 \"靖哥哥,\"黄蓉凑近耳语,吐气如兰,\"让孩子们切磋一下也好。过儿这孩子近来练功勤勉,正好检验他这几日的进境。\"她眼角余光扫过场中三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柯镇恶拄着竹杖重重一顿,\"咚\"的一声震得青石板微微颤动。 老瞎子灰白的眉毛高高挑起:\"蓉儿说得在理!年轻人就该光明正大地比划比划,总好过某些人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尽说些酸溜溜的闲话!\"他这话说得响亮,分明是故意让武氏兄弟听见。 郭靖沉吟片刻,目光在三个少年身上扫过,终于缓缓点头:\"点到为止,不可伤人。\"说着与黄蓉退开三步,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显然已暗运内力,随时准备出手制止。 武修文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诀,一缕淡金色的气劲在指尖若隐若现。他脚下不丁不八,正是大理段氏嫡传的\"金马步\",虽略显青涩,但架势已得三分真传。 一阳指乃大理段氏镇族绝学,其渊源可追溯至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 这门指法以\"纯阳刚正\"为要旨,配合段氏独门心法,指尖可发无形气劲,既能点穴制敌,亦可疗伤续命。至南宋年间,一灯大师(即段智兴)将其练至登峰造极之境,位列\"天下五绝\"之\"南帝\"。 武三通本为大理国御林军总管,因护卫一灯大师有功,得传一阳指前六式心法。 虽未获全套武学,但经二十年苦修,其指力已能洞穿三寸青砖,在江湖中堪称一流好手。然因经脉所限,始终未能突破至隔空点穴的至高境界。 武修文八岁时,武三通将前两式\"少阳初现金针渡劫\"传于爱子。此二式重在筑基,需以特定呼吸法配合手太阴肺经运气。 现年十三的武修文苦修五载,虽已掌握运劲法门,但指力仅能透木三分,距其父功力差两阶五个境界。 此刻指尖淡金气劲时隐时现,正是初窥门径的特征——据《一阳指诀》记载,待气劲凝若实质、色转赤金时,方算小成。 看招!\"武修文一声轻喝,身形如离弦之箭直冲而来,指尖金芒吞吐,直取杨过胸前膻中穴。 杨过却不慌不忙,双足微分扎了个四平马,双臂缓缓环抱如揽明月,正是南山拳中最基础的\"怀中抱月\"。 就在武修文的指劲距他仅剩三寸之际,他突然腰胯一拧,双臂如推磨般画出一个浑圆轨迹,衣袖带起的劲风竟发出\"呜\"的一声轻响。 \"砰!\" 令人惊讶的是,武修文那看似凌厉的一指竟被这简单的圆弧动作带偏,指劲擦着杨过衣角射入松软的地面,留下一个寸许深的小孔。 不待武修文变招,杨过顺势一个\"猛虎下山\",右拳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拳背精准地击在武修文手腕神门穴上。 \"啊!\"武修文痛呼一声,指尖金芒顿时如风中残烛般消散。杨过并未追击,而是收拳成守势,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这\"武修文握着手腕连退三步,脸色由红转白,\"我的一阳指竟被\" 杨过随手掸了掸衣袖:\"修文师弟,你的指法招式已得形似,但运劲时肩肘僵硬如木偶,下盘虚浮似浮萍。\" 他忽然正色道,\"郭伯伯传授的南山拳看似质朴,实则暗含''重意不重力''的要诀。若能参透其中''守中用中''的道理——四两拨千斤不过举手之劳。\" 武敦儒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踉跄后退的弟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杨过!你\" 杨过双手负后,青衫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就像这招''望月式'',表面看是直来直往的笨功夫,\"他忽然手腕一翻,在空中划出三道虚实相间的弧线,\"实则暗含九曲十八弯的变化。修文师弟方才若是留三分余力\" \"住口!\"武修文猛地甩开兄长的手,脖颈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我们兄弟俩,轮不到你这个你来教训!\" 杨过嘴角微扬,眼中的玩味之色更浓。 他忽然身形一晃,以\"踏雪寻梅\"的身法绕着兄弟二人转了小半圈,衣袂飘飘间已重新拉开距离:\"我虚长你们两岁,若真要切磋\"右手突然作剑指向天,左手却摆出南山拳的守势,整个人顿时显得攻守兼备,\"不如放开手脚?\" 武修文脸色涨得通红,指尖的金芒忽明忽暗,显然内息已乱:\"杨过!你你竟敢\"他右手剑指突然泛起赤色,竟是要强行使出尚未练成的\"赤焰贯日\"。 \"修文住手!\"武敦儒急忙按住弟弟的肩膀,脸色阴沉地转向杨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杨过负手而立,青衫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双手空空,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眼中闪烁着顽皮却危险的光芒:\"我对你们兄弟联手的''其利断金''很感兴趣\" 说着突然身形微沉,右掌念了一个剑诀,左掌后收如\"怀中抱月\",摆出南山拳的经典起手架势,整个人顿时显得攻守兼备,\"不如一起上?也省得我一个个指点。\" 第74章 云泥见高低 \"你——\"武修文指尖的金芒骤然一颤,显然内息已乱。他羞恼交加,转头看向兄长武敦儒,眼中既有愤懑又隐含期待——若兄弟联手,未必不能教训这个狂妄之徒。 武敦儒眼中寒光一闪,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好!既然你自讨没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话音未落,他右手已摆出一阳指\"少阳初现\"的起手式,左手暗扣虎爪功\"伏虎式\",周身真气鼓荡间,脚下青砖已现出细微裂痕。 郭芙急得莲足轻跺,红绸腰带在晨风中翻飞如蝶:\"杨过!你又要逞强。你以一敌二\" 她伸手欲拦,纤纤玉指刚要触及杨过衣袖,却见他身形微晃,竟以桃花岛\"踏雪寻梅\"身法轻巧避开。 杨过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傻丫头,我几时让你失望过?\" 这看似随意的动作里,暗含了逍遥游中\"云手\"的巧劲。 他转身时素色衣袂翻飞,在朝阳下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足尖点地时已暗运\"逍遥游\"步法。 \"今日就让二位见识见识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话音未落,他左手负后,右手作\"请\"势,摆出的正是南山拳法中\"南山望月\"的架式—— 双足不丁不八,右拳虚握如含劲未吐,左掌护心暗藏后着,虽是最基础的起手式,却透着股沉稳如山的意境。 此时院中梧桐叶无风自动,三人气场牵引下形成微妙平衡。 武氏兄弟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而杨过看似随意站立,实则暗合\"逍遥游\"中的\"闲庭信步\"要诀,以丐帮身法的随性自然应对二人合围之势。 就在这时,就连一向沉稳的郭靖也皱起眉头,正要出声制止,却被黄蓉轻轻拉住衣袖。 \"靖哥哥且慢。\"黄蓉低声道,葱白的指尖在郭靖腕间轻轻一搭。 她美目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朱唇轻启间带着几分玩味:\"过儿这孩子向来机变百出,既然敢这般托大,定是悟出了什么新花样。\" 柯镇恶手中铁杖重重一顿,青石板上顿时现出几道裂纹:\"哼!两个打一个,大理段氏和武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老瞎子嘴上虽这般说,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期待之色,手中竹杖微微倾斜,以杖尖轻点地面,显然是在通过震动仔细分辨场中三人的呼吸节奏与脚步方位。 此时几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哑仆也被这番动静吸引,纷纷停下手中活计。 他们虽口不能言,但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之色,其中年长的哑仆更是悄悄挪步到廊柱旁,随时准备上前劝阻。 这些在桃花岛服侍多年的哑仆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眼见几位主子神色各异,便知这场比试绝非寻常切磋。 武敦儒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杨过,你未免太过狂妄!修文,让他见识见识咱们兄弟的''两仪合璧''!\" 武修文闻言立即沉腰坐马,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如阴阳双鱼般将杨过围在中央。两人步伐默契,竟在地上踏出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案。 场边,郭靖浓眉紧蹙,忍不住沉声提醒:\"过儿当心!这两仪合璧刚柔相济,攻守兼备!\" 武敦儒双掌泛起青灰色劲气,十指如钩,正是武家绝学\"虎爪功\"的\"饿虎扑食\"式。 武修文则并指如剑,指尖白芒吞吐不定,段氏一阳指的\"少阳剑气\"蓄势待发。 杨过却气定神闲,右手负于身后,左手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斑驳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间隙,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那道身影愈发孤傲不群。 \"找死!\"武敦儒一声暴喝,与弟弟同时出手。他右手成爪如猛虎探爪,直取杨过咽喉要穴,正是大理段氏擒拿手中的杀招\"金钩锁喉\"。 武修文则身形一转,一阳指力如白虹贯日,直点杨过后心命门穴。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指爪即将及体的刹那,杨过身形突然如柳絮般轻轻一晃。武修文的一阳指擦着他衣袂而过,指风在地上\"嗤\"地戳出个寸许深的小洞。武敦儒的虎爪更是扑了个空,险些抓伤自家兄弟。 武氏兄弟大惊失色,急忙收势转身。却见杨过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开外,连衣袖都未曾凌乱半分。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这就是名门正派的合击之术?\" \"着!\"武敦儒一声断喝,与胞弟身形交错如双鹤齐鸣。二人一使\"飞云探月\"攻上三路,一用\"地趟连环\"取下肢要穴,掌风飒飒,指影重重,竟将杨过周身大穴尽数封死。 杨过却似闲庭信步,忽使一招最质朴的\"南山探海\"。但见他青衫微漾,身形如江心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倏然穿隙而过。错身刹那,右手食指似蜻蜓点水,在武修文腕间\"神门穴\"轻轻一拂。 \"嘶——\"武修文顿觉整条手臂如遭电掣,指间凝聚的内力竟似雪遇朝阳般消融。 武敦儒急忙变招来救,却见杨过早已负手立于三丈开外,衣袂飘飘若谪仙临风。 \"大理段氏的功夫,二位就学到这般火候?\"杨过嘴角噙着三分讥诮,眼底却凝着七分寒意。 武氏兄弟面红耳赤,忽地身形交错如龙虎交缠。 武敦儒双掌翻飞似落英缤纷,段氏秘传\"飞花逐月\"带起罡风阵阵。 武修文指化剑形,一阳指竟使出\"少阳剑诀\"的杀招,指尖破空之声尖锐如笛。 杨过眸中精光暴涨,周身气势陡然如渊渟岳峙。他步踏九宫,身形似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偏偏每次都将将在掌风指影间翩然掠过。那朴实无华的\"推窗望月\"在他手中竟生出万千变化,衣袖翻卷间将凌厉攻势尽数卸入虚空。 \"这兄弟二人,面上恭敬有礼,骨子里却是趋炎附势之辈。\"杨过冷眼瞧着武氏兄弟屡击不中,逐渐涨红的面皮,想起他们平日围着郭芙打转时那副谄媚嘴脸,活似两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他们见了郭靖便唯唯诺诺,遇着弱小却趾高气扬,这般作态,倒与原着全真教赵志敬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老道士如出一辙。 \"郭伯母教你们做人,郭伯伯教你们武功,今日看来\"他心中冷笑,\"倒是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过眼底寒芒如冰,\"今日便叫你们知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他声音不重,却字字如铁,在练武场中激起一阵刺骨寒意。 忽见他足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轮新月,九阴真经逆转内力自奇经八脉奔涌而出。身影倏忽如黄泉鬼魅,竟迎着二人招式最盛处直闯中宫。 右掌佯攻,一招\"推窗望月\"看似轻若柳絮,实则暗藏逆转经脉的九阴柔劲。 左手\"引水归渠\"更将郭靖所授南山拳法的\"四两拨千斤\"之妙发挥至极。 但见五指如抚焦尾琴弦般轻轻一拨,武敦儒蓄满十成功力的虎爪竟不由自主转向胞弟肩井要穴。 \"嗤——\"裂帛声起,武修文肩头锦缎应声而裂,露出五道殷红指痕。 第75章 巧破武家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武氏兄弟突然面色剧变。 武敦儒虎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硬生生将十成功力收回七成,反震之力令他胸口如遭重锤。 武修文更是惊得面如土色,那记直取兄长肋下的\"少阳剑指\"在最后一寸猛然偏转,指风擦着衣襟掠过,竟将三丈外的青砖击出一道寸许深的裂痕。 \"砰!\" 两股劲气相撞,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武敦儒踉跄后退三步,捂着肋下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武修文则死死按住肩头,五指深深陷入衣料,眼中既有惊骇又带着几分后怕。 \"够了!\" 郭靖一声沉喝,身形如大鹏展翅般掠至场中。他左手按住武敦儒背心\"灵台穴\",右手扣住武修文腕间\"内关穴\",两道醇厚内力渡入二人体内。 片刻后,他浓眉舒展:\"幸好你们临阵收力,只受了些皮肉震荡。\" 黄蓉手持打狗棒翩然而至,玉指在二人伤处轻轻一拂:\"过儿这招''引水归渠''使得恰到好处。\"她眼波流转,瞥向静立一旁的杨过,心里暗忖,\"既让这俩莽撞小子吃了教训,又给他们留了转圜余地。\" 杨过负手立于梧桐树下,斑驳树影洒在他青衫之上。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却暗自懊恼。 他本欲借力打力,让这对兄弟结结实实互伤一招,既出了胸中恶气,又不致落人口实。 谁料武敦儒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招,武修文也及时变向,二人不过受了些皮肉小伤。 望着武氏兄弟惊魂未定的模样,杨过心底闪过一丝郁闷:\"倒是小瞧了这两兄弟的反应这般不痛不痒的教训,如何能让他们记住今天之耻?\" 郭芙在一旁看得杏眼圆睁,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见杨过翩然取胜,她突然拍手雀跃,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在场中回荡:\"杨过好生厉害!一个打两个都赢得这般漂亮!\" 柯镇恶手中竹杖突然重重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哼,取巧罢了。\"老瞎子板着脸道,可那花白胡子却微微颤动,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竹杖在地上划了半圈,\"能把最基础的功夫用到这个地步\"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冷哼,\"倒也有几分意思。\" 黄蓉闻言抿嘴轻笑,心知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师父向来嘴硬心软。她转头看向场中长身玉立的杨过,又瞥了眼满脸崇拜的郭芙,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武修文踉跄着站起,惊骇地望着自己颤抖的手指:\"这这是今早郭师父教的\" 杨过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他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锤:\"正是。最基础的''引水归渠'',照样能破你们所谓的高深武学。\" 柯镇恶铁杖顿地,震起一圈尘土:\"靖儿的拳法,讲究的就是''大巧若拙''。\"老瞎子突然转身\"望\"向武家兄弟,\"你们两个,可看出这一推一引间的门道了?\" 武敦儒强忍着手臂的酸麻,躬身行礼:\"请柯师祖指点。\" \"哼!\"柯镇恶铁杖重重一杵,\"你们练武时,可曾想过为何你郭伯伯教你们从最基础的招式练起?\"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招式不在多,而在精。杨过方才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南山拳法,却能化腐朽为神奇,你们可知为何?\" 武修文羞愧地低下头:\"是是我们根基不牢\" \"错!\"柯镇恶厉声喝道,\"是你们心浮气躁!总想着学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却连最基本的''''引水归渠''都使不明白!\"他转向杨过方向,语气突然缓和,\"过儿,你给他们演示一下,真正的''推窗望月''该怎么使。\" 杨过缓步走入场中,青衫微动间已摆出\"推窗望月\"的起手式。他右掌看似随意地向前一送,以丈外那百余斤的石锁竟如被无形之手推动,在青石板上平滑地移出一尺,未发出半点声响。石锁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边缘处石屑竟已成齑粉。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耳中却听得石锁移动时那特殊的摩擦声。他铁杖重重顿地,沉声道:\"都听见了?这一推看似轻巧,实则已将内力运至''润物无声''的境界。\" 老瞎子转向武氏兄弟方向,\"你们看,普通的一招若只得其形,与悟透其中三昧,差别何止云泥?\" 武敦儒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忽然想起父亲之前教导的那句\"江湖之大,能人辈出\",此刻方知此言不虚。 他死死盯着青石板上那块被掌风移动的石锁,再不敢抬头与那道青衫身影对视,先前那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头早已烟消云散。 \"都看真切了?\"郭靖声如洪钟,在场中回荡。他目光扫过三个年轻弟子,最后停在杨过身上时,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武学一途,讲究的是''大巧不工''。过儿今日这番演示,正是此理。\"说着转向杨过,眼中欣慰之色更浓,\"过儿能将最基础的拳法用到如此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 武敦儒捂着肋下闷哼一声,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武修文则怔怔地盯着肩头五道猩红指痕,眼中震惊之色久久未散。两人此刻才真切体会到,自己与这位看似随性的少年之间,隔着怎样难以逾越的鸿沟。 黄蓉莲步轻移,打狗棒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既然你们这般眼馋降龙十八掌\"她眼波流转,故意顿了顿,看着三人骤然亮起的眼神,忽而莞尔:\"那便先把这''推窗望月''练到过儿现在的功力再说。\" 她嘴角含笑,纤纤玉指拈起一枚松子,突然手腕一翻,松子自下而上斜斜弹出,正击中石锁底部边缘。 \"嗒\"的一声轻响,那沉重的石锁竟缓缓沿着原路滑回,最终严丝合缝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石锁移动的轨迹上,青石板纤尘不染,仿佛从未被移动过一般。 武氏兄弟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黄蓉之所以能名震江湖,正是因其刚柔并济、收发如心的境界。 杨过则若有所思地点头,暗想这位郭伯母的功夫果然深不可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弹,实则蕴含着极高明的内力运用。 第76章 石头剪刀布 郭芙快步走来,红裙翻飞间已到杨过身前,却在一步之外骤然停住。 她不似往日那般亲昵拉扯,只是站定身形,下巴微扬:\"没想到你平时吊儿郎当,你倒真有几分本事。\"那双杏眼扫过狼狈的武家兄弟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方才那等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杨过随手捻起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在指间轻轻转动:\"未交手时,我便知他们必败无疑。\"阳光透过叶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哦?\"郭芙挑了挑精心修饰的柳叶眉,发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此话怎讲?\" 杨过忽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芙妹可玩过''石头剪子布''?\"不待回答,便比划着解释:\"拳为石,指为剪\" “那是自然,三岁小孩都会玩的小把戏。“ 杨过做了个剪刀的手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他们兄弟诗一阳指,各出一指,岂不正合了剪刀之形?我耍的是南山拳法。石头砸剪子,天公地道。\"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纤纤玉指轻捶了下杨过肩头:\"你这人尽会胡说\"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 杨过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指尖轻抚下巴:\"幸好他们没练成六脉神剑\"突然夸张地打了个寒颤,青衫随之簌簌作响,\"五根手指那就是一把张大布,我这块小石头怕是要被包圆咯。\" 郭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却又强自板起脸来。她眼波流转间,忽地压低声音:\"要我说,他们就是练成六什么神剑又如何?\"纤指在他袖口轻轻一拂,那上好的云纹绸缎便泛起涟漪般的皱褶,\"你这块顽石啊\"尾音拖得长长的,似嗔似笑,\"什么布都包不住你!\" 这番对话被不远处的黄蓉听去,她以袖掩唇,对郭靖低语道:\"靖哥哥,你瞧这孩子,赢了比试不算,还要用这等歪理气人。\" 郭靖闻言转头望去,正看见杨过与郭芙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过儿这孩子倒是把蓉儿你的伶牙俐齿学了个七八分。\" 黄蓉轻轻用打狗棒戳了戳丈夫的腰眼:\"怎么?嫌我话多了?\" \"不是不是。\"郭靖连忙摆手,眼中却带着宠溺,\"只是想起当年在桃花岛上,你也是这般\"话到此处突然顿住,耳根微微发红。 黄蓉眼波流转,故意追问道:\"这般什么?\" 郭靖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场中正在收拾器械的杨过:\"我是说过儿能这般开朗,是好事。\" 柯镇恶拄着铁杖,灰白的须发在晚风中簌簌飘动。他板着脸重重咳了一声:\"老瞎子今日算是看够了猴戏,乏了。\"铁杖突然往地上一顿,震得满地梧桐叶纷纷扬起,\"明日寅时三刻,都给我滚到海边练听风辨器。若是哪个敢迟到\"老瞎子突然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就绕着桃花岛游上十圈!\" 说罢转身便走,铁杖点地的\"笃笃\"声渐渐远去。众人分明看见,老人转身时那灰白胡子可疑地抖动着,宽大袖袍下的肩膀一耸一耸,显然是在强忍笑意。 黄蓉以袖掩唇,眼中满是促狭:\"大师父这是被逗得开心了,偏还要摆出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眼波流转,瞥向正在整理衣袖的杨过,\"过儿这番表现,倒是很合大师父眼缘。\" 郭靖望着柯镇恶远去的背影,刚毅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大师父向来嘴硬心软。\"转头对众弟子正色道:\"都听清楚了?明日寅时,谁也不许误了时辰。\"特别看了眼垂头丧气的武氏兄弟,\"今晚好好想想今日的比试。\"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那招''引水归渠''的用法。\" \"谨遵师父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武氏兄弟低着头快步离去,郭芙却一把拽住杨过的衣袖,眼中闪着雀跃的光:\"陪我去吃饭,我肚子早就饿扁了!\"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杨过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武敦儒突然停住脚步。他死死盯着杨过离去的背影,声音发紧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条疯狗\"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肋下的淤青,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平日里装得人畜无害,一旦咬住猎物就绝不松口。今日若不是在师父面前,你我\" \"敦儒!\"武修文慌忙扯了扯兄长的衣袖,却已经晚了。 两人的低语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耳。杨过突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烈日当空,他那双眼睛却泛着冷冽的光,像是寒潭里映出的月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 武氏兄弟顿时噤若寒蝉。武敦儒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干涩的吞咽。两人慌忙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活像两只被狼盯上的兔子,连脚步都凌乱不堪。 郭芙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望向杨过:\"他们怎么了?\"却见少年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眼中的寒意早已消散无踪。 \"谁知道呢?\"杨过耸耸肩,随手摘下一片桃花瓣,轻轻一吹,\"许是海边风大,迷了眼睛。\" 黄蓉望着三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衣袖被晚风轻轻拂动。她眸光微动,轻叹一声:\"过儿这孩子,不仅武功进境一日千里,这份临机应变的伶俐劲儿,倒叫我想起当年的\" 郭靖负手而立,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沉默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蓉儿,这孩子天资卓绝原是好事。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这般锋芒毕露,江湖险恶,我总担心\" 黄蓉侧首看他,只见丈夫古铜色的面庞上笼着一层忧色,目光却仍追随着远处那个挺拔的少年身影。暮色中,杨过的玄色衣袂在山道上翻飞,宛若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第77章 经脉逆乾坤 夕阳西沉,余晖将桃花岛的练武场染成一片金色。 杨过收势而立,额间薄汗未消,体内真气却如潮水般流转不息。 用完晚饭后,郭芙便打着哈欠回房歇息去了。 杨过独自回到练武场,又潜心练习了两个时辰的南山拳法。 月光下,他的身影时起时落,拳风猎猎,竟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说来也怪,郭靖今日演示的\"南山拳法\",他只看一遍便已掌握七分精髓。此刻细细揣摩,更是将剩余三分奥妙也参透了大半。这具身躯对武学的悟性,连他自己都暗自心惊。 想起白日里与大武小武的比试,杨过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那二人起初还趾高气扬,结果被他用新学的拳法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倒也是两个活宝。\"杨过摇摇头,收势吐纳。月光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映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杨过当时还暗自遗憾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些教训。此刻细想,却觉得当时的气量终究是小了些。 如今这般点到为止的教训,反倒是最好的结果——既让武氏兄弟见识了实力,长了记性,不敢再造次挑衅。又没闹得太难看,免了郭伯伯耗费真气为他们疗伤,倒也算恰到好处。 海风拂过,带来远处桃花的芬芳。 杨过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惬意——有高深武学可练,有对手可切磋,还有师娘和师妹 \"就是没电视,没手机,连个破网络都没有!\"他忍不住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 这要是在现代,练完功往沙发上一瘫,刷会儿短视频,给美女主播点点赞,亮亮灯牌,打两把游戏,那才叫一个舒坦。哪像现在,天一黑就只能数星星,要么就是对着蜡烛发呆。 \"难怪古代人都这么能打\"杨过嘀咕着,\"闲得发慌,可不就只能练功么?\" 他瞥了眼远处的海面,月光下波光粼粼,美则美矣,但看多了也腻。 要是有部手机,拍个照发个朋友圈,配文\"今夜月色真美\",说不定还能骗几个赞。可惜啊,现在连个能吐槽的人都没有。 杨过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转念一想,至少不用像前世那样熬夜加班,也不用应付那些烦人的微信群。 在这桃花岛上,倒是落得个清闲自在。 \"算了,还是回去继续练功。\"杨过叹了口气。至少练到筋疲力尽,倒头就睡,就不用纠结了。 杨过望了眼郭靖夫妇的居所,灯火已熄。他整了整衣衫,踏着月色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心中盘算着明日要向郭靖请教的新招式。 回到房中,杨过推开雕花木窗,海风裹挟着桃花香气扑面而来。 他低头凝视掌心因练剑而生的薄茧,思绪翻涌。 前世读《神雕侠侣》时,那些刻骨铭心的情节历历在目——终南山的欺辱、孙婆婆的惨死、古墓里不见天日的岁月…… 可如今,命运似乎已悄然偏移。他不必再经历那些苦难,不必再走那条血泪斑驳的路。 桃花岛虽孤悬海外,却胜过古墓百倍。 不必忍受全真教的折辱,不必眼睁睁看着孙婆婆为自己而死,更不必困在那幽暗冰冷的石室中。 更何况,郭靖的降龙十八掌、黄蓉的打狗棒法,乃至东邪黄药师留下的弹指神通、玉箫剑法种种绝学,皆在触手可及之处。这些武功,哪一样比古墓派的玉女心经差? \"况且……\"杨过目光微动,想起今日黄蓉指点他武功时,那双含笑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留在桃花岛,至少能日日见到那张与小龙女截然不同、却同样倾城的容颜。 既然老天让他带着记忆成为杨过,又阴差阳错得了郭靖夫妇的信任,这般机缘,岂能辜负? 案几上摊开的《南华经》被风轻轻翻动,恰好停在《逍遥游》一页。杨过指尖抚过书页,唇角微微扬起。 这一世,他何必再入古墓? \"逆天改命\"他低声呢喃。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火燎原,再难遏制。 忽然,他瞳孔微缩。 脑海中闪过欧阳锋当日癫狂之态,那逆转经脉的诡异功法在记忆里格外鲜明。以前只觉凶险万分,此刻想来,却莫名契合自己此刻心境。 一念至此,丹田中一股逆冲之感浮现。他心念一动,索性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尝试按照九阴真经逆转篇所述,逆转经脉而行。 \"既然要逆,那便逆个彻底!\" 既然天命要他历经坎坷,受尽折辱,那他偏要逆转乾坤,打破这既定的宿命! 他闭目凝神,开始尝试逆转周身经脉。 起初,真气如野马脱缰,在体内横冲直撞,剧痛令他浑身颤抖。 他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却仍不肯放弃。 \"呃啊——\" 一声闷哼从牙缝挤出,杨过十指紧握。经脉逆转之痛,犹如万蚁噬心,又似烈火焚身。但他眼中执念愈盛,竟强撑着继续运功。 渐渐地,那暴走的真气开始沿着新的路径流转。每过一处穴道,都如刀劈斧凿,却在剧痛之后生出一种诡异的酣畅。 \"原来如此……\"杨过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寻常武学讲究中正平和,而这逆转之法,却是以逆求顺,以乱治乱,正合他这般心性不羁之人。 他猛然睁眼,掌心内力一吐,竟在房中上激起一道螺旋状的气浪,房中的书页逆卷而上,如龙腾空! \"哈哈哈哈!\"杨过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天要阻我,我便逆天而行!命要缚我,我就改命而上!\" 门外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绣鞋踏在青石板上,清脆如珠落玉盘。 杨过耳尖微动,立刻辨出是黄蓉。 这脚步声他听了数日,早已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心跳。 \"过儿,可在房里?\"黄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平素多了几分慵懒。 杨过指尖一颤,案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他眼底的暗涌照得忽明忽暗。 \"师娘,来了。\"他起身时衣袖带翻了砚台,墨汁在昨日写下的\"明哲保身\"四字上洇开大片污渍。 门轴转动声里,他嗅到一缕幽香——不是平日的桃花香,倒像是女儿红混着浴后的暖意。 第78章 逆行破周天 桃花岛的夜,海风轻拂,竹帘微动。 杨过独坐厢房,一盏油灯在案几上摇曳,将俊俏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窗外,海浪拍岸的声音隐约可闻。 \"倒转乾坤,方见真我\" 他轻声呢喃,缓缓闭目。 体内真气自丹田而起,不再循任督二脉周天运行,而是骤然逆转,如怒涛逆流,直冲经脉。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杨过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真气逆行之处,经脉如被万蚁啃噬,又似烈火灼烧。 世人习武,皆求顺遂,真气循环如溪流入海,自然无碍。 而这逆练之法,却要怒涛逆流,倒卷苍穹。 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走火入魔之险。 杨过咬紧牙关,独臂青筋暴起。 \"欲逆天改命,必先逆经伐脉\" 他心中默念,强忍剧痛继续催动真气。 皮肤下真气游走之处,肌肉不住跳动,仿佛有活物在皮下窜行。 世人练武,皆讲究循序渐进。江湖行事,都推崇顺势而为。 可这世间哪有永远的顺境? 蒙古铁骑南下时,不会因大宋的\"顺其自然\"而停下铁蹄。 命运要捉弄人时,也不会因你的顺从而网开一面。 \"天要压我,我偏要抬头!\"杨过撑地,倒立而起。 血液逆流冲上头顶,眼前一片血红。 真气在体内形成一个个逆向的小周天,每完成一次循环,就有一处穴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杨过咬紧牙关,硬是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 突然,他一声长啸,周身真气爆发。 桌面的书页\"哗啦啦\"飞旋而起,在他周围卷起一道龙卷风般的旋涡。 纸页翻飞间,隐约可见他眼中跳动的倔强火光。 杨过缓缓收功,只觉经脉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流转不息。 逆练的痛楚竟淬炼出一缕更为精纯的内力,如潜龙在渊,蓄势待发。 \"义父的逆练之法,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暗合武道至理。这般修炼虽痛苦难当,却能突破武学常规定式倒真是独辟蹊径。\"说着,他缓缓抬起手掌,感受着经脉中流转的全新内力,目光愈发清明。 \"谁?\"杨过猛地抬头,衣袖急挥,将满地散乱的书册、笔墨\"哗啦\"一声扫到床底。 纸页飞扬间,几本书册仍露在案几边缘,他急忙用袖子掩住。 门外传来黄蓉带着笑意的声音:\"过儿,连师娘的声音都听不出了?\"那嗓音如清泉击玉,在夜色中格外动听。 杨过喉结滚动,挡在门前:\"师娘恕罪,侄儿衣衫不整\" 门扉忽被推开一线,月光斜斜漏入,先映出一截皓腕,腕上金铃轻响。 黄蓉提着琉璃宫灯立在门外,灯光映得她肤若凝脂。 她今日难得绾着飞仙髻,发间一支金凤步摇随她偏头的动作轻颤,在月光下流转着细碎金芒。 \"怎么?\"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挡在门前的少年,\"我们过儿长大了,屋里藏了姑娘不成?\"那含笑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却又带着长辈特有的温柔戏谑。 杨过耳根发热,心中暗道开什么玩笑。这桃花岛上除了师娘母女,哪还有别的姑娘?他下意识往屋里瞥了一眼,又慌忙收回视线。 杨过耳根发热,正待辩解,忽觉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几片桃花瓣打着旋儿飘进屋内,带起散落的宣纸在青砖地上沙沙作响。 \"师娘!\"他慌忙侧身去挡,却见黄蓉已弯腰拾起脚边一页。月光斜斜映在纸面上,隐约可见几行潦草字迹。 \"咦?\"黄蓉指尖轻捻纸页,笑意更深,\"过儿这字倒像是小鸡啄米啄出来的。\"烛光映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墨迹,最后一个\"美\"字的捺笔拖得老长,活像只翘起的鸡尾巴。 她眼波流转,将宣纸轻轻一抖:\"这''鸡你太美''是何意啊?\" 杨过耳根发烫,暗恼昨日练字时神思恍惚,竟将心中杂念尽数落在纸上。 正窘迫间,忽闻窗外海浪声中夹杂着一声鸡鸣。 \"郭伯母明鉴,\"他灵机一动,指着窗外道,\"这岛上司晨的公鸡最是勤勉。每日寅时必准时啼鸣,风雨无阻。侄儿觉得它特别守时,又见它羽翼华美,故而有感而发\" 话音未落,那不知道在何处的公鸡似是应和般又啼了一声。 \"原来如此。\"她眼含笑意,将宣纸轻轻折好,\"不想过儿对禽鸟这般上心。改日让厨下留着这只鸡,给你当个伴如何?\"那促狭的语气,分明是在调侃他临时编就的说辞。 黄蓉挑眉轻笑,杏色罗带随风拂过纸面:\"那这个''不作不死''又是何意啊?\" 杨过闻言心头一凛,目光扫过纸上那四个醒目的字迹,这是前几日大小武兄弟反复刁难,杨过练字时信手写下‘不作不死’四字,笔意疏狂,隐带三分讥诮。 他急中生智,随即从容答道:\"回郭伯母,此乃侄儿自省之语。''不作''者,不胡作非为;''不死''者,不失本心本性。江湖中人常因一时意气而妄动干戈,却不知守静方能致远。\" 他拾起案上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就如这桃花岛的潮水,看似平静时最是深邃。弟子习武这些时日,越发明白''有所不为方能有所为''的道理。\"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指尖轻叩案几:\"不想过儿竟有这般见解。只是\"她忽然展颜一笑,\"这字迹实在配不上这般深意呢。过儿这书法,怕是连嘉兴的小童都不如啊。\" 杨过讪讪一笑,心想这宋朝的繁体字本就难写,自己穿越前用惯了手机键盘,本就不会什么毛笔字。加上自己醉心武学,哪有时间来练书法? 但这话终究不能说,只得低头道:\"师娘教训的是,弟子日后定当勤加练习。\" 案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那张宣纸上的字忽明忽暗。 杨过眼角余光瞥见纸角那\"九阴真经 逆行经脉\"八个潦草小字,心头猛地一紧。后背霎时沁出一层冷汗,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电光火石间,杨过身形一晃,已闪至黄蓉身侧。他故作亲昵地挽住黄蓉手臂,声音刻意拔高:\"师娘!您瞧今夜这月色——\"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亮,惊得窗外桃枝上的夜莺扑棱棱振翅飞起。 黄蓉被他拽得微微踉跄,手中宣纸飘然落地。 杨过趁势拉着她往门外走去,脚下却不着痕迹地一勾,将那张宣纸轻轻踢入案几阴影处。 他指尖微微发颤——方才黄蓉目光在纸角那瞬息的停顿,犹如一柄利剑悬在他心头。 \"过儿这般急切,莫非是要给伯母看什么稀罕物事?\"黄蓉似笑非笑,任由他引着走向廊下,眼角余光却扫过案几下方。 海风穿堂而过,吹得案几上烛火摇曳,将那张半露的宣纸照得忽明忽暗。 \"您看今晚的月色!\"杨过指着窗外那轮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夸张,\"侄儿忽然想起《诗经》里那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正想请教您呢!\" 恰在此时,云层散开,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整座桃花岛镀上一层银辉。 海浪拍岸的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桃枝摩挲的沙沙声。 杨过仍挽着黄蓉的手臂,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师娘,您瞧这般好的月色\"他话音未落,黄蓉已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 月光下,\"黄蓉轻笑,随手折下一枝桃花把玩,\"过儿今日倒是好雅兴。 她望着杨过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侧脸,又回头看了眼屋内摇曳的烛火,忽然莞尔一笑:\"罢了,师娘今夜就陪你看会儿月亮。\" 海浪轻拍礁石,远处传来守夜人悠长的梆子声。 杨过暗自松了口气,却不知他那页踢到案几下的几页笔记,此刻正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 第79章 顽徒戏师娘 杨过方才情急之下挽住黄蓉手臂将她拽出房间,松手时忽觉指尖残留一缕幽兰暗香,似有还无。 他顿觉一股热气自丹田直冲顶门,连耳后都烧得通红,慌忙道了句\"师娘恕罪\"便转身疾走,几步跨到井台边掬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又扯开中衣领口猛灌了几口。 水珠顺着脖颈滚落,将白色中衣浸得半透,隐约露出腰腹间紧实的线条。 夜风拂过湿漉漉的肌肤,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无名火。 \"过儿这是怎么了?\"黄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杨过匆忙披好外衫转身,喉间未拭尽的水珠在月色下莹然生光:\"师娘深夜莅临\"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惯常的戏谑弧度,\"莫不是日间与大武小武切磋之事,要来训诫弟子?\" 黄蓉\"啪\"地打开早已放在石桌上的描金食盒,一缕清甜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没良心的小鬼,师娘是来给你送安神莲子羹的。\" 青瓷碗中莲子颗颗圆润,浮着两片并蒂莲瓣,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大武小武出言不逊,你这做师兄的出手管教本是应当。\"黄蓉忽然压低声音,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更难得的是\" 她指尖在碗沿轻叩三下,\"既保全了师傅的颜面,又没真伤了那两个愣头青。\" 杨过接过青瓷碗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腕间那枚羊脂玉镯。 月光在镯面上流淌,映得他指节分明:\"大武小武那边\" \"我和郭伯伯去看过了。\"黄蓉腕间的玉镯随着她斟茶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越的声响,\"伤得不轻。\" 她忽然倾身向前,白玉簪头凤喙衔着的珠串蓦地一荡,碎光掠过他眼帘,\"说来有趣,都是被对方的招式所伤。修文中的是敦儒的虎爪手,敦儒挨的倒是修文的一阳指。\" 杨过凝视着碗中漂浮的莲子,喉结微动:\"作为师兄,我没有伤人之意,没想到\" \"那大武小武同门切磋却下这等狠手\"黄蓉忽然用团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转间瞥向窗外。 恰在此时,一阵穿堂风过,吹得湘妃竹沙沙作响,几片竹叶打着旋儿飘进窗来。 她指尖轻点团扇,扇面上绣着的蝴蝶似要振翅飞出:\"过儿,你这手''移花接木''的手法使得妙极,让他们兄弟的招式自个儿碰在一处。这般\"扇骨突然\"咔\"地一响,\"倒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杨过指腹摩挲着碗沿蒸腾的热气:\"我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傻小子。\"黄蓉突然\"啪\"地合拢团扇,檀木扇骨轻轻点在杨过眉心。扇面上绣着的并蒂莲随风微颤,金线花蕊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 她忽然从甜汤里舀起一颗浑圆莲子,青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做人该有锋芒。\" 她勺子拈着那颗裹满蜜汁的莲子,晶莹糖浆顺着莲纹滴落。 \"就像这莲子——\"她忽然手腕一翻,莲子稳稳落在杨过面前的瓷碟里,\"芯里藏着苦,可有人偏就爱连芯嚼。\" 月色渐深,烛影摇曳。 茶香氤氲间,黄蓉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忽而轻笑一声:\"过儿,你可知这桃花岛的竹子为何长得这般好?\"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还请郭伯母指点。\" 黄蓉指尖轻抚过路旁的湘妃竹:\"只因它们懂得同气连枝,风来时共进退。\"她忽然转头,眼波盈盈,\"不像某些人,专爱折断别人的枝节。\" 杨过眉梢微挑,唇角噙着一抹懒散笑意:\"郭伯母是怪我今日没让着大武小武?\" \"让是让,\"黄蓉团扇轻摇,眸光却深邃,\"只是让得……太巧妙了些。\"她顿了顿,语气忽而柔软下来,\"你小时候倒是乖巧得很,哪像现在这般浑身是刺。\" 杨过眸光一动,故意露出几分好奇:“哦?我小时候如何?” 黄蓉笑意更深,似陷入回忆:“你那时才那么点儿大,裹在襁褓里,不哭不闹,乖得很。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她忽然顿住,眼角含笑。 杨过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故意追问:“我还如何?” 黄蓉团扇一收,故作叹息:“你呀,还撒了我一身。” 杨过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郭伯母,那您可得多担待,毕竟童言无忌,童……尿也无罪。” 黄蓉轻哼一声,团扇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如今大了,倒学会拿话堵人了?” 杨过笑意不减,却微微正色:“郭伯母教诲,过儿记下了。只是有些人,若不让他们吃点教训,怕是永远学不会收敛。” 黄蓉望着他,眸中既有无奈,又藏着一丝赞赏,最终只是摇头一笑:\"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郭伯母,过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您操心的小娃娃了。\" 黄蓉手中团扇一顿,眼波流转:\"哦?\" 她忽然踮起脚尖,作势要揉他发顶,\"那今日是谁在练武场把大武小武耍得团团转?这般顽劣性子,倒与当年在我怀里撒尿时一般无二。\"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俯身凑近:\"那郭伯母可要当心了——\"他故意压低嗓音,\"您口中的小鬼头,如今可是会\" \"会什么?\"黄蓉好奇挑眉。 \"没什么。\"杨过轻笑一声,喉结微动,将最后一口莲子羹咽下。 突然,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胸前衣襟,指节都泛了白。那张俊美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咳师娘\"他痛苦地弓起身子,眼角逼出泪光,\"莲子卡住了\" 黄蓉手中团扇\"啪嗒\"掉在地上。 她一个箭步上前,只见少年俊脸通红,连耳尖都憋得发紫。 来不及多想,她纤纤玉指已经探入杨过微张的唇间。 \"别动!\"她指尖触到温热的舌面,另一只手按在他喉结下方,\"我帮你叩出来。\"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故意发出更痛苦的闷哼。 黄蓉忽觉指尖传来一阵温热,少年的喉结在她指下微微颤动。 这坏小子喉间哪有什么莲子,分明是故意作弄。 正要抽手,却被杨过轻轻托住手腕。少年眸光清亮,执礼甚恭地递上绢帕:\"师娘手上沾了糖霜,用这个擦擦罢。\" 黄蓉没得及表示,却见杨过突然凑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垂:\"不过师娘方才着急的样子,当真好看得紧。\" 月光透过窗纱,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上。黄蓉的指尖还残留着杨过唇齿间的温度, 发间那支白玉簪垂落的珍珠链子滑至杨过肩头,随他低笑的震动轻轻摇晃,在月色中漾出细碎银光。 第80章 夜半惊魂时 “胡闹!”黄蓉耳尖瞬间染上绯色,抬手便朝杨过额间点去。 杨过却早有预料,手掌一翻便扣住她的手腕。 少年习武之人的体温透过翡翠镯子传来,烫得黄蓉指尖微颤。 月光下清晰可见,他的拇指正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门。 \"不过\"杨过忽然压低嗓音,喉间溢出得逞般的轻笑,\"师娘这么紧张我,我很开心。\" 夜风忽卷,檐下灯笼剧烈摇晃。 翻飞的窗纱间,烛火将二人身影投在粉墙上——杨过握腕的手尚未松开,黄蓉倾身训诫的姿势也未及收回,影子竟似他将她圈在怀中一般。 \"过儿!\"黄蓉猛地抽手,翡翠镯子在空中划出泠泠寒光。她后退半步,白玉簪上的流苏剧烈晃动,\"看来这段时间,我当真是太纵着你了。\" “话音未落,烛影倏然一颤!纤指如穿花蝴蝶般点出,快得只剩残影。 杨过瞳孔骤缩,右手刚抬到半空,便觉膻中、期门三穴同时一麻——浑身气血如被冰封,连舌尖都僵在了齿间。” \"师\"他瞪大眼睛,未尽的话语凝固在喉间。 \"今夜月色甚好。\"黄蓉拂袖转身,素白裙裾在青石板上绽开涟漪,\"你便在此静观星移,想想何为尊师重道。\" \"好好在这反省一个时辰。\"黄蓉转身时白玉簪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流光,\"穴道自会解开。\" 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月洞门外,唯余一缕幽兰香萦绕不散。 杨过眼睁睁看着黄蓉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慌乱。 他保持着伸手欲挽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指尖微微发颤却无法收回,连眼睫都无法眨动。这具身体突然变成了禁锢灵魂的牢笼,唯有思维在疯狂运转。 卧槽?! 他心中爆出一句粗口,点穴真的能让人动不了?!以前看电视还觉得是瞎编的…… 可现实没给他思考的时间。那股麻痹感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甚至来不及惊骇,身体便已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现在他终于信了,那些武侠剧里被点穴的人瞪圆眼睛不是演技浮夸——这特么是真实反应啊! \"这完全违背物理法则\"杨过拼命想活动手指,却连睫毛都无法颤动。作为穿越者,他脑海中疯狂闪过各种科学解释——神经阻断?生物电干扰?可黄蓉方才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他的膻中穴啊! 右臂保持着前伸的姿势,三角肌已经开始因持续收缩而颤抖。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感受到夜露浸透衣衫的凉意,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到诡异的心跳声,却连转动眼球都做不到。 那片该死的竹叶还粘在鼻尖上,随着呼吸轻轻搔痒,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忍不住打喷嚏了 杨过继续在脑中推演:\"或许是刺激了特定穴位引发肌肉强直?类似破伤风毒素作用?不对,那应该全身抽搐才对\" \"见鬼!\"杨过在心底咒骂。他分明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肺部在规律舒张,甚至能尝到自己唇上夜露的咸涩,可这具身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运动神经。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绝望地数着时间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成永恒。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杨过在黑暗中愈发焦虑。 他想起大学时做过的磁共振实验:\"等等难道是通过特定手法干扰了生物电传导?就像用电磁脉冲干扰电子设备一样\" 就在这时,背后的竹林传来\"沙沙\"轻响。 那不是风拂竹叶的沙沙声——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落叶最厚处,每一次落脚都精准避开枯枝,三十步外传来的足音,杨过竟能清晰辨出来人落脚时靴底与泥土细微的摩擦。 后颈寒毛根根直立,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脊椎窜上。 那不是夜露的凉意,而是凝如实质的杀机,正从背后三丈处的竹林阴影里渗出。 竹影摇曳间,杨过甚至能听见来人屏住的呼吸——每次吐纳都刻意拉长,却掩不住喉间一丝金属般的腥气。 \"糟\"这个念头刚起,冷汗已顺着太阳穴滑至下颌。 此刻他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更遑论施展轻功。竹叶簌簌声已近在耳畔,来人靴尖碾碎腐叶的脆响,此刻听来竟如骨裂般清晰。 \"内力运行必须冲开穴道!\"杨过在心中呐喊,竭力回想《九阴真经》的冲穴之法。 然而,现代人的思维习惯仍让他下意识思索:\"内力流转,是否类似于生物电流?穴位是否对应神经节点?若以特定频率刺激\" \"嗤——\"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利刃出鞘声,锋刃划过鞘口的细微摩擦让杨过浑身一紧。 死亡的寒意已贴上脊背,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灵光一闪—— \"黄蓉点穴用的是兰花拂穴手,指法轻柔如羽,力道却暗含韵律\" 他想起现代医学中的触觉记忆理论,肌肉对特定频率的刺激会产生本能反应。 \"赌一把!\"杨过咬紧牙关,不再纠结内力本质,而是全力模仿黄蓉点穴的节奏,以极细微的震颤刺激被封的穴道。 肌肉在精准的频率下微微跳动,仿佛在回应某种潜藏的本能 \"咔——\" 一声极细微的轻响,被封的穴道竟真的松动了半分。 杨过心头一喜,可随即发现——身体仍旧僵如木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该死\"他额头沁出冷汗,背后的杀意已如实质般贴上脊背。 刀刃划破夜风的锐响近在耳畔,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森冷锋芒抵住后心的刺痛。 ——要死了吗? 电光火石间,杨过忽然想起《九阴真经》中的一句:\"气随意走,力从心发。\" 他猛地醒悟——自己方才只顾冲穴,却忘了调动全身内息! \"拼了!\"他不再执着于局部解穴,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任由那股灼热的内力如狂潮般奔涌向四肢百骸 就在刀锋即将刺入后心的刹那—— \"过儿,现在知道怕了?\"黄蓉清越的嗓音蓦地从竹林外传来,带着三分调侃七分关切。 杨过只觉背后寒气骤散,方才那凝如实质的杀意竟如晨露遇阳般消弭无形。 竹林间哪有什么刺客? 夜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中,分明只余黄蓉轻盈的脚步声。 方才的刀光剑影、夺命杀机,难道竟是自己内力紊乱时产生的五感错乱? \"师娘?\"杨过哑着嗓子,却见月光下黄蓉执着一盏青纱灯笼,指尖还拈着半片刚摘的竹叶头。 暖黄的光晕映着她似笑非笑的脸。 当她看清杨过面色惨白、全身发抖的模样时,笑容突然凝固了。 \"过儿?\"她急忙放下灯笼,玉指连点解开穴道。 杨过筋肉麻痹已久,加上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双腿一软竟直接向前栽去。 黄蓉下意识张开双臂,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就这样扑进她怀里,额头重重抵在她肩上。 \"怎么吓成这样\"黄蓉轻拍他后背的手突然顿住,掌心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湿。 她犹豫片刻,终是扶着杨过慢慢坐到石阶上,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夜风拂过,杨过闻到她衣襟上淡淡的桃花香。方才的惊惧、疑惑,此刻都化作难以言说的委屈。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 黄蓉用袖角轻轻拭去他额头的冷汗:\"被吓到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杨过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敢说自己产生了被害妄想,更不敢承认方才那一瞬,他居然怀疑是有人要杀他——这个念头比任何幻觉都可怕。 不对,他不会错。穿越以来修炼的第六感告诉他,尽管背后没长眼睛,那个杀意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是师娘不对。师娘不应该那样对你,更不应该丢下你不管。”黄蓉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散乱的发丝,就像多年前哄那个做噩梦的襁褓里的孩子。 月光透过她指缝,在杨过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杨过心头一颤,慌忙向后缩了缩,低声道:“是……是弟子无礼在先,不该戏弄师娘……” 黄蓉微微一怔,随即摇头苦笑:“傻孩子,师娘怎会真与你计较” 杨过浑身气血渐渐通畅,却仍觉得胸口发闷。 他僵硬的鼻梁正抵着那片绣有并蒂莲的衣料,檀香混着体温的热度透过轻纱扑面而来。 这气息太过鲜明,鲜明到能数清她骤然绷紧的腰线,能丈量出锦缎下骤然停滞的呼吸起伏。 霎时间,一缕幽兰暗香沁入心脾,那香气似三月桃花酿,又似暖玉生烟,丝丝缕缕萦绕在呼吸之间。他慌忙低头,却不料这一动,反叫那温软馨香愈发真切地漫过鼻翼,直叫人醺然欲醉。 黄蓉似有所觉,指尖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挪开。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她袖间沉水香的余韵,与那若有似无的体温交织在一起。杨过只觉这气息比最醇的梨花白更醉人,连带着被点穴的酸麻都化作了心头的一阵轻颤。 黄蓉的手在空中一顿,终究没再追问。 \"月儿弯弯照九州\"她轻声哼起一首江南采莲曲,调子婉转处,恰似当年哄小郭芙入睡时的温柔。 夜露渐重,杨过却觉一股暖意自相贴处蔓延开来。 黄蓉的体温透过薄衫传来,带着熟悉的桃花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幅水墨。远处传来三两声蛙鸣,更显得此刻静谧。 ——有些惊惶不必细说,有些温情也无需点破。 就像这桃花岛的夜,终会将所有不安都化作晨露消散。 第81章 醉卧美人膝 夜风裹挟着桃花的芬芳,在石阶上轻轻打了个旋。 杨过忽觉后脑触到一片柔软,整个人顿时僵住。 黄蓉的襦裙随风轻拂,带着淡淡的体温,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种带着生命力的柔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将体温透过丝绸源源不断传递到他发根处。 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从她腰间垂落的衣带上飘来的桃花香,混合着女子肌肤特有的暖香,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杨过屏着呼吸,悄悄掀起眼帘,从这个刁钻的角度望去,她低垂的睫羽在月光下如同墨蝶轻颤,衣襟间若隐若现的锁骨凹陷像是盛着一汪清辉,随着呼吸轻轻荡漾。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这样的死亡角度,竟也掩不住她半分风华,当真是360度无死角的尤物。 夜风忽起,轻纱披帛如云雾般浮动。 黄蓉鬓边一缕青丝挣脱束缚,垂落在他鼻尖。那发丝带着淡淡幽香,掠过唇缝时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让他浑身绷紧,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杨过慌忙闭眼,却挡不住心头那簇越烧越旺的火苗。 \"怎么了?\"她停下手中动作低头询问。月光映在素白衣衫上,衬得身形清雅如竹,衣袂随风轻扬间自有一派从容气度。 \"没事。\"杨过回答,只是他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指尖不自觉地蜷缩。那发梢残留的触感像火星般在唇上灼烧,烫得他耳尖发红。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怂了,违心说出一句“没什么”后,老实地趴着。 \"没什么的话,就别乱动。\"黄蓉的声音从头顶飘落,尾音里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杨过无意识的蹭动让那片丝绸骤然起了涟漪,她下意识攥紧了膝头的衣料。 杨过立刻屏住呼吸,他的后颈传来丝绸摩挲的簌簌轻响,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原来黄蓉正不动声色地整理被他鼻息拂乱的裙裾。 当他杨过发痒而转动脖颈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杨过忽然发现黄蓉的呼吸节奏乱了——绵长的吐息变得短促,像被风吹皱的春水。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黄蓉的掌心突然贴向杨过绷紧的后颈,拇指按在风池穴上缓缓画圈,\"你气血逆行得厉害,得顺过来。别胡思乱想——\" 杨过假装咳嗽偏过头,鼻尖不慎压住裙面刺绣的芙蓉花。金线纹路摩挲着皮肤,底下肌理却突然绷紧。 黄蓉的膝盖不自觉地抬了抬,裙摆皱出一汪涟漪般的细褶。 清冽的皂角香浮在裙摆表面,熏染的蜜桃甜香缠绕其间,最深处却氤氲着海风也吹不散的、带着体温的暖香。 \"疼?\"她误把少年烧红的耳尖当作痛楚,竟俯身更近。 杨过急忙闭眼,却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吐息拂过额头,带着雨后龙井的清香。她束腰的丝绦垂落在他喉间,随着动作轻轻磨蹭颈脉,像某种危险的试探。 “这样会好些吗?”黄蓉忽然托住他的后颈,轻轻往上一带。 “师娘……”杨过嗓音低哑,还未说完,便又被按回原处。他不自觉偏过头,脸颊轻轻擦过她的衣袂。 黄蓉身形微僵,月光描摹出她骤然绷紧的轮廓,垂落的青丝却似被夜风牵引,不经意拂过他的颈侧。 夜露渐重,石阶泛起湿意,相贴的皮肤也洇出潮热。远处传来第一声更漏,可谁都没有动。 \"夜深了。\"黄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杨过从未听过的迟疑,\"师娘该回房了。\" 杨过整张脸都埋在她裙面上,闻言突然攥住她垂落的袖角,力道大得让丝绸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某种隐秘的告白。 \"疼\"杨过闷哼着在她裙料上蹭了蹭。 \"心口突然抽痛\"杨过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真七分假的痛楚,却让听的人心头一颤。 黄蓉的指尖悬在他后颈上方,月光漏过桃枝,在她手背上投下颤动的光斑。那光影随着呼吸起伏,如同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 杨过趁机抓着她手腕往自己脊背上带,单薄中衣下凸起的脊椎骨节分明,随着急促呼吸在她掌心下起伏。 \"师娘揉得特别好,\"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比嘉兴的老大夫都厉害。\"他故意将\"揉\"字说得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 黄蓉被他这般孩子气的讨好惹得心头一软,唇角刚扬起半分又急忙抿住,故意板起脸道:\"都这般年纪了,还学小儿女撒娇。\" 可话音未落,指尖已经诚实地寻到他说的穴位,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杨过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一阵夜风掠过,他突然\"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眉心蹙起细小的涟漪,睫毛在月光下不安地颤动。 \"左边也疼得紧\"声音里掺着三分真七分假的痛楚,尾音却软绵绵地化开,像是浸了蜜的梦呓。 黄蓉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移去。 指尖触及少年绷紧的肩线时,那里的肌肉像是受惊的小兽般在她掌下轻轻战栗。她忽然意识到,这具看似单薄的身躯里,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与热度。 \"再往下些\"杨过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融进流淌的月色里,\"对,就是那里\" 他的喉结随着呼吸缓缓滑动,颈侧那道淡色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黄蓉的指尖鬼使神差地沿着疤痕游走,像是在解读某种隐秘的符文。 \"伯母的手真暖和\",杨过无意识地轻叹一声。 黄蓉指尖蓦地一颤,在他额间轻弹一记:\"胡闹。\"语气里却不见多少责备之意,那只手也未曾真正离开。 \"师娘\"他忽然翻了个身,中衣领口在动作间松散开来,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我后背也疼得紧\" \"过儿!\"黄蓉耳尖瞬间红得滴血,指尖将裙裾绞出层层涟漪,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你你休要得寸进尺\" 第82章 膝上枕春眠 杨过急忙仰起脸,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是嘉兴落下的旧伤。\"他咬着下唇扯开衣领,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每逢变天就\" 黄蓉望着那道蜿蜒至衣领深处的疤痕,心头蓦地一软。纤指顺着少年凸起的脊椎缓缓游走,却在触及某处时听到一声抽气。 \"可是这里?\" \"往左嘶\"杨过突然弓起背脊,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声音里掺着几分委屈,\"师娘的手重了\" \"娇气。\"黄蓉嘴上嫌弃,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化作一片羽毛般的触碰,\"这样呢?\" 杨过将脸埋进她裙裾的云纹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上好的绸缎吸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师娘待我真好\" 黄蓉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远处梆子声穿透雨幕,她如梦初醒:\"都一更了,我该\" \"最后一处!\"少年猛地攥住她手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在触及她肌肤时放轻了力道,化作小心翼翼的祈求,\"就一下\" 黄蓉顺着他的指引垂眸,忽而失笑:\"心口疼?这里我可不会治。\" \"能的。\"杨过固执地牵引着那只纤手在自己左胸,单薄衣衫下传来擂鼓般的心跳,\"每次师娘对我冷着脸,这里就像被针扎着\" \"胡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冷过\"黄蓉倏地抽手,却在撞见少年眼底狡黠的星芒时怔住,\"好啊\"她尾音忽然发颤,\"学会跟师娘耍心眼了?\" \"句句属实。\"他的眼中带着夜露的凉意,\"师娘袖中的安神香\"声音渐渐低下去,\"比桃花岛的九花玉露丸还灵验\" \"这伤究竟怎么来的?\"黄蓉指尖轻轻描摹着他颈侧的疤痕。 少年突然仰起脸,眼里盛着狡黠的月光:\"我想想啊,以前在嘉兴追一只叫蓉蓉的火狐狸,不小心被它挠的?\" \"蓉蓉?\"黄蓉作势要拧他耳朵,\"好个没大没小的徒儿,拿师娘打趣是不是?\" 杨过灵活地偏头躲开,发丝扫过她手腕:\"万物有灵嘛。师娘养的那只朱羽大将军,不也成日往我房里钻?\" \"那爱闯祸的扁毛畜生\"黄蓉轻哼一声,\"既与你投缘,不若你给它取个名儿?\" \"徒弟斗胆,就叫阿刁如何?\" \"雕?\"黄蓉笑得眼角泛起桃花纹,\"它那短喙连核桃都磕不开,也配叫雕?\" 杨过突然凑近,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垂:\"是刁蛮的刁——就像它主人。\" 黄蓉耳尖一热,顺手将团扇拍在他肩头:\"既然你这般喜欢,明日就把它笼子搬去你屋里。横竖它偷你玉佩,啄你窗纱,早该易主了。\" \"那可妙极!\"杨过眼睛亮得惊人,\"这般一来,弟子就是名副其实的''神刁侠''\" \"胡闹!\"黄蓉执扇在他额前虚点一记,檀木扇骨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什么神雕侠侣的浑话也敢乱说,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少年突然正色,月光在他眉宇间镀上一层银辉:\"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黄蓉的团扇堪堪停在他额前三寸,扇面上绣着的桃花在月下泛着微光。她望着少年突然敛去的笑意,那双向来含笑的桃花眼里竟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寂寥。 \"你这孩子\"黄蓉的声音忽然轻了几分,指尖的力道却不自觉加重,在少年后颈的穴位上按出一道红痕,\"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杨过却恍若未觉,目光穿过摇曳的桃枝望向夜空:\"可惜啊这辈子怕是遇不到我命中注定的雕兄了。\"尾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黄蓉闻言指尖微顿,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三分:\"命中注定的雕兄?\" 杨过仰头望向天际,月光流淌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是啊,本该有个展翅三丈的伙伴。就是那种\"他比划着,\"展翅能遮天蔽日,鸣声可震彻山谷的猛禽,会陪着我闯荡江湖\" 杨过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听说那神雕有一处山谷绝顶出没,可惜这辈子怕是寻不到了。\"他笑了笑,将未尽之语化作一声轻叹,随风散入月色之中。 夜风拂过,桃枝在他衣袂间投下斑驳的影子。黄蓉忽然发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徒儿,脸庞不知何时已有了成年男子的轮廓。 \"你这傻孩子净说些没边际的。\"她故意用扇子轻拍他发顶,力道却比往常轻了许多。 她终是轻轻揉了揉杨过的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这世间机缘,谁又说得准呢?明日把阿刁给你送去便是。虽不及你说的那只神雕那样神俊,好歹\" 话音未落,忽见杨过转过头来,眼里映着漫天星子,亮得惊人。 \"师娘说得是。\"杨过忽然展颜一笑,眉间阴翳如云开月明,\"待我教会阿刁偷柯师公的桃花酿,那才叫真本事呢!\" \"小滑头,整日里净想些歪主意。\"黄蓉作势扬手,广袖翻飞间暗香浮动。 杨过忽然后撤半步,衣袖在月下划出银弧:\"师娘且慢——\"他指尖虚点黄蓉腕间,\"您袖口的金线松了。\" 夜风骤歇,黄蓉垂眸整敛衣袖,玉簪在月光下泛着清辉:\"愈发没规矩了\"话音未落,忽听得\"咔嚓\"轻响—— 原是阿刁啄断了头顶桃枝,纷纷扬扬的花雨落了二人满身。 第83章 月下送归人 远处传来两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我该走了\"黄蓉如梦初醒,指尖微微发颤,\"再不走\" 杨过的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她膝上,实则暗含力道,让她一时竟动弹不得。 \"师娘\"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弟子心口又疼了\" 黄蓉垂眸,看见杨过浓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两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少年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混着夜露的湿润,萦绕在黄蓉鼻尖。 黄蓉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他发间,拂去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桃花瓣。 夜风突然转急,满树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两人一身。 杨过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她裙面处,声音带着布料过滤后的嗡鸣:\"师娘若是走了这疼怕是要发作整夜\" 黄蓉指尖微颤,腰间珠串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几颗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晕 她忽然揪住他后领,力道介于拎起猫崽与爱抚之间:\"过儿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杨过仰起脸时,下唇不慎擦过她腰间的玉坠。 月光照亮他眼里浮动的水光,分不清是演的还是真痛出了泪。 黄蓉的指甲已经陷入他后颈皮肤,只要稍用巧劲就能制住这放肆的小混蛋——可少年主动将咽喉要害送到她指下的姿态,竟让她指尖发麻。 \"三更前。\"她最终只是扯散了他的发冠,任那黑发溪流般淌满自己裙面,\"只再待半刻。\" 夜风拂过,杨过散落的发丝缠绕在她指间,柔软得让人心尖发颤。 \"嗯\"杨过从喉间溢出一声绵长的轻哼,像被顺毛的猫儿般舒展了眉宇。这声叹息裹着三分慵懒七分惬意,尾音微微上扬,在夜色中荡开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黄蓉的指尖蓦地僵住,这才惊觉那声叹息里藏着的,远不止是疼痛缓解的释然。 少年说话时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在两人之间织就一片微妙的氛围。 她慌忙想要逃离,却见杨过眼睛仍闭着,唇角却勾起一抹得逞般的弧度。 \"装睡?\"黄蓉的指尖威胁性地抵在他后颈的麻穴上,力道却轻得像是在抚弄琴弦。 杨过不但没有退开,反而微微低头,额头轻触她的衣袂。 少年闭着眼睛,睫毛在月光下投出两弯浅浅的阴影,嘴角却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活像偷吃了蜜糖却笃定主人舍不得责罚的小狐狸。 黄蓉忽然觉得自己的指尖发烫。他呼出的每一缕气息都像是带着火星,顺着她的血脉一路灼到心口。 \"这孩子,当真不知轻重。\" 远处梆子又响,这次她真不顾挽留站起身,裙裾从少年指间滑落时带出\"嗤\"的轻响,像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我送师娘。\"杨过撑着青石站起身,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黄蓉看着少年仓皇起身时踉跄的模样,伸手扶住他的肘弯。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的部分像纠缠的藤蔓。 黄蓉的背影在月色中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杨过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裙角,那抹淡粉最终隐没在游廊转角处——像每次梦里那样,明明触手可及,却永远差着一步。 他知道他留不住。就像留不住桃花岛上转瞬即逝的春色,留不住指尖将散未散的暖意。夜露打湿了他的睫毛,少年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烫。 走到厢房前的青石小径不过百步,杨过却觉得比走完整个桃花岛还长。 \"就送到这儿。\"黄蓉在雕花木门前驻足,檐角灯笼的光晕染红了她半边脸颊。杨过盯着地上摇晃的灯影,突然发现她罗袜边缘沾着片粉白花瓣——是方才石阶旁被夜风吹落的晚桃。 黄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忽然轻笑出声:\"你这孩子\"说着弯腰去拂,发间银簪却滑落下来。杨过抢先一步接住,簪尾雕着的芙蓉花擦过他掌心,留下细微的痒。 两人同时伸手去接,指尖在冰凉的银簪上相触。 杨过闻到黄蓉袖中散出的安神香,混着枕畔才会沾染的沉水香。他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廊柱悬挂的铜铃,清脆声响惊起檐下栖息的夜莺。 \"明日\"黄蓉捏着银簪的指尖微微发白,在月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冷光,\"潮信卯时三刻便至,你柯师祖最厌人迟。\" 杨过盯着她推门时晃动的珠帘,直到最后一颗琉璃珠停止摇摆。 窗纸上渐渐映出梳妆的人影,他鬼使神差地贴近菱花格窗,听见白玉簪搁在妆台上的\"叮\"的轻响,罗带滑落时的簌簌轻响,最后是锦衾翻动的波浪声。 桃林深处传来子规啼鸣,杨过才惊觉自己竟在阶前站了半个时辰。露水已浸透鞋尖,青石板上映着自己拉长的孤影。 他蹑足离开时,一片花瓣飘落在方才黄蓉驻足的地方,像枚淡粉的印记。 花瓣边缘还沾着夜露,在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胭脂。 杨过回到房中,反手掩上房门,指尖在门闩上微微一顿。 额头抵着冰冷的房门,忽然\"咚\"地一声重重撞了上去。 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却在痛楚中感到一丝清醒—— 方才竟鬼使神差地驻足在郭伯母厢房外,屏息偷听,窗棂透出的昏黄烛光里,传来衣物窸窣的寻常动静。 此刻回想起来,只觉面颊烧得滚烫,恨不能掘地三尺——堂堂七尺男儿,竟做出这等宵小行径,与那些市井登徒子有何分别? \"杨过啊杨过,你当真是疯了不成?\"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邪火。 黄蓉的一颦一笑,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练剑时衣袂翻飞间若隐若现的曲线——都化作毒蛇般在他脑海中游走。 \"砰——\",一声闷响,他再次猛地一头撞向门板,额角顿时火辣辣地疼。 可这痛楚竟让他有种扭曲的快意,仿佛唯有这样,才能驱散那些愈演愈烈的旖念,抵消心底翻涌的羞耻与不甘。 \"魔怔了……真是魔怔了……\"他喘着粗气,颓然滑坐在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第84章 猎物与猎人 烛火未点,杨过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后背缓缓贴上冰冷的墙壁。 方才被黄蓉点穴时的寒意仍黏在脊梁上。 那记\"兰花拂穴手\"来得突然而刁钻,饶是他这段时间练就的敏锐,竟也猝不及防着了道。 他抬手按上被击中的几处大穴,指腹下血脉突突跳动。 天泉穴、肩井穴、潭中穴,三处要穴仍残留着那股阴柔劲力,被点中那瞬间像三枚冰针扎在经脉里。 当他像一座雕塑被立在原地时,他试着运转九阴真经逆转篇中的解穴法门,却发现那力道如附骨之疽,竟一时化解不开。 \"好精妙的拂穴手法\"黑暗中,杨过苦笑着喃喃自语。 杨过突然浑身一颤,脑海中闪过黄蓉出手时的那个瞬间。 她的兰花拂穴手明明精准凌厉,可指尖触及他穴道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的竟不是愤怒,而是一丝难以捕捉的羞赧。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似乎还看到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慌乱,又像是期待? 那个眼神错不了。 如果真的有人要杀他——那必定不是黄蓉。 无论是他点穴后动弹不得,命门尽数敞开。若她真存杀心,指尖稍偏三分便是死穴。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方才枕在师娘膝上时,她指尖的温度、发间的幽香、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这些细碎的温柔,做不得假。 也不可能是郭靖。 这世上若说有谁绝不会害他,头一个便是郭靖—— 窗外海浪拍岸的声响忽远忽近。 大武?小武?还是岛上某个藏在阴影里的角色? 杨过忽然低笑出声,笑声裹着海风湿漉漉地撞在四壁。 \"有意思。\"他舔了舔尖锐的虎牙,眼底泛起狼崽子般的幽光。 看来桃花岛上的暗流比他想象中还要汹涌。 \"既然想要我的命\"杨过低语着,忽然反手将沾满花汁的手指按在雪白的宣纸上,印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指印\",\"不如陪你好好玩玩。\" 夜风骤起,满树桃花簌簌而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杨过纵身跃出窗外,衣袂翻飞间,身影已融入月色之中。他身形一晃隐入竹林,衣袂带起的风惊落几片竹叶。 方才郭伯母独自从练武场回来,房中竟无半点交谈声,郭靖很可能不在房内。 \"多半是在给大武小武疗伤\"杨过冷笑一声,足尖在青石上一点,几个起落便朝武氏兄弟的院落掠去。 他向来最擅长的,就是把猎人与猎物的游戏,玩得出其不意。 月光如水,杨过踏着满地落花穿过后院。 路过厨房时,发现里面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他身形一闪,如一片落叶般飘入半开的门缝。 灶台上,一锅莲子羹正冒着袅袅热气,旁边荷叶包着的两只烧鸡散发着诱人香气。 哑仆王叔靠在柴堆旁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见是杨过才放松下来,咿咿呀呀地比划着。 \"王叔,借些吃食。\"杨过压低声音,手指轻快地比划着手语。哑仆会意地点点头,起身帮他找来食盒,还特意多包了几块桂花糕。 杨过将莲子羹小心倒入青瓷盅,又用油纸把烧鸡裹好,这才向武氏兄弟的住处摸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屋内传来郭靖低沉的声音:\"经脉受损,明日不可再练功了。\" \"郭伯伯,我们没事!\"武修文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倔强,\"明日是柯师公亲自指点听风辨位的日子,我们怎能缺席?\" \"是啊,郭伯伯,\"武敦儒接话道,声音里带着疼痛的抽气声,\"轻伤不下火线,这是您教导我们的。\" 杨过屏息贴在窗边,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看到屋内烛火摇曳。郭靖盘坐在床榻中间,双掌分别抵在武敦儒的背心,头顶蒸腾的白气在烛光下如同薄雾。 武修文脸色煞白,额角还挂着冷汗,却仍倔强地挺直腰背。 \"胡闹!\"郭靖突然加重语气,震得案上茶盏微微颤动。他收回一只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杨过这才注意到郭靖的中衣后背已全部湿透。\"柯师公的听风辨位最耗心神,你们现在这样去练,非但学不到精髓,反而会伤及根本。\" 杨过心头一震。他没想到郭靖整晚都在为二人疗伤,甚至不惜损耗自身内力。 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食盒。 就在这时,郭靖突然转头看向窗户,目光如电:\"窗外何人?\" 杨过心头剧震,知道行迹已露,只得轻推门扉而入。 烛火猛地一晃,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与郭靖和武氏兄弟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屋内三人同时看向他,武氏兄弟脸上立刻浮现出戒备和愤怒的神色。 \"杨过!\"武修文猛地支起身子,牵动伤势疼得脸色煞白,\"你来做什么?\"他攥紧被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杨过站在门口,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故作轻松道:\"路过厨房,见有莲子羹和烧鸡,想着某些伤员可能饿着肚子,就顺手拿来了。\" \"谁要你的施舍!\"武修文冷哼道,\"来看我们笑话是不是?\" 郭靖看了杨过一眼,目光中既有责备,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他沉声道:\"过儿,把东西放下。修文,不得无礼。\" 杨过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莲子羹的清香立刻弥漫开来。武敦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尴尬地别过脸去。 \"我不饿。\"武修文嘴硬道,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那油光发亮的烧鸡。 杨过抱臂而立,嘴角挂着惯常的玩味笑容,眼神却不似往日那般锐利:\"今日比试我下手重了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们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郭伯伯怕是要把我吊在桃花岛山顶喂老鹰。\" 武敦儒和武修文闻言一愣,没想到向来心高气傲的杨过竟会主动提及此事。两人对视一眼,武修文撇嘴道:\"谁要你假好心\" \"假好心?\"杨过挑眉,\"我是真的关心师弟们。我今晚来,就是想问下两位师弟,要不要我帮你们做一把送给柯镇恶前辈的同款拐杖?他老人家可是五星好评哦,他总说——\" 杨过突然压低嗓音模仿起柯镇恶沙哑的声调,\"''这物件啊,打狗特别顺手!''\" 第85章 鸡头和凤尾 \"杨过你——\"武修文气得就要起身,却牵动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过儿,莫要顽皮。\"郭靖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压下笑意,轻咳一声掩饰。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脸色略显苍白:\"你来得正好。我内力消耗过多,你来帮修文推拿右臂的经络可好?\" 杨过闻言一怔,他抬眼看向武修文,正对上对方瞪得滚圆的眼睛。 \"郭伯伯!\"武修文急得要从榻上爬起来,\"我不要他——\" \"修文。\"郭靖声音不重,却让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右掌抵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我正在帮敦儒疗伤,药力正在你经脉中游走。\"说着看向窗外的月色,\"再耽搁,怕是要错过最佳疗伤时辰了。\" 杨过注意到郭靖垂在身侧的左手在微微颤抖,那是内力透支的征兆。他默默放下烧鸡,在武修文的衣襟上擦了擦手:\"我我试试。\" 武修文还要争辩,却被武敦儒悄悄扯了下衣角。兄弟俩对视一眼,武敦儒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们都看到郭靖疲惫的脸色了。 杨过迟疑片刻,走到武修文身边坐下。两人目光相接,都迅速别开脸去。 \"疼了就说。\"杨过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武修文的手腕,触手处肌肤滚烫,经脉紊乱。 郭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为武敦儒运功疗伤。烛火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错,时而重叠,如同他们此刻复杂又微妙的关系。 \"放松。\"杨过低声道,拇指按上武修文手臂上的穴位。 \"啊!\"武修文痛呼一声,\"你轻点!\" \"忍着点,大男人叫什么叫。\"杨过嘴上不饶人,手上力道却减轻了几分。他按照九阴真经逆转篇中记载的推穴活血手法,以特定节奏按压武修文的经络。 渐渐地,武修文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脸上的痛苦表情也缓和下来。 郭靖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此刻,他正为武敦儒疗伤,头顶的白气渐渐淡去,显然内力消耗甚巨。 \"咦\"武修文惊讶地看着杨过,\"你怎么会\" \"怎么,你以为我只会打架?\"杨过指尖力道忽然加重三分,在武修文龇牙咧嘴时又倏地放轻,\"当年在嘉兴流浪时,常给街边的瘸腿老狗接骨。\"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那畜生起初也像你这般咬人,后来\" \"杨过你——\"武修文猛地挣动,却牵动伤处疼得直抽气。烛火映照下,看不见杨过偷笑的表情。 郭靖忽然轻咳一声,两人同时一怔。杨过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已恢复往日的玩世不恭:\"后来那狗见我就摇尾巴,比某些人懂事多了。\"指尖却不着痕迹地划过武修文腕间淤青最重处,一缕温润的内力悄然而入。 武修文刚要发作,忽然发觉疼痛骤减,一时语塞。 窗外竹影婆娑,沙沙声里,他听见杨过补了句:\"所以你别学它,该咬就咬\" 武修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我又不是狗!\"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竟顺着杨过的话往下接,顿时涨红了脸。 杨过轻笑出声,指尖在武修文腕间轻轻一弹:\"是是是,武小少爷自然比狗金贵。师娘和我说,做人呢,还是要有点锋芒,比较好。\"他忽然正色,指尖凝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看好了——\" 只见他手指如蜻蜓点水般在武修文手臂几处要穴拂过,动作行云流水。武修文只觉得几道暖流在经脉间游走,原本淤堵的气血竟渐渐通畅起来。 \"怎么样,我这''一阳指''还入得了眼?\"杨过收回手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武修文揉着腰间被点中的位置,嗤笑道:\"吹牛不打草稿!大理段氏的绝学,你怎么可能学?\"话未说完,他突然发现腰间的酸痛感竟真的减轻了大半,一时语塞。 \"不信?\"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又戳向武修文腰间,\"那再试试这招!\" \"哈哈哈住手!\"武修文猝不及防,笑得整个人弹了起来,\"这算什么一阳指哈哈哈分明是挠痒痒!\" \"对啊,\"杨过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这是一''痒''指,专治各种不服。\" 武敦儒最先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武修文涨红了脸看向兄长,却见武敦儒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一只朱红色的鹦鹉扑棱棱飞进窗来,稳稳落在杨过肩头,尖声叫道:\"痒就不疼啦!痒就不疼啦!\" \"阿刁!\"杨过笑着抚摸鹦鹉的羽毛,\"你可真是我的知音。\" 武氏兄弟面面相觑。武敦儒指着鹦鹉:\"杨过,你管这叫''雕''?\" \"是''刁'',刁钻古怪的刁。\"杨过纠正道,鹦鹉配合地昂起头,一副傲娇模样。 武修文不服气地撇嘴:\"改日让你见识见识郭伯伯养的那对白雕,那才叫\" \"很了不起吗?\"杨过打断他,\"我这刁兄会说人话,比某些人强多了。\" \"杨过!\"武修文拍案而起,\"你说谁呢?\" “自然是说岛上的哑仆,不然你以为我说谁?’ \"武修文登时语塞。 这时郭靖突然开口:\"过儿,为师也有些饿了。\"他保持着为武敦儒疗伤的姿势,头顶白气氤氲,\"喂我吃些可好?\" 杨过撕下鸡腿递到郭靖嘴边,却突然停住:\"可是师父,您现在正运功疗伤\" \"不妨事。\"郭靖微微一笑,\"我跟周伯通学过一心二用的法门。\" \"莫非是一心两用,双手互搏\"杨过突然双手比划起来,\"左手画个龙,右手画道彩虹?\" 郭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知道?\" \"听伯母提起过。\"杨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将鸡腿又往前送了送。 郭靖却摇摇头:\"我要鸡头和鸡屁股就好。\" 见众人疑惑,郭靖认真解释:我小时候在蒙古,师父哲别教我射雕时要先盯住猎物的头和尾——雕头决定方向,雕尾掌握平衡。后来吃鸡时也养成习惯啦!鸡头虽肉少,但啃着香。鸡屁股油润,我娘说那是‘活肉’,练功累了吃一块能回力” 三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出声来。 武修文笑得直拍大腿,然后又龇牙咧嘴喊疼。连正在接受疗伤的武敦儒都忍俊不禁,头上的白气晃晃荡荡的。 杨过笑嘻嘻地撕下鸡屁股递过去,郭靖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住,手上的动力居然丝毫未减,头顶的白气居然丝毫未乱,当真是一心二用的绝妙功夫。 月光透过窗棂,将这一室温馨照得分明。连落在杨过肩头的朱羽鹦鹉都歪着头,似乎也被这难得和乐的气氛感染了—— \"嘎嘎,宁吃鸡头,不吃鸡腿\" 第86章 听潮辨真音 夜色如墨,杨过仰面躺在床榻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梁。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自从被黄蓉点穴后,他的身体仿佛记住了那种可怕的失控感——肌肉僵直,经脉凝滞,连抬动手指都无法掌控。就像此刻,明明疲惫至极,可每当要入睡时,那种被\"定\"住的感觉就会突然袭来,惊得他一身冷汗。 \"术中知晓\"杨过无声地咀嚼着这个从某音上看到的词。有些人在被麻醉后,会突然清醒地感受到每一刀切割,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就像他今日被点穴时,明明意识清醒,却连指尖都无法颤动。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杨过突然翻身坐起,从暗格抽出那本《白驼山武学精要》。羊皮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死死盯着\"九阴真经 逆转经脉\"那几页字。 若将任督二脉真气倒行逆施,寻常点穴手法岂非尽数落空?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出路。 杨过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起伏。 以前练功尝试的不过是真气逆行,而这次——他指尖颤抖地抚过\"逆转经脉\"四个字——是要将全身经脉彻底倒转。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却又像沙漠中的旅人望见海市蜃楼般难以抗拒。 第一次尝试时,杨过只是让真气在经脉中逆向游走,便已痛不欲生。而此刻,他要做的是将整条经脉彻底扭转。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秘籍所述,先以手太阴肺经为始。 \"呃——\"一声闷哼卡在喉咙里。整条手臂的经脉突然扭曲翻转,就像有人将他手臂里的筋脉生生抽出来打了个结。杨过眼前发黑,整个人蜷缩着滚到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床沿。他闷哼一声,却咧开嘴笑了——右臂的经脉,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完成了逆转。 第三次尝试,他选择了足阳明胃经。这次有了经验,他提前咬住了枕巾。当经脉开始翻转时,他浑身痉挛得像条离水的鱼,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第五次,他已经能同时逆转三条经脉。当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阴肾经和手厥阴心包经同时翻转的刹那,杨过感到一种诡异的空明——周身穴道的位置似乎都发生了偏移,就像夜空中的星辰突然换了方位。 但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三息时间,随即经脉归位带来的剧痛让他直接昏死过去。 昏迷前,他恍惚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像是有无数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嘴角那抹疯狂的笑意还未散去。 昏死过去的杨过当晚坠入一场支离破碎的梦境。 终南山的夜雾浓得化不开,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被点中穴道,软倒在铺满落花的绿草地上。 素白纱袖滑落肘间,露出一点朱砂似的守宫砂。那女子在迷雾中向他伸手,声音支离破碎:\"过儿救我\"可任他如何追赶,总隔着一重血色的雾障。 \"姑姑?!\" 杨过惊坐而起时,发现自己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窗外桃花岛的海浪声阵阵,却压不住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冷汗顺着背脊滑下,将中衣浸得冰凉。 檐角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恍惚间竟像是道教的晨钟。 杨过猛地将脸埋进掌心,喉间溢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 那个始终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子,她的手腕上似乎还缠着半截断裂的金铃索 清晨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柯镇恶拄着铁杖立于礁石之上。 他灰白的发须在风中飘动,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潮水拍岸的声响中,他那双盲眼\"望\"向海岸小路的方向。 \"柯公公!\"郭芙提着裙摆从礁石后转出,发间珠钗在朝阳下晃成碎金。 她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对不住,我来迟了\" 柯镇恶耳廓微动,铁杖重重戳进沙地:\"其他几个小崽子呢?\"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刀剑相磨。 郭芙绞着衣角的指尖微微发白。她望向来时的小路,晨雾中空无一人。 \"杨大哥定是昨夜练功晚了\"话未说完自己先红了脸,这借口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 柯镇恶的铁杖突然重重顿地,惊起几只海鸟。\"习武之人,首重信诺。\"他的声音像被海风磨砺过的礁石,粗粝而冷硬。 \"柯师祖,大武小武哥哥可能受伤太严重了\"郭芙攥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 \"呵。\"柯镇恶冷笑一声,铁杖突然横扫,将沙滩上一只爬行的螃蟹击得粉碎。 郭芙被溅起的沙粒惊得后退半步,却见老人转身面向大海,被海风吹散的下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清:\"当年靖儿初学听风辨位,可是顶着高烧来的\" 郭芙第三次踮脚张望,可蜿蜒的海岸线上依旧不见那三个熟悉的身影。 海风突然转烈,将柯镇恶的旧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今日先教你听潮辨位的诀窍。\"铁杖点地,在沙滩上划出深深的痕迹,\"至于那几个小子——\" 话音未落,远处礁石后骤然传来一声清朗长笑—— \"柯公公,谁说我们没来?\" 杨过身形如电,踏浪而来,每一步脚尖轻点海面,竟只激起浅浅涟漪。他身后,大武小武紧随而至,三人身形交错,宛如海上掠过的飞燕。 \"我们只是……\" 杨过凌空一翻,稳稳落在柯镇恶身前,唇角微扬,\"想看看郭大小姐能替我们编出多少种借口。\" 武修文抱拳一笑:\"柯师公,昨夜疗伤耽搁了些时辰,但您的课,我们可不敢错过。\" 武敦儒则双手奉上一只酒葫芦:\"这是您最爱的‘醉仙酿’,我们特意去酒窖偷——呃,取来的。\" 柯镇恶铁杖一顿,冷哼一声:\"臭小子,轻功倒是有长进。\" 可嘴角却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郭芙先是一愣,随即气得跺脚:\"杨过!你们早就躲在那儿看戏?\" 杨过侧头,冲她眨了下眼:\"不然呢?总不能辜负你绞尽脑汁替我们找理由的辛苦?\" 海风骤急,浪涛翻涌。 柯镇恶铁杖横扫,激起一片水幕:\"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练!今日谁若分不清潮声远近——\" 他冷笑一声,\"老夫的铁杖,可不会留情!\" 杨过大笑,纵身跃入浪中:\"那您可得跟紧了!\" 五人身影如箭,破浪而去—— 第87章 铁杖点山河 柯镇恶的铁杖深深插入泥土,灰白须发在风中微微颤动。那双盲眼半睁半闭,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柯镇恶的声音沙哑而威严,铁杖在青石板上\"咚\"地一顿:\"从今日起,老夫教你们几个小娃娃武功。但我把丑话放在前头上——行走江湖,想打人,先学挨打。\" 郭芙眨了眨眼睛,杏黄的衣角在晨风里翻飞。她歪着头,发间金铃叮当作响:\"师祖,咱们桃花——江南七怪的功夫不是天下第一么?干嘛要先学挨打的窝囊本事?\" \"胡闹!\"柯镇恶手中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石板嗡嗡作响。他灰白的眉毛紧紧皱起,转向郭芙的方向:\"小丫头,你当江湖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么?\" 郭芙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得后退半步,绣花鞋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他铁杖往地上一杵,竟入石三寸,\"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最快——毒蛇的信子,江南的雨,还有仇家的暗器。你要么比暗器更快\"枯瘦的手突然捏住郭芙腕子,力道大得让她疼出泪花,\"要么就练得比青冈岩更硬!\" 郭芙眼眶泛红,却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小手攥得指节发白。这时郭靖恰好赶到,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拳躬身道:\"大师父,芙儿还小,慢慢教……\" 柯镇恶冷哼一声,松开手道:\"小?当年你七岁在大漠挨饿受冻,可没人嫌你小!\"他转向郭芙,声音虽严厉,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丫头,你以为武功是什么?是花拳绣腿给人看的?江湖险恶,一招不慎,命就没了!\" 郭芙揉着手腕,低头不语。 黄蓉从礁石后转出,海风掀起她淡青色的裙角。她自晨雾中走来,细浪在她脚边碎成珍珠。她将沾着海盐气息的掌心贴上女儿被捏得发红的手腕,能感受到掌下微微的战栗。 \"芙儿,\"她声音清越似拍岸的潮声,\"你瞧这崖边的海松,若不经历暴风骤雨的摧折,怎能长出最坚韧的根脉?\" 说着把刚才从岩缝间折下一段被海水打磨得发亮的松枝,轻轻放进女儿掌心,\"你爹爹年少时在大漠,可是连野狼的利齿都挨过呢。\" 话音未落,柯镇恶的铁杖突然\"铿\"地砸在沙滩的黑石上,溅起几点火星。老瞎子佝偻的背脊渐渐挺直,灰白的须发间似有寒气渗出。 他声音陡然一沉,仿佛钝刀在生铁上慢慢刮擦:\"小丫头片子听好了——江湖上比你快的、比你狠的、比你阴毒的,多如黄河里的沙!连几下打都挨不住,趁早回家绣花去!\" \"那便不做沙子,做块礁石如何?\"杨过突然插话,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柯镇恶灰白的眉毛一挑:\"哦?\" \"沙子随波逐流,礁石却能撞碎浪头。\"杨过指尖轻抚颈侧被铁杖擦出的血痕,\"师祖您说是不是?\"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要想不挨打,也很简单。\"柯镇恶冷笑一声,手腕突然一抖,\"得有鹰的眼睛——百丈高空看得见雪地走兔。\" 一枚铜钱呼啸着擦过武敦儒耳畔,\"嗖\"地钉入三丈外的草丛。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只正要蛰人的沙蝎被铜钱钉死在石缝里,毒尾还在簌簌颤动,离敦儒方才站立之处不过三寸。 \"要有狗的鼻子!\"老瞎子突然暴起,抬脚猛跺沙地,埋在浅处的腐兔尸体被震得飞起,蛆虫混着恶臭簌簌落下,\"隔着三寸土闻得出血腥味,才躲得开陷阱!\" \"兔的耳朵——\"柯镇恶突然闭目凝神,铁杖点地,\"闭眼时要听得清三丈外蚂蚁爬过落叶!\"他猛地横扫铁杖,激起一圈沙尘,\"三十步内辨得出绣花针落地,五更天听得见露珠坠潭声!\" 他瘸着腿向前逼近,铁杖点地声与郭芙急促的呼吸交织,\"豹的速度——\"敌人拔剑时你要近身,暗器离手时你已移位!!\" \"记住!真正的防守,就是让敌人永远出不了第二招!\" 郭芙似懂非懂地猛地点头。 \"哈哈哈。\"老瞎子摸出酒葫芦仰头痛饮。烈酒顺着花白胡须淌满前襟,他却突然将剩下的半壶尽数泼在自己脸上。 \"最后,要有蛤蟆的皮!\"酒液在他皱纹里蜿蜒成毒蛇,蛰得眼角通红,\"刀剑来了不眨眼,毒汁浇头不皱眉——\" 话音未落,老人的枯手突然扣住武修文武灵盖,瞎眼凑近,瞪着武修文惊慌失措的眼睛,\"现在知道什么是江南七怪了?我这个老废物,就是靠这些本事从阎王殿爬回来的!\" 柯镇恶沙哑的声音刚落,武修文只觉天灵盖上那只枯手如铁钳般收紧,眼前那张布满刀疤的狰狞面孔几乎贴到自己鼻尖。他双腿发软,喉咙里挤出半声惊叫。 \"听风辨位,就是兔的耳朵,是老瞎子我保命的功夫。\"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肃杀,手中竹杖倏地划破空气,发出\"呜\"的一声锐响,\"我眼虽盲,但心不盲。我的耳朵就是我的眼,江湖险恶,有时候,耳朵比眼睛管用。\" 杨过抿紧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武敦儒、武修文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郭芙踮起的脚尖悄悄放平,裙摆无风自动。 \"闭眼!\" 柯镇恶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四散飞逃。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顿时陷入一片混沌。 杨过闭上眼睛,刻意收敛心神后,周遭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 晨风掠过耳际,他能辨出左侧三步外有片落叶打着旋儿坠地。松枝摇曳的间隙里,隐约听见武敦儒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 就连柯镇恶铁杖底端与青石板的轻微摩擦,都成了判断老人动作的先兆。 \"听仔细了——‘三星追月’\" 柯镇恶枯瘦的手腕倏然一抖,三枚铜钱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清越的龙吟之声。 铜钱破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竟在空中分出三道音浪——那铜钱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划着诡异的弧线,最后一道金光直取杨过咽喉! 第88章 凝眸辨秋毫 杨过耳廓微颤,突然一个铁板桥后仰。 最末一枚铜钱擦着他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那铜钱\"铮\"地嵌入身后古松,竟将先前钉在树上的铁杖震得嗡嗡作响,震落一地松针。 \"哼,倒有几分机灵。\"柯镇恶从袖中又摸出几枚铜钱,在指间灵活地翻转,\"下一个谁来领教这''五子登科''?\" 柯镇恶冷哼一声,袖袍突然无风自动。只见他枯瘦的指间不知何时已夹着五枚铜钱,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 \"听好了,这叫''五子登科''!\"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五枚铜钱同时激射而出,竟在空中互相碰撞,轨迹顿时变得飘忽不定。铜钱碰撞发出的\"叮叮\"脆响连成一片,宛如催命的铃音。 武修文瞳孔骤缩,本能地要拔剑格挡。却见那些铜钱在碰撞后突然加速,其中两枚直取他周身大穴。他仓促间一个\"懒驴打滚\",却还是被一枚铜钱划破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武敦儒见状急忙运起轻功,身形如燕般腾挪闪转。但那些铜钱仿佛长了眼睛,两枚在他脚边炸开,逼得他不得不改变方向。最后一枚铜钱\"嗖\"地擦过他耳际,削落几缕发丝。 郭芙忽闻破空之声临近,她慌乱间竟忘了躲避,眼看就要被点中气海穴。 杨过突然从斜刺里闪出,一把将她拉开。铁杖\"嗤\"地划过郭芙的衣带,削落的半截流苏在空中碎成粉末。 \"好个多管闲事的小子!\"柯镇恶冷哼一声,枯瘦的指缝间突然闪过数道寒芒。只见他袖袍一振,七枚铜钱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七道诡异的弧线,发出蜂群般的嗡鸣声。 \"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七星连珠''!\" 那些铜钱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 三枚铜钱突然在空中相撞,\"叮\"的一声脆响后,轨迹骤变。一枚直取杨过眉心,两枚分袭武氏兄弟的膝盖要穴,余下四枚则封死了所有退路。 杨过瞳孔骤缩,耳中听得铜钱破空的细微差别。他猛地扯下腰间束带,灌注内力如鞭甩出。\"啪啪\"两声,击落两枚铜钱,同时一个\"铁板桥\"后仰,第三枚铜钱擦着鼻尖掠过,带起一丝血痕。 武敦儒仓促间拔剑格挡,却见那铜钱突然下坠,正击中他脚背。\"啊呀\"一声,他单膝跪地,疼得冷汗直流。武修文更惨,躲闪不及,铜钱直接嵌入肩头,鲜血顿时染红半边衣襟。 柯镇恶灰白的眉毛一挑,袖中又滑出九枚铜钱:\"这才三成功力,就受不了了?\"铜钱在他指间翻飞,如同活物,\"真正的''漫天花雨'',该是九钱齐发,八十一变!\" 说罢手腕一抖,九枚铜钱呈天女散花之势激射而出。这些铜钱在空中互相碰撞,轨迹之诡谲,宛如一群嗜血的毒蜂。 更可怕的是,每枚铜钱都带着不同的旋转力道,发出的破空声也各不相同,让人根本无从预判。 说时迟那时快。柯镇恶施展漫天花雨时,杨过突然翻手甩出三枚贝壳——那是在沙滩练功时随手捡的,此刻灌注内力,竟发出利刃破空之声。 贝壳呈品字形飞向柯镇恶面门,同时他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右手两指并拢,直取老瞎子腕间神门穴。 \"好小子!\"柯镇恶耳廓急颤,听风辨位之下竟不躲不闪。 左手袖袍一卷,三枚贝壳尽数没入袖中。右手铁杖却突然离手,在身前半尺处急速旋转,化作一道铜墙铁壁。\"叮叮叮\"三声脆响,杨过指劲尽数被旋转的铁杖挡下。 老瞎子放声大笑,笑声中混着内力震得沙滩上的细沙簌簌跳动:\"好你个杨小子,暗器佯攻,擒拿在后!\"突然收笑冷哼,\"可惜——要破老夫的''混元一气'',还差二十年火候!\" \"师祖教训的是。\"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落在柯镇恶铁杖中段那个清晰可见的湿手印上,\"不过弟子这''浪里探爪'',总算在您杖上留了点印记。\" 柯镇恶铁青的脸色突然一松,抬手摸到铁杖上那个犹带湿气的掌印。 老瞎子一怔,灰白须发在海风中飞扬。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惊起礁石上栖息的数只白鹭,振翅声与笑声在海天之间回荡:\"好!好!十年来敢对老夫''以攻为守'',在老夫兵器上留痕的,你是头一个!\"铁杖重重杵进湿沙,激起一片水花,\"郭靖倒是收了个有胆色的徒弟!\" 杨过抹去额前汗水,眼中精光闪烁:\"柯师祖的铜钱手法当真神鬼莫测。三枚化五,五枚变七,七枚又生九这般生生不息,我们若只守不攻\"他忽然抓起一把湿沙,任其从指缝间流下,\"迟早如这沙粒般被逐个击破。\" 柯镇恶突然收起笑容,铁杖一指,\"但记住,下次再敢偷袭师祖——\"杖头\"铮\"地弹出一截寒刃,\"老夫就让你尝尝真正的''伏魔杖法''!\" 远处,海风轻拂,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黄蓉倚在一株歪脖子老树下,望着沙滩上缠斗的二人,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她忽然轻笑出声:\"这老瞎子,倒是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 身旁的郭靖正盘坐在礁石上打磨一根鱼叉,闻言抬头,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他老人家虽眼盲,这暗器手却比当年更精进了。大师父是真心要教孩子们保命的本事。\"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细碎的水花。郭靖望着妻子灵动的侧脸,忽然感慨道:\"当年若是没有大师父他们\" \"当年若是没有他们,\"黄蓉接过话头,指尖轻轻点在他的掌心,\"你现在怕是还在大漠里数星星呢。\"她忽然指向远处,\"快看!\" 只见杨过右手在腰间一抹,三道银光乍现——竟是早先埋在沙中的贝壳碎片。这些寻常的贝壳此刻从他手中射出,竟似利刃般闪着寒光。 黄蓉眼中精光一闪:\"好一招''浪里淘沙''!\"又见杨过双足在沙滩上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柯镇恶。海风卷起他的衣袍,在身后猎猎作响。 海风吹乱黄蓉的鬓发。她看得分明,杨过甩出贝壳的轨迹暗合三才方位,而真正的杀招却是紧随其后的擒拿手。 \"好胆识!\"郭靖也不由得赞叹出声。 礁石那边,柯镇恶灰白的须发在海风中飞扬。老瞎子虽然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般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他手中铁杖一转,在身前舞出一片乌光,将杨过的攻势尽数化解。 \"着!\"杨过突然变招,左手虚晃引开铁杖,右手如灵蛇般穿过杖影。他指尖凝聚的内力在海风中划出三道水痕,竟是借着海雾在铁杖上留下三道湿漉漉的指印。 杨过借力后跃,脚尖在沙滩上划出两道浅痕。他忽然抬起右手,对着夕阳晃了晃——只见他掌心还沾着未干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黄蓉在远处礁石上掩口轻笑:\"这猴儿精,倒把桃花岛的''水月镜花''用在这上头了。\"她眼角瞥见丈夫紧绷的神色已然放松,便知这恰到好处的一掌,既证明了实力,又给足了老人家面子。 郭靖不禁握紧了拳头:\"过儿这孩子\" \"像极了你当年。\"黄蓉靠在他肩头,烈日炙烤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的倔,一样的不要命。\" 第89章 弹指一挥间 日头渐高,树影缩成小小一团。几人练了约莫两三个时辰,额上汗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深痕。 柯镇恶忽地收杖,铁杖尾端\"铿\"地一声磕在青石缝间。 他灰白胡子被汗水黏作几绺,却咧开嘴笑了:\"嘿,你们几个小娃娃,倒比老瞎子想的耐揍。\"说着用袖口抹了把下巴的汗珠,\"记着——江湖上的把戏,十有八九都是演给眼睛看的。可风声、呼吸声、刀剑破空声\" 他忽然抄起铁杖往身后一挡,\"当\"地格开郭芙偷偷睁眼掷来的小石子,\"这些,骗不了人。耳朵不会。\" 海风掠过桃花林,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飞向海边。杨过双目微阖,耳廓忽然轻轻一动——叶缘擦过空气的细微声响,在他耳中竟如裂帛般清晰。 他食指微屈,在落叶掠过鼻尖的刹那倏然弹出,\"嗤\"的一声轻响,叶片竟斜斜折向,钉入三丈外的桃树树干。 柯镇恶灰白的眉毛突然一挑。铁杖\"咚\"地杵地,老人干瘦的脖颈微微前倾:\"弹叶听风?\"这四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子,这手功夫是谁点拨你的?\" 杨过背脊倏地绷紧。落叶嵌入树干的余音犹在耳畔,他喉结滚动,垂首道:\"晚辈自己胡乱练的。\" \"哈!\"柯镇恶突然怪笑一声,空茫的眼窝直刺过来。杨过只觉两道无形的目光如冰锥般扎在脸上,连袖中的玉蜂针都似乎跟着颤了颤。 老人铁杖在地上划出半道深痕,声音陡然转冷:\"老瞎子眼虽盲,心可不盲。这手''听风辨位''的功夫,当年黄老邪教他闺女时,老朽就在桃花岛上听过——\"枯瘦的手掌突然扣住杨过腕脉,\"你究竟从何处学来?\" 杨过深吸一口气,手腕仍被柯镇恶扣着,却忽然挺直了脊背,目光清亮如星:\"柯公公明鉴,晚辈确实不曾得人传授。只是幼时流落江湖,常在夜间独行,久而久之,便学会了听风声辨方位。\" 他指尖轻颤,一片新落的桃树叶又被无形劲气带偏,\"后来发现,若将内力凝于指尖,连落叶轨迹都可操控——这不过是求生时悟出的笨法子。\" 黄蓉原本立在一旁,此时忽然轻笑一声:\"有意思。柯大师父,你听这手法——\"她纤指一弹,三枚石子先后破空,竟在半空中互相碰撞变向,\"桃花岛的''弹指神通''讲究以巧破力,这孩子却是以耳代目、以气御物,倒像是\"她眼波流转,\"倒像是从《九阴真经》的''飞絮劲''里化出来的。\" 柯镇恶铁杖\"咚\"地顿地,空茫的眼窝微微收缩。良久,他松开杨过的手腕,从喉间滚出一声古怪的叹息:\"老瞎子走江湖七十载,今日竟看走了眼。\" 粗糙的手掌突然重重拍在杨过肩头,\"好小子!这般悟性\"他顿了顿,灰白胡子忽然抖了抖,\"怕是连你郭伯伯当年都比不上!\" 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青石板\"铿\"地裂开几道细纹。\"都站好了!\"他声如洪钟,震得檐角麻雀扑棱棱飞起。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缓缓扫过众人,竟让几个小辈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修文耳力尚可,\"铁杖突然点在武修文耳后三寸,\"但内力虚浮,听风辨位时气息都乱了。\"杖头一转,指向武敦儒丹田,\"敦儒下盘稳当,可方才铜钱飞来时——\"铁杖闪电般戳向他左肩,\"慢了半拍!\" 郭芙正暗自庆幸,忽觉杖风扑面。柯镇恶的铁杖精准停在她鼻尖前半寸:\"芙丫头更不成话!第一次发呆是看天上飞鸟,第二次\"他冷哼一声,\"是偷瞄过儿的方向?\" 最后转向杨过时,老人语气稍缓:\"过儿悟性最佳,方才那手''听风拂叶''\"话音戛然而止。柯镇恶突然抽了抽鼻子,灰白眉毛拧成疙瘩:\"不对!你体内真气怎地如此紊乱??就像\"他铁杖猛地插入地面三寸,\"就像两条毒蛇在经脉里撕咬!\" 杨过心头一紧,暗忖这老瞎子当真了得。他昨晚因强练逆转经脉之法,内息紊乱,功力大减,此刻被点破,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觉背后传来一股浑厚内力。 \"大师父明鉴。\"郭靖不知何时已立在杨过身侧,宽厚的手掌轻按在他后心,\"过儿昨夜为修文疗伤,耗损了不少真气。\"他话语朴实,却字字诚恳,掌心传来的全真真气更是暖如春阳,将杨过体内乱窜的内息渐渐抚平。 柯镇恶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灰白眉毛下的独眼似要看透人心:\"哼!救人也要量力而行!\"他顿了顿,突然转向郭靖:\"靖儿,你来教他们全真教的内功心法。五日之后,老夫再考校他们的听风辨位。\" 郭靖抱拳应道:\"大师父放心。\"他看向四个年轻人,温声道:\"明日先教你们全真教的''金关玉锁诀'',此功最重根基\" 晨光渐亮,桃树枝头几只麻雀叽喳跳窜。 柯镇恶拄杖转身,灰布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摆动,丢下一句:\"五日之后,莫让老夫失望。\"铁杖点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印记。 柯镇恶走后,几个小娃娃还沉浸在方才的压迫感中,武修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天灵盖,武敦儒则盯着地上那片被改变轨迹的落叶出神。 郭芙撇撇嘴,小声嘀咕:\"老顽固,不就是耳朵灵,神气些什么\"话音未落,一片桃瓣恰好落在她鼻尖,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杨过静立原地,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眼中那抹深沉的思虑。 柯镇恶拄杖远去的背影渐渐模糊,唯有铁杖点地的\"笃笃\"声仍在桃林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杨过心头。 他心中暗忖:\"这老瞎子眼盲心亮,竟连我忽正忽逆的内息都能察觉以后要更加小心行事才好。\" (新手作者第一次被关小黑屋,不知道还有读者能看到吗?我家过儿还在纯爱阶段,手没牵,嘴也没亲,就做做梦,蹭蹭腿。隔壁黄蓉家娃都会打酱油了~这审核标准当真是个谜。 这本书从我生日那天开书,特别是从4月24日起,每天都是6000字以上。有4天万更,6天8000字以上,夙兴夜寐,未曾有一天懈怠。数据不是很理想,我不知道是自己写得不好,还是本来同文价单价就低,日收连一杯奶茶钱都没有,但无所谓,想着第一本书要有始有终,还是靠着情怀咬牙坚持。 结果现在……看来也许连写完的机会都不给了。 故事且行且止,文字聚散随缘,且看且珍惜~) 第90章 诗韵当歌吟 杨过望着柯镇恶远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心里疯狂吐槽: “这老瞎子怕不是偷偷开了白眼?连我内息忽正忽逆都能察觉,难不成还能看见查克拉流动?” 他脑补了一下柯镇恶眼眶周围青筋暴起、开启白眼的画面,差点没笑出声。 “要是真按火影的设定,那柯镇恶岂不是能直接看穿我的经脉穴位?那我练个逆转经脉还藏个屁啊!”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离谱: “不对,这世界又没有查克拉,他总不能靠盲僧的被动技能感应?” 正在杨过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觅食的海鸥掠过浪尖,在晨练的人群之间盘旋飞舞,最终停在了郭靖肩头。 黄蓉倚在礁石边,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海风拂起她的衣角,目光在丈夫和几个逐浪嬉戏的孩子之间流转。 \"今日就到这里。\"郭靖沉声道,声音浑厚有力,\"明日寅时,练功场集合。\"话音方落,又似想起什么,目光转向身旁的妻子,坚毅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对了,你师娘有事要宣布。\" 黄蓉闻言轻笑,素手轻抚鬓边碎发,眼波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这一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晨光映照下更显得肌肤胜雪,唇若点朱。 一旁的杨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昨夜东厢小院,他枕在师娘膝上,月光透过梨树枝桠,在她素白衣裙上洒下细碎银辉。 她指尖轻抚过他额前碎发时,那温软的触感混着幽兰暗香,此刻回想起来,仍叫他耳根发烫,连海风都吹不散那抹燥热。 可眼前这位绝美师娘,却神色如常,仿佛昨夜种种不过是场幻梦。 武修文和武敦儒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杨过突然红了耳根,更不知这位聪慧过人的师娘,又要出什么新奇主意了。 黄蓉轻移莲步,踩着细软的沙滩款款而行,腕间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越的叮咚声,:\"习武之人,也要通晓诗书。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在漱玉斋读书一个时辰。\" 她指尖轻点腰间玉箫,\"《论语》《孟子》不可不读,《孙子兵法》更要精研——毕竟连这潮起潮落,也暗合兵法之道呢。\" 武敦儒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脚下的沙子被他用脚尖无意识地碾出一个深坑。 武修文更是脱口而出:\"又要练武又要读书\"话未说完就被兄长拽了下衣角,险些跌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 郭芙却雀跃地拍手,赤着脚在沙滩上轻盈地转了个圈:\"娘要亲自教我们?\" 她蹦跳着挽住黄蓉的手臂,发间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我要学《诗经》里那些漂亮的句子!就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样的!\" 黄蓉含笑点头,海风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轻轻飘动。 黄蓉眼波流转,目光如粼粼波光般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杨过身上。她玉指轻抚箫身,在炽烈的阳光下,那支碧玉箫折射出摄人心魄的流光。 \"过儿,你身为大师兄\"她刻意拖长尾音,玉箫在掌心轻敲,发出清脆的声响,\"理当以身作则。\"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若是背得好,师娘自有奖励。\" 杨过心头一跳,慌忙蹲下身去,修长的手指没入浅滩的海水中。几只透明的小虾从他指缝间惊慌逃窜,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襟。 冰凉的海水让他灼热的指尖稍稍平静,耳畔的海浪声仿佛也在安抚他骤然加速的心跳。 \"弟子谨记。\"待他再度起身时,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抱拳的姿势端正有力。 然而当他抬眼时,黄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让他呼吸一滞——那目光太过熟悉,恍若记忆里那个在桃花树下轻抚他发梢的师娘正含笑望着他。 命运的丝线似乎在按照既定的轨迹缠绕,可昨夜那场月下的亲近——师娘指尖的温度,发间的幽香,还有那双紧致的腿——分明是原着中从未有过的变数。 烈日当空,郭芙好奇地凑到杨过身边,压低声音道:\"喂,你读过《诗经》没有?\" 没等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晃着脑袋说,\"我最喜欢''关关雎鸠''那首了,娘说等我及笄时,要在我的金簪上刻一对雎鸠纹样\" 正午的阳光透过她晃动的珠钗,在沙滩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杨过望着少女闪闪发亮的眸子,忽然想起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杨过的目光不自觉找寻黄蓉的身影,他怔怔地望着黄蓉被海风吹拂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何天下那么多的英雄会为她倾心。 此刻咸涩的海风里,他尝到了些许命运的苦涩——这段师徒缘分,终究只能是昨夜那般转瞬即逝的温存。 \"喂,杨过!\"郭芙突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珠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发什么呆呢?该不会是被太阳晒傻了?\" 杨过喉头微动,轻声道:\"我在想,芙妹你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定能将整部《诗经》倒背如流。\" 烈日下,郭芙骄傲地扬起下巴,发间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自然!娘亲早教过我啦。\" 她赤足在沙滩上转了个圈,溅起细碎的水花。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声调:\"我不光会背——\"他忽然压低嗓音,神秘地凑近郭芙,\"我还会当歌来唱。\" \"吹牛!\"郭芙瞪大了杏眼,正午的烈日将她鼻尖沁出的细汗照得晶莹剔透。她不服气地跺了跺脚,红绸发带随着动作在海风中翻飞,像只振翅欲飞的红蝶。 她突然踮起脚尖凑近,带着桃花香的气息混着海风的咸涩拂过杨过耳畔:\"《诗经》怎能当歌唱?除非\"她狡黠地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你现在就唱给我听。\" 黄蓉不知何时已将玉箫抵在唇边,箫身在烈日下泛着温润的青色光泽。她眼波流转,轻笑道:\"过儿既然夸下海口,不如就让我们都开开眼界?\" 郭芙闻言,立刻扬起小巧的下巴,杏眼里闪着不服输的光芒:\"就是!你要真能唱出来,我就\" 她咬了咬下唇,突然从颈间扯出一条翡翠坠子,\"就把这个送你!\"坠子在阳光下碧绿通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映得她雪白的颈间一片翠色涟漪。 第91章 玉箫照丹心 杨过被郭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后退半步,后脚跟没入微凉的海水中。 他下意识望向黄蓉的方向,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心头猛地一跳。昨夜枕在师娘腿上的记忆忽然鲜活起来,那缕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与此刻郭芙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怎么?不敢啦?\"郭芙得意地晃着脑袋,金铃脆响,\"我就知道你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杨过突然开口,清朗的嗓音混着海浪声,竟真将《关雎》唱成了婉转的小调。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戏腔,手指还在空中打着节拍,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黄蓉。 郭芙惊讶地张大了嘴,连远处练剑的大小武都停下了动作。黄蓉倚着礁石的身影微微一僵,玉箫差点脱手。 杨过心里暗自发笑,他哪会什么《诗经》的正统唱法,不过是借用了王菲《但愿人长久》的空灵旋律。这首歌本就改编自苏轼的《水调歌头》,古韵悠长,配上《关雎》的词句竟出奇地和谐。 \"关~关~雎鸠~~\"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模仿着天后独特的唱腔。清越的嗓音在灼热的空气中流转,将原本质朴的诗句唱出了几分仙气。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活像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他不禁在心里乐开了花:\"至于么?这要是在现代,随便一个选秀节目都能找出十个八个能把《三字经》唱成rap的。\" 郭芙杏眼圆睁,红唇微张的模样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大小武更是夸张,一个手里的木剑掉在沙滩上都没察觉,另一个直接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就连一向沉稳的郭靖都微微挑起了浓眉。 最让杨过心跳漏拍的是黄蓉的反应。她原本慵懒倚着礁石的姿势突然绷直,玉箫在指间转了一半就僵住了。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杨过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恢复成惯常的狡黠。 郭芙听着听着红了脸,跺脚道:\"娘!杨过他、他乱唱诗!\"可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有意思。\"黄蓉轻抚玉箫,突然用只有杨过能听见的气音道,\"这调子倒是别致。\"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让杨过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海浪突然猛烈地拍打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杨过的衣摆。他这才惊觉自己玩脱了——这位智计百出的师娘,怕是已经察觉出什么端倪了。 杨过看着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差点没憋住笑。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着电视上歌星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朝四周拱手:\"献丑了,献丑了。\" 郭芙终于回过神来,提着裙摆小跑到杨过跟前,仰着俏脸急切道:\"这曲子好生特别!你快教我!\"阳光下,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黄蓉轻摇玉箫,似笑非笑地插话道:\"芙儿,你方才不是还说人家在''吹牛''?\" \"娘~\"郭芙跺了跺脚,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哪知道这呆子真会这等奇特的唱法!\" 杨过看着郭芙急得跳脚的模样,突然玩心大起。他故意板起脸,摇头晃脑道:\"此乃秘传心法,非亲传弟子不可轻授\" \"杨过!\"郭芙气呼呼地扬起粉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爹爹,说你上次偷偷\" \"好好好,我教我教!\"杨过连忙讨饶,余光瞥见黄蓉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秘密。海风突然变得有些凉,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海浪突然汹涌起来,打湿了杨过的衣摆。他歌声未停,却见黄蓉轻拢鬓发款款走来,阳光下她的剪影美得惊心动魄。 \"唱得不错。\"黄蓉笑意盈盈地打断他,\"不过\"她忽然抽出腰间玉箫,在杨过额间轻轻一敲,\"不过,《诗经》该是这般演绎的。\"说着将玉箫抵在唇边,一段《郑风》的旋律便从箫管中流淌而出,声如碎玉投珠。 杨过一时怔在原地,连衣摆被海浪浸透都浑然不觉。黄蓉立在炽烈的阳光下,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边。 海风拂过她月白色的罗裙,衣袂翻飞间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她吹箫时眼波流转,长睫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纤指在箫管上起落如蝶。 最摄人心魄的是她奏箫时的神态——眉梢含着三分矜持,眼角却藏着七分灵动。玉箫在她唇边泛着温润的光泽,时而映着阳光闪过一道流彩。杨过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恍惚间竟觉得连她发间那支简朴的木钗都比郭芙的金步摇更加夺目。 余光瞥见大武小武早已看呆了眼,一个手里的贝壳掉进海里都没察觉,另一个张着嘴傻乎乎地跟着节奏点头。连平日里最聒噪的郭芙都安静下来,托着腮帮子听得入神。 箫声清越婉转,时而如山涧清泉,时而似檐角风铃。当奏到\"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段落时,她眼尾微挑,似有若无地扫过众人。 杨过只觉得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耳根突然烧得厉害。他慌忙低头去拧衣摆上的海水,却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原来是小武听得入迷,不小心栽进了浅滩里 黄蓉的吟诵声渐渐停歇,余音却仿佛仍随着海浪轻轻荡漾。 郭靖抚掌赞叹:“蓉儿这一曲箫音,清雅绝俗,比当年在终南山上时更见功力。”他转头看向被海浪打湿衣衫的大小武,摇头笑道:“你们两个,随我们回去换身衣裳,再敷点药,免得着凉。” \"靖哥哥过奖了。\"黄蓉眼波流转,她说着突然转头看向正盯着杨过的郭芙,\"芙儿——\" 郭芙脚步一顿,红着脸辩解:\"娘,我、我留在这里再练会儿剑法!\" \"哦?\"黄蓉眉梢微挑,箫尾不轻不重地敲在女儿额头上,\"是练剑,还是练眼力?总盯着你杨过瞧,能练出什么名堂?\" 她朝膳房方向努努嘴,\"去把今早做的桃花酥取来,再沏壶碧螺春来,要盯人也得让人吃饱不是?\"说罢轻推了郭芙一把,自己则转身挽住郭靖的手臂,临走时还回头冲郭芙眨了眨眼。 郭芙呆立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母亲话里的调侃,羞得一把捂住发烫的脸颊。她跺着脚往膳房跑,裙摆扫过沙滩扬起细碎的沙粒,在阳光下像撒了一把金粉。 日头渐高,梧桐树影缩成一团。郭靖看着沙滩边大汗淋漓却仍不肯歇息的杨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这个徒弟,或许真能继承他毕生所学。 第92章 慈母节安康 郭芙提着食盒从膳房回来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 她远远望见杨过仍在海边练剑,阳光下他的身影矫健如龙,剑尖挑起的浪花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真是个呆子\"郭芙嘟囔着,她本想跟着练会儿剑,可刚走到太阳底下就退了回来。她摸了摸自己细嫩的脸颊,又低头嗅了嗅衣袖上熏的茉莉香,终是放弃了练剑的念头,提着裙摆躲到了椰树荫下。 树影渐渐西斜,郭芙等得百无聊赖,把食盒里的桃花酥摆弄了七八个花样。终于忍不住喊道:\"杨过!你再不过来,茶点都要晒成咸菜汤啦!\" 杨过收剑走来,脖颈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接过郭芙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郭芙掏出绣着桃花的帕子递过去,忍不住问道:\"你怎的这般不知疲倦?\"她歪着头打量他,\"莫不是真属牛的?\" 杨过喝完凉茶,学牛叫\"哞\"了一声,吓得郭芙手里的酥饼都掉在了裙子上。他抹了抹嘴角,笑道:\"芙妹这般怕晒太阳,莫非是属猫的?\" 郭芙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来,手中的团扇\"啪\"地敲在杨过肩头:\"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是见长!十二生肖里何曾有过猫?\" 她眼波流转,忽然踮起脚尖凑近,\"莫不是你自己瞎编来取笑我的?\" 杨过见郭芙不信,便倚着老松树娓娓道来:\"这故事要从上古时期说起。当年玉帝要选十二种动物代表时辰,诏令百兽在卯时到南天门应选。猫和老鼠本是好友,相约结伴同行。\" 他随手折了根草茎把玩,继续道:\"谁知出发前夜,那猫儿非要先用桂花露洗爪子,又用珍珠粉敷脸,折腾到三更天才睡下。次日老鼠来唤它时,它正抱着锦被嘟囔''再睡一刻''。\" 郭芙听得入神,连手中的团扇停了摆动都不自知。 \"老鼠等得心急,又怕误了时辰,只好独自上路。等猫儿睡醒时,日头都已偏西。\"杨过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你猜怎么着?那猫儿赶到南天门时,正巧看见老鼠排在生肖第一位,气得当场就要扑上去。\" 海风拂过,郭芙不自觉地往杨过那边凑了凑:\"后来呢?\" \"后来玉帝见它来迟,便道:''你这般贪睡又爱美,如何当得生肖?''猫儿又羞又恼,从此见着老鼠就要追打。\" 杨过故作正经地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拨弄着食盒上的丝带:\"这可是江南一带流传的典故,可不是我杨某人瞎编。说那猫儿生性娇贵,既怕晒黑了皮毛,又嫌赶路太累,结果误了时辰。\"他忽然压低声音,\"我瞧某些人啊,倒是跟那猫儿一个脾性\" 郭芙吓得往后一仰,反应过来后气得抡起团扇就要打他:\"好你个杨过!拐着弯骂我是懒猫!\"可她眼角眉梢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发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倒真像只炸毛的小猫。 郭芙正要发作,杨过忽然手腕一翻,从袖中变出一只精巧的千纸鹤。 那鹤儿用晒干的芦苇叶编成,羽翼间还缀着几片细小的贝壳碎片,在晚霞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海风拂过时,鹤翼轻轻颤动,系在尾羽的一枚小铃铛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叫千纸鹤。\"他笑得眉眼弯弯,\"是哑仆王叔教我折的,据说能带来好运呢。\" 郭芙刚要伸手,杨过却突然将纸鹤举高:\"不过得先告诉我——\"他眨眨眼,\"方才在树下偷看我练剑的,是不是某只小懒猫?\" \"谁、谁稀罕你的破玩意儿!\"她嘴上嫌弃,眼睛却不住地往那草编千纸鹤上瞟。 海风突然变得温柔,带着咸涩的潮气拂过两人发梢。 树影婆娑间,那只千纸鹤在夕阳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斑,映在少女绯红的脸颊上,仿佛天边的晚霞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郭芙和杨过背靠背坐在沙滩上,细碎的浪花不时漫过他们的脚尖。 \"杨过,你当真属牛的?\"郭芙把玩着手中的千纸鹤,突然转头问道,\"怎么从早到晚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 杨过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对啊,我之前不是说我是牛马吗?\" \"牛马牛马。\"郭芙歪着头,发间的珠钗轻轻晃动,\"到底是牛,还是马?\" \"这个嘛\"杨过故意拖长了音调,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千纸鹤意:\"芙妹有所不知,我既是牛也是马——遇见郭伯母这般英明神武的前辈,自然要做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但要是陪着你这样娇蛮任性的大小姐\" 他突然一个转身,衣袂翻飞间已退到三丈开外的礁石上,笑声混着海浪声传来:\"可不就得当匹脱缰的野马?\" 郭芙气得直跺脚,手中的千纸鹤都被捏变了形:\"你!你给我回来!谁娇蛮任性了?\" 她提着裙摆就要追过去,沙滩上顿时扬起一片细沙。 \"怎么?\"杨过退后半步,随手摘了片柳叶叼在嘴里,\"难道芙妹忘了前几日,是谁背着你回庄的?\"他故意把\"背\"字咬得极重,柳叶在唇间轻颤,\"这牛劲马力的,可不就为博你一句夸奖?\" 郭芙撇撇嘴:\"我看你就是头倔驴!\"她伸手去揪杨过的耳朵,\"整天神神叨叨的,说话没个正经。\" 杨过灵活地偏头躲开,顺势从沙滩上抓起一把细沙,让沙粒从指缝间缓缓流下:\"牛也好,马也罢\"他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在这桃花岛上,我倒是宁愿做只闲云野鹤。\" \"呸!\"郭芙将千纸鹤掷向他,\"就你这样的,顶多是只落汤鸡!不,你就是只会说人话的阿刁。\"话虽这么说,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我娘都告诉我了,你给鸟儿起了个怪名。和你这个人一样怪。\" 杨过眼珠一转,忽然学起鹦鹉的腔调,歪着头怪声怪气道:\"阿刁聪明!阿刁最帅!芙妹喜欢阿刁!\" 郭芙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却又强忍住,板着脸道:\"谁喜欢你了?臭美!\" 杨过立刻换了副委屈巴巴的语气,继续模仿鹦鹉:\"芙妹说谎!芙妹脸红!阿刁都看见啦!\"说着还故意扑棱两下袖子,装作翅膀扑腾的样子。 郭芙终于绷不住,笑得直跺脚:\"你、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杨过这才恢复常态,笑嘻嘻地凑近:\"无赖就无赖,反正芙妹笑了,我这只''阿刁''也算没白学舌。\" 郭芙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细沙,故作嫌弃地瞥了杨过一眼:\"少在这儿耍贫嘴!再耽搁下去,娘亲做的荷叶鸡都要凉了。\" 海风突然转急,卷起两人的衣袂,那只草编的千纸鹤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最终轻轻落在了潮水刚刚退去的沙滩上。 杨过弯腰拾起千纸鹤,指尖轻轻拂过被海水浸湿的边缘,叹气道:\"看来我这手艺还是差些火候,连海风都嫌弃。\" 郭芙见他难得露出懊恼的神色,忍不住\"噗嗤\"一笑:\"谁让你非要用芦苇编的?要是老老实实用纸折,哪会被吹散架。\"说着伸手就要去拿,\"给我瞧瞧,说不定还能补救。\" 杨过却突然将草鹤往怀里一藏,挑眉笑道:\"芙妹方才不是还嫌弃得紧?怎么现在又要看了?\" 郭芙一怔,脸颊微热,伸手就要去抢:\"胡说什么!还给我!\" 杨过却手腕一转,将草鹤藏在身后,眼中带着促狭:\"想要?那得看你能不能追上我。\"话音未落,他已施展轻功,身影如燕,掠过沙滩。 \"杨过!你站住!\"郭芙又急又恼,提气追了上去,可始终差他半步。 潮水漫过脚踝,夕阳的余晖中,那只草编的千纸鹤在杨过指间摇晃,芦苇叶上的水珠折射着金色的光芒。 郭芙终于抓住杨过的衣袖,却见他袖中竟还有一只更为精巧的千纸鹤。这只草鹤羽翼舒展,翅尖还缀着几粒细小的贝壳,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怎么还有一只更大的?\"郭芙杏眼圆睁。 杨过一时为之语塞,他急中生智道:\"我们家乡有个节日叫慈母节,专为感念母恩。这鹤劳烦芙妹转交给郭伯母。\"他指尖抚过草鹤翅膀,\"就说祝她慈母节安康。\" 晚风拂过,两只草鹤的翅膀轻轻相触,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桃花岛的炊烟袅袅升起,隐约传来黄蓉带着笑意的呼唤:\"芙儿,过儿,再不来吃饭,荷叶鸡的腿可就要被修文和敦儒吃光啦——\" 第93章 重阳遗风远 朝阳映海,桃花岛东岸的金色沙滩上铺满了细碎的晨光。 郭靖负手立于一方青黑色的礁石上,深蓝色的衣袍被海风掀起凌厉的弧度,在朝阳下勾勒出如苍松般挺拔的轮廓。 他脚下三寸之处,潮水吞吐着雪白的泡沫,每一次冲刷都让礁石上的贝壳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四个少年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最左侧的郭芙身着杏色劲装,发间金铃随着她不安分的晃动发出细碎声响。她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昂着头,却不时用余光扫向右侧。 中间的武氏兄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尊石像,只是武修文的眼珠总不受控制地往左侧偏移。 他们脚下整齐地踩着潮水褪去后湿润的沙痕,明显是早课前的对练刚结束。 最右侧的杨过一袭素白长衫垂落,唯有束发的青色丝带在咸湿的海风中翻飞。他低垂的眼睫在晨光中投下浅淡的阴影,却遮不住眸中流转的暗芒。 \"今日传你们全真教筑基功法——''金关玉锁诀''。\"郭靖的声音似惊涛拍岸,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礁石上,震得武修文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郭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四名弟子,声音浑厚如潮: \"全真教内功心法,乃是天下武学根基之首。当年马钰道长向我授艺时,便说过——\"他右手虚按丹田,做了个运气手势,\"这''金关玉锁诀''看似质朴,实则是道门正宗。真气如铁锁横江,守则固若金汤,攻则势如破竹。\" 海风突然转急,卷起他衣袍下摆,露出常年练功磨出的厚茧。 \"我十六岁在蒙古大漠,全凭这门心法熬过来。\"郭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左肩旧伤处,\"后来习降龙十八掌,洪七公老帮主曾说——\"他突然模仿起洪七公沙哑的嗓音,\"''傻小子根基倒是扎实,这全真教的气门功夫,比叫花子的打狗棒法还耐摔打!''\" 礁石下的海水突然炸开一朵浪花,恰似印证他话语中的力道。 \"重阳真人当年单凭先天功便独步武林\"郭靖正说到此处,声音里满是崇敬。 杨过垂眸静立,听着郭靖满怀敬意的讲述,唇角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海风拂过他额前碎发,掩去了眼底闪过的冷芒。 \"哼,全真教?若真那么厉害,又怎会连一个霍都都挡不住?\" \"郭伯伯眼中所见,自是王重阳祖师那般震古烁今的人物。\"杨过心中暗道,\"王重阳在世时,全真教确如旭日东升。那时重阳真人何等惊才绝艳?创先天功,立全真教,华山论剑力压四绝,一柄拂尘扫天下。\" \"不过,郭伯伯眼中的全真教,终究是三十年前的景象了。郭伯伯不知,如今的终南山早已不复当年盛况。\"杨过心中冷笑:\"到得丘处机这一辈,便已需靠天罡北斗阵撑场面。\" \"马钰、王处一,空有掌教之名,却无掌教之实。至于赵志敬之流,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辈,整日里争权夺利,哪里还有半点重阳真人的遗风?\" 浪花拍打礁石的声响中,他眼前浮现出电视剧里赵志敬那张阴鸷的面容。原着中,这位\"师父\"是如何以传功为名行折辱之实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杨过望着远处海天一色,心中暗叹:\"重阳真人若见今日全真景象,怕是要拂尘再断三千根。\" 杨过余光瞥见郭芙正悄悄往危险处挪步,那丫头为了捡一枚贝壳,竟已经踩上湿滑的礁石边缘,浑然不觉危险。他突然觉得可笑。这全真教不也如这丫头一般,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早站在悬崖边缘而不自知? 却见郭芙突然蹲下,将贝壳用力掷向海中,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看什么看!\"郭芙冲他做了个鬼脸,发间珠钗叮当作响。突然转身扯住父亲衣袖:\"爹爹,桃花岛的武功不也很厉害吗?比如娘的落英神剑掌?\" 郭靖面容依旧严肃,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芙儿,你外公的武功精妙绝伦,但你要记住——世间无论什么武功都需内功为根基。招式越是精妙,越需深厚内力相辅。 郭芙正要答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黄蓉不知何时已倚在礁石旁,手中团扇半掩朱唇:\"靖哥哥,你教徒弟的样子,可比当年洪师父教你时严肃多啦。\" 郭靖闻言,古铜色的脸庞竟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蓉儿,你怎么来了?\" \"再不来,怕有人要把我宝贝女儿训哭啦。\"黄蓉眼波流转,团扇轻点郭芙鼻尖,\"不过芙儿,你爹说得对。你可知桃花为何春开秋落?\" 见女儿摇头,她拾起地上一瓣残花置于掌心,暗运内力,那花瓣竟缓缓立起,\"若无根茎输送养分,再美的花也难长久——内力便是武功的根茎。\" 郭靖见状,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气在掌纹间流转,渐渐凝聚成莲花形状,\"内功乃武学根基,如同房屋地基。\" 他左手忽然下压,那朵气莲瞬间没入礁石,石面上竟现出几道细密的裂纹,\"地基不牢,纵有雕梁画栋,终会倾塌。\" 他突然转向杨过,语重心长地说道:\"过儿,你天资聪颖,更需明白这个道理。以后有机会,你们要去终南山好好修习内功心法……\" 话音未落,杨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耳边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振翅。 终南山!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 可笑啊可笑。 原着中郭靖送杨过去终南山全真教学艺的情节,放在当代职场背景下,活脱脱就是某跨国上市公司ceo郭靖总亲自带着故友之子去战略合作伙伴公司\"镀金\"。 到了终南山集团总部大楼,穿着平价polo衫的郭靖总被势利眼保安鹿清笃拦下查预约记录,还要验资,身价500万以上才能进大楼。 郭靖总拿出一张至尊黑卡,直接闪瞎众人的钛金狗眼,直达楼顶后还顺便出手解决了针对终南山集团的恶意并购案,让有备而来的蒙古集团铩羽而归。 最讽刺的是,郭靖总刚离开,空降的杨过就遭遇职场霸凌——部门总监赵志敬让他端茶倒水背黑锅,最后还被\"发配\"到后勤部扫厕所。 直到某天,隔壁古墓科技公司的美女ceo小龙女来谈合作,在洗手间偶遇正在擦镜子的杨过。发现这个\"保洁小哥\"竟能随口指出她企划案的漏洞,当场开出双倍薪资把他挖走当特别助理。 这剧情,堪称古代版杨过升职记,《古墓公司女总裁爱上做保洁的我》。 第94章 金关玉锁诀 \"修文。\"郭靖突然点名,吓得武修文一个激灵,\"你可知为何当年老顽童周伯通传我空明拳前,非要我先背《金关玉锁诀》?\" 武修文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却见杨过唇角微扬。这个细微表情没逃过郭靖的眼睛,他古铜色的脸庞忽然浮现几分追忆之色: \"因为全真武功的精髓,不在招式,而在\"他双掌突然在胸前虚合,竟将扑面而来的海风凝成一道可见的气旋,\"在这''抱元守一''四字。后来学九阴真经、练左右互搏,都是靠这份根基。\" \"过儿。\"郭靖突然唤他,\"你来说说,何为''金关玉锁''?\" 杨过心头猛然一跳,西毒欧阳锋所授的心法口诀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迅速垂下眼睑掩去异色,再抬眼时已是恭敬神色:\"回郭伯伯,弟子浅见\" \"金关喻指膻中要穴如金城汤池,玉锁便是\"他声音却清朗如溪水,\"便是要以绵绵内力镇守丹田,恰似玉锁封匣。 郭靖闻言,眼中闪过欣慰之色,抚须赞道:\"说得好!过儿果然悟性过人。\"他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杨过肩上,\"这金关玉锁诀,当年马钰道长传授我时,我可是参悟了整整三月才得要领。\" 黄蓉在一旁抿嘴轻笑:\"靖哥哥,你当年学武时那股憨劲,跟过儿这般灵透可比不得。\"她眼波流转间,却暗自留意着杨过瞬间绷紧又放松的肩线。 郭芙撅着嘴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爹爹就爱夸别人。\" 郭靖闻言哈哈大笑,声震海崖,惊起几只海鸥扑棱棱飞向天际,轻抚女儿的发辫:\"芙儿的天资爹爹怎会不知?你娘的落英神剑掌,普天下也只有你能得其神韵。\" 他转身对杨过温声道:\"过儿方才解说时,将''玉锁''比作封匣之喻甚是精妙。\"说着眼中精光一闪,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般举一反三的悟性,倒比死记硬背更显天资。\" 郭靖收敛笑意,神色渐渐肃穆。 \"修习内功,首重根基。今日便教你们全真派打坐调息之法。\" 郭靖示意四个少年围坐成圈, \"都盘腿坐下。\"他沉声道,率先撩起衣袍盘膝而坐,双掌平置于膝。 四个少年依言坐下 杨过动作最为行云流水,他自幼在市井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柔韧筋骨。只见他双膝一沉,整个人如古松盘根般稳稳落座,腰胯纹丝不动,竟隐隐透出内家高手才有的\"坐如钟\"气度。 郭靖目光骤然一凝,眼底闪过惊诧之色。这孩子看似随意的一个坐姿,竟暗合全真内功\"五心朝天\"的精要,仿佛与生俱来就懂得这门功夫的玄妙。 \"你们且看仔细。这内功修炼首重''三调''——调身、调息、调心。\" 郭靖身形如古松般挺拔,后背却似靠非靠地保持着松弛:\"调身要似苍松迎风,根稳而枝柔。脊骨如串珠,节节松开却又不失中正。腰背要如青松挺立,头颈需似悬丝端正,舌抵上腭,眼观鼻,鼻观心。\"说着微微调整肩颈,演示给二人看。 他伸手轻点郭芙后颈,\"芙儿,莫要昂首,气脉会滞。\" \"调息则如海潮往来。\"郭靖腹部微微起伏,\"吸气时似细流入海,呼气时若春风拂柳。\"他忽然长吸一口气,竟引得沙滩上细沙微微颤动,看得武敦儒、武修文瞪圆了眼睛。 \"敦儒、修文,\"郭靖无奈摇头,\"莫要贪快。\"他亲自为二人调整姿势,粗粝的手指点在穴位上,\"气海穴要似满月,会阴穴当如深潭。\" 黄蓉适时递来三盏清茶:\"调心最是紧要。好似这茶水平静无波,却又澄澈见底。\"她将茶盏分别放在三人面前,水面纹丝不动。 郭靖颔首道:\"蓉儿说得极是。过儿,你且试试——\"话音未落,忽见杨过已自行摆出打坐姿势,乍看与自己传授的招式分毫不差,可细品之下,内劲运转却另藏门道,隐隐带着股江湖野路子的刁钻意味。 郭靖与黄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郭芙蹙着秀眉,杏色罗裙在细沙上铺展如初绽的海棠:\"爹爹,这沙砾硌得女儿好生难受!\"她不住地扭动身子,发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倒似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既娇且嗔。 那金铃每一声脆响都像是在替主人诉说着不满,连带着裙裾上的绣花都跟着轻轻颤动起来。 郭靖神色沉静,声若洪钟:\"心静自然凉,身正则不痛。\" 他双手结印,衣袖无风自动,周身气机流转间隐现宗师气度。 \"且听呼吸要诀——\"话音未落,一道白气自鼻端徐徐而出,竟在空中凝作三朵莲花之形。\" 吸气时,当思天地清气如百川归海。呼气时,须想体内浊气似云散烟消。\" 他吐纳之间,胸口起伏几不可察,唯有衣袍上绣着的北斗七星纹随着真气流转而明灭不定。 杨过阖目凝神,依言调息。他天资颖悟,又似与生俱来便通晓此道,不过片刻便已得其中三昧。一呼一吸间,气息渐趋绵长深远,体内真气如春溪漱玉,流转自然。 忽听得耳畔传来郭芙不耐的轻哼,间杂着大小武粗重的吐纳之声。 武敦儒吸气时犹如老牛喘月,呼哧之声不绝。 武修文更是不得其法,时而憋得面红耳赤,继而呛咳连连,活似暑天的癞蛤蟆。 这两兄弟,外功还算有模有样, 内功嘛—— 啧,差点意思。 海风轻拂,杨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忽然想起中读《射雕》时,书中描写郭靖初学全真内功的笨拙模样——\"呼吸粗重如牛,满头大汗\"。如今亲眼目睹武氏兄弟这般表现,倒真是应了那句\"一脉相承\"的老话。 他余光瞥见郭靖眉头微蹙的模样,心中暗笑:不知此刻郭伯伯看着这两个活宝,可会想起当年在终南山上,马钰道长教他打坐时,自己那副抓耳挠腮的窘态? 郭靖缓步移至爱女身侧,温厚的手掌轻覆其肩,一缕和煦真气如三月春风般徐徐度入。 \"芙儿,气息当如钱塘潮信,来去有时。\"他声音低沉浑厚,恰似古琴泛音,\"莫要强求,但随自然。\" 郭芙正自烦厌,忽觉丹田处生出一缕暖意,如初阳融雪,不由轻\"咦\"一声,杏眸圆睁,连鬓边金铃都忘了摇曳。 (这本因\"调戏师娘\"被关的书,改了三天,申诉三次。不过。不过。不过。人都要碎了。) 写小说?狗都不写。 写———! 写的就是小说 狗不写,我写。 脖子以下,不让写 那就写脖子以上—— 我挖耳屎,挖眼屎,挖鼻屎。 最后用一记\"青蚨三叠浪\",把禁制统统弹进黑洞里。 (碎掉的人会慢慢把自己拼起来) 近期打算书测,就是多书名测试。有好书名的建议,请告诉我~ 我先来一个:古墓女总裁爱上做保洁的我 第95章 真元渡劫厄 郭靖转身面向大小武兄弟,右手并指成剑,凌空虚点。他指尖未及二人衣衫,却见袖袍无风自动,两道无形指力已破空而至。 \"敦儒,肩若负山。\"话音方起,武敦儒便觉肩井穴微微一热,似有暖流注入。 他连日练功积郁的酸痛顿时消散,双肩如卸千钧重担,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修文,神聚泥丸。\"几乎同时,武修文下颌承浆穴处似有清风拂过。 他原本涣散的眼神忽地一清,仿佛有人在他眉间轻轻一引,目光不由自主凝于印堂,顿觉神思清明,杂念尽消。 二人身形微震,如枯木逢春,在郭靖指力牵引下,筋骨舒张,气脉贯通,霎时便摆出了最合武学要旨的修行架势。 两兄弟相顾骇然,这才明白师父的武功已臻化境。 武敦儒只觉肩头残余的指力犹在经脉间游走,如春风化雨;武修文眉心仍微微发烫,神思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二人正待开口请教,却见郭靖已收指而立,眼中含着期许之色,青袍在晨风中微微鼓荡。 碧海金沙之上,郭靖忽的转身,负手向杨过踱去,青袍下摆被海风掀起层层浪纹。袍袖轻拂间,右掌已如流云般虚按在少年背心灵台穴上。 他掌心微吐,九阴真气绵绵不绝,似春溪润土,又如暖阳融雪,那醇厚温和的内力循着经脉缓缓流淌,将杨过体内郁结之处一一化开。 郭靖掌力微收,眼中精芒闪动:\"过儿已得三分真髓。\"他二指并作剑诀,虚点杨过气海:\"吸气时当似水银泻地,沉入丹田不可着相。\" 话音未落,拇指已轻叩命门,\"此处劲意需如满月之弓,蓄势待发,方得刚柔之妙。\" 杨过忽觉脊背生暖,一股醇和真气自长强穴节节攀升,恰似朝阳融雪,将督脉淤塞之处尽数化开。 他心神俱震,依言调息之际,竟觉丹田真气自行流转,渐成漩涡。那涡流越转越急,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在经脉间回荡,周身毛孔为之一畅。 郭靖掌心蓦地一震,只觉少年体内真气奔腾如龙,走势虽暗合《九阴真经》\"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至理,却又另辟蹊径。 那真气时而如长江大河浩浩汤汤,时而又似幽涧寒泉诡谲难测,竟在正经奇脉之间自成一派,宛若星河倒悬,别开天地。 \"这\"郭靖浓眉微蹙,心中惊诧莫名。 他修习《九阴真经》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亦正亦邪、却又浑然天成的内息运转之法。这少年竟似将玄门正宗与旁门左道熔于一炉,犹如阴阳鱼中那一点相生相化的玄机。 郭靖忽觉胸口真气一滞,面色骤然苍白如纸。 他昨日为大小武疗伤已耗去七成内力,此刻强行运功,丹田竟隐隐作痛。黄蓉见状急忙上前,纤手轻搭丈夫腕脉,失声道:\"靖哥哥,你\" 杨过猛然回首,见郭靖额间渗出细密汗珠,顿时明白过来。 他强忍经脉中阵阵刺痛,故作轻松地笑道:\"郭伯伯,过儿已经无碍了。您\"话音未落,却见郭靖虎目一瞪,掌心真气反而又加重三分。 \"胡闹!\"郭靖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你暗伤未愈,此刻真气走岔竟还逞强?\"原来他方才运功时已察觉杨过体内异常,此刻更发现少年三阴交穴处淤血未散。 黄蓉眼见丈夫脸色愈发苍白,正欲出言劝阻,忽见郭靖指法骤变。 他并指如剑,竟自点膻中、气海两处要穴,周身顿时腾起氤氲白气。一道金虹自他指尖迸射,携着本命真元直贯杨过百会,在海天之间划出惊鸿般的轨迹。 此时正值暮春,海边礁石间的野蔷薇被真气激荡,纷纷扬扬飘起粉白花瓣。 浪涛拍岸声中,那些花瓣与飞溅的浪沫交织,在半空中凝成一道奇异的花雨帷幕。潮风拂过,将郭靖的衣袂与杨过的发丝缠绕在一起,在朝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芒。 \"郭伯伯!\"杨过只觉天灵盖涌入一股暖流,体内纠缠的真气瞬间归位。待要挣扎,却发现郭靖的手指如岱岳般沉重难移。 杨过桃花眼中水光浮动,终是咬着唇不再言语。黄蓉默然立在一旁,手中打狗棒已深深陷入滩石缝隙。 郭靖掌心真气忽变,由温转炙,沉声喝道:\"过儿仔细了!\"那灼热真力竟在杨过奇经八脉中化作八道火线,每至要穴便爆开一朵气旋。 杨过浑身剧震,眼见就要栽倒,却忽觉八处气旋彼此勾连,在体内结成一张炽热大网。 \"九阴真气竟能如此运用\"杨过心中骇然。他原以为郭靖武功刚猛有余而精巧不足,此刻方知这位郭伯伯对至阳、至阴之力的掌控已臻化境。 那八道火线看似暴烈,实则暗合八卦方位,将他昨晚逆转经脉积存的阴寒郁气尽数焚化。 郭靖突然撤掌,杨过只觉体内真气如退潮般倒卷,那道昨日因逆转经脉而郁结的阴寒内伤,此刻竟被硬生生从脏腑深处扯出。 霎时间,十二正经如遭雷殛,每条经脉都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哇——\"杨过猛地喷出一口淤血,那血珠落在沙滩上竟滋滋作响,腾起缕缕黑烟。 他浑身毛孔渗出细密血珠,与汗水混作淡红色的雾霭,在海风中缓缓飘散。 原本滞涩的任督二脉,此刻竟如暴雨后的溪流般畅通无阻。 郭靖身形微晃,却仍强自挺直腰背,宽厚的肩膀在海风中纹丝不动。唯有与他朝夕相处二十载的黄蓉才看得分明——丈夫古铜色的面容此刻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眉心那道常年因思虑而生的竖纹,此刻深得吓人。 黄蓉见丈夫眉宇间隐现青气,知他真气损耗过甚,当即移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扶住郭靖臂膀。她指尖在丈夫腕间轻轻一扣,脉象虚浮如絮,分明是内力透支之兆。 \"这几日天气转雨,正适合闭门读书。\"黄蓉声音清朗,目光却扫过院中众弟子,\"明日辰时,都到书房来,习字养性。\"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你们师父的武功课业暂缓旬日,你们先把根基打牢再说。\" 郭靖浓眉微皱,正欲开口,忽觉袖中妻子指尖传来一缕桃花岛独门暗劲,在他劳宫穴轻轻一按——这是当年他们新婚时约定的暗号,意为\"不可逞强\"。他转头对上黄蓉的眼睛,见她眸中忧色深重,终是叹了口气,点头道:\"也好。\" 杨过立于嶙峋礁石之上,脚下浪涛拍岸,碎玉般的水沫溅湿了他的衣袍下摆。海风猎猎,将他散乱的鬓发吹得飞扬,却吹不散心头沉甸甸的愧疚。 他看见郭靖转身时,那向来稳如泰山的背影竟微微晃动了一下。看见黄蓉素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丈夫腰间,实则暗渡真气相护。更看见师娘宣布课业时,那双洞若观火的明眸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刹那——那里面的担忧与了然,像根细针刺得他心头一颤。 郭伯伯明明内力损耗至此,却还坚持为他疗伤 \"郭伯伯\"少年喉结滚动,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咸涩的海风灌入口鼻,与眼角溢出的湿热混在一处 潮声轰鸣中,他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赫然四道月牙状的血痕。 远处海天相接处,一群信天翁正迎着风浪振翅高飞。 (这本因为''调戏师娘''被''''行政拘留''''三天的书终于''''刑满释放''''了。喜大普奔,加更一章。 只不过,更多调戏师娘的情节马上要到了。怎么感觉我又''''刑''''了) 第96章 海风灼心痕 夕阳西沉,将沙滩染成一片金红。 海浪退去时在细沙上留下蜿蜒的纹路,像极了老人额间的皱纹。 大小武已随黄蓉回屋疗伤,海滩上只余杨过与郭芙二人。 潮水低声呜咽着,将白日里的喧嚣都带回了大海深处。 杨过抱膝坐在礁石边,下颌抵在膝盖上,目光追随着远处翻涌的海浪。 落日余晖在他眼中跳动,却照不进那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横在沙滩上,与那些被潮水冲刷出的纹路纠缠在一起。 郭芙赤着脚在沙滩上踱步,细沙从她脚趾缝里溢出。 她弯腰拾起一枚贝壳,在衣袖上擦了擦,突然抬手掷向杨过。 \"喂!\" 贝壳落在杨过身旁的礁石上,碎成几片,溅起的沙粒洒在他的衣摆上。 杨过依旧沉默,修长的手指在沙地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将细碎的沙粒聚了又散。 \"你这样子,\"郭芙撇撇嘴,\"倒像是被人骗光了银两似的。\" 她故意踩出重重的水花,走到杨过身边坐下。 潮水突然涌来,打湿了她的裙角,可她浑不在意,只是歪着头打量杨过紧绷的侧脸。 郭芙索性盘腿坐到他身旁,裙摆沾满了细沙也不在意。 \"我爹啊,向来就是这个性子。\"她托着腮,目光望向远处起伏的海浪,\"记得七岁那年,他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镖师,耗去大半功力。娘气得三天没和他说话,可下次遇见同样的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杨过指尖微颤,在沙地上划出的痕迹突然深了几分。 \"郭伯父他\"杨过的声音低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真君子。\" \"你现在才知道?\"郭芙忽然转头,发梢扫过他的脸颊,\"我爹总说,做人但求问心无愧。若是处处计较得失,反倒失了武者本心。\" 暮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就像这潮水,涨了又退,从不在意沙滩记不记得它的模样。\" 海风渐起,带着咸湿的气息掠过两人的发梢。 杨过手中的沙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像极了时光流逝的模样。 \"可是\"他的声音几乎被浪声淹没,\"我这样的人,值得郭伯父如此对待吗?\" 郭芙闻言一怔,随即拾起一根枯枝,在潮湿的沙滩上重重划下一道。 \"值不值得,是你说了算的吗?\"她将枯枝折成两段,掷向远处的海浪,\"我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说你值得,那你就是值得。\" 海浪轻涌,夜色渐浓。 细碎的浪花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轻轻舔舐着沙滩。 杨过望着远处明灭的渔火,低声道:\"芙妹,你自小在郭伯父身边长大\"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可曾觉得,他这般赤诚待人,反倒容易被人所负?\" 郭芙闻言轻笑,随手抓起一把湿润的细沙。沙粒从她指缝间簌簌滑落,在月光下像一道小小的银河。 \"我娘总说他傻,\"她歪着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可你瞧,这些年下来,那些机关算尽的人,哪个及得上我爹在江湖上的声望?江湖上谁不敬他一声‘郭大侠’?\" 她忽然凑近,带着海风的气息轻声道:\"我爹常说,真心待人或许会吃亏一时,但绝不会后悔一世。\" 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就像这海浪,明知礁石锋利,还是要一次次扑上去。\" 杨过指尖一顿,沙地上的痕迹蓦地深了几分,像是要把什么心事都刻进沙里。 远处,一只海鸥掠过水面,翅尖挑起细碎的银光,转瞬又没入暮色。 郭芙忽然凑近,带着桃花的香气,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其实我爹心里明镜似的!他只是\"学着黄蓉的语气摇头晃脑,\"''大智若愚''四个字,懂不懂?\" \"大智若愚\"杨过轻声重复,眼前浮现郭靖那双总是澄澈如初雪的眼睛,心底某处突然松动了一下。 \"所以啊,\"郭芙利落地站起身,珊瑚色的裙裾在晚风中扬起,带起一阵细沙。她朝杨过伸出手,腕间的银镯叮咚作响:\"别学那些酸书生在这儿伤春悲秋了!\"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再这么愁眉苦脸的,连海鸥都要笑话你了。\" 杨过迟疑片刻,终是握住那只伸来的手。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与杨过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海风突然转了个方向,将她的发丝吹到杨过脸上,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杨过抬头望去,只见郭芙逆光而立,发丝间跳动着金色的余晖,眼中盛着比大海还要明亮的光芒,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 海浪声中,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很快被潮水抚平。 杨过任由郭芙拉着自己的手,沿着海岸线一路小跑。 夜风拂面,带着咸湿的海腥味,却莫名让人心神宁静。 \"到了!\"郭芙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被礁石环抱的小海湾。 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万千银鳞。她松开杨过的手,弯腰从礁石缝里摸出一个小包袱。 \"这是\"杨过疑惑地看着她抖开包袱,露出两坛酒。 \"我偷偷藏的!\"郭芙得意地眨眨眼,\"每次心情不好,我就来这里看海喝酒。\"她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 杨过接过酒坛,指尖碰到坛身上凹凸不平的刻痕。借着月光细看,竟是歪歪扭扭的\"芙\"字。 \"十岁那年刻的,\"郭郭芙盘腿坐在沙滩上,裙摆沾满了细碎的沙粒。 \"那会儿我刚跟娘吵完架。\"她仰头灌了一口酒,被呛得直咳嗽,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却还是笑着把酒坛递过来,\"尝尝?这可是桃花岛的桃花酿,我娘亲手酿的。\" 她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都说这酒不醉人而人自醉,你可要小心了。\" 杨过接过酒坛,指尖触到坛身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仰头饮下一口,初入口时清甜似蜜,却在喉间化作一道灼热的暖流,顺着血脉直抵心口,烧得胸腔发烫。 海风拂过,带着桃花酿特有的芬芳,恍惚间竟似回到了那个满岛桃花盛开的春日。 第97章 勾栏听艳曲 \"怎么样?\"郭芙歪着头看他,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是不是比那些烈酒有意思多了?\" 杨过望着酒坛中晃动的月影,忽然明白了何为\"人自醉\"。 这醉意不在酒,而在这海天之间的月色里,在这个总爱逞强却又心思细腻的少女眼中。 他望着海面上跳动的月光,突然问道:\"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郭芙托着腮帮子,眼神有些迷离:\"小时候是。后来认识了大小武,就带他们来过几次。\"她忽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拂在杨过耳边,\"不过带你来的感觉不一样。\" 杨过心头微动,追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郭芙轻哼一声,随手抓起一把细沙任其从指缝流下:\"大武小武那两个傻哥哥,总是顺着我的话头说,我说东他们不敢往西。\" 她转过头,月光下眼眸格外清亮,\"可你不一样你会跟我顶嘴,会笑话我,会\"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会让我觉得,我可以就做郭芙,不是什么郭大侠的女儿,不是谁的师妹,就只是我自己。\" 杨过闻言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酒坛。 月光下,郭芙的侧脸镀着一层柔和的银辉,平日里骄纵的神色此刻竟透着一丝罕见的脆弱。 杨过忽然觉得胸口那团被酒液灼热的地方,又悄悄烫了一下。 \"芙妹\"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你当然是你自己。\" 海风突然转了个方向,将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杨过抬手将一缕调皮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烫的耳垂。 \"那个会抢我酒喝的郭芙,\"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会为了一只海螺跟我斗气的郭芙,会在练功时偷懒耍滑的郭芙不都是你么?\" 郭芙猛地转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月光在她眸中碎成星辰,嘴角却已经不自觉地上扬。 \"好啊!\"她突然抓起一把沙子扬向杨过,\"你竟敢说我偷懒耍滑!\" 杨过大笑着躲开,酒坛里的残酒洒在沙滩上,散发出醉人的桃花香。海浪不知何时已经漫到脚边,冰凉的海水却浇不灭这一刻的温度。 远处,山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为这场海边的夜话点起了温柔的烛光。 杨过忽然低声哼起一段陌生的调子,那旋律既非江南小曲,也非塞外胡乐,倒似海风挟着细沙掠过耳畔,叫人无端想起很远的地方——许是某座从未抵达的孤岛,又恍若童年时某个被露水打湿的黎明。 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郭芙歪着头打量杨过:\"这调子好生古怪,既不似江南丝竹,也不类北地胡笳,倒像是\"她蹙起黛眉,忽又展颜一笑,\"莫非是番邦的俚曲?\" 杨过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修长的手指在剑鞘上叩出清越的节拍:\"这是我故乡的小调,唤作《珊瑚海》。\" 他忽地倾身向前,嗓音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蛊惑,\"最妙的是这曲子原该是情人对唱。 他忽然压低嗓音,尾音带着蛊惑的钩子:\"想不想听听姑娘家那段怎么唱?\" \"你你且唱完。\"她突然开口,声线比平日软了三分,像浸了蜜的丝绒,\"我且听听是不是当真\"话未说尽,耳尖已先洇出海棠色。 杨过倏然转了声腔,清越的女声自他喉间流泻而出:\"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那音色竟似月下鲛人,与女子声线真假难辨。 \"登徒子!\"郭芙耳根烧得通红,一把攥住他晃动的剑穗穗尾,指尖都在发颤,\"你从何处学来这等这等\"她羞恼得说不下去,发间金步摇随着急促的呼吸簌簌乱颤,珍珠串子碰得叮铃作响。 \"你老实说!\"她突然逼近半步,杏眼里跳着火光,\"是不是在嘉兴时,偷偷溜去那些番邦乐师的勾栏里,学了这些艳曲回来?\" \"勾栏?\"杨过低笑出声,喉结随着笑声轻轻滚动,\"我这样的落魄人,连勾栏门前的石阶都蹭不干净。\" 他忽然手腕一翻,那玄色剑穗竟如活鱼般从她指缝间溜走,\"这曲子啊\"声音忽又转作女腔。 \"这是我在\"他故意拖长声调,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学会的。\" \"多远?\"郭芙不服气地追问,红裙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像团燃烧的火焰,\"总不会比波斯还远?\" \"哗——\"一道巨浪突然拍碎在礁石上,咸涩的水雾瞬间打湿了二人的衣袂。 杨过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那抹模糊的弧线,忽然轻声道:\"大概要再远个几百年。\"他的声音混在浪涛声中几不可闻,却像枚银针般清晰地刺进郭芙耳中。 \"你又诓我!\"郭芙气得跺脚,绣鞋陷进细沙里,珍珠缀的鞋面顿时蒙了层金屑。她扬起下巴,眼角却悄悄瞟他:\"我就这般好骗么?\" 杨过忽然欺身逼近,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出银边。 他压低嗓音,带着蛊惑的气息:\"我娘亲当年说过——\"故意拖长的尾音像把小钩子,\"越是漂亮的姑娘,越容易——\" \"被骗\" 杨过话到唇边突然凝住。 月光下,郭芙的眉眼竟与黄蓉有三分相似,杨过心头蓦地一颤,喉结无声地滚动。 他仓促退后半步,抬手遮住突然黯淡的眼神:\"不过这次,当真没骗你。\" 海风突然转急,卷着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又倏然分开。 \"你立誓。\"郭芙倏然仰起脸,杏眸里跳动着执拗的焰光。 第98章 誓骨烙余生 杨过敛了笑意,三指并立向天:\"我杨过此生绝不欺骗郭芙郭大小姐,若有违此誓——\" \"谁要你发那么重的誓!\"她急急踮起脚尖,罗袖带起一阵香风,纤指堪堪抵住他的唇。 贝齿轻咬下唇,眼波流转间泄出一丝慌乱:\"我只要你应我这一回。谁要你押上一生江湖路远,来日方长哪能说得准呢\" 话音戛然而止。杨过掌心灼热,将她手腕缓缓压下。月光在他眉宇间凝成霜色:\"我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那目光太烫,烫得郭芙心尖发颤,连海风都突然静了。 郭芙被他灼灼目光烫得耳尖发麻,慌乱抽手时指尖擦过他掌心,霎时如沾了火星般灼痛。 她慌忙背过身去,盯着绣鞋尖上颤动的珍珠坠子,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谁谁稀罕你的一辈子\" 杨过却得寸进尺地逼近,温热的吐息拂过她发间金钗:\"那郭大小姐方才急什么?\" 他故意压低嗓音,\"莫非是怕我当真被雷劈成两半?\" \"你!\"郭芙猛地转身,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眼底分明盛着促狭的光,哪有一分正经? 她羞恼交加,扬起的玉掌在空中顿了顿,终究只是轻轻拍在他肩头:\"再浑说,我我让爹爹罚你抄《女诫》去。 海风掠过礁石,卷起细碎的水沫溅在郭芙的裙角。 杨过抬手为她拂去发间沾着的海盐晶粒,指尖不经意缠上一缕被海风扬起的青丝,在夜色中顿了顿:\"好,不说笑。可这誓言作不得假——纵使你日后执剑抵着我咽喉,我也绝不欺骗你半分。\" 郭芙心头蓦地一颤。记忆里那个在崖顶对她伸出援手的少年身影突然清晰起来,喉间忽然发紧。 她急急转身,裙摆扫起一片细沙:\"净说些傻话我该回去了。\" 走出三步却突然驻足。 潮声里,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教我唱全那支曲子?\" 杨过凝视她染着海棠红的耳垂,忽然俯身拾起一枚海螺。螺壳在他掌心转出莹润的光:\"那要看\"指尖在海螺纹路上轻轻一叩,\"郭大小姐舍得拿什么来换。\" \"谁稀罕\"她下意识反驳,手却已解下腰间玉坠。玉坠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绳结上还缠着几根发丝,\"用这个换,成不成?\" 杨过却将海螺放入她掌心,指腹在螺口处摩挲出一个月牙痕:\"三日后未时,带一坛桃花酿来。\"海风突然卷起他的袖角,\"我教你唱尽《珊瑚海》里,鱼鸟相恋的每一折。\" 海螺纹路间还残留着彼此的体温,郭芙低头凝视那个月牙痕,忽然觉得心尖像被潮水轻轻撞了一下。 远处传来归鸥的鸣叫,浪花在礁石上碎成细雪。 最后一缕暮光沉入海平面,沙滩上泛起幽幽的蓝。 郭芙忽然跳下礁石,赤足踩在微凉的细沙上,转身向杨过伸出手:\"走啦!再待下去,娘该差人来寻了。\" 杨过望着那只伸来的手,月光下莹白如玉。 他迟疑一瞬,终究还是握住,借力跃下礁石。 却不料郭芙使坏,在他落地的瞬间猛地一拽,杨过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两步,险些撞进她怀里。 \"你——\"杨过耳根发热,却见郭芙早已笑着跑开。 她绣着桃花的裙裾在海风中翻飞,像只灵巧的燕子掠过沙滩。 \"愣着做什么?\"郭芙回头喊道,声音混着涛声传来,\"明日早课若迟到,小心我娘罚你抄《孟子》!\" 杨过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一大半。 他弯腰抓起一把湿沙,运劲捏成紧实的一团,扬手掷出。 沙团划破夜色,精准地落在郭芙脚边,\"啪\"地溅开一片星子般的沙粒。 \"好你个杨过!\"郭芙跺脚,弯腰就要反击。两人一追一逃,脚印深深浅浅地烙在潮线上。 远处竹楼窗前,黄蓉收回目光,唇角微扬。她转身为昏睡的郭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芙儿倒是像你,最见不得别人苦着脸。\" 床榻上的郭靖在梦中含糊应了一声,眉宇间的疲惫似乎也舒展了些。浪声阵阵,带着少年人渐远的笑闹,融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作者札记】一些创作碎笔,与正文无关,可跳过) 【桃花错 论郭芙与杨过的错过】 《神雕侠侣》原着中,大小武兄弟和郭芙的欺凌像一面镜子,照出杨过在桃花岛最狼狈的岁月。 大小武兄弟仗着家世对杨过早年冷嘲热讽,后来更因郭芙争得你死我活,险些误了襄阳军情。 连黄蓉都因这两个\"脓包徒弟\"被霍都嘲讽。 而郭芙斩断杨过一臂的狠绝,恰似她骄纵性格的极端写照。 但细究原着,郭芙对杨过始终带着\"你越不搭理我,我越要惹你\"的别扭关注。 当大小武为她争风吃醋时,她脑中闪过的念头暴露了潜意识:\"若是杨过在这儿,他决不会像这两人般无聊。\" 这刹那的念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个总被唤作\"小叫花\"的少年,早已在她心里刻下印记。 若杨过能收敛锋芒,郭芙或许真会为他在心中留一席之地。 她的刁蛮源于孤独——父母忙于襄阳军务,疏于管教,身边只有谄媚的大小武。 唯有杨过能看透她骄纵外壳下的脆弱,就像看懂自己的倒影。 他们本是同类人: 一个用孤傲掩饰伤痕,一个用任性呼唤关注。 一个渴望被理解却不敢交付真心,一个期盼被关注却不懂如何表达。 可惜命运弄人,襄阳城下那句迟来的\"杨大哥,我从前对你不好\",已是二十年沧桑。 她最终选择千依百顺的耶律齐,他终究携手解语知心的小龙女。 就像屠龙刀和倚天剑,相遇时只能碰撞出火星,永远无法温柔相拥。 这段关系道尽人间遗憾:不是所有心动都有结局,有些错过早在性格里埋下伏笔。 当年廊下少年少女炽热的目光,终究消散在桃花雨里—— 郭靖和黄蓉无疑是幸运的。 他们相遇时,一个傻得纯粹,一个灵得透彻。 若没有黄蓉,郭靖或许终老大漠。 若没有郭靖,黄蓉不过是另一个郭芙。 而杨过郭芙第一次相遇和再次重逢时,一个傲得伤人,一个骄得刺人。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残酷—— 有些桃花要开在对的季节,有些心意要遇上对的心境。 如今再读\"风陵渡口初相遇\",忽然懂得: 郭襄那一眼万年的悸动,何尝不是替姐姐偿还了当年桃花树下,没能好好说出口的心动? 原来世间最深的错过,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当我终于读懂你,你已成了别人的传说。 第99章 桃花授业始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黄蓉执卷立于书案前,发间一支白玉簪映着朝阳,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那簪头雕着朵半开的莲花,莲心一点翠色,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在乌发间若隐若现。 案上青铜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将《论语》竹简笼罩在朦胧之中。 杨过跪坐在最前排的蒲团上,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他注意到黄蓉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色褙子,袖口绣着银线云纹,这是要正式授课的打扮。 晨风裹着桃李芬芳穿堂而过,却盖不住黄蓉袖间飘来的墨香。那是黄药师用松烟墨与冰片特制的\"清心墨\",全天下唯有桃花岛才有这般雅致的文房气息。 \"今日我们习《论语·学而》。\"黄蓉指尖轻点竹简,白玉簪垂珠在宣纸上摇曳生辉,\"此卷虽只三言两语,却暗藏着安身立命的哲理。\" 她声音清润如玉,似檐下风铃般悦耳:\"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话音未落,几瓣桃花随风而入,恰落在\"时\"字之上。 黄蓉眼波微转,青玉戒尺轻挑花瓣:\"这''时''字最是精妙。朱子解作''时时'',程子释为''适时''——\"戒尺忽转,在简上叩出清响,\"正如习武之道,既要寒暑不辍,又须知阴阳消长。\" 讲解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黄蓉将《论语·学而》章句细细剖解,时而引《说文》训诂字义,时而以《左传》典故佐证。 她声音清越,在透窗而入的日光里流转,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似风过竹林。 杨过凝神聆听,却见她讲解到精微处,纤纤玉指在竹简上轻点,指甲映着阳光,泛着淡淡的珠泽。 她身上幽兰般的香气混着墨香,在书案方寸之间萦绕。窗外竹影婆娑,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得室内这一方天地格外安宁。 杨过不由暗叹,世人皆道\"东邪\"之女聪慧绝伦,却不知她胸中丘壑何止于此。 那些在江湖传闻里被说烂了的\"女中诸葛\"名号,反倒掩去了她真正的才学。 就像此刻,寻常夫子讲《论语》《孟子》不过照本宣科,她却能将\"浩然之气\"与桃花岛的碧海潮生曲相印证,信手拈来的典故里,不知藏着多少寒窗苦读的晨昏。 杨过忽然明白,为何郭伯伯常说\"蓉儿的学问,原不在武功之下\"。这般融会贯通的讲解,怕是当朝国子监的学士也未必能及。 黄蓉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竹简,她目光在几个弟子间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杨过身上,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现在我来考校。\" 她将竹简轻轻合上,\"谁能说说''巧言令色,鲜矣仁''的道理?\" 郭芙抢着举手,腕上银镯叮当:\"这还不简单!就像娘常说的,那些整日甜言蜜语哄人的,定是存着坏心眼!\"她得意地瞟了眼杨过,发间金丝蝴蝶钗的触须轻颤,\"比如某些人嘴上抹蜜,背地里不知打什么算盘呢!\" 杨过闻言不恼,反而微微勾起唇角。 \"郭小姐此言差矣。\"他声音清朗,目光却越过郭芙望向远处的桃林,\"甜言蜜语未必都存坏心,就像\"突然转头直视郭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像有人明明关心他人,偏要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 郭芙闻言,双颊蓦地飞红,杏眼圆睁:\"你、你胡说什么!\"她手中攥着的绢帕被绞得发皱。 \"谁、谁关心你了!\"她声音陡然拔高,金丝蝴蝶钗的触须剧烈颤动,\"少在这自作多情!\" 她忽地抓起案上砚台就要掷过去,却在抬手时碰翻了墨汁,溅在绣着桃花的袖口上。她慌忙去擦,反倒蹭得满手乌黑,急得眼眶都红了:\"杨过!你你总是这样!\" 黄蓉眼中含笑,羊脂玉扳指在紫檀案几上轻叩两下:\"过儿,还不快给芙儿赔个不是?\" 杨过作势拱手,眼底却漾着促狭:\"郭大小姐海涵,在下这张嘴啊——\"他忽然压低声音,像说秘密似的,\"就像那偷松子的鹦哥阿刁,总爱学些不该学的话。\" 郭芙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又慌忙板起脸:\"谁要听你这些浑话!\"她低头看见自己染墨的衣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波一转:\"那阿刁上回偷吃松子,可是被罚三天不许吃零嘴儿——你也想试试?\" 说着伸手就要去夺杨过腰间鼓鼓囊囊的松子袋,腕间银镯撞出一串清脆声响。杨过侧身一让,她扑了个空,发间金钗上的蝴蝶翅膀轻颤,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金线。 \"芙儿。\"黄蓉适时轻唤,指尖在《论语》竹简上点了点。 郭芙这才惊觉失态,慌忙坐正身子,却忍不住又瞪了杨过一眼。这一瞪倒把方才的怒气瞪散了七八分,只余颊边一抹未消的红晕,衬得那对杏眼愈发清亮 黄蓉眼中含笑,羊脂玉扳指在紫檀案几上叩出清响:\"修文觉得呢?''巧言令色,鲜矣仁''该当何解?\" 武修文正用毛笔杆偷偷拨弄青瓷笔洗里的蛐蛐,闻言手一抖,墨汁恰溅在\"吾日三省\"的\"省\"字上。他慌慌张张站起来,新裁的湖蓝绸衫蹭到砚台,袖口顿时染开一团乌云。 \"这个那个\"他抓抓束发的青玉簪,眼神直往窗外飘,\"就像就像\" 武敦儒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乱响:\"我替他说!\"他腰间悬着的短剑撞在案角,\"这道理分明和郭伯伯教我们的一样——\" 他挺起胸膛模仿郭靖粗犷的嗓音,\"''花拳绣腿最要不得,降龙十八掌讲究的是个实在!''\" 话未说完,案几下的蟋蟀突然\"唧唧\"叫了两声。 满座哄然。 郭芙笑得金丝蝴蝶钗乱颤,腕间银镯碰在青瓷笔洗上,惊得蛐蛐从武修文袖中跳了出来。 黄蓉掩袖时翡翠镯子滑到肘间,\"敦儒倒是会活学活用。\"她笑着去扶歪倒的茶盏,发间珠钗流苏晃出一片碎光,\"只是《论语》到底不是降龙十八掌\" 第100章 巧言辩仁心 黄蓉话音一顿,抬眸看向杨过:\"过儿,你素来机敏,想必有自己的见解。\"她眼波如水,却暗藏锋芒,仿佛这一问里,试探多于考校。 杨过顺手拿起一只竹笛开口道:\"我倒觉得,花言巧语未必就无真心,正如同这笛子上的雕花——\",指尖轻抚过笛身上精致的纹路,\"看似是装饰,实则能让持握更稳。\" 黄蓉眸光微闪,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斟茶的动作轻轻晃动,\"过儿这话倒新鲜。\" 杨过放下竹笛,神色认真了几分:\"弟子以为,孔老夫子此言并非全然否定言辞修饰,而是告诫我们不可被表象所惑。就像这茶盏上的釉色,\" 他指了指黄蓉放下的青瓷茶盏,\"虽精美绝伦,但真正可贵的还是盏中的清茶。\" 窗外一阵风过,几片桃花飘落在案几上。 杨过轻轻拂开花瓣,继续道:\"弟子认为,巧言者未必无仁心,木讷者亦未必有真德。关键是要如师娘常教导我们的,观其言而察其行,正可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黄蓉唇角微扬,羊脂玉般的指尖轻抚戒尺纹路:\"过儿此答确有见地。\"她眸光一转,戒尺在案上点了三下: \"其一,你明白''巧言令色''之戒,重在辨其本心而非表象。就如当年你郭伯伯初入江湖时,多少人笑他木讷愚钝,却不知大智若愚的道理。\" 戒尺又敲两响:\"其二,能引''路遥知马力''作比,可见你已懂得圣贤之道贵在躬行。这比某些人只会死记硬背强得多。\" 最后一声轻叩伴着翡翠镯子的脆响:\"最难得是第三点——\"她忽然将戒尺指向窗外纷飞的桃花,\"你看这些落花,有人嫌它轻浮,有人赞它绚烂。可若明白''本来无一物''的真意,便知巧言与木讷,原都是着相。\" 杨过肃然起身,正要行礼,却见黄蓉忽然用戒尺压住他衣袖:\"不过\"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下次引经据典时,可要把《论语》和《金刚经》分分清楚。\" 一片桃花恰恰落在戒尺顶端,映得黄蓉手腕的碧玉镯愈发温润透亮。 武敦儒突然插嘴:\"师娘,那杨过到底答得对不对啊?\" \"呆子!\"黄蓉用戒尺虚点他额头,眼中却漾着温柔笑意,\"你们记住,读书若只求对错,反倒落了下乘。\" 窗外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将案上《论语》书页哗啦啦翻过十数张,恰停在\"学而不思则罔\"那章。 \"《论语》要读进心里去,不能只停在口耳之间。\"黄蓉忽然用尺端挑起武修文的下巴\"比如有人表面上恭敬听讲,案几下却在传画剑谱。\" 满堂低笑声中,杨过看见武修文慌忙将半张宣纸塞进袖口——那上面分明是南山拳法的招式简图。 \"今日先教到这里。\"黄蓉收起戒尺,玉簪在转身时划过一道流光,\"明日辰时,每人带一页《学而》篇的注疏来。\"她故意顿了顿,\"要自己亲手抄的。\" 下课时,孩子们欢呼着散去,杨过故意磨蹭到最后。 等其他人脚步声远去,他上前帮黄蓉整理竹简,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师娘,弟子有个问题\" 他忽然抬眸,眼中映着窗外摇曳的海棠影,\"《孟子》里''仁者静''一句,是不是就像您站在海棠树下的样子?\" 黄蓉正在收拢案上宣纸的手微微一顿。她瞧见少年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阴翳,却遮不住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试探。 \"过儿。\"她忽然将一册《孟子》轻轻拍在他额前,\"读书最忌穿凿附会。\"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腕间,在夕照中泛着柔光,\"若按你这解法,''智者动''岂不是要像\"话到此处突然止住。 杨过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像郭伯伯练降龙十八掌时那样虎虎生风?\" 黄蓉闻言失笑,\"你这孩子\"她以书卷轻点杨过额头,却在收回时不着痕迹地拭过自己微烫的耳垂,\"这般曲解圣贤书,当心你郭伯伯听见了罚你抄写。\" 檐外忽起一阵风,将她鬓边散落的青丝吹得纷扬,露出耳垂上一点朱砂小痣。 杨过忽然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弟子倒觉得''仁者静''一句解得妙。\" 黄蓉指尖一顿,翡翠镯子堪堪悬在腕间,\"哦?那你说说,妙在何处?\" 杨过将花瓣重新摆正,指尖点着花瓣边缘:\"孟子说仁者静,可弟子见师娘站在海棠树下时——\"他忽然抬起眼睫,阳光在他眸中映出琥珀色的光晕,\"风动花动,云动影动,唯有师娘的身影静立其中。这不是''万物皆动我独静''的境界么?\" 黄蓉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滑落,在桌上轻轻一磕。她心里一惊——今天她确实在西院的海棠树下站了很久,可那时候,杨过明明在远处的回廊里练字,怎么会知道? 她指尖微顿,眼角余光扫过少年清俊的侧脸。 杨过正垂眸拨弄着那片海棠花瓣,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早看透了她方才的走神。 黄蓉失笑,捏起一片花瓣,按在杨过手心里:\"你这孩子,歪理一套一套的,是专门来逗师娘开心的?\" 他抬起头,眼神闪烁如潭水映星:\"师娘说这是歪理,可过儿说的都是实话。\"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些,\"您不是教过我,要弟子用心体察万物么?\" 黄蓉眉头一蹙,手腕玉镯在案几上敲出清脆一响:\"胡闹。\" 窗外的海棠枝忽然轻晃,惊起几只麻雀。她抬眼时,眸中警告如剑出鞘,却又在瞥见少年倔强抿起的嘴角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偷看人赏花也能叫''用心体察万物''?\"她广袖拂过案上竹简,带起淡淡墨香,\"你倒是会曲解我的话。\" \"看来是功课太少了,才有闲心琢磨这些歪心思。\"黄蓉的纤纤玉指轻点案上竹简,在\"为政以德\"四字上重重一叩,\"明日把《论语·为政》抄十遍。\"眼波流转间,翡翠镯子碰在砚台边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亲自检查。\" 杨过唇角微扬,非但不恼,反而像偷到腥的小猫般,连眼尾都漾起愉悦的弧度。 他俯身拾起地上那片被师娘拂落的海棠花瓣,指尖轻轻一捻,\"师娘罚我,我认。可过儿确实没撒谎——\" 他忽地抬眸,目光灼灼如三月骄阳,\"您站在海棠树下时,连花瓣都绕着您打转呢。\"他的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比花还好看的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黄蓉呼吸蓦地一滞。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训斥突然就哽在了喉间。 ……这小狼崽子,什么时候学会这般油嘴滑舌了? 杨过似乎察觉到她的失态,眼珠一转,突然说道:\"郭伯母,弟子能否每日课后单独请教?大小武师弟他们实在吵闹得紧。\" 黄蓉指尖一顿,悬在半空的海棠花瓣轻轻飘落。她微微抬眼,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得这样近——杨过本就生得挺拔,此刻逆着光,修长的身影几乎将她笼住。 细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跳跃,连低垂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远处郭靖浑厚的呼唤声穿过回廊,惊起檐下一对燕子。 黄蓉眸光微动,素手轻抬将案上竹简拢入袖中。 \"勤学好问自然是好事。不过有些道理,\"她的声音忽然轻得像拂过水面的柳絮,却字字分明地落在少年耳中,\"须得自己悟出来才算真切。\" 杨过正要开口,一阵穿堂风忽地卷起满地落花。待花瓣散尽,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已迈过门槛。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的靴尖。漫天飞舞的海棠雨中,环佩叮当声渐行渐远。 杨过忽然笑了,少年俊朗的眉眼在暮光中格外明亮。 他小心地拾起一片花瓣,对着夕阳细看——薄如蝉翼的花瓣上,还沾着师娘指尖残留的淡淡香粉。 他垂眸将花瓣贴近唇畔。 真香。 第101章 飞鸟与云朵 晨光初绽,桃花岛上氤氲的雾气如轻纱般萦绕不散。 武敦儒站在练武场边,望着远处山路:\"今日郭伯伯他们上山祭扫\" 武修文揉了揉缠着绷带的手臂,接口时故意提高了声调:\"可不是?要不是咱们前日练功时伤了筋骨,这会儿也该跟着去了。\" 他眼角余光扫过桃树下那道黑色身影,又压低声音:\"说来也怪,师父竟点名要杨过跟着,要不是他推说要照看咱们\" \"啪\"的一声脆响,郭芙手中银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光,金步摇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 她轻哼一声:\"爹爹说今日要清理五位师父的坟周围的杂草,自然要找个力气大的。\"说着斜睨了桃树下一眼,\"至于我,娘亲是怕你们两个笨手笨脚的伤号没人照应,才特意让我留下的。\" 桃树下,杨过正漫不经心地抛接着几颗石子,闻言嘴角微扬,却始终没有抬头。 一只白雕掠过树梢,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武敦儒往前挪了半步,脸上堆着笑:\"说起祭扫,芙妹可还记得去年咱们在后山发现的雕巢?那时雏鸟还没长齐毛呢,如今在你手里,可比野生的还要威风十倍!\" 武修文也顾不上手臂伤痛,急切地往前探身:\"芙妹,快让咱们开开眼,听说你新练成了''双雕逐月''的绝技?\" \"少拍马屁。\"郭芙嘴上嫌弃,手中银鞭却已挽了个漂亮的鞭花。她忽地转身,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桃花雨,\"既然你们这般想看——云霄!九霄!冲!\" 双雕闻声而动,雪白的羽翼在朝阳中镀上金边。 云霄骤然拔高直冲云霄,九霄却贴着地面疾掠而过,掀起的劲风卷得满地落英纷飞。 两只白雕一上一下,在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雕翼掀起的劲风拂乱她鬓边青丝,却更衬得少女眉目如画,英姿飒爽。 武敦儒快步上前,眼中倾慕之色溢于言表:\"芙妹的驯雕之术当真出神入化,这对白雕在你手中,便是大内的海东青也要逊色三分。\" 武修文亦步亦趋地附和:\"可不是?连郭伯伯都说芙妹天资卓绝,假以时日,这对神雕定能\" 话音未落,桃树下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杨过斜倚树干,修长的手指间一片桃花瓣翩然翻转。晨光透过枝叶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恰似三月春风里最捉摸不定的一缕。 郭芙蓦地回首,金步摇上的明珠碰撞出清脆声响:\"杨过!你笑什么?\"她柳眉微蹙,手中银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 杨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桃花瓣,倚着桃树的姿态慵懒中透着几分潇洒。晨露浸湿了他的青衫衣角,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我是在感叹,\"他指尖轻旋,那瓣桃花便打着转儿飘落,\"有人将翱翔天际的苍鹰,误当作檐下学舌的鹦哥来豢养,却不知这天地本不该是牢笼。\" 武敦儒眉头一皱:\"杨过,你这话未免太过刻薄。\"他声音虽稳,眼中却已有了几分愠色,\"芙妹驯雕的本事,连师父都称赞过。\" 武修文冷哼一声,上前半步:\"就是!你以为谁都像你那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撇了撇嘴,眼中满是不忿。 杨过见状反而笑意更深,阳光透过桃枝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怎么?实话总是刺耳些。\" 郭芙气得跺了跺脚,正要发作,却见杨过忽然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 他仰头望向空中盘旋的白雕,语气真诚了几分,\"猛禽也好,鹦哥也罢,能与人亲近便是缘分。能得郭小姐这般悉心照料,确实是它们的福分。\" 郭芙手中银鞭不自觉地垂了下来,脸颊飞起两朵红云:\"谁、谁要你夸了\"。 武修文与武敦儒对视一眼,一个含笑摇头,一个撇了撇嘴。 武敦儒抱臂道:\"说起驯养飞禽,听说师娘把那只朱羽鹦鹉''阿刁''交由你照料?这几日可不见鸟影,怕不是吃两顿饿三顿,早就飞走了?\" 杨过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目光悠远地望着天际流云:\"我拿阿刁当兄弟。它若来寻我,我有一口饭便分它半口;它若要离去,我也不会强留。\" 武敦儒冷哼一声:\"不过是个扁毛畜生,也值得这般吹嘘\" \"两位有所不知道,阿刁于我,正如飞鸟与云朵,\"他轻声吟道:\"the bird wishes it were a cloud the cloud wishes it were a bird''(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武修文听得一愣一愣的,\"杨过,你说的是哪国的鸟语?\" 杨过抚掌大笑:\"没错,没错,正是鸟国的鹦语!\"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鸟儿虽不会说人话,却比许多人更懂情义。你若不信,改日让阿刁同你聊聊?\" \"装腔作势!\"武修文撇嘴讥讽,\"杨过,你莫不是根本驯不住那泼鸟?有胆现在唤它来瞧瞧?\" 武敦儒抱臂附和:\"那扁毛畜生又臭又倔,怕不是你使唤不动\" 杨过轻轻摇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确实叫不动它。只是\"他忽然抬眸望向远处树梢,\"阿刁这性子,最是恩怨分明。方才你们那番话,它怕是都记在心里了。\" 武修文梗着脖子朝桃林大喊:\"破鸟!怂包!跟你那主子一个德性!\" 风拂过空荡荡的枝头,只卷起几片零落的花瓣。 武氏兄弟相视而笑,正要再讥讽几句—— 话音未落,头顶桃枝突然剧烈晃动,几片花瓣簌簌飘落。 第102章 青蛇落衣惊 林中忽闻簌簌轻响,杨过猛然抬头,只见树影婆娑间似有青芒一闪。 还未等他看清,一道碧影已如电光般自枝头激射而下,正落在武修文抽搐的肩头——竟是条通体翠绿的小蛇,不过拇指粗细,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那蛇昂首吐信,猩红的信子几乎触到武修文青紫的脖颈 \"啊啊啊——蛇!蛇!\"武修文顿时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蹦起老高,手舞足蹈地拍打着衣襟,一个踉跄栽进了旁边的花丛里,连发冠都歪了半边。 那青蛇却早已灵巧地钻入草丛,只留下几片沾着露水的花瓣黏在他发髻上。 阿刁站在最高的枝头,得意地抖了抖羽毛,发出\"嘎嘎\"的怪叫声,活像在嘲笑他们。它爪子里还抓着不知从哪里叼来的武敦儒的汗巾,正耀武扬威地甩来甩去。 杨过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别怕,没毒的。我早就说过阿刁最爱往林子里叼''小礼物''——下回骂它前,记得先看看树梢。\" 他顺手接住阿刁抛下的汗巾,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鞭花,\"不过现在二位师弟怕是没空计较这个了?\" 武敦儒涨红了脸正要发作,忽见那青蛇又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吐着信子朝他们游来。 两兄弟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体面,提着衣摆就往外跑,活像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郭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中的银鞭轻轻点地:\"你这人,连养的鸟儿都这般古怪。\" 练武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桃花瓣在晨风中打着旋儿。 郭芙紧板起脸,可眼角眉梢还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她偏着头,阳光透过桃枝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杨过,你为何总与他们过不去?\" 杨过俯身拾起一片沾露的桃花,指尖轻捻间,花瓣上的露珠簌簌滚落。 他抬眼时,眸中映着晨光:\"这话该问他们才是。\" \"你以为我没问过么?\"郭芙忽然上前两步,绣着桃花的靴尖几乎要碰到杨过的草鞋。 金步摇垂下的珍珠串晃得厉害,在她耳边叮咚作响:\"他们支支吾吾半日,直到我发了脾气\"她突然顿住,贝齿轻咬下唇。 杨过将花瓣凑近鼻尖轻嗅,状似无意地向前倾身。郭芙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他只是将花瓣别在了自己衣襟上。 \"他们说\"郭芙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自从你来了桃花岛,把什么都抢走了。\" 两只白雕在碧空盘旋,羽翼交错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恰似二人纠缠的心事。 杨过指尖的桃花瓣忽然一颤,在晨风中打了个旋,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惊起几粒微尘。 他定定望着郭芙,晨光在他眼中碎成点点星芒:\"我抢走了什么?\" 郭芙被他看得耳尖发烫,那热度一直蔓延到颈间。她扭头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声音却比海风还轻:\"爹爹的疼爱,娘亲的关心,连连我的\" \"你的什么?\"杨过忽然逼近一步,衣袂翻飞间带起几片零落的桃花,香气在两人之间氤氲不散。 \"就连我从小养到大的朱羽鹦哥,\"郭芙跺了跺脚,金步摇的流苏剧烈晃动,\"如今见了你都扑棱着翅膀要往你肩上落!\" 她越说越气,手中的银鞭绞得咯咯作响,像极了此刻她纷乱的心跳:\"自打你来了,什么都乱了套\"。说完转身就要走。 话音未落,杨过突然伸手,轻轻勾住了她腰间垂下的丝绦。 \"那鹦哥阿刁\"杨过眼中漾着促狭的笑意。他指尖在袖中一翻,变戏法似的捻出几粒松仁,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不过是贪嘴我藏的零嘴罢了。\" 他将松仁在掌心排开,日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上面,像撒了一地碎金,\"你要尝尝么?\" 郭芙斜睨着他掌心的松仁,鼻尖轻哼一声:\"谁稀罕你的\" 话音未落,却见那鹦哥阿刁扑棱棱飞过来,翅膀扇起的风拂过她的面颊。尖喙一啄便叼走了两粒,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指尖恰好擦过杨过的掌心,那一瞬的触碰像被桃花蜜沾了手,顿时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耳尖悄悄红了,比枝头初绽的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芙妹。\"杨过忽然唤住她,\"我何曾要抢什么?\" 他忽然松开攥紧的右手,几片被捏碎的松仁飘落在地,像一场无声的雪,\"真正属于你的,别人拿不走。能被人抢走的,说明从来就不是你的。\" \"你总是这样。\"她转身时石榴裙扫过青苔,缀着珍珠的绣鞋尖一闪而逝,\"话里藏雾,比峨眉的云海还深三分。\" 正午的阳光透过桃树枝丫,在他们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 微风拂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又被轻轻拂去。 两人静立无言,只听得见远处溪水潺潺,和偶尔一两声鸟雀的清啼。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桃林的静谧。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惊起几只栖鸟,扑棱棱地掠过树梢。 武敦儒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煞白得如同白纸,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连衣襟都被汗水浸透了大半。他的右腿似乎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却仍拼命加快速度。 \"不好了!修文被蛇咬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声音嘶哑得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冲到近前时,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喘息。 第103章 毒蛇噬手足 郭芙先是一愣,手中的绢帕飘落在地。她看着武敦儒狼狈的样子,眉头微蹙:\"敦儒哥哥,这玩笑可开不得。\" 武敦儒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修文说说要找条蛇来吓唬杨过就偷偷去了后山\" \"什么?!\"郭芙的声音陡然拔高,金铃铛随着她猛然转身发出刺耳的声响,\"后山蛇虫出没,我爹娘明令禁止你们去的!\"她攥紧了裙角,指节发白,\"修文哥哥怎么这么糊涂!\" 杨过闻言眼神一凛:\"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一把抓住武敦儒的肩膀,\"敦儒,修文具体在什么位置?被咬多久了?\" \"在在老槐树往东的乱石堆\"武敦儒喘息着,声音里带着哭腔,\"约莫半刻钟前那蛇游得太快了,我没看清好像是金色的。修文刚被咬就站不稳了\" 杨过眉头微蹙,脑海中蓦地闪过西毒欧阳锋当年传授的《白驼山毒经》要诀。 那些泛黄的羊皮纸上,分明记载着天下奇毒,却从未提及什么\"金色蛇毒\"。 欧阳锋沙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吾儿,凡毒物色泽愈艳,其性愈烈\" \"我弟弟要死了\"武敦儒突然崩溃大哭,眼泪混着脸上的尘土流下,\"都怪我都怪我没拦住他\" 郭芙急得直跺脚,金铃铛叮当作响:\"我这就上山去叫爹爹他们\" \"来不及了!\"杨过厉声打断,一把拽住郭芙的手腕,\"来回至少要一个时辰,修文等不了那么久!\"他转向武敦儒,\"你带路,我们马上去找修文。郭芙,你去找哑仆拿蛇药,快!\" 郭芙被杨过的气势震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我这就去!\"她转身就跑,发间的金铃铛急促地响成一片。 杨过扶起武敦儒,眼神阴沉得可怕:\"你们兄弟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走,救人要紧。\" 武敦儒被他拽得踉跄两步,还未站稳,忽觉手腕一紧。 杨过猛然折返,五指如铁钳般扣住武敦儒的手腕:\"指路!快!\" 武敦儒只觉得腕骨几乎要被捏碎,疼得冷汗涔涔,却不敢挣扎,只能颤抖着指向后山深处:\"那、那边……\" 话音未落,杨过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俯身,一手抄起武敦儒,竟将他往肩上一扛! \"杨过!你——\"武敦儒惊呼一声,整个人已被甩上肩头。杨过身形如箭,足尖一点,枯叶炸裂,人已如鬼魅般射向密林深处。 风声在耳边呼啸,武敦儒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勉强抬头,只见两侧树影如鬼爪般向后飞掠,杨过的速度竟比自己来时更快三分! \"前前面岔路右转\"武敦儒死死抓住杨过肩头的衣料,眼泪模糊了视线,\"那棵歪脖子松树后面\" 杨过的身形如鬼魅般在林中飞掠,枯叶在他脚下无声碎裂。忽然他一个急刹,武敦儒猝不及防地从他背上滚落,重重摔在积满腐叶的地上。 \"就在前面。\" 杨过拨开灌木,只见武修文仰面倒卧在枯叶堆中,面色已呈骇人的铁青色,嘴唇泛着诡异的紫黑 他右腿裤管高高卷起,裸露的脚踝上赫然印着两个细小的牙孔,周围皮肤泛着不祥的青紫色,肿胀处竟有碗口粗细,青黑的毒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修文!\"武敦儒踉跄着扑跪在弟弟身旁,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别碰他!他颤抖的手刚要触碰伤处,却被杨过一把拦住。 武修文眼睑半阖,瞳孔已有些涣散,牙关不住打颤:\"哥我冷\"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杨过单膝点地,二指并拢轻按伤处。 那肌肤触手冰凉僵硬,牙孔中渗出的黑血竟带着淡淡的腥臭味。他眸色陡然一沉——这绝非寻常花斑蛇能造成的伤势。指腹顺着肿胀处向上探查,在膝弯处摸到数个硬如石子的毒核。 \"是五步蛇。\"杨过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凝重,\"毒发不过半个时辰,若再耽搁\" \"哥\"武修文眼神涣散,嘴角渗出黑血,\"我看见娘了\" \"闭嘴!\"杨过厉声打断,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他扯下腰间束带,在武修文大腿根部死死勒紧三圈,力道之大让布料都陷入皮肉,\"先阻止毒血上行。 武修文突然浑身一颤,整个人绷得笔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上的落叶,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杨过注意到他的眼皮在不停跳动,嘴角微微抽搐,连带着刚绑好的布带也在腿上勒出了更深的痕迹。 那些青黑色的纹路仍在缓慢扩散,像墨汁在水中晕开。 杨过皱了皱眉,这毒性比他预计的还要猛烈。武修文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胸口起伏的幅度也在减小。 他反手从靴筒抽出短匕,寒光一闪间,刀身在衣袖上擦过。 \"杨过你\"武修文虚弱地挣扎,眼中满是恐惧。 \"想活命就别动。\"杨过声音低沉,匕首已抵上伤口。 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武修文浑身绷紧,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 黑血喷溅而出,落在枯叶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杨过面不改色,刀刃一转又在伤口周围划开三道细口。 杨过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如刀:\"敦儒,你来帮他吸毒!\" 武敦儒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我我\" \"废话!他不是你亲弟弟吗?\"杨过厉声喝道,手中匕首\"铮\"地一声插在地上。 武敦儒双唇剧烈颤抖,眼前突然浮现出幼时的画面。 母亲武娘子俯身在父亲武三通腿边吸毒,而后口吐黑血倒下而亡的场景。他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青。 \"我我来!\"他猛地闭上眼,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可当他俯身凑近伤口时,浓重的腥臭味直冲鼻腔,眼前一阵阵发黑。 \"快吸!\"杨过急声催促。 武敦儒的嘴唇刚碰到伤口,突然浑身一僵,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落叶堆里,昏死过去。 \"废物!\"杨过咬牙怒骂,眼底寒光一闪而逝。他蹲下身探了探武修文的脉息,眉头越皱越紧——毒性发作太快,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罢了。\"杨过突然冷笑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短剑,\"既然吸不得毒,那就\" 剑锋在阳光下划出半道银弧,堪堪悬在武修文的脚踝上方,\"舍了这条腿。\" 第104章 一命换一命 正午时分,炽热的阳光穿透密林,在潮湿的泥土上烙下细碎的光斑。 杨过单膝跪地,短剑横在膝头,剑刃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眼的锋芒,仿佛连空气都被割裂。 蝉鸣聒噪,闷热的风裹挟着草木气息,却驱不散四周弥漫的血腥味。 他面前躺着武修文,那年轻人的裤腿已被撕开,露出小腿上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再耽搁下去,毒素就要攻心了。\"杨过低声自语,右手握紧了剑柄。 忽然一阵扑翅声由远及近,林间枝叶簌簌作响。 他蓦然抬头,只见一只通体赤红如火的朱羽鹦鹉穿破暮霭,稳稳落在虬枝上。那鹦鹉尾羽修长,在渐沉的暮色中流转着金红交织的光晕,宛若一簇跳动的火焰。 正是鹦哥阿刁。 \"快去寻人!\"杨过声音里压着三分焦灼,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迟了,这小子就没命了!\" 朱羽鹦鹉偏了偏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珠忽地一亮。 它扑棱翅膀带起细碎金芒,喉间竟滚出清脆童音:\"晓、晓得了!\"三个字说得虽断续,却字字分明。 话音未落,这团赤焰已腾空而起。 但见它双翼掠处,林梢残阳骤然碎作万点金屑,转瞬间连鸟带影俱没入苍茫暮色之中,唯余几片打着旋儿的落叶,还在枝头簌簌颤动。 杨过长舒一口气,胸中浊气随之一吐,目光重新落回武修文青紫肿胀的腿上。 他咬了咬牙,五指收紧。短剑寒光一闪,锋刃稳稳对准武修文膝盖上方三寸处——那是他估算的毒血尚未蔓延的最后界限。 \"兄弟,对不住了。\"杨过低声道,嗓音沙哑。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绷紧如铁,剑锋微微颤动,映着残阳如血。 下一瞬,他手腕一沉—— \"住\"住手!\"一声微弱的呼喊突然从身侧传来。 杨过骤然回首,却见武敦儒不知何时已然转醒,面色惨白如霜,额间冷汗涔涔。他强撑着支起身子,五指如钩死死扣住杨过的手腕,青筋暴起的手背显出几分狰狞。 \"昏得快,醒得倒快。\"杨过眼底掠过一丝欣慰,随即沉下脸来,\"松手!再拖下去,你弟弟这条命就真要没了!\" 武敦儒的手纹丝不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艰难地摇头,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不可修文他自幼嗜武如命\"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打断话语,鲜血自他唇角蜿蜒而下。他死死盯着杨过,眼中竟带着几分哀求:\"他宁死不残你若断他的腿不如给他个痛快\" 杨过眉头深锁,目光在武氏兄弟之间来回游移不定。 武修文的呼吸已细若游丝,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青黑色的毒气如蛛网般爬满了整条右腿,正向心口蔓延。 \"那你待如何?\"杨过声音陡然提高,指节在短剑柄上扣得发白,\"这七步断魂蛇的毒性,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武敦儒闻言浑身剧震,原本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如电。他竟一个鹞子翻身跃起,虽面色惨白如纸,身形却稳如磐石,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弟弟身前。 杨过这才惊觉,武敦儒除了衣襟沾染些尘土外,周身竟无半点伤痕——方才昏迷,分明是急怒攻心、忧惧交迸所致。 \"我来!\"武敦儒一声断喝,单膝砸地时激起一圈枯叶。他忽地侧首,染着血渍的脸上绽开一个近乎惨烈的笑容:\"我们兄弟同生共死\" 阳光穿透林隙,照亮他微微颤抖的脊背。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张嘴含住那发黑的伤口,喉结剧烈滚动间,大口大口的毒血被吸吮出来。 \"咳——\"武敦儒突然弓身,一口黑血喷溅而出,在空中化作腥臭的雾霭。 \"嗤——\"毒血洒在枯叶上,顿时腾起几缕诡异的青烟,腐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焦黑。 武敦儒却恍若未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吸毒、吐血的动。第三口毒血吐出时,他的嘴唇已泛起紫黑色,可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十指深深陷入弟弟的小腿肌肉。 杨过把手指按在武敦儒后颈:\"够了!再吸下去你必死无疑!\"他声音发颤,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经脉中乱窜的毒气。 武修文腿上的黑气确实消退了些许,但武敦儒的指甲缝里都已渗出了黑血。 \"你不懂\"武敦儒又吐出一口血沫,\"那年娘亲临终时我发过誓要照顾好弟弟。\"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雾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杨过心头一震,只见武敦儒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却仍执拗地俯下身去。他的动作已变得迟缓,但每一次低头都带着决绝的力道,仿佛要将自己的性命也一同呕出。 \"够了!\"杨过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死了,他就能活吗?!\" 武敦儒浑身一颤,抬起头时,整张脸已泛着骇人的青灰色。他嘴唇蠕动,声音细若游丝:\"总得试一试\"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一口黑血喷在杨过衣襟上,布料顿时\"嗤\"地冒起青烟。 杨过眼疾手快,一指点在他心口大穴,另一手抵住他后背,内力源源不断渡入。他能感觉到武敦儒经脉中乱窜的毒素,像无数细小的毒蛇在疯狂撕咬。 就在此时,昏迷的武修文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哥\"他的眼皮颤动,似乎要挣扎着醒来。 武敦儒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杨过的手腕:\"别让他看\"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软倒在杨过臂弯里,而他的指尖,还死死攥着弟弟的一片衣角。 话未说完,远处树丛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沙沙\"声,仿佛枯叶被风吹拂,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 第105章 生死共黄泉 林间忽地暗了下来。 原本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不知何时已经止歇,整片林子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偶尔从枝叶缝隙漏下的阳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杨过耳尖微动,脸色骤变。 他敏锐地捕捉到四周草丛中传来细微的\"窸窣\"声,那声音时断时续,似有若无,却让人毛骨悚然。隐约中可见金光闪动,在阴暗的林间格外刺目。 \"不对!\"杨过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寻常蛇类游走的声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叶间飞速穿梭! 他猛地俯身拾起三根枯枝,逆转九阴内力灌注之下,枯枝竟发出\"铮\"的轻响,坚硬如铁。指间暗扣\"青蚨三叠浪\"的起手式,全身肌肉紧绷如弓。 就在此时——左侧三丈处的灌木突然剧烈晃动!一道金光破空而来! 那竟是一条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的怪蛇,速度快得只在视线中留下一道残影。 杨过当下不敢怠慢,手中枯枝呈品字形激射而出。 那蛇竟在半空中诡异地折转方向,三根枯枝尽数落空。 杨过瞳孔骤缩,只见金蛇落地后竟如车轮般滚动起来,速度快得令人眼花。他急忙抄起地上一把碎石,运起九阴真经逆转真气,有样学样,用柯师祖的\"漫天星雨\"手法撒出。 碎石如雨点般笼罩方圆丈许,那毒蛇却似能预判轨迹,在石雨中穿梭自如。 千钧一发之际,杨过袖中短剑倏然出鞘,剑锋在烈日下划出一道刺目寒芒。 \"铮\"的一声脆响,蛇头被齐颈斩断,金色血液如雨点般溅射开来。 几滴毒血溅在杨过手臂上,顿时\"嗤嗤\"作响,衣袖竟被腐蚀出几个焦黑的窟窿。 杨过闷哼一声,只见手臂肌肤已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毒素如蛛网般在皮肤下蔓延。他急忙运起逆转九阴内力相抗,额角顿时渗出细密汗珠。 \"这蛇毒好生霸道!\"剑身上沾染的金血正不断冒出青烟,精钢打造的剑刃竟开始出现细微的腐蚀痕迹。 断蛇落地后,蛇身仍在疯狂扭动,断首处喷出的金血溅在枯叶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菩斯曲蛇!\"杨过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怪蛇头顶生着金刚肉瘤,宛若佛陀发髻,蛇身隐隐发出金光。 蛇身粗如儿臂,通体密布暗金鳞片,每片鳞甲边缘皆泛着蓝汪汪的幽光。 最奇的是蛇颈两侧生着两对蝉翼般的透明肉翅,此刻虽被斩断,残翅仍在地上微微震颤,翅膜间还沾着细若蛛丝的银色网络。\" \"难怪能凌空飞噬\"杨过想起方才毒蛇自树梢弹射时的诡异轨迹,喉头不由得发紧。 他猛然想起神雕原着中,神雕每日捕食此蛇助书中杨过增长功力的记载。 书中记载此蛇\"行若奔雷,十步毙命\",行走如风,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更有\"翅振无声,噬人如电\"之说。 当时只当是金庸小说中的夸大其词,不想今日在桃花岛竟亲见其凶威。 只不过,这种怪蛇在中土地区极为罕见,几乎无人得见。 杨过原以为此等奇物只存于神雕谷中,不想竟在桃花岛上出现踪迹。 现在想想,先前自己对蛇种的种种揣测,此刻看来竟是可笑至极。 杨过咬牙低语,眼见武修文脸色已由青转黑,心知不能再拖。他强忍手臂灼痛,剑交左手,正要动作,忽觉一阵眩晕袭来——那毒血竟能透过皮肤渗入经脉! 说时迟那时快,那被斩落的蛇头竟在血泊中猛地一颤,陡然弹射而起! 獠牙间毒液飞溅,腐烂的腥风扑面而来,直取杨过小腿。 杨过心头剧震,足尖急点后撤,短剑化作一道寒芒倏地下挑—— \"铮!\"剑锋贯颅而入,将那颗狰狞蛇首死死钉入泥土。 蛇头在剑下疯狂扭动,獠牙\"咔咔\"空咬,獠牙开合间溅出点点金芒,分叉的蛇信竟如活物般卷上剑刃。 杨过背脊发寒:\"这孽畜死而不僵,莫非真如佛经所言,是沾染了魔性的妖物?\" 更骇人的是,断颈处的金色蛇血竟像有生命一般,在泥土中蜿蜒爬行,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黑蜷曲,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日光照在蛇头怒睁的竖瞳上,那层灰白的死膜之下,仿佛还跳动着怨毒的暗光…… 杨过心中一凛:\"传闻此蛇乃佛经中所载异种,剧毒无比,今日若非我手中这把灵蛇剑锋利无比,恐怕难以一击毙命!\" 他正要起身,忽觉右臂一麻——方才被毒血溅中的伤口处,黑气已如蛛网般在皮肤下蔓延。他试着运功逼毒,丹田却陡然一滞,一股寒意顺着经脉直冲心脉。 \"好霸道的毒性!\"他咬牙封住右臂穴道,额角已渗出冷汗。 此刻三人皆中剧毒,若无人施救,只怕要共赴黄泉。 武修文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武敦儒则面色灰败,呼吸几不可闻。杨过强忍晕眩,撕下衣襟扎紧自己右臂。 他伸手探向二人脉门。指尖传来的微弱跳动让他眉头紧锁。 这两兄弟的生机正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杨过望着武氏兄弟青紫的面容,心中一阵烦恶:\"这两个蠢货,自己本事不济偏要逞强,如今倒要拖着我一同赴死!\" 这两货气若游丝的模样,让他既恼恨又无奈。 \"当真是两个催命鬼!\"他在心底暗骂,手上却不敢怠慢,运指如风连点二人周身大穴。指尖触及他们冰凉的皮肤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初上桃花岛时,这兄弟俩是如何处处与自己作对的——那些刻意的刁难,那些暗中的排挤,如今想来仍让他心头火起。 他分明可以独自离去,以他的轻功,此刻脱身并非难事。 但不知为何,看着武敦儒嘴角渗出的黑血,看着武修文无意识抽搐的手指,他的脚步却像生了根一般。 杨过喉头滚动,胸口那股郁气竟化作一声苦笑:\"罢了若真让你们死在这里,芙妹怕是要伤心郭伯伯、郭伯母怕是要担上一辈子的恶名。\" 蛇毒在经脉中肆虐,杨过强忍眩晕,强压体内翻涌的毒血,双掌真气源源不断灌入武氏兄弟体内。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衣衫,眼前阵阵发黑,却仍不肯撤掌。 然而,蛇毒随真气逆行反噬,如无数细针刺入经脉,疼得他浑身发颤。喉间腥甜上涌,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溅在武修文苍白的脸上。 \"呵……\"他低笑一声,嗓音嘶哑,\"想不到我杨过……竟会为你们两个蠢货搭上性命……\" 可掌下微弱的脉搏仍在跳动,他咬紧牙关,竟又催动残余内力,任由毒气侵蚀心脉。 眼前渐渐模糊,恍惚间,似看到黄蓉立于桃花树之下,朝他轻轻摇头…… 第106章 计陷温柔乡 杨过只觉四肢百骸如灌铅般沉重,丹田内空空如也,连半分真气都凝聚不起。 他强撑着想要运气,却引得体内蛇毒猛然反噬,喉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他闷哼一声,指节发青的手掌无力地垂落,额间冷汗混着血丝滑落。 大小武躺在身侧,面色已呈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杨过颤抖着伸手探向二人脉门,却见自己指尖也泛着诡异的乌青色——方才为二人逼毒时,蛇毒已顺着经脉逆流而入。 \"想不到我\"他苦笑着咳出一口黑血,眼前阵阵发黑。 树林暮色沉沉,连风声都渐渐止息,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三人微弱的喘息。 忽见不远处的蛇尸首,青鳞映着残阳泛起诡异光泽。记忆如电光石火——《神雕侠侣》中那段语焉不详的记载浮现心头:\"杨过与神雕相伴,日食毒蛇胆,功力竟日进千里\" 腥气冲入鼻腔的刹那,欧阳锋昔日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天下至毒之物,往往相生相克。剧毒之物,亦可为药。\" 杨过强忍眩晕,短剑一挑,从蛇尸七寸处剜出一枚墨玉般的蛇胆。 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哪怕剧毒穿肠,也好过坐以待毙。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他毫不犹豫地将蛇胆分成三份,自己率先吞下一块。 蛇胆入喉刹那,杨过浑身剧震,仿佛吞下一团烧红的烙铁。腥苦的胆汁灼穿肺腑,剧痛令他眼前发白,却硬生生咽下痛呼。 他清晰感觉到,体内肆虐的蛇毒突然躁动起来——不是消退,而是与蛇胆毒性疯狂撕咬纠缠。 \"呃啊——!\" 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却觉灵台骤然清明。 顾不得经脉如焚,他掰开武修文紧咬的牙关,将第二块蛇胆塞入。 武修文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喉头僵硬,哪里还能吞咽。 杨过双目赤红,发狠将蛇胆在掌心碾碎,捏开他的下颌,将胆汁混着碎末硬塞入口中。 他拇指顶住武修文喉结向下一捋,听得\"咕咚\"一声,那口救命的胆汁终于滑入腹中。 \"咳咳咳——\"濒死的少年突然剧烈抽搐,乌黑毒血从眼耳口鼻渗出,在惨白的脸上划出七道可怖的血痕。但见腿上蔓延的黑气竟真的渐渐凝固,不再向上侵蚀。 杨过如法炮制,掰开武敦儒紧咬的牙关。 胆汁入腹不过片刻,武敦儒突然弓身剧震,\"哇\"地吐出一滩紫黑淤血。那死灰般的面色竟如枯木逢春,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残阳如血,照得三人身上蒸腾的毒气泛起诡异紫烟。 杨过运动化开体内的胆汁,顿时觉得丹田升起一股清凉之意,与体内肆虐的蛇毒纠缠绞杀起来。 杨过盘膝而坐,强忍经脉中冰火交煎的剧痛。 那胆汁化开的药力犹如一柄利刃,在体内游走穿刺,所过之处蛇毒节节败退。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浸透衣衫,却始终紧咬牙关不出一声。 大小武的情况渐渐稳定,呼吸虽弱,却已不再断续。 武修文眼皮颤动,似乎想要睁开,却终究力竭昏睡过去。武敦儒则蜷缩着身子,时不时发出痛苦的闷哼,但脸上死气已然消散。 杨过调息片刻,忽觉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淤血。那血落在地上,竟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是被逼出的残毒。他长舒一口气,虽然四肢仍虚软无力,但体内的滞涩之感已减轻许多。 \"总算……撑过来了。\"他哑声低语,抬手抹去唇边血渍,转头望向仍在昏迷的兄弟二人。 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天意了。 林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过勉力抬眼,只见鹦哥阿刁冲在最前,身后跟着数道熟悉的身影——郭靖沉稳如山,黄蓉步履轻盈,而柯镇恶虽双目失明,一根铁杖点地如飞,竟比黄蓉还快上半分! \"郭伯伯!快救修文。\"杨过声音嘶哑,却见郭靖已凌空翻至武修文身旁,双掌如穿花蝴蝶,瞬间点了他七处大穴。 那粗粝的手指在伤口处一按一挤,乌黑毒血顿时激射而出。 柯镇恶拄着铁杖紧随而至,灰白须发被汗水黏在脸上。他正要查看杨过状况,却听杨过急道:\"柯师祖快去!武大哥为救弟弟吸了毒血,怕是\"话音未落,杨过身形一晃,竟借势倒入刚赶到的黄蓉怀中。 黄蓉手中打狗棒还未放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得后退半步。她分明看见杨过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却还是下意识扶住了他汗湿的背脊。 杨过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头,呼吸灼热而紊乱。 \"你这孩子\"黄蓉正要嗔怪,忽觉掌心触及之处衣衫尽湿,这才惊觉杨过是真的力竭了。 忽听柯镇恶在武敦儒身旁惊呼:\"好霸道的蛇毒!\"铁杖往地上一顿,从怀中摸出个紫陶小瓶。 杨过恍惚间看到,柯镇恶布满老茧的脸上还带着新擦的血痕——想必是赶来时被树枝刮伤的。这位眼盲心明的老前辈,此刻竟比任何人都着急。 杨过整个人软软地倚在黄蓉怀中,鼻尖萦绕着师娘身上淡淡的幽香。那香气不似脂粉俗味,倒像是山间清泉浸润过的兰草,混着一丝晒过阳光的衣料气息。他偷偷抬眼,正看见黄蓉光洁的下颌线条,几缕青丝被汗水粘在颈侧,随呼吸微微起伏。 \"师娘\"他气若游丝地唤了声,故意将脸往她肩窝里埋了埋。 黄蓉刚从几座山头外赶来,衣衫却依旧干爽,唯有袖口沾染了些许林间晨露的清新。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热时,也是这般靠在母亲怀里的安心。 黄蓉的手顿了顿,终究没推开他。她指尖运起兰花拂穴手,轻轻点在杨过后心要穴,却察觉少年体内经脉枯涸如龟裂的旱地,更有一股阴寒蛇毒正在体内游走,哪还有半分作伪。 杨过那双向来灵动的桃花眼此刻半阖着,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倒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来。 黄蓉正待收手,忽然发觉腰间一紧——杨过那看似无力的手臂竟悄悄收拢了几分。少年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料传来体温,指尖还不安分地在她后腰处轻轻蹭了蹭。 \"过儿!\"黄蓉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见怀里的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一边咳一边往她肩头靠,发丝蹭过她的颈侧,活像只耍赖的幼猫。 柯镇恶虽双目失明,耳朵却灵得很。他铁杖突然\"咚\"地杵在两人之间的泥地上,震起几片落叶:\"小混蛋!老叫花虽看不见,可听你呼吸绵长,中气十足,哪像个重伤之人?\" 杨过身子一僵,立刻松开手,却因为撤力太急,整个人向后栽去。 黄蓉下意识去扶,结果被带得一个踉跄,反倒被杨过结结实实又抱了个满怀。 郭靖在不远处抬头,恰好看见妻子耳根泛红地揪着杨过衣领,杨过则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他困惑地挠挠头:\"蓉儿,过儿伤势很重吗?\" 黄蓉气得笑出声来,指尖在杨过腕间\"内关穴\"上一掐,杨过顿时酸麻了半边身子:\"重得很,再不治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第107章 九花玉露丸 这时武修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渗出一丝黑血。 郭靖神色一凛,立即俯身探查他的脉象。\"蓉儿,这蛇毒古怪!\"他浓眉紧锁,\"寻常蛇药怕是压不住。\" 黄蓉闻言快步上前,素手轻搭武修文腕间,凝神细察片刻后道:\"奇怪,这蛇毒虽烈,但似乎被什么克制住了。\" 郭靖沉腰坐马,双臂一展,如揽乾坤,将大小武瘫软的身子稳稳扶起。 他左掌按在武敦儒灵台穴上,右掌贴住武修文至阳穴,九阴真经内力分作两股,一阴一阳,同时渡入二人体内。 那内力甫一入体,便如春风化雨,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将肆虐的蛇毒一点点逼向手足末梢。 这\"双手互搏\"之术,本是周伯通所创的嬉戏功夫。 郭靖却将其化入疗伤法门,一心二用之下,竟能同时驾驭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一股至柔似水,润物无声;一股至刚如雷,摧枯拉朽。 这般运功,非但不会分薄力道,反倒因阴阳相济之故,疗效更胜单救一人。 杨过已经靠了过来。他脸上嬉闹之色尽褪,沉声道:\"是菩斯曲蛇。方才我给他们服过蛇胆,确实能暂缓毒性。\" 黄蓉美目流转,略带诧异地看向杨过:\"你倒是见多识广,这菩斯曲蛇之毒,我也是幼时听父亲偶然提起过。他老人家游历西域多年才知晓这等奇毒,你是从何处得知?\" 杨过心头一紧,暗叫不妙。 他总不能说是从《神雕侠侣》原着里看来的,只得支支吾吾道:\"这个弟子曾在一本古籍中偶然看到过记载\"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一旁。 所幸柯镇恶此刻正埋首在怀中摸索药瓶,郭靖又全神贯注地为大小武运功逼毒,无人深究他话中破绽。 只有黄蓉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杨过后背沁出一层细汗。 柯镇恶探手入怀,在褡裢中急急翻找。他粗粝的手指掠过几个油纸包,时而掂量,时而轻嗅。忽然摸到一个硬挺的羊皮小囊,顿时咧嘴一笑:\"有了!\" \"俗话说,有备无患。老瞎子随身带着些解毒的''七叶一枝花'',虽比不上黄老邪的灵药,对付寻常蛇毒倒也够用。\" 他蹲下身来,铁杖横放在地,双手麻利地将草药揉碎。那布满老茧的手指出奇地灵活,转眼间已将药草搓成两个小丸。 杨过注意到,柯镇恶虽然双目失明,但每个动作都精准无比——取药、揉搓、分丸,一气呵成,仿佛能看见一般。 老人将药丸递给黄蓉时,还不忘叮嘱:\"配着酒服下,药力行得更快。\" 说完,他抄起铁杖站起身来,侧耳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这附近该有解毒的''半边莲'',老瞎子去寻些新鲜的来。\" 黄蓉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柯师父,不用劳烦。我这里有''九花玉露丸''\"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杨过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眼神活像讨食的小狗,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看什么看?这药是给重伤之人用的!\" 九花玉露丸乃是黄药师独门秘制的灵药。此药采集雪山灵芝、千年人参等九味珍稀药材,佐以清晨九种名花上的露水,经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而成。药丸通体朱红似血,清香沁人心脾,有起死回生、固本培元之效。 杨过立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偷瞄黄蓉的反应。 黄蓉见状,先是一怔,继而忍俊不禁,指尖轻点杨过额头:\"你这猴儿,装病讨药的演技,可真高明。\" 说着从锦囊中取出一丸,\"罢了罢了,这药虽珍贵,给你这滑头吃一颗也无妨,省得你在这儿咳破了喉咙。\" 杨过眼睛一亮,却又故作矜持地摆手:\"师娘说笑了,徒儿哪敢贪图这等灵药\" 话音未落,黄蓉突然注意到杨过右臂衣袖上渗出的暗红色血迹。她神色一凛,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腕,将衣袖往上一捋—— 只见整条右臂布满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最诡异的是,伤口周围的血管呈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蔓延。 \"这!\"黄蓉倒吸一口凉气,\"过儿,你这是怎么伤的?\" 杨过下意识想抽回手臂,却被黄蓉牢牢扣住脉门。他勉强笑道:\"就是那条怪蛇不过不碍事,已经止血了。\" 郭靖分神看到杨过的伤势也是大惊:\"过儿,你伤成这样怎么不说?\" 柯镇恶虽看不见,但嗅到血腥味,铁杖重重一顿,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小混蛋!平日里油嘴滑舌的本事都哪去了?受了伤还藏着掖着,是要等血流干了才吭声不成! 杨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没事,我\" \"咦?\"黄蓉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把扣住杨过手腕。她指下脉搏平稳有力,竟真如他外表一般,内息毫无受损之状。她心中暗自称奇:这般伤势,常人早已毒发攻心,怎地过儿反倒 杨过微微一笑,并未作答。他自然知道,自己体内真气流转异于常人, 原着中疯疯癫癫的欧阳锋倒授经脉之法,杨过初学乍练,仅能依样倒立,勉强逼出冰魄银针之毒。 而今时不同往日,杨过对这逆转经脉的领悟已有小成。不必倒悬身形,无须刻意作势,便是寻常行走坐卧之间,体内真气亦能随心逆转。 蛇胆和蛇毒相生相克,虽能解毒,但真正护住他心脉的,却是那逆转自如的内息。毒质侵入时,真气自然逆行,如潮水般将毒素逼出,根本无需刻意调息, 寻常武人需一日一夜运功方能逼出的剧毒,在他这般逆转经脉的玄妙功夫下,不过是一时三刻便可化解的事。 黄蓉眉头紧锁,手指搭在他腕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奇怪外伤如此严重,内息却如此平稳\"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你也服过蛇胆?\" 杨过点点头:\"当时情急,就\" \"胡闹!\"黄蓉罕见地动了怒,\"菩斯曲蛇的蛇胆虽能解毒,但本身也带三分毒性!\" 她急忙从锦囊中又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丸,\"快服下!\" 杨过接过九花玉露丸,却未立即服下,而是抬眼望向黄蓉,声音微哑:\"师娘你们过来时,可曾见过芙妹?\" 黄蓉闻言一怔,手中动作顿住。 她与郭靖对视一眼,这才惊觉自打进入这山谷,竟一直未见郭芙踪影。林间忽起一阵寒风,吹得她鬓边青丝飞扬,心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不安。 \"芙儿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第108章 踏叶寻芳踪 杨过刚要伸手接过药丸,右臂却突然一阵剧痛,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黄蓉见状柳眉倒竖,\"你都这样了,还有闲工夫考虑芙儿?\" 她一把按住杨过颤抖的右腕,指尖在几处要穴疾点,\"你的右手不想要了?先疗伤!\" 见杨过仍要挣扎,黄蓉直接将药丸送到他嘴边:\"张嘴。\"语气虽厉,却掩不住眼底的关切,\"这''九花玉露丸''是我桃花岛独门秘方,再耽搁下去,你这手臂的经脉就要废了。\"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间滑下。 杨过眉头微蹙,只觉这药丸与寻常药物大不相同。 先是舌尖泛起一丝清甜,继而化作淡淡的苦涩,最后竟在喉间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 那香气渐渐在胸腹间化作暖流,右臂钻心的疼痛竟真的缓解了几分。 \"运功化开药力。\"黄蓉沉声道,手指仍搭在他腕间。 杨过闭目调息,忽然浑身一震。那药力竟如活物般在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灼热的痛楚顿时减轻三分。他惊讶地睁开眼,正对上黄蓉凝重的目光。 \"别分心。\"黄蓉轻喝一声,右手已按在他背心灵台穴上。杨过只觉一股柔和却绵长的内力透体而入,那力道看似轻柔,却如春风化雨般引导着药力在奇经八脉间流转。 黄蓉的内功路数与郭靖大不相同,杨过只觉体内真气被牵引着,竟隐隐显出桃花岛武学的精妙——时而如落英缤纷,轻柔曼妙。 时而又似碧海潮生,绵延不绝。 药力在这般精妙引导下,竟比先前活跃了数倍。 \"蓉儿\"郭靖见状欲言又止。他素知妻子内力修为虽不及自己深厚,但在精微操控上却更胜一筹,尤其擅长疗伤祛毒。 黄蓉额间已见细汗,却仍全神贯注。她左手忽地一翻,三枚金针已夹在指间,快若闪电地刺入杨过右臂要穴。 杨过闷哼一声,只觉手臂上如蚁行走的麻痒感顿时减轻大半。 \"九花玉露丸遇毒则化,遇血则凝。\"黄蓉一边运功一边解释,\"你体内蛇毒未清,药力自然活跃异常。\" 杨过正要答话,忽觉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黄蓉不惊反喜:\"好!毒血出来了。\"说着掌力一催,内力又加重三分。 只见黄蓉周身隐隐有淡蓝色气劲流转,宛如海潮环抱,将杨过整个笼罩其中。 杨过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右臂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也从乌黑渐渐转为鲜红。 \"师娘,我好多了。\"他突然用短剑撑地而起,虽然身形还有些不稳,但已运起基础轻功,\"芙儿此刻不知\" \"毒血未净,不可逞强\"黄蓉刚要劝阻,杨过已足尖点地,施展出轻功\"踏雪寻梅\",转眼已掠出数丈。 柯镇恶铁杖重重顿地:\"老夫随你同去!\" \"柯师公且慢,\"黄蓉急忙拦住,\"修文、敦儒两个孩子中毒更需要您。至于芙儿\"她望向密林方向,语气稍缓,\"这丫头在岛上野惯了,说不定又在哪个树洞里睡着了。\" \"可那小子也带着伤\"柯镇恶还要再说,林间已传来杨过踏枝远去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因伤痛而略显急促的喘息。 杨过强撑着一口真气,身形踉跄地撞开山庄大门。 \"芙妹——!\" 这一声呼唤划破暮色,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乱飞。 回音在空荡的廊柱间来回碰撞,最后消散在暮色里。 一滴冷汗混着血水,从他紧绷的下颌砸落在青砖上。 杨过脚步匆匆,先寻了郭芙平日最爱逗留的几处——练剑的梧桐院、看书的临水轩、配药的丹房,却始终未见那抹明艳的红衣。 每过一处,心头不安便重一分。 夕阳将他的身影撕扯得支离破碎,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血色残影。他顾不得调息,左手死死按住渗血的伤口,指缝间已是一片黏腻。 虽然黄蓉的\"九花玉露丸\"已化解体内毒素,内息运转无碍,但右臂被毒血溅中的皮肤仍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一番疾奔后,伤口周围又渗出细密血珠,在粗布衣袖上晕开点点猩红。 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伤势发作还是心中焦急所致。 几个哑仆正在庭院洒扫落叶。 杨过踉跄着扑过去,十指翻飞如蝶:\"可曾见到郭大小姐?\" 哑仆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年长的哑仆赵伯佝偻着背,枯瘦的双手在空中缓慢比划,\"庄主带着我们上山扫墓\" 手势突然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又继续比道:\"我们刚回来没看见郭小姐出了什么事了?我们看到庄主几人急急忙忙离开。\" \"郭小姐不见了\"杨过眉头紧锁,右手按住渗血的伤口,左手快速比划出一连串手势。 哑仆们见状,立即围拢过来,脸上写满焦急。 众人手势纷乱,却都透着同样的讯息:谁都没见过郭芙。 杨过看着众人焦急的神情和相互印证的手势,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些忠厚的哑仆显然都在据实以告,可郭芙到底去了哪里? 杨过突然眼神一凛,右手五指并拢如蛇首般快速游动,左手随即比划出一个药罐的形状——这是他们之间询问蛇药存放处的手势。 老哑仆弓着背,双手在月光下划出几道急促的弧线——先指东厢,再点庄后,最后向西一划,三根指头重重一收。杨过立即会意:庄内蛇药分储三处,东厢药房、庄后药圃、西侧地窖皆有备存。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比划:\"速带我去!\" 老哑仆浑浊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佝偻着背,枯瘦的双手恭敬地比划出\"遵命\"的手势,随即转身引路。 老人走得很急,破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时不时回头确认杨过是否跟上,干瘦的手指不时指向东侧方向。 推开东厢药房的雕花木门,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 第109章 何处芙影现 药柜上整齐排列的瓷瓶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唯独标着\"蛇药\"的格子空空如也,只余些许药末散落在抽屉底部。 \"奇怪\"杨过指尖捻起药末在鼻端轻嗅。 \"这几日谁来过药房?\"杨过以手代笔,在桌上急书。 哑仆浑身一颤,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个圈,突然指向窗外后山方向,又做了个蛇游走的动作。 见杨过不解,他干脆从药柜暗格里抽出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近日取药记录。 原来近期后山蛇群异动, 近三日竟有两名哑仆被蛇咬伤,取用的都是最上等的蝮蛇解毒丹。 \"后山何时多了这许多毒蛇?\"杨过心生疑惑,右臂伤口突然灼痛难忍,却顾不得理会。 \"既不在药房\"他低声自语,右臂伤口突地一阵抽痛。鲜血已浸透半边衣袖,他却浑然不觉,转身便往庄后药圃疾奔。 药圃竹门虚掩,暮色中可见晾药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杨过一脚踹开竹门,惊起几只夜栖的寒鸦。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处药架——蛇药若是被取走,必会留下痕迹 夕阳的余晖将药架镀上一层血色,晾晒的草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他顾不得擦拭额上渗出的冷汗,十指翻飞间已掀开所有药篓。 \"蛇药尚在\"他盯着角落青瓷罐里完整的药丸,喉结上下滚动。罐口的封蜡完好无损,薄灰均匀,显然多日无人动过。 杨过突然单膝跪地,指尖抚过泥地上的脚印——全是仆役们的布鞋痕迹,没有郭芙常穿的鹿皮小靴留下的印记。 \"芙妹既未来此\"他喃喃自语,胸口的伤突然刺痛起来,\"那会去了何处?\" 林间雾气渐起,将他的身影吞没在一片朦胧之中。 杨过眼中寒光一闪,顾不得等那老哑仆,身形一晃便朝树林西侧地窖疾掠而去。暮色渐浓,林间小径上的落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赵伯,你慢慢跟来!\"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声音在幽暗的树林中回荡。身后传来老哑仆\"啊啊\"的嘶哑叫声,很快就被远远甩开。 杨过身形如电,在林间疾掠而过。枯枝败叶在脚下碎裂,发出细碎的声响。忽然,一抹熟悉的藕荷色闯入眼帘——那是一只精巧的香囊,正孤零零地挂在荆棘丛上,在暮风中轻轻摇曳。 他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如遭重击。地上静静躺着的香囊再熟悉不过——正是郭芙常年佩戴的贴身之物,那歪歪扭扭的芙蓉花刺绣,除了她再无人能绣出这般蹩脚模样。 \"她来过这里\"杨过心头一紧,俯身拾起香囊。显是匆忙间遗落不久。 他顾不得右臂剧痛,箭步冲向地窖入口——这处庄内秘设的避难之所,平日少有人知。刚踏下两级石阶,忽听得一阵细若游丝的呼救声随风飘来:\"救命放我出\" 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分明是郭芙! \"修文哥哥还等着我的药呢来人啊\" 杨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地窖门前,厚重的木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连一丝缝隙都看不见。他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他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用左手拍打厚重的木门,震得灰尘簌簌落下:\"芙妹?是你吗?\" 门内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郭芙带着哭腔的惊喜喊声:\"杨过?快、快放我出去!\"接着是一阵慌乱的拍门声。 里面传来郭芙带着哭腔的回应:\"杨过!我我来这里取蛇药的,不知怎么就被关在里面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困了很久。 杨过仔细检查门框四周,木门关得严严实实,既看不出是意外卡死,也看不出有人故意为之的痕迹。他沉声道:\"你往后退开些。\" 右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此刻顾不得许多。他运起内力,一掌拍向门板。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却只是晃了晃,并未打开。 \"这门\"杨过皱眉,发现门轴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杨过单膝跪地,仔细检查门轴处的机关。 木门年久失修,轴槽里积满灰尘和碎木屑,转轴已经锈蚀得厉害。他试着用力推了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却依然纹丝不动。 \"可能是太久没人用了。\"他低声自语,从腰间取出匕首,小心地刮去轴槽里的锈迹和杂物。木屑簌簌落下,他时不时试着推动门板,感受着阻力的变化。 郭芙在门内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再等等。\"杨过沉着应答,手上动作不停。他找到一块卡得最死的部位,用匕首尖端轻轻撬动。突然\"咔\"的一声,门轴终于松动了一些。 杨过抓住时机,用左肩抵住门板,缓缓发力。随着一连串\"吱吱嘎嘎\"的声响,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推开一道缝隙。 他刚踏进地窖,一个温软的身子就扑进他怀里。 杨过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右臂伤处隐隐作痛,却仍稳稳接住她。 少女的泪水立马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我取了药正要出去,门突然就关上了我怎么推都推不开\",郭芙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他,浑身发抖。 她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泪水像是禁不住一样,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地窖的霉味钻入杨过的鼻尖。 \"我我在这里喊了好久还以为没人会来\"她仰起泪眼朦胧的脸,在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杨过的轮廓。 杨过感觉到怀中的少女不停发抖,轻拍她的后背安抚:\"没事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郭芙突然想起什么,慌忙从怀中摸出一个药包:\"蛇药蛇药还在!快给修文哥哥送去\"她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药包边缘。 杨过轻轻按住她发抖的手:\"别急,修文、敦儒的毒都已控制住了。郭伯伯他们都在照料,柯师祖也赶来了。\" \"敦儒也\"郭芙身子一晃,杨过连忙扶住她。待她站稳,才将武敦儒为弟吸毒的事简略说了。 \"这两个傻子\"郭芙喃喃道,眼泪又涌了出来。 杨过点开随身的火折子,在微光下,她脸上泪痕交错,鼻尖都哭得发红。 杨过不禁放软了语气:\"先出去再说。\"说着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郭芙摇摇头,弯腰拾起地上的药包:\"不用,我能走。\"她强撑着迈步,却因久困地窖气血不畅,才走两步便膝头一软。 杨过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这时候还逞强。\"双臂稳稳托住少女轻盈的身躯,感受到她僵硬了一瞬,终是卸力靠在他肩头。 夜风掠过石阶,郭芙被吹得往他怀里缩了缩,突然闷声道:那你呢?你没事?\" 杨过脚步不停,只微微挑眉:\"郭大小姐终于想起关心在下了?\" \"你!\"郭芙耳尖发烫,正要发作却牵动酸麻的双腿,疼得倒抽冷气。只得攥紧他前襟小声嘟囔:\"谁让你总装得若无其事\" 月光下,杨过轮廓分明的侧脸浮现一丝笑意,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区区小伤,不及某人哭成花猫要紧。\" 第110章 狐狸和娘子 夜风穿过林梢,沙沙作响。月光如水,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郭芙靠在他肩头,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 她悄悄抬眼,月光勾勒出杨过棱角分明的侧脸,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唇角此刻抿成一条直线。 \"你\"郭芙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怎么找到这里的?\" 杨过脚步未停,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看见你落下的香囊。\" 郭芙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杨过忽然低头,嘴角又挂上那抹熟悉的笑:\"绣得歪歪扭扭的芙蓉花,除了你还有谁?\" \"杨过!\"郭芙气得去拧他耳朵,却被他偏头躲开。这一动牵扯到酸麻的腿,她\"嘶\"地抽了口气,不得不老实缩回他怀里。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香囊的。\" 杨过脚步未停,语气轻松:\"闻着香味就找来了。\" 郭芙一愣,顿时羞红了脸:\"你!谁让你闻了!\" 说着又要抬手打他,却被他一个巧劲抱得更稳。 \"别乱动,\"杨过笑道,\"摔着了可别怪我。\" 郭芙这才安分下来,小声嘟囔:\"就会欺负人\"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郭芙轻哼一声,眼角却带着未消的笑意。 杨过挑眉一笑:\"上回大小姐还说我倔得像头牛,怎么今日又成狗了?\"他故意学着柯镇恶的语气粗声道:\"江湖行走,就该有狗的鼻子!\" 郭芙闻言噗嗤一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你倒记得清楚!柯师公那会儿明明说的是''行走江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偏你只记着要学狗鼻子。\" 杨过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故意又往她发间嗅了嗅:\"那郭大小姐说说,我该属什么?\" \"属狐狸的!\"郭芙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忙捂住嘴,却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月光在那双桃花眼里碎成了星星。 \"好啊,那我这狐狸现在就把你叼回窝去。\"说着作势要咬她耳垂,吓得郭芙惊呼一声往他怀里躲,两人笑闹间惊起了路边栖息的夜莺。 杨过见她惊慌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甚,故意压低声音道:\"狐狸叼了人回窝,可是要\"话未说完,郭芙已羞恼地伸手去捂他的嘴。 \"你敢说下去!\"她红着脸瞪他,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唇,顿时如被烫到般缩回手。 杨过趁机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郭大小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这会倒怕起狐狸来了?\" 郭芙耳尖红得滴血,强撑着嘴硬:\"谁、谁怕了!我是怕你\"她突然语塞,眼珠一转,\"怕你饿急了,连我这二两肉都吃得硌牙!\" 杨过闻言大笑,笑声惊得夜莺扑棱棱飞远:\"那郭大小姐可要小心了——\"他故意拖长声调,\"狐狸最爱的,就是你这般嘴硬心软的小娘子。\" \"杨过!\"郭芙气得去拧他手臂,却听他\"嘶\"地一声。 \"怎么?\"郭芙立刻松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杨过眼中笑意未减,故意皱了皱眉:\"没事。\"见她仍不放心地盯着自己右臂,又补了句:\"狐狸皮厚,不怕拧。\" 郭芙这才松了口气,却又不甘示弱地轻哼一声:\"活该!谁让你总说这些\" 夜风送来远处桃花的香气,混着杨过身上淡淡的青草味。 郭芙忽然觉得脸颊发烫,把脸往他肩窝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放我下来。\" \"等到了前院。\"杨过收紧了手臂,语气不容反驳,\"你腿上的血脉还没活络开。\" 夜色渐浓,几缕薄云掠过弦月,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暗影。远处荷塘泛起粼粼波光,蛙声时断时续,更添几分静谧。 杨过踏着满地零落的桃花瓣前行,每一步都惊起几片沾染夜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郭芙的发丝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不时拂过他的手臂,带着少女特有的幽香,与夜风中的桃香交织在一起。 郭芙将脸轻轻靠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杨过,我被困在地窖的时候。虽然虽然很害怕,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的。\" 杨过闻言脚步微顿,月光下嘴角却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哦?不知道是谁在地窖里哭得像只小花猫?\" \"你!\"郭芙气得捶了他一下,随即又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小声道:\"因为因为你说过的。上岛第一天你就说过,若是我走丢了,你定会来寻。\" 夜风拂过,杨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随口说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郭芙没有抬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月色里:\"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杨过呼吸微微一滞,脚步却不曾停顿。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边,却照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郭芙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他的衣襟,声音里带着几分倔强:\"更何况,你那时说这话时眼神很认真。\"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我分得清什么是玩笑话。\" \"记性这么好\"他喉结滚动,声音比夜风还轻,\"怎么不记得我说过最讨厌别人揪我衣襟?特别是右肩膀。\" 郭芙闻言一怔,手指却揪得更紧了:\"胡说!我可不记得你说过这话。\"她仰起脸瞪他,月光下眼中闪着倔强的光,\"你那些混账话我一句都没忘,若真说过,我定会记得。\"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觉到指尖传来黏腻的湿意。低头一看,他右臂的衣袖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迹甚至染到了她的指尖。 \"你!\"她慌忙松开手,从他怀中跳了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月光照出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连声音都变了调:\"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 月光下,她颤抖着捧起他的右臂,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杨过你你疯了吗?!你受伤那么严重了还抱我?!\" 杨过苍白的脸上却浮起一丝笑意,\"伤员就别嫌弃伤员了。你不是也走不动路么?\"他故意晃了晃右臂,\"没事。你看,还能动。\" 郭芙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总是这样!\"声音哽咽,\"为什么总要让我欠你\" 夜风吹散了她未尽的话语。 杨过望着远处摇曳的树影,那句\"因为你父母对我恩重如山\"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轻笑:\"可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只手总要为你断一次才够。\" \"你敢!\"郭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泪终于落下来,\"要是要是真断了\" 她到底是泣不成声,声音越来越小,\"我才不会天天给你喂饭!\" 杨过嘴角扯出一个痞笑,忽然用没受伤的左手在她眼前虚晃几下:\"放心,我这''麒麟臂''稳得很——\" 他故意眨眨眼,\"单身十几年练出来的手速,抱十个郭大小姐都不在话下。\" 郭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哭又笑,羞恼地捶他:\"谁要你抱十个!\"可拳头落在他肩上时,却轻得像片羽毛。 这时,远处的山道上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河。是庄里的哑仆们举着火把正四处寻找他们,因无法呼喊,便敲起了铜锣皮鼓。 \"咚咚锵锵\"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震天的声响惊起林中栖鸟,虽不成调子,却透着说不出的急切与关怀。 杨过听着这喧天的声响,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看来哑伯是把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搬出来了。这般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桃花岛在办什么喜事呢。\" 郭芙听后破涕而笑,眼角还挂着泪珠:\"听这动静,哪是什么喜事,倒像是要把整座桃花岛都翻过来似的。\" 杨过望着那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右臂的伤也没那么疼了。他故意加快脚步,在郭芙的惊呼声中笑道:\"走,回家吃饭——我闻到桂花羹的香味了。\" 夜风里,铜锣声、鼓点声、还有铁勺敲锅的叮当声,混着桂花香,将两人回家的路照得亮堂堂的。 火光渐渐靠近,哑仆阿福举着火把第一个冲过来,看到两人安然无恙,激动得手舞足蹈。 下一秒,众人呼啦啦涌来,有人递热巾,有人捧姜汤,哑仆吴叔还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尚带体温的芝麻饼。 哑仆六子更是夸张地拍着胸口,做了个\"吓死我了\"的动作。哑仆赵伯则红着眼眶,忙不迭地比划着询问他们是否受伤。 杨过看着这群热心的哑仆,心头一暖。他右手揽着郭芙,左手做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 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找到他们的喜悦。 郭芙看着这群热心的哑仆,忽然觉得夜风都不那么凉了。 她悄悄握紧杨过的手,心想:原来被人牵挂的感觉,是这样温暖。 第111章 山伯和英台 普斯曲蛇事件随着大小武兄弟、郭芙的获救,终于告一段落。 然而,怪蛇为何会出现在桃花岛,却始终众说纷纭,无人能给出确凿答案。 有人猜测,桃花岛虽孤悬海外,但毕竟地处东南,岛上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本就繁多,偶有毒蛇出没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这普斯蛇形貌狰狞、行动诡谲,不似中原之物,倒像是从南洋或西域而来。 有人猜测是过往商船无意间将蛇卵带入,也有人怀疑是江湖中人暗中作祟,但终究没有实证,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那扇将郭芙困在地窖的机关门,同样疑点重重。 事发时,岛上大部分哑仆都已随郭靖上山,留守的不过是些老弱之辈,绝无可能以如此迅捷的手法设局。若说是意外,却又未免太过巧合。 若说是有人刻意为之,却又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最终,此事被当作一场离奇意外,渐渐无人再提。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海风掠过桃花林时,仍有人隐约觉得——这岛上,或许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武小武虽得郭靖、杨过及时救治保得性命,却因普斯曲蛇毒性猛烈,至今已卧床三日不起。 二人面色青中透黑,唇边犹带血丝,稍一动作便冷汗涔涔,显是余毒未清。 反观杨过,他虽中了普斯曲蛇剧毒,但经黄蓉以九花玉露丸辅以桃花岛独门心法运功化毒,又亲自为他刺穴渡气,已无大碍。 回房后他更以逆转经脉的奇术逼出余毒,不到半日便能下床走动,只是右臂那道被蛇毒所伤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包扎的白布上不时渗出些许血痕。 郭靖与黄蓉见众弟子四伤其三,伤势未愈,商议后决定暂停所有课业。 这一来,杨过顿觉百无聊赖——往日虽厌烦那些四书五经,如今突然没了功课,见不到师娘,倒觉得这桃花岛上时光格外漫长。 黄蓉又担心他伤口迸裂,严令禁止外出,连去海边踏浪都不许。 整日困在房中,只能逗弄阿刁解闷,那鹦哥虽机灵,却也禁不住他反复捉弄,最后索性躲到房梁上不肯下来。 这日午后,杨过倚在窗前,望着远处海浪拍岸,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阿刁在梁上歪头看他,忽然学着他的样子长叹一声:\"无聊!无聊!\" 杨过闻言失笑,随手将棋子一弹,正打在阿刁栖身的横梁上,惊得它扑棱棱飞起,在房中乱转,不住叫道:\"杨过坏!杨过坏!\" 窗外,潮声阵阵,海风送来桃花的香气。 杨过望着自己缠着白布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这养伤的日子,实在比受伤还要难熬。 郭芙这几日被郭靖责令专心照料大小武,来得也少了。 先前郭靖上山扫墓时,特意将武氏兄弟托付给她照看,谁想还是出了蛇咬之事。 她自知理亏,又见大武小武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心里更是愧疚,便也老老实实地守在厢房,端茶递药,不敢懈怠。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望着窗外发呆——那个总爱逞强的家伙,不知伤势如何了? 她记得那日杨过右臂鲜血淋漓却仍谈笑自生的模样,心里便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转念又想起自己被困地窖时,是杨过第一个冲进来救她 郭芙摇摇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可手里的药碗却不知不觉端歪了,药汁洒在裙角上都没察觉。 \"芙妹?\"武修文虚弱的声音将她惊醒,\"这药是不是太烫了?\" 郭芙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擦拭裙摆:\"啊我、我这就去换一碗。\"她匆匆起身,却在门口撞见了前来探望的黄蓉。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去?\"黄蓉挑眉问道,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 \"药药洒了\"郭芙支吾着,不敢抬头。 黄蓉似笑非笑地接过药碗:\"去。顺便去看看过儿,他一个人闷在房里,怕是又要闹出什么花样来。\" 郭芙眼睛一亮,又强自按捺住,小声道:\"我、我还要照顾敦儒哥哥和修文哥哥\" \"不是还有哑仆吗?\"黄蓉意味深长地道,\"况且你爹只说让你照料他们,可没说要把你绑在这里。\" 郭芙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就往杨过住处跑去,身后传来黄蓉的轻笑声。 她越跑越快,海风拂过面颊,带着桃花特有的甜香,心跳不知为何也跟着快了起来。 郭芙轻手轻脚地来到东厢房外,忽听得院内传来杨过清朗的唱腔: \"贤弟啊——\" 只见他身着素色长衫,独臂负在身后,正对着院中老梅树作揖。月光下那挺拔的身影竟透着一股书卷气,与平日判若两人。 郭芙隐在廊柱后,捂住嘴才没笑出声,心想这傻小子竟在自说自话。 刚要推门进去吓他一跳,却见杨过忽然转身,袖袍轻甩,嗓音陡然变得清越婉转: \"梁兄有所不知\"这一转身间,他眉眼低垂,竟真似个含羞带怯的闺阁女子。 郭芙躲在廊柱后,看着杨过在月下变换身形。只见他忽而拱手作揖,一派书生儒雅。忽而莲步轻移,竟真似个闺阁千金。那举手投足间的转换浑然天成,连眉梢眼角的细微神情都判若两人。 郭芙不由屏住呼吸——这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嬉笑怒骂的杨过? 她忽然想起这是东晋时便流传的梁祝故事——小时候娘亲给她讲过,说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与同窗梁山伯相知相惜。 梁祝的故事自东晋流传至今,不知被多少戏班子演绎过,可眼前这少年演的却格外不同。那身段步法分明带着西域的潇洒,念白里又掺着江南的缠绵,倒像是像是把千年传说重新揉碎了又拼起来似的。 眼前这出戏文,似乎比传说中更添几分缠绵悱恻。 她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杨过前世在大学话剧团的毕业大戏,那些细腻的情感处理,都是经过专业打磨的。 月光下,杨过忽然换了种她从没听过的腔调:\"三载同窗不知卿是女红妆——\"这声长叹百转千回,竟似揉进了说不尽的遗憾与温柔。 \"梁兄——\"他忽然轻唤一声,指尖轻颤着去触梅枝上的一对蝴蝶,眼中竟泛起水光。 郭芙从不知,这个总爱逗她生气的少年,竟能把离别之情演得这般撕心裂肺。 一滴晨露突然从梅枝坠落,正打在郭芙手背上。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看得痴了,手中的丝帕不知何时被绞得皱皱巴巴。 忽然,杨过似有所觉,猛地转头:\"谁在那儿?\" 第112章 明珠照秘辛 \"抱、抱歉\"郭芙结结巴巴地绞着衣角,\"我不是故意偷看\" 杨过手中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边面容,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芙妹不在厢房照料两位师兄,倒有闲情来看我发疯?\" \"谁、谁要来看你!\"郭芙急得跺脚,耳尖却红得厉害,\"是娘亲怕你闷出病来,让我让我\"话到嘴边突然卡住,总不能说黄蓉让她来看看杨过有没有好好养伤。 杨过忽地凑近,折扇轻点她眉心:\"那郭大小姐偷瞧了这许久,可看出什么门道?\" \"谁偷瞧了!\"郭芙慌忙后退,却踩到裙摆险些跌倒。杨过伸手一扶,她立刻像被烫到般弹开,\"我、我不过是路过!\" \"哦——\"杨过拖长了声调,忽然换了副哀怨的腔调,\"原来英台妹妹这般狠心,连看都不愿多看山伯一眼\" 他藏在扇面后的唇角无声上扬——这丫头炸毛的样子,倒比后山那些闹春的雀儿还有趣。 郭芙又羞又恼,正要反驳,却见杨过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态,折扇轻摇:\"既然郭大小姐也识得《梁祝》,不如评点评点?郭大小姐觉得他们为何非要化蝶才能相守?\" 远处海浪轻拍岸边,桃花在风中簌簌作响。郭芙被问得一怔,抬头发现此刻的杨过与平日那个嬉笑怒骂的少年判若两人。 \"因为因为祝家嫌贫爱富?\"她迟疑地回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补充,\"但我娘说过,真心喜欢就该私奔\" \"郭大小姐。\"杨过望向远处的海平面,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世上多得是比门第更难逾越的东西。\" 他抚过右臂渗血的绷带,\"比如血仇,比如误会,比如从一开始就错了的相遇。\" 郭芙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可、可他们最后不是变成蝴蝶了吗\" \"是啊。\"杨过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死了才能在一起,这算什么圆满结局?所以这故事告诉我们——与其做对死蝴蝶,不如及时行乐。\" 阿刁突然从树上飞下,落在杨过肩头,出人意料地用哀婉的语调叫道:\"行乐!行乐!\" 郭芙被这叫声惊醒,发现杨过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态,正用折扇逗弄阿刁:\"你看,连鸟儿都明白。\" 海浪声中,一片桃花瓣飘落在郭芙肩头。她望着杨过被阳光勾勒的侧脸,突然很想知道——他说的,究竟是戏文里的故事,还是 过了半晌,郭芙才突然醒悟,杏眼圆睁:\"好你个杨过!好个及时行乐。啰啰嗦嗦拐弯抹角说那么一大堆,不就是想说服我带你出去玩吗?\" 杨过\"啪\"地合上折扇,笑得眉眼弯弯:\"芙妹总算开窍了,倒也不算太笨。\"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郭芙气得跺脚,指着他右臂的绷带,\"伤成这样还\" 话音未落,杨过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腰腹:\"我早好了!\"阳光在他肌理分明的腹部投下浅浅阴影,\"你看,躺这些天,八块腹肌都快并成一块了。\" 郭芙慌忙别过脸去,却忍不住偷瞄:\"你你恢复得倒快。\"想起还卧床的大小武,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所以\"杨过凑近半步,带着松木清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郭大小姐要带我去哪儿见世面?\" 郭芙红着脸推开他:\"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出处。就是我外公的藏经洞之前虽告诉过你位置\" 她突然正色,\"说好了,只准看,不准动!要是敢偷练功你的伤口裂开我可不负责\" \"谨遵懿旨。\"杨过笑嘻嘻地作揖,却见阿刁早已飞在前头带路,翅膀拍得欢快,活像个通风报信的小叛徒。 郭芙带着杨过穿过蜿蜒曲折的山径,来到一处隐蔽的海崖下方。潮湿的海风夹杂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崖壁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 \"就是这里了。\"郭芙拨开层层藤蔓,露出一块形似玄武的黝黑礁石。她回头瞥了杨过一眼,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动作,不由轻哼一声:\"看仔细了,我只演示一次。\" 她纤纤玉指按在礁石某处凹陷,指尖泛起淡淡的内力光华。先是顺时针旋转三圈半,又在另一处逆推两遭。最后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星图手印,轻轻按在礁石正中。 \"咔嗒\"一声轻响,礁石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一股带着陈旧书卷气息的凉风从洞中涌出,吹得郭芙鬓边碎发轻轻飘动。 踏入藏经洞内,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 洞内出人意料的宽敞明亮,四壁上镶嵌着数十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莹莹光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东侧整面石壁被打造成巨大的书架,整齐陈列着各式典籍。最上层是泛黄的竹简,以锦缎细心包裹。中层摆放着绢布卷轴,按五行方位排列;下层则是线装书册,书脊上用金粉题写着《拳谱》《曲谱》等字样。 西侧石壁上悬挂着七把形制各异的古琴,琴身皆以珍稀木材制成,琴弦在珠光下泛着冷冽的银辉。 琴架下方摆着个青玉香案,案上青铜香炉中尚有未燃尽的安神香,袅袅青烟在空气中勾勒出婉转的轨迹。 洞中央置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案面光滑如镜。左侧堆着几本摊开的笔记,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时而狂放不羁,时而清隽秀雅,显是出自不同时期。右侧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北面石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型海图,图上精细标注着东海诸岛的位置,其中桃花岛被朱砂特意圈出。海图旁题着\"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的诗句,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角落里随意搁着几个蒲团,其中一个上面还放着半局未下完的珍珑棋局,黑白子胶着厮杀,似是正到关键处。 整个洞府虽深藏山腹,却因巧妙设计的通风孔洞而丝毫不觉气闷。隐约可听见远处潮声涌动,与洞内滴答的水声相和,竟有种奇特的韵律感。 郭芙提着纱灯在前引路,杨过跟着她绕过紫檀木案几,忽觉眼前豁然开朗—— 藏经阁最深处竟别有洞天。 一座通体莹白的玉像静静矗立在穹顶之下,高约丈余,在四周镶嵌的夜明珠辉映下流转着温润光华。 那玉质纯净无瑕,竟似能透光一般,将整间石室都映得朦胧生辉。 细看那雕像,分明是位广袖流云的绝代佳人。她左手执卷,右手虚按琴弦,衣袂当风,几缕发丝仿佛正随风轻扬。 最妙的是那眉目间的神韵——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浅笑,眼波流转处尽是温柔,栩栩如生得教人疑为真身。 杨过心头一震。这玉像容貌与黄蓉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清雅出尘的书卷气,恍若谪仙临凡。 夜明珠的光晕在玉像周身流转,竟似给她披上了一层轻纱,仿佛下一刻就会衣袂轻扬,从玉台上翩然而下。 杨过一时怔住,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玉像生出了魂魄,还是黄蓉化作了玉像。 第113章 玉像现奇缘 \"这是\"杨过喉头一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正贴身藏着他从温泉带出的那尊小玉像。 两尊雕像的容貌竟如此相似,若非大小悬殊,简直像是一对孪生姐妹。 杨过强压下取出对比的冲动,指尖却在衣襟内轻轻摩挲着怀中玉像的轮廓,那温润的触感此刻格外清晰。 \"是我外婆冯蘅。\"郭芙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方寸之间的静谧,\"听爹爹说,当年外公带着哑仆们,花了整整三年时光,一刀一凿地照着记忆里的模样雕出来的。\" 她的指尖虚抚过玉像的衣褶,那些流畅的线条仿佛还带着黄药师刻骨铭心的思念。 夜明珠的柔光在玉像眉眼间流转,恍惚间,杨过似乎看见那含笑的唇角轻轻颤动了一下。 杨过注意到雕像基座前供着新鲜的水果,香炉里的线香尚有青烟袅袅。 郭芙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娘亲每月朔望必来更换供品。\" 郭芙的声音轻得如同香炉里升起的烟,\"去年上元夜,我爹撞见她倚在这基座旁额头抵着外婆的裙角说话,那烛泪都快堆成红珊瑚了\" 夜明珠的光晕为白玉雕像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冯蘅含笑的眼眸仿佛正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杨过忽然发现雕像的右手小指微微翘起——这个习惯性动作,他在黄蓉身上见过无数次。 \"外公将毕生绝学尽藏于此。\"郭芙轻抚雕像基座,\"说是要让外婆看着这些传承下去。\"她突然压低声音,\"可我总觉得外公是怕年岁久了,记不清外婆的样子。\" 海风突然灌入石室,香炉里的烟灰簌簌而落。 阿刁不知何时悄然掠入,赤红的羽翼在夜明珠的光晕中燃起流霞般的辉光。 它轻轻落在雕像肩头,竟出奇地安静,歪着脑袋用玛瑙色的眼珠细细端详玉像的面容。 郭芙脸色骤变,慌忙压低声音招手:\"快下来!我外公连这雕像的头发丝都不让人碰的。\" 杨过指尖忽然触到雕像底座一道凹痕,低头细看,竟是一行小字:\"蘅芜香杳,海月空明\"。 那字迹虽已模糊,却仍能看出每一笔都入石三分,最后一竖甚至划破了青玉纹理,仿佛刻字之人将毕生憾恨都刻进了这方寸之间。 郭芙正在赶鸟,忽听得洞口传来机括咬合的\"咔嗒\"声。她脸色骤变,一把扣住杨过手腕:\"有人来了!\"力道大得几乎掐进他脉门。 杨过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她拽进玉像背后一道极窄的石隙。 两人身形紧贴,杨过甚至能数清郭芙睫毛上沾着的夜明珠辉光。她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颈侧,带着桃花岛特有的沉香。 此刻他们藏身之处,正是当年黄药师为冯蘅雕像时,特意留下的\"窥月缝\"。 话音未落,瘸腿的哑仆赵伯已缓步走入洞中。老人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块雪白的绸布,一瘸一拐却走得极稳。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在玉像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躲什么?\"杨过压低声音问,唇角却噙着笑,\"我们又不是来做贼的。\" 郭芙急得直掐他手臂:\"万一赵伯告诉娘亲我带你偷跑出来玩,咱俩都得挨训!\"她声音压得极低,\"赵伯虽不会说话,可记性最好,岛上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赵伯在玉像前停下,竟先整了整衣衫,这才跪坐下来。他展开绸布,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底座。 当粗糙的手指抚过\"蘅芜香杳\"四字时,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花瓣。 杨过注意到,老人浑浊的眼中似有水光闪动。 直到赵伯终于起身,对着玉像深深一揖,提着灯笼缓缓离去,郭芙才长舒一口气。 \"糟了糟了!\"郭芙突然原地跳起来,裙裾在空中划出一道绯色弧线,\"这个时辰我该给大武小武送药的!\" 她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桃花的绢帕,不由分说塞进杨过手里,\"这上面画着出洞的机关解法,你\" \"芙妹且慢。\"杨过突然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他故意晃了晃缠着染血绷带的右臂,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担心我偷看秘籍了?\" 郭芙急得直跺脚,绣鞋上的珍珠坠子叮当作响:\"谁还管你看不看!我是怕你\"她的指尖在距离他伤口寸许处悬停,声音突然轻得像羽毛拂过,\"又逞强练功。\" 夜明珠的柔光映着她渐渐染上绯色的耳尖,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答应我,只看不动。\" 杨过怔了怔,眼底那抹惯常的戏谑渐渐化开,流露出真实的暖意:\"好。\" 她慌忙将绢帕拍在杨过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薄茧:\"记住!酉时前必须回去换药!\"说罢提着裙摆追着阿刁跑了出去,发间金铃在幽暗的甬道里洒下一串清脆的余音。 杨过缓缓展开掌心绢帕,机关图旁竟用极细的笔触添了朵含苞的桃花。帕角还沾着一点茉莉香粉,在昏暗的洞穴里固执地散发着甜香,就像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身影。 确认郭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杨过这才从怀中取出那尊贴身珍藏的玉像。 莹润的白玉在幽蓝的夜明珠光下流转着朦胧光晕,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小玉像缓缓举至与白玉雕像平齐。 \"竟真的一模一样\"他声音发紧,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两尊玉像在光影中静静相对。小玉像虽只有拇指大小,却将白玉雕像的每一处细节都完美复刻——那微微上挑的凤眼尾梢,唇角似嗔似喜的弧度,就连发髻上那朵将绽未绽的玉兰,都分毫不差。 \"难道这尊小玉像刻的是芙妹的外婆冯蘅?\" 杨过眉头微蹙,目光在白玉雕像与小玉像之间来回游移。就在他准备将玉像收回时,指尖却仿佛被什么牵引着,鬼使神差地抚上了底座。 杨过修长的手指沿着玉像底座细腻的云纹游走,忽然在繁复的缠枝莲纹深处触到一丝异样——那枚雕工精巧的莲瓣竟比其他花瓣略低半寸,若不细察,几乎与周围纹路融为一体。 他俯身凑近,夜明珠的柔光在玉像表面流转,照见那凹陷处暗藏的玄机:莲瓣底部竟刻着细若发丝的阴阳鱼纹,与他贴身收藏的小玉像底座纹路如出一辙。 \"莫非\"他心头剧震,指尖不自觉地轻颤起来。就在小玉像距离凹槽寸许之际,两件玉器之间突然迸发出微弱的荧光。 那枚温养多日的小玉像在他掌心轻轻震颤,如同久别重逢的故人,被某种无形的联系牵引着,缓缓向凹槽靠拢。 洞内寂静得能听见玉像相吸时发出的细微嗡鸣,仿佛穿越时空的共鸣。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小玉像竟自行吸附进凹槽,严丝合缝得连最薄的刀刃都插不进去。 石室深处突然传来\"咔\"的一声机括轻响,只见墙角一块青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个尺许见方的暗龛。 尘埃簌簌落下间,一卷帛书静静躺在其中,素白封面上《九阴真经》四个篆字如龙蛇盘踞,墨色虽已黯淡,却仍透出森然剑气。 杨过呼吸骤然一窒,这竟是江湖中人人争夺、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武学至宝! 杨过颤抖着展开帛书,扉页上\"蘅留与有缘人\"六个小字如行云流水,在夜明珠下泛着淡淡幽光。那字迹清丽婉转,与黄蓉的笔迹神似,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 夜明珠的光晕忽然流转,白玉雕像的面容在光影变幻间竟似活了过来。那温婉的唇角微微上扬,石壁上的剪影随着光线的摇曳轻轻晃动,恍若颔首。 一滴水珠从洞顶坠落,在石台上溅起细微的回响,恰似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洞外潮声呜咽,杨过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望着手中帛书,忽然觉得这薄薄的绢帛重若千钧。 第114章 残经映夜光 杨过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本《九阴真经》,指尖触到书页间夹着的几张泛黄笺纸时突然一颤。 那几行清癯峻拔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桃花影落飞神剑\"的起笔如孤峰突起,\"碧海潮生按玉箫\"的收势似惊涛回旋,正是黄药师的手笔。 在桃花岛的那些日子里,他每日都能在书房见到这般字迹。 有时是砚台下压着的药方,有时是竹帘上悬着的诗笺,更多时候是散落在青玉案头那些未完成的曲谱。 最难忘的是那本《碧海潮生曲》的琴谱,黄药师在\"水若镜\"三字旁以朱笔勾勒的波纹,与此刻笺纸上批注的墨痕如出一辙。 \"余当年为求此经,不惜跋涉千里,辗转江湖十余载,终在终南山得之,后得而复失。蘅儿为慰我心,强记硬背,终至心力交瘁\" 泛黄笺纸的字迹在此处突然变得凌乱,墨迹晕染,仿佛被泪水打湿过,似是书写之人难以自持。 他继续往下翻阅,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笺纸,上面是女子娟秀的字迹:\"药师兄:九阴真经下卷妾默写已毕,唯''易筋锻骨篇''尚有残缺。腹中孩儿不安,恐\"字迹到此戛然而止,纸尾一点暗褐,似是当年沾上的血迹 借着夜明珠幽冷的光芒,杨过仔细翻阅着那些泛黄的笺纸,渐渐拼凑出当年的往事。 当年黄药师与周伯通比试赌约,以智取胜后获得参阅《九阴真经》下册的机会。 冯蘅凭借过目不忘之能,彻夜将经文牢记于心。 次日,她佯装翻阅后告知周伯通此乃伪作,诱使老顽童一怒之下焚毁经书原本。 回岛后,冯蘅立即默写九阴真经下册交予黄药师。 谁知后来黄药师的弟子梅超风、陈玄风盗经叛逃,将冯蘅手抄本带出桃花岛。 二人依经自创\"九阴白骨爪\"与\"摧心掌\",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 笺纸上黄药师的批注力透纸背:\"孽徒盗经,罪该万死\"。 最令人扼腕的是,冯蘅为抚慰夫君,强撑病体试图重默经书。 笺纸上一段字迹颤抖的记载:\"蘅妹临盆在即,犹伏案疾书,至三更忽呕血不止\" 杨过指尖轻颤,仿佛看到当年那位才女灯下强撑的身影。 最终她因心力交瘁难产而逝,留下的只有十几页残缺的默写稿。 阿刁忽然啄了啄那些被泪水晕染的笺纸,杨过这才发现经书末页粘着一缕青丝,旁边题着:\"蘅发如经,永世珍藏\"。 夜明珠的光晕下,那缕发丝依然泛着淡淡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以生命为代价的痴情。 \"得经之日,实乃失爱之始\"黄药师在末尾写道,字迹力透纸背,\"此经封存于此,唯玉像可启。后世得见者,当知武道巅峰,不及枕边一言。\" 杨过心头一震。原着中黄夫人冯蘅因强记《九阴真经》导致难产而亡,不想真相竟如此惨烈。 杨过轻抚经书上那些被泪水晕染的墨迹,忽然明白为何原着中,黄药师会将此经称为\"不祥之物\"——这哪里是什么武学宝典,分明是用挚爱性命换来的血泪遗篇。 \"难怪要建这处洞窟\" 杨过环顾四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笼罩着玉像,恍若为亡魂点起的长明灯。 那尊小玉像想必是黄药师精心雕琢的机关钥匙,只是不知为何流落温泉。或许是他不慎遗落,又或许故意为之 突然,手中的经书无风自动,翻至末页。只见空白处题着一首新诗:\"玉像成双日,泉台相见时。\"落款赫然是\"东邪\"二字。 杨过凝视着手中泛黄的《九阴真经》残卷,内心天人交战。夜明珠的光芒在封页上流淌,不断诱惑着他深入探究。 杨过终究没能抵挡住武学的诱惑,借着夜明珠的幽光,他盘膝而坐,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九阴真经》残卷。 起初不过随意翻阅,但随着经文中的玄机如莲花次第绽放,他整个人都沉入其中,连石壁上滴落的水珠声都渐渐远去。夜明珠的冷光在经卷上流淌,那些墨字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眼前游动起来。 当目光触及\"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总纲时,他浑身剧震——这分明就是义父癫狂时反复念叨的\"倒转乾坤,逆夺造化\"! 那些支离破碎的武学呓语,此刻竟与经文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在脑海中形成一幅完整的经络星图。 \"原来如此\"杨过指尖发颤,夜明珠的光晕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欧阳锋逆练九阴的疯魔之举,恰似以水镜倒映明月,虽路径相逆,却暗合阴阳互济的至理。 某些经脉逆转后的行气路线,竟比原版更为精妙,如同在铜镜背面发现了更瑰丽的花纹。 他本就天赋异禀,此刻以义父传授的逆脉法门为钥,竟在残缺经文中推演出完整心法。 他时而以指代笔在青石上勾画,时而闭目内视真气走向,那些武学难题如同锁链节节崩断。 洞中不知岁月,直到夜明珠蒙上晨露般的水汽。 杨过忽然长啸一声,体内真气如长江大河奔涌,正逆两股劲力竟在丹田形成太极旋涡。往日阻塞的穴道如春雪消融 杨过只觉得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时而顺着《九阴真经》正脉流转,时而逆着欧阳锋所授的奇径倒行。 两股真气在他经脉中交错盘旋,竟在丹田处形成一个阴阳鱼般的旋涡。 他右臂的玄关要穴\"天府侠白\"处原本因蛇毒之伤而淤塞多日,此刻却被这股奇特的真气冲开,经络中如春冰乍破,一股暖流涌向伤痛的右肩,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轻轻挑动经脉末梢。 \"这\"杨过猛然惊觉,黄蓉为他疗伤时曾说过:\"人身经络如江河支流,纵使主道断绝,只要寻得旁支,未必不能另辟蹊径。 此刻这正逆相生的真气,竟在伤臂残脉中生生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通路。 他左手不自觉地按上右肩伤处,指尖竟感受到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此交汇缠绕。 一股是正练九阴的绵长醇厚,另一股是逆练九阴的霸道刚猛,这两股本该相冲的真气此刻却如阴阳双鱼般首尾相衔。 这发现让他心头剧震——莫非《九阴真经》与逆练之法的结合,真能让人突破武学常理的桎梏? 洞外忽传来晨鸟初啼,原来已是破晓时分。杨过这才惊觉,自己竟在这经文中参详了整整一夜。 石壁上的夜明珠已然暗淡,但那些字句却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仿佛黄药师的朱批与欧阳锋的癫语同时在耳边响起,一清一狂,却暗合天道至理。 第115章 晨露化干戈 杨过轻轻合上经书,忽然对武学之道有了全新的领悟:原来天下武功,本无正邪之分,关键在于如何融会贯通。 正如这天地间阴阳二气看似对立,却在《九阴真经》的玄奥中水乳交融。 杨过忽然明白,武学之道本就如江河奔涌,纵有千回百转,终将汇入同一片武学汪洋。 杨过将经书小心放回暗格。就在暗格即将闭合之际,那尊小玉像突然\"咔\"的一声从凹槽中弹出,不偏不倚落在他掌心。 将经书放回暗格时,他注意到最后一页有行小字:\"玉缘人,经随缘。习此经者,当知取舍。\"这行小字初看飘逸如行云流水,细观却见转折处暗藏锋芒——正是黄药师特有的笔法。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八字墨色较新,显然是不久前才添上的。 杨过不禁揣测:莫非黄药师早料到有人会来此洞?还是说这本就是留给\"有缘人\"的一重考验? 东方既白,洞外泛起鱼肚白的天光,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成珠,将明未明的天色最是撩人心弦。 杨过望着天边那抹将散未散的晓色,喉结轻轻滚动。 这一刻,他隐约触到了武学新境界的门槛,就像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后,天地间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的悸动。 星夜归来的杨过尚未睡足两个时辰,耳廓便微微一动。 窗外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里,夹杂着衣袖拂过草叶的窸窣,还有几声极力压抑的闷咳——那咳嗽声带着熟悉的韵律,正是武氏兄弟特有的调子。 只是今日的足音虚浮如踏棉絮,时不时还踉跄半步,显然余毒仍在经脉中作祟。 杨过睁开眼时,窗纸上已映着淡青色晨光。 他分明记得昨夜归来时三更梆子才响过,此刻却听见早起的麻雀在檐下扑棱翅膀。 这两个倔强的傻小子,怕是天未亮就拖着病体来寻他了。 推开房门时,晨雾如纱,将院中景物笼得朦胧。 只见大武小武相互支撑着立在石阶下,两人面色惨白中泛着青灰,却仍将脊背挺得笔直。见杨过现身,他们同时挣开对方搀扶的手,重重跪倒在露水未干的青石板上。 \"砰\"的一声闷响,武敦儒膝盖砸在石板上,震得昨日包扎的伤口又渗出血珠,在青石上洇开几朵暗红。 他牙关紧咬,抱拳的双手青筋暴起:\"杨过,前几日救命之恩\"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急咳。 武修文身形晃了晃,跪地时险些栽倒,却仍倔强地以剑鞘撑地,声音虽低却字字分明:\"父亲教导礼不可废这一拜,你当受得\"他靴筒上沾满泥泖,裤脚被晨露浸透,显然天不亮就拖着病体出门。 杨过目光扫过他们染血的绑腿和沾着草屑的衣摆,心头蓦地一软。 晨风掠过庭院,卷着血腥气与药香,将枝头几片带露的桃花瓣抖落在二人交叠的手背上。 杨过望着他们苍白面容上固执的神情,原想调侃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他左袖轻扬,一股柔劲隔空托住二人手肘:\"真要谢,不如谢阿刁,若非它机灵,我们恐怕都走不出那片林子。\" 话音未落,朱冠翠羽的鹦哥已穿窗而出,尾羽扫过晨光,在杨过肩头洒落几点金辉。 阿刁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珠滴溜溜转。突然扑棱着翅膀跳到武修文发冠上,尖喙轻啄他束发的绸带:\"笨!笨!\"叫声清越,惊起檐下一串露珠簌簌坠落。 武敦儒抬头时,正见一片桃花瓣粘在弟弟被啄乱的发间,衬着那呆愣的表情,倒显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鲜活气。 原来前几日二人中毒昏迷之前,大小武兄弟见杨过对郭芙豢养的大雕出言不逊,便也借机取笑起杨过养的阿刁。 武修文曾挥掌驱赶过阿刁,口中还含糊骂了句\"扁毛畜生\"。武敦儒虽未动手,却也皱着眉头嘟囔过\"聒噪的蠢鸟\"。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物似主人形\",讥讽阿刁跟杨过一样桀骜难驯。 武修文更是故意在阿刁面前抛掷石子,惹得这通灵性的鹦哥怒目而视,翎毛倒竖,叼来一条青蛇,精准地丢在武修文身上。 杨过当时冷眼旁观,虽未发作,却将这些轻蔑之态尽数记在心底。 没想到,后来杨过和通灵性的鹦哥却以德报怨,反倒让两兄弟羞愧难当。 武修文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苦笑道:\"这小祖宗倒记仇。\" 话音未落,阿刁突然飞到他头顶,叼走一根束发簪子,又迅速飞回杨过肩上,得意地晃着战利品。 杨过忍俊不禁,指尖轻点阿刁的喙:\"顽皮。\"转头对二人道:\"它平日最记仇,今日肯亲近你们,倒是稀奇。\"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粒松子喂给阿刁,那翠羽鹦哥却出人意料地叼着松子,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碧绿的弧线,稳稳落在武修文掌心,轻轻放下。 武修文怔怔望着掌心那粒松子,上面还留着阿刁喙间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幼时上桃花岛之前,也曾这样喂过一只画眉。 鬼使神差地,他学着杨过的样子摊开手掌,阿刁歪着头打量片刻,突然在他指尖轻啄一下,那力道恰到好处,既像是惩戒又像是和解。 廊下晨露未曦,三人相视一笑。 武敦儒忍不住伸手想摸阿刁的羽冠,却被灵巧躲开,只拂到一片带着晨露的羽毛。 前几日生死一线的凶险,都在这啼笑皆非的互动中,随着晨雾渐渐散去。只有阿刁站在杨过肩头,得意地抖了抖被露水打湿的翅膀,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走,用早膳去!\" 杨过突然一手一个,揽住武敦儒和武修文的肩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两人都僵了僵——要知道一周前,三人还打得不可开交。 武敦儒被揽着走了两步,突然\"嘶\"地抽气:\"痛痛痛\" 杨过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松开手:\"哎呀,忘了二位还是伤员!\"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那笼你们最爱的蟹黄汤包,师兄我就笑纳了。\"说完转身就要跑。 \"站住!\"武修文捂着伤处笑骂,\"你这厮,趁人之危!\" 武敦儒也佯怒道:\"师娘特意给我们留的,你也敢抢?\" 杨过倒退着走了几步,阳光在他眉间跳跃:\"谁让你们追不上我呢?\"话音未落,就见两兄弟对视一眼,竟同时抓起廊下的扫帚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晨光里,三个少年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或许在大家眼中,这是一个武侠故事,但对我而言,它更像一场编织在刀光剑影里的童话。梦会醒,童话会落幕,而桃花岛的篇章也将在月底迎来终章——一个或许会让你们惊讶的结局。 我忐忑于这个选择,甚至预见到可能有读者会转身离开。但作为作者,有些风险必须承担,有些坚持必须孤注一掷。 最后,容我贪心地请求:若您读到请顺便用发财手轻点那个的【催更】按钮。这不仅是让番茄系统知道\"故事仍被期待\",更是对深夜码字、挣扎全勤的作者最实在的声援。 江湖路远,谢诸君相伴这一程。) 第116章 侠义始开蒙 三人刚跨进膳厅门槛,便听见郭靖浑厚的笑声在梁间回荡:\"这鹦哥阿刁当真修炼成精了!\" 黄蓉正用绢帕掩着唇角,见杨过一行人进来,眼波流转间已扬起素手:\"过儿来得正好,你养的这小祖宗前日那出好戏,我们正说到精彩处呢。\" 郭靖大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起初阿刁在树梢扑棱翅膀,扯着嗓子嚷''有蛇、有蛇''。\" 他摸着后脑勺憨笑,\"这小东西平日就爱捉些花蛇戏耍,谁也没当真。\"忽然压低嗓音,\"哪知它见无人理会,竟真从草丛里叼出条碧磷蛇来,''嗖''地掷在我靴尖前。\" 黄蓉忽然将茶盏往案上一搁,指尖在桌面轻叩三下:\"精彩的在后面呢——\" 她忽然身子后仰,广袖翻飞作飞鸟坠地状,\"这小机灵鬼见我们还在说笑,竟收拢翅膀直坠下来,\"话音未落,她手腕突然一颤,\"咚地摔在青石板上,连尾羽都僵得笔直。\" \"我们吓得魂飞魄散,\"郭靖拍得案上碗碟叮当响,浓眉飞入鬓角,\"刚要伸手去捧,这小无赖突然睁眼,\" 他忽然捏着嗓子学那鹦哥,\"扯着破锣嗓尖叫''有蛇!死透啦!''——这才惊得我们往回赶。\" 杨过凝视着郭靖开怀大笑的模样,心头倏然一颤。 记忆中的郭伯伯总是如山岳般沉稳,即便是笑也带着几分克制,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 可此刻的他竟笑得前仰后合,眼角堆起的纹路里盛满了阳光,连那道惯常紧蹙的剑眉都舒展开来,恍然间竟有几分当年大漠少年的飞扬神采。 杨过忽然明白,这笑声里裹着多少如释重负。 武娘子那双枯瘦的手将孩子托付时的重量,这些日子绷紧的神经,此刻都化作朗朗笑声从胸腔里迸出来。 郭靖拍案的力道震得茶盏叮当响,倒像是要把这些时日的忧心都震碎似的。 他余光瞥见黄蓉正支颐浅笑,烛光在她眸中碎成万千星辰。 那目光既含着对丈夫难得放纵的纵容,又藏着几分看破不说破的狡黠。 杨过忽然觉得喉头发紧——原来钢铁般的郭伯伯,也会在至亲面前露出这般鲜活生动的模样。 阿刁在杨过肩头蹦跳两下,忽地振翅\"嘎\"了一声,尾羽扫过少年耳际,活像是在应和郭靖的笑声。 杨过唇角微翘,\"这扁毛畜生倒会看人下菜碟,连郭伯伯都被它哄得眉开眼笑。\" \"砰!\"柯镇恶的铁杖突然砸在地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玩蛇?怎么不玩火铳去?\"他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指转向杨过方向时却缓了三分力道,\"不过杨家小子,倒还晓得轻重。\" 郭靖闻言连连点头,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杨过肩上,拍得少年一个趔趄:\"过儿这次当真出息!那菩斯曲蛇快若闪电,他竟能一剑断其七寸。这手快剑,颇有当年丘道长的风范。\" \"何止呢,\"黄蓉执起青瓷茶壶,一线碧水精准注入杯中,\"取了蛇胆给大武小武镇毒,又循着断枝痕迹寻到芙儿。\" 她忽然倾身,发间金环叮咚一响,\"这药理知识、岐黄之术,莫不是从你柯师公那儿偷学的?\" 杨过耳尖腾地烧红,却见郭靖目光灼灼望来:\"临危不惧,顾全大局,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大小武两人,声如洪钟:\"你们两个,好生学着!\" 阿刁在杨过肩头扑棱着翅膀,突然尖声叫道:\"过儿好!过儿妙!\"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黄蓉忍俊不禁:\"连这鹦哥生都知道论功行赏了,素手轻抬甩出半块杏仁酥,正被那馋鸟一个俯冲叼了去。 大小武身形一晃,已抢至杨过身前。 武敦儒双手抱拳,竟行了个武林中最郑重的\"三环抱月\"礼,腰弯如弓,声音微颤:\"师兄此番为可搭救我们兄弟,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话至此处,这位素来沉稳的少年喉头一哽,竟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见他指节发白,显是用力至极,眼角却已隐现泪光。 武修文更是将拳举过眉间,行了个\"托天礼\"。平 日最是飞扬跳脱的武修文,此刻眉宇间竟透着几分沧桑。他嘴唇微微发抖,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深深一揖。 令人惊异的是,那曾时常浮现的不忿之色,此刻竟荡然无存。 武敦儒忽然直起身来,目光如炬:\"往日种种,实乃我兄弟坐井观天。\" \"敦儒哥说得极是!\"武修文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金铁交鸣:\"从今往后,师兄但有所命,我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靖见状,古铜色的面容上泛起欣慰之色。 黄蓉转眸向杨过望去,恰见院角一株山茶正绽新蕊,露珠在花瓣上盈盈欲坠,不由会心一笑。 这两个愣头青,终究是在生死之间,悟得了\"义\"字真谛。 杨过见状连忙摆手,苦笑道:\"二位贤弟何必如此?说来惭愧,当时见那毒蛇獠牙森然,我背心早已冷汗涔涔。可眼见敦儒兄不顾生死为弟吸吮毒血那一瞬间,倒叫人忘了惧怕二字为何物了。\" 武修文闻言,猛地抓住武敦儒的手:\"哥!那时候你明知那蛇毒见血封喉,却还坚持要替我\"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武敦儒红着眼眶,低声道:\"我答应过娘的绝不会让你出事\"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突然紧紧相拥。 武修文的肩膀微微颤抖:\"我我中毒恍惚时,好像看见娘了她还是穿着那件藕荷色衫子\" 武敦儒再也忍不住,伏在胞弟肩头嚎啕大哭:\"我也是!娘说说我们兄弟要互相扶持\" 话音未落,郭靖已转过身去,魁梧的身躯微微发颤,袖口在眼角匆匆一抹。 黄蓉眼中清泪盈盈,轻舒玉臂将两兄弟紧紧搂住,朱唇微启似要言语,终究化作一声幽叹。 柯镇恶手中铁杖\"铮\"的一声没入青石板三寸有余,仰面朝天嘶声道:\"三娘子你在天有灵当可瞑目了!\" 此时晨光熹微,宿鸟初啼。庭院中,唯闻梧桐滴露之声。 杨过静立一旁,恰与黄蓉四目相对。但见她明眸中泪光犹在,却已泛起复杂难明之色。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各自心中皆是百转千回。 山风过处,满院梧桐簌簌作响,恍若故人低语。 第117章 阿刁立大功 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相击之声,如珠落玉盘。 \"哟,这是唱的哪出好戏?\"郭芙提着湘妃色罗裙快步穿过回廊,鬓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杏眼圆睁,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老远就听见爹爹笑得屋顶都要掀了,怎的转眼间,倒把你们哭成泪人儿了。\"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盯着武氏兄弟脸上未干的泪痕,噗嗤一笑:\"莫不是在排演''泪洒长亭''的新戏本子?\" 武敦儒闻言慌忙转身,袖口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反倒将泪水晕开,在脸上画出一道道滑稽的痕迹。 武修文刚要开口辩解,却打了个响亮的哭嗝,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郭靖握拳抵住嘴角,肩膀微微抖动。黄蓉则直接笑出了声,指尖轻点女儿额头:\"芙儿,日上三竿才姗姗来迟,倒有闲心打趣别人。\" \"女儿昨夜抄《女诫》到三更\"郭芙正要辩解,忽觉鬓边一凉,阿刁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叼着她新戴的珊瑚珠花得意地打了个旋儿。 \"阿刁!\"郭芙提着裙摆追了两步,忽觉院中气氛古怪,转身时杏黄裙裾旋开一朵明艳的花,\"你们定然有事瞒我!\" \"你这小坏蛋,又来捉弄我!\"她提着裙摆去追阿刁,杏黄色的纱裙在晨风中翻飞如蝶。 阿刁灵巧地在廊柱间穿梭,不时还回头\"嘎\"地叫一声,翅膀扑棱得欢快。 杨过斜倚着朱漆廊柱,眼中漾着促狭的笑意:\"郭大小姐何必跟只扁毛畜生一般见识?\" \"你少说风凉话!\"郭芙一个急转身,金步摇差点甩落,\"它、它简直无法无天!上回偷吃我新调的胭脂,这回又\"话到一半突然语塞,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忽见玄色身影一闪,杨过已纵身而起。衣袂翻飞间,阿刁已被他轻巧截住,乖顺地停在他掌心,却仍倔强地叼着那支珊瑚珠花。 \"物归原主。\"他指尖轻拂,将珊瑚珠花别回郭芙鬓边,\"这下它\" 话音未落,阿刁突然在他虎口狠狠一啄。 杨过吃痛松手,那顽皮的鸟儿趁机一抖翅膀飞远了。 郭芙见阿刁啄了杨过,顿时眉开眼笑:\"活该!叫你总帮着这坏鸟儿!\"她幸灾乐祸地拍手,发间珠钗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杨过揉着被啄红的手指,无奈摇头:\"郭大小姐这般幸灾乐祸,倒比阿刁还顽皮三分。\" \"哼!\"郭芙得意地扬起下巴,鼻尖上的花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谁让你方才笑话我来着?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咳咳!\"柯镇恶拄着铁杖重重敲了下地面,\"大清早的,闹腾什么?\"他虽板着脸,嘴角却微微抽动。 黄蓉倚在廊柱边,团扇半掩着笑颜:\"过儿,芙儿,再不来用膳,粥可要凉了。\"她眼波流转间,朝郭靖使了个眼色。 郭靖大步走来,洪亮的声音震得檐下露珠簌簌落下:\"都来用早饭!阿刁,你的杏仁酥我特意多备了一份。\"他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杨过的肩膀,\"过儿,手上的伤可要上药?\" 大小武兄弟从膳厅探出头来,武敦儒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师妹,今天的蟹黄包可香了!\" 武修文挤眉弄眼地补充:\"再不来,我们可要吃光啦!\" 黄蓉笑吟吟地走近,笑着递过一块杏仁酥,阿刁立刻飞到她手上。 \"若非阿刁机灵,装作受伤把咱们引去,你们三个孩儿怕是要吃大亏。\"说着伸手轻点鸟儿的小脑袋,\"这小东西,倒比某些莽撞的傻丫头更懂得随机应变呢。\" 肩头的阿刁却昂首挺胸,\"嘎\"地叫了一声,翅膀得意地扑扇两下。 郭芙闻言,眉头一挑,哼道:\"不过是只小鸟,仗着几分小聪明罢了!若论真本事,难道还能胜过人去?\" 她嘴上虽硬,眼角却忍不住瞟向阿刁,见它趾高气扬的模样,心里又恼又痒,又补了一句,\"得意什么?下回我定要抢在它前头!\" 武敦儒忍俊不禁,朝阿刁拱手作揖:\"阿刁兄,往后你的零嘴我们兄弟包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蜜渍杨梅,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递过去。 晨光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哑仆们轻手轻脚地布着早膳,莲子粥的清香混着桃花香气在厅内浮动。 黄蓉眼波微动,似笑非笑地叹道:\"过儿这几日被关在房中,怕是连檐角的麻雀都要比他自在几分。\" 她指尖轻点桌面,指甲上淡粉的蔻丹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你伤好之前,可愿跟着我读书识字?\" 杨过正用瓷勺缓缓搅动碗中冒着热气的白粥,闻言指尖微顿,下意识抬眼。 晨光斜斜穿过窗棂,恰好映在黄蓉侧转的面容上。四目相接时,她眼角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在光晕中轻轻一闪,眸中漾着的笑意如三月桃花潭水——三分明媚,七分温柔,恍惚间竟与记忆中那个朦胧的夜重叠起来。 杨过指尖微颤,瓷勺\"叮\"的一声磕在碗沿,在晨光中溅起细碎的清响。 \"我\"他喉结滚动,话音未落便被郭芙脆生生的嗓音截断:\"娘,我也要学!\"大小武闻言立刻推搡着挤上前来,衣袖带翻的竹筷在桌面骨碌碌滚动。 阿刁惊得振翅而起,翎羽扫过杨过发烫的耳尖,却拂不去他眼底骤然暗涌的波澜。 黄蓉笑着为众人布粥:\"好好,都来。\"又拈起一块杏仁酥逗那鸟儿,\"阿刁,管够的。\" 柯镇恶虽然板着脸,布满老茧的手指却轻轻一推,将面前那碟剥得干干净净的核桃仁往阿刁那边挪了半尺。 阿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振翅而起,带起的风卷起几片核桃仁碎屑。 杨过正欲抬手接住阿刁飞起时带落的杏仁酥碎屑,忽觉掌心一暖。低头看去,却是黄蓉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一册蓝布封皮的《论语》正轻轻落在他手中。 \"每日辰时,\"她眼波流转间,一粒松子糖从袖中滑入他掌心,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背完一章,赏一颗。 第118章 阿刁闯大祸 辰时三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书房门半掩着,黄蓉正斜倚在紫檀木案几旁。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窄袖罗衫,外罩藕荷色对襟褙子,腰间系着一条浅碧色丝绦,衬得身段越发窈窕。 发间那支羊脂白玉簪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簪头那点翠色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杨过站在廊下,透过半开的门缝望见这一幕。 黄蓉执卷的姿势优雅从容,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在衣领处露出一截如玉的肌肤。 他不禁想起现代博物馆里那些宋代仕女图,眼前人却比画中人多了一份灵动生气。 \"过儿来了?\"黄蓉忽然抬眸,眼角细纹在阳光下如涟漪般漾开。她手边的定窑白瓷茶盏里,几片碧螺春正在水中舒展,将案上《黄帝内经》的书页映出淡淡青影。 \"那两个皮猴子和芙儿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杨过迈步入内,一阵沉水香夹杂着墨香迎面而来。 这气息让他想起曾经参观过的古法香道展,但眼前这缕从黄蓉袖间散发的幽香,却比展览上的任何香料都要清雅自然。 \"师娘方才在读什么?\"杨过状似无意地靠近案几,衣袖拂过摊开的书页时,指尖悄悄掠过\"沐浴斋戒\"四个小字。 他借着这个动作,目光飞快地扫过黄蓉的侧脸——那肌肤在晨光中宛如上好的白瓷,几乎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黄蓉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半寸,但杨过还是敏锐地注意到她胸口微微起伏的弧度。 \"我在看《黄帝内经》的养生篇\"她的话突然停住,纤纤玉指正点在\"沐浴斋戒\"四个字上。 书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香炉里沉香燃烧的细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不同的尴尬场景。 杨过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误闯温泉的月夜,氤氲水汽中惊鸿一瞥的雪白背影。 黄蓉想起的却是那晚误入浴室的窘迫,少年精瘦的腰身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咳\"杨过突然抓起青瓷茶壶,指尖因为心绪波动而微微发颤。 他忽而低声道:\"《内经》有云,''沐浴以净身,斋戒以静心''……只是不知,这''净身''二字,是洗外尘,还是涤内念?\" 他语气似在求解,却隐隐带着一丝试探,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划,茶水蜿蜒的痕迹竟似一道未干的水痕,引人遐思。 黄蓉闻言,指尖在书页上微微一顿,眼波轻转间,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过儿倒是问得深了……\" 她执起茶盏,指尖沿着杯缘轻轻一旋,水光潋滟间,低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看得太透,反倒不美。\" 杨过心头一跳,抬眸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那目光如秋水含烟,既像点拨,又似调笑,更似……某种默许。 他喉结微动,嗓音低了几分:\"那……师娘的意思是,有些尘垢,不洗也罢?\" 黄蓉轻轻合上书册,翡翠镯子碰在案上,发出清越一响。 \"洗与不洗,存乎一心。\"她眼睫低垂,声音轻若呢喃,\"过儿聪慧,自有分寸。\" 两人谁都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彼此脸颊上那抹可疑的红晕。 窗外的海风突然变得燥热起来,卷着几片花瓣飘进书房,落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 \"娘——!\"郭芙清亮的嗓音自回廊远远传来,惊得窗外海鸟扑棱棱飞起。 两人俱是一怔,却谁都没敢抬眼对视,只听得彼此呼吸间细微的紊乱。 一阵海风穿堂而过,卷着几片绯红的花瓣飘入窗棂,正落在案头那本翻开的《黄帝内经》上。 黄蓉如蒙大赦般急急起身,却在站起的瞬间被案几绊了个踉跄。 杨过下意识伸手去扶,掌心恰好贴在她后腰处,那薄纱罗裙下的肌肤温热柔软,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玲珑的腰线弧度。 她慌忙挣脱,却让束腰的丝绦松了几分。 行走间罗裙轻摆,隐约勾勒出妖娆的腰线随着步伐微微颤动。 杨过目光一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黄蓉快步走到窗前,纤指微颤地整理着松散的衣襟。阳光透过纱窗,照得她耳后那片绯红一直蔓延到锁骨。 \"娘!您快治治这泼鸟!\"郭芙提着裙摆气冲冲闯进书房,发间珠钗都歪了几分。 她手腕上立着只朱羽鹦鹉,那鸟儿正得意地叼着半块玉佩——正是黄蓉平日系在腰间的双鱼佩。 大小武慌慌张张追进来,武修文手里举着个锦囊:\"师娘,阿刁不知怎的撬开了妆奁\" 黄蓉轻\"咦\"一声,接过被啄得满是牙印的玉佩。 她突然注意到鹦鹉的爪子,尖锐的指甲间还勾着几根金线。 \"原来如此。\"她指尖轻点鸟儿鲜红的喙,\"你们看这爪甲,都弯成小钩子了。\" 杨过垂眸望去,只见阳光透过鹦鹉的朱羽,在黄蓉素手上投下粼粼光斑。 她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珠光,正小心避开鹦鹉锋利的爪尖。 \"去找哑叔。\"黄蓉将鸟儿递给大武,\"他那儿有修爪的银剪。再这般长下去\" 话音未落,那鹦鹉突然振翅飞起,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它在书房里横冲直撞,先撞翻了笔架,又掠过武敦儒头顶,吓得他一个踉跄撞在书架上,几卷竹简哗啦啦落了一地。 \"小心!\"杨过纵身去拦,那鸟儿却灵巧地一转,直往黄蓉身后飞去。 杨过收势不及,整个人几乎贴上了黄蓉的后背。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感受到她因突然靠近而微微绷紧的肩线。 两人呼吸同时一滞——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彼此加速的心跳。 第119章 断簪映泪光 \"从窗户飞出去了!\"郭芙提着裙摆追出门去,大小武连忙跟上。 房门\"砰\"地关上,震得书架上的竹简哗啦作响。 杨过正要追出去,却不料黄蓉突然转身,两人在狭窄的书架过道里迎面撞上。 她的罗袖拂过他的手腕,带起一阵幽兰暗香。 杨过下意识后退,后背却抵上了身后的紫檀木书案——退无可退。 书架间的过道本就狭窄,此刻更因地上散落的书简而难以腾挪。 黄蓉想要侧身避开,绣鞋却不慎踩到方才鹦鹉掉落的玉佩,脚下一滑。 杨过本能地伸手去扶,手掌恰好托住她纤细的腰肢。 两人瞬间贴得极近,近到能数清她因惊惶而颤动的睫毛。 一股年轻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习武之人的汗意与阳光晒过的衣衫味道,让黄蓉呼吸为之一窒。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度,以及那具年轻躯体不经意间贴上来时难以忽视的变化。 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连窗外海浪拍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松手\"黄蓉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耳后泛起珊瑚般的红晕。 她试图挣脱,却发现杨过的手臂像铁箍般纹丝不动——不是不愿放,而是不敢动。 黄蓉依然背对着杨过,他纤薄的肩膀在藕荷色罗衣下微微起伏,杨过能清晰地看见她后颈处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甚至能闻到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那若有若无的茉莉发香与女子体温交织在一起,让他不自觉地又贴近了几分。 他能看见她耳后细密的汗珠,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背脊,甚至能听到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出去。\"黄蓉的声音很轻,却像绷紧的琴弦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但杨过分明看见,她扶着书架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指尖正微微颤抖着陷入檀木纹理。 杨过本想照做,却突然看到那支白云玉簪斜斜地挂在青丝间,正摇摇欲坠,就像那夜温泉中,她挽起湿发时用的那支。 \"出去。\"黄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杨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您的簪子\" \"别碰我!\"黄蓉突然转身,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发簪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终于滑落,在青砖地上摔出\"叮\"的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杨过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黄蓉则望着地上断裂的玉簪,胸口剧烈起伏。 那是她十五岁及笄时,父亲亲手为她雕琢的礼物,陪伴她走过十余度桃花岛的春夏秋冬。 \"师娘,我只是想\"杨过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 黄蓉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断簪。 一滴泪珠砸在玉簪断面,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她迅速用手背抹去眼角湿润,却抹不去声音里的哽咽:\"出去。\" 这次轻得几乎听不见,\"求你。\" 杨过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缩成一团,最终沉默地深施一礼。 在他转身跨出门槛的刹那,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心碎般的啜泣。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卷着桃花瓣扑在他脸上,像是要洗去这一刻所有的苦涩。 杨过站在廊下,海风裹挟着桃花的残香掠过他的衣襟。他怔怔地望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 方才黄蓉那声带着颤音的\"出去\",比任何凌厉的招式都更让他心头剧痛。 记忆中那个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岛主母,哪怕在他最顽劣时,也不曾用这般破碎的眼神望过他。 她对他生气时会挑眉,无奈时会叹气,被他逗笑时眼尾会弯成月牙。但从未像今日这般,仿佛他是碰不得的伤口,多看一眼都会疼。 院墙内的啜泣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作一片死寂。杨过忽然想起到桃花岛前在嘉兴那个雨夜,黄蓉提着灯笼寻到躲在礁石后的他,湿透的衣袖拂过他发顶时带着温暖的沉水香。 那时她柔声说:\"过儿,跟伯母回家。\" 翌日清晨。 郭芙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突然转头看向正在擦拭短剑的杨过:\"杨过,你说我娘亲是不是生我们气了?\" \"嗯?\"杨过手中动作一顿,剑刃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今天娘亲既不教我们读书,也不考校武功。\"郭芙掰着手指头数道,\"昨日我去请安,连房门都没让进呢。\" 她说着踢了脚边石子一下,\"定是我们昨日逗鹦鹉玩不专心上课,惹娘亲生气了。\" 武敦儒正蹲在地上摆弄木剑,闻言抬头插嘴:\"我看师娘是身子不爽利\" \"胡说!\"武修文立刻打断兄长,\"我明明听见师父说师娘在闭关研习新阵法。\"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之前不是有一次,师娘几天不来膳厅!\" 杨过默默将长剑归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 那日他比谁都清楚黄蓉在躲什么——那日断簪的脆响犹在耳边,书房里她颤抖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要我说,不上课才好呢!\"武修文突然蹦起来,木剑在空中胡乱比划,\"正好多练会儿师父教的武功!\" 郭芙气得抓起一把桃花扔他:\"榆木疙瘩 !\" 她转向杨过,却见他盯着主院方向出神,连花瓣落在肩头都未察觉,\"杨过?\" \"嗯?\"杨过猛然回神,一片桃花从他肩头滑落。 \"你也怪怪的。\"郭芙歪着头打量他,\"该不会\"她突然瞪大眼睛,\"你知道娘亲为何不出门?\" 杨过喉结滚动了一下,正欲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柯镇恶的拐杖声。 老瞎子人未至声先到:\"小兔崽子们!躲在这儿偷懒?\" 三人顿时如鸟兽散。 杨过却立在原地未动,目光穿过纷扬的桃瓣,望向竹林深处那座静默的院落 窗纸上映出一道熟悉的剪影,纤纤素手执梳,青丝如瀑垂落,忽然在中途凝滞,仿佛对镜中的自己感到陌生。 一阵风过,檐角铜铃轻响。杨过忽然想起那支被她失手摔断的白玉簪。 不知此刻她挽发用的,用的是哪支簪子? 暮色四合时,杨过独坐窗前,百无聊赖。 窗外桃花簌簌,那只惹祸的鹦鹉突然扑棱棱落在窗棂上,歪着头瞧他,黑豆眼里映着最后一缕霞光。 \"你呀,一天尽是给我惹祸上身。\"杨过曲指轻弹鹦鹉的喙,力道轻得像是拂过一片花瓣。 鸟儿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抖着翅膀啾啾直叫,羽翼间散发出淡淡的沉水香气——正是黄蓉素日用的熏香。 杨过忽然怔住。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将他执簪的影子投在素白窗纸上,恍惚间与记忆中黄蓉对镜梳妆的剪影重叠。 一个荒唐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 他取下束发的桃木簪,在鹦鹉眼前缓缓晃动:\"看仔细了——\"突然手腕一翻,木簪\"咔\"地断作两截。 鹦鹉惊得浑身翠羽炸开,他却突然单膝跪地,将断成两截的桃木簪举到鸟儿眼前:\"好阿刁,帮我把师娘的白玉簪偷偷找出来\" 声音哑得不成调,\"就是那支那支她平时爱戴着,教我写字时斜插着,昨日昨日在我面前摔碎的那支\" 鸟儿歪着头看他夸张的表演,突然振翅飞向多宝格,叼来一粒白色珍珠放在他掌心。 杨过苦笑摇头:\"我真是昏了头,竟指望一只鹦哥\"话音未落,赤影已穿窗融入夜色,只余几片羽毛打着旋儿飘落。 一更梆子响过第一遍,杨过伏在案头浅眠。 朦胧间似有冰凉的东西轻触他指尖,睁眼时,月光如水银泻地,那朱羽鹦鹉正立在砚台边,喙上沾着夜露,爪下按着的赫然是断成两截的白玉簪。 第120章 巧匠补云簪 二更梆子的余韵还在夜色中飘荡,杨过已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落在哑仆院中的梨树下。 满树梨花被他的衣袂带起,纷纷扬扬洒下一场细雪。 他的靴尖点在青石板的缝隙间,未惊动一片花瓣。 月光透过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碎影,仿佛给他披了一件银丝织就的夜行衣。 三记叩窗声轻得像是梨花坠地。 窗内那盏将熄未熄的油灯突然窜高火苗,将老人佝偻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那身影正匆忙擦拭着什么。 木门\"吱呀\"一声,赵伯佝偻着背跨出门槛,指缝间漏下的银粉在月光里流转如星河。 杨过这才看清,老人花白眉毛上沾着的不是银屑,而是极细的玉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当那支断簪从杨过怀中取出时,老人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脊。他颤抖着解下腰间那件磨得发亮的鹿皮围裙,竟用它垫着手去接那玉簪,仿佛捧着的不是一件器物,而是一段不可触碰的旧梦。 \"这是黄帮主的及笄簪?\"老人突然握住杨过手腕,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复杂的圆弧,最后两指并拢点在心口。 此乃桃花岛黄药师编撰的手语,意为\"及笄礼\"。 杨过点头称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竹筒,\"听闻去年腊月,芙妹的翡翠镯断作三截,经您妙手竟完好如初。\"他语声虽轻,却难掩期盼之意。 杨过拔开青竹筒的木塞,一股清冽的茶香顿时在院中漫开:\"特意寻来的明前龙井,依古法烘焙,您尝尝可还地道?\" 老人浑浊的双眼骤然一亮,眼角皱纹舒展如菊,侧身让出门径时,袖口带起一阵松木清香。 工坊内光线昏黄,北墙整面榆木架上,牛角抛光棒与翡翠松香板陈列其间,乌木柄雕刀按大小依次悬挂。 杨过目光扫过角落的鲁班神龛时,忽见三炷残香将尽未尽,青烟笔直如悬丝,在幽暗中划出三道银线。 \"先观纹路。\"哑仆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划出字痕,将断簪托至琉璃灯前。 羊脂白玉在暖光中流转,显出云絮状的天然纹理,那簪头雕琢的桃花瓣薄得透光,花蕊处竟暗藏玄机——米粒大小的\"蓉\"字旁,还刻着细若蚊足的\"癸未年\"三字。 老人双手翻飞如蝶,比划着:此乃东邪黄药师在爱女及笄之年,取和田玉髓亲手雕琢。桃花暗合\"桃之夭夭\"典,那\"癸未\"正是黄蓉生辰干支。 说完,老人从樟木箱底捧出一个靛蓝布包,布面上隐约可见浪花纹样。 他缓缓掀开包裹时,几缕异样的金丝在灯下忽地流泻出珊瑚般的光泽,那金光中竟透着几分绯色,不似中原常见的金线。 \"此乃早年从东海商船所得,据传采自千仞之下的赤金珊瑚,十年方得一线。\"老人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手势:\"炼制之法,与中土迥异。\" 杨过注意到金丝缠绕的方式颇为奇特,每三转必有一个特殊的绳结,隐约带着异域风情。 老人取金丝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形如三瓣樱花,转瞬又被衣袖遮掩。 赵伯又取出一个天青釉瓷瓶,启封时幽香沁骨:\"桃花岛秘制的龙涎香胶,掺着南海鲛人泪化的珍珠粉。\" 最后,老人从樟木箱最深处捧出一个褪色的锦囊。鲛绡纱展开时,半截羊脂玉簪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断口处沉淀着数十年的琥珀色包浆。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指轻抚过簪头雕琢的并蒂莲,在空中缓缓比划:\"冯夫人当年最爱的一支。\" 三更的更漏声里,坩埚中的珊瑚金丝开始融化。 哑仆赵伯苍劲的手腕轻转,将金丝盘成精巧的同心纹。 杨过忽见老人从袖中抖落一撮翡翠色的粉末,金液登时泛出三月桃花的色泽。 \"这是\"话音未落,老人已通过手势说明:\"东海桃胶,可保百年不褪。\" \"容我一试。\"杨过接过赵伯递过来工具,却总难掌握力道。第三次失手时,金丝突然弹起,在杨过右颊划出一道血痕。 哑仆枯瘦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十指交叠处传来不可思议的沉稳。老人引导着他的手腕缓缓旋转,金液在断口处绽放出完美的桃花纹理。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竟稳若磐石,在晨光微熹时,最后一缕金丝终沿着裂纹完美嵌入玉髓。 哑仆赵伯以孔雀石粉细细抛光时,杨过忽然瞥见簪尾内侧有道几不可察的旧痕——那处修补手法与今日如出一辙,只是金箔已然黯淡。 \"此处\"杨过指尖轻触那道伤痕。 赵伯布满皱纹的手在他掌心缓缓画了个波浪纹,又指向东海方向,浑浊的眼中泛起追忆之色。 通过赵伯纷飞的手势,杨过顿时了然:二十年前桃花岛的海风里,赤足踏浪的少女黄蓉不慎将发簪磕在礁石上,正是眼前这位哑匠,用同样的珊瑚金丝为她修补了第一道伤痕。 晨光穿透窗纸的刹那,修补好的玉簪在案几上流转出奇异的光华。 金丝熔铸的桃枝与天然裂纹浑然一体,珍珠粉在阳光下泛起细碎的虹晕。 最妙的是那几处修补的痕迹:旧伤如浪花翻卷,新痕似桃枝横斜,竟在方寸之间勾勒出\"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 白云簪上凝结的晨露未干,映照着两张同样湿润的眼眶。 老人罕见地露出笑容,从箱底取出一块褪色的红绸。杨过认出这是江南聘礼中包裹首饰的样式,不禁耳根发热。 \"赵伯!\"他连忙摆手,却见他眨眨眼,转而取出素白锦盒。盒内衬着冯衡那方鲛绡纱,老人安置玉簪时,动作轻柔如待珍宝。 院外传来沙沙的洒扫声,赵伯将锦盒硬塞进杨过怀中,枯瘦的手掌推着他急急向后门方向走去。 杨过捧着锦盒连连作揖:\"老丈厚赐,晚辈不过奉茶一盏,怎敢当这许多珍稀\" 话音未落,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神秘笑意,沾着木屑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天意\"二字。 转身时杨过分明看见,老人对着斑驳的鲁班像深深合十,案头香炉里新燃的三炷清香正吐出袅袅青烟。 第121章 青丝系何心 晨雾未散,桃花岛的青石板路上凝着露水。 杨过隐在听潮轩外的老梅树上已有半个时辰,枝叶间的露珠浸透了他的衣袖。 他目光始终未离那扇雕花木门,直到看见郭靖身着褐色短打推门而出,大步流星往练武场方向去了,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怀中锦盒贴着心口,尚带着哑仆工坊里的松香气味。 盒中躺着的不是新礼,而是上月黄蓉在书斋上不慎摔坏的白玉云纹簪——那日两人撞在一起 ,黄蓉发间玉簪断作两截。 杨过记得当时她拾起断簪时,指尖在云纹处摩挲了许久。 梅枝轻颤,人影已落在回廊阴影处。 杨过单膝点地,将锦盒端正放在第三级台阶上——这是黄蓉出门必经之地的位置。他特意将修复处朝上,让晨光能照见金丝勾勒的云纹。 断痕处被哑仆用\"金缮\"之法修补,珊瑚金丝沿着裂纹游走,宛如破云而出的旭日。 忽听得屋内脚步声近,杨过闪身避到廊柱之后。 透过雕花棂窗,他看见黄蓉正对镜梳妆,她今日未绾寻常的妇人髻,反而像未嫁时那般将青丝半挽——正是最适合戴云纹簪的发式。 杨过正欲抽身离去,忽闻内室传来衣袂窸窣之声。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燕掠上三丈外的老梅树,枝头积雪纹丝未动,只惊起几缕浮动的暗香。 \"吱——\" 房门轻启的声响在晨光里格外清晰。黄蓉披着月白中衣踱出门来,未束的青丝垂落如瀑,在腰际随步伐微微荡漾。 她忽然驻足,目光落在门前那个锦盒上。 素手拾起锦盒的刹那,东方的第一缕晨曦恰好穿过梅枝,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那支玉簪上。簪头金丝镶嵌的桃枝在晨光中流转,花苞处忽地闪过一点微芒。 黄蓉两指拈起玉簪,忽然对着虚空轻笑:\"这珊瑚金丝里掺了南海珠粉?\"她指尖抚过那个藏在花蕊深处的\"过\"字,目光却飘向老梅树梢,\"比当年爹爹的手艺更见匠心呢。\" 杨过在树上看得分明,只见黄蓉唇角微扬,眼中却泛起晶莹。她将玉簪贴在胸前,默立良久。忽有一阵海风吹来,拂动她未束的青丝,几缕发丝粘在微湿的眼角。 \"这傻孩子\"黄蓉轻声自语,语中带着三分怜惜,七分感动。她抬头环顾四周,目光似要穿透满园花树。杨过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要停滞。 黄蓉终是转身回屋,临关门时却又停住,对着空荡荡的庭院柔声道:\"既是修好了,何不亲自递到手中?\"这话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晰传入杨过耳中。 杨过闻言心头剧震,险些从树上跌落。待要现身,又见黄蓉已掩门而入。 他呆立枝头,手中不自觉攥紧了一截梅枝。忽觉掌心刺痛,低头看时,却是梅枝上的尖刺扎入肌肤,渗出点点血珠。 此时朝阳已高,岛上雾气散尽。远处传来郭芙呼唤母亲的声音,杨过这才如梦初醒。 他望着掌心血痕,忽想起昨夜哑仆教他熔金时,也曾被金丝划伤脸颊。两处伤痕隐隐相对,竟似某种冥冥之中的呼应。 他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掠向海边。 海风扑面,带着咸湿的气息,却吹不散心头那抹复杂的情绪。 浪涛声中,他似乎又听见黄蓉那句\"何不亲自递到手中\",温柔中带着几分嗔怪,恰似在桃花树下教他识字时,见他心不在焉,用竹简轻敲他额头说的那句\"习武之人,连本书都接不稳么\" 次日后清晨,练武场上难得热闹起来。 朝阳初升,将青石板映得鎏金般发亮,晨露在兵器架上凝成细珠,随兵刃轻颤滚落。微风掠过场边老槐,沙沙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喝。 大小武的伤已好了七八分,此刻正拳来脚往斗得激烈。武修文一式\"黑虎掏心\"挟着风声直取中门,臂上筋肉虬结。 武敦儒却似早有预料,腰肢倏然一扭,\"灵蛇出洞\"的巧劲已将力道卸去大半,反手便扣胞弟腕脉。 郭靖负手立于石锁旁,粗布衣袖被晨露浸得深一块浅一块,却浑不在意,只凝神观战:\"腰马再沉三分好!这一式劲力透得足!\" 他目光忽地一顿——杨过今日竟站在最外侧的梅花桩上纹丝不动。 少年单足点着三寸见方的木桩,另一条腿虚悬半空,本该是练轻功的架势,此刻却连衣袖被荆棘扯破也浑然不觉。 碎布在风里飘摇如残蝶,露出的小臂上还带着昨日修补白云簪时划出的浅痕。 \"过儿!\"郭靖刚要唤他,忽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撞进场内。 \"爹!娘让我传话——\"郭芙拎着杏红裙摆从月洞门蹦进来,发间金铃随着步伐叮咚乱响,\"早课后全去书斋!今日考校《论语》释义,背不出的罚抄二十遍!\" \"哐啷!\"大武的铁枪砸在地上,惊起几只麻雀;小武直接瘫坐在石锁上,哀嚎声惊飞了更多:\"昨日抄到三更天,我梦里都在写''子曰''\" 杨过却似没听见般,仍望着书斋方向出神。书斋的窗扉紧闭,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郭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他记得昨夜黄蓉说今日要静养,怎的突然又要授课? 杨过突然意识到郭靖探究的目光,急忙挽了个剑花掩饰。剑风扫过地面,惊起几只早起的蚂蚁,正慌慌张张地搬运着一片梨花瓣。 就像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在记忆的缝隙中磕磕绊绊。 晨露未曦,杨过早早到了书斋。他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论语》的竹简边缘,直到听见回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一抹淡黄色的身影缓步而来。黄蓉今日穿着素雅的鹅黄罗衫,衣袂间暗绣的云纹在走动时若隐若现。发间只简单挽了一支桃木簪,阳光透过廊外梧桐的枝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雪。 杨过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发间——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他精心修复的那支玉簪。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从心底漫上来,像是被人按进了桃花潭的冷水里。 第122章 镜中对望时 \"都到齐了?\"黄蓉浅笑着步入书斋,素手轻拂过门帘上垂落的流苏。 她的目光如水般掠过众人,在杨过身上并未多作停留,却让少年觉得那视线仿佛带着温度。 她随手翻开案上的《孟子》,\"今日考校''尽心章句''这一章。\" 杨过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当黄蓉提问时,他对答如流,字字珠玑,连最生僻的注疏都能娓娓道来。 黄蓉原本严肃的面容渐渐柔和,眼中的欣赏之意越来越浓。她不经意间微微颔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这是她心情愉悦时的小习惯。 相比之下,大小武就惨了。武敦儒结结巴巴背不出完整段落,小武更是把\"尽信书不如无书\"解释成了\"把书翻烂\"。 黄蓉摇头轻叹,手中的戒尺在案上敲了敲,二人顿时蔫头耷脑的。 课至中途,一阵穿堂风忽地吹入。 \"过儿,\"黄蓉突然点名,\"你来说说''君子深造之以道''何解?\"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角微微弯起,泄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期待。 杨过闻言起身,衣袖不经意间拂过案上砚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黄蓉,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弟子以为,所谓''深造之以道'',不在章句之末,而在求其本心。\"他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黄蓉腕间的帕结微微晃动,\"就如修复古物,金缮之法不仅弥合其形,更要续其神韵。\" 书斋内忽然安静下来。窗外一片桃花飘落,正落在黄蓉案前的《孟子》上。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去花瓣,指尖在\"故观于海者难为水\"一句上停留了片刻。 \"说得好。\"黄蓉忽然合上书册,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只是有些事物,表面修补得再完美\"她抬起眼帘,目光如秋水般清澈,\"终究会留下痕迹。\" 大小武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这番机锋。郭芙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微妙,咬着笔杆来回打量母亲和杨过。 杨过心头一震。他看见黄蓉不着痕迹地抚了抚发髻——那里本该簪着白玉云纹簪的位置,此刻却别着一支含苞的桃花簪。花苞紧裹,却隐约可见里头金丝闪烁。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黄蓉突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她停顿了一下,\"过儿留下收拾书卷。\" 一阵穿堂风掠过,书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掩上,将外界的喧嚣尽数隔绝在门外。 黄蓉背对着杨过立在书架前,窗外盛放的桃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花瓣随风卷入室内,落在她颈间雪白的肌肤上 杨过盯着她简素的发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嗓音微哑:\"师娘要整理哪些书?\" \"不急。\"黄蓉忽然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幽香。素手从广袖中取出一个锦盒—— 正是昨日杨过悄悄放在台阶上的那个。她指尖轻抚过盒面上精致的鲛绡纹路,指腹在暗纹处流连,声音轻得像一片落花:\"这簪子\" 锦盒开启的瞬间,金丝桃枝在斜照的夕阳下流转出七彩光晕。每一片金箔雕琢的花瓣都薄如蝉翼,花蕊处缀着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今晨对镜梳妆时\"黄蓉将玉簪递向杨过,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总觉得怎么戴都不妥帖。\"她抬眸,眼中似有秋水荡漾,\"你既懂得修补,想必也知道该如何佩戴?\" 杨过呼吸一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替我戴上。\"黄蓉忽然背过身去,青丝如瀑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个动作让她后颈露出一小片肌肤,在暮色中莹白如玉,衬着鸦羽般的发,晃得人心头发烫。 杨过怔在原地,手中的玉簪忽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 \"怎么?\"黄蓉从铜镜中望他,杏眸微挑,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三分促狭,七分温柔,\"不会么?\" 杨过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铜镜里映出两人的身影,一高一低,黄蓉的目光在镜中与他相接,又倏忽垂下,长睫轻颤,像是被惊扰的蝶。 指尖触到发丝的刹那,两人同时轻颤。 那发丝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檀香,从他指缝间流过时宛若握不住的月光。 杨过指尖微抖,生怕多用一分力便会惊碎这旖旎的梦境。 当玉簪没入发髻的瞬间,他看见镜中的黄蓉缓缓闭上了双眼。 阳光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流转,长睫如墨蝶停驻,在精致的瓜子脸上投下两弯动人的阴影。 她唇若点朱,眉似远山,发间金簪映着暮光,在青丝间洒落点点碎金。 \"人面桃花相映红\"杨过不自觉地低吟,却见镜中人蓦然睁眼。那双杏眸清亮如秋水,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子坠落。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化作盈盈笑意,却比方才更添几分娇羞。 两人目光仓皇错开,只余铜镜映着两张泛红的脸庞。 一阵穿堂风过,更多桃花纷扬而入,落在黄蓉肩头发间,像是为她披上一层粉色的轻纱。 人面桃花俱在眼前,杨过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后退半步,嗓音微哑:\"师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弟子告退。\" 黄蓉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轻抚发间玉簪,忽然轻叹:\"过儿,靖哥哥每日教导你们四个,实在耗费心神。\" 她回过头,眼波流转间落在杨过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天资颖悟,不如师娘也传你些功夫?\" 杨过身形微微一顿。窗外斑驳的树影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摇曳,将那对深邃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像是藏着两泓幽潭。 \"我与靖哥哥商议过了。\"黄蓉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羊皮绳系口处已经磨得发亮。她的指尖在竹简上流连,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黄蓉指尖轻点竹简,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探究:\"这是''玉箫剑法'',桃花岛不传之秘。前日听芙儿提起,说你不仅精通音律,还教了她一首番邦小调\" 她故意顿了顿,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珊瑚海》的调子倒是新奇得很。想来以你的天资,修习这玉箫剑法定然不难。\" 她忽然倾身向前递出竹简,发间白玉簪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不过有个条件——\" 杨过伸手欲接,闻言手指悬在半空。 他注意到黄蓉今日未施脂粉,素净的面庞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唯有唇上那点天生的嫣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梅花。 \"每日酉时,独来听涛轩。\"黄蓉指尖轻叩案几,指甲上淡淡的凤仙花汁在光下若隐若现。\"既要习剑,亦要学音律。这门功夫,讲究的是剑招随乐律而变。\" 窗外忽传来郭芙银铃般的笑声,她提着裙角追着一只碧凤蝶跑过庭院。杨过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欢快的身影:\"那芙妹他们\"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黄蓉不动声色地将竹简又推近寸许。心想那几个顽童哪耐得住这等精细功夫,嘴上却道:\"修文他们更适合你郭伯伯的刚猛路数。\"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拢了拢鬓边散落的青丝,白玉莲花簪在动作间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杨过接过竹简时,指尖不经意擦过黄蓉的腕间。那触感温凉如玉,却让他如触电般急忙缩手。 展开竹简,\"玉箫剑法\"四个篆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旁边密密麻麻的批注笔迹清丽洒脱,墨色深浅不一,显是经年累月添补而成。 \"弟子必当潜心修习。\"杨过郑重合上竹简,躬身长揖。 起身时,他瞥见黄蓉发间的白玉莲簪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花蕊处一点金丝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恍若活物。 黄蓉满意地颔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此事\"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嬉闹的孩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暂且莫要告诉芙儿他们。\"心想若让那几个小魔星知晓,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 \"弟子谨记。\"杨过低声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抚弄玉簪的纤指。 书房内一时静极,唯闻窗外竹涛阵阵,与远处潮声相和,恍若天然的音律。 第123章 玉箫戏师娘 暮春的桃花岛上落英缤纷,粉白花瓣随风飘舞,落在练武场的青石板上。 郭芙提着裙摆小跑进正厅,绣花鞋踩得花瓣轻扬,一张俏脸泛着红晕,嘴角却噙着藏不住的笑意。 \"爹!娘!\"她轻轻跺了跺脚,声音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撒娇,\"杨过又变着法子捉弄我啦!\" 黄蓉手中的白子刚要落下,闻言指尖微微一顿。她抬眼望去,只见女儿正撅着樱唇,左手揉着右手腕,杏眼里闪着又羞又恼的光彩,活像只被逗急了的小猫。 郭靖见状摇头失笑,棋盘上的黑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跳。 \"芙儿慢慢说。\"黄蓉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罐,朝女儿招手,\"过儿怎么欺负你了?\" 郭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母亲身边,将右手直直伸到黄蓉面前:\"您看!\" 只见她白皙的虎口处确实泛着淡淡的红晕,\"方才我与修文哥哥练剑,他使那招''白虹贯日''时\"她声音突然低了几分,\"震得我手腕发麻。我我手疼,就不与他练了。\" 黄蓉轻摇团扇,眼角余光扫过女儿微微发红的脸颊,抿唇一笑:\"修文这孩子向来认真,是不是出手重了些?\" \"才不是!\"郭芙急得直跺脚,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我是我嫌他招式太死板\"她忽然眼睛一亮,声音又拔高了八度,\"后来我找杨过切磋,那坏小子竟折了根桃树枝与我比试!\" 黄蓉看着女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故意拖长声调:\"哦?那结果如何?莫不是\" \"才不是您想的那样!\"郭芙急得直跺脚,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然呢?\" 郭芙声音低了下来,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花瓣,\"那树枝在他手里像活了一般,点、刺、挑、抹,我我竟招架不住\" 她越说越气,\"最后他树枝一抖,把我剑挑飞了!他定是用了什么邪门功夫!一根破树枝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的宝剑!这分明是耍诈!\" 郭靖听完,严肃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黄蓉更是掩口轻笑出声:\"傻丫头,这哪里是耍诈,这是真本事啊。\" \"娘!你怎么也向着他!\"郭芙不依地跺脚。 郭靖起身,走到女儿面前,宽厚的大手轻轻按在她肩上:\"芙儿,武学之道,不在兵器好坏,而在用者修为。过儿能以柔克刚,正是领悟了上乘武学的要义。\" 黄蓉也笑道:\"你爹当年在大漠,可是用一根牧羊棍就打败了拿着弯刀的强盗呢。\"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郭芙忽然压低声音,凑到黄蓉耳边,\"娘,他偷偷用树枝挠我痒痒!\"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杨过倚在门边,手中桃枝轻转,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肩头洒下斑驳光影。\"郭大小姐,明明是你先说要见识''打狗棒法''的。\" 郭芙立刻转身,抓起案上果盘里的一颗蜜枣朝他掷去:\"谁让你使到一半变''搔痒棒法''的!\" 蜜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杨过头一偏,那枣子便擦着他的鬓角飞过。 他两指一夹,竟在半空中将枣子稳稳接住,顺势抛入口中,边嚼边笑道:\"郭大小姐赏的枣子,果然格外香甜。\" 郭芙气得脸颊绯红,又抓起一把蜜枣要掷,却被黄蓉轻轻按住手腕。 \"芙儿,\"黄蓉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可知道''搔痒棒法''是什么来历?\" 郭芙一愣:\"娘,难道还真有这种功夫?\" 杨过闻言收起嬉笑之色,目光不自觉地被师娘吸引。阳光透过雕花门廊,在青石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却不及黄蓉眸中的光彩动人。 她斜倚在檀木椅中,一袭淡青罗衣衬得肌肤如雪,杏眼流转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几缕青丝被微风拂过面颊,更添几分慵懒之美。那执扇的纤指如玉般莹润,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她轻摇团扇的动作,在阳光下泛着盈盈碧光。 黄蓉轻摇团扇,唇角微扬:\"当年你外公黄药师创''兰花拂穴手''时,曾说过''武学之妙,存乎一心''。同样的招式,可伤人,亦可\"她突然出手,扇骨在郭芙腰间轻轻一点。 \"啊呀!\"郭芙惊跳起来,又笑又恼,\"娘!你怎么也学他!\" 郭靖在一旁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蓉儿,你呀\" 杨过眼睛一亮,手中桃枝转了个漂亮的剑花:\"师娘是说,招式本无定式,全在使用者心意?\" \"聪明。\"黄蓉赞许地点头,又对女儿道,\"芙儿,过儿刚才若真用树枝点你穴道,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么?\" 郭芙揉着方才被搔痒的腰间,红着脸跺脚道:\"那他也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杨过忽然一个闪身逼近,手中桃枝如游龙般轻点,在郭芙鼻尖扫过,\"是这样?\" \"啊!\"郭芙惊呼着往后跳开,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青瓷果盘,几颗桂圆骨碌碌滚落在地。 她气急败坏地拽住郭靖的衣袖:\"爹!您看他!今晚定要罚他不许吃娘做的杏仁酥!\"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沉重的拐杖点地声。柯镇恶拄着铁杖缓步而来,灰白的须发在风中轻扬:\"几个小兔崽子,伤都养好了是?\" 院内顿时一静。杨过立即收起桃枝,恭敬地站直身子。郭芙也慌忙松开父亲的衣袖,规规矩矩地站好;连郭靖都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柯镇恶灰白的眉毛下,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既然都有精神在这儿打闹,想必伤势无碍了。\"他铁杖一顿,\"都给我到练武场去!今日考校你们的听声辨位功夫。\" 黄蓉见状抿嘴一笑,轻推女儿后背:\"去,你柯公公最是公允,正好让过儿也见识见识柯师祖的独门功夫。\" 郭靖起身拱手:\"有劳大师父了。\"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正要跟上,却听柯镇恶又道:\"过儿,你既用桃枝使得好''打狗棒法'',今日便继续用树枝应试。\"他嘴角微扬,\"老瞎子倒要看看,你这''搔痒棒法''到底有几分成色。\" 郭芙闻言偷偷朝杨过做了个鬼脸,却见杨过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一根更长的树枝,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谨遵柯师祖之命。\" 黄蓉倚在回廊的朱漆柱旁,看着练武场上的情形,不禁莞尔。她心想,这孩子当真是爱捉弄人的性子,倒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 思绪不由飘到前日在书房的情景。 杨过捧着玉箫,鼓着腮帮子怎么都吹不响,急得额头都沁出汗珠。 她实在看不下去,伸手道:\"让师娘看看你的气息\"指尖刚贴近他的唇瓣,想感受气流少。谁知杨过突然将嘴唇贴上她的指尖,憋着笑的模样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好哇!\"她当时作势要打,却见杨过早已灵巧地跳开,玉箫在指间转了个圈,突然吹出一串清越的音符——原来他早就会了。 想到这里,黄蓉不自觉地抚过那日被触碰的指尖,唇边泛起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场中忽然传来郭芙的惊呼,她抬眼望去,只见杨过手中的树枝正以一招\"双燕回翔\"同时点向大武小武的肩井穴,动作行云流水,哪还有半点初学者的生涩? 第124章 铜铃试真功 晨雾如纱,柯镇恶的铁杖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叩出沉闷的\"笃笃\"声。杖头铜铃随着步伐轻颤,发出时远时近的脆响。 四个少年蒙着黑布立于崖边,耳畔是汹涌的海浪声与那飘忽不定的杖声。 柯镇恶沙哑的嗓音忽左忽右,仿佛从雾中四面八方传来,\"谁能夺到这铃铛\"他故意顿了顿,铜铃突然\"叮铃\"一声脆响,\"老夫珍藏的烟袋就赏他玩三日。\" \"柯师祖真小气,拿个破烟袋当彩头\"武修文忍不住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铁杖\"嗖\"地擦着他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面皮生疼。柯镇恶的独眼在晨雾中闪过一道精光:\"小兔崽子,你拿到就知道了。\"老瞎子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烟袋里装的可不是寻常烟丝。\" 杨过黑布下的眉头微挑,敏锐地捕捉到柯镇恶话中的暗示。他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铜铃的声响上。 \"看招!\"武敦儒突然暴喝,身形如猛虎出柙般扑出。他双掌运起掌力,掌风激得雾气翻涌。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撞在一株老桃树上,震得满树桃花纷落如雨,粉红的花瓣沾了他满头满脸。 武修文见状,施展轻功\"踏雪无痕\",身形如鬼魅般绕到柯镇恶背后。他屏息凝神,连心跳都压得极缓。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铜铃的刹那,脚下\"咔嚓\"一声踩断枯枝。 \"啪!\"铁杖如影随形,狠狠抽在他臀上,疼得他倒吸凉气,一个鹞子翻身跃出丈余。 郭芙眼波流转,纤指轻挑,解下腰间鹅黄丝带。 她手腕一抖,丝带如灵蛇吐信般朝铃声处卷去。谁知铁杖轻转,\"唰\"地一声,丝带反而缠住了大武的腰身,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机灵劲儿倒是不错,\"柯镇恶沙哑的嗓音从雾中飘来,带着几分揶揄,\"可惜本事配不上这份巧思。\"铁杖一挑,丝带应声而解,\"江湖险恶,花拳绣腿可活不长久。\" 老人转身时,烟袋里的火星溅落在潮湿的沙地上,发出\"嗤\"的轻响,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很快被海风吹散在晨雾之中。 潮声渐急,拍岸的浪花溅湿了众人的靴底。柯镇恶的铁杖在雾中神出鬼没,铜铃的声响忽远忽近,始终与众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偶尔杖头铜光一闪,又迅速隐入乳白色的雾气中。 铁杖\"嗖\"地袭来,武敦儒双掌一错,使出家传\"段氏擒拿手 \"中的\"金钩锁喉\",堪堪格开杖势,仍被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柯镇恶独眼微眯:\"小子功夫有长进,可惜\"铁杖突然变招,\"还是太慢!\" 杨过黑布下的眉头微挑,耳尖轻动,已从风声判断出柯镇恶的方位。 武修文突然暴起,使出一招\"南山拳法\"中的\"开山烈石\",掌风呼啸直取铜铃。柯镇恶铁杖一横,杖尖精准点在大武腕间要穴:\"掌力不错,可惜\"话音未落,铁杖已如灵蛇般缠上大武手臂,\"太过直来直往!\" 郭芙屏息凝神,脚下踏着桃花岛轻功步法,悄然向柯镇恶靠近。铁杖突然从诡异角度袭来,她急忙变招,使出一式\"落英神剑掌\"的\"飞花逐月\",却仍被绊了个踉跄。 \"丫头片子,\"柯镇恶的烟袋锅子冒着青烟,\"步法倒是伶俐,可惜\"他独眼中精光一闪,\"心思太活!\" 杨过突然动了,身形如鬼魅般穿过雾气,右手成爪直取铜铃,左手却暗藏\"南山拳法\"的变化。柯镇恶铁杖急转,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开攻势,铜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好小子!\"柯镇恶大笑,\"总算有个像样的! 晨雾渐浓,铜铃声在潮湿的空气中飘忽不定,四个少年蒙着黑布,耳廓微动,渐渐摸索着听风辨位的诀窍。 柯镇恶的铁杖时而如灵蛇吐信般刁钻,时而似泰山压顶般沉重,在凌厉的攻势间暗藏点拨之意。 日头攀上桃树梢时,四个少年已是汗透重衣。 郭芙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武敦儒的衣领处晕开一片深色汗渍,武修文的鼻尖挂着晶莹的汗珠。 唯有杨过虽然同样汗流浃背,站姿却依然挺拔如松。 \"哼~不玩了啦!\"郭芙一把扯下蒙眼黑布,杏眼微嗔,红润的唇瓣轻轻嘟起,像只炸毛的小猫般跺了跺脚,\"蒙着眼睛怎么抢得到嘛~\"她边说边不依地扭了扭身子,发间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柯镇恶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震得沙粒四溅:\"小丫头,江湖厮杀谁跟你讲''玩''字?\"他独眼一瞪,灰白须发无风自动,\"真遇上生死相搏,难不成还要跟敌人说''这样不公平''?\" 杨过缓缓摘下黑布,晨光下他的眸子亮得惊人。他看见郭芙正攥着黑布一角,发丝被海风吹得凌乱,脸颊因恼怒泛起红晕。两人目光相接时,大武小武也相继解下布巾。 武敦儒的额角还带着汗珠,武修文的衣领已被扯开大半。 四人的视线在咸湿的海风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同一个念头。杨过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郭芙会意地眯起眼睛,武氏兄弟则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四人默契地形成了合围之势。 柯镇恶虽然看不见,但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他冷哼一声,铁杖在沙地上划出半圆:\"怎么?几个小崽子还想联手对付老瞎子?\" 杨过双手翻飞,在胸前快速结了几个手印——先是食指划过咽喉,继而双掌合十后猛然分开,最后直指柯镇恶腰间的铜铃。 第125章 连环夺铃计 大武小武立即会意点头,郭芙却故意别过脸去,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早已将她的心思暴露无遗。 \"哼!\"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在沙滩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几个小崽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灰白的独眼中精光暴射,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洞悉四人的一举一动。 四人重新蒙上黑布,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细沙拍打在脸上,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看招!\"武敦儒突然暴喝一声,双掌如开山巨斧般轰向地面,激起漫天黄沙。柯镇恶耳廓急颤,铁杖往地上一杵,身形借力腾空而起,堪堪避过扑面而来的沙浪。 \"雕虫小技!\"老瞎子冷哼一声,半空中铁杖横扫,带起凌厉劲风。却听武修文身形一矮,如灵鼠般贴地疾行,手中碎石如暴雨梨花般激射而来。 \"来得好!\"柯镇恶独眼精光暴射,竟不闪不避,左手烟袋在身前划出浑圆气劲,将碎石尽数荡开。碎石击打在铁杖上叮当作响,竟似奏出一曲金铁交鸣的杀伐之音。 郭芙见状纤腰一拧,解下的杏色罗衫当空舞动,衣袂翻飞间猎猎作响,宛如彩凤展翅。 老瞎子虽目不能视,却似背后生眼,杖头精准点向郭芙腕间要穴,逼得她不得不撤招后退。 杨过眼中精光暴涨,足尖在礁石上轻轻一点,腾空而起。他身形如游龙般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直取柯镇恶背后铜铃。 \"叮——\" 就在指尖触及铜铃的刹那,铁杖如毒龙出洞般回旋而至,杖尾直取咽喉要害! \"着!\"武敦儒突然暴喝,双掌运足十成功力拍向铁杖中段。与此同时,武修文身形如鬼魅般闪至柯镇恶身侧,一记扫堂腿直攻下盘。铁杖去势顿时一滞,杖尾微微偏了三分。 千钧一发之际,杨过腰身一拧,在半空中硬生生变向闪避。他右手一翻,指尖在铁杖上借力一弹,借着武儒儒掌力的余劲,身形竟再度拔高丈余。左手如电光般一探—— \"叮!\" 铜铃终于应声落入掌中。大武小武相视一笑,额头都沁出细密汗珠。原来方才二人看似鲁莽的攻势,实则每一步都计算精准,为杨过创造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晨雾散尽时,大武小武瘫在沙地上大口喘息,郭芙鬓发散乱却难掩笑意。杨过斜倚礁石,掌中的铜铃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微光。 \"这烟袋跟了老夫二十年,今日便宜你小子了。\" 他冷哼一声,粗糙的大手探入怀中,慢条斯理地掏出那个油光发亮的黄铜烟袋。阳光下,烟袋上雕刻的蟠龙纹路泛着古旧的光泽。他铁杖一抖,烟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杨过脚边的沙地上。 杨过却弯腰拾起烟袋,在掌心轻轻一转,突然扬手将铜铃抛给郭芙:\"这是大家的功劳。\" \"咦~谁要这臭烘烘的老古董!\"郭芙捏着鼻子往后跳开,杏眼圆睁地指着烟袋,\"你看那包浆,怕不是浸了二十年的烟油!\"她灵巧地一转身,把铜铃塞进小武手里,\"给你玩去!\" 大武小武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你推我让间烟袋\"啪嗒\"掉在沙地上。 柯镇恶铁杖一挑,烟袋又飞回他掌中。老人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烟嘴,没好气道:\"不识货!这袋里装的可是\" 话未说完,四个年轻人已经笑弯了腰。 郭芙更是笑得钗环乱颤,指着柯镇恶直喊\"臭烘烘的老古董\",气得老瞎子独眼圆睁,却又无可奈何地摇头,将烟袋珍而重之地收回怀中。 暮色渐沉,远处黄蓉唤众人用膳的声音随风飘来。待脚步声渐远,杨过突然\"嗤啦\"一声扯下衣襟下摆,黑布在晨光中翻飞,被他利落地蒙住双眼,在脑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师祖,弟子想再试一次。\" 话音未落,原本随风摇曳的铜铃声戛然而止。柯镇恶的铁杖悬在半空,杖头烟袋里飘出的青烟竟违背常理地凝成一道笔直的细线。老人独眼中精光暴涨,铁杖\"锵\"地插入青石板,碎石如雨般溅落在杨过衣摆上,在青色布料上留下点点白痕。 \"怎么?\"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柯镇恶缓缓抽出铁杖,青石板上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嫌赢得不够痛快?\" 杨过抱拳一礼,蒙着黑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方才若非师弟师妹相助,弟子胜之不武。\" 海风骤急,卷起满地残红。柯镇恶的铁杖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杖头铜铃却违背常理地静止不动。老人独眼微眯,眼角的皱纹堆叠如刀刻:\"这次要赌什么?\" \"就赌那个老烟袋。\" \"哦?\"柯镇恶的独眼闪过玩味,铁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你对这老烟袋感兴趣?\" 杨过嘴角微扬,突然踏前一步,青衫下摆扫过满地落花:\"不怎么感兴趣。\"他声音轻快,却字字清晰,\"不过我对赢您老人家很感兴趣。\" 第126章 盲战显心机 \"好!好!好!\"柯镇恶连喝三声,声若洪钟,震得满树桃花簌簌而落。手中铁杖猛地一挑,杖头烟袋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弧光:\"今日便让老夫瞧瞧,你这狂徒可配得上这份傲气!\" 柯镇恶刚将铜铃系回杖头,忽觉一股凌厉劲风破空袭来。定睛望去,只见杨过周身真气鼓荡如潮,青衫猎猎作响,修为竟在瞬息间暴涨三成有余。 老人独眼圆睁,白须无风自动:\"好个狡猾的小子,竟藏得这般深!\" \"师祖,这次换您来听声辨位了。\"杨过朗声一笑,袖袍一翻,竟模仿起柯镇恶的独门暗器手法—— “漫天花雨!” 话音未落,杨过袖袍一翻,九枚铜钱如暴雨般激射而出,正是柯镇恶的成名手法——\"漫天花雨\"!只是他终究是初次模仿,铜钱虽多,却少了那份浑然天成的凌厉,九枚铜钱排布虽密,却仍有破绽可循。 柯镇恶冷笑一声,铁杖在身前划出一道浑圆,杖风如盾,铜钱撞上,竟如泥牛入海,纷纷坠地。 他嗤笑道:“花架子!老夫的‘漫天花雨’,讲究的是‘九子连环,一气呵成’,你这手法,倒像是撒豆成兵!\"!” 杨过不以为意,嘴角微扬,反手又是一招—— “七星连珠!” 七枚铜钱首尾相衔,如流星赶月,直袭柯镇恶胸腹要害。可这一招讲究的是“七劲合一,连绵不绝”,杨过虽得其形,却未得其神,七枚铜钱力道不一,轨迹松散。 柯镇恶耳廓微动,铁杖在地上一顿,身形如陀螺般旋转,杖影如盾,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七枚铜钱尽数被弹飞。他嗤之以鼻:“就这?老夫当年练‘七星连珠’时,你还未出世呢!力道散而不聚,徒有其表!” 杨过大笑:“那师祖再试试这个——‘五子登科’!” 他五指一张,五枚铜钱呈梅花状飞射而出,直取柯镇恶上、中、下三路。这一招原本讲究“五劲合一,虚实相生”,可杨过手法生涩,五枚铜钱虽快,却少了变化。 柯镇恶独眼一眯,竟不闪不避,待到铜钱近身,猛地张口一吐,一道混元真气喷薄而出,竟将五枚铜钱尽数震偏!他抚须冷笑:“‘五子登科’?你这手法,连‘五子投胎’都算不上!” 杨过见三招皆被轻松化解,却丝毫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师祖果然厉害,弟子这点微末伎俩,果然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柯镇恶哼了一声,铁杖重重一顿:“少拍马屁!还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朗声道:\"师祖小心了——青蚨三叠浪!\" 话音未落,三枚铜钱已撕裂晨雾,呈品字形呼啸而至。柯镇恶耳廓微颤,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青石板上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第一枚铜钱挟着尖锐破空声直取咽喉,柯镇恶铁杖横扫,杖风激荡间,\"铛\"的一声脆响,铜钱应声而断;第二枚紧随其后,袭向心口要穴,老人左袖翻卷如云,混元真气鼓荡,竟将铜钱凌空震成齑粉;第三枚铜钱划着诡异弧线直取下盘,柯镇恶冷哼一声,身形不动如山,仅凭腰力后仰三寸,铜钱擦着衣角深深钉入身后廊柱,入木七分有余。 \"就这点本事也敢称''三叠浪''?\"柯镇恶白须飞扬,正待讥讽,忽觉一股阴柔劲力悄然而至——第四枚铜钱竟藏在第三枚的阴影之下,无声无息已迫近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老瞎子猛然仰首,铜钱擦着鼻尖掠过,削断数茎花白胡须,在空中打着旋儿钉入桃树。 \"好个奸猾的\"柯镇恶话音未落,杨过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他左手二指并拢如剑,直取柯镇恶肩井穴,逼得对方横杖格挡,右手却使了个\"探囊取物\"的巧劲——杖头铜铃已如落叶般悄无声息落入袖中。 柯镇恶忽觉背后一轻,反手摸向杖头,触手空空如也。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小畜生!\"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轰\"的一声震得檐角风铃叮当乱响,惊起满树飞花。 杨过早已飘然退至十步开外的桃树下,指尖轻挑铜铃,铃舌在朝阳下划出点点金芒,与漫天飞舞的桃花相映成趣。 柯镇恶铁杖顿地,震得满院桃花纷飞,可心头却比这落英还要凌乱。他独眼微眯,耳廓不住颤动,脑海中飞速回溯方才的交手—— \"这小子……竟在算计老夫!\" 那九枚、七枚、五枚的铜钱,看似手法生疏,力道散乱,实则是杨过故意为之!他先以粗劣的模仿让柯镇恶轻视,再突然转为精妙的\"青蚨三叠浪\",喊出三枚,实则暗藏第四枚于第三枚的阴影之下,无声无息,几乎让他着了道! 更可怕的是——杨过全程蒙着眼! 柯镇恶心头一凛。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制定的战术?从交手的第一刻起,杨过就在布局!他故意用生疏的手法麻痹自己,再突然变招,趁自己应对第四枚铜钱的刹那,欺身夺铃。 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好深的心机……\"柯镇恶白须微颤,铁杖不自觉地握紧。他忽然意识到,杨过不仅武功大进,心智更是远超他的预料。 这小子早已不是那个刚上岛的莽撞少年,而是一个能在黑暗中精准算计对手每一步的顶尖高手! 杨过指尖轻转铜铃,笑意悠然,仿佛早已看透柯镇恶的心思。 \"师祖,您说……弟子这一手‘青蚨三叠浪’,学得可还像?\" 柯镇恶沉默片刻,终于冷哼一声:\"杨小子,倒是长进了不少!\" 可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他输得心服口服。 第127章 妙手书遗卷 \"好小子靖儿收了一个好徒弟啊\",柯镇恶闻言一怔,随即仰天大笑,豪迈的笑声震得满树桃花簌簌飘落。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支磨得发亮的黄铜烟袋,独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突然扬手将烟袋抛向杨过:\"小滑头!这宝贝是你二师祖妙手书生朱聪送给我的,借你玩两天。\" 话音未落,他眼角的皱纹骤然收紧,语气陡然转厉:\"可别弄丢了——里头的铜人偶若是散了架,小心老瞎子剥了你的皮!\" 杨过凌空接住烟袋,掌心顿时一沉。 这看似寻常的物件竟比想象中沉重许。 烟袋外皮早已被岁月磨出温润光泽,但细看仍能辨认出上等鳄鱼皮的纹理,系带上沾染的烟草味混合着某种药香,在暮色中幽幽浮动。 柯镇恶拄着铁杖转身离去,斑白的鬓发在晚风中飘动,低声自语随风飘来:\"老瞎子珍藏二十年的铜人穴位模型你小子怕是连摸都没摸过这等宝贝\" 杨过心中一动,轻轻拨开表层的烟丝,一个寸许高的鎏金铜人赫然陈列在暗格中。 杨过指尖轻触铜人表面,忽觉指下凹凸有致。对着阳光细看,竟发现铜人周身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经络穴位图,细如发丝的纹路若隐若现。 更令人称奇的是,当他按压特定穴位时,铜人体内传来细微的机关运转声,仿佛真有气血在其中流转。 \"妙极!\"他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手指沿着铜人任脉缓缓游走,能清晰感受到机关带动内里机括微微震颤,恰似活人穴道受刺激时的反应。 这尊铜人,竟是研习点穴功夫的无价之宝。 回到房间,杨过迫不及待地掩上房门,指尖已按捺不住地微微颤动。 起初,他认穴尚有偏差。 黑暗中指力或轻如鸿羽,铜人纹丝不动;或重若千钧,机关猛然震颤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但渐渐地,他的指尖仿佛生出眼睛,能在漆黑中精准捕捉到每个穴位的细微凹陷。 指法也从最初的生涩变得灵动——时而如蜻蜓点水般一拂而过,时而似灵蛇吐信般倏然一挑。 铜人机关在他指下开始发出清越的鸣响,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似泉水叮咚,竟似在与他合奏一曲玄妙的乐章。 月光从窗缝漏入,照见他额间细密的汗珠随着韵律微微闪动。 杨过收势调息,独眼中映着摇曳的烛光,忽觉手中烟袋触感有异——这陪伴柯镇恶多年的旧物,在反复摩挲间竟显出一丝不寻常的厚度。 他眉头微挑,指尖顺着烟袋内侧细细摸索,在补丁重叠处触到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 指甲轻轻一挑,夹层中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卷轴。 卷轴上\"妙手空空\"四个篆字龙飞凤舞,字迹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他手指刚触到卷轴边缘,就察觉这纸张质地异常轻薄柔滑,显然是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 杨过展开泛黄的卷轴,开篇八字如龙蛇腾跃:\"偷天换日,妙手空空;取人财物,如探囊中。\"他独眼蓦然睁大,指尖不自觉地轻颤。 \"竟是盗门绝技!\"他低呼出声,随即注意到页眉处一行字迹:\"大哥若见此,定要骂我轻浮——朱聪\"。 杨过凝视着卷轴上\"朱聪\"的署名,脑海中浮现起柯镇恶时常提起的往事。这位\"妙手书生\"二师父,当年在江南七怪中虽排行第二,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分筋错骨手\"和\"妙手空空\"闻名江湖。 \"原来柯师父时常念叨的''老二'',就是留下这秘籍之人。\"杨过轻抚卷轴,想起柯镇恶每每提起朱聪时,总是又敬又叹。 卷中图文并茂,记载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窃术:有\"移花接木\"的掉包之法,\"隔墙取物\"的探囊之术,甚至还有如何用内力隔空摄物的\"空空手\"。 最令人叫绝的是最后一页记载的\"无影针\"手法——以特制金针在瞬息之间挑开任何锁具,针过无痕。 烛火噼啪作响,杨过的手指轻轻抚过秘籍上朱聪亲笔所书的注释。那些字迹飘逸灵动,在正经的武学要诀旁,竟随处可见朱聪特有的顽皮批注: \"此招练成后,大哥的钱袋任你取用——不过他本就穷得叮当响,偷了也是白偷。\" 在\"无影针\"心法旁,朱聪用蝇头小楷写道:\"当年用这手法顺走了丘处机老道的拂尘坠子,那牛鼻子找了三个月都没找着,最后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切记:道门高人的东西要还,但得等他们急上三天再说。\" 最令人捧腹的是在最后一页,朱聪竟记着一笔糊涂账:\"某年某月某日,从老四钱袋里摸走三钱银子,说好只是借用,结果忘了还。下次见到他,定要装作无事发生——反正他算术最差。\" 杨过读到此处,不禁莞尔。他几乎能想象到,当年江南七怪相聚时,朱聪一边被柯镇恶训斥\"没个正形\",一边冲其他兄弟挤眉弄眼的模样。 这些玩笑话看似轻浮,却让冰冷的武学秘籍突然有了温度,仿佛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师祖正隔着岁月朝他眨眼。 窗外月光如水。 \"妙手空空这位二师祖还真是\"杨过摇头轻笑,\"难怪柯师父总说二师父''不务正业''。没想到柯镇恶那根从不离身的烟袋,原来藏着这样有趣的秘密。 这位\"妙手书生\"当年定是故意将秘籍藏在此处,既为传承绝学,也是存心要给古板的大哥留个玩笑。 只是没想到柯镇恶双目失明后,竟真的一直未能发现这个秘密。 他忽然觉得,这烟袋仿佛成了两位师父之间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玩笑,而今日机缘巧合,竟被自己撞破。 杨过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柯镇恶那张严肃古板的面容。 若是柯师祖知道\"杨过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光芒,他想象着柯镇恶得知真相时可能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 杨过认真研读,直到确认自己已将秘籍内容烂熟于心,才郑重地将羊皮卷轴重新卷好。 他指尖轻抚过烟袋磨损的边缘,忽然明白朱聪的深意——这不仅是留给柯镇恶的礼物,更是传给有缘后人的武学瑰宝。 \"二师祖放心,这门绝技必不会失传。\"杨过轻声自语,小心翼翼地将秘籍放回原处。他知道,这个秘密终有一天会被真正需要它的人发现,就像今日的自己一样。 第128章 桃花映赌约 桃花岛上,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随风起舞,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晕。 黄蓉斜倚在朱漆栏杆上,纤指间捻着一朵半开的桃花,目光却越过纷飞的花雨,落在远处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上。 \"过儿这孩子\"她唇角微扬,眼底泛起若有所思的涟漪,\"短短半月,竟能将点穴手法练到这般火候。\" 练武场上,杨过身形如松,指尖在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 汗水顺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全神贯注地调整着每一分力道,连飘落在肩头的桃花都未曾察觉。 黄蓉眸光忽凝。那招式起落间,分明藏着妙手书生朱聪独门的点穴要诀。她指尖不自觉地碾碎了花瓣,嫣红汁液染上葱白指尖。 \"有意思。\"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而起。素白衣袂掠过桃枝,惊起一片纷扬花雨。 杨过只觉香风扑面,待要收势已来不及,指尖堪堪停在黄蓉咽喉前三寸。 \"师娘!\"他慌忙撤步,抱拳行礼时,腕间还残留着未散的内劲。 黄蓉笑吟吟地负手而立,发间金环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过儿这手点穴功夫,倒让伯母看得眼热。不知师承何处啊?\" 杨过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回师娘,是柯师祖见弟子愚钝,特意指点了几招防身之法。\" 黄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轻移莲步,绕着杨过缓缓踱了一圈,裙裾扫过地上的落花,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点穴手法,讲究的是''三分力,七分意''。\"她突然伸手,指尖如电,在杨过肩井穴上轻轻一拂,\"你这招''灵蛇吐信'',力道却使了七分。\" 杨过只觉肩头一麻,心中暗惊。他强自镇定,恭敬道:\"师娘慧眼如炬,弟子确实还未能领会其中精髓。\" 黄蓉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桃花汁液:\"过儿天资聪颖,何须过谦?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忽然轻柔如絮,\"柯师叔近日风湿发作,已有半月未曾授艺,不知是哪日指点你的?\" 杨过心头一紧,抬眼正对上黄蓉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眼神清澈见底,却让他莫名想起桃花岛外深不可测的海水。 杨过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师娘明鉴。前些日子柯师祖考校听声辨位,侥幸赢了他老人家一局,他便将这烟袋赐给了我。\"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根磨得发亮的烟袋,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 黄蓉目光在烟袋上停留片刻,忽然\"噗嗤\"一笑:\"难怪那几日大师父总板着脸,原来是在你这儿吃了瘪。\"她伸手轻点杨过额头,\"你这孩子,连柯师祖的宝贝都敢赢。\" 杨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弟子也是侥幸。不过那烟袋里正好有个小铜人,上面刻着好些穴位,我这几日就照着胡乱比划\" 黄蓉闻言,手中团扇突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忽然绕着他缓步而行,绣鞋碾过满地落英,发出细微的沙响。 她伸手拂去杨过肩头一片花瓣时,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少年紧绷的颈侧:\"过儿可知,那个铜人原是二师祖妙手书生朱聪的物件?二师父朱聪精通铁扇功,一手''铁扇点穴''和妙手空空号称江南双绝。\" 杨过闻言心头一震,瞳孔微缩。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从柯镇恶处赢来的铜人,竟也是那位以\"妙手空空\"闻名江湖的朱二师祖的遗物。 黄蓉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几分追忆:\"当年二师父就常说,这铜人里藏着''铁扇点穴''的精要。只是\"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团扇在掌心轻轻一敲,转而笑道:\"不过既然铜人到了你手里,倒也是缘分。\" \"朱师祖的点穴手法自然是高明的。\"杨过声音清朗,眼角却微微下垂,掩去眸中闪烁的光芒,\"只是弟子资质驽钝,连皮毛都没学到。\" 黄蓉手中团扇轻摇,扇骨突然点在杨过胸前神藏穴上:\"过儿太谦虚了。方才那招''灵蛇探穴''使得颇有火候,不如\"她眼波流转,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们切磋几招?\" 杨过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他垂眸敛目,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弟子不敢。\" \"不敢?\"黄蓉忽然欺身上前,团扇化作一道白影直取他肩井穴。她分明看见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哪有什么\"不敢\"之意? 杨过喉结微动,身形如游鱼般滑开半步,后背已抵上桃树粗粝的树干:\"师娘贵为一帮之主,我岂是你的对手。\"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滑头。\"黄蓉忽然轻笑出声,发间白云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手中团扇却暗含劲力封住杨过所有退路,\"既然你这般推辞\"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玉指轻抚团扇边缘,\"不如我们打个赌?\" 杨过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师娘此言当真?\" \"三招为限。\"黄蓉团扇轻点,在空中划出三道优美的弧线,扇面上绣着的桃花仿佛随风飘落。\"若我能点中你三处大穴\"她忽然压低声音,眼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促狭,\"你把那铜人借给伯母一观。\" 黄蓉心中暗忖:\"桃花岛的兰花拂穴手虽然精妙,但若能参详二师叔的''铁扇点穴''之法,取长补短,何乐不为? 海风卷起满地落英。 \"好说好说\"杨过忽然展颜一笑,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若是弟子侥幸\" \"那伯母便许你一个心愿。\"黄蓉说着,指尖已不着痕迹地抚上腰间玉箫,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认真,\"怎么?不敢接?\" 阳光透过她手中的团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 杨过目光一凝,他忽然向前一步,青衫被海风鼓起,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少年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师娘可要说话算话。\"他特意在\"师娘\"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黄蓉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绣鞋踩碎了几片花瓣。待反应过来,她不由暗自懊恼——自己竟被个少年逼退了。 她稳住心神,\"师娘自然说话算话。\"却见杨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神情像极了当年的杨康,却又多了几分磊落。 \"师娘,\"杨过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顽劣,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黄蓉微微蹙起的眉头,\"可莫要后悔\"他左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已暗暗摆出了九阴真经的起手式。 黄蓉手中团扇\"啪\"地一收,扇骨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化作盈盈笑意。 海风拂过,将她鬓边一缕青丝吹得轻轻摇曳,也吹散了地上零落的花瓣。 这个看似简单的赌约,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第129章 兰花拂穴手 黄蓉手中那柄素白团扇\"啪\"地在掌心转了个圆,晨光下划出一道莹润的光弧:\"好个过儿,倒学会激将了。 她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穿花蝴蝶般掠起,鹅黄色的裙裾在朝阳下绽开耀眼的光芒,手中团扇挟着晨风朝杨过面门轻拂而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桃树枝桠,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团扇过处,带起几片飘落的桃花瓣,在空中划出粉色的轨迹。 黄蓉这一招看似轻柔,实则扇缘暗含劲力,将晨露未干的花瓣都切割成了两半。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九阴真经的\"飞絮劲\"应手而出。他身形如柳絮随风,竟贴着黄蓉的扇面轻飘飘地滑开。两人错身而过时,他右手忽然如灵蛇吐信,直取黄蓉腰间要穴。 \"好小子!\"黄蓉轻笑一声,团扇突然倒转,扇骨精准地格住杨过的手腕。她借力一个回旋,左手指尖已如兰花绽放,点向杨过肘间\"曲池穴\"。 这一指看似信手拈来,实则暗含兰花拂穴手中\"蝶舞花间\"的三重变化,指尖轻颤如兰瓣舒展,却在方寸之间封死七处要穴的去路 指尖未至,凌厉的指风已在杨过胸前衣襟上激起一阵涟漪,布料微微凹陷。 杨过眼中笑意更浓,竟不避不让,身形如游鱼逆流,迎着指风欺身而上。 就在黄蓉指尖即将触及穴道的刹那,他突然腰身一拧,青衫飘舞间,那致命一指堪堪擦着衣襟掠过。同时右手剑指如毒蛇吐信,带着破空之声直取黄蓉右腕大陵穴。 \"好俊的身法!\"黄蓉口中赞叹,手上却丝毫不慢。 她素手如穿花蝴蝶般变换,左腕轻旋,化指为拂,一招\"兰亭挥毫\"自下而上斜拂杨过后心三处大穴。指尖过处,气劲如蘸墨挥毫,在空气中留下三道淡青色的残影。 这一指一掌她只用了三分真力,意在试探,却已激起满地落英,粉白花瓣在掌风催动下盘旋升腾,在二人之间筑起一道花雨屏障。 杨过长笑骤起,声若龙吟穿云。他竟迎着纷飞花雨欺身而进,右臂如灵蛇出洞,五指似抚琴拨弦,在漫天飞花间划出五道凌厉气劲。 \"师娘何必相让?\"他话音带笑,身形却快得惊人。 原来杨过早从她这一招\"蝶舞花间\"和\"兰亭挥毫\"的三分劲力中看出端倪,此刻应对起来更是游刃有余。 两人距离倏然拉近,近到黄蓉能看清少年眼中跳动的狡黠光芒。 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这花雨虽美,却遮不住师娘手下留情啊。\" 黄蓉耳根蓦地一热,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泛起一阵莫名的酥麻。她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惊鸿掠影般向后飘去。 鹅黄色的裙裾倏然绽开,恍若一朵夜放的昙花,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三丈有余。 她背靠一株老梅站定,玉手不自觉地抚上微微发烫的耳垂。清晨的阳光透过梅枝,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双向来灵动的眸子此刻微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翳,掩去了其中流转的复杂心绪。 海风忽起,卷着零落的桃花瓣从二人之间穿过。 黄蓉定睛细看,但见杨过立在纷纷扬扬的花雨中,青衫微扬,眉目含笑,看似温润如玉,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闪动着截然不同的神采 ——三分倔强,七分灵慧,还有一丝她捉摸不透的锋芒。 她心中蓦地一凛,这少年,竟已不是那个嘉兴城里懵懂天真的孩子了 \"好个过儿!\"黄蓉轻叱一声,\"那便看看这招你还接不接得住! 黄蓉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道鹅黄流光。 这次她使出了桃花岛绝学\"落英神剑掌\",只见她双掌翻飞间,竟似有万千桃瓣随劲风起舞,虚实相生的掌影将杨过周身要穴尽数笼罩。 \"嗤——\" 一道凌厉指风划过,杨过肩头粗布衣衫应声裂开。 他心头剧震,忽然想起欧阳锋在破庙上说过的话:\"东邪桃花岛的武功最重虚实变化,与其疲于应对,不如不变以应万变\" 电光火石间,杨过突然收势而立,双目微阖,竟似老僧入定。这反常之举让黄蓉掌势不由一滞。 就在这瞬息之间,杨过猛地睁眼,朝着黄蓉身后惊喜喊道:\"郭伯伯!您怎么来了?\"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真切。\" 黄蓉虽知可能是计,但夫妻情深,仍忍不住侧目一瞥。杨过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身形如灵蛇出洞,竟以\"金蛇游身\"的诡异身法从她掌影缝隙中滑出。 待黄蓉回神,只见杨过已窜出三丈开外,回头笑道:\"师娘,这招''声东击西''可还使得?\" 海风拂过,黄蓉看着杨过,忽然想起当年在嘉兴初遇时的孩童。 如今这少年眼中狡黠依旧,却多了几分她看不透的深沉。她轻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摇头笑道:\"好个滑头,倒把兵法用在比武上了。\" \"第二招。\"杨过负手而立,海风掀起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师娘,只剩最后一招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过儿劝您,千万莫要留手——\"尾音故意拖长,\"因为过儿要的价码,可是很高的。\" 黄蓉心头猛然一颤,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剑刺中。她凝视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小乞丐,又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凌厉,将她鹅黄色的裙裾撕扯得猎猎作响,几缕青丝挣脱发簪的束缚,在眼前狂乱飞舞。 \"好,很好。\"黄蓉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三月桃花般明媚,眼底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寒芒。 她缓缓抬起打狗棒,棒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那这第三招,师娘可要动真格的了。\" 话音未落,她素手在腰间一抹,打狗棒已化作一道青光横扫而出。她的身形骤然化作一道鹅黄色的流光。 这一次,她将桃花岛\"落英神剑掌\"的精要融于打狗棒法中,棒影翻飞间竟似有万千花瓣随棒起舞。 每一片\"花瓣\"都暗含凌厉劲气,将杨过周身要穴尽数笼罩。 杨过只觉呼吸一窒,眼前尽是缤纷花雨,根本分不清虚实。 他忽然明白,这才是东邪之女真正的实力。 方才两招,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试探罢了。 第130章 请君入瓮计 黄蓉手中打狗棒倏然一振,棒尖在空中划出九道翠影,每一道轨迹都暗合九宫八卦之数。 那棒影初时还清晰可辨,转瞬间便化作漫天碧色流光,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光点,恍若星河倾泻。 她身形飘忽如落英缤纷,脚下踏着\"飞絮随风\"的轻灵步法。这桃花岛独门轻功施展起来,当真如春日飞花般难以捉摸,每一步都暗合洛书之数,在满地花瓣上掠过竟不留半点痕迹。 她的棒法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似春水潺潺,将\"快慢相间\"四字要诀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妙的是她手腕轻转间,打狗棒竟能同时使出\"封\"、\"缠\"、\"点\"、\"打\"四种劲道,棒影虚实相生,让人防不胜防。 杨过只觉眼前景象骤变,仿佛置身桃花林中,四面八方都是飞舞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暗藏杀机,却又美得令人心醉。 黄蓉的棒法已臻\"不着形相\"之境,棒风过处,地上的落花不是被劲气震碎,而是被一股柔劲托起,随着棒势在空中组成一幅幅变幻莫测的图案。 突然,所有飘舞的花瓣同时一滞,黄蓉手中打狗棒化作一道碧虹直取杨过咽喉。 这一棒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她三十年的武学修为,将\"打狗棒法\"的\"戳\"字诀与\"落英神剑掌\"的\"拂\"字诀完美融合,棒尖三寸处劲气吞吐不定,让人根本无从判断其真正落点。 杨过瞳孔骤缩,那碧玉般的棒影在他眼中不断放大。他本能地施展桃花岛轻功,身形如游鱼般急转,可那棒尖却似生了眼睛,无论他如何腾挪,始终如影随形。 \"好快!\"他心中惊骇,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棍法——每一招都似天马行空,却又暗藏玄机,仿佛早就算准了他所有退路。他猛然后仰,腰身几乎折成直角,可那棒尖仍如附骨之疽,轻轻在他肩井穴上一点。 \"唔!\"杨过闷哼一声,只觉数道酥麻之感如电流般瞬间流窜全身,双腿顿时失了力气。 黄蓉身形如鬼魅般贴近,纤纤玉手化作漫天指影,正是那招\"兰摧玉折\"。这一式与月夜那招如出一辙,却在日光下更显精妙。 只见她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每一道指风都精准地穿透了飘落的桃花瓣。 杨过避无可避,整个人向后跌去,后背重重砸在铺满落花的青石地上。 刹那间,无数粉白花瓣被激起,在空中形成一道花幕,又缓缓飘落在他身上。 几片花瓣沾在他微张的唇边,幽香沁人,却愈发显得他此刻的狼狈。 阳光透过花雨,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气力尽失,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黄蓉收棒而立,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能在我棒下撑过三招,已是难得。\" 杨过躺在花丛中,仰望着她逆光而立的身影,心中既惊且佩。 他自诩天资不凡,可今日才知,真正的上乘武学竟能精妙至此——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无懈可击。 \"这……就是打狗棒法?\"他声音微哑,眼中却燃起灼热的光芒。 黄蓉一棒既出,见杨过身形凝滞,不由唇角微扬,心道:\"这''打狗棒法''乃丐帮不传之秘,任你身法再诡谲也难逃脱。\"她正欲收棒,却见杨过面色发白,浑身僵直,显是被兰花拂穴手所伤。 \"过儿!\"黄蓉心头猛地一颤,指尖还残留着点穴时的触感。她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用了七分真力,这本是用来对付江湖一流高手的力道。 她急忙撤了棒势,纤纤玉手探向杨过脉门。 指尖刚触及他手腕,忽觉他肌肤滚烫如火。 电光火石间,杨过原本僵直的手指突然如灵蛇般游动,以朱聪\"铁扇点穴\"的手法疾点她右臂\"曲池\"、\"尺泽\"二穴。 \"你\"黄蓉惊觉上当,却为时已晚。 杨过身形暴起,左手如穿花蝴蝶,又连点她\"肩井\"、\"天宗\"两处大穴。 黄蓉猝不及防,只觉半边身子一麻,整个人僵立在漫天飞花中。 她惊诧之下急运内力冲穴,却发现这指法古怪异常,三道劲力如浪叠涌,竟将她的真气生生截断,手中打狗棒\"当啷\"一声落地,整个人向前栽去。 杨过早有准备,一个鹞子翻身接住黄蓉。两人四目相对,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杨过飘然后退三步,抱拳道:\"师娘,得罪了。这招''请君入瓮'',是过儿新悟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您方才若不下留情,过儿这点微末伎俩,又怎能近得了您的身?\" 黄蓉穴道被制,却忽然轻笑出声:\"好个狡猾的小子,连师娘都敢算计。\"她虽动弹不得,眼中却满是赞赏,\"你这以身为饵的胆识,倒\"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随着海风消散在桃花香里,\"你是如何做到的?我分明\" 杨过却不急不忙地绕着她踱步,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分明用家传的兰花拂穴手点中我三处要穴?\"他学着黄蓉的语气,手指虚点自己胸口,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没错!\"黄蓉强自镇定,但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的不安。春风拂过,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送到杨过鼻尖,\"我的兰花拂穴手连爹爹都称赞过,你不可能\" \"师娘,你就是太自信了。\"杨过忽然欺身上前,近到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他伸手拈去她发间的一片桃花瓣,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垂,满意地看着那白玉般的耳廓瞬间染上绯红。 黄蓉想要后退,却发现无法动弹。杨过的手指顺着她僵硬的臂膀缓缓滑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举到两人之间。 \"你这只纤纤玉手,\"杨过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点穴软绵无力\"他忽然加重力道,黄蓉吃痛轻哼一声,\"连只蚂蚁都点不死。\" 桃树被两人的动作震得簌簌作响,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沾在黄蓉微微散乱的发间。 杨过凝视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个向来运筹帷幄的师娘,此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第131章 巧言试深浅 黄蓉穴道受制,身形凝滞,可那双杏眸却如寒星般锐利。 她死死盯着杨过近在咫尺的面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我分明点中了你的''膻中''、''鸠尾''、''巨阙''三处大穴,便是内功再深也该——\"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骤然落在杨过微敞的衣襟处,那里露出一角粗布,鼻尖轻嗅,竟是一缕面香。 电光石火间,她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你竟在胸前垫了\"话至一半,却又生生止住,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师娘方才那招''兰摧玉折''着实精妙\"杨过突然捂着胸口踉跄半步,脸上却挂着狡黠的笑,\"多亏这个馒头挡着,不然小徒我可就凶多吉少\"说着故意把手里咬了一半的馒头晃了晃。 杨过捂着胸口,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被戳得稀烂的馒头,面屑簌簌落下,\"''偷梁换柱''的小把戏,不知可瞒得过师娘的法眼?\" 黄蓉盯着那馒头,蓦地想起方才点穴时指尖传来的异样——不似点中人身,倒像是戳进松软的蒸面。她眸光一凛,寒声道:\"你早料定我会攻你膻中穴?\" 杨过唇角微扬,\"师娘出手,向来直取要害。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同样的招式,对杨过用第二次,可就不灵了。那夜的三指,小侄可是刻骨铭心。\" 杨过说着突然咬了口手中被戳烂的馒头,故意咂了咂嘴:\"被师娘玉指点过的馒头,吃起来格外香甜呢。\"他眼角含笑,目光灼灼地望着黄蓉。 黄蓉闻言,雪白的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她羞恼交加,偏生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能咬着唇瞪他:\"你你这逆徒!\"声音却不自觉地轻颤,连耳尖都红透了。 杨过见她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软。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轻声道:\"师娘别恼,过儿知错了。\"说着伸手为她拂去发间落花,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黄蓉哪里知晓,这逆转经脉之法乃是搏命之术。看似化解了穴道之困,实则真气逆冲,如万蚁噬心。 杨过方才轰然倒地时,浑身筋脉暴起,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整个人如被抽去筋骨般瘫软在地,唯有睫毛如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 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纵是天下第一的戏子也装不出来。 好在痛苦也是稍纵即逝。杨过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炸开,剧痛反倒让他神智一清。 他四肢突然一颤,如大梦初醒般,周身骨骼发出噼啪脆响。逆转的真气竟在这瞬息之间重归经脉,不仅穴道尽解,更将黄蓉残留的指力尽数逼出体外。 正是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恢复之势,杨过才能在黄蓉欺身近前的刹那骤然发难。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右手成爪直取黄蓉肩井穴。 这一下突生变故,饶是黄蓉机变百出,也万万料不到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年,转眼间竟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 \"想不到,我上了馒头的当。\"黄蓉气极反笑:\"好,好得很!杨过,你\" 话未说完,她忽然察觉到杨过体内真气流转有异,心中蓦地一惊:\"这真气运行轨迹莫非是逆转经脉?\"但转念一想,又暗自摇头:\"不可能,逆转经脉凶险万分,便是爹爹那等修为也不敢轻易尝试,过儿怎会\" 她目光再次落在杨过手上的馒头上,心下了然:\"定是这滑头用馒头卸去了大半指力。\"想到这里,她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点穴时那实实在在的触感,分明是点中了穴道才对 杨过见她神色阴晴不定,眸中忽明忽暗,便故意欺近身去,在她耳畔低声道:\"师娘这般出神,莫非是在担心过儿?\"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衣带,\"只是眼下师娘动弹不得,过儿又恰好不会解穴之法,这可如何是好?\" 黄蓉闻言,眼中寒芒一闪,但转瞬又化作盈盈笑意。她虽穴道受制,神色却依旧从容,只微微偏头,避开杨过指尖,轻笑道:\"过儿,你倒是比你爹更会欺负人。\" 她语气柔婉,似嗔似喜,却暗藏机锋。杨过听她提起杨康,眉梢一挑,手上动作不由一顿。黄蓉见状,眸光流转,趁势又道:\"怎么,我说错了?你爹当年可没你这般胆大,敢这般戏弄长辈。\" 她故意咬重\"长辈\"二字,既提醒他身份之别,又暗含激将之意。杨过知她智计百出,此刻虽受制于人,言语间却仍能反客为主,不由低笑一声:\"师娘教训得是,过儿确实放肆了。\" 他嘴上认错,身子却未退开半分,反而俯身更近,几乎贴着她耳畔低语:\"可师娘这般聪明,不如猜猜,过儿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黄蓉耳畔一热,杨过温热的吐息拂过颈侧,激得她浑身一颤。 午后的阳光透过梨树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片雪白的花瓣被微风卷起,轻轻落在二人衣袂之间。 她抬眸望去,少年逆光而立,眉目如墨染就,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却比桃花潭水更深三分。 ——这小子,竟敢这般放肆! 她心中又惊又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侧首,与他四目相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过儿,你莫不是以为……师娘当真拿你没法子?\" 杨过闻言轻笑,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划,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低声道:\"师娘手段通天,过儿自然不敢小觑。只是\"话音未落,三指已如灵蛇般扣住她脉门,\"此刻师娘的命门,可在我掌中呢。\" 黄蓉只觉腕间一紧,杨过三指恰好扣在她脉门之上。那脉搏跳动急促,恰似惊弓之鸟振翅。她耳畔传来少年带着笑意的低语:\"师娘脉象如此紊乱,莫非在担心什么?\" 黄蓉的手腕还被他握在掌中,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杨过的拇指仍按在她的脉搏处,那里跳得又快又急,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垂眸看她,视线从她颤抖的睫毛滑到泛红的耳根,再到那截雪白的颈子——那里有一根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师娘心跳这么快,是怕弟子做什么吗?\"他又低笑了一声,呼吸故意喷在她耳后那片敏感的肌肤上。 桃花震落下来,簌簌洒在她肩头。杨过伸手去拂,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锁骨。 \"过儿!\"她声音发颤,却没什么威慑力,\"你、你放肆!\" \"弟子只是帮师娘清理肩上的落花。\"他无辜地眨眨眼,却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她身上有茉莉花露的淡香,而他则是练武后的汗水与阳光混合的味道。 黄蓉想要后退,但是却动弹不得。她仰头看他,少年肩膀宽得能将整个她笼罩在阴影里。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暗沉沉的,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她慌乱的面容。 \"你师父\"她勉强维持着师娘的威严,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杨过的眼神一暗,抬手将她发间一片桃花摘下来,却在收回时故意用指节蹭过她滚烫的脖颈。 \"师父此刻正在十里外的海船捕鱼呢。\"他声音低沉,\"所以师娘更该小心些,若是让师父看见您这副模样\" \"我什么模样?\"她下意识反问,却在看到他骤然幽深的眼神后后悔了。 杨过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她无法挣脱。他俯身在她耳边,嘴唇几乎贴上她通红的耳垂:\"师娘现在这副被弟子欺负狠了的模样。\" 第132章 桃林点绛唇 黄蓉倒吸一口冷气,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闯荡江湖十数载,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进退维谷。 她本该一掌推开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可周身要穴竟似被无形气劲所制,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想要厉声呵斥,又怕惊动旁人平添尴尬。 这般荒唐境况,当真是她行走江湖以来头一遭遇到。 \"师娘可还记得\"杨过忽然欺近半步,温热的吐息几乎贴上黄蓉耳畔,又在衣袂将触未触之际堪堪停住。 他指尖轻转,将那个被戳穿的馒头抛起又接住,\"赌约曾说——胜者可提一个要求?\" 黄蓉檀口微张,穴道受制,她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俯身凑近。 他的气息拂过她耳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却又混着一丝危险的侵略性。 她眼尾泛起薄红,眸中怒意灼灼,却连偏头避开都做不到。 杨过轻笑一声,指尖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在指间绕了绕,又松开。 黄蓉只觉耳后绒毛被那气息拂得根根倒竖,芙蓉面霎时涨得绯红。 二十年江湖历练竟在此刻溃不成军,她从未想过自己亲手立下的赌约会化作毒蛇反噬。 \"弟子正在想\"杨过忽然抬眸,被睫毛割碎的阳光落进他眼底,那里面翻涌着黄蓉从未见过的暗潮。 他嘴角噙着笑,齿尖却危险地闪着白光,\"既然弟子难得赢了师娘,该讨个什么彩头才好。\" 馒头\"啪\"地落在掌心,那声响惊得黄蓉心头一跳。 她终于看清,当初立约时少年眼中闪烁的哪里是什么畏惧——分明是匹孤狼第一次向月光亮出獠牙时,那种混合着兴奋与战栗的幽光。 桃林间忽起一阵风,吹落的花瓣沾在黄蓉微颤的睫毛上。 黄蓉真切意识到,眼前少年早已不是那个嘉兴城里任人揉搓的孩童,那双眼眸中闪烁的,分明是狩猎者才有的锐光。 \"过儿,你适可而止,别太过分\"黄蓉轻声说道,声音低得差点听不见。 漫天桃花簌簌飘落,几片粉瓣沾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衬得那双杏眸愈发潋滟。 馒头被杨过随手一抛,骨碌碌滚落在地。 \"师娘,过儿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我只知道什么叫及时行乐。今日之赌约,除非\"杨过忽然倾身,指尖捻起她一缕散落的青丝,在指间缠绕把玩。 \"师娘肯唤我三声''好主人'',今日便就此作罢。\"他故意压低嗓音,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畔,\"否则\" \"胡闹!\"黄蓉只觉头皮传来细微刺痛,偏生穴道被制,连蹙眉都成了奢望。 她强压着嗓音里的轻颤,\"这般荒唐要求,你没大没小,让你师父知道\" \"荒唐?\"杨过忽地低笑,指尖顺着发丝滑至她下颌,在将触未触处停住,\"弟子还有更荒唐的没说呢。\" 他俯身拾起一朵完整的桃花,轻轻搁在她僵硬的掌心,\"师娘这般说辞,莫不是输不起?\" 黄蓉被点穴的身子微微发颤,桃花在掌心轻晃,映着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 她眼波横转,贝齿轻咬下唇,却始终说不出认输的话来。 海风乍起,卷着落英在二人之间翩跹。 杨过望着黄蓉微微泛红的眼尾,忽然后退三步,衣袂翻飞如展翅孤鸿:\"弟子想提醒师娘\" 他的声音混着涛声传来,\"有些赌约,原就是您先挑起的。\" \"过儿,你太放肆了!\"黄蓉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偏是这声气音让少年眸色骤深。 杨过忽然贴着她耳廓低语:\"师娘,是自己坏了规矩,可由不得徒儿。您这不服输的小嘴\"温热的唇风惊起她颈后细小的战栗,\"我拼上这条命也要尝——\" 桃花簌簌而落,郭芙的银铃声由远及近,在十丈外清脆响起。 \"娘!杨过!你们在做什么呀?\" 杨过心头一震,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红裙在桃林间若隐若现。他指尖运起一股柔劲,在黄蓉被封的穴道上轻轻一拂,指腹不着痕迹地擦过她腰间软肉,那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细腻三分。 黄蓉身子一颤,只觉一股暖流自他指尖传来,不仅解了穴道,更在血脉间激起一阵奇异的酥麻。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轻呼咽了回去。 \"师娘恕罪。\"杨过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未尽的笑意。他退开时,衣摆有意无意扫过她的绣鞋,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桃花香。 黄蓉强自镇定,指尖却不自觉地抚过耳垂。那里烫得惊人,想必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垂眸整理袖口,却发现自己的手竟微微发颤,连带着金线绣的桃枝都跟着轻轻摇曳,如同被春风拂过的真花。 风吹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早已乱了节奏,而始作俑者正站在三步之外,眼中含着洞悉一切的笑意。 郭芙提着裙摆奔来时,只见母亲鬓发散乱地倚在桃树下整理衣袖,而杨过正俯身去拾地上飘落的花瓣。 \"杨过你又在用功呀?\"郭芙歪着头,红裙在春风中翩跹,\"娘亲,你的耳根怎么这般红?\" 她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忽然凑近杨过衣襟轻嗅:\"奇怪,你身上怎会有娘亲常用的沉水香?\" \"芙儿!\"黄蓉手中打狗棒\"铮\"地杵地,震起一圈落花,\"休得胡闹。\"她强自镇定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春风忽起,漫天桃花纷扬落下,模糊了三人之间涌动的暗流。 杨过却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把玩着一朵完整的桃花:\"芙妹来得正好,我方才驯服了一只傲气的\"他余光瞥见黄蓉骤然收紧的手指,喉结滚动着改了口,\"小雪貂。\" \"胡说!\"郭芙跺脚时腕间银铃脆响,\"桃花岛哪来的雪貂?\"她忽然瞪大眼睛,\"莫非是爹爹从\" \"是西域商队带来的。\"黄蓉打断女儿的话,衣袖轻拂间已恢复从容神色。 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至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因她纤纤玉指的优雅而显得格外动人。 阳光透过桃枝斑驳地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衬得她肌肤如雪,唇若点朱,眉目间那股与生俱来的灵气更添几分成熟风韵。 \"没错,\"杨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那小东西还叫了我三声好主人呢。\" 话音未落,黄蓉眸中寒光乍现。她手中打狗棒\"铮\"的一声插入青石,震得满地桃花纷飞。 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如覆寒霜,柳眉倒竖,朱唇紧抿,连带着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都仿佛染上了怒意。 \"杨过!\"她声音不似往常清越,反而压得极低,却让周遭空气都为之一凝。发间白云簪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在阳光下划出危险的弧度。 她袖中暗运内力,震得衣袂无风自动,周身三丈内的落花竟诡异地悬停在空中。 郭芙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得后退半步,却见杨过不退反进,反而带着玩味的笑意凑近一步。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怒意凛然如腊月寒梅,一个笑意盈盈似三月春风,在这漫天飞舞的桃花雨中形成奇异的对峙。 \"师娘息怒。\"杨过嘴上告罪,眼中却盛满欣赏之色。他从未见过黄蓉这般模样。 平日里温婉端庄的容颜此刻因怒意而生动异常,双颊绯红如三月桃花,连带着眼角那颗泪痣都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郭芙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她从未见过娘亲这般动怒,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的黄蓉美得惊心动魄,就像被触及逆鳞的凤凰,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令人窒息的华彩。 春风卷着桃花掠过三人之间,将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藏进了纷飞的花雨里。 第133章 游龙戏惊鸿 \"那雪貂真的唤你主人了?\"郭芙睁着杏眼,满脸天真好奇。 杨过嘴角一勾,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何止。\"他故意拖长声调,\"那小东西\"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还会撒娇呢。\" 郭芙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那雪貂怎么撒的娇?\" 杨过忽地压低嗓音,学着雪貂的腔调,细声细气道:\"好主人~我再也不敢顶撞主人啦~如果再犯,就罚我一动不动,任主人处置~\"他边说边眨着眼,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杨过!!\" 黄蓉的怒喝骤然炸响,手中打狗棒\"嗡\"地一震,碧玉棒身竟泛起森然寒光。 她俏脸涨得通红,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混账小子,分明是在借雪貂暗讽她方才被点穴之事! \"师娘息怒!\"杨过早已闪身退开三丈,却仍不怕死地补了一句,\"弟子只是实话实说,那雪貂生得好看,我见犹怜\" 话未说完,黄蓉已如惊鸿般掠至,一招\"棒挑癞犬\"直取他下盘。杨过急忙纵身跃起,身后桃树\"咔嚓\"一声被拦腰劈断。 漫天纷飞的桃花瓣里,传来少年故作委屈的声音:\"师娘要是不信,弟子可以把那雪貂唤来对质\" \"铮——\"打狗棒碧玉般的棒身震颤出龙吟之声。 黄蓉腕间翻转,漫天碧影如暴雨倾泻,将少年单薄身影笼罩其中。 杨过足尖轻点桃枝,身后\"轰\"的巨响,青石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石擦过他飞扬的衣袂。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混蛋!\"黄蓉杏眸含霜,藕荷色裙裾在桃林中翻飞如蝶,手中打狗棒却招招直取要害,\"今日不断你双腿,我黄蓉二字倒着写!\" 漫天绯色花瓣被劲风卷起,在二人之间织就流动的霞帔。 杨过身形如游龙戏珠,时而以轻功踏花而行,时而借桃枝反弹折返,偏还要回首戏谑:\"师娘这棒法越发精进了,可是特意为过儿练的?\" 忽听得\"嗤\"的裂帛声,他束发的绸带被棒风削断,墨发在花雨中泼洒开来 \"师娘且慢——\"少年忽然旋身逼近,带着松墨清香的发丝扫过黄蓉面颊。他借着漫天飞花遮掩,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您这''蓉''字倒着写\"温热的吐息惊落她鬓边珠花,\"可不正是''容我放肆''?\" “杨过!!!” 黄蓉的怒喝在桃林间炸开,惊得飞鸟四散。 她手中打狗棒化作一道碧色惊虹,所过之处,花瓣纷纷炸裂,如一场骤然而至的绯色风暴。 杨过身形如魅,在枝桠间腾挪闪转,每一次棒风袭来,他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却偏偏让衣角被劲风撕开几道裂痕,像是刻意挑衅。 远处,郭芙看得双眸发亮,手中银铃叮咚作响,竟拍手娇笑:“娘亲好厉害!杨过,你可别输得太快呀!”她全然未觉气氛肃杀,只当是场精彩比试。 “芙儿!回屋去练字!”黄蓉厉声呵斥,手中招式却愈发狠绝,棒影如暴雨倾泻,封死杨过所有退路。 “师娘饶命!”杨过翻身跃上一株老桃树,枝干被他压得弯如满弓,几欲折断。他嘴上讨饶,眼底却藏着促狭笑意,“弟子知错了!” “知错?”黄蓉冷笑,棒尖点地借力腾空,鹅黄衫子在空中翻飞如蝶,“你方才点我对师娘无礼时,怎么不知错?”话一出口,她猛然惊觉失言,耳尖霎时染上一抹绯色,比那满林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杨过眸中精光一闪,故意扬声道:“师娘明鉴,弟子那是——” 话音未落,一记“棒打狗头”已劈面而来!他仓促侧身,棒风擦着鼻尖掠过,身后桃树“咔嚓”一声裂开,树皮翻卷,露出三寸深的狰狞刻痕。 论功力,杨过确实逊黄蓉一筹。她师承东邪黄药师,又得北丐洪七公亲传,三十余年精修,内力之浑厚、招式之老辣,在当世女流中堪称翘楚。 杨过虽天资卓绝,又得郭靖真传,但毕竟年岁尚浅,火候未足,若论硬桥硬马的对拼,只怕在黄蓉手下走不过十招。 然而—— 杨过的身法却灵动得令人咋舌! 桃花岛的\"踏雪寻梅\"本就以轻灵见长,此刻在杨过脚下更显精妙。 他身形飘忽间,竟暗合了丐帮\"逍遥游\"的飘逸意境,更兼有一缕似有若无的\"飞絮劲\"藏于步法之中—— 这九阴真经的上乘轻功,饶是黄蓉这般见识广博之人,一时间竟也未能看破其中关窍。 此刻在这桃林间腾挪闪转,当真如鬼似魅。 黄蓉的棒法虽凌厉,却总在将及未及之际被他堪堪避过。 更妙的是,此刻的黄蓉正在气头上。她素来以智计闻名,此刻却因杨过方才那句\"容我放肆\"乱了方寸,一身功力虽能使出十成十,准头却差了三分。 那打狗棒法本是精妙绝伦的绝学,此刻却因心浮气躁,十招里倒有三招落空,两招偏了准头。 \"小混蛋!有本事站住了打!\"黄蓉一棒扫空,将一株碗口粗的桃树拦腰打断,却见杨过早已飘然退至三丈开外,正倚着桃树冲她微笑。 \"师娘,\"杨过眨了眨眼,\"弟子这不是站着呢吗?\" “逆徒!”黄蓉一声清叱,手中打狗棒化作碧影千重,劲风激荡间,漫天桃花被绞成碎末,纷纷扬扬洒落。 她这一棒含怒而发,已使上八成功力,棒风所及,地面青石竟被余波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杨过却如游鱼般滑不留手,身形在桃枝间倏忽来去,每每在棒风及体的刹那轻巧避开。他虽内力不及黄蓉深厚,但身负上乘轻功,加之年少灵动,竟让黄蓉十招里有三招落空。 “师娘好狠的心!”他足尖一点老树横枝,借力倒翻出去,青衫下摆却被棒风撕开一道裂口,“再打下去,弟子这身衣裳可要见不得人了。” 黄蓉闻言更恼,玉箫换到左手,右手打狗棒使得越发凌厉,可偏偏杨过滑如泥鳅,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闪避开来。 她眸光一凝,心下暗凛:\"这小滑头的身法竟较方才更显精妙! 莫非先前交手时一直未尽全力?\"思及此节,手中打狗棒不由又添三分力道,棒影如惊涛叠浪般向杨过罩去。 郭芙在远处瞧得眼花缭乱,银铃般的笑声不时传来:“杨过好厉害!娘亲加油呀!” 黄蓉听得女儿天真言语,手上招式不由缓了半分。杨过抓住这瞬息破绽,突然欺身近前,低笑道:“师娘若是累了,不妨歇歇?” 话音未落,黄蓉已变招\"恶犬拦路\",棒影如墙封住他去路。杨过却早有预料,身形如鬼魅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开,反手一记擒拿竟要扣她手腕。 二人这番交手,一个功力深厚却总差三分准头,一个身法灵动却不敢硬接,在满天花雨中斗得难分难解。 桃林间但见青衫与鹅黄身影交错,劲风过处,落英缤纷。 第134章 无狗困游龙 黄蓉心下暗惊,手中打狗棒不由缓了三分:\"这小混蛋的身法\"她瞳孔微缩,只见杨过衣袂翻飞间,竟在棒影中游走自如,比方才交手时又精妙了许多。 \"难道\"她突然醒悟,贝齿轻咬朱唇,\"方才他竟一直未尽全力?\"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窜上心头。她黄蓉行走江湖二十余载,何曾被人这般戏耍过?更可恨的是,对方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郎! 打狗棒\"嗡\"地一声清鸣,黄蓉眼中寒芒暴涨。她突然变招,将\"压肩狗背\"化作\"棒打双犬\",两道棒影一虚一实,直取杨过上中两路。 \"师娘动真格的了?\"杨过轻笑一声,身形却如柳絮随风,在千钧一发之际飘然后退。他背靠一株古松,故作委屈道:\"弟子不过想讨教几招,师娘何必\" \"闭嘴!\"黄蓉厉声打断,手中招式却越发凌厉。她此刻已看破杨过用意——这少年分明是在借交手之机,偷学她的打狗棒法! 思及此处,她后背竟沁出一层细汗。这份悟性,这份心机假以时日,只怕 黄蓉不敢再想,手中打狗棒突然化作漫天碧影,正是打狗棒法最后一式\"天下无狗\"六式。这一招她本不欲对晚辈使出,但此刻,她必须让这逆徒知道天高地厚! 杨过一见黄蓉起手之势,隐约有\"天下无狗\"之威,顿时心头剧震。他瞳孔骤缩,但见那打狗棒在暮色中化作万千碧影,宛如天罗地网般笼罩四方。 当即身形一转,“嗖”地掠出数丈,口中却仍不忘调侃:\"师娘何必动怒?弟子告退!\"话音未落,人已在十丈开外。 黄蓉岂容他逃? \"小贼休走!\"黄蓉娇叱一声,足尖一点,如惊鸿掠影,鹅黄衫裙化作一道流光紧追不舍。两人身影在桃林间忽隐忽现,所过之处落英缤纷,竟在身后拖出一道绯色长虹。 远处,郭芙急得直跺脚,可她轻功不济,转眼便被甩开百余步,只能望着远处翻腾的桃浪干着急。 两人身法实在太快,她连影子都追不上,只能遥遥喊道:“娘!杨过!你们你们不要再打啦!\" 然而,桃林深处,只闻劲风呼啸,落英纷飞,哪还有人回应。 杨过身形如电,在枝桠间飞掠而过。身后黄蓉的鹅黄身影紧追不舍,打狗棒的破空之声越来越近。 杨过此刻却是暗暗叫苦。他原想借桃林复杂地势周旋,却不料黄蓉对岛上每一株桃树都了如指掌。 几个起落间,他竟被逼至一处断崖边。 \"看你还往哪儿逃!\"黄蓉清冷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杨过猛然刹住脚步,崖边碎石簌簌滚落,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他缓缓转身,只见黄蓉手持碧玉棒,正从桃林中款款走出,一双凤目寒光凛冽。 身后是万丈深渊,崖下惊涛拍岸。面前是黄蓉冷若冰霜的玉容,打狗棒尖正吞吐着凌厉劲风。 \"师娘\"他被逼至悬崖边缘,身后是怒涛拍岸的万丈深渊,却仍强笑道:\"这般美景当前,打打杀杀多煞风景?\" 黄蓉不语,只是将打狗棒缓缓抬起。 海风突然大作,卷起她鹅黄色的衣袂,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杨过苦笑着拱手,\"弟子知错了。\" 黄蓉冷哼一声,打狗棒斜指地面:\"现在知道悬崖勒马了?方才调戏师娘的胆量哪去了?\" \"师娘,\"他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您若再近一步,弟子可当真要跳了。\"话音未落,他故意往后一仰,几块碎石应声坠入汹涌的海浪中。 黄蓉硬生生刹住身形,打狗棒在岩面上擦出一串火星:\"你敢!\" \"师娘觉得我不敢?\"杨过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在夕阳下晃得人眼花。他双臂一展,衣袂翻飞如折翼之鸟,整个人向后倒去—— \"过儿!\"黄蓉心头猛地一颤,手中打狗棒当啷落地。她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素手死死攥住他飘飞的袖角。 电光火石间,杨过骤然变招,五指一扣,精准擒住黄蓉伸来的手腕。他借力旋身,衣袂翻飞如夜鸦展翼,瞬息间已将两人位置调转。 黄蓉只觉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后背已紧紧贴上少年炽热的胸膛。他的手臂如铁箍般环在她腰间,掌心灼烫的温度透过单薄衣料渗入肌肤。 \"师娘还是很心疼弟子的。\" 杨过俯首,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尖,吐息灼热,字字如烙铁般烫进她耳中。他拇指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她腕间穴道,力道拿捏得极准,既让她挣脱不得,又不至于留下淤痕。 崖风呼啸,杨过悬空的身子随劲风轻晃,衣袍猎猎作响。他仰头望着黄蓉煞白的脸色,忽地低笑一声,指尖顺着她紧绷的腕骨滑至掌心—— \"师娘的手……\" 他嗓音沙哑,带着几分戏谑,\"在发抖呢。\" 黄蓉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指尖的轻颤。她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身后这个曾被她视作孩童的少年,如今已是个能将她彻底压制的男人。 黄蓉又羞又恼,正要运功震开他,忽觉一缕幽香钻入鼻尖。那香气似雪后寒梅,又似月下幽兰,让她浑身内力为之一滞。 黄蓉只觉那奇异幽香萦绕不散,指尖酥麻得几乎握不住打狗棒。 便在这时—— \"师娘!杨师兄!\"大武小武的惊呼声从林间传来。 杨过身形骤然后撤,在武氏兄弟跃出桃林的瞬间,已端正站定,抱拳深施一礼:\"两位师弟来得正好。\"他声音清朗,任谁都听不出片刻前的狎昵,\"方才我练功不慎,险些坠崖,多亏师娘出手相救。\" 阳光透过桃枝,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俨然一副恭谨守礼的好弟子模样。唯有黄蓉看见,他行礼时指尖轻轻划过自己方才被握过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红痕。 黄蓉迅速整理衣衫,打狗棒\"咚\"地杵地,震落满身花瓣。她强作镇定道:\"不错,过儿方才救了一只困在树上的野狗。\"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要将什么碾碎似的。 武敦儒摸着后脑:\"野狗?这桃花岛上哪来的\" 武修文突然眼睛一亮:\"莫非是前日在厨房偷吃雪花酥的那只金毫浪犬?听说性子野得很,连师父都\" 话未说完,远处竟突然传来一阵犬吠,惊得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咔嚓\"一声,黄蓉手中的打狗棒重重顿在地上,只见她唇角弯出温柔的弧度:\"今日的梅花桩功课加倍。现在,立刻。\" 武敦儒、武修文见势不妙,当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杨过正欲趁机遁走,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过儿。\" 杨过刚转身,黄蓉手中玉箫轻轻一转,箫尾已悄然抵在他的喉间。 落花掠过她含笑的眉眼,却映得眸中寒芒愈盛。 黄蓉朱唇微启,吐气如兰:\"戌时来我书房。\"声音柔似春风,却暗藏锋芒,\"我们该好好聊聊关于那只会撒娇的雪貂。\" 冰凉的箫身贴着少年跳动的脉搏,幽香暗浮。 海风突然卷着咸腥扑面而来,杨过却觉得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 他深深作揖,让阴影遮住眼底跳动的火焰:\"弟子遵命。\"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困住了谁。 第135章 落英神剑掌 晨雾如纱,将桃花岛演武场笼在朦胧的烟青色里。 草尖坠着的露珠簌簌滚落,沾湿了黄蓉杏黄劲装的衣角,金线绣的桃枝纹随着她的步伐流转,仿佛有春风在衣袂间穿行。 \"你们师父昨日清晨出海捕鱼,为夏获节备宴去了。\"她指尖轻抚过兵器架上未干的露水,\"这两日的功课,便由我来考校。\" 郭芙眼睛倏地一亮:\"娘亲,今年夏获节还互赠礼物么?\"她话音未落,眼角已不自觉瞟向桃树下。杨过正倚着树干把玩一根草茎,晨露顺着他的额发滑下,在锁骨处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自然。\"黄蓉眼底浮起了然的笑意,\"芙儿这般急切,莫非已备好礼物了?\" 少女颊边顿时飞起霞色,指尖绞着衣带上的流苏正要开口,武修文却抱着木剑横插进来:\"我给芙妹准备了会发光的夜明珠!\" 话音未落就被武敦儒用手肘狠狠顶在肋下:\"去年你送的那个大海螺,现在还在库房角落里积灰呢!\" 杨过忽然打了个哈欠。惊起三两早莺,扑棱棱穿过雾霭。 \"杨过,你这般困倦,莫非昨夜又被师娘罚抄书了?\"武修文咧嘴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我看是抄到三更天?\"武敦儒抱臂附和,\"难怪现在哈欠连天,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杨过唇角微扬,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将那片桃花瓣揉碎在指间,粉屑簌簌落下。 他懒懒抬眼,眸中带着几分戏谑:\"两位师弟这般关心,不如替我抄两遍?正好,我的《清静经》还差五十遍没动笔呢。\" \"过儿。\"黄蓉轻咳一声,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狗棒上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既然精神不济,今日便由你来演示''江城飞花''的身法,也好醒醒神。\" 郭芙闻言立即挺直腰背,杏目圆睁:\"娘亲,这招我练得比杨过纯熟多了!\"她腕间的金铃随着急促的动作叮当作响。 黄蓉含笑点头,指尖轻轻拂去女儿肩头的落花:\"芙儿确实进步不小。\"她目光转向场中慵懒的少年,语调忽然一转,\"不过\" 话音未落,杨过已如一片落叶般飘至场中。没有刻意的起手式,只是随意地一展衣袖,满地落花便如受惊的蝶群般盘旋而起。 他的身法不似郭芙那般中规中矩,却在每个转折处都带着说不尽的写意风流,仿佛不是在演练招式,而是在与春风共舞。 朝阳穿透薄雾,为少年镀上一层金边。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在晨光中格外耀眼,连带着眼尾那颗泪痣都鲜活起来。 \"好!\"这声赞叹脱口而出时,黄蓉自己都怔了怔。 她迅速用袖口掩唇咳嗽,却见杨过正隔着纷扬的花雨望来,眼底跳动的火星像是要燎原的野火,烧得她心头一颤。 黄蓉原以为芙儿在落英神剑掌上颇有天赋,可此刻两相对比,郭芙的招式虽标准却失之灵动。 她看着杨过衣袂翻飞间带起的落花,恍惚间竟似看到当年华山论剑时那个放浪形骸的东邪身影。 \"有意思。\"黄蓉不自觉地轻抚下巴,指尖残留着桃花淡淡的香气。 杨过的身法里竟暗含丐帮轻功的韵味,将桃花岛的\"落英缤纷\"与丐帮的\"逍遥游\"融会贯通,更添几分独到的飘逸。 这让她想起十年前,自己也是这般不拘一格,把落英神剑掌化入打狗棒法之中。 \"娘亲!\"郭芙委屈地跺脚,绣鞋碾碎了几片刚落地的花瓣,\"他连起手式都错了!\" 黄蓉回过神来,摇头轻笑:\"芙儿,武学之道,贵在神韵而非形似。\" 她指尖轻弹,三片桃花分别飞向三人,花瓣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暗含八卦方位,\"过儿虽不拘成法,却深得''意随形走''三昧。你爹爹常说,最高明的武功\" \"是忘记招式。\"杨过突然接口,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飞来的花瓣。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黄蓉竟能一眼看穿他融合两派武学的尝试。更没想到的是,她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流露出赞赏之色。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一时竟有种超越辈分的惺惺相惜。 晨风拂过,扬起满地残红,仿佛为这场无声的对话添上注脚。武敦儒突然觉得,此刻的杨过师娘,竟像极了一对切磋武艺的知己。 场中一时静默,只余晨风穿林时带起的簌簌花语。 黄蓉广袖轻扬,将杨过方才激起的落花尽数收归掌心,露水沾湿了她的指尖。 \"过儿已得''江城飞花''三分神韵\"她声音里带着三分赞赏七分试探,\"今日传你们''三花聚顶'',这是师娘新悟的变招。\"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动。金线绣的桃枝在晨光中流转,恍若春风化形。 玉掌翻飞间,薄雾里绽开连绵花雨,每一片花瓣都裹着细碎的露光。 她倏然驻足,皓腕轻旋。三朵垂露的桃花忽地挣脱枝头,在她掌心半寸处悬成天罡之阵。指尖轻点,花瓣如受敕令般游走起来。 第一片斜掠而上,惊破晨霭。第二片回旋而下,暗合八卦。第三片陡然加速,在虚空中划出绯色电光。 郭芙看得目不转睛,忽见母亲身影一分为三——原是黄蓉施展\"江城飞花\"的身法,真身在残影间倏忽转换。那些金线桃枝随着她的动作在雾中流转,恍若春日里活过来的花魂。 \"意如行云流水,形似落英缤纷。\"黄蓉的声音忽远忽近,每个字都仿佛沾着桃花的香气。她旋身时裙裾绽开,足尖轻点之处,满地露珠腾空而起,在朝阳下化作无数璀璨的碎钻环绕周身。 杨过倚着斑驳的桃树,一片绯红擦过他微扬的唇角。 少年忽地启唇衔住,舌尖尝到与昨夜书房烛影里,那盏残茶相同的胭脂香。 那时师娘俯身指点经文,青丝垂落处,正染着这芍药色的口脂。 晨风拂过桃林,沙沙声中夹杂着几声低语。杨过耳力极佳,将大武小武的窃窃私语听得真切。 \"师娘这身法美则美矣\"武敦儒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比划着,\"可这快得跟穿花蝴蝶似的,眼睛都跟不上\" 武修文接茬道:\"快得跟闪电似的,一招还没看清就变三招了。\"他偷瞄了眼正在走神的郭芙,悄悄挪近两步,\"芙妹,你看清师娘的招式没?\" 郭芙正望着满地落花出神,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夏获节将至,那方绣着桃花的锦帕才绣了一半,杨过会喜欢这样的 \"我才没有准备礼物呢!\"她猛然惊醒般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郭芙便意识到失言,慌忙捂住嘴。武修文促狭地挤挤眼睛:\"芙妹,我们问的是师娘的掌法\" 一抹红霞从郭芙颈间直漫上耳尖,她羞恼地跺脚,绣鞋碾碎了几片落花。正待发作,忽见杨过倚着桃树轻笑,晨光透过枝叶在他俊逸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杨过指尖把玩着一片桃花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郭芙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芙妹。\"杨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师娘这''三花聚顶'',其实\"他手腕轻转,那片花瓣在空中划出与黄蓉如出一辙的轨迹,只是刻意放慢了速度,\"关键在气息的流转。\" 大武小武瞪大了眼睛,只见杨过竟将黄蓉方才的绝妙招式拆解得明明白白。 黄蓉站在一旁,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今日就到这里。\"她眸光微转,望向远处起伏的海浪,忽然低声道: \"桃花岛……要起风了。\" 杨过心头一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天际云层翻涌,原本湛蓝的海面渐渐染上一层暗色。 风势渐起,吹得满岛桃花簌簌而落,如雨纷飞。 第136章 鲸骨刻夏获 夏季的东南诸岛正值一年中最丰饶的时节。 东海渔汛如期而至,银鳞鱼群在碧波下翻涌如星河,渔舟归港时,船舷几乎要没入水中。 各个岛上的渔娘们赤着脚在码头穿梭,竹篮里活蹦乱跳的鱼虾还带着海水的咸腥。 岛上的梯田泛着金浪,早稻沉甸甸地垂首,每一粒谷子都饱含着阳光的味道。 这是东海特有的恩赐,温暖的海风让稻米一年能熟两季,连最贫苦的人家谷仓里也堆着新磨的米面。 桃林深处,熟透的果实压弯了枝头。粉白的蜜桃、绛紫的李子,还有南方罕见的荔枝,都在这个时节竞相献出甘甜。 岛上的姑娘们挎着竹篮采摘,不时被枝头溅落的露珠打湿罗裙。 最热闹的要数酿酒坊,新酿的桃花蜜正在陶瓮里发酵,甜香混着海风飘出十里。这个时节的花蜜格外醇厚,能酿出上最好的\"醉东风\"。 岛民们都说,好年景是东海龙王开恩。于是每年六月望日,家家户户都会捧着新米、鲜果和头网渔获,在海神庙前的广场上摆起长桌。 桃花岛主黄药师虽向来离经叛道、厌恶俗礼,但每年六月,仍会在临海礁石上设一方青案。 新采的桃花酿作酒,初熟的枇杷盛在陶盘,配上哑仆清晨网得的几尾鲷鱼。他自不信什么龙王鬼神,只是这东海潮汐涨落,到底滋养了他半世孤悬的岛居生涯。 哑仆们击响青铜磬时,黄药师负手望天,海风将他的青袍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替那些不会说话的仆人,向这片喜怒无常的汪洋还个虚礼。 后来,桃花岛每年六月的夏获节,竟成了东海一桩奇事。 黄药师虽仍不屑鬼神之说,却也不阻哑仆们张罗。他们虽口不能言,但采新米、奉鲜果、备渔获,动作利落如潮汐有信。 祭台设在临海的听潮崖上,青瓷盏盛着桃花酿,竹编盘托着金鳞鱼,哑仆们以手语祝祷,海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簌簌作响,倒似替无声之人诵念祷词。 偶尔有过路的渔夫远远望见,传言便愈发离奇:有人说黄药师以奇门遁甲召龙王爷饮酒,有人说哑仆们其实是东海鲛人,上岸还愿…… 黄药师听了,不过冷笑一声,依旧负手立于崖边,任潮声吞没流言。 只是年复一年,潮涨潮落间,这仪式竟成了桃花岛的一部分。如同哑仆们沉默的忠诚,或是岛上桃花开谢,不必问缘由。 后来郭靖携妻女定居桃花岛,岛上便多了几分热闹。 黄药师起初尚能忍受,待到外孙女郭芙咿呀学语、满岛乱跑时,他终是眉头一皱,拂袖而去。 临行前只对哑仆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夏获节照旧。横竖他不在,也听不见孩童聒噪。 谁知郭芙自三岁起便记住了这个节日。 头一年见哑仆们捧出缀满珍珠的贝壳风铃作祭礼,她踮脚要去抓,被黄蓉笑着抱开。 第二年她已晓得这是\"给龙王的宝贝\",却偏要爹娘给她也备一份。 待到八九岁时,她干脆扯着郭靖的袖子嚷道:\"龙王哪里需要这许多东西?不如分我一半!\" 郭靖素来宠她,竟真让哑仆多备一份\"小祭礼\",尽是珊瑚珠子、琉璃坠子之类玩物。 桃花岛的夏获节,渐渐成了郭芙最期盼的日子。 起初,不过是些精巧的贝壳、莹润的珍珠,或是哑仆们用海柳雕成的小玩意儿。可郭芙生性活泼,寻常物件哪能满足她的兴致? 黄蓉见她眼巴巴地盼着,便笑着对郭靖道:“这丫头,倒把夏获节过成了讨礼的节。”郭靖憨厚,只道:“孩子喜欢,多备些也无妨。” 于是,夏获节的规矩悄悄变了。 礼物不再只是摆在祭台上,而是藏于岛上的各个角落——珊瑚礁下的暗格里、桃树枝桠的鸟巢中、甚至潮汐退去后的岩缝间。 郭芙提着竹篮,赤脚跑过沙滩,每找到一件,便欢喜得叫出声来。 黄蓉见她如此,索性定下新规:礼物越是出人意料,越能代表赠礼者的心意,受礼之人得到的祝福也就越深。 有一年,郭芙在礁石上发现一只竹编的笼子,里头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脚环上系着郭靖的字条:“愿芙儿如鹰翱翔。”她惊喜得几乎落泪——爹爹平日严肃,何曾这般费心思? 另一年,她在自己枕下摸到一个锦囊,里头是一枚能随体温变色的“鲛人泪”玉佩。 黄蓉笑吟吟地倚门看她:“娘亲年轻时在东海所得,天下只此一枚。”郭芙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要攥在手心。 后来,连哑仆们也加入了这场游戏。他们虽不能言,却把礼物藏得愈发巧妙——潮池里浮动的琉璃瓶、桃林深处突然出现的雕花木匣。 有一回,郭芙甚至在一尾活鱼的鳃里找到一颗裹着蜡的夜明珠。 夏获节,就这样成了桃花岛最奇妙的节日。 黄蓉见女儿如此欢喜,索性将今年的夏获节办成了桃花岛前所未有的盛会。 她不仅请来舟山最好的渔民表演鱼灯舞,更命哑仆们用彩绸扎起三丈高的龙王幡,在礁石上搭建了临海戏台。 哑仆们起初面面相觑。往年的祭祀,他们只需对着海天比划几个简单的手势,奉上几尾鲜鱼便算礼成。 如今却要提前半月就开始张罗,连最年长的哑叔都忍不住摇头苦笑。 偶尔有老仆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云雾深处的海平线。他们记得老岛主黄药师在时,夏获节从来都是清冷肃穆的。若让他看见这般喧闹场面,怕是要冷哼一声\"胡闹\",拂袖而去。 可当海风拂过新扎的彩幡,当潮声伴着渔民的号子响起时,哑仆们的眼神里依旧闪烁着熟悉的虔诚。 或许东海龙王并不在意祭品是明珠美玉还是欢声笑语。 但桃花岛上的夏获节,就这样在岁月更迭中悄然蜕变。 不变的,是人们对山海的敬畏,对收获的感恩,以及对所爱之人最质朴的珍重和祝福。 第137章 天威不可测 大武小武初到桃花岛那年,头一回见识夏获节的风俗,两个少年郎挖空心思要给郭芙准备礼物。 武敦儒偷偷跟着岛上的老篾匠学编竹篮,十根手指被竹篾划得满是血痕。 武修文则潜到礁石滩最险处,只为采那株传说中的珊瑚红海葵。 两个傻小子把礼物呈上时,一个竹篮歪歪扭扭,一个海葵早已蔫了,倒把郭芙逗得前仰后合。 如今郭芙年岁渐长,反倒开始为准备礼物发愁。 今年,她翻出珍藏的云锦缎子,对着烛火熬了三夜,绣坏十几个香囊,才勉强做出三个像样的。 一个绣着青松,一个绣着白鹤,还有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的朱羽鹦哥。 偏生姑娘家面皮薄,若单送一人实在羞人,索性连大武小武的都备上,倒把自己累得眼下都泛了青。 \"我们芙儿长大了。\"黄蓉斜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支新摘的桃花,眼角眉梢都是戏谑,\"从前收礼收得欢,如今倒学会心疼人了。\" 她故意将\"人\"字咬得婉转,惊得郭芙手一抖,银针扎在指尖,洇出个殷红的小血珠。 窗外传来少年们练武的呼喝声,郭芙慌忙把绣着鹦哥阿刁的锦囊藏进袖中。那锦囊里还塞了张字条,墨迹未干处写着\"不准笑我绣工\",笔迹力透纸背,倒像是跟谁赌气似的。 大武小武呢,早在夏获节前半个月,就偷偷摸摸地准备起来了。 两人蹲在海边的礁石后,一边往贝壳里嵌彩珠,一边嘀嘀咕咕。 “你说……杨过知不知道夏获节的规矩?””武敦儒忽然压低声音问。 武修文手里正编着一条五彩绳结,闻言抬头:“他整日不是蹲在崖边喂野狗,就是在屋里画画写字,前几日还跟着师娘学吹箫,哪有心思准备礼物?” “可要是他什么都没准备,芙妹会不会……”武敦儒皱起眉,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郭芙虽然嘴上不说,但若发现唯独杨过没给她备礼,怕是要闹脾气。 武修文挠了挠头:“要不……咱们提醒他一下?免得师傅师娘觉得他不懂礼数。” 武敦儒犹豫了一下,摇头:“算了,他性子古怪,万一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反倒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叹了口气。今年的夏获节筹备得格外顺利。 郭靖带着哑仆们出海那日,天光正好。 朝阳将海面染成碎金,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清爽。 两艘大渔船满载着渔网和祭品,在黄蓉和郭芙的目送下缓缓驶向渔场。 \"爹爹一定要早点回来!\"郭芙提着裙摆跑到码头最前端,海风将她鹅黄色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她踮起脚尖喊道:\"我要最大的那条银鳞鱼做发簪!\" 郭靖闻言哈哈大笑,古铜色的脸庞在朝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他单手扶着船舷,高大的身躯在船头投下长长的影子:\"芙儿放心。\" 说着转向岸边的黄蓉,眼神温柔似水:\"蓉儿,我明日晌午就能靠岸,记得准备好你拿手的荷叶蒸鱼酱。 黄蓉倚在柳树下,打狗棒斜靠在肩头。她嘴角噙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靖哥哥,万事小心。我瞧着东南边的云色有些古怪\" \"放心,\"郭靖拍了拍腰间别着的酒葫芦,\"赵伯说今日是十年难遇的''镜海'',连海龙王都要歇息呢。\" 他指了指远处平静如镜的海面,又拍拍胸口:\"我带着你新制的罗盘,明日午时前必定返航。\" 黄蓉抿嘴一笑:\"可别光顾着追鱼群,忘了时辰。\"她说着,却悄悄将一枚平安符塞进丈夫的衣襟。 郭芙提着裙角跑到码头最前端,脆生生地喊道:\"爹爹要说话算话!我要一条比我还大的鱼!\" \"好!爹爹一定给你捕条比去年还大的!!\"郭靖爽朗的笑声随着海风飘来。 船上的哑仆们兴奋地比划着,指向远处海面上闪烁的银光。 那是成群的银鳞鱼在阳光下跃动,鱼鳞反射的光芒连成一片,仿佛整片海域都在发光。 岸上的哑叔赵伯比划着说,这样好的渔汛,十年都难得一见。 黄蓉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帆,轻轻按住女儿的肩膀。 郭芙仰起俏脸:\"娘亲,爹爹这次真的会准时回来吗?\" \"当然会。\"黄蓉揉揉女儿的头发,\"你爹爹什么时候食言过?\" 渔船渐渐驶远,郭靖的身影在晨光中化作一个挺拔的剪影。 黄蓉望着丈夫最后一次挥手的方向,不自觉地摩挲着打狗棒上刻着的桃花纹路。 郭芙挽住母亲的手臂,忽然发现娘亲的指尖冰凉得吓人。 \"娘?\" 黄蓉恍然回神,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蛋:\"走,去准备迎鱼宴。等你爹爹回来,看见灶台冷清,又要念叨我们偷懒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船影,海天交界处,似乎有一线暗云正在聚集 次日黎明,黄蓉推开窗棂时,指尖突然一颤。 昨夜还星辉满天的苍穹,此刻竟阴沉如铁。她快步来到码头,晨风已带着咸腥的湿气扑面而来,将她的衣袂扯得猎猎作响。 远处海天交界处,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般翻滚蔓延,隐约可见惨白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 \"这云势\"黄蓉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打狗棒。 二十余年的海岛生活让她对东海的气候了如指掌——寻常积云该是棉絮般蓬松,可眼前这些乌云边缘竟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如同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扯成形。 更令她心惊的是,本该随日出消散的晨雾非但没有退去,反而像活物般贴着海面蠕动扩散。 \"不对劲。\"她轻声自语。多年的海岛生活让她对天气变化异常敏感,此刻海风中夹杂的咸腥味,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郭芙跑到海边,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娘亲,爹爹他们\" \"放心。\"黄蓉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却发现自己掌心也是冰凉的,\"你爹爹出海前看过天象,应该很快就会\"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突然撕裂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而至。 顷刻间,暴雨如注,海面上升腾起白茫茫的水雾。远处的浪头越掀越高,像一头头咆哮的海兽。 岛上的哑仆们面面相觑。昨日还是风平浪静,怎的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场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 连那位在东海捕鱼三十载的老哑仆赵伯都未能预见,他此刻正死死攥着胸前的鱼骨护符,对着怒海不停叩首。 黄蓉的心猛地一沉。她太了解东海了。 \"靖哥哥\"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狂风中微不可闻。 多年的海岛生活让她明白,这样的天气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郭靖那样功力深厚的武者,在这般狂暴的大海面前,也不过是一叶浮萍。 远处的灯塔在雨幕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被巨浪吞噬。 第138章 磷火照归航 正自思忖间,一个哑仆急匆匆奔来,双手连比带划,神色张皇。 黄蓉定睛一看,认出是看守灯塔的老仆。那哑仆指向岛上最高处,又做出火焰熄灭的手势,眼中满是焦急。 “灯塔的柴火用尽了?”黄蓉心头一紧。 哑仆用力点头。 郭芙抓住母亲手臂,声音发颤:“娘,这般天气,渔船哪里辨得清方向?若没了灯塔指引,爹爹他们……” 黄蓉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抬头望向窗外,但见暴雨如注,狂风卷着滔天巨浪拍击礁石,发出骇人的轰鸣。 这等风暴,莫说渔船,便是艨艟巨舰,若无灯塔指引,也极易迷失方向,触礁沉没。 便在此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后传来。“慌什么!”柯镇恶拄着铁杖大步走近,虽双目失明,却准确地“望”向灯塔方向,“老夫虽瞧不见,这双腿倒还能走山路!”不待众人答话,铁杖重重一顿,震声道:“敦儒、修文!速去我房中,将那捆老山藤取来!那藤子比麻绳还韧,正堪捆扎柴薪!” 大小武闻言一怔,黄蓉已接口道:“大师父说得是,快去取来!” 柯镇恶又转向哑仆方位,虽不能视,却似洞悉众人所在:“敦儒,你带三人去库房,将去年积存的松木尽数搬出!那木头饱含松脂,最是耐烧!修文,你去伙房,把能引火的油料都搜罗来!” 哑仆们轰然领命,分头而去。郭芙讶然道:“柯爷爷,您怎知库房还有松木?” 柯镇恶哼了一声:“老夫在这岛上住了几年,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说着忽地伸手,准确地抓住一个正欲冒雨上山的哑仆,“慢着!将老夫的铁杖带上,插在那山路最险处,权作扶手!” 黄蓉心头一热:“大师父,这铁杖您……” “少废话!”柯镇恶截口道,“老夫摸着石头也能上山!倒是尔等后生,莫要只顾逞强!”言罢竟真个弯腰,摸索着湿滑山石,一步步向山上挪去。 大小武与众哑仆不敢怠慢,立时行动起来。搬柴的搬柴,备火把的备火把,更有数人冒雨攀上陡峭湿滑的山径,奋力抢在火种彻底熄灭前,重燃灯塔之光。 蓦地里,一道青影穿破重重雨幕,杨过踏着湿漉漉的山石飞掠而至,怀中抱着一大捆灰绿色的草料。他浑身湿透,发梢滴水,眼神却异常坚定。 “郭伯母!”他高声喊道,“用此物!” 黄蓉转头望去,奇道:“这是?” 杨过将草捆放下,迅速道:“方才见风雨来得猛恶,小侄忧心灯塔柴薪不足,便去后山崖壁采了这些鸟粪草。虽经雨淋,草芯尚干,稍加引火便能点燃!”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立时吩咐:“好!快送上去!” 哑仆们接过鸟粪草,手脚麻利地捆扎成束。杨过更不迟疑,纵身抱起几捆,足尖点地,迎着狂风暴雨,向山顶灯塔疾掠而去。郭芙见状,一咬银牙,也奋力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湿滑险峻的山道上疾行。 灯塔之内,火盆中余烬将熄,仅存点点暗红。杨过迅即将鸟粪草铺入盆中。初时不过几点微弱火星,但随着草芯中磷质遇热,“嗤”地一声,碧荧荧鬼火也似的火苗猛地窜起,转眼间燃成一片青白色的烈焰! 更奇的是,这火焰在狂风暴雨中非但不灭,反而越烧越旺,火光穿透浓密雨雾,将四周映照得一片通明。 哑仆们惊喜交集,纷纷比划称赞。 “成了!”郭芙拍手喜呼。 原来这正是东海诸岛特产的鸟粪草。此草多生于峭壁岩隙与海鸟群集之地,岛上随处可见。因其茎叶常年饱吸海鸟粪便中之磷质,蓄积了丰沛的燃素,晒干后轻若柳絮,稍加摩擦便迸出火星。 岛上渔民与哑仆虽知此草易燃,却极少刻意采集。平日灯塔柴薪充足,寻常炊煮亦用不着这般猛烈的火焰。 然此刻风暴肆虐,寻常湿木在潮气中难以持久,这鸟粪草却在暴雨中越燃越炽,青白火光穿透雨雾,数十里外清晰可辨! 黄蓉见杨过采回的鸟粪草竟有如此奇效,立命哑仆分头采集。哑仆们熟知岛上一草一木,不到半个时辰,便背负回数十捆干草。 更有甚者,从岩洞深处搬出往年积存的陈年鸟粪草。此草经年风化,磷质愈发凝练,稍一引燃,便“轰”地窜起一人多高的炽烈火柱! “妙极!”黄蓉小心将新草添入火堆,“靖哥哥若在海上望见这般醒目的磷火,定能辨明归途。” 黄蓉望着愈发明亮的灯塔,心头稍安。她转向杨过道:“过儿,亏得你心思机敏。此草素日无人留意,不想危急关头,竟有这般大用。” 杨过忙上前欲扶:“柯师祖小心脚下湿滑。” 柯镇恶铁杖一横,挡开他手:“老瞎子还没老到要人搀扶!”转向黄蓉,“蓉儿,火势可够旺了?靖儿他们……” 黄蓉柔声道:“大师父放心,这般火光,足可穿透雨幕雾气。靖哥哥定能瞧见。” 此刻,整座灯塔已被青白交错的熊熊烈焰所包裹,在这漆黑如墨的暴风雨夜中,犹如一盏通天彻地的巨烛明灯,倔强地刺破黑暗。 这倔强的光,或许便是郭靖与那一船哑仆,在这怒海狂涛中唯一的归航希望。 第139章 归帆破风来 众人苦候一日,个个神情憔悴,面色灰败。 郭芙倚在廊柱旁,双目红肿如桃,眼睑下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是哭了整晚。 时值申牌时分,海天相接处忽现一豆大黑点。 黄蓉心头突地一跳,运起内力凝目望去,但见那黑点随波起伏,渐显轮廓。她素手不自觉地紧攥衣角,指节发白。 \"是船!爹爹的船回来了!\"郭芙突然跃起,嘶声喊道。她身上红裙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鬓发散乱也顾不得整理,只管踮着脚向远处张望。 众人闻声皆精神一振,纷纷起身眺望。 渐渐地,两艘渔船从海天相接处驶来。船帆已经破了几处,却仍在风中顽强地鼓动着,像两只疲惫归巢的海鸟。 郭靖高大的身影立在船头,正朝岸边挥手。海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几个哑仆在他身后忙着操控船舵,黝黑的脸上都是汗珠。 另一艘船上,年长的哑仆正用手势指挥着年轻同伴调整风帆。两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同船出海。 当渔船缓缓靠岸时,桃花岛的码头上已经站满了等候的人。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吹乱了人们的头发。 郭芙第一个跑上前去,绣鞋踏在潮湿的木板路上发出轻响。她扑进郭靖怀里,眼泪立刻打湿了他被海水浸透的衣衫。 \"爹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我不要大鱼了,您平安回来就好。\" 郭靖被撞得微微后退,却笑得眼角泛起皱纹。他轻轻摸着女儿的头,手掌粗糙却温暖:\"傻孩子,爹爹这不是好好的?\" 黄蓉立在人群外围,杏黄衫子被海风轻轻拂动。她并未急着上前,只是静静地望着丈夫与女儿相拥的画面,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郭靖抬眼看过来时,她眼波微转,眸中流转的柔情如春风拂过湖面。 郭靖会意,古铜色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二人隔空相望,十余年的相知相守尽在这无言的对视之中。 郭靖凝视着远处灯塔的方向,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船舷上凝结的盐粒:\"昨夜海上忽起大雾,连罗盘都失了准头。若非远远望见那点微光我们怕是要在海上兜到天亮了。\" 话到此处,这位身经百战的侠客也不由声音微顿。 黄蓉素手轻抬,将被海风吹乱的鬓发挽至耳后,眼含笑意地望向杨过:\"这次可多亏了过儿机灵,灯塔火油将尽时,多亏过儿想起用鸟粪草续火,那火光才能撑到你们归航。\" 杨过斜倚桅杆,闻言只是略一低头。 海风掠过他额前碎发,遮住了眼中神色:\"师娘言重了。岛上草木丰茂,寻些鸟粪草不过是举手之劳。师父的船总得有光引路。\" 郭靖突然伸手按住少年肩头,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杨过微微一怔。 \"好孩子!\"郭靖这声赞叹浑厚有力,震得桅杆上的海鸟都扑棱棱飞起。 浪花拍打着船身,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郭靖突然转身面向众人,古铜色的面庞因兴奋而泛起红光:\"此番出海虽遇风浪,却得了个意外之喜!\" 他大步流星走向船尾,靴底踏得甲板咚咚作响。 随着他有力的手势,几个哑仆喊着号子,从舱底抬出一尾银光夺目的巨鱼。 大武小武挤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嘴里不住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天爷!\"武敦儒倒吸一口凉气,\"这鱼怕不是成了精!\" 武修文伸手想摸又不敢摸,指尖在鱼鳞上方虚晃着:\"哥,你看这鳞片,比铜钱还大!\" 郭芙的惊呼声卡在喉间,小手不自觉地掩住朱唇。 那鱼通体银鳞在晨光中流转生辉,宛如一匹上好的云锦。鱼鳃尚在翕动,尾鳍拍打甲板发出沉闷声响。 周围的哑仆们虽然不能言语,却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脸上写满了惊叹。 郭靖卷起湿透的袖管,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血痕:\"这畜生当真了得!在浪涛里与我缠斗三个时辰,险些将桅杆都拽断了。\" 郭靖说着,忽而压低声音,\"他们比划着要我斩断钓线\"他双腿微屈,做出收线姿势,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武敦儒拍着大腿直喊\"师父威武\",武修文则学着郭靖的样子比划起来。 郭靖粗糙的指尖轻抚鱼鳃,朝黄蓉狡黠一笑,\"可我想着,既然遇上了,总得让蓉儿也开开眼。\" 周围的哑仆们闻言,都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发出\"啊啊\"的赞同声。 黄蓉眼波流转,落在丈夫晒得脱皮的面颊上:\"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般逞强。\"话未说完,自己倒先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春潮决堤,瞬间席卷了整个码头。 杨过笑得剑眉飞扬,大武小武早已互相搀扶着直不起腰来,向来沉默的哑仆们虽不能言,却将甲板踏得咚咚作响,黝黑的面庞上每条皱纹都舒展开来。 郭靖搓着双手,像个得了新奇玩意儿的孩童般凑到女儿跟前:\"芙儿不是总想见识海龙王么?\"忽又压低声音,\"听说这鱼的鱼鳔,能治柯镇恶前辈的夜咳。\" 郭芙\"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将父亲粗壮的胳膊紧紧环在怀里,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海风掠过甲板,带着咸腥的气息,却掩不住码头上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 大武小武为着鱼重争执不下,一个揪着鱼尾发誓\"少说二百斤\",一个扳着鱼鳃喊\"瞧这鳃盖三百斤都打不住\",争得脖颈青筋暴起。 哑仆们围着银光闪闪的鱼身比划,有个胆大的突然伸手摸鱼眼,鱼儿猛地摆尾,惊得众人\"啊啊\"叫着倒退,又哄笑着涌上前。 连停泊的渔船都被震得轻轻摇晃,桅杆上歇脚的海鸥扑棱棱飞起,在众人头顶盘旋鸣叫。 夕阳将桃花岛的码头染成蜜糖色,连浪花都跳着欢快的踢踏舞。 第140章 海夜醉欢声 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炸响:\"靖儿!你这傻小子又让大伙儿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是不是?\" 柯镇恶拄着铁杖大步走来,灰白的须发在海风中飞扬,虽然双目浑浊,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铁杖点地的声音\"笃笃\"作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来。 郭靖连忙上前搀住老人手臂,高大的身躯不自觉地矮了几分:\"大师父,弟子平安回来了。\"声音里透着几分孩童般的恭谨。 柯镇恶的铁杖\"咚\"地杵在甲板上,震得几粒贝壳从船舷滚落:\"哼!\" 他抽了抽鼻子,灰白的眉毛一耸一耸,\"隔着二里地就闻到你这一身咸腥味,定是又跟什么海怪拼命去了?\"虽然语气严厉,那布满皱纹的眼角却悄悄舒展开来。 正说着,哑仆们抬着大鱼从旁经过。 鱼尾突然重重拍在甲板上,\"啪\"的一声脆响震得众人耳膜发颤。 柯镇恶猛地转头,铁杖下意识摆出打狗棒的起手式:\"好家伙!\" 他咂摸着嘴里的旱烟杆,烟袋锅子里的火星明明灭灭,\"靖儿你这是把东海龙宫的看门大将给逮回来了?\" 郭芙忍笑上前,扶着柯镇恶的手去摸鱼身:\"柯公公,这鱼要是立起来,怕是比桃花岛上的望海楼还高呢!\" 她故意把柯镇恶的手引向最锋利的背鳍,老人触到后\"嘶\"地抽了口气,却哈哈大笑起来。 柯镇恶的手掌抚过冰凉滑腻的鱼鳞,突然\"嘿\"地笑出声来:\"好小子!当年在草原上追黄羊的那股倔劲儿,如今都用在跟鱼较劲上了?\" 老人说着突然变脸,铁杖往地上一顿,震得几个哑仆连忙后退,\"不过下次再敢让蓉儿红着眼圈等整宿——\" 他举起烟杆作势要打,却在落下时轻轻点在郭靖肩头,\"我可不答应!\" 郭靖闻言一怔,转头望向黄蓉,见她正倚在船舷边,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她眼角还带着浅浅的红,可嘴角却微微翘着,似嗔似喜地瞪了他一眼。 他心头一热,大步走过去,笨拙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蓉儿,我……\"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莽撞,只得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黄蓉见他这副模样,终究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出来,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掐:\"呆子!下回再这样,我可真不理你了。\" 柯镇恶哼了一声,烟杆在掌心转了个圈,虽看不见,却仿佛能感知到两人的神情,摇头笑道:\"行了行了,老夫懒得听你们小两口腻歪!靖儿,赶紧把这鱼拾掇了,今晚咱们炖鱼汤、蒸鱼脍,好好犒劳犒劳大伙儿!\" 哑仆们见状欢呼雀跃,大武小武早已摩拳擦掌,嚷嚷着要亲自操刀。 杨过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含笑,目光却悄悄掠过众人,最终落在远处海天一色的尽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码头上,欢笑声随着海风飘远,连浪花都似在应和,轻轻拍打着岸边,仿佛也在为这一刻的团圆而喜悦。 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桃花岛上炊烟袅袅,欢笑声回荡在海风中。那条巨大的银鳞鱼被安置在特制的木架上,鱼鳞反射着晚霞,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大武小武正围着它打转,争论着该从哪里下刀。哑仆们忙着在沙滩上支起烤架,时不时发出\"啊啊\"的欢呼声。 黄蓉捧着酒坛从人群里翩然走出,坛身还沾着露水,她手腕轻转,一碗醇香的桃花酿稳稳落在柯镇恶手中,\"大师傅,今儿个咱们来个全鱼宴,您那''七怪智斗黑蛟帮''的故事,可是有年头没听新鲜的了。\" 柯镇恶仰脖灌下一大口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花白胡子往下淌。他正要开口,突然鼻翼翕动,铁杖\"铛\"地横在郭靖身前:\"慢着!\" 老人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这血腥气都渗到鱼腥味里了,靖儿你\" 郭靖下意识把右手往身后藏,袖口一道暗红血痕却暴露在阳光下:\"不过是鱼鳍刮了下\" \"放屁!\"柯镇恶铁杖一挑,精准地掀开郭靖的袖管。 青筋暴起的手掌顺着血迹往上摸,在肘部触到一道翻卷的伤口时,老人脸色骤变:\"芙儿!把金疮药拿来!这伤口再深半寸就伤到筋脉了!\" 郭芙捂着嘴偷笑:\"柯爷爷方才还说爹爹胡来呢\"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柯镇恶骂骂咧咧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揭开时甜香四溢。 他小心翼翼掰下一块琥珀色的蜜糖,突然顿了顿,把整包都塞给黄蓉:\"路上顺手掏的野蜂巢,记得用温水化开\"说着突然梗住脖子,铁杖重重敲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鱼拾掇了!\" 夜幕降临,篝火旁柯镇恶绘声绘色地讲着当年的海上历险,铁杖不时在地上比划着波涛的形状。 那条巨大的银鳞鱼被架在特制的烤架上,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杨过悄悄把最嫩的鱼腹肉夹到柯镇恶碗里,老人尝了一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小子,比你师父机灵多了!\" 海风轻拂,桃花岛上欢声笑语,连天上的星星都似乎比往日明亮了几分。 这一日的惊险与担忧,最终化作了一场热闹的迎鱼宴。 而那条银鳞鱼,也成了桃花岛夏获节上最耀眼的收获,在后来的日子里被岛民们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第141章 拂柳乱回风 夜雨初歇的桃花岛浸在氤氲的水雾中,檐角的残雨时断时续地敲着青石,在寂静的夜色里荡起空灵的回响。 素青油纸伞下,黄蓉的绣鞋轻轻点过湿润的回廊,木栏上凝结的水珠映着摇曳的烛火,在她衣袂间投下粼粼的碎光。 每走一步,伞沿便滚落一串晶莹,在青苔斑驳的石板上绽开细碎的水花。 夜雨来得突然,全鱼宴的欢闹刚散,骤雨便急急地泼了下来。 六月的雨总是这般任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 杨过便是在雨帘最密时,借着替她撑伞的时机,不动声色地将一张字条滑进了她的袖口。 此刻那薄薄的纸笺已被雨水浸透,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却仍能辨出几行清隽的字迹—— 「戌时三刻,弟子房中有要事相商。」 她停在杨过房门前,素青伞沿垂落的水珠在柚木地板上叩出清冷的节奏。 抬起的手悬在门前,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忽如触电般收回。纤指无意识地抚过鬓边碎发,竟发觉胸腔里的心跳声比檐角残雨还要急促。 今夜这身素白纱衣是特意换上的,发间那支白玉步摇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连常年戴在腕间的翡翠镯子也悄悄褪下。 这般反常的装扮,连她自己都辨不清是心血来潮,还是某种难以言明的心思在作祟。 廊下的夜风掠过颈侧,带起纱衣下摆微微浮动,恍若月下悄然绽放的昙花。 夜雨初歇,檐角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师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杨过的声音穿透门扉,惊得黄蓉指尖一颤。她下意识收拢油纸伞,伞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积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她素白的裙裾上洇出几朵墨色海棠。 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屋内烛火被涌入的气流扰动,在杨过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他逆光而立,轮廓镀着一层金边,眉宇间的英气在明暗交错中愈发鲜明。 \"过儿\"黄蓉喉间微紧,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究竟有何要事?非要深夜\"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袖口带起一阵松墨清香:\"师娘快请进。\"他眼中跳动着孩子般的雀跃,却又在触及她目光时闪过一丝赧然,\"您一定要看看这个。\" 案几上整齐码放的画纸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米色。杨过小心翼翼地捧起最上面一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当他将画作递来时,宽袖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尚未痊愈的剑痕,新生的皮肉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弟子斗胆,\"他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风,\"请师娘过目。\" 黄蓉抬眸望去,烛火在杨过俊朗的面容上跳动,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少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里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朝气。 烛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却遮不住那双明亮眼眸中跃动的光彩。 黄蓉指尖轻触纸页,翻开第一张时呼吸不由一滞。墨线勾勒的身影在宣纸上跃然而出,正是她前日在校场演练\"落英神剑掌\"的英姿。 再往下翻,每一页都是不同角度的她——檐下执伞的侧影、月下抚琴的剪影、剑招将出未出时的凝势,连衣袂翻卷的弧度都与当日分毫不差。 \"倒是个用心的。\"她唇角微扬,指尖却在不经意间摩挲过纸角细微的折痕,\"只是同样的剑招,何苦反复描摹?\" 杨过忽然凑近半步,松香混着少年特有的朝气扑面而来。\"师娘且看。\"他修长的手指快速翻动纸页,那些静止的墨线竟在光影交错间活了过来。画中人身姿流转,剑锋划出的轨迹连成一片雪亮的光弧,恰似那日桃花雨中她使出的\"江城飞花\"。 \"呀!\"黄蓉轻呼出声,袖中玉手不自觉攥紧了画纸边缘。 待回过神来,眼波已软作春水,\"你这猴儿,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话音未落,忽见最后一页角落题着蝇头小楷:\"四月十七,见师娘演剑于东篱,心神俱醉,归来摹写至天明。\" 墨迹深浅不一,显是反复描摹所致。 杨过耳尖微红,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一角:\"芙妹总说''燕回朝阳''这式转折生硬,我想着若是将动作拆解成连贯画稿\"他忽然抬头,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这样翻腕时才能如行云流水。\"说着忙补充道,\"是特意为夏获节准备的。\" 黄蓉正要接过书册,忽然凝住动作——少年眼睑下那片淡青在烛光中无所遁形。 她指尖轻颤,最终化作一个带着梅香的脑瓜崩:\"所以这些天你闭门不出,就是在烛下画这个? \"嘿嘿\"杨过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案几底下又捧出两册,纸页翻动间扬起细碎墨香。翻开内页,但见一招\"白虹贯日\"竟拆解成十二帧工笔小像,连腕部转幅都标着蝇头小楷。 他低头翻动书页,指尖在页码间游移:\"慢动作分解版给大武小武的\"声音渐低,像在计算什么。 黄蓉的指尖点住一页,那里有反复修改的剑穗纹样,墨迹深浅不一。\"这两本,你画了多少张?\" 杨过挠头的动作带起一阵松墨香:\"三百六十\"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后来补的没算进去\" 烛光摇曳,映着他已褪去稚气却仍透着一丝执拗的侧脸。黄蓉恍惚看见多年前那个满身是伤却咬紧牙关的小乞丐。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芙儿和大小武有你这样的师兄,是他们的福气。\" 黄蓉葱白的指尖点在画册上,轻轻一划:“这招‘回风拂柳’,你画得不对。”她的指甲在转折处叩了叩,墨线微微晕开。 杨过凑近,发丝垂落,松木香混着雨后青草的气息拂过黄蓉的手背。他低声道:“请师娘指正。” “看仔细。”黄蓉搁下画册,素白衣袖如昙花舒展。她腰身一转,腕间劲力暗蓄,袖风带起一缕幽香,“这一式,腰劲要这样——” 话音未落,杨过忽地上前一步,右手轻扶她的腰侧:“是这样发力?”少年掌心温热,隔着薄衫透来,烫得她呼吸一滞。 第142章 帕上木樨香 烛火摇曳,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竹墙上。 黄蓉步伐微乱,撤身欲退,却不料杨过恰好俯身来看。 她的唇瓣堪堪擦过他的耳垂,那一瞬温软的触感让两人俱是一怔。 \"噼啪\"一声,烛芯爆了个灯花,映得杨过眼底暗流涌动。 黄蓉看见少年喉结滚动,自己的心跳竟也跟着漏了半拍。 \"不、不是这样。\"她嗓音比想象中更为绵软,急忙后退半步,腰间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声响。强自定了定神,她重新摆好落英神剑掌的起手式,\"腰要这样转——\" 杨过却蓦地扣住她的手腕。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纱传来,带着她重演那一式。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吐息灼在她耳畔:\"弟子愚钝,还请师娘手把手教。\" 那声\"师娘\"咬得极轻,尾音上扬,像把小钩子挠在人心尖上。 黄蓉心头突突直跳,正欲抽身,忽觉腰间一紧。 他袖口的蟠螭玉扣不知何时缠住了她的杏色丝绦。 两人身形交错间,衣料窸窣摩挲,一声细微的裂帛声惊破满室旖旎。 \"别动!\"她压低声音呵斥,指尖却止不住地发颤。 越是着急,那纠缠的衣带反倒绕得愈紧。 杨过配合地停下动作,温热的鼻息却尽数洒在她颈间。 黄蓉这才惊觉两人姿态何等暧昧。 她的藕荷色外衫滑落肩头,露出里头月白的中衣。 而杨过的衣领早已松散,烛光在那截凌厉的锁骨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竹廊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黄蓉浑身一僵,听见女儿清甜的嗓音穿透门扉: \"杨过,睡了吗?\" 郭芙提着绢纱灯笼站在门外,暖黄的光晕透过宣纸窗棂漫进来。 黄蓉看见地上两道几乎交融的影子,这才惊觉杨过仍环着她。 黄蓉指尖发凉,素来机变的她竟一时无措。这夜半时分,若被女儿撞见自己衣衫不整地在杨过房中 \"师娘莫慌。\"杨过忽压低嗓音,目光瞥向角落的檀木衣柜。少年指尖掠过她腕间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暂避片刻?\" 黄蓉咬住下唇,贝齿在朱砂色的唇瓣上留下浅浅的齿痕。她终是提着凌乱的裙裾闪入柜中。 衣柜里挂着的男子衣衫带着松木香,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黄蓉不得不蜷起身体,膝盖抵着雕花柜板,发间白云簪的流苏垂落,轻轻扫过鼻尖。 她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与外间少年镇定自若的应答形成鲜明对比:\"芙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柜门缝隙间漏进一线烛光。 黄蓉看见杨过抬手整衣时,那截松开的衣带垂落,在光影里轻轻晃荡。 少年修长的手指系结时,指节凸起的弧度让她莫名想起方才那截凌厉的锁骨。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她呼吸一滞。郭芙提着灯笼走进来,暖光映得她杏眼如波。黄蓉透过樟木的清香,嗅到女儿身上熟悉的桃花香露气息。 \"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郭芙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雀跃。 衣柜内的空气渐渐稀薄。黄蓉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到什么,低头发现竟是一根从他衣角扯下的金丝线,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她慌忙将金线缠在腕上,丝绸内衬却在这时擦过柜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外间杨过身形微动,不着痕迹地往门前移了半步,恰好挡住郭芙望向衣柜的视线:\"在温习师娘昨日教的招式。\"他语气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将半开的柜门推得更严实了些,\"芙妹有事?\" 郭芙突然踮起脚尖,手中灯笼的光晕在杨过身后的阴影处游移:\"我方才好像听见\" \"许是野猫碰倒了花盆。\"杨过迅速接话,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 \"我找娘亲,她是不是来过你这里?\"郭芙的灯笼又往前探了探,烛光在杨过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没有。\"杨过答得干脆,却不料话音未落,喉间突然一紧,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 这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连带着胸腔都震颤起来。 杨过顿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郭芙的灯笼停在半空,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她眨了眨眼,忽然噗嗤一笑:\"杨过,你紧张什么?\"说着又往前凑近半步,\"该不会真藏了什么在房里?\" 衣柜内的黄蓉顿时屏住呼吸。那根缠在腕间的金线已勒出浅浅红痕,她却浑然不觉。 透过樟木的缝隙,她看见女儿疑惑地歪了歪头,发间那支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银光。 \"可是身体不适?\"郭芙突然上前半步,绣鞋尖几乎要碰到杨过的靴子。 \"无碍,只是晚间用膳急了些。\"杨过不着痕迹地向左挪了半步,宽大的衣袖在夜风中扬起,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风将衣柜完全遮挡。 郭芙眨了眨眼,长睫毛在烛光中如同振翅的蝶。她转身望向回廊时,腰间那对羊脂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奇怪,明明看见娘亲往这边来的\"她轻声自语。 郭芙话未说完,目光突然被案上一方素帕吸引。她绕过杨过走近书案,葱白的指尖挑起帕角,忽然指尖一顿。 \"这\"她将帕子迎着烛光展开,素白的丝绢上立刻流转出珍珠般的光泽,\"这不是娘亲最珍爱的那方冰蚕丝帕吗?\" 杨过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那帕子在烛火映照下,银丝暗纹若隐若现,帕角的木樨花每一瓣都用金线掺着孔雀羽线绣成,在光下会变幻出七彩光华。 这是黄蓉贴身之物,整个桃花岛都认得。 \"师娘前日赏我的。\"杨过嘴角挂着惯常的懒散笑意,脚下却不着痕迹地挡在衣柜前。 郭芙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抚过帕子一角:\"这处茶渍\"她的指尖停在晕染的边缘,\"是今早娘亲不小心打翻的碧螺春。\"抬起眼时,少女的目光清澈见底,\"你记错了?这帕子分明是娘亲今日还在用的。 衣柜里的黄蓉呼吸一滞。透过雕花缝隙,她看见女儿的手指正抚过帕角那个几不可见的暗记——那是她亲手绣的桃花岛标记。 杨过忽然轻笑一声,伸手取回帕子:\"芙妹好记性。\"他随意地将帕子塞入袖中,\"许是师娘今早差人送来的,我一时记混了日子。\" 郭芙的目光在杨过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那扇微微颤动的雕花衣柜。 夜风穿堂而过,带起一缕熟悉的夜合花香。 第143章 画中惊鸿影 \"我堂堂神刁侠还能偷帕子不成?\"杨过挺起胸膛,嘴角挂着痞笑,\"不信你现在就去问你娘——\" 他故意拖长声调,\"就说''娘亲,您是不是把贴身的帕子赏给杨过了?''\" 郭芙顿时涨红了脸,烛火映照下,她的面颊如染了胭脂,连耳根都烧得发烫。 她猛地别过头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谁、谁要问这个!\"话音未落,她跺了跺脚,绣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几滴细小的水花。 窗外雨声淅沥,檐角滴水成串,在石阶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郭芙咬了咬唇,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指尖微微发紧,像是怕被拒绝似的,却又故作随意地递了过去。 \"我来都来了,正好送你个夏获节礼物。\"她语气轻快,却掩饰不住嗓音里的一丝紧张。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滴滴答答地砸在窗棂上,衬得屋内格外安静。 \"今年跟娘学了好久,总算能见人了。\"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耳尖早已红透,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明显。 杨过接过香囊,借着烛光细看。只见香囊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鹦哥,翠羽用深浅不一的丝线层层叠绣,红喙鲜艳欲滴,正是杨过养的那只阿刁的模样。 针脚细密整齐,边角还缀着精巧的盘金绣,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与她以前身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鸳鸯香囊相比,确实进步显着。 \"芙妹手艺精进不少。\"杨过指尖抚过香囊上的绣纹,真诚赞叹道。他将香囊系在腰间时,流苏与玉佩相碰,发出悦耳的轻响,\"多谢挂念。\" 窗外一阵疾风突然呼啸而过,吹得窗扇\"啪\"地撞在窗框上。 杨过还未来得及反应,书案上那卷未及收好的画轴已被风掀起,雪白宣纸如惊飞的蝶群四散开来。 \"小心!\"杨过急忙伸手去拦,却见郭芙已经接住一张飘落的画纸。她低头一看,杏眼顿时睁大,杏眼突然睁大,\"这不是娘亲\" 黄蓉透过狭窄的柜门缝隙,看见自己的画像轻飘飘落在地上。 画中她执剑而立,眉目含笑,连衣袂飘动的弧度都栩栩如生。 杨过一个箭步上前,衣袂翻飞间已将画卷抄入手中。他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略高:\"这是是要送给你的礼物。我想着夏获节将至,你常念叨师娘的落英神剑掌后面几招难学,我便做了这本活秘籍\" 郭芙将信将疑地歪着头,发间珠钗随之轻晃。待看清杨过眼中那片赤诚,她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真的?\" \"自然。\"杨过将画卷递去时,袖口金线在月光下闪过细碎光芒。 他状似无意地展示画角题字:\"你看这''赠芙妹''三字\"指尖在墨迹上轻轻一点,\"墨色都还未干透。\" 杨过手腕轻转,画中黄蓉的墨影突然灵动起来。只见她剑走游龙,一招\"飞花逐月\"使得精妙绝伦——剑尖轻颤间竟幻出七朵剑花,每一朵都暗含变化,最后一转更是将七朵剑花连成一道皎洁月弧。 画中人收势时广袖轻扬,朝画外温柔浅笑,连眼波流转的神韵都与真人一般无二。 郭芙檀口微张,指尖悬在画纸上方不敢触碰:\"这这剑招比娘亲亲自示范还要清晰!\" 她突然抓住杨过衣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你从哪里学来这般神奇的画技?\" 杨过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这不过是些小把戏。在我家乡咳,我是说在南边游历时,见过更神奇的事物,唤作''电影''。能把整出戏文都装在个小盒子里,人物会动会说话,比这画轴还要生动百倍。\" \"当真?\"郭芙眼前一亮,不自觉地抓住杨过衣袖,\"带我去见识见识可好?\" 杨过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这个那地方都是成双入对的情侣才去的\" 郭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他的衣袖。她双颊\"腾\"地烧了起来,连耳后那片雪白的肌肤都染上了绯色。 烛火在风雨中不安地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忽而拉长忽而缩短,如同他们此刻起伏的心绪。 杨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画册,画中黄蓉的墨影仍在无声地舞着落英神剑,衣袂翩跹间带起细碎的墨香,与窗外潮湿的雨气交融在一起。 郭芙悄悄抬眼,正对上杨过那双含着温柔星光的眸子。她心头一跳,慌忙别过脸去。 \"这本秘籍一共有多少页?\"她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杨过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尖,目光游移着望向窗外:\"前后用了三百多张宣纸。\" \"三百多张?\"郭芙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杨过转回头,只见郭芙的眼眶倏地红了——她这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总见他房内的烛火彻夜不熄,为何他十指指节都带着薄茧。 为何每次路过他窗前,都能看见满地揉皱的宣纸。那些被她嘲笑\"又在偷懒\"的午后,原来都化作了眼前这幅栩栩如生的画卷。 画卷被紧紧攥在鹅黄色的衣袖里,郭芙垂首时,一滴泪珠无声地落在\"赠芙妹\"三个字上。墨迹晕开成一朵小小的花。 \"哎,别\"杨过慌乱地掏出手帕,\"大武小武师弟那边我也准备了,只是\"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只是你的这份,多画了一个月。\" 第144章 烛昏影成双 \"沙、沙——\"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靴底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溅起细小的水声。大武小武的窃窃私语隔着雨幕传来: \"哥,你说杨过会不会睡着了?\"小武的声音压得极低,\"咱们现在送东西是不是太\" \"嘘——\"大武打断道,\"明日夏获节,再晚也不算晚。\"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已转过回廊,眼看已穿过月洞就要进到院中。 郭芙脸色骤变,慌乱间竟往屏风后躲去,绣鞋绊到案几差点发出声响。 \"奇怪,躲什么?\"杨过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眉峰微挑,\"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懂什么!\"郭芙急得直跺脚,鹅黄色的裙摆扫过地上的香囊,\"方才他们送我夜明珠时\"话到嘴边又猛地咬住唇瓣。 她怎能说,那兄弟俩捧着锦盒在闺阁外等了半个时辰,非要邀她去后山赏珠?又怎能说,自己推说要就寝却直奔杨过住处? 雨声渐密,院门\"吱呀\"响动。郭芙突然揪住杨过衣襟,带着哭腔道:\"若被瞧见深更半夜在你房里,我\" 烛火映照下,她眼眶通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鹿,竟要往杨过身后的柜子躲去。 杨过眸光一闪,突然横臂拦住她:\"柜子不行!\"他压低声音,\"前几日刚发现里面闹老鼠,还专挑好料子做窝。\" 话音未落,柜内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郭芙狐疑地望向颤动的柜门。 \"你听!\"杨过迅速指向微微晃动的雕花柜门,煞有介事道,\"这鼠辈嚣张得很。\" 郭芙急得直跺脚,窗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怎么办嘛!\" 杨过摸了摸鼻子,突然压低声音道:\"不嫌弃的话用这个蒙头可好,我把帐子放下来\"。 见郭芙瞪圆了眼睛,他连忙补充:\"总强过被老鼠啃了珠钗。\" \"好\" 锦被翻涌间,郭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裹进带着松木清香的被褥里。她死死攥着被角,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杨过一把抄起郭芙的绣鞋丢进床底,顺手将床帐扯落。 柜门缝隙间,黄蓉轻揉着泛红的额角,目光却透过烛影摇红,落在屋内那幅鲜活的画面上——锦被团成软糯的山丘微微起伏,而杨过负手立在床畔的身影,如雪后青松般笔直。 这场景忽地与记忆重叠:二十年前牛家村那夜,郭靖笨手笨脚将她塞进喜被避敌时,大红绸缎上鸳鸯的金线也是这样硌得她脸颊发痒。 \"这个过儿\"她唇角不自觉扬起。 \"师兄,还没睡?\"武修文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房门已被\"吱呀\"一声推开。他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呃我们敲门了,可能你没听见\" 杨过身形微转,不着痕迹地斜倚在床柱边,将凌乱的床榻挡在身后。他衣袖轻拂,郭芙遗落的珠钗已悄然没入袖中,指尖触到钗上犹带余温的珍珠,心头蓦地一软。 \"无妨。\"杨过唇角微扬,眼底却凝着三分冷意,\"两位师弟深夜造访,想是有要事? 武敦儒搓着手,支支吾吾道:\"这个夏获节讲究互赠节礼,我们想着师兄初来乍到,怕是不知这规矩\"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个锦囊,\"特地备了些薄礼,还望师兄笑纳。\" 杨过拱手致谢,转身从书案取来两卷画册:\"巧了,我正备了落英神剑掌的图册要赠予二位。\" 他的指尖轻拂画册边缘,纸张如蝶翼般翻动起来。 但见画中剑招流转,一招\"飞花逐月\"竟在纸面上活了过来——剑锋过处,连衣袖褶皱都随劲风自然飘动,衣带当风之态与黄蓉亲使时一般无二。最妙的是那广袖翻飞的弧度,每一道褶皱都暗合内力运转的轨迹,恍若真人当面演练。 \"妙啊!\"武修文拍案叫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师娘教剑时总是一招三变,昨日那式''飞花逐月'',我到现在手腕还酸着呢!\" 武敦儒也忍不住附和:\"可不是嘛!上回演示''雨打梨花'',师娘身形快得跟穿花蝴蝶似的,我们哥俩看得眼都花了。\"他说着揉了揉眼睛,仿佛那日的剑光还在眼前闪烁。 柜中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柜板。两人齐刷刷转头,目露疑惑。 杨过面不改色,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老鼠作祟。前些日子还咬坏了我一套新裁的衣裳。\" 武修文闻言笑道:\"这桃花岛的老鼠倒是胆大,连你的衣物都敢碰。 武敦儒如获至宝地摩挲着画册:\"往后练剑可算有参照了。\"忽而疑惑道:\"只是这画中的女子为何没有面容?\" 杨过耳根微热。他自然不敢说是因为来不及画完,更不可能将师娘容貌绘入赠人之物。\"这个\"他灵机一动,\"这个留白处,日后正可画上心仪女子的容貌。\" \"那杨师兄不如\"武修文眼睛一亮,\"直接帮我们画上芙妹的模样\" 武敦儒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吱嘎——\"床榻间传来异响。大小武警觉望去,只见锦被微微起伏。 杨过从容笑道:\"定是阿刁那扁毛畜生又钻被窝了。\"说着不动声色地往床前挪了半步,袖中手指轻弹,一枚小石子准确击中窗棂,引得窗外树影沙沙作响。 大武小武又缠着杨过说笑了好一阵,见他始终不肯添上面容,只得作罢。 临走时,武修文还笑嘻嘻道:\"杨师兄,改日可要单独给芙妹画一幅,我们再来讨教!\" 杨过笑而不答,待二人脚步声渐远,才转身走向床榻。 他轻轻掀开锦被一角,只见郭芙蜷缩成一团,脸颊因闷得太久还泛着红晕,睫毛轻颤,呼吸均匀,竟真的睡着了。 他不由失笑,低声自语:\"这丫头,倒睡得香。\" 第145章 海岛夏获节 眼看郭芙睡着,他立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衣柜前。 \"师娘可以出来了。\"他敲了敲柜门,\"再不出来,弟子可要\" 柜门突然打开,黄蓉面色潮红,一个闪身跃出。 她挑眉道:\"要怎样?\" 杨过眼中闪过促狭:\"要给您老人家送茶点了。\"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碟桃花酥,\"躲在柜子里看了半天戏,饿了?\" 黄蓉接过点心,笑骂:\"没大没小!\"却见他突然凑近,伸手从她肩头取下自己的发带。 \"师娘若是喜欢弟子的衣物,\"杨过把玩着发带,语气暧昧,\"大可直说,何必\" \"讨打!\"黄蓉柳眉倒竖,作势要敲他额头,却被杨过一个灵巧的后仰躲了开去。 \"好师娘,别打别打,\"杨过压低声音笑道,\"动静太大,一会把芙妹吵醒了可不好。\" 黄蓉气鼓鼓地瞪着他:\"方才谁说柜子里闹老鼠来着?\" 杨过眨眨眼,一脸无辜:\"哪有长得这般标致的老鼠?我说的是''老师'',''老师''!定是师娘你听岔了。\" \"噗嗤——\"黄蓉终是绷不住笑出声来,纤指轻戳他额头,\"你这小滑头,这张嘴是越发贫了。\" 转头望向熟睡的女儿,眉间掠过一丝忧色。 \"师娘放心。\"杨过会意地退后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待您离开后,弟子只说芙妹是自己瞌睡不慎睡着,绝不提柜中那个''老师''的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呀\"黄蓉作势又要抬手,指尖却在触及他眉心时化作轻轻一拂。 转身时她唇角那抹笑意如三月桃花,被垂落的青丝掩去大半,唯有眼尾流转的光彩泄露了心事。 黄蓉走后,杨过本想叫醒郭芙,却见她无意识地往温暖处蹭了蹭,嘴里含糊嘟囔着:\"杨过讨厌\" 杨过闻言一怔,这小丫头,连梦里都在骂他? 烛光下只见少女睫毛轻颤,腮边还带着浅浅的梨涡。他眼中漾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终是轻叹一声,将被角仔细掖好。 \"罢了\"他搬来一张矮凳,借着昏黄的烛光打量郭芙的睡颜。 这几日绘制剑谱熬得眼底发青,他本想着等她醒来再逗她几句,却不料困意渐浓,竟也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月光悄悄爬上窗棂,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温柔地笼在一起。 杨过的发梢垂落枕边,与郭芙散开的青丝若有似无地交缠,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分不清彼此的影子。 次日,桃花岛夏获节。 晨光熹微,岛上的薄雾如轻纱般被海风徐徐撩开。 昨夜暴雨洗过的碧空澄澈如镜,浪涛声里夹杂着桃枝摇曳的沙沙响。咸湿的海风裹着桃花香,顽皮地掀起黄蓉的衣袂。 \"昨儿个还电闪雷鸣的,今儿倒晴得这般透彻。\"黄蓉以手遮阳,眯着眼望向天际流云,纤指轻掐节令,\"六月天果然像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呢。\" 沙滩上,八名哑仆抬着一条丈余长的银鳞大鱼缓步而来。鱼身经过精心打理,每一片鳞都映着朝阳,在海滩上投下七彩光晕。 那位最年长的哑仆突然激动地比划起来,花白胡子随着动作一翘一翘。 郭靖会意笑道:\"老鲁说,夏获节遇风浪后转晴,是海神娘娘显灵。这般吉兆,预示着今年渔汛定会丰收。\"说着接过黄蓉的手,在她掌心轻轻画了个祈福的符咒。 杨过倚在一株桃树下,懒洋洋地叼着根草茎,阳光透过花瓣在他俊朗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那这大鱼,岂不是海神送来的贺礼?\" 郭芙拍手笑道:\"那咱们可得好好祭祀,免得海神怪罪!\"话音未落,她忽地瞥见杨过衣襟上沾着的几根长发,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 她心头一跳,这才想起昨夜自己竟在杨过床上睡了一整晚。 \"这个呆子\"她暗自懊恼,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带,\"怎么也不叫醒我?若是被爹娘知道\"可转念一想,杨过竟守了一夜,连被角都替她掖得严严实实。 桃瓣簌簌落在肩头,她偷眼瞧去,正对上杨过含着笑意的眼眸,顿时脸颊飞红,连耳尖都热了起来。 桃花岛中央的祭坛上,新编的桃枝环绕着青玉祭台,三足青铜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在晨光中盘旋如蛟龙。 供桌上依次摆着还带着晨露的鲜桃、新酿的桃花酒、以及那条银鳞闪耀的海鱼,鱼眼中犹自映着天光云影。 岛上传承百年的夏获节祭祀即将开始,众人皆换上素色新衣。 黄蓉一袭月白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碧玉桃花钗,手持三炷龙涎香立于祭台前。郭靖身着靛青劲装,肃然而立。 十二名哑仆分列两侧,手中或持金丝渔网,或捧饱满稻穗,更有捧着珊瑚、珍珠等海中奇珍者。 \"天地为证,海神共鉴。\"黄蓉清越的声音伴着潮声传遍全岛,手中线香燃起的青烟笔直上升,\"今以三牲五果,祈海不扬波,祈仓廪丰实。\"她手腕轻转,三炷香稳稳插入香炉。 郭靖上前一步,声如洪钟:\"谢天地恩泽,佑我桃花岛!\"话音未落,忽见海面跃起一尾金鳞大鱼,在朝阳下划出一道耀目的弧线。 岸边桃树无风自动,纷扬的花瓣如雪般飘落祭坛。 众人屏息凝神间,但闻潮声与心跳渐渐合拍。老哑仆突然跪地叩首,指着海面激动比划——只见三只白鸥自云端俯冲而下,恰在祭坛上方盘旋三周,继而长鸣着飞向远海。 \"吉兆啊!\"黄蓉眸中闪过惊喜,转头却见女儿正偷瞄杨过袖口露出的草编蝴蝶。她唇角微扬,忽然将三根桃枝塞进郭芙手中:\"去,把今年的祈愿枝系到神树上。\" 桃花岛夏获节的祭祀结束后,海面泛起粼粼金光。 岛民们依次上前,将准备好的贡品轻轻投入碧波之中。郭芙拉着杨过跑到最前头的礁石上,裙角被浪花打湿也浑不在意。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篮沾着晨露的鲜桃放入水中,看着粉白的桃子在海面上轻轻摇晃。 \"海神娘娘定会喜欢,\"她转头对杨过笑道,眼角还沾着方才笑出的泪花,\"这可是我今早特意去后山摘的蜜桃,最甜的几个都在这儿了。\" 杨过正要答话,忽见一个浪头打来,那篮桃子竟稳稳当当地漂向远方,半点水花都没溅起。老哑仆们见状纷纷跪拜,连称神迹。 第146章 荫下礼正酣 百年榕树下,夏获节的赠礼仪式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粗壮的树干上,朱红色的绸带随风轻舞,与透过枝叶洒落的细碎阳光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那阳光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撒了一地的金箔。 郭芙端坐在精心布置的礼台中央。她身下的竹席铺着江南进贡的苏绣锦缎,其上繁复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少女一袭鹅黄色轻纱襦裙,衣袂间绣着的银线暗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 当那位白发如雪的老哑仆捧着雕花檀木匣缓步上前时,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匣盖开启的刹那,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只见深紫色的丝绒衬里上,一对南海明珠静静地散发着温润的光华。 阳光斜照时,珠光流转间竟幻化出七彩晕彩。 时而似朝霞初绽的粉橘,时而如深海幽蓝,转瞬又化作孔雀翎羽的翠绿光华。珠层深处隐约可见虹晕浮动,仿佛将整片南海的波光浪影都凝萃其中。 \"呀!\"郭芙轻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取出来。她纤纤玉指捏着耳坠,对着阳光转动,珍珠表面顿时流转起七彩光晕,将她的指尖都映得晶莹剔透。 在黄蓉的帮助下戴好耳坠后,那浑圆的珍珠衬着她小巧的耳垂,更显得肌肤如雪。 黄蓉倚在郭靖肩头,见状不由摇头轻笑:\"这丫头,还是这般急性子。\"话虽如此,眼中却满是宠溺。她目光扫过女儿发间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的珍珠,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初得一对耳坠时,不也是这般欢喜模样? 柯镇恶铁杖重重杵地,震得沙滩上几粒碎石簌簌滚动。他粗糙的大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纸角都磨得起了毛边。\"小丫头片子!\"他声如洪钟,花白胡子一翘一翘,\"那些个叮叮当当的玩意儿,能当饭吃?\" 油纸展开的刹那,酸甜的梅香倏地窜出来。十来颗蜜饯梅子挨挨挤挤地躺着,每颗都裹着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下像缀满碎钻似的闪闪发亮。最顶上那颗还粘着半片紫苏叶,显是今早才新裹的糖衣。 郭芙\"啊呀\"一声,连油纸带梅子整个儿抢到怀里。她纤纤玉指刚拈起最饱满的那颗,梅子表面的糖晶就沾在了指尖。迫不及待含入口中,顿时酸得她杏眼圆睁,倒抽一口凉气——粉腮鼓起,鼻尖皱起,连发间的珍珠坠子都跟着晃出凌乱的光斑。 \"嘶——\"她跺着绣鞋尖直抽气,待酸劲过去,甜味渐渐漫上舌尖时,又像偷到油的小老鼠般眯起眼睛。脑袋不自觉地随着滋味变化左右摇晃,鬓角一缕碎发调皮地扫过唇角沾的糖霜。 这时郭靖缓步上前,古铜色的手掌托着一个暗红锦囊。他宽厚的掌心因常年习武布满老茧,此刻却小心翼翼得像捧着易碎的露珠。\"芙儿。\"他只唤了这一声,声音却比海风还轻柔。 郭芙解开锦囊丝带时,一泓秋水般的寒光映入眼帘。短剑出鞘的瞬间,剑身反射的阳光在她脸上游走,照亮了剑柄处那枚碧玉雕成的桃花。银丝缠绕的剑鞘上,隐约可见\"靖康\"二字的古篆。 \"这是?\" 郭靖的大手轻轻覆上女儿发顶,掌心的温度透过青丝传来。\"二十年前,七公老前辈传我这柄剑时说\"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压下情绪,\"说好剑要传给懂得珍惜的人。 他顿了顿,将女儿的手连同短剑一起握住,\"盼这把剑能护你周全,更盼你明白,真正的武艺不在伤人,而在护人。\" 郭芙将短剑收入怀中,剑鞘上的银丝贴着她的心口,微微发烫。她仰起脸,冲父亲展颜一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杨过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手里牵着一只毛色油亮的黄犬。 那犬儿生得精神,颈间系着一条红色布带,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颇有几分威风。它在杨过身边站定,目光炯炯地望着柯镇恶,既不怯生,也不冒进。 他朗声道:\"今日诸位长辈都赠礼给芙妹,她年纪最小,这是咱们桃花岛''爱幼''的传统。\"他转身面向柯镇恶,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徒孙不才,却想着也该尽一份''尊老''的心意,特备薄礼献给柯师公。\" 众人闻言,郭靖微微颔首,黄蓉眼波流转间闪过一丝赞许,轻摇团扇笑道:\"过儿这孩子,倒把《礼记》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参透了。\" 柯镇恶侧耳一听,笑道:\"小猢狲又弄什么玄虚?\" 杨过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弟子在岛上遇到的野狗,当时它饿得皮包骨头,可怜得很。弟子见它聪明伶俐,便花了些时日训练它。\"说着,他轻轻拍了拍狗背,\"这犬儿能识左右,会引路,还能帮人拾取掉落的物件。\" 大武小武闻言,立刻兴致勃勃地围上来。武敦儒拍手叫道:\"坐下!\"武修文也跟着喊:\"转个圈!\"可那黄犬只是歪着头看他们,动也不动。 杨过忍笑道:\"两位师弟,这犬儿只认柯公公的声音。\" 郭芙眼珠一转,突然压低嗓子,学着柯镇恶粗声粗气地喝道:\"小子,过来!\" 那黄犬耳朵一竖,立刻摇着尾巴跑到郭芙跟前,还讨好地蹭了蹭她的裙角。众人见状,顿时哄堂大笑。 柯镇恶虽然板着脸,却也忍不住嘴角微扬,拄着铁杖重重一顿:\"胡闹,过儿小子你拿老夫来开玩笑?\" 杨过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正色解释道:\"此犬非是寻常猎犬,乃是弟子参照古籍训练的''导盲犬''。\"说着展开手中竹简,\"这三个月,弟子结合''导马术''与西域秘技,教会它辨识路途险阻。\" 黄蓉眼中闪过讶色:\"可是《墨子·备穴》记载的引路灵犬?\" \"师娘明鉴。\"杨过轻抚犬首,\"它能辨台阶沟壑,弟子每日带它绕岛十圈,连桃花林窄径都走得稳。\"他解下犬颈布带,\"这是特制缰绳——左扯三下避左障,右扯四下避右险。\" 他俯身轻拍犬背:\"若遇险情,它会横身拦阻;要寻茶盏、铁杖等物,只需说''觅''字。\" 郭靖好奇道:\"过儿,可否演示一番?\" 第147章 群匠铸心意 \"遵命。\"杨过转向黄犬,\"觅杖!\"只见黄犬却先凑近柯镇恶嗅了嗅,这才窜出叼回铁杖。众人喝彩时,黄犬却将铁杖放在柯镇恶脚前半尺处,警惕地竖起耳朵。 众人惊叹间,杨过又补充:\"最妙的是它认主。弟子用您的旧衣让它熟悉气息,如今只听您的声音差遣。\" 柯镇恶手中铁杖\"嗒\"地轻点地面。黄犬耳朵一动,慢慢走近,在距他三步处停下。老瞎子从怀中摸出块肉脯抛去,黄犬凌空接住,尾巴渐渐摇了起来。 \"好畜生。\"柯镇恶忽然将铁杖往前一递,\"带老夫去凉亭。\" 黄犬犹豫地望向杨过,见少年点头,才轻轻叼住杖头。起初几步它频频回头,待柯镇恶摸到它项圈上的铜铃,犬尾突然欢快地拍打起来。穿过石径时,它特意停下用鼻子碰了碰台阶。 黄蓉悄声对郭靖道:\"这犬竟知停步示警。\" 杨过恭敬道:\"犬儿还识得''危险''''止步''''回家''三种特殊指令。\"他转向柯镇恶,声音愈发诚恳:\"往后师公若要夜巡海岛,或是去礁石滩垂钓,都有个照应。\" 柯镇恶虽仍板着脸,却已不自觉伸手摸索着黄犬的头顶。那犬儿极通灵性,立即将耳朵贴在他掌心轻蹭。 老瞎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多年未见的柔和神色。 黄蓉用团扇掩着唇笑道:\"过儿这份礼倒是别出心裁。柯大师父,往后您老在岛上走动,可有个忠实的伴儿了。\" 柯镇恶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这犬可有名字?\" 杨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弟子这段时日一直叫它……柯南。\" “‘柯南’?”柯镇恶眉头一皱,“怎么跟我同姓?” 杨过连忙解释:“这犬鼻子灵,能识途,善于寻物和辨明方向,恰似师公您明辨是非,所以斗胆让它随了您的姓。再者,‘柯南’是弟子老家话本里的一个奇人,虽无武功,却极擅推演,常道‘真相只有一个’,弟子觉得有趣,便借来一用。” 众人闻言,皆忍俊不禁。 黄蓉抿嘴笑道:“‘柯南’二字,倒也有‘克服困难’之意,妙极!” 郭靖点头赞许:“名字虽新奇,却也有理。” 柯镇恶哼了一声,虽未明言赞同,但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伸手探向黄犬,沉声道:“柯南,过来。” 那犬耳朵一竖,竟真如听懂一般,缓步走近,低头轻蹭柯镇恶的掌心。 众人见状,纷纷称奇。 黄蓉笑道:“看来它认准了这个名字,也认准了主人。” 柯镇恶粗糙的手指抚过犬首,低声道:“柯南……倒也不差。老夫倒要看看,你这''真相只有一个''的本事,究竟如何。\" 从此,这只灵犬便有了名字——柯南。 那黄犬乖乖趴在柯镇恶脚边,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己的新主人。 海风送来阵阵花香,将众人的笑声吹散在桃花岛的每一个角落。 武修文忽然笑道:\"好你个杨过!你这般费心给柯师公备礼,倒叫师父师娘干看着,莫非是偏心?\"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引得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杨过。 杨过神色一肃,整了整衣襟,郑重地走到郭靖黄蓉面前。他双膝跪地,在沙滩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赤诚。 \"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过儿不敢以寻常俗物相赠。\"他声音清朗,字字铿锵,\"今日在此立誓,他日郭家若有危难,弟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纵使千军万马在前,过儿也定当护得师父师娘、芙妹周全!\" 海风忽然静止,浪涛声似也远去。 郭靖虎目含泪,一把扶起杨过,宽厚的手掌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好孩子!\"三个字里,已道尽万千感慨。 黄蓉眼中水光盈盈,手中团扇轻颤。她伸手为杨过拂去衣襟上的沙粒,柔声道:\"傻孩子,这份礼太重了。\"话虽如此,唇角却扬起欣慰的弧度。 郭芙站在一旁,看着杨过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平素嬉皮笑脸的少年,此刻竟有几分像父亲那般顶天立地的气概。她悄悄抹了抹眼角,故意扬声打破这凝重气氛:\"哼,说得好听!先把自己照顾好,整天不是熬夜练功就是\" 就在众人沉浸在温情时刻之际,那位最年长的哑仆突然上前几步,对着郭靖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后比划起复杂的手势。 郭靖看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朝黄蓉点点头。 黄蓉会意,轻摇团扇笑道:\"过儿,看来有人要给你惊喜呢。\" 只见十余位哑仆齐齐走出人群,为首的鲁师傅做了个\"请\"的手势。杨过疑惑地跟随众人来到码头,顿时怔在原地——一艘乌黑发亮的梭形小船正系在岸边,船头系着红绸结成的花球。 郭靖上前解释道:\"三个月前,鲁师傅就来找过我。说岛上的哑仆们想合力为你造一艘船,以谢你平日教他们识字、帮他们修网的恩情。\" 鲁师傅激动地比划着:\"我们知道你总爱去各岛采药,特意选了最轻韧的黑檀木。船底加了七道防水隔层,就算遇上风浪也不怕。这船吃风紧,快得很哪!\" 杨过抚过光滑的船身,发现船舷内侧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每个哑仆的名字。 \"这\"杨过声音有些哽咽,\"弟子何德何能\" 郭靖突然重重拍向船帮,震落几片木屑:\"臭小子,这船可不白给!\"他虎目圆睁,却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往后每月初一十五,都得载着哑叔们出海钓鱼! 众人哄笑间,郭芙蹦跳着跑到船边,好奇地摸着船桨:\"杨过,快给它起个名字呀!\" 杨过喉头微哽,轻抚过光滑的船身。 阳光下,黑檀木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突然笑道:\"就叫''黑珍珠号''!\"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船身竟似回应般轻轻晃动,惊起一圈涟漪。 哑仆们闻言,立刻手拉手围着船只跳起了欢快的舞蹈。鲁师傅更是从怀中掏出一瓶珍藏的桃花酿,郑重地倒在船头——这是渔家最崇高的祝福仪式。 黄蓉轻声对郭靖道:\"你这个徒弟,倒是把岛上的人心都收服了。\" 郭靖望着被众人簇拥的杨过,眼中满是骄傲。 杨过回头望去,那艘小黑船在岸边静静浮动,像一尾蓄势待发的黑鱼,随时准备破浪而去。 第148章 降龙十八掌 暮色四合,桃花岛中央的祭台已被灯火映亮。 夏获节的表演环节开始了。 郭芙一袭杏红纱衣,足尖轻点,如燕掠水般翩然跃上临时搭建的木台。 海风拂动她束发的金铃,每一步都踏出清脆的韵律。 \"落英神剑掌!\"她清喝一声,身形轻盈如燕,袖中双掌翻飞,在落英缤纷中施展起落英神剑掌,招式如桃花纷落,时而轻灵似蝶,时而凌厉如,每一招都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 台下哑仆们激动地比划着手势,有个年长的哑仆甚至抹起了眼泪——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大武小武看得目不转睛,武敦儒手中的茶盏倾斜了都未察觉,茶水浸湿了衣襟。 武修文更是看得痴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台上仙子般的倩影。 就在郭芙一个漂亮的回身时,忽然一阵清越的箫声破空而来。 紧接着,悠扬的笛声与之应和,竟是《碧海潮生曲》的调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过执玉箫,黄蓉持竹笛,不知何时已立于海边的礁石上。海风扬起他们的衣袂,箫笛和鸣间,竟引得数只海鸥盘旋不去。 郭芙会意一笑,拔出今天郭靖送的宝剑,她剑势忽变,将原本刚劲的掌法化作一段行云流水的剑舞。月 光下,三人隔空配合得天衣无缝——箫声如浪,笛音似风,而郭芙的剑影则如浪尖上的飞燕。 黄蓉的笛声忽然拔高,杨过的箫音随即低沉相和。就在这乐声转折处,郭芙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手中短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完美的银弧。众人屏息间,她已收势而立,而箫笛余音犹在海面上回荡。 全场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老哑仆们激动得手舞足蹈,比划着\"三绝合璧\"的手势。 柯镇恶虽然看不见,却不住点头,铁杖在地上打着拍子。 郭芙收势的时候老人摸着黄犬的头笑道:\"小丫头倒是长进了。\" 郭靖望着妻女和爱徒,虎目中满是自豪。 黄蓉收起竹笛,眼含深意地望向杨过:\"过儿这箫艺,进步倒快。\" 杨过笑而不答,目光却追随着台下正被大小武围住的郭芙。 海风送来她银铃般的笑声,与尚未散尽的箫笛余韵,一同融进了桃花岛的夜色里。 海潮声渐隐,篝火却在沙滩上熊熊燃起,将整个桃花岛映照得如同白昼。 岛民们手拉着手,围着火焰跳起了古老的渔家舞,赤足踏在细软的沙上,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金芒。 \"该跳祭海舞了!来啊!\"郭芙脸颊被火光映得绯红,一把拽住杨过的衣袖,\"别光站着,一起跳!\" 杨过还未应答,已被她拉入欢腾的人群。他起初步伐生疏,但很快便掌握了节奏,竟借着轻功身法,在舞动间添了几分飘逸之姿。 郭芙笑弯了腰,指着他道:\"你这是跳舞还是练剑呢?\" 不远处,黄蓉忙着编织荧光海藻灯,郭靖则被哑仆们围着比拼酒量。 柯镇恶虽不参与舞蹈,却也坐在榕树下,手指随着鼓点轻叩膝盖,那只黄犬乖巧地趴在他脚边,尾巴啪嗒啪嗒地拍着节拍。 忽然,海面上亮点星火,是渔民们放出的莲花灯,随波漂远,宛如星河倾泻入海。 大武小武不知从哪儿抱来几坛桃花酿,众人传饮间,酒香混着海风,醉了整座岛屿。 \"看好了!\"郭芙突然跃上篝火旁的高台,解下腰间丝带凌空一抛。 杨过会意,玉箫横吹,清越的乐声中,她以丝带为剑,再次舞起了落英神剑掌。 这一次,招式间多了几分恣意,衣袂翻飞时,仿佛真有万千桃花随她起舞。 黄蓉倚在郭靖肩头,轻声道:\"瞧这俩孩子。\" 郭靖仰头饮尽杯中酒,笑道:\"年轻真好。\" 夜渐深,欢笑声却愈发热烈。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开始合唱古老的渔歌,歌声乘风传至远海,连浪花都跟着轻轻应和。 歌声飘向海面,惊起一群夜栖的海鸟,它们扑棱棱飞向月亮的方向,如同带着众人的祈愿飞向天际。 这一刻,桃花岛仿佛与天地同欢,连月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杨过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桃花岛,大概就是人间最美的模样。 是夜,月光如水。 杨过正在房中擦拭短剑,忽闻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门开处,郭靖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整个门框。 \"过儿,\"郭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深沉,\"从今日起,我传你降龙十八掌。\" 杨过手中短剑\"铮\"地一声落在案上,他强自镇定地抬起头,嘴角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师父说笑了,弟子这点微末功夫,哪配学这等\" 话未说完,心底却已掀起惊涛骇浪——降龙十八掌!那可是当年萧峰一掌打断扫地僧两根肋骨的绝世武功!是洪七公凭此诛杀232名无恶不作的坏人的武林绝学!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江湖传闻中那排山倒海的掌力,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怎么?\"郭靖目光如炬,\"不想学?\" 杨过连忙正色:\"弟子定当勤学苦练,不负师父厚望。\"可转身去取茶盏时,还是险些被自己同手同脚的步伐绊倒。那茶盏在他手里晃得厉害,茶水溅湿了衣袖也浑然不觉。 窗外,鹦哥阿刁恰在此时啼叫,清亮的鸣声划破夜空。 杨过心头一热,仿佛这鸟儿也在为他欢欣! 那夜,他梦见自己掌风如龙,郭伯伯拍着他的肩膀朗笑,师娘眉眼温柔地递来一碗莲子羹。 可梦终究是梦。 他做梦也未曾预料到,三日后,海风呜咽,他攥紧半块冷硬的馒头,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独自纵身跃上他的小船,再未回头。 桃花岛的轮廓渐渐模糊,最终化作天边一粒朱砂痣。 第149章 珠辉映心渊 杨过喉头滚动,指尖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他望着郭靖刚毅的面容,灯下映出他鬓角几缕早生的华发。 当年华山论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郭少侠,如今眉宇间已刻满守土护民的风霜印记。 “弟子…”他刚开口。 “跟我来!”郭靖沉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如旌旗般“唰”地展开。 杨过没有丝毫犹豫,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紧随那道玄色身影激射而出!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划破沉沉夜色。 郭靖身形沉稳如山岳,又迅捷如苍松古柏在劲风中舒展,每一次起落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道,踏浪而行,竟如履平地。 劲风扑面,带着海水的咸涩与湿冷。 杨过紧随其后,将轻功催发到极致。 他少年时的桀骜早已沉淀为沉稳,此刻全力施为,青衫在月光下翻飞如蝶,紧紧咬住郭靖的身影,竟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掠过海面,只在波涛间留下极淡的涟漪。 藏经阁并非独立楼阁,其入口深藏在桃花岛腹地一处陡峭的山壁之下。 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天然山岩构成了天然的屏障,黑黢黢地矗立在清冷月色中,投下大片森严的暗影,如同蛰伏巨兽嶙峋的脊背。 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那山岩底部,有一道与岩石纹理、色泽浑然一体的巨大石门轮廓,其缝隙细微得如同天然裂隙。 阁前并非寻常门锁,只有一块半人高的青灰色礁石,看似随意地立在石门前的空地上,表面已被海风磨得光滑如玉。 杨过目光触及那块熟悉的礁石,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捏了一下,骤然缩紧。月前,他与郭芙鬼鬼祟祟潜至此地的情景历历在目,郭芙那带着几分炫耀的声音清晰回响:“哼,你怕什么?你成了爹爹的弟子,他迟早会亲自带你进这藏经阁的!” 彼时他只当是大小姐的妄言。未曾想……今夜,郭伯伯魁梧的身影就站在他身侧,亲自引领他走向这武学圣地。 这份沉甸甸的、无需言说的厚待,让杨过胸中激荡,对郭芙的戏言成真再无半分得意,只剩下对郭伯伯深深的感激。 郭靖待他,何止是没话说? 简直是将一颗赤诚之心都捧了出来! 郭靖在礁石前站定,他右手五指微张,以一种极其奇特、迅捷又蕴含某种韵律的节奏,在礁石表面不同的凸起处连拍、连按、连拂。 指掌翻飞间,快得只余残影,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极轻微的“嗒”声,仿佛在叩击着无形的琴键。 “咔哒…嘎吱…铿!” 随着最后一下重按,礁石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咬合声,紧接着,一声更清脆的金属机括声似乎从厚重的山岩内部深处传来。 那扇与山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巨大石门,并非向内滑开,而是伴随着一阵低沉得仿佛大地腹鸣的“隆隆”声,沉重无比地、极其缓慢地向内陷入! 石门边缘与山岩严丝合缝,移动时摩擦着隐藏的滑轨,发出沉重而古老的声响。一道深邃、黑暗的缝隙随着石门的陷入逐渐扩大。 就在缝隙开启到足以容人的刹那,一股仿佛被尘封了许久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陈旧墨香、防蛀的南海沉香木的馥郁、岩石的微腥土气,以及厚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岁月尘埃,如同决堤般从那缝隙中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见那陷入山腹的通道深处,以及更里面的空间穹顶高处,镶嵌的数十颗硕大夜明珠次第亮起!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先是幽微的萤光,随即迅速稳定下来,散发出柔润而清冷的月白色光辉。 这光辉穿透了涌出的尘雾,将门后深邃通道的景象,以及通道尽头那更为广阔空间的轮廓,朦胧而庄严地勾勒出来! “过儿,随我进来。”郭靖的声音低沉,率先迈步,身影没入那珠光与黑暗交织的石门缝隙之中。 杨过深吸一口那浓烈而古老的气息,压下翻腾的心绪,紧随其后,踏入了这片依山而建、深藏不露的武学圣域。 清冷的月光在入口处便被厚重的山岩阻隔了大半,只留下些许微光,浅浅地晕染在门洞的边缘。 而真正照亮这片神圣空间的,是镶嵌在石壁和穹顶上的颗颗夜明珠。 它们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莹光,如同星辰降落在尘封的岁月里,将层层叠叠、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光晕之中。 跟在郭靖身后,杨过第二次踏足这明珠映照的武库。 洞内格局与记忆无二:夜明珠的清辉恒久地洒满每个角落,四壁、书架、琴案、香炉、巨案、海图、地毯、棋局…… 一切陈设井然有序,甚至那青玉香案上青铜炉内安神香的余味都依稀可辨,仿佛时间在此地都仿佛凝滞,只为主人的意志而流转。 郭靖宽厚的背影在前,沉稳的步伐踏在无声的地毯上,更衬得此地有种不容亵渎的庄重与宁静。 “过儿,过来。”郭靖的声音在空旷的藏经阁内回荡,显得格外深沉。 他引着杨过走到阁心一处夜明珠光最为集中、最为明亮的地方站定。 杨过依言上前,心潮澎湃难抑。 郭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杨过,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期许,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知你心中疑惑,为何今日要传你降龙十八掌,这一丐帮镇帮之宝。” 杨过迎着郭靖灼灼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郭伯伯……弟子……确实……不知。” 他不敢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将巨大的疑惑与受宠若惊推到台前,“降龙十八掌……乃丐帮不传之秘,弟子……并非丐帮中人,且……资历浅薄……郭伯伯为何……要为弟子破此例?” 第150章 薪火证侠心 郭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穿透了阁内的寂静: “其一,血脉渊源。你母亲穆念慈,本就是七公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她心地纯善,性情刚烈,深得七公喜爱。虽未得学降龙十八掌,却也得了七公‘逍遥游’的真传。你身上,流着你娘的血,也承续了七公一脉的武学血脉。传你此功,七公想来亦当欣慰。” 杨过心头一震,母亲温柔又坚韧的面容瞬间浮上心头。他从未想过,自己与这绝世神功之间,竟还有着这样一层深埋的纽带。 “过儿,” 郭靖的声音在空旷的藏经阁内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杨过身上,仿佛要直抵那年轻皮囊下的灵魂。 “你虽行事常出人意表,不拘一格,甚至有时看似离经叛道…” 郭靖顿了顿,语气中并无苛责,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与激赏,“然而为师知道,你骨子里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老练,非是虚浮。你心思机敏,智计百出,纵使行险,也常蕴机锋。更难得的是,无论你手段如何奇诡莫测,心中那股‘侠之大者’的浩然之气,始终如砥柱中流,岿然不动!” 杨过刚想接话,郭靖却已继续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其二,心性根基!你重情重义,此乃天性!昔日你救大武、小武于毒蛇之口,千钧一发之际,奋不顾身,此等担当,非重情重义者不能为!” 郭靖的目光如炬,直视杨过,“此乃习练降龙十八掌最根本的基石!此掌法至刚至阳,非胸怀坦荡、心系苍生之真侠士,绝难发挥其真正威力,甚至反遭其噬。你娘当年的侠骨柔肠,在你身上,为师看到了真切的回响。” “你心怀悲悯,不恃强凌弱!岛上哑仆,地位卑微,常人或不屑一顾。然为师亲眼所见,你待他们,言语虽不能通,礼数却始终周全,那份尊重,发于本心,如春风化雨!此乃真正的不欺弱小!有此根基,方不负此掌法的刚正浩大!” 这番评价,直指杨过内心最深处那点未曾磨灭的赤诚。 杨过鼻尖微酸,胸中热流激荡,师父竟如此洞悉并珍视他这点“侠气”? “其三,” 郭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追忆的慨叹与无比的坚定。 “传承之道,贵在人心!当年七公传我降龙掌时,我郭靖又何尝是丐帮弟子?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资质平平的傻小子罢了。七公他老人家看重的是人心,是品性!他老人家曾言:‘侠义在心,不在袋;功夫在德,不在门!’ 降龙十八掌,非是丐帮私产,乃是天地正气所钟的护道神功!只要心存侠义,秉性刚正,堪当此任,便有资格执掌此掌,守护正道!” 郭靖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当年那位游戏风尘却心怀天下的老前辈:“今日我传你此功,亦是秉承七公之道!望你能领悟此掌法中的浩然正气,不负你娘之遗风,不负七公之遗志,将来以一身所学,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方是‘降龙’真谛,方证侠者大道!” 郭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藏经阁内隆隆回响,更在杨过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母亲的渊源,师父的期许重托,七公的不拘一格、唯重侠心的传承精神……这三重缘由,层层递进,如同三座巍峨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将他之前的自我怀疑瞬间碾为齑粉,荡然无存。 他抬眼望着郭靖那饱含深意、期许与毫无保留信任的眼神,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炽热的责任感和浩然热血涌遍全身。 那感觉,比面对任何强敌、任何奇遇时都要磅礴浩瀚百倍! 他对着郭靖,身形如标枪般挺直,深深一揖,直至腰身与地面平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字字如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弟子杨过,谨遵师父教诲!今日立誓于此:此生必不负娘亲遗风,不负七公遗志,不负师父厚望,不负‘降龙’真义!以掌为凭,以心为证,行侠仗义,护佑苍生!” “好——!” 郭靖眼中精光暴涨如电,再无多言。 他缓缓沉腰坐马,摆开一个古朴而凝重的起手式。 刹那间,藏经阁内仿佛连漂浮的尘埃都为之凝固。郭靖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敦厚沉稳的郭大侠,一股磅礴浩瀚、至刚至阳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无声地弥漫开来。 夜明珠清冷的光辉似乎都被这无形的气势所扭曲、吸附,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晕。 “看仔细了,过儿!”郭靖声若龙吟,低沉而充满力量。 第一式,亢龙有悔! 郭靖身形未动,右掌却已缓缓推出。动作看似极慢,轨迹却清晰无比,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掌至中途,筋骨齐鸣,一股沛然莫御的罡风骤然生成! 掌风所向,前方数丈外一个巨大铁木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翻卷,空气被挤压发出沉闷的呜咽! 这仅仅是起手蓄势,那股一往无前、却又隐含无尽后劲的意境,已让杨过心神剧震! “此掌精髓,在于‘悔’字!力发十分,须留二分,劲力吞吐,收发由心,方为‘有悔’!”郭靖收掌,那磅礴的罡风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抹去,只余空气中细微的震颤嗡鸣。 郭靖目光如电,看向杨过:“可看清了?” 杨过双目圆睁,那一掌的轨迹、劲力流转的微妙、那股意境,已如烙印刻入脑海。 体内九阴真气根基受其牵引,自行运转,模拟着掌势劲道。他用力点头,声音微涩却炽热:“看清了!” “好!再来!”郭靖不再赘言,身形微动。 第151章 雏龙试初吟 第二式,飞龙在天! 这一次,郭靖身形陡然拔起! 他并未施展轻功提纵术,纯粹以腰腿之力爆发,整个人如旱地拔葱,瞬间腾空! 人在半空,双臂舒展如翼,左掌虚按,右掌却自极高处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锐啸,凌空下击!掌风未至,下方地面的尘埃已呈环形四散激射! 这一式将腾跃之威与掌力完美结合,霸道绝伦,仿佛神龙探爪,自九天而落! “起要高,落要猛!如鹰搏兔,一击必杀!身意合一,劲贯指尖!” 郭靖落地无声,气息绵长。他看向杨过,见他眼中异彩连连,显然已有所悟。 藏经阁内,只剩下郭靖沉凝如山的演示,与杨过屏息凝神的观摩。 夜明珠的光辉下,郭靖的身影仿佛与当年松林间那游戏风尘、却掌出如龙的洪七公重叠在一起。 一招一式,刚猛无俦,却又蕴含着天地间至正至大的道理。 郭靖演示得极慢,每一个细微的发力点、气血的流转、呼吸的配合都清晰展现。 每演示完一式,他便停下,讲解其中精义,待杨过点头表示领悟后,才继续下一式。 从“见龙在田”的守御蓄势,到“鸿渐于陆”的巧妙腾挪,再到“潜龙勿用”的隐忍待发…… 每一掌打出,都伴随着筋骨雷鸣般的爆响和撕裂空气的锐啸,掌风激荡,吹得四周书架上的古籍哗哗作响,浮尘如雾般在珠光中狂舞。 这已不仅是武功传授,更是一场力量与意志的洗礼! 杨过全身心沉入其中。他悟性本高,理解掌法精要极快,然身体仍需时间适应这至刚至阳的磅礴之力。 他目不转睛,体内真气随郭靖演示本能奔流,模拟那玄奥轨迹,时而气血翻涌,时而豁然开朗。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那份沉甸甸的传承之重,在血脉中奔腾、觉醒。 他知晓,自今夜始,他的人生、武道、所肩负的一切,皆因这十八掌而彻底改变! 降龙之名,已非武学,更是烙印在血脉中的传承。他必须接住它,也必须……将它传承下去! 郭靖演示得极慢,每一个细微的发力点、气血的流转、呼吸的配合都清晰展现…… 杨过全身心沉浸其中……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那份沉甸甸的传承责任,在他血脉中奔腾、觉醒…… 东方既白,然而深藏山腹的藏经阁内,隔绝了外界一切天光。 长明的夜明珠光辉,此刻也略显黯淡,仿佛被无形的时间之手悄然抹去了一层明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是汗湿蒸腾的气息、古籍纸张的陈旧墨香,以及被强大内力反复震荡后留下的、几乎实质化的刚阳余韵。 郭靖收住最后一式“神龙摆尾”的余势,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白气,气息如箭,在微凉的晨光中凝而不散。他看向杨过,眼中带着询问。 杨过闭目凝神片刻,似乎在脑海中将整夜所学飞速地梳理了一遍。 再睁眼时,那双曾带着几分轻佻与桀骜的眸子,此刻却沉凝如渊,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身形展动。 没有郭靖演示时那刻意放缓的分解动作。 杨过直接动了起来。从“见龙在田”的沉稳蓄势,到“鸿渐于陆”的灵巧转折,“潜龙勿用”的隐忍含锋,“突如其来”的迅疾爆发……一招一式,竟如行云流水般连贯打出! “吼——!”“嗤——!” 筋骨雷鸣的爆响再次响起,撕裂空气的锐啸虽不及郭靖那般雄浑厚重,却自有一股凌厉无匹的穿透力。 掌风激荡,残余在书架上的浮尘再次被卷起,在晨光中形成道道细小的涡流。 杨过的动作快而不乱,刚猛之中透着他自身特有的灵动与奇诡,仿佛将这至刚至阳的掌法,打出了属于他的独特烙印。 郭靖站在一旁,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沉默。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欣慰,渐渐转为凝重,最终化为难以掩饰的震惊!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这降龙十八掌,乃是他毕生心血所系,穷尽半生之力才臻至化境。每一掌的精微奥妙,发力关窍,气血运行,无不浸透着无数次生死搏杀和日夜苦修的体悟。他深知其难,当年洪七公传授于他时,他亦是花了极长时日才得以领悟贯通。 可眼前的杨过,仅仅一夜! 从初学乍练,到此刻竟能将这十八掌完整使出,形神兼备之处已得七八分真意! 虽然最后几掌如“羝羊触藩”、“神龙摆尾”,在力量的极致掌控和收发如心的圆融上还显生涩,其威力也因内力根基差异而无法与郭靖相提并论,但那份磅礴大势,那份掌法运转间蕴含的天地至理,杨过竟已触摸到了门槛! 尤其是当杨过演练到“亢龙有悔”这一掌时,那沛然莫御的掌力汹涌而出,却在即将达到顶点时,杨过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沉一转,并非完全模仿郭靖那种“盈不可久”的圆满收势,而是带着一种……一种奇异的、留有余地却又暗藏无尽后劲的意味。 这细微的变化,让郭靖心头猛地一跳——这已不仅仅是模仿,杨过在尝试理解,甚至开始融入他自己对武学的感悟! “呼……” 杨过终于打完收势,周身蒸腾着浓郁的白气,脸色因气血剧烈奔涌而微微泛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突破极限后的兴奋与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他看向郭靖,带着一丝询问和期待。 郭靖久久无言。他看着杨过,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笨拙却又无比执着地练功的影子,但杨过展现出的悟性,却远超当年的自己。 那份震惊最终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其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是欣慰后继有人,是感慨天赋异禀,更有一种见证奇迹般的震动。 “过儿……” 郭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你……你竟已掌握了八九成?!” 他向前一步,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杨过肩上,力道沉实,带着一种确认和难以抑制的激动:“一夜之间……降龙十八掌……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都掷地有声,蕴含着郭靖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他看着杨过年轻却已显坚毅的面庞,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已不是简单的教授与学习,而是他毕生所学的绝世神功,在一个真正的奇才身上,以一种超越想象的速度生根发芽! 天光渐亮,将师徒二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堆满古籍的书架之间。 一夜的传承,不仅将降龙十八掌的烙印深深打入杨过的灵魂,也在郭靖心中刻下了新的震撼与无边的期许。 而杨过的武道之路,正如这破晓的晨光,骤然被这十八掌开辟出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刚猛绝伦的广阔天地! 第152章 烈日灼旧恨 藏经阁厚重的石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人声。 杨过仿佛将自己也封存在了这弥漫着墨香与陈旧尘埃的寂静世界里。 两天两夜。 时间在浩瀚典籍的字里行间、在脑海中反复拆解演练的掌影劲力中悄然流逝。 饿了,便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供品。累了,便盘膝调息,让那刚猛的力量在经脉中如潮汐般自然流转。 体内奔腾的九阴真气与初生的降龙之力相互激荡、磨合,形成一种奇异的、支撑他精神亢奋的内循环。 杨过的眼中只有那十八式掌法的精微变化,只有郭靖演示时每一个细微的发力点、气血的鼓荡、呼吸的配合在脑中不断回放、拆解、重组。 他不再是模仿,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融入”,去将这至刚至阳的掌力,化为自己肢体、意念乃至灵魂的一部分。 终于,当脑海中最后一丝滞涩被贯通,当“神龙摆尾”那磅礴后劲的收放在他意念中变得圆融无碍,杨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成了! 虽不敢说炉火纯青,但降龙十八掌的精髓要义,已深深烙印在他骨髓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自信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响,眼神亮如晨星。 “师父!” 杨过心中默念一声,带着几分急切和想要分享的激动,打开了了藏经阁沉重的石门。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外面阳光正好,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阁内陈腐的空气截然不同。他快步走出,脚步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初获神功的昂扬。 然而,几步之后,杨过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岛上似乎……过于安静了。 平日里练功的呼喝声、仆役的走动声、甚至海鸟的鸣叫,都显得稀疏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和肃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 杨过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他加快脚步,直奔郭靖黄蓉夫妇居住的主院方向。沿途遇到几个神色匆匆的仆役,见到他,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和……欲言又止的复杂。 杨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同样眉头紧锁的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以及一脸忧色的郭芙。 “杨过!你终于出来了!” 武修文眼尖,第一个看到他,语气带着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 杨过的心沉了下去,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爹……爹他走了!” 郭芙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院中奔出,眼圈红肿,“襄阳……襄阳那边来了急报!爹和娘商量了一整夜,天没亮,爹就带着贴身亲卫乘快船走了!” 杨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太反常了!按照他所知晓的“轨迹”,这个时间点,襄阳城应该正处于一种相对紧绷但还算平静的平衡之中 蒙古大军的主力动向明确,下一次大规模攻势理应还有一段不短的酝酿期,更大的战争风暴应在数年之后。 郭伯伯和师娘坐镇桃花岛,本应还有从容布置的时间。 是什么变故,能让稳如泰山的郭靖如此失态,甚至等不及天亮,就星夜兼程赶回? 蝴蝶… 一个源自他前世记忆的冰冷词汇,毫无征兆地跃入他的脑海——蝴蝶效应! 他穿越而来,改变了多少事? 他这只来自异世的“蝴蝶”,扇动的翅膀会不会因此搅动了原本的历史长河? 也许,他改变了自身的命运,也必然牵动了无数与之相关的人与事! 比如,他意外获得九阴真经残卷,还有郭伯伯传授他降龙十八掌,这本就是原轨迹中不曾有过的重大事件! 那么,襄阳城的命运线,又岂能不受影响?那看似注定的“平静期”,是否因为他这个变数的存在,早已被悄然撬动? 一念及此,杨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大家不要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蓉一袭淡青长衫,手持玉箫,缓步走出。她神色平静,眉宇间虽有一丝倦意,却不见慌乱。众人见她现身,紧绷的情绪顿时一松,纷纷围了上去。 “娘!” 郭芙立刻扑了过去。 黄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目光柔和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在杨过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仿佛瞬间穿透了他闭关两日带来的沉凝气质。 “飞鸽传书来得是突然了些,但局势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凶险万分。”黄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顿了顿,迎着众人询问的目光,继续道:“襄阳确有些变故,是北边那些鞑子又在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试图制造混乱,动摇军心。规模不大,但时机刁钻,需靖哥哥亲自回去坐镇方能迅速弹压,以防微杜渐。你们师父的武功,你们还不清楚么?千军万马之中,他若想走,谁能拦得住?何况只是些宵小的伎俩,他去处理,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郭靖绝对实力的信任,这份信任也感染了众人。 武敦儒、武修文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杨过也松了口气。 郭芙虽然还揪着母亲的衣袖,但脸上的惊惶已褪去大半。 桃花岛东侧的断魂崖上,正午的骄阳灼烤着嶙峋的礁石,将海面映照得一片刺目碎金。 柯镇恶佝偻着身子立在崖边,铁杖深深陷入岩缝,灰白的长须在灼热的海风中凝滞。 咸湿的空气裹挟着浪花拍击的闷响,溅起的水雾转瞬便被烈日蒸腾。 \"柯师公,您找我?\" 杨过踏着轻快的步子走来,青色衣袂在热风中微微鼓荡。 \"过儿小子,\"柯镇恶缓缓转过身,布满老茧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罐子,递过来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岛上新熬的石花冻,用冰井水镇过,最是解暑。尝尝,看合不合口。\" 杨过不疑有他,正午的酷热让他口干舌燥,喉间似有火燎。他接过竹筒,入手果然一片沁凉。拔开塞子,里面是晶莹剔透、微微颤动的冻状物,散发着淡淡的海洋气息和一丝甜香。他用竹筒自带的小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冰凉滑嫩的口感瞬间缓解了燥热,带着海藻特有的微咸回甘。 \"过儿小子\"柯镇恶将铁杖重重插入滚烫的岩缝,白发在无风的酷热中低垂:\"老朽这把老骨头,日头再毒也还撑得住。只是\" 他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有件事压在心头十多年了,像块烙铁,日夜灼心\" 杨过心头猛地一缩。 \"昨夜又梦见我那六个兄弟\"老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布满皱纹的脸上竟在炽烈的阳光下浮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温和,\"过儿,老朽只想知道——欧阳锋在哪里?\" \"柯师公\"杨过声音干涩得厉害,\"您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住口!\"柯镇恶的拐杖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轰!\"碎石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般炸裂飞溅! 老人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骇人的气势,独眼赤红,死死\"钉\"在杨过脸上,嘶吼声盖过了海浪的咆哮: \"杨家小子!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第153章 断崖辨是非 石花冻的冰凉甜意还在舌尖萦绕,柯镇恶一声低沉的“住口”和那重重顿地、激起碎石的一杖,却让杨过心底骤然涌起一片寒意。 飞溅的碎石擦过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 “师祖…”杨过上前一步,想去扶住柯镇恶微微颤抖的手臂。 “别这么叫我!”柯镇厌猛地挥开他,声音不高,却像绷紧的弓弦,带着沉重的压抑,“你说清楚,你与那欧阳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过心口像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他看着柯镇恶那只仿佛凝固在黑暗中的独眼,终究无法再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欧阳锋如何在嘉兴郊外遇见他,如何在神志混沌中收他为义子,如何传授他蛤蟆功…这些过往,一一陈述。 “好…好啊…”柯镇恶听完,声音反而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嘶哑,“那你可知,那欧阳锋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我那五位结义兄弟…死得有多惨?”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而你…竟认他做父…” “柯师公!”杨过急退半步,手中的竹筒紧了紧,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干,“您听我说!欧阳锋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不是当年那个?”柯镇恶的独眼死死“盯”着杨过,眼中血丝密布。他猛地拔出插入岩缝的铁杖,杖尖遥遥指向杨过,“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不是当年那个,就能抹掉我兄弟的血?就能抵偿我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七妹的命?!” 老人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困兽,每一个名字都重重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血海深仇!不敢不报!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在不在这桃花岛!?” “他神志混沌已久!”杨过迎着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大声说道,试图用这残酷的事实去平息那滔天恨意,“义父他…练功岔了经脉,早已疯癫,形同废人!他连自己是谁,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疯癫?”柯镇恶喉咙里滚出一串凄厉又苍凉的笑,“好一个‘疯癫’!好一个‘形同废人’!你以为编造这些,就能替他开脱?!就能消弭我兄弟的血债?!” “柯师公,我……”杨过看着老人因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喉头滚动,说不出话。 “住口!别叫我师公!”柯镇恶厉声打断,那沉重的铁杖被他单手提在身前,微微颤抖,并非力竭,而是内心翻涌的绝望与狂怒,“是我瞎了眼!不是瞎了这只眼,是瞎了这颗心!我把仇人的传人,把欧阳锋的义子,当成了自家人!唤你‘过儿’!教你功夫!” “我柯镇恶一生刚直,自问无愧天地,却将一片真心错付豺狼!欧阳锋杀我手足,你杨过,欺我眼瞎心盲!你们…你们父子二人,好…好得很啊!” “柯师公!”杨过也被那冰冷的指控刺伤了,他敬重柯镇恶,却无法忍受对自己人格和那份复杂情谊的污蔑,“我对您,对郭伯伯郭伯母,绝无半分虚情假意!隐瞒义父之事,是我之过,但我确有苦衷!他虽疯癫,终究于我有授业活命之恩!况且他如今……” “苦衷?恩情?”柯镇恶的独眼里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彻底的灰烬,“血仇之下,何来苦衷?血债未偿,何谈恩情?小子,你既执意护着那老毒物,便是站在我江南七怪仅存血脉的对立面!今日,要么你说出欧阳锋的下落,” 他将铁杖重重一顿,声音嘶哑而决绝,“要么…老朽便便先替我那枉死的兄弟,向你这‘西毒传人’讨还点利息!!” 话音未落,柯镇恶佝偻的身形骤然绷直,如同蓄满劲力的强弓! 那根沉重的铁杖不再是支撑,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带着积郁十数年的血仇怒火,挟着伏魔杖法最刚猛无俦的杀招“力劈华山”,当头向杨过狠狠砸下! 杖风呼啸,竟将正午灼热的气流都逼得四散,威势之猛,仿佛要将杨过连同他脚下这片岩石一同砸碎! “柯师公!”杨过瞳孔骤缩,情知解释已是徒劳。 那排山倒海般的杖风压得他几乎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九阴真经“飞絮劲“轻功心法自然流转,身形如鬼魅般向侧后方疾飘,同时手腕一翻,那盛着冰凉石花冻的竹筒脱手飞出,并非攻击,而是本能地格挡向那致命的铁杖轨迹。 “砰——咔嚓!” 乌黑的铁杖与脆弱的竹筒毫无悬念地碰撞。 竹筒瞬间炸裂!晶莹剔透的石花冻如同碎裂的水晶,混合着冰凉的汁液四散飞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柯镇恶布满风霜的脸上,带来一丝不合时宜的冰凉。 然而这丝毫未能阻挡铁杖的下落之势,只是让它的轨迹微微一顿。 他借着这电光火石间的微小迟滞,身形已如游鱼般彻底滑开。 铁杖擦着他的衣角,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隆!” 比之前更加沉闷的巨响炸开!坚硬的青石板应声而碎,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一个深坑赫然出现,碎石尘土冲天而起! 狂暴的气劲将杨过逼得连连后退,衣衫猎猎作响。 \"好霸道的劲力!\"杨过背脊渗出冷汗,方才若是硬接只怕要吃大亏。他足尖点地连换三个方位,心头暗凛:\"江南七怪之首果然名不虚传,这伏魔杖法刚猛无俦,难怪当年能与梅超风周旋\" “好身法!”柯镇恶一击落空,瞎眼中戾气更盛,没有丝毫停顿。 他手腕一抖,沉重的铁杖在他手中竟如灵蛇般活了过来,由下劈转为横扫千军!杖影如山,带着呼啸的劲风,拦腰扫向杨过的退路! 这一扫范围极广,力道沉雄,封死了杨过左右闪避的空间,逼他硬接或后跃。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他深知柯镇恶伏魔杖法的刚猛,硬接绝非上策,但身后已是嶙峋怪石,退无可退! 第154章 盲侠搏蛤蟆 电光火石间,杨过左足在身后怪石上猛地一点,身体不退反进,竟迎着那横扫千军的铁杖扑去! 同时右手并指如剑,内力灌注指尖,点向铁杖力道相对薄弱的七寸之处——正是桃花岛绝学“落英神剑掌”中的精妙招式“飞花点翠 ”,以巧破力! “嗤!” 指风破空,精准地点在杖身之上。一股阴柔却极具穿透性的劲力透入! 柯镇恶只觉杖身传来一股奇异的震荡,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横扫的轨迹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点带得微微一偏! 虽然没能完全破开杖势,却为杨过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他身形如陀螺般贴着偏斜的杖影旋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拦腰一击。凌厉的杖风刮得他肌肤生疼。 “靖儿和蓉儿教给的好功夫!”柯镇恶一击不中,攻势更如狂风暴雨,“好!好得很!今日老朽就看看,你这西毒传人,到底偷学了几分真本事!” 他招式陡然一变,伏魔杖法施展开来,大开大阖,刚猛无匹,每一杖都带着风雷之声。杖影重重,将杨过牢牢罩在其中。 杨过在杖影中穿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他身法灵动,以丐帮“逍遥游”轻功闪避为主,间或用桃花岛的精妙招式化解致命攻击。 柯镇恶数击不中,目眦欲裂,铁杖舞动间竟隐隐带起风雷之声。他耳廓微动,突然捕捉到杨过衣袂破空的细微声响,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杖势骤然由横扫转为直刺! 这一杖来得毫无征兆,杖尖破空,竟发出\"嗤\"的一声锐响,仿佛毒龙出洞,直取杨过咽喉!杖未至,凌厉的劲风已逼得杨过呼吸一窒。 劲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杨过避无可避,眼看那凝聚着血仇的杖尖就要洞穿咽喉!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杨过双臂陡然变招!蓄积的澎湃内力瞬间改变了流转的路径! 他腰马下沉,右掌划过一个至刚至阳、大开大阖的圆弧,迎着那夺命的杖尖,磅礴浩瀚的掌力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带着沛然莫御的威势轰然推出! 降龙十八掌——突如其来! 轰!!! 掌力与杖尖悍然相撞!没有尖锐的撞击声,只有一声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炸开! 柯镇恶只觉一股排山倒海、刚猛绝伦的巨力从杖尖传来!这力量之雄浑、意境之恢弘,与他毕生所见的任何武功都截然不同,充满了堂堂正正、一往无前的王道之气! 他灌注了毕生功力的伏魔杖法,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移动的铜墙铁壁,不仅再难寸进,杖身更是被那无匹的巨力震得剧烈弯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噔噔噔噔!” 柯镇恶连退四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石上踩出深深的脚印!他紧握铁杖的手臂酸麻欲裂,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硬生生将涌上来的腥气咽了下去! 他猛地抬头,独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杨过那尚未收回的右掌! “降…降龙十八掌?!” 柯镇恶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尖锐痛楚,“好啊!降龙十八掌!名不虚传!好!好得很!” 他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自嘲,“靖儿!我的好徒儿!你把这看家的本事,也教给了这欧阳锋的传人?!” 他指着杨过,独眼中燃烧着被彻底欺骗和愚弄的火焰,那火焰比之前的仇恨更加炽烈,更加伤人肺腑:“我们都被你骗得好苦啊!杨过!你身兼西毒的邪功,北丐的神技!藏得好深!演得好真!连靖儿都蒙在鼓里!哈哈哈哈!” 狂笑过后,是彻骨的冰冷和决绝。 柯镇恶将铁杖重重插入地面,稳住身形,白发在激荡的内劲余波中狂舞。 他不再试图用精妙的招式取胜,因为他知道杨过身法灵动,招式精奇,远胜于他。 “好!好!” 柯镇恶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一字一句,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你不是会降龙十八掌吗?你不是得了靖儿的真传吗?来!”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内力疯狂涌动,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竟是将毕生功力毫无保留地凝聚于双掌之上!一股惨烈、刚猛、玉石俱焚的气势冲天而起! “今天!你就用靖儿传给你的这身武功!打死我!” 柯镇恶嘶吼着,双掌齐出,不再是杖法的招式,而是凝聚了全身内力、毫无花哨的、最纯粹的内力洪流! 如同两座倾塌的山岳,带着他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绝望,朝着杨过狠狠拍去! 他要逼杨过硬拼内力!以这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要么亲手“清理门户”,要么死在“欧阳锋传人”的掌下,用鲜血洗刷这被欺骗的耻辱! 掌风如狂涛怒卷,瞬间笼罩了杨过所有闪避的空间!那刚猛无俦的劲气,仿佛化作无形的牢笼,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生死关头,避无可避,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体内源自《九阴真经》的奇异内力本能地疯狂涌动,双臂一错,竟是要以极其冒险的姿态硬接这夺命一击!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掌风撕裂气流发出的沉闷呼啸和杨过体内隐隐传来的、如同蛤蟆低鸣般的真气鼓荡之声。 柯镇恶的瞎眼死死锁定杨过那蓄力待发的姿态,那熟悉的、属于欧阳锋的功法痕迹——那蛤蟆功独有的真气波动——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将他心中积压十数年的血仇点燃! 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焚毁,绝望的嘶吼伴随着毕生功力凝聚的必杀一掌,排山倒海般轰出:“欧阳锋!拿命来——!” 这声嘶吼,凄厉如鬼泣,仿佛穿透了漫长岁月,凝聚了所有兄弟的血泪与不甘,疯狂地轰向眼前的杨过,也轰向那早已癫狂、却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不去的仇人幻影。 蕴含着毁灭力量的掌锋,已近在咫尺! 灼热刚猛的劲气扑面而来,杨过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骤然降临,仿佛连周身的空气都为之凝固,瞬间将他吞噬! 第155章 恩仇两相煎 灼热刚猛的劲气扑面而来,杨过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骤然降临,仿佛连周身的空气都为之凝固,瞬间将他吞噬!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电光火石间,杨过心中念头急转。 降龙十八掌? 这套至刚至猛、蕴含浩然正气的绝学,此刻竟因心底那份对郭伯伯的愧疚和对眼前这悲愤老人的一丝不忍,气息为之一窒,招式竟凝滞难出! “罢了!只能硬接!” 生死关头,容不得半分犹豫。 杨过眼中厉芒一闪,那源自《九阴真经》的奇异内力如江河倒灌,瞬间充盈四肢百骸。 同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义父欧阳锋的霸道功法——蛤蟆功,也被他毫无保留地催至极致! 九阴之绵长深邃,蛤蟆之诡谲刚猛,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在他体内疯狂奔涌,竟在双臂交错格挡的瞬间,形成一股刚柔并济、沛然莫御的合力! “轰——!” 双掌结结实实地对撞在一起! 没有花巧,没有闪避,纯粹是内力的硬撼!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卷起地上的碎石尘土,形成一圈浑浊的涟漪。脚下的土坡寸寸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柯镇恶全力催动内力,枯槁的面容因劲气激荡而微微扭曲,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本打定主意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他年逾古稀,浸淫内力数十年,自忖深厚精纯远非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后生可比。 比拼身法招式,或许这狡猾的小子能凭借奇功异法周旋,但纯粹的内力硬撼?他自信只需数息之间便能将对方震得五脏俱裂! 然而,双掌甫一接触,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巨力便如怒潮般汹涌反扑而来! 那力量不仅刚猛绝伦,竟还夹杂着阴柔诡异的穿透劲道,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试图钻透他雄浑的掌力防御!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内力之浑厚悠长,竟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哪里有半分年轻后生的虚浮? “怎么可能?!”柯镇恶心中剧震。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拍击一个血肉之躯,而是在撼动一块深埋地底的万年玄铁! 那沛然莫御的内力狂潮,分明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奇遇和苦修才能拥有的底蕴! 这小子…究竟是何方妖孽?! 杨过亦是心头凛然。柯镇恶的掌力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股伏魔诛邪般的刚烈意志,纯粹而霸道。 这股力量虽无太多变化,却如铜浇铁铸,异常凝练稳固。 比拼内力,果然是最凶险也最笨拙的打法,谁先力竭或撤劲,谁就会被对方狂暴的内力反噬,立时重伤甚至毙命! “好个刚烈的老瞎子!”杨过牙关紧咬,全力运转九阴真经心法,调和着蛤蟆功的狂躁,苦苦支撑。 对方数十年精修的内力果然非同小可,那刚猛无俦的劲道一波强似一波,震得他双臂酸麻,气血翻腾。 杨过心中不由暗叹:“这老瞎子经验当真老辣!知道自己眼瞎,比身法占不了上风,竟直接选择这最凶险却也最可能速战速决的内力对耗!若非我身负奇功,今日怕真要栽在这里!” 两人僵持在原地,双掌胶着,周身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与阴寒交织的诡异气息,唯有内力碰撞发出的沉闷轰鸣如同闷雷滚动,震得人耳膜生疼。 脚下的裂痕,正随着两人内力的不断倾泻,悄然蔓延…… 两人僵持在原地,双掌胶着,周身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灼热与阴寒交织的诡异气息,唯有内力碰撞发出的沉闷轰鸣如同闷雷滚动,震得人耳膜生疼。脚下的裂痕,正随着两人内力的不断倾泻,悄然蔓延…… “轰——!” 双掌持续胶着,内力不断轰鸣!狂暴的真气在两人之间激烈对冲,脚下的裂痕已如蛛网般蔓延丈余。汗水浸透了杨过的鬓角,柯镇恶布满皱纹的脸庞青筋暴起,紧闭的双眼周围血管凸现,太阳穴剧烈跳动。双方都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谁先撤力,那反噬的狂澜足以震碎心脉! 就在这生死相持的缝隙,杨过强提一口真气,声音带着内力震荡的微颤,却清晰地传入柯镇恶耳中:“柯师公!在嘉兴的时候…我认义父欧阳锋时…孤苦伶仃…他疯疯癫癫…我只知他待我如子…实不知…他便是你的血仇大敌啊!”字字句句听着极其恳切,充满了“事后才知”的懊悔和夹在中间的冤屈感。柯镇恶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杨过为了活命,在生死关头急中生智编出来的辩解! 柯镇恶心神猛地一震!那“不知身份”的辩解,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一丝本能的同情瞬间掠过心头——是啊,一个孩子,面对一个神志不清却救了他、待他好的疯子,认其为父,似乎…也并非全然不可原谅? 然而,这念头刚起,便被更深的警惕狠狠压下!柯镇恶心中厉喝:“生死关头,岂容分心!这小子狡诈如狐,定是想乱我心神,趁机反扑!”他再不敢有丝毫杂念,猛地一咬牙关,不顾经脉隐隐胀痛,将毕生功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小畜生!任你舌绽莲花,今日也休想蒙混过关!”柯镇恶嘶声咆哮,饱含着积压了数十年的血仇与此刻被“谎言”激起的滔天怒火,枯掌连翻,排山倒海的掌力再无保留,一浪高过一浪,如同钱塘怒潮,带着粉碎一切的毁灭意志,疯狂冲击着杨过的防线! 赌上江南七怪的招牌,这一仗,他非赢不可! 杨过只觉得对方掌力陡然暴涨数成,排山倒海般压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体内九阴真气与蛤蟆功运转到极致,丹田仿佛要燃烧起来!就在这内力激荡、生死一线的关头,杨过猛地抬头,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丝倔强到近乎狰狞的弧度,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憋屈、愤怒和不甘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吼: “柯师公!是谁!究竟是谁告诉你,我是那欧阳锋的传人?!今日便是我死在此处,也要做个明白鬼!” 第156章 生死一线悬 柯镇恶耳闻杨过嘶吼,手中的内力攻势非但不停,反而更添三分狠厉。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怒极反笑,声音冰冷刺骨:“哼!小畜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点龌龊勾当,真当能瞒过天下人?若非有人密信点破,老瞎子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认贼作……徒孙!今日便替我那可怜的兄弟、无辜的弟妹,除了你这祸害!” 话音未落,柯镇恶攻势更增三分! 杨过眼中精光暴涨,九阴真气与蛤蟆功的奇异内力在经脉中疯狂流转。他像一块激流中的礁石,虽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崩溃! \"密信?\"他强忍翻腾的气血,齿缝间渗出腥甜,心头惊雷炸响:\"这秘密除义父外无人知晓究竟是谁要害我?!\" 脚下的土坡轰然下陷数寸! 但杨过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死死咬住牙关,那混合着九阴绵长与蛤蟆霸道的奇异内力,硬生生顶住了这狂风暴雨般的冲击! 他像一块激流中的礁石,虽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崩溃! 就在柯镇恶惊怒交加,几乎要孤注一掷燃烧本源之时—— “呜…呜…汪汪!呜——!” 一阵焦急、哀切又熟悉的犬吠声撕裂了内力碰撞的轰鸣,由远及近! 是“柯南”! 那被杨过亲手训练出来的导盲犬,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循着主人的气息与那毁灭性的气劲波动,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战圈边缘! 它被那狂暴的内力余波逼得无法靠近,只能焦灼地原地打转,朝着柯镇恶的方向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呜咽悲鸣,那声音充满了恐惧与不解,仿佛在哀嚎:“主人!停下!快停下!” 这声声泣血般的犬吠,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柯镇恶的心头! 眼前这忠心护主、由杨过亲手训练送来陪伴自己的黄犬… 那根杨过细心挑选、亲手打磨、在自己双目失明后递来的新竹杖… 还有他初上桃花岛时,为了化解大小武和自己的刁难,不惜低声下气周旋的身影…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柯镇恶混乱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孩子…天性跳脱不羁,有时行事乖张,可…他真的“天性不坏”啊! 甚至…比许多道貌岸然之辈,更重情义! 自己身为江南七怪之首,江湖人称“飞天蝙蝠”,一生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今日竟对一个身世坎坷、且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少年,使出这等不死不休的杀手?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自我谴责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 积攒了十数年的刚烈杀意,在这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那与欧阳锋传人死拼到底的决绝意志,如同被抽去了根基的堤坝,轰然动摇!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一线! 柯镇恶心神剧震,内力运转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和紊乱! 杨过双掌与柯镇恶死死相抵,正苦苦承受着对方那如同山岳倾轧、凝聚着最后生命决绝的雄浑掌力! 每一股涌来的内力都沉重得几乎要碾碎他的骨骼。 他体内,那糅合了九阴真经以及蛤蟆功精髓的混合内力,此刻正如深潭之水被飓风搅动,虽汹涌澎湃,却被他以绝大的意志强行按捺、压缩、凝聚! 他整个人宛如一张拉至满月的强弓,绷紧到了极致。又似一只蓄满了气的巨大蛤蟆,丹田鼓荡如沸,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沛然莫御却又危险至极的力量。 这力量并非为了主动出击,而是遵循着蛤蟆功“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至理,深藏于内,静待那唯一的、致命的契机——等待着对手的劲力触及自身防御极限的那一刹,以数倍之力反扑而出! 然而这状态凶险异常,体内劲力如被压缩到极限的火山熔岩,稍有不慎,未能及时找到宣泄之口,便会反噬自身,经脉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过骤然感到前方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掌力,其浑然一体的劲道竟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空门”! 这绝非柯镇恶力竭,而是他心神激荡、气血翻涌之下,招式衔接时心神失守导致的防御瞬间松动! 这空门,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早已蓄满的火药桶! 瞬间引爆了杨过体内那苦苦压制、蓄势待发的狂暴内力! 这股被压抑到极限的力量,再不受杨过意志的完全约束,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又似被针戳破的气球,那积蓄已久的、排山倒海般的劲道,顺着这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缝隙,本能地、沛然莫御地轰然爆发而出! 这爆发并非简单的直线冲击,而是蕴含着蛤蟆功特有的粘、吸、震、绵之劲! 初时如惊涛拍岸,刚猛无俦,瞬间冲垮了柯镇恶因心神失守而脆弱的防线。 紧接着,那后续的劲力却如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海浪,一波强过一波,带着强大的吸附与震荡之力,源源不断地顺着那破开的空门,汹涌灌入!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柯镇恶只觉得一股远超他想象的巨力猛然撞来! 他心神动摇之下,本就勉力维持的防御瞬间瓦解! 枯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失控的力量狠狠震飞出去! 方向,正是他身后不远处——那座陡峭险峻的坠星崖!崖壁近乎垂直,下方数十丈处便是波涛汹涌的黑色海面,浪花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发出沉闷的轰响。 “柯师公——!” 杨过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全力抵抗的内力爆发,竟会造成如此后果!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片被劲风撕裂的衣角!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般疾掠而至!黄蓉堪堪赶到! 映入她眼帘的,正是杨过掌力喷薄、柯镇恶如败絮般被击飞坠崖的惊悚一幕! 以及杨过那一声迟来的、带着惊愕与惶急的呼喊—— “柯师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山风呜咽。 黄犬“柯南”朝着悬崖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黄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彻骨的冰寒瞬间淹没了她! 她死死盯着崖边兀自残留着惊人内力波动的杨过,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念头轰然炸开:“过儿…你…你竟对柯师公下了杀手?!” 第157章 踏石裂惊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杨过眼中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未曾看黄蓉一眼,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朝着柯镇恶坠落的方向,决然飞扑而下! “过儿!”黄蓉失声惊呼,冲到崖边。只见下方怒涛汹涌,黑礁林立,如狰狞的巨齿刺破海面,激起千堆雪浪! 杨过的身影正急速坠向那片死亡海域! 他人在半空,强提一口真气,腰身急拧,试图凌空转向截住柯镇恶! 狂风撕扯着杨过的衣袍,下方嶙峋礁石在惨白天光中泛着冷意。就在柯镇恶即将撞上尖锐礁丛的刹那—— 杨过身形骤坠! 他左足猛踏湿滑岩壁,碎石炸裂间如苍鹰掠下,电光石火中已抓住柯镇恶腰带。借着俯冲之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腰间的灵蛇剑“锵”地出鞘半尺,剑鞘在礁石棱角上擦出刺目火星! 火星四溅的瞬间,两人下坠之势陡然斜转,衣袂挟着海沫掠过最凶险的刀锋礁。杨过右臂灌注巧劲一振,带着柯镇恶旋身卸力,“哗啦”一声坠入下方翻涌的浪涛中。 海浪立刻吞没了两人,但见杨过破水而出时,单手仍牢牢托着柯镇恶的后心。老瞎子呛出两口海水,虽面色惨白,身上却无致命伤口。 但两人下坠之势何等猛烈,杨过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欲裂,两人依旧狠狠砸入冰冷刺骨的海浪之中! “哗啦——!” 巨大的浪花腾起,一抹刺目的殷红迅速在浑浊的海水中晕染开来! 黄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海面下暗流如噬人巨蟒,两人的身影在翻滚的白沫和墨绿色的深水中时隐时现。 杨过一手死死钳住柯镇恶的胳膊,一手奋力划水,在犬牙交错的礁石间拼命闪避。 一个巨浪当头拍下,他避无可避,额头猛地撞上一块水下暗礁,鲜血顿时模糊了视线。 “小心左翼!”黄蓉的惊呼被海风撕碎。 话音未落,一股强劲的暗流已裹挟着二人,狠狠撞向一丛潜伏在水面下的刀锋礁!杨过猛地拧身,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狰狞的礁石—— “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伴随着杨过压抑的痛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被海水冲散。 当杨过拖着昏迷不醒的柯镇恶,如同从地狱中挣扎而出,终于攀上一块稍平的岸边礁石时,两人都已成了血人。 柯镇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口鼻间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坠落时撞断了腿骨。 黄蓉的身影自崖顶疾掠而下,绣花鞋在湿滑的石阶上轻点如飞。她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却快得惊人,衣袂翻飞间已掠过数十级台阶。 当她终于落在礁石上时,颤抖着染血的手指探向他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比柯镇恶还要惨白。 “经脉寸断,腑脏移位!” 这八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她的心田。 柯镇恶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在这怒海孤礁之上彻底熄灭。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呼吸,都带出更多刺目的血沫。 “先护住心脉!”黄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 冰冷的浪花无情地拍打着礁石,咸涩的海水不断溅落在三人湿透冰冷的衣衫上,寒意彻骨。 杨过一言不发,猛地单膝跪在湿冷的礁石上,不顾自己左肩脱臼的剧痛和右腿那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伤口,右掌已运起《九阴真经》疗伤篇的醇厚真气,掌心稳稳抵在柯镇恶冰冷如铁的后心“灵台穴”。 精纯而温和的内力,如同寒冬里的一线暖泉,小心翼翼地、源源不断地渡入老人那濒临崩溃、寸寸欲断的经脉之中,试图吊住那最后一缕生机。 黄蓉见状,再无半分迟疑,纤指如飞,施展桃花岛精妙点穴手法,迅疾无比地点按柯镇恶周身“膻中”、“巨阙”、“关元”等数处维系性命的大穴,疏通气脉淤塞,全力护住那微弱的心脉跳动。 两人一内一外,配合得竟是无比默契,仿佛心意相通,无需言语。 礁石之上,除了海浪永不停歇的咆哮轰鸣,便只有杨过那压抑在喉咙深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沉重地起伏。 黄犬柯南不知何时也冒险爬下了悬崖,此刻正浑身湿透地趴在主人身边,温暖的舌头不停地、执着地舔着柯镇恶那只冰凉僵硬的手,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唤回主人的生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柯镇恶的气息依旧微弱得可怕,杨过输送内力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混杂着海水和血水,从他额角滑落。 他紧咬着牙关,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曾桀骜不驯、也曾深情似海的眼眸,此刻紧紧盯着柯镇恶苍白如纸的脸,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自责和深切的恐惧。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柯镇恶冰冷的衣襟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杨过低着头,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压抑的哽咽被海风撕碎。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也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失手”,哪怕那是在误会下的自卫反击。 柯镇恶是一代侠客,是他敬重的长辈,是郭伯伯敬之如父的人 “过儿…” 黄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清晰地穿透了海浪的喧嚣。她按在柯镇恶穴位上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却转向了杨过泪流满面的侧脸。 “过儿,凝神!定气!”。” 她的语气平静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你为了救柯师公,能毫不犹豫地从这悬崖跳下,舍生忘死…单凭这一点,之前无论发生了什么,师娘都信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救人!” 这番话,如同重锤击碎了杨过心中那层厚重的冰壳,也如同暖流瞬间注入了几乎枯竭的心田。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向黄蓉。 海风拂过她微湿的鬓角,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颊边,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被海水洗练过的清丽。 她的眼眸,那双素来灵动慧黠、此刻却蕴藏着大海般深邃力量的眼眸,正清晰地映出杨过泪流满面的样子,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疏离,只有一种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全然的信任! 那信任的光芒如此明亮,如此纯粹,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驱散所有寒意,比这世间任何辩白都更有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汹涌的暖意交织着冲上杨过的鼻尖,让他喉头哽咽。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更加专注地将体内残存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更加平稳地输送到柯镇恶体内。 那泪水流淌得更凶,却不再是绝望的悲恸,而是被至亲之人全然信任后的巨大冲击与感动。 黄蓉看着他专注而悲伤的侧影,看着他源源不断渡出的、带着生命本源力量的真气,心中刚刚目睹他击飞柯镇恶的阴霾彻底散去。 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那个身世飘零、需要她时刻警惕的孩子,而是一个重情重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救活柯师公,也护住她的过儿! “过儿,撑住!” 黄蓉低喝一声,将碧波神功,催至极致! 第158章 暮帆裂残阳 “过儿,撑住!”黄蓉低喝,碧波神功,催至极致! 她周身无风自动,衣袂翻飞,隐隐透出湛蓝光晕。 双掌虚按,一股至柔至韧的真气,如狂潮般精准汇入杨过的真气洪流。 融合!增幅! 这股力量巧妙包裹疏导杨过的刚烈真气,使其更柔和深入地滋养柯镇恶生机,同时为杨过分担重压。 黄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汗珠刚渗出即化为白气。身体剧颤,经脉似欲爆裂,眼神却亮如寒星,死死锁定两人。 她榨尽毕生修为,碧波真气化作氤氲蓝光的气场漩涡,不顾一切注入柯镇恶残躯,就连周遭风浪被逼退三尺。 这一刻,她倾尽所有,只为守护! 杨过顿感压力一轻,抬头看见黄蓉惨白却决绝的脸,心头剧震。他咬牙,将最后的本源之力疯狂催出,与那碧波狂涛彻底相融! 生死,在这极限催动的碧波神功中激烈争夺! “娘——!”“柯师公——!” 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郭芙、武敦儒、武修文以及数名桃花岛哑仆,终于循着黄犬柯南之前的狂吠和打斗痕迹,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悬崖边,并沿着那条险峻的石阶冲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柯镇恶面如金纸躺在礁石上,杨过半身染血、单膝跪地正全力运功,黄蓉则跪在一旁护持心脉,三人皆是狼狈不堪。 “师公!”郭芙看到柯镇恶的模样,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瞬间涌出,就要扑过去 “芙儿别动!”黄蓉厉声喝止,头也不抬,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柯师公重伤垂危,我们正在输送真气护他心脉!听着:芙儿和修文,速回岛内丹房,取我珍藏的‘九花玉露丸’和‘续命丹’!要快!” 这九花玉露丸本是黄药师每年用三月时间,在惊蛰那日采朝露,秋分时收金菊,佐以南海鲛人泪、昆仑雪莲等十二味奇药炼制。 自黄药师云游以来,这几年岛上存药只出不进,本已寥寥。 上次蛇毒事件后,黄蓉随身携带的三颗尽数用尽,如今岛上存量更是稀少。 郭芙足尖一顿,生生刹住身形。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沁出血来,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母亲紧绷的侧颜。忽地一个旋身,绯色裙裾如蝶翼般\"唰\"地展开,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流虹向岛上疾掠而去。 武修文心头一紧,急忙提气纵身:\"芙妹且慢!\"话音未落,却见她身影已在三丈开外,只得全力催动轻功追赶。 武敦儒手足无措地围着柯镇恶,看着杨过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看着柯镇恶那张惨白的脸,急得团团转。 时间在浪涛声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午后的阳光灼烤着礁石,气氛却沉重得如同冰窖。 终于,崖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郭芙跌跌撞撞地冲下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原本明艳的鹅黄衫裙沾满黑灰,发髻散乱,脸颊上蹭着几道焦黑的痕迹。 她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好被哑仆阿大慌忙扶住。 “娘!不好了!”郭芙顾不得擦拭脸上的烟灰,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烟熏感,“丹房丹房着大火了!我们拼命抢,也只抢出一点药”她剧烈咳嗽起来,袖口一抹,脸上更花了。 紧接着,她惊恐地指向身后:“修文哥为了抢那一瓶,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中了后背!大家把他拖出来时,人都站不稳了” 武敦儒闻言,脸色瞬间煞白,倒抽一口冷气。 黄蓉的心猛地一沉,丹房存着桃花岛最珍贵的丹药,如今大半付之一炬,柯镇恶的伤势 黄蓉瞳孔猛地一缩,但神色却在瞬间恢复镇定,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波折。她迅速接过郭芙递来的一个小小瓷瓶——那正是从火海中抢出的几粒续命丹。 她心中迅速判断:这点药量,仅够勉强吊住柯师公一口气,远远不够!必须拿到功效更强的九花玉露丸! 黄蓉目光锐利如电,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武敦儒身上:“敦儒!你带上阿大,立刻去‘听潮屿’!务必取来九花玉露丸!要快!” 听潮屿?郭芙听后心中一凛。她知晓此岛,就在桃花岛东面不过数十里之遥,两岛遥遥相望。 十几年前,外公黄药师为图清净,便从桃花岛迁居至此,并在岛上建了别院山庄,依旧由哑仆伺候打理。 两岛守望相助,素来同气连枝,岛上丹房想必备有应急的良方妙药。 “师娘,我去!” 杨过一步踏前,声音斩钉截铁,“我轻功更快!让敦儒留下照顾修文!” 他目光灼灼,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黄蓉眉头微蹙,目光如电般扫过他肩头那片被血浸透的衣料, 杨过刚刚才从悬崖跃下,即便内力深厚,又岂会毫发无伤?她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担忧:“过儿,你身上的伤” “师娘,我撑得住!”杨过打断她,语气急切而坚定,“救柯师公要紧!分秒必争!” 他眼神里是豁出一切的决然,一如他跳下悬崖时那般。 黄蓉凝视着他,看到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焦急与坚持,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忧心弟弟的武敦儒,终于无奈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好!过儿,带上阿大,立刻出发!” \"听潮屿西岸白沙湾可泊船,山庄就在临崖处。我爹爹或在闭关,或云游未归,不必惊扰你径直寻哑仆首领,只道奉我手令,取丹房青玉匣中救命丹药便是。\" 黄蓉语速极快,同时指尖在杨过掌心迅速写下两个古朴的字迹——【潮生】,“这是桃花岛的暗号,记牢了!” 杨过只觉掌心微痒,那两个字符已深深刻入脑海。他深深看了黄蓉一眼,那眼神中依旧是全然的信任和托付。 他不再多言,重重点头:“师娘放心,我必尽快携药归来!” 哑仆阿大早已从岸边中推出一艘轻快小舟。 那船通体漆黑,船身细长如柳叶,船头微微上翘,形如新月,正是前几日众哑仆用南海沉檀木与鲸胶精心打造、赠予杨过的“黑珍珠号”。 这船是桃花岛哑仆们的得意之作——船板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船底用桐油反复浸染九遍,滑不留水;两侧更暗藏十二道水线,行驶时能自然分流波浪。 当年黄药师观潮创武,这些追随他数十年的哑仆们耳濡目染,竟将桃花岛武学中“乘风御浪”的意境化入了造船之术。 杨过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柯镇恶和为他护法的黄蓉,身形一闪,如大鹏般掠过礁石,稳稳落在舟中。 哑仆阿大深谙驾船之法,左脚在船板轻轻一踏,小舟便如活物般调转船头。他在船尾猛然拉紧帆索,饱经风霜的麻布帆\"呼啦\"一声吃满了风。 恰是东风正劲,船身猛地一沉,桅杆发出\"嘎吱\"一声裂响,整艘船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浪花在船头炸开细碎的金芒,还未等水珠落回海面,船尾已在十余丈外。 渐暗的天光里,那漆黑的船身与深蓝的海水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鼓胀的风帆像一片锋利的刀,切开暮色,朝着东方那座翠绿岛屿疾驰而去。 郭芙看着杨过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又看看母亲沉静如水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道:“娘,去听潮屿来得及吗…” 黄蓉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异常平静,目光却追随着那远去的舟影,深邃如海。她心中默念:“过儿,柯师公的命就指望你了”。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海面,将粼粼波光镀上一层血色。 礁石上众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与那艘渐行渐远的小舟,一同沉入了未知的暮色之中。 第159章 疑云罩桃花 黑珍珠号如一道黑色闪电,劈开墨蓝汹涌的海浪。 咸腥刺骨的海风猛烈抽打在杨过脸上,试图冷却他滚烫的思绪,却只让他心头的疑云更加浓重如铅。 哑仆阿大在船尾全力操控着风帆,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与狂风角力,粗重的喘息被风浪撕碎。 杨过独立船头,肩头的伤口在咸湿海风的侵袭下阵阵抽痛。 阿大瞥见他紧锁的眉头,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疾步上前,塞进杨过手中——是郭芙上船前塞给他的上好金疮药。 他用力指了指杨过肩头的伤,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又指指相对避风的船舱方向,眼神焦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里有我,你快去处理伤口! 杨过微微颔首,转身掀开沉重的舱帘,步入了相对避风却依旧随着海浪剧烈摇晃的船舱。 舱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风灯在壁上摇摆,投下动荡不安的影子。 杨过靠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榻边,借着昏黄的灯光,解开被血浸透又凝结的肩衣。 伤口狰狞,被海水浸泡得有些发白,边缘却红肿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咬紧牙关,拔开瓷瓶的木塞,将瓶中细腻的药粉仔细倾倒在伤处。 清冽的药香瞬间盖过了舱内潮湿的霉味和海腥气,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暂时压下了那灼烧般的疼痛。 他扯下干净的布条,单手配合牙齿,笨拙却利落地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稍缓,心头的惊涛骇浪却更加汹涌地席卷而来! “欧阳锋传人!” 这五个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杨过心底最深处、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封密信…竟点破了他与义父欧阳锋之事! 这秘密,天知地知,唯有他与那神智时清时疯的义父欧阳锋知晓! 义父早已不知所踪,甚至生死难料…这秘密本应烂在自己心里,无人知晓! 是谁?究竟是谁?! 一股寒气猛地从脊椎炸开,瞬间冻彻四肢百骸,比这漆黑的海水更刺骨! 一个本应绝无第三人知晓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用最隐秘的方式,在最要命的关头。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复盘桃花岛上混乱的场景——先是襄阳生变,郭靖离岛,继而一封密信,引发祖孙相斗、师公垂危、丹房大火、武修文受伤、众人惊惶… 一切都太\"巧\"了—— 巧得像精心编排的戏码,每个节点都严丝合缝地卡进人心的裂缝。 那封信纸展开的簌簌声,分明是幕后黑手在轻笑——整个桃花岛,在信纸展开的刹那,如沙堡遇潮般开始崩塌! 信来的时机,毒蛇般精准。专挑人心涣散、自顾不暇的死穴!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目的就是要在人心惶惶、自顾不暇之际,彻底引爆他这颗“定时炸弹”!让他身败名裂,让本就脆弱的信任瞬间崩塌! 还有问题的关键,那封信—— 师娘…她收到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他呼吸骤然停滞! 她是否也看到了那封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信?那“欧阳锋传人”五个字,是否已在她心底烙下了怀疑的印记? 那双洞悉秋毫、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在危急关头指派他任务时,那份看似坚定的信任里,是否也藏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如果她知道了…知道了他是“西毒”欧阳锋的传人…那个与桃花岛有血海深仇、与她父亲黄药师齐名却又势同水火的魔头的传人… 没记错的话,黄药师最爱的女弟子梅超风,不就是死于欧阳锋之手? 师娘为何还让他来取药? 是柯师公性命攸关,压倒了所有猜忌?是绝境之中,无棋可走,只能押注于他? 还是……这本身就是一步棋? 一步试探的险棋? ——看他会不会半途叛逃?看他是否心怀鬼胎? 甚至…… 这根本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杀局?! ——借听潮屿这把刀,借她父亲黄药师的手…… 清理掉他这个“隐患”? 信任?陷阱? 他杨过,此刻究竟是被托付的弟子,还是被算计的猎物? 杨过攥紧的拳头剧烈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旧伤,几乎要渗出血来。海浪疯狂拍打着船舷,发出如同命运嘲弄般的轰鸣,一声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他还有一个疑问—— 揭露这个身份,对写信者有何好处? 离间!? 这是最直接、最狠毒的杀招! 让他在桃花岛彻底失去立足之地,让黄蓉对他猜忌提防,甚至借黄蓉或柯镇恶之手除掉他。 不…恐怕这阴谋指向的,绝不仅是他一人! 这是要彻底搅乱风雨飘摇的桃花岛,在危难之际给予致命一击! 杨过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精心编织、无边无际的巨网中央,暗处的毒蛇不仅盯着他,更死死盯住了整个桃花岛! “咳…呃!”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牵动肩伤,痛得杨过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他狠狠抹去嘴角混合着血丝的咸水,目光如受伤孤狼般死死锁定黑暗中那座越来越近、如同巨兽蛰伏的岛屿轮廓。 必须更快! 拿到九花玉露丸,救活柯师公! 这不仅是为了报恩,更是洗刷自身嫌疑、稳住局面、揪出幕后黑手的唯一机会! 是他在这致命旋涡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黑珍珠号,再快一点!”杨过声音低沉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黑珍珠号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速度再增三分,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义无反顾地劈开层层叠叠的巨浪,直刺那危机四伏的听潮屿! 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他杨过,闯定了! 为了柯师公的一线生机,也为了撕开…这重重迷雾! 第160章 慧眼辨青衣 船一靠岸,杨过便觉出此岛的不同寻常。 月光惨淡,勾勒出岸边嶙峋怪石的轮廓,本该熟悉的海浪声也变得飘忽不定,时远时近,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扭曲。 更诡异的是,岛上的树木——桃树与垂柳竟错杂相生,违背常理地纠缠在一起,枝桠虬结,在昏暗光线下投下层层叠叠、扭曲怪诞的阴影,构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宫。 “奇门遁甲…”杨过心中凛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他记得黄蓉曾提过,黄药师晚年于此岛隐居,阵法造诣已臻化境,远胜桃花岛旧阵。 “阿大,守船!”杨过比划手势。哑仆阿大重重点头,将船牢牢系紧,警惕地隐入礁石阴影。 他屏息凝神,试图依循记忆中的五行八卦方位前行。 然而,甫一踏入那桃柳交织的阴影地带,四周景物骤然扭曲!脚下坚实的土地仿佛化作流沙,眼前笔直的小径瞬间蜿蜒如蛇,分岔出无数条虚幻的路径。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感官,让他难辨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又甜腻的异香,丝丝缕缕,钻入鼻端,竟让他有些微眩。 更要命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箫音,不知从何处幽幽飘来。 那箫音初时极轻,如同情人。时而又似秋雨敲窗,勾起心底深埋的悲怆与孤寂。 杨过本就因跳崖受伤,气血不稳,此刻被这诡异琴音一扰,顿时心神摇曳,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关于密信的疑虑、身世的恐惧、对柯师公的担忧,如同被琴音唤醒的魔障,汹涌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堤坝。 他试图凭借记忆和观察寻找生门,但那无处不在的箫音如同魔咒,不断扰乱他的心神,眼前桃枝柳影幻化出重重魅影,方位感彻底丧失。 他强行提气,想要跃上树梢辨明方向,肩头剧痛猛地袭来,内力为之一滞,气息顿时紊乱。 那箫音初时如细雨润物,缠绵悱恻,旋即转为惊涛拍岸,汹涌澎湃! 这曲子本就有惑乱心神、引动内息之效,此刻被阵法之力催发,威力倍增。寻常凡人,只怕立时便要气血翻腾,内息错乱。 然而,当那箫音陡然拔高,杀伐之音轰然爆发的刹那—— 杨过心中反而一定! 这旋律!这引动气血、惑乱心神的独特韵律!他太熟悉了! 音浪无形,却直贯耳鼓,撼动心神——正是黄药师名震江湖的《碧海潮生曲》! 当年在桃花岛,黄蓉师娘教他玉箫剑法时,为了让他体会“音律入武”的妙处,曾亲自以竹笛为他吹奏过此曲。 虽然她只演示了其中几段精要,并未催动全部杀伐之力,却将其中惑人心魄的关窍、引动内息的陷阱、以及如何“以静制动,识其韵律而破之”的应对之法,掰开揉碎,细细讲与他听! 黄蓉那时的话语仿佛就在耳畔回响:“过儿,你记住,此曲乃我爹爹心血所聚,威力奇绝。其音律本身便是极厉害的武器,能扰人神志,乱其气血。若他日遇上有人施展此曲对敌,切记不可与之硬抗,首要紧守灵台清明,辨识其韵律变化,它强任它强,我自岿然不动,其惑乱之力自可化解泰半!” 此刻,这熟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旋律灌入耳中,眼前幻象丛生:滔天巨浪、狰狞海妖、金铁交鸣… 杨过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看到了一条暗藏的航道! 他立刻摒弃对抗之念,默运黄蓉所授的“静守灵台,识其韵律”之法,心神抱元守一,体内真气循着一种奇特的、与那狂暴韵律隐隐相抗却又并非硬碰的轨迹流转,如同磐石立于怒涛之中,虽被冲击得气血翻涌,肩伤处更是阵阵刺痛,却牢牢守住了心神的清明! 对方欲借阵法与魔音将他困入绝境,只是这碧海潮生曲使来,终究少了几分摄魂夺魄的意境,威力不免打了折扣。 他索性将计就计! 只见他身形猛地一顿,脸上露出痛苦挣扎之色,脚步踉跄,仿佛被那无形的音浪冲击得站立不稳。 他强运内力压制伤势,却故意让气息显得更加紊乱,口中甚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几晃,“砰”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如同真的被魔音所伤,力竭晕厥。 死寂。只有那《碧海潮生曲》的余韵在夜空中幽幽盘旋,渐渐消散。 片刻之后,几道极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桃林深处和怪石之后闪现。 为首一人,身形窈窕,身着素雅青衣,脸上覆着一张简单的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警惕和一丝兴奋的眼眸。 她手中紧握一管碧玉洞箫,显然刚才催动魔音的主力便是她。其余几人皆是岛上哑仆,行动无声,配合默契地将“昏迷”的杨过围在中间。 “就是他!”青衣女子声音清脆,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比划手势对哑仆们吩咐道,“快!绑起来!桃花岛的飞鸽传书说得没错,这''小毒物''欧阳锋的传人,果然心怀叵测,想来夺药!” 她轻抚腰间玉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愧是师父传授的碧海潮生曲,我虽只得三分真意,却已让这厮现了原形。幸好我们提前布下了这天罗地网!”她语气中既充满对擒获\"歹人\"的激动,又难掩对师门绝学的自豪。 她俯下身,想仔细查看这个胆敢闯岛、身份又如此敏感的不速之客。 就在她玉葱般的手指即将碰到杨过衣襟的刹那! 地上那具“昏迷”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杨过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精光四射,如同黑夜中点燃的寒星! 他右手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扣向青衣女子持箫的手腕脉门,同时左手五指如钩,带着凌厉劲风,直取她咽喉要害! “啊!”青衣女子猝不及防,惊呼声刚起,手腕已被铁钳般的手指锁住,一股酸麻瞬间传遍整条手臂。 另一只手中的碧玉洞箫更是被一股巧劲震得脱手飞出,“叮”的一声落在远处草丛中。这突如其来的巨力震荡,不仅震飞了洞箫,更带得她头上用以固定面具的青色发带猛地一松! 刹那间,那遮挡容颜的面具,如同被风吹落的叶片,斜斜地从她脸上滑脱,“啪嗒”一声轻响,落在地上。 一张清丽绝伦、犹带稚气的脸庞瞬间暴露在月光与林影交织的光线下。 只见她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惊骇之下,一双清澈的杏眼瞪得溜圆,长长的睫毛因受惊而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挺秀的鼻梁下,唇瓣因紧张而紧抿着,显出几分倔强,却也难掩那份少女特有的、如同初绽桃花般的娇美。 月光洒在她脸上,更添几分清冷出尘之气,只是此刻这绝色容颜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慌乱。 而杨过扼向她咽喉的手指,在距离肌肤毫厘之处骤然停住,但那凌厉的指风已让她颈间寒毛倒竖! 旁边的哑仆们大惊失色,刚想扑上,杨过冰冷如刀锋的目光一扫,那凛冽的杀气和强大的气场竟将他们硬生生钉在原地,不敢妄动。 杨过的目光在那张骤然显露、充满惊愕的绝色面庞上停留了一瞬。 饶是他见惯黄蓉、郭芙等大小美人,此刻心头也不由得微微一震。 这少女的容貌清雅脱俗,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黄蓉师母年轻时的影子,却又更显沉静内敛。 那份因面具脱落而完全无法掩饰的惊惶失措,更凸显了她的年纪尚轻,绝非江湖老手。 电光石火间,杨过脑中信息飞速串联:黄药师隐居之地、精妙绝伦的奇门阵法、能如此纯熟催动《碧海潮生曲》的深厚内力、这身标志性的青衣面具、哑仆们恭敬的态度、以及此刻眼前这清丽脱俗、年纪虽轻却身怀绝技的少女容颜…… “好一个《碧海潮生曲》,好一个天罗地网!”杨过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清明,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眼前那双因失手被擒、此刻被惊骇与羞赧填满的秋水明眸。 “年纪轻轻,便能得东邪黄药师真传,依托此阵,催动此曲…”杨过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语气斩钉截铁,“且身着青衣,容貌清雅,气质沉静,更兼这精妙面具…… 想必姑娘便是黄岛主近年收下的那位…关门弟子,程英?” “!!!” 程英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瞪得滚圆! 瞳孔深处,震惊、茫然、骇然如同惊涛般翻涌! 桃花岛的飞鸽传书只言此人是欧阳锋传人,凶险狡诈,务必击杀。 可眼前这人…他不仅未受魔音所制,反而将计就计引她现身,更是一语道破了她在岛上的身份,甚至精准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哪里是信中描述的莽撞“歹人”? 这心思、这手段、这眼力…他究竟是谁?! 桃花岛飞鸽传书送来的情报…难道有误? 第161章 碧海潮生曲 程英的心跳仿佛骤然停跳,她本能地想要抽身后退,手腕却被杨过铁箍般的手指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她强压下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勉力维持着镇定,声音却终究泄露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你……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杨过见她眸中戒备未消,惊疑之色更甚,指间的力道略松了松,却依旧没有放开她。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黄岛主避世桃花岛多年,江湖上虽少有人知他收了你这位关门弟子,但……” 程英!黄药师的关门弟子! 原着里那个沉静如竹、情深不寿的孤影瞬间刺入脑海——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绝笔,一生未嫁的结局,还有她对“杨过”那份至死方休的沉默守护……是无数金庸迷扼腕的“意难平” 杨过一念至此,话语微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续道:“但‘程英’二字,但对我而言,可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程英心头猛地一沉,疑窦丛生。 她自幼被师父带回桃花岛,深居简出,鲜少踏足江湖,外人如何得知? 更何况眼前这少年,年纪分明与自己相仿…… 思绪正纷乱如麻之际,杨过忽地松开了她的手腕,退后一步,竟抱拳郑重一礼:“在下杨过,方才情急冒犯,还请程姑娘海涵。” “杨过?!” 这名字如同惊雷贯耳! 她猛地抬首,目光急急扫过眼前之人—— 那张年轻的面庞,正是最飞扬的年纪。 剑眉斜飞入鬓,本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不羁与桀骜,此刻却紧紧蹙起,压住了眉峰间惯有的那份洒脱飞扬。鼻梁挺直如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薄唇紧抿成一条锐利的线。 最令人心弦震动的是那双眼睛——眼型本是极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本应顾盼生辉,风流自赏,可此刻眼底深处却似有风暴在酝酿,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焦灼的沉重与凝重。 那份凝重如此之深,仿佛千钧重担压在他尚且单薄却挺直的肩头,将那份少年意气生生逼退,只留下刀锋般的锐利和焚心般的急迫。 “杨过……” 这名字,曾在过去半年里,无数次从哑仆们无声的比划中悄然浮现。 他们“说”,郭靖郭大侠夫妇从遥远的嘉兴城带回了一个少年。 他们“说”,那少年……生得极是俊朗。 哑仆粗糙的手指在空中翻飞,激动地描绘着那少年的机智——如何在柯公公的试炼中寻出生路。 那少年的英武——如何于救回蛇毒重伤的同门。 那些无声却绘声绘色的手势,仿佛将那个飞扬跳脱、侠肝义胆的少年形象活生生推到了程英面前。 那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身影,一个活在哑仆们兴奋比划里的名字,带着外界的新鲜气息和几分传奇色彩。 那些赞叹,也曾在她宁静的心湖中投下石子,漾开一丝好奇与朦胧的向往。 究竟是怎样的少年郎,能在这短短时日内,便以如此耀眼的光芒,赢得岛上众人这般由衷的交口称赞? 只可惜师父远游未归,她身负守护之责,无缘亲赴桃花岛一睹其人风采。 然而,就在今夜,那封带着桃花岛特有印记的密信,墨迹未干,字字却如淬毒的冰针,刺破了她心中那个由哑仆构建的、光彩熠熠的形象! 信中所言,杨过赫然已是叛出师门、罔顾恩义、盗取师门重宝潜逃的逆徒! 这前后截然相反的描述,如同冰火交加,在她心头猛烈撞击。 可眼前—— 眼前这风尘仆仆、抱拳致歉的少年,眉宇间虽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与深藏的急迫,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却灼灼如星,坦荡、恳切,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磊落。 他拱手施礼的姿态,他因救人而生的焦灼……这浑身上下透出的气息,哪里有一丝一毫信中那叛师盗药、背信弃义的小贼模样? 巨大的反差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究竟是哑仆的赞誉过于溢美?还是……那封冰冷的密信,本身便包藏了不可告人的祸心?疑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程英的心。 “你……你可是西毒欧阳锋的传人?” 惊疑未定之下,程英脱口而出。 杨过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随即化开一个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了然、甚至一丝苦涩的浅淡笑意,声音低沉却清晰:“西毒欧阳锋?……呵,江湖中人,总喜欢将人归入某某门下。我与他,确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牵连。” 他目光坦荡地迎向程英惊疑不定的眸子,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一种奇特的坦诚与疏离交织的意味:“但我杨过行事,是好是歹,是正是邪,自有我一人担当,无需假借谁的名头,也……不屑于攀附谁的门楣。” 见程英眼中疑虑未减反增,杨过心念电转,低声道:“程姑娘,得罪。” 话音未落,他已迅捷而轻柔地再次执起程英的手腕。 程英心头一跳,却不知为何,竟未立时挣脱。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飞快划动——指尖所落之处,赫然是两个字! “潮生”。 这……?! 程英的眸光瞬间凝住,仿佛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拉紧。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一瞬,唯有掌心那冰凉的笔画灼烧着她的感知。 这……这是桃花岛核心弟子间最高等级的暗号! 只有桃花岛黄岛主、郭夫人这样身份极高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含义。 岛主黄药师曾私下郑重叮嘱过她,若遇万分危急关头,此暗号便是辨别敌友的最后凭据!眼前这少年……他怎会知晓?他怎能写得如此准确无误? 她猛地抬头,直直撞入杨过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蕴藏着千钧之重的眼眸,一颗心霎时狂跳如擂鼓,乱得毫无章法。 “你……你究竟……” 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巨大的矛盾几乎要将她撕裂——若此人是可信的,那桃花岛那封言之凿凿的密信……又为何? “还不肯信我?……” 杨过低语,似叹非叹。他目光扫过,俯身拾起那支跌落在地、通体莹润的碧玉洞箫。指尖轻缓而珍重地抚过箫身冰凉的玉质,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下一刻,他竟横箫于唇边,气息微吐—— 几个清越、幽远、带着独特韵律的音符骤然划破寂静! 程英浑身又是一震!这音律虽短促,但那起调、那意境……分明就是师父黄药师的绝学《碧海潮生曲》的开篇! 纵使只是一段音符,其神韵已非外人能轻易模仿! 第162章 七日断肠局 杨过放下洞箫,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黄岛主神技,果然精妙绝伦。我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连程姑娘一分的火候都及不上。” 程英紧盯着他,心跳仍如擂鼓般急促。 这人居然懂得桃花岛的核心武学……那可是只有深受黄岛主和郭夫人信任的亲传弟子才能学到的功夫!\" “杨杨公子,”她终于开口,语气已恢复惯常的平静,如同无风的海面,底下却仍藏着探究的暗流,“你今日擅闯此岛,究竟意欲何为?” 杨过目光微闪,沉默片刻,忽地叹了口气:“我来此,只为寻药救命。” 他不再犹豫,迎着程英审视的目光,将事情和盘托出:“柯镇恶柯公公不慎坠崖,身受重伤,命在顷刻。岛上药房今天意外失火,许多珍稀药材付之一炬。黄蓉师娘忧心如焚,命我速来听潮屿,求取岛主珍藏的‘九花玉露丸’以续柯师公性命。” 他语速清晰,将柯镇恶坠崖、药房失火、黄蓉指派等关键信息一一言明,唯独隐去了自己与柯镇恶争执导致其坠崖的起因。 这既是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与解释,也是不愿在此刻再提那令人懊悔的冲突。 他直视程英,眼神坦荡:“程姑娘,柯师公危在旦夕,片刻耽误不得。杨过擅闯之罪,事后任凭责罚,但求姑娘赐药!” 程英静静地听着,心思飞转。 杨过所言,逻辑清晰,情真意切,提及柯镇恶和黄蓉时的焦急不似作伪,也与那最高级别的暗号“潮生”及《碧海潮生曲》的印证相合。她心中已信了六分。 然而,桃花岛密信中那“叛徒盗药”的指控,依然如同阴影盘踞在心头。 她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羊脂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深褐、隐隐透着一丝苦涩药香的药丸。药丸躺在她的掌心,显得格外醒目。 “杨公子,”程英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所言之事,关乎重大,也关乎人命。我师黄药师,精研药理,善制灵药,然世人不知,家师亦深谙毒术之道。” 她将掌心托起,将那粒药丸展示在杨过眼前,“此乃家师自炼的一味奇毒,名曰‘七日断肠’。服下之后,若无独门解药,七日内必肠穿肚烂而亡。” 她目光如冰,紧紧锁住杨过:“你若真心救人,便服下此药。我给你灵药救人。七日内,你返回听潮屿,我自会为你解毒。若你……心怀叵测,” 她顿了一顿,语气更冷,“七日后你与你骗走的灵药,归于尘土。”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海风似乎都停滞了。 杨过的目光,沉沉落在程英掌心那粒深褐色的药丸上,复又抬起,撞入她那双看似冰封、深处却分明潜藏着紧张与试探的眸子。 瞬息间,心念如电! 程英!那个书中温婉如玉、聪慧明澈,心底始终流淌着善意的女子! 以她的秉性,真会用“七日断肠”这等酷烈手段,去逼迫一个——可能无辜、且急于救人的人?这绝非她书中的人设,更悖逆她素来的行事之风!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布下的考验,一次以性命为注、逼出真相的险棋! 赌了! 为了柯师公一线生机,也为了撕开这层迷障,证明自己! “好!” 一声清喝斩断凝滞的空气。杨过眼中非但不见丝毫惧色,反而掠过一丝洞悉的了然。他猛地踏前一步,指尖如风,毫不犹豫地拈起程英掌心那粒象征死亡的“七日断肠丹”,看也未看,仰头便送入口中!喉结滚动,药丸已滑入腹内。 药丸入喉,预想中的腥苦灼烧之感并未袭来。 一股极其熟悉的、清甜馥郁、蕴含着百花精华的独特香气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温润的暖流滑入肺腑,滋养着连日疲惫的经脉。 这味道…这感觉… 杨过浑身剧震,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程英,失声道:“这……这是……九花玉露丸?!” 程英紧绷的面容如同春冰乍破,瞬间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意,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暖意和一丝狡黠:“杨公子好见识,更是…好胆魄!” 她深深看了杨过一眼,急声道:“杨公子稍待片刻!”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如一阵轻风般迅速掠入桃林。 不过须臾,程英便又疾步而出,手中已多了一个更为古朴的玉盒和一节密封的竹筒。她快步上前,郑重地将两物塞到杨过手中:“盒中是‘九花玉露丸‘和一些凝神静气的灵药,竹筒内是‘玉蜂浆’,分量足够。快去,莫再耽搁!柯公公的伤要紧!” 杨过紧握手中的救命灵药,感受着口中九花玉露丸残留的温润香气,再看看眼前女子清澈信任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他神情一肃,后退一步,对程英郑重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程姑娘,大恩不言谢!只是……杨过尚有一事相询,事关重大,望姑娘据实相告。” 程英见他忽然如此郑重其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点点头:“杨公子但问无妨。” 杨过目光灼灼,直视程英双眼,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闻:“方才姑娘提及收到桃花岛密信,方知有人要上岛偷药。敢问姑娘,那信上,可有何异常之处?或是……与姑娘日常所知传递方式、暗记、笔迹,略有不同?” 杨过的话音刚落,程英秀眉已微微蹙起。 飞鸽脚环暗记、系绳结法,确是本岛秘传无误。那桃花笺质地、封口蜂蜡印记、蜡封上的岛主徽记……皆完整无缺,毫无伪造或拆启的破绽。信内暗码书写流畅,笔锋流转间皆是熟悉的章法,内容连贯清晰,绝非篡改…… 这些细节在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每一项验证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事实——信是真的! 她微微一顿,答道:“依我查验,此信确系由桃花岛内发出,且传递途中应未遭人拦截篡改。” 杨过听罢,非但没有释然,眉头反而锁得更紧。 程英的证词几乎排除了信件在传递过程中被掉包或伪造的可能,那么……问题只能出在源头!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第163章 碧海映朱焰 “糟了!既然密信本身无伪,那必是岛内有人伪造了这封信的内容! 那……那郭伯伯之前收到的所谓‘襄阳告急’求援信……恐怕也是同一伙人的手笔,是调虎离山之计!” 杨过额角已见冷汗,急迫之情溢于言表。他强自镇定,将郭靖被飞鸽传书紧急召唤去襄阳一事简单告知程英。 程英冰雪聪明,瞬间便想通了此中关窍,脸色亦是一变。 杨过对着程英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程姑娘!郭伯伯离岛,岛上空虚,正是贼人可趁之机!事态万分火急!杨过斗胆恳请姑娘,务必以最快手段联络郭伯伯!将岛上蹊跷之处尽数告知,请他——务必星夜驰援,回救桃花岛!” 程英心念电转,强自镇定道:“我有与桃花岛紧急联络的信鸽渠道。但若如你所说……郭大侠此刻应在茫茫海途,信鸽能否寻到他的船队……实在渺茫!我只能尽力一试,同时放飞多只信鸽,广布航线!” “有劳程姑娘!此恩杨过铭记于心!事不宜迟,即刻动身!”杨过眼中感激与急迫交织,时间已不容多言。 他猛地一抱拳,那份释然早已被焚心的焦灼取代。 程英亦知事态紧急,毫不迟疑:“随我来!有近路!”话音未落,她已率先掠出,身姿轻盈如燕,直扑向屋后一条更为隐蔽的林间小径。 杨过紧随其后,两人身形如电,在月色与树影间疾驰。 有程英引路,果然避开了盘绕的外围路径。 她对岛上地形了如指掌,专挑草木掩映、礁石嶙峋的捷径,速度比杨过独自摸索快了不知多少。 杨过心急如焚,脚下踏沙无痕,几乎将轻功催至极致,紧紧跟在程英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已奔至藏匿小舟的隐蔽海湾。守船的哑仆阿大正焦急地翘首四望,一见程英与杨过双双现身,布满风霜的脸上立刻绽出巨大的惊喜与如释重负。他口中“啊啊啊”地急切呼唤,用力挥舞着手臂,显然忧心如焚。 杨过无暇多言,只朝阿大重重点头,一个箭步跃上小舟。他急促地比划着手势:“快!回岛!有变!” 哑仆阿大二话不说,立刻解开缆绳,抄起船桨,奋力划动。 “程姑娘,桃花岛安危,拜托了!”杨过立于船头,朝着岸上的程英最后抱拳一礼,眼中是沉甸甸的托付与决绝。 程英肃然点头:“放心!信鸽即刻便放!……万事小心!” 小舟如离弦之箭,再次劈开墨蓝色的海面,朝着桃花岛方向疾驰而去。 程英目送小舟迅疾融入夜色,立刻转身,朝着信鸽笼方向疾奔,身影同样迅捷如风。 小舟在墨色海面上疾驰。夜风呼啸,带着越来越重的湿冷气息,预示风暴临近。 海路漫长,杨过强压下心头滔天巨浪,盘膝坐于船头。 此前他已服下程英所赠的九花玉露丸。此刻静坐凝神,默运玄功,全力催发药力。 这桃花岛疗伤圣品果非虚传!甫一运功引导,丹田中沉寂的药力便如春泉解冻,迅速化作一股温润清流,随内息游走四肢百骸。 清凉之意所过之处,经脉中因连日奔波激斗残留的滞涩隐痛,竟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一股沛然生机在丹田深处被内息不断催发、壮大,滋养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亦温润着耗损过甚的心神。 杨过暗自惊叹此药神效,当下更不敢怠慢,紧守灵台,全力运转周天,将药力与自身内力水乳交融,抓紧每一刻恢复功力。 阿大则闷头摇橹,粗壮手臂肌肉虬结,将小舟划得破浪如飞。 约莫行了大半路程,距离桃花岛已不算太远。 夜色如墨,海天混沌一片。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划桨、警惕扫视着黑暗海面的阿大,突然浑身剧震! 他猛地停下船桨,霍然起身,手指颤抖着指向桃花岛方向,喉咙里爆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嗬嗬”嘶吼,双目圆瞪如铜铃,几乎要裂开眼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杨过瞬间睁开双眼,精光暴射,循着阿大颤抖欲折的手指望去—— 只见那本该隐没在沉沉夜色中的桃花岛方向,此刻竟映红了半边天际! 浓密、翻滚的黑烟如同狰狞的巨蟒,狂舞着直冲云霄! 而在那浓烟之下,是无数跳跃舔舐、刺目欲盲的猩红和青白火光! 那火光并非零星点点,而是多处爆燃,烈焰连天,几乎将整个岛屿的轮廓都勾勒在血与火的炼狱之中! 岛屿在燃烧! “不好!”杨过目眦欲裂,一声厉吼撕破死寂夜空,心头如遭万钧重锤! 桃花岛,危矣! “快!阿大!再快些!!”杨过嘶声狂吼,一把夺过一支船桨,与阿大一同发疯般奋力划动! 小舟如同离弦之箭被注入了狂怒,不顾一切地劈开汹涌海浪,朝着那片吞噬家园的熊熊火海,决死冲去! 师娘!芙妹! 冲天火光映红了他年轻面庞上刻骨的惊怒与焦灼,也点燃了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滔天杀意! (【作者札记】一些创作碎笔,与正文无关,可跳过) 每每念及程英,总觉是《神雕》里一抹挥之不去的“意难平”。 她如空谷幽兰,静默而坚韧,情根深种却恪守礼义。 长大后的表妹陆无双先于她遇见杨过,情愫暗生,程英察觉后,便将那份悄然萌动的心意深深藏起,以成全为先。 后来,知晓杨过心中唯有小龙女,那份情更是被妥帖封存于“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淡然与叹息之下。 她的爱,是隐忍,是克制,是退让,是“望他安好”便足矣的成全。 思而不语,念而不忘,想而不见,做不到相濡以沫,又如何做到相忘于江湖。 不禁引人遐思:倘若命运轮转,让程英在陆无双之前,甚至在小龙女之前,便已遇见那个少年杨过,成为他漂泊人生中最早的那缕暖阳与知音,故事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那“既见君子”的欢喜,是否真能化作执子之手的圆满? 第164章 桃花岛陷落 黑珍珠号沉重的船头狠狠撞上灼热的礁岸,船板碎裂的刺耳声响瞬间被火海的咆哮吞没。 杨过与阿大跃入齐膝海水,冰冷的海水激得人一颤,但随即,裹挟着恶臭的滚烫气浪便兜头压下,灼得皮肤生疼。 眼前,桃花岛已不复旧日仙姿。 浓稠如墨的黑烟翻卷升腾,遮蔽了大半天空,只留下低垂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曾经灼灼其华的桃林,大片大片地陷入火海,在烈焰中扭曲爆裂,伸展的枝桠在青绿与惨白的火光映照下,如同痛苦挣扎的舞者。 火焰下方,一种粘稠、乌黑如膏的油水附着在树干和焦土上,滋滋作响地疯狂燃烧,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火势如贪婪的巨兽,啃噬着一块块区域,留下焦黑的疮疤和浓烟滚滚的废墟。 阿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急喘,指着庄子方向,满脸焦灼。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滚烫砂石,浓烟熏得涕泪横流。 刚奔出十几步,阿大脚下猛地一绊,“噗通”一声重重扑倒,啃了满嘴灰烬。他挣扎撑起,惊恐回头。 火光恰好照亮绊倒他的东西。 一具仆倒的尸体。面朝下,后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狰狞裂开,暗红的血痂混着粘稠的黑色猛火油,将身下的砂石染成一片诡异的紫黑油腻。 阿大“啊”一声,浑身剧震,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缩,惊恐地看向杨过。 杨过已行至尸身旁。强忍着翻腾的不适,他单膝点地,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周围那片散发着强烈恶臭的黑色油膏。 他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沾了点远离尸身的、尚未凝固的油污,伸到鼻尖一嗅。 油腻污秽,刺鼻气味直冲脑门。 “猛火油!”杨过齿缝间迸出这三个字,声音带着压抑的震颤,“破阵焚岛!好毒辣的手段!” 此物粘稠易燃,泼洒之处,桃林顿成绝地,阵法根基尽毁!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抓住尸体肩部相对完好的衣物一扳—— 尸体翻过,一张沾满黑灰油污却无比熟悉的脸暴露在摇曳的青绿火光下! 是六子!那个总是憨厚笑着的哑仆六子! 此刻,六子脸上凝固着惊愕与剧痛,嘴巴微张,似有无声呐喊。那双温和的眼只剩下空洞的绝望。他的右手,还死死攥着一枚被血和黑油浸透的预警竹哨。 “六子叔……”杨过喉咙里堵着硬块,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绞扭! 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涔涔冒出,浸透了内衫,粘腻冰冷。他死死咬住下唇,才强行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眩晕。 阿大焦急地扯了扯杨过的衣袖,指着深处,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 杨过用手背狠狠抹去额角的冷汗,眼中残留的惊惶被强行冻结,淬炼成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走!”他嘶声低喝,决绝起身。 阿大连滚带爬跟上那道在浓烟鬼火中疾掠如风的背影。 越往深处,火势依旧凶猛,火焰将断壁残垣映得如同炼狱。 脚下的路,散落着焦炭、油污和……零星倒毙的熟悉身影。 每一次瞥见那些凝固在痛苦中的面孔,都让杨过的心如遭重击。 庄子里浓烟滚滚,呛得人几乎窒息,火焰舔舐着残存的梁柱,发出噼啪的怪响,将这片曾熟悉的庄子彻底化作了炼狱焦土。 杨过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搅,和阿大在断壁残垣间疾速穿行。 他的心沉得如同坠入了冰窟,入庄已有一段,除了零星倒毙在火场中的哑仆尸骸,竟再无一个活人! 整个庄子被洗劫一空。 所有的房屋,无论库房、厅堂还是厢房,门扉洞开或被暴力破坏,里面但凡值点钱、能搬动的物件,全都不翼而飞。 留下的只有被翻搅的狼藉、散落的杂物,以及火焰焚烧后的焦黑痕迹。敌人不仅杀人放火,更将这庄子彻底搜刮了一遍! “人呢?人都去哪了?!”杨过心头疑云密布,焦躁如焚。即便遭遇突袭,总该有幸存者躲藏或逃散,怎会如此干净?难道……都被掳走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 就在他心神激荡,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焦土,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线索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呜咽的“呜呜”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噪音和远处隐隐的喊杀声,传入他耳中。 声音来自右侧一处半塌的柴房角落。 杨过眼神一凛,示意阿大戒备,自己则如一道轻烟般悄无声息地掠了过去。 他屏住呼吸,拨开几块烧得焦黑的木料,只见在残破的墙根阴影下,蜷缩着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一个浑身沾满灰黑、衣衫破烂的哑仆。 这人蜷缩在几根倒塌房梁意外架出的狭小三角空间里,竟是幸运地躲过了最致命的火焰和坍塌,只是被烟火熏得气息奄奄。 “别怕,是我!”杨过低声安慰。他动作迅捷如电,双手运力,小心地挪开压在哑仆上方和周围的几块沉重焦木与瓦砾。 阿大也赶过来帮忙清理。很快,那狭小的空间被扩大,杨过探手进去,抓住哑仆的手臂,微一运劲,将他轻轻拽了出来。 哑仆浑身瘫软,几乎站立不住,脸上满是烟灰泪痕,眼中残留着极度的惊恐。 杨过迅速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只是些皮外伤和惊吓过度,并无致命伤势,便从怀中摸出一颗清心定神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又取过阿大递来的水囊,喂他喝了几口。 药力化开,哑仆的喘息稍稍平复,眼神也清明了几分,认出是杨过,顿时激动得呜呜直叫,手指颤抖地指向庄内各处废墟,又急急比划起来,眼中泪水再次涌出。 \"少侠走后,郭夫人让人抬柯老回庄疗伤\" 杨过眉头一皱,手势如电:\"后来发生了什么?\" 哑仆的手势突然变得激烈,仿佛重现那恐怖场景:\"夜里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强盗!人多势众,见人就杀,四处放火!\" \"郭夫人她们呢?\"杨过指尖微微发颤。 哑仆的双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才继续比划:\"夫人命小姐带着全部人躲进密室自己独战群敌夫人杀了很多敌人,但是柯老爷子、大小武公子和小姐都先后被擒夫人不得已束手就擒\" “郭夫人也被抓了?!”杨过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一个时辰前。\"哑仆指向后山方向,又快速补充:\"贼人抬走了所有同伴尸首,刚走不久。\" 杨过眼中寒光乍现。 这伙人行事如此周密,绝非寻常盗匪! 他转向哑仆阿大,手势干净利落:\"阿大,你继续寻找其他人。我去追。\" 未等回应,他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向后山。 第165章 爪下现端倪 才掠出十余丈,忽闻灌木丛中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杨过脚步一顿,循声望去——是柯南。 那只被杨过训练成‘柯师公’的导盲灵犬——柯南! 它漂亮的皮毛被烟灰沾染得灰扑扑,后腿似乎被落下的碎木砸伤,渗出血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看到杨过,才发出更大声的呜咽,挣扎着想站起来。 “柯南!”杨过心头一动。 他蹲下身,尽量放轻动作,安抚地摸了摸灵犬颤抖的头。 灵犬柯南呜咽着用鼻子蹭他的手心。 “好孩子,别怕。”杨过声音嘶哑,他灵机一动,取出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方叠得整整齐齐、依旧干净柔软的绢帕凑到灵犬的鼻子前:“柯南,闻!记住这个味道!带我去找师娘!快!” 那正是黄蓉伯母在夏获节前晚遗留在杨过房间的一方绢帕,上面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雅如幽兰的独特气息! 灵犬柯南的鼻子剧烈地翕动起来,它似乎认出了这丝属于女主人的熟悉的气息。 柯南迷离的眼神瞬间被一种专注和急切取代。 它不顾腿上的伤痛,挣扎着站起,凑近帕子深深地嗅了好几下,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尾巴也微微摇动起来。 下一刻,它猛地抬起头,不再看杨过,而是将湿漉漉的鼻尖死死贴住地面,在浓烟弥漫、气味混杂的焦土上,异常专注地嗅探起来。它的动作带着伤犬特有的蹒跚,却异常坚定。 很快,它像是锁定了方向,朝着庄子更深处、火焰相对稀疏一些的后山方向,发出一声短促而急切的吠叫,随即毫不犹豫地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有了! 柯南拖着伤腿,在呛人的浓烟中异常坚定地向前,杨过紧随其后,心如火燎。 一人一犬穿过庄子最深处燃烧的断壁残垣,终于冲到了相对开阔的后山地带。 这里的火焰确实稀疏了些,但浓烟依旧弥漫,焦糊味混杂着草木燃烧的气息,令人窒息。 然而,到了后山一片被烧得焦黑的空地,柯南却突然停了下来。它不再向前奔跑,而是焦急地在原地打着转,鼻子贴着地面,发出困惑又急切的呜咽声,尾巴不安地甩动着。 它嗅了又嗅,范围就在这块不大的区域,却像是失去了最关键的线索,那指引它一路前来的、属于黄蓉的微弱气息,似乎在这里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杨过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燃起的希望。 他环顾四周,除了被火焰舔舐过的焦土、几块烧得黢黑的石头和几根冒着青烟的残木,空无一物。 难道柯南的伤势影响了嗅觉?还是师娘的气息在这里被大火彻底抹去? 绝望的阴影再次爬上心头。 就在杨过几乎要怀疑柯南是否带错路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空地边缘靠近山壁的一处角落——那里堆着几块被火烧得开裂的大石,旁边散落着烧焦的藤蔓残骸。 一个尘封的记忆碎片骤然刺破焦灼的思绪! 地窖! 是了!这附近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地窖入口! 郭芙那丫头,上回大小武中了普斯蛇毒时,莽莽撞撞闯进这地窖寻解药,结果机关门失灵被困其中。若非他四处寻找听到哭声才把她弄出来,那傻丫头怕是不知要在机关门后哭到何时了。 那入口本就狭小,又被藤蔓碎石遮掩,若非亲身经历过,极难发现! “难道……”杨过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中他——这地窖,岂非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黄蓉被擒之下,被什么人拖拽至此,这隐秘的地窖便是最有可能的选择! “柯南!这里!”杨过不再犹豫,低喝一声,身形疾掠向那片记忆中的角落。 柯南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目标转移,立刻拖着伤腿跟上,对着那堆乱石和烧焦的藤蔓根部,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激动、更加肯定的吠叫,鼻尖拼命地拱着地面一处被灰烬覆盖的缝隙。 杨过冲到近前,毫不犹豫地挥掌扫开烧得滚烫的碎石和焦炭般的藤蔓残枝。 柯南的吠叫声瞬间拔高,充满了发现目标的狂喜。 一块厚重的、边缘烧焦的木板,斜斜地嵌在地面,正是地窖的入口盖板! 他猛地俯身,双手运足内力,抓住盖板边缘。 “起——!” 吱嘎!嘎嘣! 沉重的盖板伴随着摩擦断裂声,被他硬生生掀开! 一股混杂着血腥、尘土和地底阴冷潮气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地窖入口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视线。 杨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便跃入了那未知的黑暗深渊,柯南也急切地紧随其后,消失在洞口。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地窖中跳跃,勉强驱散了入口处的黑暗,照亮了眼前的空间。 杨过的心在看清一切的瞬间,沉入了冰窟。 地窖比他记忆中郭芙被困时更大、更深。 借着摇曳的火光,他看到靠墙整齐码放着成排的麻袋,里面鼓鼓囊囊,显然是粮食谷物。旁边堆叠着密封的陶瓮,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腌菜气息。角落里还有成捆的干柴、风干的肉条,甚至能看到几个存放着布匹和杂物的木箱。 这里的物资储备,足以支撑几个人安然度过一两个月! 杨过清楚地记得,那日救郭芙时虽只是匆匆一瞥,但这地窖分明空荡得很,哪有如今这般堆满各色物资的场面? 然而,这里却空无一人。 死寂。 只有火折子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地窖里回荡。空气浑浊,弥漫着尘土、陈粮,却没有人的踪影。 “师娘?师娘!”杨过不死心地又喊了两声,声音在地窖的土壁间碰撞,带着绝望的回音,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举着火折子,快速地在有限的光圈内扫视每一寸角落。除了堆积的物资,只有冰冷的泥土墙壁。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难道柯南真的错了?难道……他不敢想下去。 “柯南,我们走!去别处找!”杨过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转身就要往出口处走。 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 “汪!汪汪汪!呜——汪汪!”柯南却一反常态,没有跟上,反而对着地窖深处堆放得最满、几乎顶到窖顶的那堆麻袋方向,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激烈、更加焦躁的吠叫! 它拖着伤腿,用力地刨着麻袋下方的地面,鼻翼急速翕动,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咽,尾巴高高翘起,疯狂地摇动,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就在这里!绝对没错!”的执拗。 第166章 天下父母心 杨过脚步猛地顿住。 他太了解柯南了,这绝不是失去目标后的慌乱,而是极其强烈的、锁定了目标却无法触及的焦急! 他心头疑云骤起:物资虽多,但一目了然,师娘能藏在哪里?除非……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扫向柯南疯狂示意的方向。 那是几袋堆叠得格外高、格外紧密的粮食袋,靠着最里面的土壁。 火光下,土壁似乎并无异样。他走过去,忍着刺鼻的尘埃,伸手用力推了推那堆麻袋。袋子沉重,纹丝不动,灰尘簌簌落下。 “柯南,让开!”杨过低喝一声,运起内力,双掌猛地按在麻袋堆上,向外发力一推! 轰隆! 沉重的麻袋堆被他强横的内力硬生生推开尺许,露出后面被遮挡的土壁。 尘土弥漫中,杨过的目光死死盯住麻袋堆后方与土壁的接缝处。那里,似乎比周围的泥土颜色更深一点,也更……平整一些? 他蹲下身,不顾肮脏,伸手在那块颜色稍深的区域摸索。触手并非纯粹的泥土,带着一种石质的冰凉和人工打磨的痕迹! 他用指甲抠了抠边缘,一丝极细微的缝隙显露出来。 “有机关!”杨过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起来! 突然,他的指尖在麻袋堆底部靠墙根的一块不起眼的、似乎被压得陷下去一点的硬土块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感! 就是它! 杨过毫不犹豫,运足内力于指尖,对着那块硬土块猛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在死寂的地窖中响起,清晰得如同惊雷!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摩擦声传来。那块颜色稍深、被杨过摸出缝隙的“土壁”,竟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然后向侧面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味道混合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冷潮气,猛地从洞口汹涌而出! “呜——汪!”柯南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不顾伤痛就要往里冲! 杨过哪里还等得及!他眼中的神采瞬间被狂喜和更深的忧虑点燃! 幽深的暗道盘旋向下,远比杨过预想的更长。火折的光芒在湿冷的石壁上跳跃,映出嶙峋怪石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尘土和淡淡血腥的气息越发浓重,还有一种若有似无、却令人心神微荡的异香弥漫其间,让杨过暗暗警惕。 这洞窟内部竟别有洞天,看似天然形成的岩洞中,石壁上却留有明显的凿痕,通道转折处也可见人为修整的痕迹。 杨过借着微光细看,发现几处关键位置竟被特意拓宽,显然有人在此长期经营。他心中疑窦更深,暗想这天然洞窟不知何时被人改造,如今又作何用途。 “师妹!芙妹!”杨过的呼唤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只换来空洞的回音和柯南警惕的低呜。 就在他几乎要认为这庞大的洞窟也是空城之际,柯南突然对着一条不起眼的岔道深处急促地吠叫起来,声音带着强烈的兴奋和警示。 杨过精神一振,立刻循着声音快步走去。这条岔道尽头,有一扇半掩着的粗糙石门。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 杨过借着摇曳的火光望去,只见一间装饰华美的石室赫然呈现——四壁镶嵌着精致的云纹石雕,穹顶上垂落着几重轻纱帷幔,地上铺着西域的织花地毯。 数支鎏金烛台上的火把将室内照得通明,竟将这地下洞窟装点得如同富贵人家的内室。 在这奢华的囚室中央,一张雕花檀木床上,黄蓉静静躺着。她穿着那件沾染烟灰的素色衣裙,衣襟处还留着打斗时撕裂的痕迹。 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几缕散乱的青丝贴在额前,与四周的华美布置形成鲜明对比。 最刺眼的是她右脚踝上扣着的那只沉重乌黑镣铐,粗大的铁链泛着寒光,另一端深深嵌在镶玉的石壁之中。 那股奇异的异香,在这间石室里尤为明显,丝丝缕缕钻入鼻端。 “师娘!”杨过失声惊呼,心如刀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异变陡生! 半昏半醒中的黄蓉仿佛感应到生人逼近,身体猛地弹起,动作快如鬼魅! 她双眸骤然睁开,眼中闪烁着困兽般的凶狠!她左手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插杨过咽喉! 这一击,凝聚了她仅存的所有力气和求生的本能,狠辣决绝! “师娘!是我!”杨过大惊,万万没想到黄蓉在如此虚弱状态下竟有如此爆发。他反应极快,侧身避过要害,同时急声低喝。 那声熟悉的呼唤,如同惊雷在黄蓉混沌的意识中炸响! 她凌厉如爪的手在距离杨过咽喉寸许的地方猛地顿住! 眼中的凶狠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和委屈。 “过…过儿?”她嘶哑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敢置信,仿佛在确认眼前是幻是真。 “是我!师娘,是我,杨过!”杨过看着黄蓉瞬间变化的眼神,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混合着狂喜、脆弱和巨大痛苦的神情,心中酸楚难当,声音也不由得哽咽。 确认了眼前之人,黄蓉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瞬间松弛下来,那支撑着她爆发出最后一击的意志力彻底崩溃。 积蓄已久的恐惧、绝望、无助和看到亲人的巨大安心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所有防线。 “过儿…真的是你!呜…太好了…太好了…”黄蓉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杨过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无尽的委屈,在这幽暗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凄楚。 柯南也凑上前,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着黄蓉的手背,发出安慰的呜咽声。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脸上还挂着泪痕,急切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问道: “过儿…你…你见到芙儿了吗?我的芙儿…她还好吗?她在哪里?”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母亲最深切的恐惧和期盼,目光死死锁住杨过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杨过的心被黄蓉那充满绝望与期盼的眼神狠狠揪住。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师娘……我……我还没有找到芙妹。” 他不敢看黄蓉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我一路追踪线索到此,只找到了这地窖和这个洞窟。幸亏有柯南引路,我才寻到这里来。” “没有……芙儿……”黄蓉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仿佛最后一点支撑她的力气也被抽走了,身体晃了晃。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烈的、属于母亲的本能驱使她猛地抓住杨过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决绝: “过儿!快!别管我!快去找芙儿!她……她一定也被抓了!那恶贼……那恶贼的目标是我!快走!去救芙儿!我……我在这里暂时死不了!”她用力推着杨过,眼神里是刻不容缓的催促。 对她而言,女儿的安危远胜过自己此刻的处境。 第167章 师娘请自重 黄蓉泪流满面,喘着气推搡杨过的手臂,“别管我,快去找芙儿!” “不行!”杨过斩钉截铁地拒绝,反手紧紧握住黄蓉冰冷颤抖的手,眼神坚定如同磐石,“师娘,我既已寻到您,岂能弃您于不顾?芙妹我一定会找到,但此刻,必须先救您出去!” 他目光扫向那根束缚着黄蓉脚踝的粗重铁链,锁扣深深嵌入岩壁。 “这链子……”杨过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短剑。这柄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他深吸一口气,意沉丹田,催动内力,欲将雄浑劲力灌注于剑身。 然而,就在内力涌向手臂经脉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猛地袭来! 那原本奔腾如江河的内息,此刻竟似陷入泥沼,运行迟滞,十成功力竟只能勉强提起六七分! “怎么回事?!” 杨过心中剧震,脸色瞬间一变。 “我的内力……竟施展不开?!”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短剑非但未能如预期般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泛起无坚不摧的乌光,反而剑身轻颤,光芒明灭不定,显得黯淡而无力。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疑,再次强行催谷,手腕运足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劲力,短剑带着远逊于平日的声势,化作一道略显虚浮的乌影,狠狠劈向锁住黄蓉的铁链!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石牢中爆响,火星四溅! 那粗重的铁链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反震之力却让杨过手臂酸麻,胸口一阵烦闷,体内那本就滞涩的内力更是被震得几欲溃散! 短剑,这柄能轻易斩断寻常兵刃的神兵,竟然无法斩断这看似普通的铁链锁扣! 挫败与惊疑在杨过胸中翻涌。 他强压下纷乱的心绪,蹲下身,手指用力摩挲着那锁扣和嵌入岩壁的部分。 入手冰凉沉重,远超寻常铁器,锁扣表面隐隐泛着一层异样的暗青色光泽,质地致密得超乎想象,恐怕是某种极其罕见的寒铁或陨铁所铸,专为禁锢高手、克制神兵利器而打造! “这锁链……非同一般!” 杨过眉头紧锁,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是机关?还是需要特殊钥匙? 就在他凝神屏息,正欲俯身凑近锁扣,仔细探查其内部结构、寻找可能的薄弱点或机括痕迹时—— 一股甜腻得近乎粘稠的异样香气,毫无征兆地、猛烈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香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数倍! 它仿佛不是飘散在空气中,而是从冰冷的石壁缝隙里、从身下潮湿的苔藓中、甚至从那暗青色的锁扣本身……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甜得发齁,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腐烂花朵混合着某种奇特药材的诡异味道,却又奇异地裹挟着一丝能勾起原始躁动的暖意。 “过儿……” 一个带着奇异颤抖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里仿佛揉进了水汽,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绵软和……渴求。 杨过猛地回头。 只见黄蓉不知何时已靠近他的身后。 火把摇曳的光线下,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此刻竟泛起一层不正常的、妖异的潮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桃花。 那双曾经清亮睿智、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视线飘忽不定地聚焦在他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某个虚无之处。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压抑不住的轻颤,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薄薄的衣衫几乎束缚不住那份呼之欲出的燥热。 “过儿,别……别费劲了……” 黄蓉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甜腻,目光却死死胶着在杨过俊朗的脸上,“你……你过来……过来看看师娘……” “师娘?!您怎么了?”杨过心头一紧,顾不得铁链,连忙上前扶住她。 黄蓉身子一晃,竟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倒。杨过不及细想,急忙伸手相扶,却觉一具温软的身躯已跌入怀中。 他浑身一僵,只觉怀中人轻若无骨,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 低头望去,但见黄蓉双颊绯红如三月桃花,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雾,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额前几缕青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光洁的肌肤上,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师娘\"杨过喉头发紧,声音不自觉地低哑了几分。他这才注意到,黄蓉素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然松散,几缕发丝垂落在雪白的颈侧,更添几分柔弱之态。 那总是含着睿智笑意的唇瓣此刻微微张着,隐约可见贝齿轻咬下唇的痕迹。 杨过从未见过这样的黄蓉。在他记忆里,师娘永远是那个聪慧从容的丐帮帮主,是那个手持打狗棒、谈笑间退敌千里的女中诸葛。 可此刻,她眼波流转间竟带着说不尽的风情,那件素日里端庄的藕荷色罗衫包裹的婀娜身段在火光投映下显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黄蓉滚烫的吐息拂过他的颈侧,嗓音低哑:“过儿……你老实回答……你是不是……喜欢师娘?” 杨过浑身一僵,如遭雷击,下意识就要后退,却被她紧紧攥住衣袖。他这才惊觉,黄蓉的体温高得吓人,眼神更是迷离恍惚,显然已神志不清! “师娘!您中毒了?!”他猛然醒悟,想起洞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心头大骇——是迷情香! 杨过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杂念,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清心丹。 那正是程英在听潮屿所赠丹药。 他一手扶住黄蓉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将药丸递到她唇边,声音急促却坚定:\"师娘,快服下这药!您中了迷香,需得凝神静气!\" 黄蓉却偏过头,药丸从她唇边滑落。她眼波如水,带着异样的热度凝视着他,轻声道:\"你不敢回答……是不是??\"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贴了上来,柔软的身躯带着灼人的温度,让杨过浑身一僵。 “我” 就在杨过迟疑的刹那,洞中那甜腻得令人昏沉的香气似乎陡然浓烈了数倍,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钻进肺腑。 杨过忽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脚下微一踉跄,紧接着,一股全然陌生、却炽烈无比的热流,毫无征兆地从丹田最深处猛地窜起! “不好!”杨过心头警兆狂鸣,这绝非正常!他强忍着眩晕和丹田那诡异的灼烧感,本能地就要运功封住心脉几处要穴,试图锁住这股邪火。 然而,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呼吸竟变得异常急促、滚烫,每一次吸气都像吸入了灼热的炭火,非但无法平息内息,反而像是在给那股邪异的热流添柴加薪! “闭眼!闭眼!!” 杨过突然捡起掉落在床上的清心丹,含在嘴里。随后猛地将头偏向一侧,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仿佛只要慢上一瞬,那摄人心魄的眸光便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击溃。 黄蓉却突然从身后贴了上来,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紧绷的脊背上。 她的声音带着迷离的哭腔,颤抖着在他耳边轻喃:\"过儿……你睁开眼看看我……\" 杨过浑身一颤,仍死死闭着眼,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旦睁眼,就再也无法维持理智。 \"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她的唇瓣几乎触碰到他滚烫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如同细小的毒蛇,直接钻进他的耳蜗,敲打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闭着眼的世界,并非清凉的净土,而是更加酷烈、更加直击灵魂的无间炼狱! 身体是灼烧的熔炉,心神是破碎的战场,残存的内力是即将耗尽的、对抗洪水的最后沙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名为理智的堤坝,正在内外交攻的滔天洪流下,发出令人绝望的、吱嘎作响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闭眼,只是将毁灭的倒计时,拉得更加漫长而煎熬。 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 杨过喉间发紧,心跳如擂,理智与欲望在脑中激烈交锋。他猛地松开她,踉跄后退两步,声音沙哑得可怕:\"师娘!别……这样……\" 黄蓉却泫然欲泣,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过儿……你当真……对我毫无情意?\"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杨过心里。 他瞳孔骤缩,脑中轰然炸开—— 情意? 他怎会没有? 可这份情,是禁忌,是罪孽,是永远不能说出口的隐秘! \"我……\"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你骗得了师娘…” 黄蓉的呓语不再是模糊的呢喃,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尖发颤的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蜜糖的钩子,“你骗得了师娘,骗得过你自己的心?” 她的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带着灼人的温度。 杨过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呼吸凌乱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终于睁开眼。 第168章 没人会知道 可这一睁眼,只是一眼,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眼前咫尺之遥的黄蓉,方才还带着虚弱憔悴,此刻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下,容颜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苍白褪去,被一种动人心魄的、由内而外焕发的艳光所取代。 那不是寻常的美,而是一种被某种神秘力量催发到极致、混合着圣洁与妖冶、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惊世之美! 她的双颊染上了最浓烈的朝霞,红晕如火,却又透着一层玉石般温润的光泽,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滴下胭脂。 那双原本因困厄而显得黯淡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如同浸在深潭中的寒星,又似燃烧着幽幽的火焰,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迷离又勾魂摄魄的力量。 长长的睫毛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人心尖上轻轻搔刮。 那略显干裂的唇瓣,此刻饱满欲滴,如同沾着晨露的、熟透的樱桃,微微张开着,吐息间带着那股甜腻异香和兰麝般的气息,温热地拂在杨过脸上、颈间,每一次轻微的翕动都带着无声的、致命的邀请。 汗水濡湿了她散乱的鬓发,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光洁如玉的额角和颈侧,那湿漉漉的、脆弱又带着强烈诱惑的姿态,比任何精心修饰都要撩人心弦。 一种奇异的、不属于凡俗的光晕仿佛笼罩着她。那生命本源被极致催发后焕发出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灼热与美丽。 是冰山上骤然绽放的烈火红莲,是深渊中升腾起的惑人妖月。这种美,带着一种摧毁性的力量,足以让佛陀动凡心,让圣者堕红尘! 杨过的视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从这张近在咫尺、艳光四射的容颜上移开分毫。 他封穴的手指无力地垂落,残存的理智在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薄雪,迅速消融。 丹田那股邪火失去了压制,如同岩浆般咆哮着席卷全身,烧得他口干舌燥,烧得他眼前只剩下这团焚尽一切的、名为黄蓉的火焰。 “师…师娘…”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唤,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沉沦的渴望。 清心丹的药效被悄然掩盖,九阴真经的心法的运转早已停滞,整个世界都坍缩成了眼前这散发着毁灭性诱惑的 黄蓉的美,此刻成了将他拖入深渊的最后、也是最致命的漩涡。眼前的黄蓉不似往日从容,额间细汗如晨露凝于芙蓉,几缕青丝随风轻拂过微红的面颊,倒添了几分罕见的柔媚。 她双颊绯红,呼吸急促紊乱,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雾,瞳孔深处是翻腾的痛苦与一种令人心惊的、陌生的迷茫与燥热,宛若雪地里忽绽的胭脂梅。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端庄睿智的丐帮帮主,而是一个被迷情香折磨的女子,脆弱又妩媚。 那绝顶的智慧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着,只剩下本能的煎熬与挣扎。 “过……过儿……”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绵软与混乱,“热……像火在烧……好……好难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艰难挤出。 药力如狂潮般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平日里的矜持与威严在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中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步,眼神涣散而急切地锁住杨过,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过儿……帮帮……帮帮师娘……我受不住了……” 这声音里没有刻意的诱惑,只有被药力扭曲的、源自本能的求救与失控。 “师娘!” 杨过的嘶吼如同困兽哀鸣,声音里裹挟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猛地向后踉跄,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粗糙的石壁,那刺骨的寒意与钝痛,才勉强刺破他脑中翻腾的、滚烫的迷雾,拽回一丝濒临破碎的清明。 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如虬龙暴起,双拳在身侧攥得指节咯咯作响,惨白一片。他全身的筋骨都在紧绷,仿佛在与体内汹涌咆哮的岩浆,以及眼前这足以焚毁理智的景象做着无声的、殊死的角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心肺中艰难挤出,破碎而沉重:“师娘……自重!您……您醒醒!” 那声“师娘”,重逾千钧,狠狠砸落在两人之间逼仄的空气里。是绝望的壁垒,是划清界限的利刃,更是他灵魂深处发出的、痛彻心扉的呐喊。 黄蓉的身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模糊了界限的暖香与柔软,无声地靠近。她的气息拂过杨过滚烫的耳廓,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蛊惑的、危险的安抚: “过儿……莫怕……师娘不怪你……此事……天知……地知……没人会知道……” 那未尽的话语,在咫尺之间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暖融与幽香,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上来。 杨过僵直的身体如同被钉在冰火之间,能清晰感受到那无法言喻的、致命的靠近…… 冰冷的石壁透过薄衫刺入骨髓,而前方却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烈焰深渊。 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稀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沉沦。 当衣衫尽褪的冰凉触感蔓延,他惊觉彼此的身躯间再无任何阻隔。 石壁的冰冷与肌肤的滚烫在窒息般贴合中凝固。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仿佛由情欲本源凝结而成的异香,裹挟着少年滚烫的生命气息,如同无形的魔爪,瞬间攫住了黄蓉的呼吸与神魂! 这气息霸道绝伦,带着令人灵魂酥麻战栗的致命诱惑,蛮横地冲垮了她仅存的理智堤坝,将她拖向那渴望被彻底填满的灼热深渊! 烛火骤然剧烈一颤,光影在石壁上瞬间定格,投射出两人几乎融为一体的、巨大而清晰的剪影轮廓。 这凝固的光影如同一个无声的、残酷的烙印,将眼前这惊心动魄、逾越界限的一刻永恒地拓印下来。 石室内,只剩下两人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那依旧摇曳的、仿佛目睹了一切却又守口如瓶的昏黄烛火。 过了良久,一直守在石室门口警惕张望的柯南,突然朝着通道深处某个方向,发出了急促而低沉的呜咽声,不再是狂吠,而是带着一种发现目标般的警示! 杨过猛地抬头,望向柯南低吼示警的方向。 通道深处,一片死寂被打破了——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这石室而来。 第169章 沧溟哑行客 有人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陷入异常状态的两人都是一僵! 杨过心头警铃大作!来者不知是敌是友。这情势陡变,瞬间压过了体内的燥热,将他从迷乱边缘狠狠拽回现实。 黄蓉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眼中迷乱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那丝清明如风中残烛,转瞬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燥热吞噬。 她缠在杨过身上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地箍住了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一声模糊的、带着无尽渴求与惶急的低吟从她喉间溢出:“别走” “师娘,有人来了。” “先别管” 就在杨过心弦绷紧、准备强行挣脱的刹那—— 他怀中紧贴的身躯,却毫无征兆地、极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那紧缠着他的力道,如同被骤然抽走了筋骨,瞬间软塌下来。 黄蓉喉间逸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叹息的呜咽,这声音里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解脱与更深沉的疲惫。 她原本紧攀着杨过肩膀的手指,无力地滑落,指尖划过他汗湿的衣襟,最终虚软地垂落在身侧。 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仰着头,颈项绷出一道脆弱而优美的弧线。急促的喘息渐渐平息,化作细碎而断续的轻颤。 那双曾盛满迷乱与灼热的眼眸,此刻雾气氤氲,眼神涣散地投向石室顶端的幽暗,眉宇间方才那几乎焚毁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燥热与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种近乎空茫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捕捉的、被巨大满足抚平后的倦怠余韵。 杨过整理好衣物,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神志不清、身体发软的黄蓉护在身后,自己则强撑着挡在前面,双眼死死盯向那缓缓开启的石门缝隙,手中那柄短剑,被他死死攥紧! 门外是谁?是敌?是友?这牢狱的古怪,这诡异的迷情香……答案或许就在门外! 那脚步声,沉重、拖沓,带着一种明显的滞涩感,仿佛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尤其是左腿落地时,那微跛带来的不协调格外清晰,每一次拖动都显得异常吃力,甚至能隐隐听到他因用力而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这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身体还有残疾的老苦力的步伐。 错不了!是那个人! 杨过心中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来源。 指尖残留着彼此肌肤的温热,杨过的手臂还虚环在黄蓉腰间,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她腰肢的柔软和骤然紧绷的线条。 黄蓉微微侧着头,鬓边一缕发丝蹭过杨过的下颌,痒痒的。她似乎想说什么,唇瓣翕动,却只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脸颊在昏暗光线下染着动人的绯色。 两人贴得极近,仿佛能听到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石室里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旖旎又危险的张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胶着。 就在这气息胶着、心跳如雷的刹那,一直对着通道深处龇牙低吼、毛发倒竖的柯南,却像被无形的开关拨动,倏地收起了所有敌意! 它竖起的耳朵警觉地转动了一下,随即,那条蓬松的大尾巴竟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摇晃起来。 下一秒,在杨过和黄蓉惊愕的注视下,柯南发出一声短促欢快的“呜汪”,像道黄色闪电,毫不犹豫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黑暗通道深处冲去! 它尾巴摇成了风车,发出讨好的呼噜声,仿佛要去迎接亲昵的熟人。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从月洞门外的阴影中走出。 来者正是——哑仆赵伯,他灰白头发随意束着,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左腿微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却带着一种阴森的压迫感。 但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柄漆黑的连弩,弩箭已上弦,箭头上泛着幽绿色的冷光,显然淬了剧毒! 更可怕的是,那连弩的箭匣里,还压着多支同样泛着寒芒的箭矢,蓄势待发! 柯南热情地绕着赵伯的跛足打转,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赵伯浑浊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脚边热情的大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随即抬起眼,那目光越过柯南,如同冰冷的毒蛇,直直锁定在石室内的黄蓉和杨过身上。 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枯瘦的手指在弩机上不自觉地收紧。他盯着杨过的脸,布满皱纹的面皮微微抽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鬼魅。 柯南仍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尾巴欢快地摇摆着。 赵伯却猛地抬脚将柯南狠狠踹开!那力道之大,让这通人性的灵犬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翻滚出去。 这一脚仿佛也彻底踹碎了他往日那副佝偻憨厚的伪装,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老脸此刻扭曲变形,狰狞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持弩的手依旧稳如磐石,致命的箭矢死死锁定黄蓉和杨过,仿佛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挣扎。 空着的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刻意表演般的优雅,打起了手语。 那动作缓慢而精准,每一个手势都充满了刻骨的嘲讽:“老头子我听不见,家里进了老鼠都不知道。” “嘿嘿嘿…真没想到啊!前脚刚把郭夫人‘请’进这隐秘的洞窟,杨小子你后脚就跟来了!听潮屿外那些精心布置的奇门阵法,层层叠叠,飞鸟难渡,居然…居然也困不住你?!” 他的“话里话外”充满了意外,但更多的是计划被打扰的恼怒和一丝对杨过能力的忌惮。 杨过闻言,怒火瞬间冲垮了强压的虚弱,他嘶声怒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血:“老贼!原来是你!篡改信件,想借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的是你!假传襄阳军情紧急,调虎离山骗走我郭伯伯的也是你!” 一股寒意夹杂着恍然大悟的愤怒直冲杨过头顶,“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啊!山庄里负责管理、传递所有飞鸽传书的——就是你!赵伯!只有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等恶事!” 赵伯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杨过开合的嘴唇——他虽耳聋,却精通唇语!杨过那充满愤怒与指控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中,被他瞬间解读。 明白了杨过话中全部的指控,赵伯布满狰狞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扯出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缓缓地、异常清晰地用手势比划道:“不错,不错。你倒是不太蠢。” “赵伯!” 黄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至亲背叛的愤怒和痛楚,在这石室中激荡,“我桃花岛待你不薄!自你流落至此,三十余年间何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勾结那些东瀛浪人,害我一家,掳我芙儿?!” 她的质问如同利刃,直指赵伯。 东瀛浪人?! 杨过心中剧震,如遭重击。他从幸存的哑仆得到的信息,隐约猜测有强敌和内鬼里应外合,不然不可能轻易攻破桃花岛。 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潜伏在暗处、勾结外敌的“内鬼”,竟是这个看似忠厚、朝夕相处的赵伯。 而敌人竟是来自海外!想必师娘是从对方暴露的口音、或者那些诡异狠辣的武功路数中分辨出来的。 杨过暗中急提真气,丹田却像被塞进一团湿棉,内力滞涩难行。他心头猛震——这迷情香如此诡异!既要摧人心志,又能封人功力,这歹人分明是要借迷香,将师娘变作笼中雀。 赵伯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黄蓉的怒斥只是拂面微风。他嘴角那抹残忍的玩味更浓了,手指翻飞,手语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心寒的从容: “要怪只能怪,你的爹…黄药师…” 他的手势清晰地打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动作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刺向黄蓉,“是他!毁了我的一切!” 黄蓉心头剧震,父亲与此人竟有如此深仇?她强压翻涌的气血,厉声道:“我爹如何毁你?你究竟是谁?!” 赵伯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黄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相,直视那个令他恨入骨髓的身影。他接下来的手语,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而沉重,每一个手势都仿佛承载着血泪与怨毒: “我是谁?”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脸上肌肉扭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的冷笑,“我本是东瀛人。三十年前,奉镰仓幕府将军之命,渡海而来。为的,是你们中原武林的…” 他双手做了一个攫取的动作,“至高武学。” “可恨…我中原话说得蹩脚,一张口便露破绽。” 他的手在喉咙处做了一个扼住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屈辱又怨愤的光芒,“不得已,只能…装聋作哑。” 他打这两个手势时,带着一种刻骨的讽刺,手指用力地点着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呵呵…装得太久、太像…谁能想到,命运弄人…到头来,竟真的落得个又聋又哑、武功尽废的真残废下场!这…算不算天大的讽刺?!” 第170章 血仇现形记 赵伯的手势继续,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阴郁:“我辗转中原,如阴沟里的老鼠!名门大派…壁垒森严,视我为蝼蚁,拒之门外…直到…” 他的手指指向西方,眼中闪过一丝对强大力量的复杂敬畏,“白驼山,西毒…欧阳锋!” “欧阳锋…” 赵伯打出这个名字时,手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那名字本身便带着剧毒,“他生性…” 赵伯的手在空中停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最终化作一个既代表“狠辣无情”又代表“唯才是用”的复杂手势,“…用人,只看本事,不问出身!” 他双手模仿毒蛇蜿蜒爬行的动作,“我成了他蛇窟的蛇仆!替他养最毒的蛇,炼最烈的毒!” 杨过心中一震,思绪电转,赵伯无疑就是送密信之人!按他所说,他曾在白驼山待过……难怪他能一眼看破我的招式变化,认出我的的武功路数。 “庄主欧阳锋,他…很‘器重’我。” 赵伯打“器重”这个词时,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因为他以为我,听不到秘密,也说不出秘密…是看守他那些‘宝贝’…做他最‘放心’的狗!”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我…终于接触到了核心!武学秘籍…还有…” 他的手势变得极其贪婪,小心翼翼地捧起,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还有,灵蛇!普斯曲蛇!” “几年的蛰伏,我早已将‘使命’二字刻进我的骨血!!” 赵伯手中比划,眼中燃烧着狂热与偏执交织的火焰,“时机…终于来了!白陀山庄…内乱!” 他的手势变得急促而狠厉,模仿着混乱与杀戮,“趁庄主欧阳锋被要事缠身,无暇他顾…我…” 他双手做了一个迅疾无比的抓取、转身、逃离的动作,快得带起残影,“盗走了秘籍!带走了灵蛇!一路向东,雇了大船,远遁…东瀛!” 赵伯枯瘦的手指在空气中疯狂比划着:\"我成功了!带着你们中原的至宝!我本该荣归故里!功成名就!\" 他的狂喜骤然凝固,化为比先前更甚百倍的怨毒风暴,那目光几乎要将黄蓉凌迟:“可恨!黄药师!偏偏是他!他收到了欧阳锋求助的飞鸽传书,在东海的船上…截住了我!” 他的手势如同狂风暴雨,充满了不甘与毁灭的欲望,“一场恶斗!他毁了我的船!夺回了秘籍!普斯曲蛇…也大半葬身海腹!” 黄蓉眼中精光一闪,猛然打断赵伯癫狂的手势。\"等等!普斯曲蛇——就是跟着你到的桃花岛?难怪岛上三十年前突然出现那些怪蛇!爹说它们本该在西域绝迹\" 赵伯的狂笑戛然而止,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抽搐起来,“没错,正是你的好爹,他将所有他认为有罪孽的人捉到桃花岛,毒瞎、弄哑!” 赵伯的手势陡然变得极其怨毒和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枯瘦的手指,如同索命的钩爪,先狠狠地戳向自己的眼睛,又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 这无声的动作,冷酷地揭示了他当年被黄药师擒获后,在桃花岛上遭受的酷刑。 紧接着,他猛地扯开左腕的衣袖,露出那道狰狞的陈年疤痕——手腕处皮肉扭曲翻卷,形如一朵被利剑刺穿的残破莲花,“废了我一身苦练的功夫!让我连条狗都不如!” “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我——” 他眼中是滔天的屈辱与恨火,“强制为仆!在他桃花岛上,拖着这残躯,做最低贱的活计!像一个活着的墓碑,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的失败和耻辱!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的谋划…三十年的潜伏…三十年的隐忍…” 赵伯的手势缓慢下来,每一个动作都重若千钧,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最后…只换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像阴沟里的老鼠,在他眼皮底下苟延残喘了…整整三十年!” 第171章 醉仙合欢散 赵伯浑浊的目光扫过这阴暗的石室,最终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狠狠钉在黄蓉身上,“你说…这血海深仇…我该不该报?!你爹欠我的…父债…” 他的手势猛然指向黄蓉,带着千钧的杀意,“要不要 ?让做女儿的来偿!!!” 那最后的手语动作,如同死神的宣判,带着积压了三十年的滔天怨毒,将石室内的空气彻底冻结! 黄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这个跛足老仆的形象,已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无异。 而他手中的利弩,正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牢牢锁定着她和杨过! 赵伯的手势和表情因极致的屈辱与恨意而扭曲,但就在这时,他那双浑浊枯井般的眼中,竟极其诡异地、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三十年…呵…那地狱般的三十年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没有把我当成污秽的残渣、复仇的囚徒…她像…像从云端误入泥潭的仙子…”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赵伯那无声却饱含怨毒的“诉说”在空气中弥漫。 柯南不安地刨着地面,发出低低的呜咽。 赵伯枯槁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心口,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的狰狞格格不入,浑浊的眼底深处,挣扎着浮起一个模糊却温暖的光影,“你的娘亲…冯蘅…” 提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伯整个人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攫住,连那滔天的恨意都为之凝滞了片刻。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 “她如此善良…她竟敢…反对丈夫黄药师对犯人们施以酷刑!” 他的手势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仿佛至今仍觉得那是个奇迹,“她…怜悯我们所有人…甚至…偷偷地…给我这个‘恶人’…送药…送饭…用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看着我…像看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 “那时…我身在地狱…心却…竟生出了一丝可笑的暖意…我本想一死了之…可看到她…看到她在桃花树下…那身影…那笑容…我…我竟舍不得死了…” 他枯瘦的手在空中虚虚地描绘着,如同描绘一个早已破碎的梦境,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眷恋,“我只想…远远地看着她…像看着…这世上最后一点光…就够了…” 赵伯的手势沉重而颤抖,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与卑微的感激。 “是你娘……她整理手语,让我们聋哑之人也能诉说喜悲,教我们如何活着。”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勾勒着,像是在描绘一个早已消逝的影子,“桃花岛上,没有一个仆人不念她的好……她给过我们尊严。 “既然承我娘的情——” 黄蓉的声音突然打断赵伯的“诉说”,“为何还要勾结外敌造反?为何要背叛桃花岛?!这就是你报答她的方式?!” “可是…我…的…光…熄灭了!” 赵伯的身体猛地一抖,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被狂暴的怨毒和绝望撕得粉碎!他的手势变得狂乱而绝望,如同溺水者的最后挣扎,“因为你!她走了!因为生下你…走了!” 黄蓉眼里的光一下子竟也暗淡了下来。 “她就像一阵风…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这…冰冷的桃花岛…和…我这具…连死都找不到意义的残躯!我的心…也跟着她…一起死了!埋在了那年的桃花树下!” 赵伯疯狂地指向石室之外,仿佛指向那虚幻的坟墓,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恨意,终于不受控制地淌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 “从那天起!支撑我活下来的…就只有恨!对你们父女刻骨铭心的恨!” 他猛地擦去泪水,那短暂的脆弱消失无踪,只剩下比寒冰更刺骨的怨毒,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再次狠狠刺向黄蓉。 然而,那目光在触及黄蓉面容的瞬间,却又极其诡异地、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他的声音通过手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复杂情绪,既有滔天恨意,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遥远记忆的刺痛: “我日日夜夜…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让你…也尝尝失去一切…痛不欲生的机会!等了…等了三十年!”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弩机。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无法从黄蓉脸上移开,那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扭曲的熟悉感,“看着你…越来越像她…像那个…唯一给过我一丝光亮的女人!像得…让我发狂!让我恨不得…也让你们父女尝尝…我所受过的苦!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就用桃花岛所有人的命,你的身体…来祭奠我这三十年的地狱煎熬!” 那最后的手语动作,裹挟着积压了三十年的怨毒、被背叛的绝望、扭曲的爱而不得,以及最终指向黄蓉的、疯狂而复杂的杀意,如同最污秽的诅咒,彻底将石室变成了绝望的囚笼! 黄蓉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几乎凝固——她不仅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更在眼前这个复仇恶鬼身上,感受到了比单纯仇恨更令人心悸的、扭曲而致命的牵引! “这一天,终于…终于让我等到了!” 而他手中那蓄势待发的利弩,寒芒闪烁,已然锁定了杨过的心脏! “不!” 黄蓉想也不想,拖着沉重的脚镣,一个闪身便挡在杨过身前!铁链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哗啦”声,她挺直了背脊,直面那致命的弩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要的是我!你射死了我,你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恨意,都将落空!你永远也报复不了我爹了!” “师娘!” 杨过大惊,挣扎着要将她推开护在身后。 但黄蓉仿佛预知他的动作,反手轻轻却坚定地牵住了他的手掌,那温软的触感在冰冷的杀意中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杨过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却更感受到那份舍身的决绝,一时竟无法挣脱。 赵伯看着挡在杨过身前的黄蓉,那张酷似冯蘅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辉,这景象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了他扭曲的执念。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是狂暴的怒火和一丝被戳破心思的狼狈: “让开!否则连你一起射穿!老夫等了三十年,不在乎多杀一个!” 黄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声娇笑,那笑声在凝重的杀机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充满嘲讽: “好个歹毒的局!一环扣一环!只可惜——” 她眼波流转,瞥了一眼紧握着她手的杨过,语气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平静,却又似惊雷炸响在赵伯耳边: “——我二人早已是夫妻之实!你那醉仙合欢散,催情之效,于我二人,形同虚设!” “你……你说什么?!!” 赵伯如遭五雷轰顶,身形剧震,几乎拿捏不稳手中暗器,脸上那等待三十年的阴狠自信瞬间被惊骇与难以置信撕裂。 第172章 天地一瞬崩 赵伯如遭雷击!那张布满皱纹和怨毒的脸瞬间扭曲到了极致! 他精心策划的最后一环,他等待药效发作、欣赏猎物在情欲与绝望中挣扎的恶趣味,他笃定的不败局面——被黄蓉一句话彻底粉碎!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三十年的隐忍、谋划,竟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击垮!极致的羞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贱人!你们这对狗男女!都给我去死——!!” 赵伯彻底疯狂,双目赤红如血,手指猛地扣向扳机!滔天的杀意再无任何顾忌! 就是现在! “柯南!” “嗷——!” 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充满野性和愤怒的咆哮骤然从石室角落的阴影里爆发!一直被忽视、蜷缩在角落的柯南,如同黄色的闪电般暴起!它早已蓄势待发,此刻抓住赵伯心神剧震、弩箭即将离弦的千钧一发之机,精准无比地一口狠狠咬在了赵伯扣动扳机的手腕上! “呃啊——!” 剧痛和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赵伯发出一声惨嚎,手臂不由自主地一偏! “动手!” 黄蓉与杨过心意相通,就在这电光火石、赵伯手臂被犬齿咬住偏斜的刹那,两人同时出手! 杨过手腕猛地一抖,动作间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那是内力尽失、仅凭筋骨之力强发暗器的艰难!数枚铜钱虽无往日破空厉啸的惊人声势,速度也慢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屈的狠劲,精准无比地射向石壁上那几支跳跃的火把! 几乎同时,黄蓉玉指连弹!指尖那数道细微的银针,同样失去了内力灌注后的凌厉破空之锐,仿佛只是被轻轻送出。然而,那刻入骨髓的发射手法仍在!银芒划出的轨迹虽缓,准头却分毫不差,,直取目标! “噗!噗!噗!噗!” 数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石室内所有摇曳的火把瞬间被精准地打灭! 黑暗! 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石室! “呃!” “嗖!嗖!嗖!” 黑暗中,只听到赵伯又惊又怒的闷哼,紧接着是利弩失控般连续发射的破空声!弩箭胡乱地钉在石壁上,发出“夺夺”的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柯南低沉的咆哮和撕咬声! “师娘小心!” 杨过在黑暗中低喝一声,凭着超凡的听风辨位之能,锁定了赵伯在黑暗中暴露的方位!他如同猎豹般无声而迅猛地扑了过去!手中紧握的的短剑,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守护的决心,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感觉和声音,狠狠刺出!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在黑暗中清晰得令人心悸!紧接着是赵伯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呃……呃……” 赵伯的身体重重倒地,连弩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他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生命在飞速流逝。 “嚓!” 杨过迅速打亮了火折子。微弱跳动的火苗如同风中残烛,重新照亮了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石室。 杨过的目光第一时间扫向自己刺中的目标——赵伯蜷缩在地,胸口深深插着他的短剑,鲜血正汩汩涌出,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成一条刺目的暗红小溪。赵伯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虚空,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怨毒、不甘,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直到生命终结,也无法理解自己精心谋划的复仇为何会如此收场。 然而,这短暂的确认并未带来丝毫慰藉!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杨过的心脏!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扭头看向黄蓉的方向! 火光跳跃,映照出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黄蓉倒在地上,那身象征着她明媚生命的杏黄色衣衫,在左胸偏上的位置,赫然被一支漆黑的弩箭洞穿!箭矢深深没入,只留下染血的翎羽在微光中兀自颤动,像死神的嘲弄! 她的脸!那张曾巧笑嫣然、智计百出的脸庞,此刻苍白如雪,毫无生气!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肌肤上投下死亡的阴影。她安静得可怕,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嘴角残留的一丝鲜红,刺眼地宣告着生命的飞速流逝! “师娘——!!!”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石室的死寂!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绝望、难以置信和撕心裂肺的痛楚,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 啪嗒! 手中的火折子应声掉落在地,微弱的光源剧烈摇曳,将杨过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他眼中那属于少年飞扬的神采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世界在眼前寸寸崩塌的、巨大到吞噬一切的惊恐与绝望! 他踉跄着扑跪下去,颤抖的手伸向那支夺命的弩箭,却又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猛地僵住,仿佛那箭上带着焚毁一切的诅咒。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狂乱如鼓的心跳,以及那支箭尾翎羽在寂静中微微颤动的、令人窒息的沙沙声…… 醉仙合欢散那令人心神恍惚的甜腻气息,顽固地盘踞在冰冷的石室中,与浓重的血腥味诡异交织。 杨过指腹间仿佛还烙印着片刻前与黄蓉温存时那滑腻的灼热,那惊心动魄的暖意如同烙印。 然而,这最后一丝虚幻的旖旎,被赵伯凝固在脸上的刻骨怨毒,被黄蓉胸前那支冰冷漆黑的弩箭,瞬间撕得粉碎,只余下彻骨的冰寒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师娘——!!!” 那声嘶吼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灵魂在绝望深渊里炸开的悲鸣。 火折子从他僵直的手中跌落,微光在地上跳动几下,旋即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石室彻底沉入死寂的幽暗,只有黄蓉胸前那支弩箭的翎羽,在杨过模糊的视线里留下最后一点绝望的微颤。 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双膝重重砸在黄蓉身边冰冷的地面上。 那抹杏黄,在残留的视觉残影里,刺得他双目剧痛。 颤抖的手伸向她的颈侧,几乎感觉不到那微弱的搏动,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师娘…得罪了!”杨过的声音嘶哑破碎。他屏住呼吸,带着决绝,双手抓住黄蓉左胸偏上位置的衣襟,猛地向两旁撕开! “嗤啦——” 第173章 寒丹渡冰唇 布帛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然而,预想中狰狞的血洞并未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杏黄衣衫下,一件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奇异甲胄——正是桃花岛至宝,刀枪不入的软猬甲! 太好了! 杨过心中狂呼。 甲还在她身上?! 杨过脑中轰然:方才肌肤相亲时,他分明亲手解开丝绦,看着那冰凉的甲胄从她温软肩头滑落 是了!定是赵伯进门的那刹那! 就在自己因骤变分神的电光石火间,她竟借着锦被遮掩,以桃花岛秘传的\"柔骨缠丝手\"将宝甲贴身套好! 那支致命的漆黑弩箭,箭头赫然被坚韧无比的甲片死死卡住,未能完全穿透! 杨过心头刚升起一丝狂喜,随即又被新的恐惧攫住! 虽然软猬甲宝甲的神效挡住了那致命的贯穿,然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强弩激射的箭头挟着千钧之力,竟硬生生将一片甲叶的边缘震得微裂!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透甲而入,在她锁骨下方寸许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细如红线、却深及血肉的伤痕! 伤口本身并不狰狞,不过寸余长短,在雪白的肌肤上,像是一笔不慎点落的胭脂痕,又像是一道精致的裂瓷纹。 然而,这看似微小的创伤带来的恐怖,却瞬间盖过了所有! 伤口周围的肌肤,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晕染开一片不祥的淡青色泽! 那暗青如同活物,化作丝丝缕缕的诡异游丝,沿着纤细的血管纹路向上悄然蔓延,已然攀上了她纤细苍白的颈项,向下则如毒藤般,朝着心口的方向蜿蜒而下! 好毒的普斯曲蛇毒! 黄蓉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比身上的月光绸衣还要惨白几分。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内腑翻腾,喉头一甜,一丝腥气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 那毒性的蔓延更是霸道无比,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伴随着尖锐的刺痛,从伤口处迅速扩散至半边身子,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她硬撑站起,身形一晃,若非杨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乎就要软倒下去。 “师娘!”杨过嘶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惊惶与绝望,他清晰地看到那象征着死亡的青色正贪婪地蚕食着师娘的生命力。 他一手紧紧揽住黄蓉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慌乱地想要去点穴封住血脉,却又被那急速蔓延的青丝弄得无从下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黄蓉倚靠在杨过臂弯里,感受到少年身体的僵硬与恐惧。她勉力抬起头,昔日灵动如星的眸子此刻有些涣散,却竭力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与温柔。 她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笑容苍白得像初冬的薄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的声音低弱得如同耳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力气: “过……过儿……别……别慌……” 她微微喘息着,目光掠过自己伤口上那诡异的青痕,又缓缓对上杨过焦灼痛楚的眼眸,那眼神里竟带着一丝洞悉宿命般的平静,又有一丝对眼前这孩子的深深怜惜: “你……你爹爹当年……是……是伤在这软猬甲的剧毒之下……” 她顿了一顿,仿佛聚集着残存的气力,才将那句沉重如命运判词般的话语轻轻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悲悯: “若……若师娘今日……死在你怀里……咳咳……也……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最后几个字吐出,如同抽走了她所有的支撑。那攥着杨过手腕的冰冷手指,力道骤然消失,如同断线的风筝,软软地、无力地向下滑落。 她的眼帘也再次沉重地合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脸上死气弥漫。 “师娘!不——!”杨过肝胆俱裂,反手死死抓住她滑落的手,那指尖的冰冷让他如坠万丈冰窟! “药,对,我有药!”杨过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怀中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温润的小玉瓶! 九花玉露丸!这是程英所赠的疗伤圣药!他几乎是扯着拽出来,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逸散,勉强冲淡了一丝血腥和甜腻。 他倒出两粒碧绿莹润、散发着沁人药香的丹丸在掌心,毫不犹豫地托起黄蓉冰凉的头颈。 “师娘!药!快服下!”他声音焦灼得变了调,将药丸凑近她毫无血色的唇边。 黄蓉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牙关紧咬,对送到唇边的药丸毫无反应。 那致命的暗青色,在她脸上蔓延得更快了。 杨过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用手指小心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撬开她的牙关,将一粒九花玉露丸塞入她口中。 然而,她喉头毫无吞咽的力气,药丸只是停留在舌上。 “咽下去!师娘!求求你咽下去!”杨过几近哀求,手指颤抖地按压她的喉部,试图帮助吞咽。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他塞药丸的手指,不经意间再次触碰到她颈侧那片肌肤。 那点淡淡的、如揉碎花瓣般的红痕。 迷情香中失控的亲昵画面再次轰然闪现! 灼热的唇,急促的呼吸…… 必须让她把药吞下去! 他心一横,俯身凑近,用自己的嘴唇覆上她冰凉的唇瓣,渡入一口真气,强行将那粒救命的九花玉露丸推送下去! 第174章 孤灯照心悬 九花玉露丸裹挟着温热的真气,强硬地滑过她紧闭的齿关和僵硬的喉舌。 黄蓉能感觉到那异物的入侵,即使在昏迷的深渊中,身体也本能地抗拒,喉间发出细弱的呜咽,眉头痛苦地蹙起。 他的唇紧紧压着她的,不容她有任何排斥,真气源源不断,如一道温热的暖流,强行引导着那枚承载着生机的药丸向下、向下…… 终于,药丸彻底滑落食道。 ”还不够” 杨过嘶声低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扶着黄蓉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收紧,将她虚软的身体更稳固地支撑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探向黄蓉胸前软猬甲的系带! 软猬甲的系带设计精巧,藏在腋下不易察觉的暗扣之中。他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手指如穿花蝴蝶,精准地寻到那小小的机括。 没有时间犹豫,他指尖用力一挑一拉。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中却格外清晰。 那件名震江湖、刀枪不入的软猬甲,失去了束缚,应声微微弹开。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中衣的布料,湿冷而粘腻。他屏住呼吸,动作愈发谨慎,用指腹轻轻挑开中衣的领口,向一侧缓缓掀开,露出锁骨下方那片细腻却惨白的肌肤。 烛光摇曳,光影在那片骤然暴露的肌肤上流淌。 中衣之下,左胸偏上、靠近精致锁骨的位置,一团深紫色的肿胀触目惊心,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毒花。 伤口本身不大,却像一个恶毒而贪婪的眼睛,深陷在肌肤之中。 更令人心头发寒的是,从这“眼睛”周围,蔓延出无数细密的青黑色毒线,如同活物的根须,正疯狂地、执着地向心脏的方向蚕食而去,在那片原本莹白的肌肤上勾勒出死亡逼近的狰狞脉络。 那鹅黄的中衣半敞,勾勒出女子胸脯柔和的起伏轮廓,在死亡的阴影下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几缕被冷汗浸透的乌发粘在她颈侧和微微起伏的锁骨上,与那片惨白和深紫形成强烈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甜腥味,混杂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被汗水稀释过的独特馨香,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眩晕的气息,无声地冲击着感官。 毒气攻心,只在顷刻! “师娘,忍着点!”杨过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并指如戟,运起全身功力,认穴奇准无比。 噗!噗!噗!噗! 四指连点,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每一指都精准地戳在黄蓉胸口周围的要穴上——章门、期门、膻中、巨阙! 内力透过指尖,如寒冰般刺入,强行截断足厥阴肝经向心脉输送毒血的通路。 黄蓉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原本微弱的呼吸骤然急促,脸色却似乎稍稍凝滞了一瞬,那蔓延的青黑色毒线仿佛被无形的堤坝阻挡,速度骤然减缓。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点穴封脉,如同筑坝拦洪,只能延缓,无法根除。那伤口中的毒血,才是真正的祸源! 杨过再无半分迟疑。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低下头,双唇精准地覆盖在那深紫色的伤口之上! “唔!”一股粘稠、冰冷、带着强烈麻痹感的毒血被猛地吸入口中! 那感觉如同吞咽下了一块寒冰与火焰交织的毒液,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麻痹感,直冲脑门! 杨过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瞬间袭来的眩晕,猛地侧头,“噗”地一声,将那一口蕴含剧毒的黑血狠狠吐在地上! 滋滋…… 毒血落在尘土上,竟冒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腥臭的青烟! 他看也不看,再次毫不犹豫地低下头,覆上伤口,用力吮吸!再吐! 动作迅捷而重复,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疯狂。 每一次低头,每一次吮吸,都意味着更多的毒素被他强行吸入自己体内。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嘴唇也隐隐透出一丝灰败之色,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黄蓉被他紧紧揽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吮吸时身体的细微震动,能感受到他吐出血时那压抑的痛苦喘息。 她无法动弹,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为了救她,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将那致命的毒液引向自己! “过儿” 巨大的心痛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身体的痛苦,一滴清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渗入鬓发之中。 杨过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和喉咙都已麻木,吐出的血液颜色终于从浓黑转为暗红,伤口中心那最浓郁的暗青色似乎也淡去了一丝丝。 他这才猛地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寒意席卷全身。但他顾不上自己,立刻再次看向黄蓉的伤口。 那可怕的青黑色毒纹,蔓延的速度似乎……真的减缓了! 虽然依旧盘踞在伤口周围,甚至已经爬上了脖颈,但至少,那直逼心口的势头,终于被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硬生生地……暂时阻断了! 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生机,仿佛在绝望的深渊边缘,艰难地透了出来。 九花玉露丸的药力开始发作。 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自她腹中缓缓升起,迅速涤荡向四肢百骸。那冰封般的僵硬和深入骨髓的阴寒,在这股沛然药力的冲击下,如同冰雪消融。 黄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痛楚的轻吟,身体细微地战栗起来,仿佛刚从冰封中苏醒的幼兽。那战栗并非全然源于虚弱,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拽回人间的惊悸,是沉寂的生命力在寒冰消融后重新奔涌的细微浪潮。 药力如春风化雨,涤荡而过。 苍白的脸颊上,那层死气沉沉的灰败之色肉眼可见地褪去,如同被无形的笔刷轻轻抹去。取而代之的,并非瞬间的红润,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玉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在晨曦微光下晕开的光泽。 这光泽是虚弱的,却又是无比真实、无比鲜活的生命力,顽强地从她骨子里透出来。 那紧闭的眼睫,长而密,此刻如同沾着露珠的蝶翼,剧烈地、脆弱地颤动了几下 每一次轻颤,都牵动着人心,仿佛在奋力挣脱那最后的黑暗束缚。 终于,黄蓉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75章 影尽见天光 等待,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灵犬柯南,那条神骏的金毫浪犬,刚刚还如同愤怒的雷霆,死死咬住袭击者的手臂,喉间发出威慑的低吼,尖牙深陷。 此刻,感觉到身下的人彻底没了动静,那紧绷的、如同钢铁般的力量才缓缓松懈。 它猛地甩头,松开口,嫌恶地将沾染的血腥气息甩开,一双锐利的眼睛依旧警惕地盯着那不再动弹的躯体,确认威胁彻底解除。 下一刻,它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道黄色的闪电,扑到黄蓉身边。它不再凶狠,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焦灼与担忧。 它小心翼翼地用湿润冰凉的鼻尖去触碰黄蓉冰凉的手,喉间发出低低的、哀伤的呜咽,湿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惶恐,仿佛在呼唤她醒来。 它围着黄蓉轻轻打转,尾巴低垂,急切地舔舐她垂落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唤醒她。 杨过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复杂的暖意与酸楚。他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柯南那沾着尘土与敌人血迹的头顶。入手是温热的皮毛和它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好孩子……” 杨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也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做得好!干得漂亮! 多亏有你。” 他的手指力道温和而坚定,传递着肯定与安抚,“柯南,你不愧是‘小日子坏蛋克星’,名不虚传!” 他特意用了这个称呼,是对它今夜神勇表现的最高褒奖。 柯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夸奖,呜咽声小了些,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杨过,尾巴尖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摇动了一下。 杨过迅速检查了一下柯南的身体,发现它前腿外侧有一道不算太深但渗着血的伤痕。他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下摆,动作麻利地给柯南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勒紧止血。 “好了,勇士,” 包扎完毕,杨过轻轻拍了拍柯南的脖子,眼神凝重地看向它,语气转为严肃而清晰,“师娘暂时脱险,但此地不宜久留。去! 快去找哑仆他们!通知所有人,速来此地接应! 明白吗?” “呜——汪!” 柯南短促而有力地回应了一声,那双聪慧的眼睛瞬间领会了指令。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女主人,又抬头望了望杨过,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责任。 随即,它不再迟疑,矫健的身影猛地窜出,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石室通道尽头。 杨过低头看去,只见黄蓉原本灰败死寂的脸色已然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唇边却恢复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平稳而有力。 “师娘?”杨过声音沙哑地轻唤一声。 黄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时眼神还有些涣散迷茫,但很快便聚焦在杨过布满汗水和疲惫的脸上。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剧毒已暂时压制,您需静养,别说话。”杨过松了口气,强压下身体的极度不适。 黄蓉微微颔首。 过了许久,洞外传来窸窣声和人影。 那些先前因杀手突袭而惊惶躲藏起来的幸存哑仆们,他们从藏身处小心翼翼地陆续现身。 他们个个面色惨白如纸,显然被这个漫长的黑夜的凶险吓得不轻。 灵犬柯南找到他们,在他们腿边打着转,用鼻子轻轻顶他们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催促的低鸣,终于将他们引至此地。 哑仆们一眼看到杨过怀中虽虚弱却已脱险的黄蓉,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们急切地围拢,粗糙的手掌无声地比划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关切声响。 那份无法言说的、纯粹的关切与庆幸,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然而,当他们目光触及杨过苍白的脸、额角的冷汗,以及他抱着黄蓉时那强撑着、甚至微微颤抖的手臂时,喜悦瞬间被浓重的忧虑取代。 他们看到了倒在地上暴毙的哑仆赵伯,脸上都掠过惊愕与痛惜,但此刻无人深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活着的女主人身上。 心灵手巧的哑仆们就地取材,竟麻利地以地窖物资拼凑出一张简易的躺床。 但当他们将担架抬到黄蓉面前时,杨过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抗拒。 一帮之主,一岛之主,一生倔强。 她不愿以这般虚弱无助的姿态,躺在这简陋的担架上,如同垂死的病人般被抬出去示人。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尊严,即使在生死边缘挣扎后,依然顽强。 “师娘,”杨过声音低沉却坚定,“我抱你出去。能坚持吗?” 黄蓉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杨过紧抿的嘴唇,那唇色竟隐隐透着一层不祥的乌青。 她心头一紧,虚弱地开口:“过儿你的嘴唇发黑?你不碍事?”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担忧。 杨过微微一怔,随即扯出一个安抚的浅笑,眼神依旧坚定如初:“师娘放心,无妨。方才我服了一颗九花玉露丸,撑得住。” 他语气平静,刻意淡化了那毒性的侵扰。 黄蓉还想再问,却已无力多说,只得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忧虑未散。 杨过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黄蓉虚弱无力,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 杨过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抱着她,迈开虽沉重却无比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洞口。 哑仆们沉默而关切地紧随其后。 洞外刺目的光线涌来。 迈出地窖的瞬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杨过:当初哑仆赵伯破坏机关门困住郭芙,或许是怕来寻药的郭芙撞破此间秘密……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务之急——是护她周全,带她回家。 杨过抱紧怀中的黄蓉,迎着光亮,踏出了地窖的阴影。 第176章 残垣释忠仆 灼目的骄阳无情地炙烤着东海。 天空蓝得刺眼,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不断从桃花岛各处升腾而起,将那片纯净的蓝色涂抹上污浊的灰烬。 昔日姹紫嫣红的桃花林,此刻化作一片焦黑的炼狱。 残枝败叶仍在噼啪燃烧,蒸腾的热浪扭曲了空气,带着呛人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杨过一身玄衣早已被汗水和烟尘浸透。他稳稳抱着半昏睡的黄蓉,从后山方向缓缓走来。 黄蓉面如金纸,肩头的布条被鲜血染成深褐色,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目。 走进庄子里,眼前景象让杨过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在弥漫的烟尘与跳跃的火舌边缘,一袭青衣的程英正俯身忙碌着。 她熟练地指挥着数名健硕的听潮屿哑仆,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紧急救治伤员。 担架整齐摆放,清水和药箱在旁待命,一切显得有条不紊,准备充分。 在周遭这片混乱、灼热与绝望交织的炼狱图景中,那抹沉静的青色身影,如同焦土上唯一不屈的春草,莫名地就让人感到一股令人心安的定力。 程英显然支援得及时,此刻正俯身照料着躺在简易担架上的柯镇恶。 柯镇恶脸色灰败,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但呼吸还算平稳,显然是程英带来的九花玉露丸起了作用,暂时吊住了老瞎子的一口气。 旁边围拢的几个桃花岛哑仆,见到杨过抱着黄蓉过来,脸上悲戚之色更浓,纷纷急切地用手势交流起来,动作快速而充满情绪: “柯老爷子,伤——非常重!换别人——早死十次!”一名哑仆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膛,强调着,“但柯老头——不一样!他身子——底子硬!像海边的礁石,风吹浪打都不倒!” 另一名哑仆用干枯有力的手指重重戳点着自己的心口,眼神灼灼:“柯老爷子这里!心火没熄!拼着一口气要活!” 老哑仆们的手势斩钉截铁,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柯镇恶那近乎非人的顽强生命力的惊叹与由衷的肯定。 正俯身忙碌的程英听到老哑仆急促的比划声,抬起头来。 她心头猛地一跳,是杨过! 听潮屿那晚夜色深沉,只觉他身形高挑,声音清朗,面容俊朗。 此刻在刺目的天光下,她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 汗水与烟灰虽污了脸庞,却掩不住那份少年人特有的飞扬轮廓,眉宇间更添了经历烈火后的沉凝与锐利,比她模糊记忆中的惊鸿一瞥更加清隽逼人。 而他怀中抱着的,赫然是桃花岛的女主人黄蓉! 黄蓉毫无知觉地依偎在他怀中,平日里聪慧果决的桃花岛女主人,此刻因重伤而显得异常苍白脆弱,长发散乱地垂落几缕,贴在汗湿的颊边,紧闭的眼睫下投着浅浅的阴影。 在杨过宽阔坚实的怀抱衬托下,那份苍白脆弱竟奇异地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娇柔的姿态。 程英的目光在杨过那沉稳如山、透着强大保护力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随即,她的视线立刻聚焦到黄蓉惨淡的面容和胸口那刺目的深褐血迹上,失声惊呼:“师姐!” 这声饱含焦急与关切的呼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黄蓉混沌的意识中漾开涟漪。 她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眼缝。 视线起初模糊不清,渐渐聚焦在程英那张沾着烟灰、写满忧急的清丽脸庞上。 “小…小师妹?”黄蓉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嘴唇干裂苍白,“你…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听潮屿…听潮屿怎么办?”她似乎还未完全清醒,重伤之下,潜意识里仍是牵挂着爹爹托付给程英守护的另一片家园。 程英连忙俯身靠近,小心翼翼地避开黄蓉的伤口,语气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姐!听潮屿有哑仆们看着,不打紧!是外出打鱼的哑仆最先看见桃花岛方向浓烟蔽日,火光冲天,立刻飞舟回报!我…我怎能不来!” 她看着黄蓉虚弱的样子,眼中含泪,“若是桃花岛没了…纵然守着听潮屿,又有何用!” 黄蓉闻言,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她挣扎着,不顾程英和杨过的阻拦,竟强撑着要从杨过臂弯中下来。“扶…扶我起来…”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执拗。 杨过和程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却也明白黄蓉此刻的心情。两人合力,极其缓慢地将她扶起站稳。 黄蓉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曾经引以为傲、凝聚了爹爹和娘亲无数心血的桃花林,只剩下焦黑的枯枝,如同无数扭曲绝望的手臂伸向天空。 残火在断木间苟延残喘,噼啪作响,蒸腾起滚滚热浪。昔日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浓烟中若隐若现。焦糊味混杂着海风的腥咸,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一片死寂的炼狱景象。 黄蓉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残酷的现实狠狠抽了一鞭。 那双曾灵动狡黠、智计百出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悲恸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回忆、所有被称为“家”的东西,似乎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眼前这片绝望的灰烬。 “爹…娘…”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喃从她唇边溢出,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 晶莹的泪珠无声滚落。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心灰意冷:“……桃花岛……芙儿……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爹爹留下的基业……还连累这么多忠仆……” 黄蓉缓缓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守候在侧的桃花岛哑仆们,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道: “诸位……桃花岛遭此大难,皆因我黄蓉无能,未能守护周全,累得你们死伤,家园尽毁。此地已成险境,前途莫测。你们……跟随我黄家多年,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今日,我黄蓉在此宣布,所有桃花岛哑仆,即刻起皆为自由之身!你们不再是仆人,无需再困守这残破孤岛。库中财物,你们尽可取用,各自离去,寻一处平安地界,安度余生。” 第177章 泪拭星眸定 此言一出,众哑仆皆惊! 阿大更是浑身剧震! 他猛地扑倒在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双手激动得几乎痉挛,比划出的手势带着泣血般的恳切与决绝: “不!夫人!不走!死也不走!” 紧接着,所有幸存的桃花岛哑仆,无论老少,无论伤势轻重,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们有的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有的紧紧抓住身下的泥土,有的指向被毁的房舍方向……动作各异,但那眼神中燃烧的忠诚与守护的意志却如出一辙!无声的誓言在废墟上激荡: “誓死追随夫人!” “桃花岛是家!” “重建家园!” “生是桃花岛人,死是桃花岛鬼!” 这份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忠诚,如同黑暗中最炽热的火焰,瞬间驱散了黄蓉心头的冰冷与绝望。 看着眼前跪倒一片、以最卑微姿态表达着最崇高忠诚的哑仆们,黄蓉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喉头哽咽,巨大的感动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默默站在她身侧、同样眼含热泪的程英,轻轻上前一步挽住黄蓉的手臂,“师姊,您看,他们不是在求您收留。他们是在守护自己的‘家’——人在,家就在!” 杨过肃立一旁,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心中亦是激荡不已。这份在绝境中不离不弃的忠义,比任何灵丹妙药更能治愈心灵的创伤。 良久,黄蓉深深吸了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 就在她指尖刚离开湿润的眼角时,一方素白的绢子,一角绣着精致的桃花瓣,无声无息地递到了她的手边。 “师娘,用这个,干净些。”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顽皮清亮的声音自身侧极近处响起。 黄蓉微微一惊,侧头看去。杨过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几乎贴着她身侧站着。他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促狭又带着点讨好的笑意,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我抓到你了”的小得意,又藏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这帕子…”黄蓉一眼认出,正是那夜自己遗落在他房中的那方,上面还残留着自己常用的淡淡熏香。脸颊瞬间染上薄红,既有被撞破软弱的羞恼,更因这物件出现的场合而尴尬。她瞪了杨过一眼,压低声音嗔道:“好你个小过儿!什么时候学得这般…这般偷鸡摸狗…” 杨过却不怕她佯怒,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在她耳边低语,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师娘莫恼。这‘帕子’小侄可替您好好保管着呢,原想着哪天您心情好时再‘物归原主’,讨个夸奖。没想到…嘿嘿,今日倒派上用场了。您放心,小徒口风紧得很,‘偷香窃玉’的事,那是打死也不敢说的。”他说着“偷香窃玉”,眼神却清澈坦荡,分明是故意用这词儿来逗她。 黄蓉看着他眼中狡黠的光芒,那份少年人的赤诚和笨拙的安慰之意如此直白。想到自己堂堂丐帮帮主、桃花岛主,竟被一个半大小子用自己丢的帕子打趣,这场景实在又窘又奇。 连日来的悲痛、压力、疲惫仿佛被这小小的插曲戳破了一个口子,一股带着泪意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从心底涌了上来。 “噗嗤…”一声极轻的笑声终于从黄蓉唇边溢出。她飞快地夺过那方绢帕,没好气地又瞪了杨过一眼,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真实的弧度,“你这猴儿…讨打!” 语气里哪还有半分真正的怒意,只剩下无奈和一丝被抚慰后的柔软。 这一笑,冲散了眼底最后一丝绝望的阴霾。她没再推辞,伸手接过那方带着熟悉气息的手帕,仔细地、用力地擦拭着脸颊。 擦干泪水,仿佛也擦去了最后一丝犹豫和阴郁。她努力站直了身体,尽管身形依旧虚弱摇晃,但那双美眸,此刻却重新凝聚起比星辰更璀璨、比磐石更坚定的光芒。 她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每一个跪地的、以生命向她宣誓的身影,最终,清晰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你们不负桃花岛,桃花岛亦永不负你们!我们——同生共死,重建家园!” “呜——!!”“呜——!!” 低沉而整齐的呜咽自哑仆喉间滚出,既是回应,亦是无声的誓言。 他们立时化作最精密的机关人,迅速展开行动。 一部分人扑向残烟缭绕的火场,奋力扑打着最后的余烬。另一部分则穿梭于断壁残垣之间,抢救器物,清理废墟。 一位年长的哑仆步履沉重地奔至黄蓉面前,焦灼地比划着,脸上交织着沉痛与刻骨的愤怒。 他先是指向后山,手势急促地做出“掳走”之状,表示郭芙、大小武被掳走了! 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藏经阁方向,做出“翻找”和“空空如也”的动作,大批武功秘籍被盗!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虚拢,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庆幸,藏经阁内,黄蓉母亲那座沉重珍贵的玉雕像,沉重难移,但未遭破坏,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芙儿…” 黄蓉只觉心口似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目光倏然如电,射向烟波浩渺的码头方向。 杨过早已行动起来。他飞快地解开黑珍珠号的缆绳,同时沉声对围拢过来请命的哑仆们解释道:“诸位忠义,杨过感佩于心!然而此行凶险叵测,人多反易生变。我只需两位相助——阿大兄弟、阿水叔操舟之术冠绝东海,不可或缺!其余叔伯,务请留岛,助我师娘守护桃花岛,照料柯师公!” 哑仆们虽有不甘,却也深知杨过所言切中要害,纷纷重重拍击胸膛,表达誓死守护桃花岛的决心。 第178章 咽血封前尘 “杨…杨公子,我与你同去!” 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程英快步而来,素来沉静的面容此刻带着少有的急切与坚决,“听潮屿的哑仆兄弟已窥见贼船去向,正暗中尾随,并在沿途礁石上留下了我特制的追踪浮标。有我引路,方能更快截住他们!” 杨过霍然转身,目光触及她清亮的眸子:“程姑娘,此去…恐是九死一生…” 程英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澄澈如洗,话语斩钉截铁:“桃花岛,从无贪生怕死之辈。” 杨过心头猛地一震,深深凝视她一眼,再无犹豫:“好!事不宜迟,上船!” 程英应声而动,足尖在码头湿滑的青石上轻轻一点,身姿如穿云之燕,凌空一个曼妙的转折,裙裾飘飞间已稳稳落在船头,动作干净利落。 “好俊的轻功!”杨过脱口赞道。 程英于船头立定,回身向杨过伸出手,语速急促:“你还不来?”海风拂过,掠起她几缕鬓边青丝。 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杨过心头那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再次翻涌。他应了一声“来了!”,提气纵身,身形如鹞子般掠向船头。 然而,就在他身形腾至半空,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胸口被诡异毒伤侵蚀的地方骤然爆发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内息瞬间狂乱翻腾,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完全失控,直直向船舷外的汹涌波涛歪倒下去! “小心!”程英惊呼声起,反应快逾电光石火!她一个箭步抢上前,纤手如电般疾探而出,五指如铁箍般死死扣住了杨过的手腕,用尽全力将他猛地拽回! 杨过踉跄着重重撞在船舷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惊出一身冷汗。毒伤的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如纸。几乎是本能地,他反手也紧紧握住了程英的手腕借力,入手处只觉那腕骨纤细,肌肤微凉滑腻,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小觑的韧性与力量。那异样的感觉骤然清晰。 程英被他反手紧握,脸颊瞬间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仿佛被灼烫般迅速却又极力克制地抽回手,语气竭力维持着镇定:“你…你怎么样?”那双清眸中,关切之情几乎满溢而出。 杨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与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无妨,撑得住!阿水叔,起锚!程姑娘,烦请指引方向!” 快船如离弦的劲矢,猛地撕开万顷碧波,向着程英所指的苍茫海域,疾射而去。 黄蓉立在码头,衣袂在猎猎海风中翻飞,目光紧紧锁着那一点渐行渐远、融入海天之间的帆影,紧抿的唇线无声地诉说着最深沉的祈愿:过儿,芙儿…定要…平安归来啊… 船行渐快,码头上的人影已缩成模糊的一点。杨过扶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胸口,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视线穿透翻涌的浪沫,依稀还能辨出那抹伫立风中的鹅黄身影,孤绝而坚韧。 就是那道身影,就在不久之前,在那幽闭、充斥着血腥与诡异甜香气息的石室里,她曾那样依偎在他怀中,肌肤滚烫,呼吸交缠。 那绝境中的旖旎,如同最烈的酒,明知是鸩毒,也足以让人沉沦片刻。 他记得她眼中破碎的泪光,记得她唇齿间模糊的呓语,记得那不顾一切的抵死缠绵。 “过儿…求你…把芙儿带回来…\"那声音忽然又在耳边响起,像是从记忆深处浮上来的一缕游丝。 刚刚临行时,在杨柳依依的码头,趁着四下无人时。 杨过凝视着师娘苍白却依然绝艳的脸庞,心头翻江倒海,终究忍不住,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残忍的试探,哑声问道:“师娘…石室里…你…你还记得吗?” 黄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再抬眼时,那潭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疲惫。 “石室…”她蹙着秀眉,仿佛在努力回想,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那迷香…太过厉害…我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燥热,头晕目眩…后来不知怎地,竟似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中了箭伤剧痛…”她轻轻抚上左胸的伤处,动作自然流畅,眼神坦荡地迎向杨过探究的目光,带着一丝庆幸,“那番凶险,许多细节都混乱不清了…幸得你及时赶到…否则…”她适时地打住,眼中流露出后怕。 中了迷香?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杨过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那清晰的、灼热的记忆…在她口中,竟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场噩梦? 他几乎要脱口质问。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看似清澈的潭水中找出一丝伪装的裂痕。 是因为合欢散?是因为蛇毒?还是…一个更冰冷也更合理的念头浮上心头——她是故意装作不记得! 是了…定是如此! 她是郭伯母,是名满天下的丐帮帮主夫人,是师父郭靖一生挚爱的妻子。那石室中的荒唐,对她而言,是必须彻底抹去的污点,是绝不能见光的隐秘。 装作遗忘,是她唯一能维持体面的方式。 也许她是记得的!她什么都记得!只是她选择将那段记忆连同那诡异的合欢散一起,深深埋葬。 一种被推开、被强行划清界限的疏离感瞬间攫住了他。 石室里那片刻的“靠近”,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杨过喉头滚动,咽下毒伤翻涌涌上喉头的腥甜,也咽下所有即将冲口而出的提问和难以言说的情绪。 最终,他只是艰难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与难以言明的决绝: “师娘放心,杨过…就算粉身碎骨,也必带回芙妹!” 第179章 戏称小师娘 此刻,隔着越来越汹涌的海浪,回望那几乎已看不清的孤影,杨过的心绪更是复杂难言。 那石室中的一幕幕与眼前她送别的身影重叠,一个是烈火焚身般的禁忌,一个是冰冷如铁的切割。 她的“遗忘”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他答应带回芙儿,是责任,是承诺,似乎也成了斩断那不该有的、混乱情丝的唯一途径。 “杨公子?”程英清越的声音带着关切,在身边响起,将他从翻腾的思绪中猛地拉回现实。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不稳和神色的异常,“你脸色很差,可是旧伤复发?还是…在担心郭芙姑娘?” 杨过悚然一惊,迅速收敛心神,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行压下,脸上重新覆上坚毅与冷静。 他不能乱,尤其不能在此时此地,在程英面前。 “无妨,”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的海风,目光投向程英所指的、海天相接的远方,那里,敌人的踪迹如同迷雾中的鬼影,“只是…想到芙妹落在那些贼人手中,不知会受何等惊吓苦楚,心中焦急。我们得再快些!” 快船破浪,载着满船的焦灼、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秘密,和一个决心埋葬某些心事的少年,向着未知的凶险,疾驰而去。 海天茫茫,前路如同这浓重的夜色,迷雾重重。 突然,一道鲜艳的赤影如闪电般破开咸湿的海风,“嗖”地落在了杨过的头顶! “哎呀!”杨过一惊,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他抬手一抓,那赤影却灵巧地跳到了他肩头,得意地抖了抖羽毛,嘴里还叼着黄蓉那一方素雅精致的丝帕。 “阿刁!”杨过看清了肩头那熟悉的身影,正是黄蓉养的那只伶俐异常的鹦哥阿刁。 他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抹突如其来的亮色驱散了些许,“许久不见,一见面就当偷东西的贼!快把师娘的帕子还来!” 阿刁歪着小脑袋,黑豆般的眼睛瞅着杨过,嘴里叼着帕子,声音清脆地反驳:“才不是!才不是!”它一边叫,一边还炫耀似的把帕子往上抛了抛,又稳稳叼住。 一旁的程英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小家伙吸引了,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奇:“这鹦哥…竟能如此通晓人意,学人言语?” 阿刁似乎听懂了程英的夸赞,立刻转移了目标,扑棱着翅膀飞到船舷上,离程英更近了些,小脑袋一偏,盯着程英清丽的面容,忽然用那特有的腔调叫道:“好漂亮的小姐姐!好漂亮的小姐姐!”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程英微微一怔,随即白皙的脸上也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她抿唇浅笑,更显温婉。 杨过见状,朗声笑了起来,刚才的沉重仿佛被这小小的插曲冲淡了许多:“程姑娘,它倒是会拍马屁。不过,它这声‘小姐姐’可叫岔了。”他看向程英,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这位‘小姐姐’看着虽小,实则辈分大得很呢。她可是桃花岛黄岛主的关门弟子,我师娘的亲师妹。这样算下来,我都该尊称你一声‘师姑’了。” “师姑?”程英轻声重复了一遍,心中莫名地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师门辈分,像一道无形的细线,瞬间在她与杨过之间划下了一道微妙的界限。 原本并肩御敌、心意相通的亲近感,似乎被这称谓隔开了些许。 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微闪,顺着杨过的话应道:“嗯…的确如此。” 杨过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程英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 他看着她,笑容未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和亲昵,提议道:“‘师姑’听着把你都叫老了。你年纪比我还小,不如…我叫你‘小师娘’可好?听着又亲切又特别。” 这称呼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试探,也巧妙地将那点因辈分带来的隔阂冲淡了些。 程英被他这古怪的称呼逗得忍俊不禁,如冰雪初融:“‘小师娘’?也不是不行” 她抬眼看向杨过,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那我该如何称呼你?难道真要随师姐叫你一声‘贤侄’或者‘贤徒’不成?”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脸上那层薄红更深了些。 “贤侄?”杨过夸张地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随即目光灼灼地看着程英,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那多生分,师娘都不这样叫我。程姑娘…不,小师娘,你大可以和师娘一样,叫我‘过儿’。” “过…过儿…”程英下意识地跟着念了出来。 这两个字从舌尖滑过,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和重量,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她的脸颊瞬间如同被晚霞点燃,绯红一片,连耳根都染上了颜色。 她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杨过那双含着笑意、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跳在咸湿的海风中失序地鼓噪起来,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盖过海浪的喧嚣。 就是这双眼睛… 程英盯着脚下湿漉漉的甲板缝隙,心绪翻腾如眼前的海浪。这双时而飞扬跳脱、时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睛,总让她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将她从陆家庄尸山血海中救出来,给了她新生,却也如同孤鸿般难以捉摸的师父,黄药师。 自从陆家庄那场惨烈的变故,她被师父带回桃花岛,师父于她,是救命恩人,是授业恩师,更是支撑她活下去、变得强大的精神支柱。 师父惊才绝艳,武功盖世,智计无双,却也孤高清冷,如高天流云,难以亲近。他待她极好,倾囊相授,却也常常独自远游,留她一人在偌大的桃花岛,与阵法奇门、琴棋书画相伴。 她敬他、畏他、依赖他,也深深理解他那份刻骨铭心的孤独与骄傲。 而眼前的杨过… 程英的心湖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杨过身上那份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那份不受世俗礼法拘束的洒脱、那份遇事总能别出心裁的机变,甚至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深沉的孤寂感,都像极了师父年轻时的模样! 她曾在师父书房珍藏的、已故师母冯蘅的小像旁,见过一幅师父年轻时的画像,那眉宇间的飞扬意气,那眼神中的不羁神采,竟与此刻船头临风而立的杨过有七八分神似! 这份相似,在初见杨过时就隐隐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那根隐秘的弦。只是那时她只当是巧合,或是自己的错觉。 可随着一路同行,这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杨过不像师父那般深不可测,他的情绪更外放,他的痛苦和挣扎也更直接地写在脸上。 但他那份对承诺的执着,对认定的道理的坚持,都让她看到了师父的影子,却又比师父…更温暖,更触手可及。 师父像一座遥不可及、终年积雪的孤峰,令人仰望。 而杨过…却像这海上初升的朝阳,带着灼人的热度,也带着驱散阴霾的光芒,让她沉寂冰冷的心湖,不由自主地泛起渴望靠近的涟漪。 阿刁歪着头,看着两个突然沉默下来、气氛古怪的人类,不解地叫了一声:“过儿?小师娘?” 这清脆的学舌,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程英纷乱的思绪,也刺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羞处。 “啊!”程英低呼一声,那火烧般的红晕瞬间蔓延至脖颈,她几乎要把头埋进自己的衣襟里,恨不得此刻能化作一滴水珠,融入这无边的碧海之中。 第180章 猛虎嗅蔷薇 黑珍珠号。 这艘庞然大物驰骋于波涛之上,通体如墨玉雕琢,在月色下泛着幽冷深邃的光泽,正是那三十名忠心耿耿的哑仆倾尽心血、耗时三月为杨过秘密打造的巨舰。 其船体之坚固庞大,远超寻常海船,甲板宽阔如演武场,船舱结构更是匠心独运。 内部通道纵横,如同迷宫,舱室众多且设计巧妙,彼此间隔着厚实的隔音木板与精巧的通风系统,为舱内之人提供了绝佳的私密空间。 在船体深处最宽敞也最坚固的主舱内,杨过盘膝而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九花玉露丸清冽的药香。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自我疗愈:强行逆转经脉,将侵入肺腑的剧毒硬生生逼出体外。 几口色泽暗沉、气味腥膻的毒血吐在备好的铜盆里,随着九花玉露丸精纯药力的迅速化开,体内那股蚀骨的阴寒和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外伤内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毒伤已无大碍。 然而,身体上的伤易愈,心头的创口却在汩汩流血。 黄蓉师娘那苍白昏迷的面容,那温软身躯倚靠在他怀中的触感,以及事后她醒来时那看似平静无波、仿佛一切亲密接触从未发生过的眼神——或遗忘,或伪装——都像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他心底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角落。 这份无法言说、不被承认、甚至可能被刻意抹去的悸动与守护,比任何剧毒都更让他蚀骨灼心。 在这股郁结难舒、气血翻腾的心境驱使下,他竟鬼使神差地再次运转起那套凶险的逆行经脉之法! 这法门他早已纯熟,在绝境中曾以此克敌保命,也曾在心绪极端烦乱时以此强行压制气血,寻求片刻的“平静”。 内力在逆转的路径中奔腾咆哮,起初确实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强行将一切烦乱思绪“捋顺”的错觉,仿佛汹涌的岩浆被强行导入预设的冰冷河道。 在这逆行的痛苦中,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掌控感,功力似乎也在这种极限的压榨下隐隐有所精进。 心绪烦乱,气血难平——这危险的平衡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那被强行压下的、对黄蓉的复杂情愫,那不被承认的渴望与随之而来的巨大失落感,在逆转经脉带来的气血狂暴冲击和心神短暂“虚浮”的瞬间,突然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虎,疯狂咆哮! 一股阴冷的、带着无尽怨念和扭曲渴望的心魔,从意识的最深处咆哮着升起! “呃…!” 杨过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旋转。丹田处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疯狂燃烧,逆行的真气逐渐失控,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如同脱缰的野马,撕扯着他的四肢百骸。 眼前不再是幽暗的船舱,而是桃花岛那落英缤纷的树下,黄蓉巧笑倩兮,对他伸出手…… 下一刻,又变成了她昏迷时苍白脆弱的脸庞,带着无声的谴责…… “过儿……你怎么能对师娘无礼”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不知是幻是真,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师…师娘…” 杨过无意识地低喃,意识被心魔吞噬,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狂暴的内力不受控制地外溢,震得身下的乌木地板嗡嗡作响,舱内摆设轻微震颤。 “呃啊——!”他的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低吼,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更加狂暴紊乱,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赤红的小蛇在窜动,双目赤红如血,神智在清醒与狂乱的边缘剧烈摇摆。 逆转的真气已经彻底失控,走火入魔只在顷刻! 就在这心神失守、内力暴走的危急关头—— “过儿?你怎么了?” 舱门外传来程英焦急而轻柔的呼唤。她听到着这边的动静,那些压抑的痛哼和异常的震动让她心头一紧,顾不得避嫌,立刻推门而入。 舱门开启的瞬间,月光与摇晃的船灯光线交织涌入。 程英只看到一个身影在昏暗的舱室中央剧烈颤抖,气息狂暴紊乱,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中骇然,快步上前:“过儿!你…” 话音未落! 舱内那个被心魔完全掌控的身影猛地抬头。 在杨过那双被血丝和疯狂占据的模糊视野里,闯入的女子身影,那关切的声音,那在摇曳光影中模糊的轮廓…… 瞬间与他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最渴望也最痛苦的身影完美重叠! 她叫他“过儿?” 是师娘!是她来了!她没有忘记!她终究是关心我的! 狂喜、委屈、压抑已久的炽烈情感如同火山般爆发! 杨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完全凭着本能,身影如电般扑出! 程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带着血腥气和狂暴内劲的热浪瞬间将她笼罩!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滚烫的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紧接着,一个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的身躯猛地将她压在了冰冷的乌木舱壁上! “唔…!” 程英的惊呼被彻底堵了回去。 杨过滚烫而带着血腥味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霸道,重重地、毫无章法地覆盖在了她的唇上!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心魔驱使下,对记忆中那个虚幻身影的粗暴掠夺,是对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最直接、最扭曲的发泄! 程英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唇上那灼人的、带着毁灭意味的触感,以及手腕上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 海风依旧在“黑珍珠号”外咆哮,巨浪拍打着沉默的乌木船身。而在这间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的私密舱室内,一场因心魔而生的风暴,正将两个灵魂卷入混乱而危险的旋涡中心。 程英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杨过近在咫尺、却完全陌生的、被心魔扭曲的疯狂面孔,震惊、羞愤、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 第181章 蔷薇嗅猛虎 杨过滚烫的、带着血腥与狂暴内息的唇,裹挟着毁灭般的绝望和不容置疑的占有,重重地、毫无章法地碾压在程英冰凉柔软的唇瓣上! “唔——!” 程英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如遭九天雷殛! 全身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瞬轰然冲顶! 陌生而霸道的气息、烙铁般滚烫的触感、那摧折般的巨力,以及唇上被肆虐碾压的痛楚……所有感官都在尖叫! 她下意识地剧烈挣扎,双手用力推拒着他如烙铁般滚烫坚实的胸膛,但杨过此刻被心魔和走火入魔的力量支配,臂膀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羞怒、骇然、惶急……程英心乱如麻,几乎窒息。 他走火入魔了!再不阻止他,恐有性命之虞! “杨过!醒醒!” 她用尽全身力气,在唇齿被蛮横侵占的缝隙间,艰难挤出模糊却尖锐的呼喊。 情急之下,贝齿猛地阖上! “唔!” 杨过吃痛,动作一滞。 就是此刻!一直蓄势待发的手指,凝聚着三分羞愤、七分决绝,化作一道疾电,认穴奇准,狠厉无比地封向他肋下数处大穴! 兰花拂穴手! 那如钢铁般箍紧她的臂膀骤然一松,狂暴的气息瞬间中断,杨过赤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短暂的茫然,随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轰然向后倒去。 程英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沉重的身躯,避免他直接摔在地上。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那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几乎要缩回手。 方才唇上被肆虐的痛楚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还鲜明地残留着,心口怦怦直跳,混杂着屈辱、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半扶半抱,费力地将失去意识的杨过挪到旁边的床铺上。 程英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平,动作间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她后退一步,站在床榻边,目光终于无法逃避地落在沉睡的杨过脸上。 烛光摇曳,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此刻的杨过,褪去了狂躁与邪戾,眉宇间竟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疲惫,鼻梁挺直,下颌线条紧绷。 这张脸,她明明才见过两面。 听潮屿初遇时那莫名的信任,桃花岛上那飞蛾扑火般的跟随,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让她在命运的漩涡里,避无可避地与他纠缠在一起。 短短两天不到的光景,她这几年平静如水、循规蹈矩的人生,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顽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世界在她眼前骤然翻转、倾斜,变得陌生而充满惊涛骇浪。所有她熟悉的、赖以生存的秩序和准则,似乎都在这个叫杨过的少年出现后,变得摇摇欲坠。 而就在今晚……就在刚刚…… 程英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蛮横碾压的痛楚和灼热,提醒着她那场绝非温存的“掠夺”。 羞愤再次涌上心头,让她脸颊发烫。 可同时,当她看到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到他脸上残留的痛苦痕迹,那因走火入魔而彻底失控的模样……担忧又压倒了羞怒。 程英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到近乎危险的好奇与探究欲,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复杂的、糅合了抗拒、愤怒、恐惧、担忧乃至…… 一丝被那极致纯粹与极致疯狂所吸引的悸动。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这小贼,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小师娘,转眼间竟然……竟然夺走了她的初吻! 她曾立誓,有仇必报! 这几年夙夜不懈的苦修,只为有朝寻得表妹陆无双,助其雪恨。 纤掌举起,凝滞半空,终又缓缓垂落。 本该狠狠教训这轻薄狂徒!可目光触及他沉静的睡颜——那紧闭的薄唇褪去了滚烫蛮横,只余下近乎脆弱的苍白……此刻他无知无觉,教她如何下得去手? 然则,冒犯长辈,罪不可恕! 一股带着赌气、决绝,甚至混杂着一丝想要抹去那屈辱印记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这念头来得如此迅猛而强烈,几乎不容她细想。 她向前倾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僵硬和义无反顾。 视线紧紧锁住那两片薄唇,仿佛那是她必须征服的战场,是洗刷屈辱的证明,是她要夺回掌控权的象征。 距离在缩短。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尘土气息,还有一丝残余的、属于他本身的清冽。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海浪的声响。 终于,她的唇瓣,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极其快速地、蜻蜓点水般地印上了他的。 没有滚烫,只有微凉。没有蛮力,只有一触即离的、短暂到几乎虚无的柔软。 那瞬间的接触短暂得像一个错觉。 程英猛地直起身,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开,急速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仿佛要封印住那刚刚触碰过他的地方,也封印住自己那颗快要炸裂开来的心。 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却死死钉在杨过脸上,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隐秘的审视,仿佛想从他沉睡的表情里找到一丝嘲弄或惊醒的迹象。 然而他依旧无知无觉,呼吸均匀,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触,不过是掠过他唇畔的一缕微风,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扯平了……”程英对着空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强撑的底气,“小过儿,你强吻我一次,我……我还你一次……这下,我们两不相欠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天翻地覆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实而具体。 第182章 偷吃不敢认 翌日清晨。 杨过在一阵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中醒来。四肢百骸暖融融的,内力流转圆融无碍,连那困扰多时的毒伤都像是被彻底涤荡干净,只余下隐约的印记。 他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船舱,昨夜逆行经脉的凶险记忆尚存,但之后的一切却如同被浓雾吞噬,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立刻从舌尖蔓延开来。 “嘶……” 他皱起眉,伸手摸了摸,指腹传来细微的破皮触感。 奇怪,这伤怎么来的?难道是昨夜逆行经脉时,自己不小心咬到的?可这位置……他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这份疑惑,杨过推开舱门,走上甲板。 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阳光有些刺眼。他一眼便看见程英的身影,她正站在船头,与哑仆阿大和水哥围着一张摊开的海图,纤细的手指在上面比划着,低声说着什么,神情专注。 “小师娘!” 杨过精神一振,朗声唤道,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对自己恢复的欣喜,大步走了过去,“昨夜……” 他话未说完,程英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她没有回头,仿佛没听见他的呼唤,目光依旧紧紧锁在海图上,只是对阿大和水哥的指示声调似乎更急促清晰了些。 她微微侧身,巧妙地用半个背影对着杨过靠近的方向,那姿态,分明是拒绝交流的壁垒。 杨过脚步顿住,满腔的疑问和分享的兴致被这无声的冰冷硬生生堵了回去,撞得他胸口发闷。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困惑地眨了眨眼。 小师娘这是怎么了?昨夜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为何她此刻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怒气? 这与他印象中温婉持重、对他多有照拂的程英判若两人。 阿大和水哥都是极有眼色的,程英这微妙的态度变化和骤然紧绷的气氛,他们立刻感受到了。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阿大对着水哥飞快地比划了几个手势,水哥点点头。 两人几乎同时对着程英微微躬身,又朝一脸茫然的杨过方向略一颔首,便收起海图,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将甲板的空间留给了这对气氛诡异的“师徒”。 甲板上只剩下两人。海风卷着浪声,更显得寂静难耐。 杨过看着程英依旧挺直却显得异常孤绝的背影,那拒绝的姿态如此明显。他张了张嘴,想问个明白,舌尖的刺痛却时刻提醒着他记忆的缺失。 最终,他只能悻悻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一丝被无端冷落的委屈和更大的疑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阳光依旧明媚,海天辽阔,他却觉得这甲板上的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杨过看着程英拒人千里的背影,那憋闷和疑惑越来越重。他素来不是个能藏住话的性子,尤其对着亲近之人。他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刻意讨好的调笑,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去: “喂,小师娘,” 他故意用了这个带着亲昵又有点调侃的称呼,“你今天好生奇怪,一大早是吃了炸药包不成?火气忒大。” 他顿了顿,舌尖无意识地扫过破皮处,疼得他“嘶”了一声,语气带上真实的困惑,“还有我这舌头,更是邪门,睡一觉起来就莫名其妙伤着了,疼得厉害。你那儿……可还有什么治外伤的好药膏?借我涂涂,好歹止个痛。”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 程英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却像凝了寒霜,直直刺向杨过。 “舌头伤了?” 她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杨过的嘴唇,“定是你昨夜偷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东西!怎么,敢偷吃,却不敢认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脸颊上不受控制地“腾”一下飞起两片红霞,一直烧到耳根。这“偷吃”二字,在她此刻听来,简直是赤裸裸的暗示和自曝其短!她又羞又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为了掩饰这巨大的失态和慌乱,她几乎是立刻、恶狠狠地又补了一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让伤口发脓溃烂!多受点罪才好!” 这狠话配上她绯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非但没有威慑力,反而显出几分欲盖弥彰的狼狈。 杨过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夹枪带棒又莫名其妙的话砸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正琢磨着“偷吃”和“不敢认”是什么意思,目光却下意识地随着程英激动的话语落在了她的唇上——那原本莹润的唇瓣一侧,竟有一小块不甚明显的、微微红肿的破皮痕迹! 像是……被什么用力咬过或擦破了? 出于对小师娘的关切以及一点纯粹的好奇,杨过想也没想,指着程英的嘴唇,脱口而出: “咦?小师娘,你的嘴巴怎么也……” 他话没说完,眼神里带着纯粹的疑惑和关心,“怎么也破了一块?是昨夜……撞到哪里了?” “……” 程英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瞪着杨过那张写满无辜和关切的脸,他眼中那纯粹的茫然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口。 巨大的羞耻、愤怒、委屈和昨夜那无法言说的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要堵住那泄露秘密的伤痕,也堵住自己即将失控的尖叫。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瞬间盈满了复杂情绪——愤怒、羞耻、惊惶、甚至还有一丝水光——的眼睛,狠狠地剜了杨过一眼。那眼神,比刚才所有的冷言冷语加起来都更有冲击力。 下一秒,程英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船舱! “砰”的一声巨响,舱门被她重重摔上,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也隔绝了那个让她心乱如麻、又恨又恼的少年。 甲板上,只剩下杨过一个人呆立原地,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舌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望着那扇紧闭的舱门,彻底傻眼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183章 情迷独角戏 甲板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试图吹散那凝固的尴尬。杨过望着程英摔上的舱门,那“砰”的一声巨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他拧着眉,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舌尖,只觉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女人心,海底针……这小师娘,今日真是撞邪了。”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索性不再去想。他向来洒脱,既然想不通,便暂时抛诸脑后。目光投向辽阔的海面,那起伏的波涛,却渐渐将他的思绪引向了另一个方向,引向了桃花岛,引向了……另一个人。 他靠着船舷,任由海风吹乱额前的碎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桃花岛码头分别时的情景:海风微醺,落英缤纷。 黄蓉站在岸边,一袭淡黄衫子,笑容惨淡,眼中却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细细叮嘱着此行营救芙儿险恶万分,诸事小心。 那份关切是真切的,可杨过总觉得,在那份关切之下,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他清晰地记得更早之前……那混乱而灼热的一夜。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在他怀里无意识的呢喃……还有当他问她时时,她那双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覆上平静无波的眼眸。她说她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重伤昏迷后做了一场迷迷糊糊的大梦。 “是真的……不记得了么?” 杨过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船舷木纹,眼神变得有些幽深,像蒙上了一层薄雾的海面。 一丝苦涩,一丝不甘,还有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疑虑,像海藻般缠绕上心头。他无法分辨黄蓉那平静话语下的真假。若是真的忘了,那夜对他而言刻骨铭心的触碰与悸动,于她,便真如云烟散尽? 若是假的……那她为何要装作不记得?是羞耻,是后悔,还是……为了维持那份不容亵渎的、属于长辈的体面? 厚重的舱门内,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程英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木门,仿佛只有这实体的支撑才能让她不至于滑倒在地。 舱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桐油和海水的味道。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方才在甲板上强撑的冰冷外壳彻底碎裂,只剩下满心满肺的惊惶、羞耻和……巨大的困惑。 杨过那张写满无辜和关切的脸,他摸着舌尖喊疼的样子,还有他最后那句直指她唇上伤痕的关切询问……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回放。 “他……他到底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装傻充愣?!”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若是真不记得了…… 那昨夜他狂暴的侵犯,那滚烫蛮横的掠夺,那几乎将她吞噬的屈辱感…… 对他而言,竟如同从未发生?她所有的挣扎、恐惧,乃至后来那个带着报复意味却让她自己更加狼狈的吻……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想法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绝伦的悲凉和被彻底抹杀的愤怒。 可若是在装…… 程英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他此刻的“无辜”和“关切”该是何等虚伪的表演! 故意提起舌尖的伤,故意问她的嘴唇……这简直是……是更恶劣的戏弄和羞辱!是在试探她的底线,看她如何反应吗? 两种可能性都让她不寒而栗。 前一种让她感到被彻底忽视和轻贱的痛苦;后一种则让她感到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愤怒和寒意。 她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 从未有过的迷茫和无力感,如同舱外无边的海水,沉沉地将她淹没。 甲板上少年悠远的思绪,与舱内女子无声的挣扎,隔着厚重的木板,在咸湿的海风中,各自沉浮。 哑仆阿大攀在最高的桅杆横桁上,咸腥的海风拉扯着他单薄的衣衫,吹得他额前碎发狂乱舞动。他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海天相接之处那片无垠的、翻滚着灰蓝浪沫的虚空。这亘古不变的蓝,看久了总令人心头空落落的。 他正欲移开视线,目光边缘却猛地钉住了一个微小的、几乎与海浪融为一体的黑点——一个静止的、不随波涛起伏的异色。不是飞鸟,不是浮木,那轮廓,在经验丰富的了望者眼中,分明是船! 他的指节瞬间捏紧了粗糙的缆绳,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他极力睁大双眼,试图穿透海面上蒸腾的水汽和刺目的反光。 那黑点在动荡的视野中艰难地维持着形状,是一艘船的剪影! 一艘三桅帆船,孤零零地漂浮着,船身倾斜得极不自然,残破的帆布如同死鸟折断的翅膀,无力地垂落、撕裂。 一种不祥的死寂感,隔着遥远的距离,沉沉压来。水哥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湿冷的脊背直冲头顶。 他像猿猴般敏捷地滑下桅索,双脚重重落在主甲板上,激起一阵木屑。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甲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青衫磊落的身影——杨过。 他正倚在船舷边,似在沉思。 水哥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不成调的气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海鸟嘶鸣,同时枯瘦的手指带着撕裂空气般的急迫,死死指向左舷远方的海面! 紧接着,他猛地扑向固定在主桅旁的巨大铜钟,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悬挂的硬木撞锤! “咚——!!!” 沉郁刺耳的钟鸣如同丧钟,骤然撕裂了海风与浪涛的喧嚣,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震得船板都仿佛在呻吟。 杨过猛地直起身,剑眉紧蹙,目光如电。 几乎在钟声余音未散的刹那,船舱口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道青色的身影闪出,正是程英。 她一身竹叶青色的布衫,衣袂被涌出的海风瞬间灌满,袖口翻飞。她显然在舱内也听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警钟,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凝重和迅速升起的警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投向哑仆阿大所指的方向,投向那片死寂的、漂浮着不详阴影的海域。 第184章 东瀛海阎罗 “咚——!!!” 沉闷而凄厉的钟鸣骤然撕裂死寂的海空,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在波涛间疯狂震荡。那巨大的声响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杨过倏然转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水哥指向的左舷方向。 无需再多言,那艘倾斜如坟冢、死气缭绕的三桅帆船,便是答案。 “转舵!靠过去!” 杨过打着手势,哑仆阿大瞬间心领神会。 黑珍珠号在阿大的操纵下,风帆调整角度,大船劈开波浪,朝着那艘漂浮的船只驶近。 距离越近,那惨状越是触目惊心。 船体吃水线附近,赫然有几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翻卷的破洞,如同被巨兽利爪撕裂的伤口!浑浊的海水正汩汩地涌入其中! 残破的帆布如同招魂的惨白幡旗,无力地垂挂、飘荡。残破的帆布无力地垂挂着,像招魂的幡。主桅从中断裂,斜斜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一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木头烧焦的刺鼻气味,随着海风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整艘船以一种绝望的姿态缓缓倾斜下沉,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的残骸。 “小心!准备接舷!” 杨过低喝一声,身形已如鬼魅般率先掠出。他足尖在剧烈摇晃的船舷上轻点,稳稳落在对面那艘破船倾斜湿滑的主甲板上。 脚下是黏腻的血污和散落的杂物,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海水灌入船舱的呜咽和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 程英和阿大紧随其后,人人面色凝重,紧握武器,警惕地扫视着这片修罗场。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刀剑、破碎的瓷器、翻倒的木桶,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烈屠戮。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到极点、近乎崩溃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一堆被帆布和缆绳覆盖的杂物堆后传来。 “谁?!” 杨过厉声喝道,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掀开覆盖物。 只见一个穿着仆役服饰、浑身血污和烟灰的年轻人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他显然惊吓过度,直到遮蔽物被掀开,才猛地抬头,脸上涕泪横流,布满极度的恐惧。 当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过的冷峻面容上时,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大侠!” 他嘶哑的嗓音如同破锣,带着哭腔和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猛地扑了出来,几乎是滚爬着抱住了杨过的小腿,“救……救命啊大侠!救命啊!船上的人都死了……都死了啊!!” 杨过眉头紧锁,手臂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内力渡入,助其稍稍镇定:“莫慌!发生何事?船上其他人呢?贼人何在?” 那年轻仆役被杨过的内力一激,剧烈喘息了几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是……是一群天杀的魔鬼!不是人!不是人啊!突然就靠过来……他们的船……他们的船好快!钩子飞过来……他们跳上来……穿着……穿着古怪的皮甲和铁片,花花绿绿……说的话叽里呱啦,一句也听不懂!像……像是鸟叫!凶神恶煞……见人就杀!老爷……夫人……护卫们……全……全被砍翻了!尸体……尸体都被他们……丢……丢进海里喂鱼了!呜呜呜……” 他哭得撕心裂肺,指着甲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散落的兵刃碎片。 “他们……他们连小姐和……和翠环也不放过!小姐拼死抵抗……被他们打晕了……翠环……翠环护主,被一刀……呜呜呜……都被那些天杀的鸟人强行掳上他们的怪船带走了!” 那年轻仆役说着,突然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船上格外刺耳,“我没用!我是废物!我……我吓得钻进了角落那个空的腌菜桶里……盖上盖子……才……才没被那些魔鬼发现……听到外面彻底没动静了……才敢……才敢爬出来……!” 他绝望地用头撞击着冰冷的甲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鸟语?古怪装束?掳走女子?”程英倒吸一口凉气,清丽的面容瞬间褪尽血色,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玉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那些传说中的‘海阎罗’?专在远海劫掠商船,杀人越货,掳掠人口的东瀛海寇?!” “海阎罗?小的不知只知是地狱来的恶鬼” 仆役语无伦次。” 杨过蹲下身,低沉的声音压过了幸存者断断续续的呜咽:“你仔细说!他们用的刀,是不是这样?”杨过比划出一个独特的弧度——刀身微弯,略带弧线,正是典型的倭刀之形。 年轻仆役如同被针扎到,猛地一哆嗦,拼命点头,眼中恐惧更甚:“是!是!就是那样弯弯的!闪着寒光,砍人……砍人像切菜一样!”他回想起那恐怖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他们个头如何?”杨过追问,语速加快。 “矮!大多比…比我矮一个头不止!”年轻仆役比划着自己的胸口位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看着干瘦……但…但力气大得邪门!像…像山里的野猴子成了精!” “他们的脚上…可有穿着一种分趾的袜子,再套上草鞋或木屐?走路时发出‘呱嗒、呱嗒’的声响?” 年轻仆役先是一愣,随即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有!有啊!”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厌恶而扭曲,“就是那样!那袜子…像…像蹄子分叉!有的穿着木底的鞋,走路声音又怪又响!有的就套着草鞋!我…我躲在桶里时,还听到那‘呱嗒呱嗒’的声音就在桶外走来走去…像…像催命的鬼差!”他再也忍不住,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分趾袜…木屐…弯刀…矮小…鸟语…”程英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她环顾四周地狱般的景象,最终与杨过冰冷刺骨的目光交汇,两人心中再无任何疑问。 “他们离开了多久?”杨过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甲板。 “约…约莫一个时辰…”幸存者带着哭腔回答,身体仍在筛糠般颤抖。 “才一个时辰…走不远!我们追。”杨过眼中寒芒暴涨,如同万载玄冰骤然炸裂。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渐渐浓重的水雾,死死盯向那年轻仆役所指的方向。 “狗日的小日子,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浓雾如幕,仿佛一张巨大的、沉默的网,带着海水的湿冷和血腥的余味,悄然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屠戮的海域。 脚下,那艘饱受摧残的破船发出最后的、不堪重负的呻吟,龙骨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海风呜咽着穿过破败的帆索,如泣如诉。 在那片灰暗、厚重的海雾深处,一点模糊的、不同于寻常帆船的诡异轮廓,如同潜伏在深渊的嗜血巨鲨,在动荡的海天之间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凶戾气息。 第185章 逆浪掷双影 “全速追击!正东方向!” 杨过的指令如同惊雷,撕裂了海上的死寂。 众人心头剧震,旋即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与同仇敌忾的呐喊! 惊魂未定的年轻仆役被迅速转移到黑珍珠号坚固的船舱,程英立刻上前,纤指翻飞,施以安神定魄的银针。 沉重的搭钩被收回,船帆在号令声中鼓胀如满月! 船身猛地一震,如同离弦之箭,悍然劈开浑浊的血色海水与弥漫的硝烟,朝着海寇消失的方向狂飙突进! 海上的雾气愈发浓重,粘稠如煮沸的牛乳,冰冷湿滑,裹挟着咸腥与铁锈般的血腥味,将天地彻底吞没在一片混沌的灰白之中。能见度骤降,十丈之外,万物皆沦为模糊扭曲的魅影。 船速被迫放缓。甲板上,人人神经紧绷如满弓之弦,耳朵捕捉着浓雾中任何一丝异响,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翻滚的灰幕。船体破浪的哗啦声、帆索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扭曲,如同无形的鬼魅在耳畔低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焦灼中艰难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负责了望的水哥猛地打出手势,声音因紧张而嘶哑:“左前方!有东西!”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穿透那浓得化不开的雾障,一个庞大而诡异的黑影轮廓,如同蛰伏于灰纱之后、披挂着破烂甲胄的洪荒巨兽,渐渐显形! 它的轮廓粗笨杂乱,线条扭曲,与中土船只的流线优雅截然相反,透着一股原始的、蛮横的凶戾之气——正是那艘海寇船! 距离在谨慎的操控下不断拉近。敌船的轮廓越发清晰,同样死寂无声,宛如一座漂浮的、散发着恶臭的坟墓,唯有海浪拍打船身的沉闷声响单调地回荡。 船体歪斜,木板拼接处缝隙粗大如裂开的伤口,暴露出极其低劣的造船工艺。线条笨拙而狰狞,船首粗暴地向上翘起一个弧度,形同某种未开化海兽张开的、布满利齿的丑陋巨口。船帆是由各色破布与肮脏兽皮胡乱拼凑而成,打着厚厚的补丁,此刻在浓雾中如同败絮般无力垂挂。船身吃水极深,航行姿态笨重迟缓,显见速度不济,全凭一股凶蛮之气在海上横行。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败鱼腥、酸臭汗液、凝固血腥与劣质桐油的刺鼻恶臭,即使在浓雾中也隐隐传来,令人胃中翻江倒海。船上死寂无声,只有海浪空洞的拍击,但这死寂之下,却仿佛潜藏着无数肮脏嗜血的鬣狗,随时准备从阴影中扑出噬人! “停船!落半帆!” 经验最老的哑仆阿大迅速做出判断,手势干脆利落。 黑珍珠号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行了一段,最终在距离敌船约二十丈处稳稳停住。这个距离在浓雾中已是极限,危险近在咫尺,却也提供了发动突袭的最后机会。 杨过目光如电,扫过身边众人,最后落在哑仆阿大和水哥身上,双手快速翻飞,打出手语:“阿大,水哥。船,交给你们。守好,接应!” 水哥用力点头,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腰间的鱼叉。阿大则闷哼一声,如同扎根甲板的礁石,牢牢钉在了船舵旁。 程英清亮的眸子转向杨过:“那我呢?” 杨过语速极快,斩钉截铁:“小师娘,你也留下。敌船凶险莫测,我无暇分心照拂!” 程英柳眉一竖,薄怒隐现:“谁要你照拂?我同去,多个助力。否则此行岂非徒劳!” 杨过看着她倔强执拗的眼神,无奈道:“小徒自然不敢小觑师娘身手。只是这二十丈怒海波涛,浓雾锁江,师娘可有把握飞渡?” 程英望向浓雾中那狰狞船影,二十丈的汹涌海面确如天堑,心中实无把握,但嘴上不肯示弱:“你能过去,我便能!”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手给我!” 程英一怔:“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带你——飞过去!” 话音未落,杨过已如闪电般扣住她手腕,猛地发力一带! “哎!你……”程英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一股大力拽入怀中!结实的手臂如同铁箍,瞬间紧紧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登徒子!你休得放肆!”程英又羞又急,脸颊瞬间飞霞,玉手本能地抵住他坚实胸膛,奋力挣扎。然而杨过的手臂纹丝不动,如同焊铸的精钢。 杨过目光锐利如鹰,锁定大船主桅——那里,数根粗壮的备用缆绳在浓雾中绷紧垂挂。 程英被他死死箍在怀中,挣扎的力道在感受到他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同蓄满万钧之力的强弓时,不由得一滞。她明白,生死关头,已容不得半分犹疑与矫情! 只见杨过探手如电,精准抓住其中一根绷得最紧的缆绳末端!手腕疾翻,缆绳已在臂上缠绕两圈,牢牢固定!另一只手臂将怀中温软箍得更紧。 “小师娘,抱稳了!” 他一声低喝! 话音未落,腰间短剑已然出鞘! 寒芒乍闪! “嚓——!” 短剑精准无比地斩断了旁边另一根同样绷紧、系在船体坚固锚桩上的粗大缆绳! 被斩断的缆绳如同挣脱束缚的狂龙,带着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道猛地回抽!这股巨力瞬间传递到杨过紧抓的主缆之上! 杨过借着这股骤然爆发的巨力,双脚在湿滑冰冷的船舷上狠狠一蹬!他紧搂程英腰肢,两人浑然一体,如同被远古巨弩射出的连珠箭矢,被那缆绳牵引着,向着浓雾深处激射而去! “呼——!” 青衫与素衣在狂风中猎猎翻飞,撕裂粘稠的雾障,带起刺骨的冰冷气流! 两道身影在灰蒙蒙的混沌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残影! 二十丈的距离在绳索牵引下飞速缩短!那艘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倭寇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其狰狞扭曲的船体细节扑面而来! 就在缆绳力道将尽、身体即将下坠的瞬间,杨过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芒! 他看准敌船船舷上一处突出的、布满暗红铁锈的粗大钩环,猛地松开了缠绕手臂的缆绳末端!腰腹核心力量如山洪般爆发,整个身体带着程英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拧转腾挪! “唰!” 如同灵猿攀援,又似双剑合璧,两人借着最后一丝惯性,精准无比地朝着那湿滑的甲板扑落! 在身体即将撞上冰冷船舷的刹那,杨过腰身一沉,借着下坠惯性一个轻灵如羽的旋身,巧妙卸去冲击!双脚终于稳稳地、无声无息地踏上了敌船甲板边缘——那铁灰色的板材冰冷湿滑,浸透了露水与海腥。 也不知道真的脚滑,还是真的狡猾。 杨过身形猛地一个夸张的趔趄,仿佛立足不稳,连带被他半揽着的程英也身不由己地跟着旋转了小半圈,重心顿失,程英一声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程英银牙紧咬下唇,硬是将那声惊呼咽了回去,只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闷哼。 杨过手臂瞬间发力收紧,将她踉跄欲倒的身子牢牢揽住,稳住。 刹那间,两人身体紧贴,几乎严丝合缝。 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以及杨过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与海风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这过近的距离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随即手臂力道一松,轻轻将程英放下。程英双脚甫一沾地,便觉一阵虚软,但强烈的羞赧和自尊让她立刻绷紧小腿,硬生生站稳了身形。 她几乎是触电般迅速挣脱了他仍环在腰间的手臂,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脸上飞起的红霞尚未褪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她狠狠瞪了杨过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嗔怒、羞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她知道,此刻绝非计较这些的时候。 可恨那登徒子竟毫无顾忌,反而将滚烫的气息凑近她红透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一丝戏谑与得意的低哑嗓音道: “小师娘,方才这一手‘云龙三折’,漂移得可还够帅?” 第186章 图穷匕终现 落脚之处,触感粘腻而冰冷——是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合着腥咸的海水。 浓雾在这里仿佛凝结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甲板上,浓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勉强用脚尖勾勒出脚下铁灰色板材的冰冷轮廓。 死寂。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海水空洞地拍打着船身,发出单调的回响,以及两人胸腔内沉稳却压抑的心跳声,在这粘稠的雾霭中显得格外清晰。 杨过与程英目光一触即分,无需言语,心意已通。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将全身感官提升至极致。 杨过体内雄浑内力流转不息,耳力目力强行穿透浓雾的阻隔。他们如同暗夜中经验最丰富的猎手,身形紧贴着阴影和障碍物,在宽阔冰冷的甲板上无声潜行。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浓重汗臭、刺鼻鱼腥和淡淡血腥的恶浊气味,比方才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刚绕过主桅杆附近一堆散乱、散发着焦糊味的缆绳和破碎木箱,杨过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主桅杆上,一个瘦削的身影被数道粗如儿臂、吸饱了海水的麻绳以一种极其屈辱痛苦的姿态死死捆缚着。 那人头发花白凌乱,褴褛的衣衫下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新旧叠加的伤痕。 他低垂着头颅,气息微弱,似乎已陷入昏迷或濒死,但那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形轮廓,尤其是那双即便紧闭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倔强与隐忍的眉眼…… “吴叔?!” 杨过心神剧震,这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正是桃花岛上那位忠心耿耿、沉默寡言的哑仆吴叔! 昨日岛难,他与众多忠仆一同失踪,竟出现在这贼船之上,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一股混杂着无边怒火与痛彻心扉的怜惜瞬间冲上杨过脑际,烧灼着他的理智。他身形一晃,内力几乎本能地就要喷薄而出,不顾一切冲上去解救! 就在这刹那—— 那被捆缚的吴叔仿佛被什么惊醒,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当他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散乱的白发,看清浓雾中那个挺拔的身影时,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布满血污青紫的脸庞上,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随即,这狂喜被一种更强烈的、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嗬——嗬嗬嗬——!” 他喉咙里挤出急促而破碎的嘶鸣,那是哑仆特有的、无法成言的绝望呐喊! 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不合常理的剧烈挣扎,被紧缚的双臂不顾绳索勒入皮肉的剧痛,拼命地、痉挛般指向杨过身后的某个方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里面燃烧着无边的恐惧和无声的嘶吼:“快躲开——!!” 几乎在同一瞬间,杨过那超越常人的感知也已捕捉到! 浓雾深处,甲板另一侧,传来木屐急促敲击铁板的“嗒嗒”声!不止一个! 脚步声迅疾如风,正从多个方位朝着桅杆这边凶狠地包抄而来! “杀——!” “别让他们跑了!” 伴随着生硬刺耳的汉语狂吼和倭语的呼喝,十数条矫健凶悍如恶鬼的身影猛然撕裂浓雾,手中狭长的倭刀反射着冰冷粘稠的雾气寒光,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带着嗜血的杀意,如同恶浪般汹涌扑至!刀光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为首一人,身形矮壮如铁墩,脸上横亘着狰狞刀疤,狂笑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果然上钩了!宰了他们!” 杨过与程英背心瞬间紧贴,气息相连,如同两块磐石合二为一,迎向扑面而来的腥风血雨。 “小师娘,”杨过头也不回,声音在激烈的对峙中竟透着一丝奇异的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事到如今,你后悔不后悔跟来?” 程英感受到他后背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以及那刻意为之的轻松语调下深藏的凝重,心头猛地一暖,随即又被酸涩淹没。眼前是狰狞扑来的刀光剑影,她知道今日恐怕便是绝境。 “不后悔!”她斩钉截铁,声音清越如冰玉相击,穿透浓雾与杀意。 然而在她心底最深处,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涟漪般无声荡开:后悔…是后悔没能更早到桃花岛…更早认识你。 才相识不过两日,便要共赴黄泉了么?真…不甘心啊…… 这念头如电光火石,瞬间被眼前迫近的死亡寒芒驱散,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四周潜伏的敌人已然如饿狼般合围扑至,刀光剑影撕裂雾气,直取他周身要害!杨过心中一凛,体内真气狂涌,正欲动作之际。 异变陡生! 那看似被紧紧捆绑、奄奄一息的吴叔,他脸上的茫然和错愕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扭曲的的冰冷杀意! 他枯槁的身体内爆发出与其形态完全不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力量! 那浸透了海水、坚韧无比的粗麻绳索,竟在他猛力一挣之下,“嘣嘣嘣”几声闷响,寸寸断裂、激射飞散!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原地甚至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正在消散的残影!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紧了一把狭长、弯曲、闪烁着淬毒般幽光的倭刀! 刀光乍现,撕裂浓稠的雾霭,带着一种刺破耳膜的尖利尖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毒蛇般直噬杨过因挥剑格挡前方敌人而完全暴露的右肋空门! 这一刀,时机把握妙到毫巅,精准地抓住了杨过心神与招式转换的绝对空隙! 角度更是阴毒无比!刀势之快,犹如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 刀未至,那股凝聚到极点的森然杀意,已经让杨过肋下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 这变故太过突兀!太过匪夷所思!前一刻还是亟待拯救、饱受摧残的故人,下一刻已化身潜伏至深、择人而噬的毒蛇! 太近!太快!太出人意料! 杨过的剑势在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回防已然不及!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吴叔”眼中那毫无温度、如同深渊寒冰的死寂光芒! “杨过——!!” 程英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欲绝!她离吴叔更近,眼角余光在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凶戾刀光!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在死亡威胁下彻底爆发,超越了理智的束缚! 她猛地拧腰旋身,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整个身体狠狠撞向杨过的后背!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撞离那致命的刀轨! “砰!” 杨过被她全力一撞,身体本能地向左踉跄侧开寸许!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错位瞬间—— “噗嗤——!” 一声肉体被利刃斩断的闷响! 刀光如冷电般闪过! 一只手掌齐腕而断,带着喷溅的血雨,无力地跌落冰冷的铁灰色甲板!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狂喷而出,瞬间模糊了杨过的视线,在他眼前染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第187章 锁脉擒敌手 在程英用尽全身力气将杨过撞开寸许的刹那,她纤细的身影完全暴露在了那道夺命的刀光之下! 时间仿佛凝固。 一股巨力狠狠撞在程英右肋!冰冷刺骨的锋锐感瞬间透体而入,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冻结撕裂!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呃啊——!” 压抑不住的痛哼溢出喉间,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她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低头,映入眼帘的是吴叔那张毫无表情、死水般的脸,以及那柄深深刺入自己肋下的短刀刀柄! 吴叔死寂的眼中,终于极其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就是这一丝错愕! 杨过借着程英将他撞开的旋转之势,非但不卸力,反而将这股外力与自身残存的狂暴真气拧成一股!腰身如满弓绷紧,猛地回弹!灵蛇剑在他手腕精妙绝伦的翻动下,化作一道撕裂空气、裹挟风雷的乌黑匹练!剑势凝聚了杨过此刻焚尽八荒的杀意,以开山裂海之威,朝着吴叔头颅猛劈而下! 吴叔招式已老,身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微顿。这微顿在寻常高手眼中转瞬即逝,但在暴怒全神贯注的杨过面前,如同暗夜烛火般刺眼! 灵蛇步! 求生本能驱使下,吴叔在剑锋临头的千钧一发,施展出压箱底的保命绝技!他全身肌肉违反常理地瞬间蠕动绷紧,右脚尖猛点甲板,整个身体如同受惊的毒蛇,不向后撤,反而诡异地向左前方、剑锋轨迹的侧下方死角,猛地一扭一窜!关节仿佛失去骨限,柔韧至极限。速度爆发在原地留下模糊残影! 灵蛇步的精髓就是以诡异刁钻的角度和瞬间爆发,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他试图从杨过毁灭一剑的“腋下”死角钻过,同时拉近与程英的距离,或可挟为人质! 然而,就在吴叔身形扭动、肌肉刚爆发出诡异力量的刹那—— “等的就是你!”杨过眼中燃烧的怒火之下,是冰冷到极致的计算!他对这灵蛇步太熟悉了!穿越之初,欧阳锋地狱般的特训,无数次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痛苦,早已将应对这种身法的本能刻进骨髓! 吴叔身体刚动,那熟悉的肌肉发力征兆和气流扰动,就被杨过敏锐捕捉!他甚至预判出吴叔下一步最可能的扭窜方向! 那含怒劈下的灵蛇剑,竟在半空发生极其细微却致命的转折!手腕精妙微调,伴随身体旋转余势,剑锋微微内敛,剑身角度微妙倾斜!这变化看似不大,却如同未卜先知,精准地封死了吴叔灵蛇步所能钻向的唯一“生门”! 乌黑的剑光匹练,不再是单纯下劈,而是带着精准预判后的“斜削”之势,如同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朝着那条自以为能逃脱的“毒蛇”七寸之处,无情罩下! 吴叔眼中死寂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他感觉自己撞进了一张早已织好的蛛网!预想的逃生缝隙消失,视野中急速放大的,是带着毁灭气息的乌黑剑脊!他甚至能感受到剑锋切开空气产生的灼热激波! 电光石火间,他眼中死寂光芒爆闪,求生本能让他做出了最残酷的选择—— 他猛地抬起左臂,横亘在自己头顶与夺命剑锋之间! 噗嗤——!!! 剑光如墨色雷霆闪过! 吴叔抬起的左臂,在灵蛇剑锋芒下脆弱如朽木!剑刃毫无阻滞地从肩胛处斜劈而下,齐肩斩断!断臂带着一蓬比之前更加浓烈、滚烫、如同泼墨般的血雨,凄厉地划破长空!断口处,森白的骨茬与撕裂的筋肉血管狰狞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呃啊——!!!”这一次,是吴叔再也无法抑制的、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那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彻底摧毁了他强装的死寂,整张脸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如恶鬼! 他右手的短刀脱力坠地,“哐当”一声砸在染血的甲板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残破的身体狠狠砸得倒飞出去,断臂处鲜血如失控喷泉狂涌,瞬间将大片铁灰甲板染成一片粘稠刺目的猩红沼泽! 杨过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焚尽一切的杀意与刻骨恨意!他深知,这种阴狠敌人,只要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反噬! 趁其病,取其命! 就在吴叔身体砸落甲板、因剧痛蜷缩痉挛的瞬间,杨过足尖在血泊中一点,身形如鬼魅欺近,用的正是“灵蛇步”精髓的诡异身法!快如疾风,飘忽难测! “嗬——!”血泊中的吴叔如同濒死毒蛇,眼中怨毒凝成实质!剧痛之下,他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随即挥出! “嗖!嗖!嗖!” 数道乌黑寒芒撕裂空气——竟是数枚边缘锋锐、形制奇诡的东瀛手里剑!它们有的直取杨过要害,有的刁钻射向他前冲路径的左右上方,瞬间封死所有闪避空间,如同布下一张致命铁网! 吴叔嘴角咧开狰狞绝望的弧度,心中暗忖:“灵蛇步?顶级预判,封锁退路?我也会!”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封锁,杨过似乎早有防备!高速前冲的身形未有丝毫停滞,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灵蛇剑化作一道灵动青影! “叮!叮!叮!”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拨、粘!动作快得只余一片模糊剑幕!数声清脆交鸣,几枚最具威胁、封锁关键位置的飞镖被精妙剑劲挑偏轨迹,险之又险擦着杨过衣袂飞过,钉入身后地面! 封锁网被撕开缝隙的瞬间,杨过身影已如鬼魅穿过! 吴叔眼中狰狞笑意瞬间凝固为惊骇!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凌厉劲风已扑至面前! 杨过灌注浑厚九阴真气的左手五指如铁钩,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扣死吴叔右肩肩井穴!强大指力透入,瞬间封死其右臂经脉!同时,右腿膝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顶在吴叔后腰命门要害! 一股至阴至寒的真气透入吴叔体内,如同冰锥刺入经脉要穴! “呃!”吴叔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脊椎的毒蛇,所有残存力气和凝聚内力瞬间被阴寒内力冲散冻结!仅存的右臂软软垂下,整个人被杨过死死按在冰冷血污的甲板上,动弹不得,只剩下因剧痛和内力被封而剧烈的喘息,口中不断溢出带血沫的嗬嗬声。 就在杨过彻底制住吴叔的刹那,甲板边缘那几名一直按刀戒备、眼神凶戾的东瀛浪人发出低沉怒吼! “噌——!”太刀瞬间出鞘半尺,寒光刺目!几人脚步挪动,作势欲扑! 杨过头猛地抬起,冰冷如刀的目光扫向浪人!他手中的灵蛇剑缓缓抬起,剑尖上,吴叔断臂处滚烫的鲜血正顺着乌黑剑脊一滴滴砸落甲板,绽开触目惊心的血花。扣住吴叔咽喉的手指骤然收紧! “再敢上前一步——”杨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九幽地狱般的森然杀意,“我立刻捏碎他的喉骨!”指尖发力,吴叔喉咙里顿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眼球暴突,脸色由惨白瞬间转为青紫! 第188章 剑血慑群凶 那十几名凶悍浪人被这冲天煞气和毫不掩饰的致命威胁硬生生钉在原地! 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神在杨过铁钳般的手与吴叔濒死的惨状间急速游移,充满不甘与忌惮。 最终,慑于同伴命悬一线和杨过玉石俱焚的气势,他们低吼着,脚步沉重地后撤了小半步,刀刃虽未归鞘,却也不敢再妄动分毫。 暂时震慑住浪人,杨过立刻转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担忧:“小师娘!伤得如何?!” 程英脸色微白,额角渗着细密冷汗,呼吸急促。听到呼唤,她定了定神,抬起头,强忍肋下剧痛,努力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别担心…多亏了…师娘的软猬甲…护住了心脉要害…刀尖…未能深入…” 饶是有宝甲护体,那凌厉刀劲的冲击力依旧让她胸口发闷,气血翻腾,肋下钝痛阵阵。 “原来如此…”杨过心头一松,随即涌起后怕与感激,“怪不得你方才敢如此不顾自身撞开我…原来师娘竟将桃花岛至宝软猬甲都给了你…”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生锈铁片摩擦般的声音,突兀地、艰难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对话: “呵…呵…杨…杨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坏…坏事…”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被杨过死死按在甲板上、咽喉被扣、本应无法发声的吴叔!他极其艰难地侧过头,那双因剧痛失血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死寂阴冷的眼睛,死死盯住杨过,刻骨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杨过与程英同时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伪装了十几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哑仆”! “你…你会说话?!”杨过扣住他咽喉的手指下意识又紧了几分,眼中震惊与寒意交织。 吴叔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痛苦、怨毒入骨的笑容,断断续续地嘶声道:“早…早该…在你…羽翼未丰之时…就…就杀了你!” 杨过何等聪慧,电光石火间,吴叔的灵蛇步身法、岛上被调换的杀人阵法、针对自己的隐秘陷阱、那晚阴影处如附骨之疽的冰冷杀意…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精通白驼山庄武功…他和赵伯是一伙的!”一个念头如惊雷炸响,“原来一直藏在暗处,配合赵伯的那个影子…那个真正的毒蛇…就是你!” 吴叔剧烈喘息,仿佛每说一字都耗尽生命,但那恨意却清晰无比:“为了…杀不杀你…时机…我和…赵伯…吵过…不止一次……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还…还被…柯镇恶那个…老瞎子…撞见…教训了一顿…呵…呵呵…真是…讽刺!”提及柯镇恶,他眼中怨毒更盛。 杨过死死盯着这张因痛苦和仇恨扭曲的脸,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吴叔脸上肌肉抽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眼中却迸发出诡异的、混杂恨意与病态自傲的光芒:“事到如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呵…呵呵…我是你们口中赵伯的亲弟弟!” 他猛地吸了口气,仿佛要抓住最后的生机,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回溯:“三十年前…我收到我哥…赵伯的亲笔信!信上说…他投靠了白驼山庄…盗得了…欧阳锋的秘传心法!是我!是我买了船…亲自去东海接应他!” 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声音断续却字字清晰:“没想到…半路杀出…该死的黄药师!他…他杀伤了我们的人…毁了船!我哥…赵伯被他掳走…弄成了哑巴…我…我本来也要被弄哑…心灰意冷…临死前…唱了首…故乡的…《樱花谣》…” 他喉头滚动,艰难续道:“黄药师…他懂音律…他说我的嗓门…是天生唱歌的…好嗓子…他不忍心毁掉…但警告我…必须装作聋哑!终生不得显露!如有破绽…他随时会回来…让我真的变成聋哑废人!我的武功…也被他当场废了!” 吴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病态的狂热与三十年积压的不甘:“但是!我哥…赵伯!他…他从未放弃我!他在这岛上…坚持养普斯曲蛇!把最珍贵的蛇胆…都偷偷给我吃!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的功力…终于…终于恢复了!” 吴叔喉咙里发出嗬嗬怪笑,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却越发怨毒:“可惜…可惜没能把你解决了。让你…坏了…大事…” 他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气息陡然急促衰弱,眼神开始涣散,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不过…你也别…太得意…那位大人…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话音未落,他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大量鲜血从断臂处和口中狂涌而出,身体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出气声,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 杨过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那十几名虎视眈眈的东瀛浪人,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把我的人,交出来!” 他指的自然是郭芙、大武、小武。 浪人中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小头目踏前一步,操着生硬的汉语,眼中闪烁着狡狯与凶狠:“交人?哼!我的人,已经被你打死了!” 他指着甲板上血泊中气息奄奄的吴叔。 杨过冷笑一声,眼中精光一闪,闪电般出手!他并指如风,精准无比地在吴叔心口、膻中几处大穴连点数下!这几指蕴含着精纯的九阴真气,并非杀人,而是强行刺激其残存的生命元气,吊住最后一口生气,使其短暂回光返照! “呃…嗬…嗬…” 地上濒死的吴叔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再次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涣散的眼神竟然真的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芒,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悠悠“醒”转!虽然依旧无法动弹,但这微弱的生机,足以戳破浪人的谎言! “他没死!” 杨过厉声道,声音如同寒冰撞击,“现在,把人带出来!立刻!不然我就杀了他。” 刀疤浪人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杨过还有这一手。他眼神阴沉地在吴叔和杨过之间扫视,又瞥了一眼身后船舱的方向,似乎在权衡。片刻,他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好!一换一!用他,换你们一个人!” 第189章 海贼王宝藏 杨过嗤笑一声,他猛地指向吴叔,“此人在中原潜伏数十年,偷学了我中原多少高深武学?桃花岛的奇门遁甲、白驼山庄的灵蛇绝技,他皆有涉猎!他是活的武功秘籍!他的价值,岂是区区三个俘虏可比? 刀疤浪人眼神闪烁,明显被杨过的话打动了。 中原武功的高深莫测,对他们这些倭寇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强压住贪婪,沉声道:“中原武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东瀛武学天下第一。”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人察觉的狡黠,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神秘莫测、仿佛在分享惊天秘密的语气: “你们可知,此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杨过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竖起耳朵的浪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他掌握了‘海贼王’哥尔·d·罗杰留下的终极秘宝——‘one piece’的准确下落!那足以让任何人成为大海之王的财富,就藏在伟大航道的终点——拉夫坦路(ugh tale)!” “海贼王?” “哥尔·d·罗杰?” “one piece?” “伟大航道?拉夫坦路?” 这些闻所未闻、充满异域神秘感的名词如同炸雷般在浪人耳边响起!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点燃的、无法抑制的贪婪火焰! 大海的终极秘宝?成为海贼王?这对任何一个以劫掠为生的海寇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 刀疤浪人独眼圆睁,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杨过:“你…你说什么?这…这是真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吴叔,急切地用倭语混杂着汉语吼道:“喂!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知道那什么‘海贼王’的宝藏?!” 吴叔此刻意识模糊,但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捕捉到了“宝藏”和浪人首领急切的问话。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海贼王、one piece,但他明白,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就在这点头之间!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却足够让浪人听清的“呃…是…”的音节。 看到吴叔“亲口承认”,刀疤浪人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一拍刀柄,激动地用倭语对同伴吼了几句,显然是在确认这个惊天消息。 其他浪人也骚动起来,看向吴叔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 “好!好!换!换!” 刀疤浪人再无疑虑,急切地对身后船舱方向吼道:“把那三个桃花岛抓的人带出来!快!” 杨过眼神锐利如鹰,立刻补充道:“还有!上一条船被抓走的那位小姐!” 刀疤浪人闻言,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杨过:“她?是你什么人?” 他本能地觉得这额外的要求有些蹊跷,试图试探。 杨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讥诮,他根本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用灵蛇剑的剑尖轻轻点了点地上只剩一口气的吴叔,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与诱惑,再次抛出了那个无法抗拒的诱饵: “你,还想不想做‘海贼王’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刀疤浪人最后一丝疑虑!对“one piece”和“海贼王”宝座的狂热渴望彻底压倒了一切! 他生怕杨过反悔,也怕吴叔立刻咽气,宝藏线索断绝。他连忙对着船舱方向,几乎是咆哮着补充命令: “还有!还有上一条船抓的那个小娘皮!” 他指向船舱,“一起带出来!快!动作快!” 很快,船舱里传来响动。郭芙、大武、小武三人被五花大绑,推搡着押上甲板。三人衣衫破损,神情疲惫,尤其是郭芙,脸上带着泪痕和倔强,大武小武则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紧接着,另一名浪人押着一个同样被绑缚、衣着华贵但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也走了出来,正是杨过之前那条船上被掳走的富家小姐! 杨过心中暗松一口气,脸上却依旧冷峻如冰。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人,确认他们虽然狼狈,但都还活着,并无致命重伤。他看向刀疤浪人:“很好。现在,放他们过来!等我的人安全到达这边,这个‘宝藏钥匙’自然还给你们!” 刀疤浪人此刻满脑子都是“one piece”和“海贼王”的幻梦,生怕杨过反悔,也怕吴叔撑不住咽气,宝藏线索就此断绝。他连忙挥手示意手下:“放人!快放人!” 浪人解开郭芙四人的绳索,推着他们向杨过这边走来。郭芙看到杨过和程英,眼圈一红,想说什么,却被杨过的眼神制止。大武小武也低着头,羞愧又感激地快步走来。 四人踉跄着走到杨过和程英身边。程英强忍伤痛,立刻上前扶住那位受惊的小姐。 杨过看着四人安全汇合,确认浪人没有异动,这才缓缓将脚从吴叔身上移开,同时松开了扣着他咽喉的手。他冷冷地对刀疤浪人道:“人,还给你们!” 刀疤浪人迫不及待地指挥手下冲上来,小心翼翼地将奄奄一息却“价值连城”的吴叔抬起,迅速退回了他们的阵营之中,看向吴叔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期待。 “八嘎雅鹿!动手——!!!” 刀疤浪人猛地直起身,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撕碎,只剩下狰狞的杀意!他手中的太刀狠狠劈下,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第190章 绝域迸惊雷 高耸的桅杆上,哑仆水哥锐利的目光穿透翻滚的浓雾,捕捉到了远方天际不祥的变化。 厚重的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天空,如墨汁般翻涌,其间不时有惨白的电光撕裂云层,闷雷声隐隐滚动,仿佛巨兽在低吼。 一场狂暴的风雨正在酝酿。 而在下方船舵处,掌舵的哑仆阿大将东瀛海船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当他看到郭芙和大小武被推搡着带出船舱,进行交换时,心脏猛地揪紧! 他激动得几乎要吼出声,双手死死抓住舵盘,毫不犹豫地将黑珍珠号的船头奋力一扳! 沉重的船身发出嘎吱的呻吟,破开海浪,朝着东瀛船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加速冲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接应他们回来! 动手!! 几乎在刀疤浪人动手命令发出的同一刹那! 哗啦——!哗啦——! 东瀛海船左右两侧紧贴着船舷、看似平静的海水中,猛然爆开数道巨大的水花、 七八个浑身湿透、口衔短刀、眼神凶戾如鲨鱼的浪人,如同鬼魅般从水下暴起!他们显然早已潜伏多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游到了最佳攻击位置! 这些埋伏的浪人甫一冒头,手中紧握的劲弩便已对准了甲板上立足未稳的杨过、程英以及刚刚获救、惊魂未定的四人! 嘣!嘣!嘣! 机括震动弓弦的沉闷爆响连成一片! 十数支闪着寒光的弩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出洞,近距离、几乎毫无死角地射向目标! 这埋伏阴毒至极,就是要趁对方心神稍懈、站位密集的瞬间,以雷霆之势一举格杀! “小心!” 杨过的厉喝声几乎与浪人的破水声同时炸响! 他早有防备!在刀疤浪人抬刀欲吼的瞬间,他的身体已如绷紧的弹簧般蓄满了力量! 就在水下埋伏者暴起、十数支弩矢撕裂空气激射而出的生死关头,杨过非但没有惊慌后退,反而足尖在染血的甲板上猛地一踏! 整个人如同挣脱弓弦的利箭,不退反进,迎着那扑面而来的、交织成一片致命光网的夺命弩矢,悍然冲去! “叮叮叮叮叮——!” 他手中的灵蛇剑化作一片高速旋转、泼水难入的乌光旋涡!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般的清脆撞击声骤然响起! 杨过身形如鬼魅般在狭窄的空间内高速移动、折转,剑光舞动得只见一片模糊的黑影! 他拼尽全力,精准无比地将射向自身要害和身侧程英方向的弩矢尽数格挡、挑飞! 同时,剑光如影随形,将几支射向郭芙和富家小姐的刁钻弩矢巧妙地震偏! 然而,弩矢的数量实在太多! 角度又太过阴毒! 就在他震偏射向郭芙那支弩矢的瞬间,三道品字形射向他左肩、左肋和面门的寒芒,已然突破了他剑网所能覆盖的极限死角! “嗤——!” 一声利物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 杨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非人的反应猛地侧身偏头! 射向面门和左肋的弩矢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起两道血线! 但射向他左肩的那支弩矢,却再也无法完全避开! 锋利的的弩矢,狠狠地钉入了他的左肩胛下方!一股钻心的剧痛的感觉瞬间炸开! “啊!杨过!” 郭芙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惊恐和心痛,她眼睁睁看着那支弩矢没入杨过肩头,几乎要晕厥过去。 “呀” 富家小姐也吓得失声惊呼,花容失色。 剧痛让杨过闷哼一声,左臂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被这痛楚彻底点燃了压抑的凶性与怒火!仿佛受伤的猛兽,更加危险! 而在他身后,程英在杨过出声示警的瞬间,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形成屏障,同时玉箫疾点如风,“铛铛”两声,险之又险地打落了两支射向大武小武的流矢! 被五花大绑的大武小武,在弩矢破空的尖啸声中,凭借着多年习武的本能就地翻滚,狼狈不堪地躲开了致命的攒射。 几支弩矢“夺夺夺”地钉在他们刚刚站立位置的甲板上,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眼角余光瞥见杨过肩头那根刺眼的弩矢,程英心头猛地一揪!她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急声喊道:“小过儿!你没事?!”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关切和焦急。 “皮肉伤!死不了!” 杨过硬朗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悍,他用力掰断肩头兀自颤动的弩矢,眼神中凶光更盛,“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确认郭芙暂无大碍,杨过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目标——船尾的刀疤浪人! 擒贼先擒王! “接刀!” 杨过低喝一声,动作快如闪电!他单脚猛地一挑,将吴叔使用的那柄染血的东瀛长刀精准地踢向正奋力爬起的小武! 刀柄稳稳落入小武手中。 同时,他手中的灵蛇剑乌光一闪,“嗤啦!嗤啦!”两声,精准无比地将大小武身上最后的绳索斩断! “还能喘气的话,就跟着我,杀过去!” “好!” 大武小武齐声应喝,尽管被捆缚太久,手脚酸麻僵硬,动作踉跄不稳,但眼中已燃起拼死的战意,毫无退缩! “柯师公说过,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武修文喘着粗气,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句熟悉的教诲。 “柯师公?” 不提还好,一提,那压抑已久的暴戾和刻骨的恨意瞬间涌上心头! 柯镇恶那张沾满血污、痛苦扭曲的脸庞在他眼前晃动,生死未卜的担忧与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尽数化作眼中焚尽一切的赤红! “你们这些该挨千刀的倭狗——”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灵蛇剑嗡鸣震颤,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那焚天煮海的杀意,“设局害我桃花岛死伤惨重……今日,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最后四个字,如同九幽寒冰炸裂,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裹挟着死亡风暴的乌光,他要以最狂暴、最凶残的姿态,将眼前所有倭寇——碾碎!撕烂!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大小武也被杨过这突如其来的的狂暴杀气压得呼吸一窒,随即也被那滔天的恨意点燃,嘶吼着,紧随那道复仇的飓风,悍然扑向敌群! 第191章 雷霆贯长虹 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撕裂! 原本就阴沉如墨的天穹,瞬间被翻滚沸腾、浓得化不开的乌云彻底吞噬!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如同天河倒灌般倾泻而下!砸在甲板上、海面上、人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巨响! 冰冷的雨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混沌的灰白水幕之中! 就在这暴雨骤然降临、视线一片模糊的混乱瞬间! 那些水下冒出的弓弩手,正因低头奋力装填第二波夺命弩箭而暴露破绽的——致命间隙! 杨过动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淌,他却恍若未觉!眼中只有那些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弓弩手身影! “远程攻击?”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如刀的弧度,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声音却清晰地如同在耳边响起!右臂猛地如蓄势已久的毒蛇般一扬!“我也会!” “漫天花雨”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铜钱,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金属蜂群!带着刺耳的、撕裂空气与雨幕的尖厉啸音! 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穿透重重雨帘,笼罩向那些专注于装填、在暴雨中视线受阻、反应更显迟钝的弓弩手! 惨叫声与铜钱狠狠凿入骨肉的沉闷声响瞬间交织爆开! 大部分弓弩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有的被铜钱深深嵌入额头、眼窝,鲜血狂飙;有的手腕被直接洞穿,筋断骨折! 剧痛之下,他们惨嚎着,如同被沸水烫到的虾米般蜷缩、翻滚,手中的劲弩更是脱手飞出,叮叮当当砸在甲板或落入水中。 这致命的远程威胁,竟在眨眼间被一片随手挥出的铜钱——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 “杀——!!!” 大武小武目眦欲裂,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强忍着四肢被长久捆缚带来的钻心酸麻与针刺般的麻木感,大武小武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血性与凶光! 他们如同两头被逼入绝境、纵然筋骨酸软也要择人而噬的猛虎,一左一右,强提一口丹田残存的内力,步伐虽踉跄,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惨烈气势,精准地扑向船舷边那几个刚丢下劲弩、正手忙脚乱去拔腰间太刀的浪人! “拿命来!” 武修文厉喝一声! 他身形一矮,刀做棒使,一招“伏魔杖法”的变式疾如闪电!刀背并非砍劈,而是刁钻无比地自下而上,狠狠撩击在离他最近那个浪人刚握住刀柄的手腕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那浪人手腕剧痛,瞬间变形!太刀还未出鞘便脱手飞出! 武修文得势不饶人,强忍手臂的颤抖和酸麻,就着前冲之势,合身狠狠撞入对方怀中!同时屈膝猛顶对方毫无防备的小腹! “呃啊——!” 浪人双眼暴凸,如同被煮熟的大虾般弓起身子,剧痛让他瞬间失去战斗力,被武修文这一撞一顶的蛮力直接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湿滑的船舷上,滑落在地,蜷缩着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找死!” 武敦儒虎目圆睁! 他虽无兵刃,但郭靖传授的南山拳法讲究以虚击实、四两拨千斤!面对另一个挥刀砍来的浪人,他不闪不避,在刀锋及体的刹那,身形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侧滑! 险险让过刀锋,同时灌注了残余内力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刀手腕的神门穴! 内力一吐! “呃!” 浪人只觉整条手臂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瞬间酸麻失控! 武敦儒毫不迟疑,扣住其手腕猛地向自己怀里一扯,破坏对方重心的同时,左肘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股狠劲,狠狠砸在对方毫无防护的太阳穴上! “嘭!” 沉闷的撞击声! 那浪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眼中凶光瞬间涣散,身体如同烂泥般软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出手狠辣精准,虽因酸麻无力而招式威力大减、动作略显迟滞,但凭着桃花岛精妙的武学根基和搏命的气势,竟在电光火石间各自干净利落地放倒了一名浪人! 剩下两个浪人刚刚拔出太刀,目睹同伴瞬间被废,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他们怪叫一声,刀势不由得一滞,原本凶猛的攻势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和犹豫! 大小武背靠船舷,剧烈喘息着,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淌下,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但眼中战意更盛! 这短暂的胜利极大地提振了他们的信心,也震慑了剩下的敌人! 而风暴的核心——杨过! 在“漫天花雨”出手的刹那,他身形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致命的铜钱雨只是他冲锋前微不足道的序曲! 他如同锁定了猎物的苍鹰,将肩头弩矢带来的撕裂剧痛、左臂因失血而生的滞涩感,尽数化作燃料,灌注于手中的灵蛇剑! 所有的力量、速度、乃至滔天的杀意,都凝聚于剑尖一点! “轰!” 足下浸透雨水的甲板被他狂暴的蹬踏之力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擒贼先擒王!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昏暗雨幕、无视沿途所有障碍的黑色雷霆! 沿途试图拦截的零星倭寇,只觉一股裹挟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飓风扑面而来,刀锋未至,那恐怖的杀意已刺得他们肌肤生疼,下意识地惊惶闪避! 目标只有一个—— 船尾那个脸上刀疤因目睹金钱雨屠戮部下而惊骇扭曲的浪人小头目! 杨过身化黑色雷霆,直扑刀疤浪人! 速度之快,甚至在滂沱的雨帘与飞溅的冰冷浪花中,拉出一道模糊而致命的残影! 杨过肩头那支深深嵌入骨肉的弩矢,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但这痛楚非但未能阻滞他,反而如同浇在烈焰上的滚油,将他心中为柯镇恶而燃的怒火与杀意,催动至前所未有的炽烈巅峰! 刀疤浪人脸上的惊骇瞬间被亡命的凶戾取代! 退?身后是茫茫大海,退即是死!唯有搏命,方有一线生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吼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双目赤红!双手肌肉如虬龙般贲张,死死握住那柄沉重太刀!迎着杨过这势不可挡的冲锋路线,不退反进! 刀疤浪人猛地踏前一步,太刀自下而上,凝聚了他全身的蛮力、毕生的凶悍以及对死亡的极端恐惧,一记凶狠绝伦、势要将敌人开膛破肚的逆袈裟斩,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杨过腰腹悍然劈去! 刀锋所过之处,雨滴都被瞬间斩碎! 第192章 刃碎千重雨 “来得好!” 杨过眼中精芒如冷电爆射! 面对这绝杀一刀,竟是不闪不避! 就在那森寒刀锋即将撕裂皮肉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前冲如箭的身形猛地一沉,丹田处一股九阴真气如火山喷发般硬提而起! 这股至阴至寒、却又蕴含生灭之机的内力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催动他身体以腰腹为核心,以一个超越人体极限、近乎鬼魅般的角度骤然侧旋拧身! “唰——!” 冰冷锋利的太刀刀尖,几乎是贴着他腰侧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划过!凌厉的刀气甚至割裂了衣襟,在他腰侧肌肤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线!那凛冽的刀风,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一瞬。 而就在这生死擦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杨过蓄势待发的右臂,连同那柄吞吐着死亡乌光的灵蛇剑,动了! 没有繁复的花招,摒弃了一切虚饰!只有快如奔雷!准如鹰隼!狠如毒蛇!凝聚了他全身筋骨之力、沸腾气血、为柯师公复仇的滔天杀意,以及那精纯无比的九阴真气! 这正是玉箫剑法中化繁为简、追求极致速度与穿透力的绝杀之招“冷月窥人”! 剑光一闪,如寒星坠地!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利器穿透血肉骨骼的声音。 灵蛇剑那狭长、坚韧、带着万年寒潭般冰冷死亡气息的剑身,如同最致命的毒蛇獠牙,精准无比地从刀疤浪人因全力劈砍而门户大开的右侧肋下软肋刺入! 轻易地穿透了坚韧的鲨鱼皮甲、坚韧的肌肉、脆弱的肋骨! 带着一蓬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冰冷雨水的鲜血,以及些许破碎的内脏组织,从他后背肩胛骨下方猛然透出!剑尖滴落的血珠,在甲板上砸开小小的、触目惊心的红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刀疤浪人前冲劈砍的狂暴姿态猛然僵住!脸上所有的凶戾、疯狂、惊骇,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空白所吞噬。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柄贯穿了自己身体、兀自嗡鸣震颤的乌黑长剑。 他再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那双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眸。那双眼睛里,只有复仇的快意和冰冷的审判。 “呃嗬嗬嗬” 他想怒吼,想诅咒,喉咙里却只涌出大股大股带着泡沫的、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随着那冰冷的剑锋和滚烫的血液,从胸腹间那个恐怖的空洞飞速流逝,被无情的风雨带走。 杨过手腕猛地一绞!一股阴狠霸道的暗劲顺着剑身轰然爆发! “嘭——咔嚓!” 刀疤浪人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败麻袋,伴随着几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被狠狠震飞出去! 沉重地摔在数丈开外湿滑冰冷的甲板上,胸腹间那个碗口大的血洞如同喷泉般汩汩涌出鲜血,瞬间将大片甲板染成刺目的猩红,又被无情的雨水冲刷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淡红汪洋。 他濒死的眼睛死死瞪着杨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血沫滚动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充满无尽怨毒的音节: “鬼…鬼王…大人…会…让你…偿命…你…必葬身…大海…无…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他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最后一点凶光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再无声息。 “八嘎雅鹿!!!” “头目様——!!!” 周围的倭寇目睹这电光火石间发生、宛如魔神降临般的一幕,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瞬间爆发出惊恐欲绝、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混乱绝望的咒骂! 小头目被瞬杀! 东瀛海寇们的凶悍气焰如同被兜头浇下了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瞬间瓦解了大半!斗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围攻程英和大小武的浪人攻势也为之一滞,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惧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杀——!!!” 杨过猛地拔出滴血的灵蛇剑,带起一溜血珠!他仰天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穿云裂石的长啸! 这啸声如同九天龙吟,充满了胜利的宣告、无尽的杀伐以及对逝去亲长的告慰! 他肩头的弩矢随着这剧烈的动作微微颤动,鲜血早已浸透半边衣衫,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晕开更大片的暗红。 但他持剑傲然挺立的身影,却如同浴血归来、踏破地狱的魔神,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风雨似乎都在他周身避让! 程英精神大振,眼中闪过钦佩与决然,手中玉箫攻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幻化出重重碧影,瞬间点中一名因首领毙命而失神呆立的浪人膻中穴,那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杀!!” 武修文武亲眼目睹杨过这神魔般的一剑,胸中热血如同火山般沸腾,嘶哑着喉咙狂吼,挥刀砍向面前因恐惧而动作迟缓的敌人! 刀法平生多了一股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惨烈狠劲! 武敦儒也怒吼着,运起一阳指,如同疯虎般扑向另一个浪人! 倭寇的阵脚彻底乱了!败象已现! 然而! 就在这胜利的曙光似乎已刺破厚重雨幕、即将降临的刹那—— “轰隆——!!!!!!” 一声仿佛天崩地裂、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伴随着船体剧烈无比的、如同被海底巨神抡起神锤猛砸般的恐怖震动,猛然从船底深处传来! 这艘残破的东瀛海船如同脆弱的玩具,猛地向左侧倾斜出一个可怕的角度! 甲板上所有站立的人,无论是激战中的众人还是惊慌的倭寇,全都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惊呼着、翻滚着失去平衡! 破碎的木板、缆绳、杂物箱笼、甚至来不及滑落的尸体,都随着这可怕的倾斜,发出刺耳的摩擦与碰撞声,疯狂地涌向低洼的船舷一侧! 杨过脸色剧变!他猛地气沉丹田,双足如同生根般钉在剧烈晃动的甲板上,目光如两道撕裂雨幕的闪电,瞬间扫向船底方向! 这绝非触礁!是爆炸!水雷?还是… 几乎就在他心念电转的同一瞬间! 桅杆高处的了望台上,一直沉默观察的哑仆水哥,发出了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完全变调的尖啸! 他一只手死死抓住摇晃的桅杆,另一只手疯狂地、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绝望,指向船尾方向,指向那浓得化不开的、翻涌如墨的雨雾深处! 只见! 在那片吞噬一切的浓密雨雾之中,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恐怖轮廓,如同从深海炼狱中挣脱束缚的远古魔兽,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破开如山巨浪,朝着他们碾压而来! 那是一艘比脚下东瀛船庞大数倍、通体涂着狰狞可怖的青色鬼面、悬挂着滴淌着猩红“鲜血”的骷髅战旗的巨舰! 它沉默地撕裂雨幕,带着碾碎一切、毁灭万物的恐怖威压,正是朝着他们这艘已然倾斜的船只,狠狠撞来!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 那巨舰黑洞洞的侧舷炮口,此刻正闪烁着幽暗、冰冷、如同地狱之眼睁开般的不祥光芒! 炮口所向,正是他们! 更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致命危机,如同这笼罩天地的狂暴风雨,骤然降临! 死亡的气息,瞬间浓烈得令人窒息! 第193章 鬼影渡怒涛 “呜——呜——呜——!!!” 三声凄厉悠长、仿佛从地狱缝隙中挤出的号角声,骤然撕裂风雨,从那艘破开浓雾、如同远古海怪般狰狞的鬼面骷髅巨舰船首响起! 声音沉重阴冷,带着无形的震慑力,狠狠撞在每个人的心口,让人气血为之凝滞! 紧接着! 一道身影自那高达数丈、雕刻着巨大鬼首的船首甲板处,如同被强弓劲弩射出,又似大鸟滑翔,冲天而起! 他身着一袭宽大如垂天之云的漆黑长袍,袍袖在狂暴的海风中疯狂鼓荡,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旗!脸上覆盖着那张非金非木、刻画着极度狰狞鬼面的面具,獠牙毕露,空洞的眼眶深不见底。 唯一露出的,是一双冰冷、漠然、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眸子,俯视下方,如同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唯一露出的,是一双冰冷、漠然、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眸子,俯视下方,如同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只见他足尖在船首那湿滑冰冷的木板上,极其轻微地一点—— 他的身影已如一道没有重量的幽魂,无声无息地飘离鬼面巨舰,向着怒海之上、这艘正在沉没的孤舟滑翔而来! 就在他身形冲至最高点、即将被狂暴海风裹挟着坠入深渊的瞬间! 诡异而狂热的一幕发生了! “鬼王大人!!!” 那艘东瀛鬼面巨舰船上,距离船首最近的三名最为狂热精悍的倭寇武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般,爆发出声嘶力竭的狂吼!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寒光闪闪的倭刀,朝着鬼王即将下落的轨迹前方,奋力掷出! 咻!咻!咻! 三把太刀先后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三道银色的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向预定位置! 第一把刀! 鬼王身形下落,足尖在那柄旋转飞来的倭刀刀身上轻轻一点!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那精钢打造的倭刀刀身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微鸣,瞬间弯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借着这一点之力,鬼王下坠之势骤然减缓,身形再次向前上方飘飞数丈! 第二把刀! 几乎就在他借力飘飞的势头将尽之时,第二柄掷来的倭刀恰好飞至他脚下! 鬼王足尖再次精准点落! “咔嚓!” 这一次,刀身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弯曲更甚!鬼王的身形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再次获得强大的推力,速度更快地射向目标船只! 第三把刀! 最后一把倭刀带着最后一名武士全部的狂热与力量,呼啸而至! 鬼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刀的上方,足尖重重踏下! “嘭——!” 一声沉闷爆响! 那柄坚韧的倭刀竟被这蕴含着恐怖内劲的一踏,硬生生从中踩断!碎裂的刀片四散飞溅! 而鬼王则借着这最后、也是最强劲的反冲之力,身形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跨越了最后也是最凶险的几丈海面! 仅仅三次惊险绝伦的踏刀借力! 那道漆黑的身影便已跨越了令人绝望的十数丈狂暴海面!速度快得在灰暗雨幕中拉出一道模糊的、令人心悸的黑色残影! 这已非寻常轻功,而是将顶尖内力、对身体极限的掌控以及对时机、外力运用妙到毫巅的惊世骇俗之举! “嘶——!”杨过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师从中原最强战力之一的郭靖,此刻心头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等凌空飞渡、以刀为阶的绝世身法,绝对是生平仅见!其难度、对内力的精微控制以及对属下配合的绝对信任,都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强! 前所未有的强敌!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刺骨的寒意,混杂着面对绝对力量存在的警惕与凝重,瞬间攫住了他全身!肩头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极致的压迫感而隐隐作痛。 而甲板上! 原本因首领毙命而士气崩溃、陷入混乱的倭寇们,在看到这道如同神魔降临的身影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最狂热的信仰之力! 他们脸上所有的惊恐、慌乱、甚至伤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近乎燃烧灵魂的崇拜、敬畏与狂喜!许多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涕泪横流,甚至不顾一切地弃械跪拜在湿滑冰冷的甲板上,向着那道身影疯狂叩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高呼: “鬼王大人万岁!万岁!!” “天照大神显灵!鬼王大人降临了!!” “杀光亵渎神威的敌人!!” “为鬼王大人献上敌人的心脏!!” 那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东瀛船最高处、一根严重倾斜的巨大桅杆横桁之上。他站立的姿态,渊渟岳峙,仿佛脚下剧烈摇晃、呻吟不止的怒海巨舟,不过是供他休憩的平稳礁石。 狂暴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却被一层肉眼可见的、流转着淡淡乌光的无形气罩完美隔开,连一丝水汽都未能沾染那漆黑的袍角。 冰冷、漠然、毫无人类情感的目光扫过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战场。最终,那两道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寒处的视线,如同两柄淬炼了千年寒毒的冰锥,带着洞穿灵魂的恶意,牢牢钉在了持剑傲立、浑身浴血的杨过身上! 就在这目光交汇、空气仿佛冻结的刹那! “杀光他们!!” 倭寇们狂热的呐喊如同海啸般再次爆发!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骨哨声从鬼王船上响起,旁边那艘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鬼船”船舷上,如同下饺子般又跳下数十名同样眼神狂热、悍不畏死的浪人! 原本因小首领毙命而士气大跌的浪人们,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魔血!眼中的恐惧被一种病态的、献祭般的亢奋彻底取代! 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无视伤痛,挥舞着刀剑,以比之前更加凶悍、更加疯狂、更加不计生死的姿态,再次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疯狂地扑向程英和刚刚稳住阵脚的大小武!攻势如狂澜怒涛,瞬间将几人淹没! 第194章 鬼面瞰修罗 杨过身形一晃,如同一条最滑溜也最致命的毒龙,主动滑入了扑来的倭寇狂潮之中! 手中的灵蛇剑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化作了收割生命的黑色闪电! 刷——! 一道乌沉沉的剑光匹练般横扫而过!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浪人,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随即被惊愕和茫然取代。 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前,闷哼声中,两人如同被巨锤击中般倒飞出去,砸入后面的人群! “给我死!” 杨过说话间动作毫不停滞,甚至更快!手腕灵巧一抖,剑光如同毒蛇吐信,从一个诡异角度闪电般刺出! 侧面一个试图偷袭他肋下的倭寇,只觉得腹部剧痛钻心,长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坠地!他惨叫着倒地,眼中只剩下惊骇! 毫不留情地抽出带血的剑刃,杨过的身形在密集的刀光中穿梭、游走,如同鬼魅。 灵蛇剑或点、或削、或引、或缠,每一次乌光闪烁,必有一名倭寇痛呼着倒下,或兵刃脱手,失去战力! 他有意无意间,将自身化作了最坚固的屏障,牢牢挡在了程英、郭芙与那汹涌倭寇狂潮之间! 剑光所及之处,竟硬生生在狂潮中辟开了一小块安全的区域。 呜——呜—— 东瀛鬼面海船上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没想到,这群倭寇竟训练有素,闻令而动,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一部分人死死缠住杨过,更多的则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绕过正面激战的核心,直扑向杨过身后相对薄弱的区域,程英和受伤的大小武拼命守护的郭芙以及那位瑟瑟发抖的富家小姐! “小心侧翼!”程英清叱一声,玉箫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青色光幕,瞬间点倒两个冲得最前的浪人。 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攻势如潮! 一个浪人拼着被程英箫风扫中肩胛骨,竟悍然无视剧痛,一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狠狠劈向她的下盘! 程英急退闪避,刀锋险之又险地擦过小腿,带出一道深长的血痕!剧痛让她身形不由得一晃,防御瞬间出现空隙! “师姐!”武修文目眦欲裂,怒吼着,手中夺来的东瀛刀奋力劈砍,替程英挡开另一把斜刺里捅向她要害的短刀。 但他顾此失彼,一个狡猾的倭寇矮身从他刀光下滚进,手中淬毒的短匕闪电般划向他脚踝! “呃啊!”武修文痛哼一声,踉跄后退,脚踝处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脚和甲板!几乎站立不稳! 武敦儒也是左支右绌,他手中无利器,只能凭借拳脚功夫硬抗,手臂和胸膛上已被划开数道伤口,鲜血浸透衣衫,护着郭芙等人连连后退,已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看到程英和大小武瞬间挂彩,压力陡增,杨过眼中寒光爆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噗嗤!啊——! 剑光所至,血光迸现!惨叫声中,瞬间又有三名浪人惨叫着倒地不起! 杨过浴血的身影在敌群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杨过一边奋力搏杀,在刀山剑海中游走,一边用眼角余光小心提防高处那个如同死神化身的身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锁定自己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何尝不想立刻跃上桅杆,一剑斩了那鬼王?! 但以低打高,乃武者大忌! 那鬼王占据制高点,气机深沉如渊,凝立不动却如山岳,浑身上下竟无一丝可供利用的破绽! 杨过若贸然跃起强攻,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身形转换迟滞的瞬间,正是对方发动雷霆一击、一击必杀的绝佳时机! 那时,不仅自身危殆,下方苦苦支撑、瞬间失去屏障的程英等人,更是必死无疑! “喂!上面那个戴面具的!”杨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带着穿透云霄的、赤裸裸的嘲讽与挑衅!他将雄浑的内力灌注于声线之中,确保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狠狠砸进所有倭寇的耳朵里,更是直刺桅杆之上那不动如山的鬼王! 见鬼王没有反应,杨过开始了嘴炮模式。 “你是怕淋雨花了你那见不得人的鬼妆,还是骨头太老朽,跳下来打一架的力气都没了?光让这些杂碎来填命,你算什么狗屁‘鬼王’?我看叫‘缩头乌龟王’还差不多!让你的虾兵蟹将都冲小爷来!小爷杀得正手痒,来多少,小爷就——收多少!管杀!管埋!东海喂鱼也算埋了!” “现在做大的不出来,只敢让小的出来顶啊?!你有本事下来!让小爷看看你这‘鬼王’,到底是真能翻江倒海的龙,还是条只会躲在阴沟里、靠面具吓唬人的臭泥鳅!!” 这极尽侮辱、直刺灵魂的羞辱和挑衅,如同将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所有倭寇的神经上! 那些原本围攻程英和大小武的倭寇,听到杨过如此肆无忌惮地辱骂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鬼王大人”,瞬间,所有的怒火、仇恨和疯狂的杀意都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彻底沸腾! “八嘎呀路!亵渎神明!杀了他!杀了他!!” “将他碎尸万段!!” 震天的咆哮和疯狂的诅咒响彻海天! 更多的浪人赤红着双眼,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前仆后继地放弃了原本的目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扑向杨过! 刹那间,刀光剑影、拳风腿影,如同狂暴的金属风暴,将杨过所在的位置彻底淹没! 人影憧憧,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正是杨过想要的!他成功了! 他以自身为饵,用最刻薄、最拉仇恨的言语,近乎完美地将绝大部分的火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为程英和大小武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和调整之机! 程英、郭芙、大小武那边的压力骤然减轻!几人得以背靠船舱残骸,大口喘息,迅速包扎伤口。 “小过儿!”程英看到杨过瞬间被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倭寇包围,心头猛地一紧,不顾腿伤剧痛就要上前支援。 “杨过!小心……” 郭芙也失声惊呼,看着那几乎被刀光人影吞噬的身影,挣扎着也想冲过去。 “别过来!”杨过厉喝一声,声音在重重包围、刀剑呼啸中依然清晰如雷贯耳,“我撑得住!” 他身形在狭窄的缝隙和致命的刀光中如同鬼魅般穿梭、腾挪,灵蛇剑时而大开大阖,卷起腥风血雨。时而刁钻诡异,如毒蛇噬咬,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起惨叫! 脚下的伤者与尸体迅速堆积。 但围攻者实在太多,太悍不畏死!他们用同伴的身体做阻挡,踩着血泊前冲! 杨过的活动空间被急剧压缩,剑光舞动得密不透风,却依旧险象环生!肩头、手臂、肋侧又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早已暗红的衣衫,顺着剑尖滴落。 桅杆之上! 鬼王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死死钉在下方那个在汹涌人潮中浴血奋战、却依旧如同礁石般屹立不倒的身影上。 那毫无表情的狰狞鬼面之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区区超品境,却有如此彪悍战力,少年,我认可你了。” 第195章 舌剑破鬼面 “你就是杨过?”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穿透狂风骤雨,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耳中。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奇异的穿透力,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毫不掩饰的轻蔑。 声音的源头,正是桅杆顶端那尊青铜鬼面。 这人竟会说中原官话?众人心头剧震。 就在这里,东瀛鬼面海船传来沉闷的号角,围攻的倭寇如潮水般暂时退却。 鬼王的目光再次锁定杨过,空洞的眼窝仿佛能吸走灵魂。 “倒是小觑了你,竟能斩了本座麾下凶悍的大将,屠戮如此多战士。”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评价一件损毁的器物,“区区超品境界,能有此等表现,于凡俗之中,也算小有实力了。” 超品境界?杨过心中惊涛翻涌! 他一身武功,根基是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与蛤蟆功打底,其后又得郭靖所授江南七怪与全真内功心法、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以及黄蓉传授的玉箫剑法和落英神剑掌,诸般绝学融会贯通,自成一格。 郭靖授艺,重侠义根本与武道精义,常说“功夫无高低,心正自然强”、“勿要执着于虚名境界,徒增攀比之心”,从未以具体境界划分强弱,也未曾向他和郭芙、大小武等人详解江湖上那套更系统化的境界体系。 柯镇恶与黄蓉知他深意,亦未多言。 鬼王似乎捕捉到杨过内心的震动,那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嘲弄:“怎么?连自己身处何境都不自知?看来你那授业之人,眼界不过尔尔,只知闭门造车,坐井观天。” 他的目光扫过在尸体堆里昏迷不醒的大小武,掠过面无血色的程英与郭芙,最终落回杨过身上。“超品之上,方为‘宗师’。一境之差,云泥之别。本座亲自出手,尔等定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杨过陡然放声大笑,像是听到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鬼王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杨过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他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撕裂雨幕与寒意:“你说我坐井观天?说我那授业之人眼界不过尔尔?那我倒要问问!” “你们处心积虑,先是散布假消息,行调虎离山之计,诓骗我郭伯伯驰援襄阳;更施或驱狼吞虎之毒计,挑拨离间,让我与柯师公心生嫌隙,几乎内斗!趁黄岛主远游在外,岛上人心浮动、防卫空虚之际,才敢联系岛内内应,摧毁岛内阵法,驱使这群倭寇喽啰,潜入桃花岛,行此掳掠劫杀的鬼蜮伎俩!” “你们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如今更是擒拿弱质女流为人质,仓促而逃,不就是因为……”杨过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直刺鬼王心窝:“你们根本不敢与黄岛主、郭伯伯正面为敌吗?!” 鬼王那笼罩在恐怖气息下的身躯,极其细微地僵滞了一瞬。 “你怕他们!所以你只敢如阴沟里的鼠辈,趁其不在,才敢溜出来张牙舞爪!什么宗师境界?我看是你是心虚境才对!” 青铜面具之下,那空洞的眼窝似乎骤然收缩了一下,显然杨过那刻薄至极的“心虚境”三字,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但旋即,鬼王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强行压下波动,带着一种更显刻意的淡漠与强辩: “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此乃古之常理。”鬼王的声音在风雨中更添阴鸷,“调虎离山,攻其不备,正是兵法精髓所在。能令郭靖驰援襄阳,此乃本座谋略之功!能奇袭桃花岛得手,掳其女眷,重创其徒,便是本座手段高明!何来羞愧之有?成王败寇,结果才是一切!” 他略微停顿,空洞的眼窝仿佛凝聚着万载玄冰,牢牢锁死杨过:“至于你口中的‘不敢’、‘忌惮’……哼,本座行事,只求结果最有效、代价最小!正面硬撼,不过是莽夫之勇,徒增无谓损耗。本座统御一方,岂会如你这般无知小儿,只逞匹夫之勇?”鬼王竭力将卑劣的偷袭粉饰为高明的战略,字里行间甚至透出一丝扭曲的自得。 “哈哈哈!”杨过闻言,笑声更加狂放不羁,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好一个‘兵不厌诈’!好一个‘谋略之功’!好一个‘只求结果’!你这套遮羞布,拿去糊弄你这群愚昧的手下,或者哄骗三岁孩童,或许尚能自欺!” 杨过眼神如电,言语如鞭,直指核心,不留半分余地:“别往自己那张鬼脸上贴金了!你这叫什么‘谋略’?你这叫‘下作’!叫‘无耻’!叫‘只敢躲在暗处放冷箭的懦夫行径’!” “放肆!” 鬼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强行打断了杨过的斥骂。 “黄口小儿,安敢妄论本座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成目标,手段何须拘泥?你口中的‘下作’、‘无耻’,在本座眼中,不过是达成‘有效’与‘最小代价’的必然选择!你懂什么统御?懂什么大局?!” 他的反驳冰冷而强硬,试图用“目标至上”的歪理压制杨过的道德批判。 杨过毫不退缩,迎着那威压,踏前一步,周身气势轰然勃发,厉声喝道: “真正的兵法大家,如孙武,讲的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讲的是‘知己知彼’、‘以正合,以奇胜’!更讲‘道、天、地、将、法’五德兼备!讲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至高境界!你懂哪门子兵法?只配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伎俩!” “你所谓的‘谋略’,不过是散布谣言,行欺骗之事!你所谓的‘奇袭得手’,不过是趁着人家家中男丁出门,欺凌妇孺弱小、聋哑忠仆!你所谓的‘结果’,就是靠着一群亡命之徒,仗着人多势众,四处偷袭,烧杀抢掠!” “呵……” 鬼王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笑,那声音仿佛毒蛇吐信。“妇孺弱小?聋哑忠仆?可笑!在本座眼中,他们与岛上的一草一木,并无本质区别!皆是达成目标过程中的……障碍,或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能为本座的‘结果’增添一份筹码,便是他们的价值!至于你口中的‘烧杀抢掠’?那只是清除障碍、获取资源的必要手段罢了!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幼稚,才是真正的‘滑天下之大稽’!” 杨过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声音却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鄙夷: “你这藏头露尾、只敢在暗处施放阴谋诡计的鼠辈!你这驱使爪牙、欺凌弱小的懦夫!你这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魑魅魍魉!也配谈‘兵法’?也配论‘境界’?也敢妄称‘宗师’?!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小鬼。” 鬼王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尖锐刺耳,“你的言语,如同蚊蚋嗡鸣,除了激怒本座,加速你们的灭亡,毫无意义!本座今日便让你这无知狂徒明白,何谓真正的力量!何谓……不可违逆的意志!” 话音未落!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气息,猛地从鬼王那看似枯瘦的躯体内爆发出来! “鬼王大人!!” “杀了他!撕碎他!!” 不知是哪个头目率先嘶吼起来,紧接着,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周围残存的倭寇们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热的嘶吼和怪啸! 第196章 神威堕凡尘 “狂妄竖子!找死——!” 鬼王身形微动,脚下那粗大的桅杆却猛地向下一沉。 下一秒,他整个人已从桅杆顶端消失! 他如同瞬移般,化作一道裹挟着冰冷雨幕和毁灭气息的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直扑甲板上的杨过! 那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任何倭寇,带起的罡风瞬间将甲板上的血水碎木卷起,形成一道恐怖的死亡龙卷! 宗师之怒,雷霆万钧! “来了!”杨过瞳孔骤缩,口中厉喝!他早已严阵以待,灵蛇剑横于胸前,摆出的一个极其稳固、蕴含卸力之妙的防御剑架——正是桃花岛精妙的“玉箫剑法”起手式! 他全身肌肉绷紧,内力灌注剑身,准备硬接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就在鬼王身形如陨星般砸落的瞬间! “动手!”程英清叱一声,强忍伤痛数点寒星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射向鬼王扑击轨迹上的要害——双眼、咽喉、心口!正是桃花岛的独门暗器手法! “看招!”郭芙银牙紧咬,素手连扬!她虽惊惧,但此刻也知是生死关头,将身上仅存的几枚金针尽数射出,不求伤敌,只求扰乱! 鬼王人在半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两个方向的暗器攒射,那青铜面具后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的轻蔑!他甚至连武器都未动用! 只见他左臂宽大的袍袖猛地一卷一拂!一股阴柔劲力如同无形的漩涡瞬间生成! 程英射出的寒星和郭芙的金针,如同撞上了一堵高速旋转的气墙,发出“叮叮当当”一阵急促脆响,竟被尽数卷飞、震散,连他一片衣角都未沾到! “雕虫小技!”鬼王心中冷哼,身形毫不停滞,右掌凝聚着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掌力,依旧狠狠拍向下方全力防御的杨过头顶! 他要一击将这个屡屡挑衅、言语恶毒的臭小子拍成肉泥! “狗贼看招!” “去死!” 两声压抑着愤怒与决死的爆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杨过身后不远处的尸堆中炸响! 只见原本看似重伤力竭、倒在血泊中艰难喘息的大小武兄弟,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竟同时从死人堆里暴起! 他们浑身浴血,气息萎靡,这伪装骗过了鬼王的感知,让他以为这两只蝼蚁早已失去战力,根本未加留意! 就在刚才杨过和鬼王唇枪舌剑时,他们便已暗中倒在尸堆里,强忍着伤痛和恶心,摸索着倭寇尸体上的暗器! 武敦儒手中赫然抓着一把锋利的飞镖!武修文则一枚短小的吹箭筒! 他们凭借一股血气之勇和预先埋伏好的位置,将手中的暗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近在咫尺、刚刚拂袖完成动作的鬼王,狠狠投掷过去! 距离太近了!时机太刁钻了!目标正是鬼王拂袖后露出的肋下、腰腹等相对薄弱的空档! 鬼王万没料到,这两个被他视为蝼蚁、早已忽略不计的“重伤员”,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这完全是战场老兵式的阴狠埋伏! 他再强,也是人! 宗师的反应让他瞬间感知到了威胁!拍向杨过的致命一掌硬生生收回三成力,同时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强行扭动,试图避开这近在咫尺的偷袭!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看似意外,其实都在杨过的计算之中! 就在他与鬼王唇枪舌剑、吸引对方全部注意力之时,他那只背在身后的手,早已在鬼王视线不及之处,打出了一串迅疾如风的桃花岛手语 杨过根据战场形势,做好了战术安排—— 他将以身为饵,引鬼王扑下!待其凌空扑击之际,便是众人动手之机! 激烈的言语交锋是明线,这无声的战术部署,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嗤!嗤!嗤! 很可惜,大小武发射的几枚飞镖和飞针擦着鬼王的黑袍飞过。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和分神! “就是现在!”杨过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杨过那原本稳固防御的姿态,如同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反弹!他脚下甲板轰然炸裂,整个人不退反进,如同离弦之箭,揉身扑向近在咫尺、因扭身闪避暗器而身形微滞的鬼王! 灵蛇剑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夺命乌光!这一剑,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意志和玉箫剑法的诡谲精髓! 快!准!狠!目标直指鬼王面门! 鬼王刚勉强扭身避开大部分暗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哪想到杨过竟敢顶着宗师威压悍然反扑,剑光已至眼前! 这小子! 鬼王心中警兆狂鸣!仓促间只能凭借宗师级的本能反应,头颅拼命向后仰去,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抓向剑锋! “唰——!” 冰冷的剑锋,带着一股决绝的锐气,几乎是贴着鬼王抓来的指尖和仰起的下巴,险之又险地掠过!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裂帛般的脆响! 鬼王脸上那狰狞威严、象征着其身份和力量的青铜鬼面,从眉心到左脸颊,被这道刁钻狠辣的剑光,硬生生切开了一道整齐的裂口! 面具,应声裂开,滑落一半!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那张被面具隐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脸上。 甲板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张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大半边脸如同被地狱的熔岩灼烧过,皮肤扭曲、粘连、呈现出一种暗红与焦黑交织的恐怖色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肌肉和筋络在熔毁的皮肤下怪异地虬结着,一只眼睛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另一只眼睛虽然完好,却因周围的疤痕而显得异常凸出和狰狞,此刻正因极致的惊怒和暴露的羞愤而剧烈收缩! 这张脸,早已超越了丑陋的范畴,是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是地狱恶鬼在人间真实的写照! “鬼王……”杨过持剑而立,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他看着那张暴露在风雨中的、比青铜面具恐怖百倍的真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讽刺的弧度,“……倒是名副其实。” 鬼王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杨过,那眼神中充满了被彻底扒光伪装的暴怒、羞耻,以及……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揭穿最大隐秘的惊惶!那高高在上的“神只”面具被一剑斩落,暴露出的,不过是一个丑陋而扭曲的凡人,甚至……怪物。 “啊——!!!” 一声混合着滔天怒火、无尽耻辱和疯狂杀意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骤然从鬼王那扭曲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死寂。所有目睹鬼王真容的倭寇,都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呆立当场!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狂热崇拜,瞬间冻结,随即裂开,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 “那……那是鬼王大人?”一个年轻的倭寇声音发颤,手中的刀几乎握不住。 “不……不可能!不是说……鬼王大人是……是海神赐福的俊美神子吗?怎么会……”另一个倭寇喃喃自语,眼神涣散,长久以来的信仰支柱仿佛在眼前崩塌。 “八嘎!好……好丑……”一个离得较近、胆子稍大的倭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猛地捂住了嘴,脸色惨白如纸!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死寂中蔓延开来,那话语中充满了颠覆认知的恐惧和幻灭! 鬼王长久以来用青铜面具营造的神秘、强大、甚至被一些底层倭寇私下神化为“俊美无俦”的形象,在这一刻被那张扭曲可怖的真容彻底粉碎! “闭嘴!统统闭嘴!谁敢亵渎鬼王大人神威!!” 一声狂暴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一个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倭寇头目猛地抽出腰间的太刀,寒光一闪! “噗嗤!” 那个下意识说出“好丑”的倭寇,头颅瞬间飞起!满腔热血喷溅在周围同伴惊恐的脸上! “看到没有?!这就是对鬼王大人不敬的下场!!”头目状若疯魔,挥舞着滴血的太刀,嘶声咆哮:“鬼王大人是至高无上的神!他的真容岂是你们这些卑贱的蝼蚁可以妄加评论的?!” 第197章 枯爪锁玉喉 倭寇头目的厉声呵斥和斩杀同伴的血腥镇压,非但没有平息甲板上的恐慌,反而让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更加粘稠。 每一个幸存的倭寇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打颤,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看向鬼王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最深沉的、源于本能的恐惧。 就在这片死寂中,鬼王动了。 如同鬼魅般的、毫无征兆的启动! 上一瞬,他那裹在宽大暗纹黑袍中的身影还如同扎根在倾斜甲板上的枯树,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下一刹那—— “呼——!” 一声极其短暂、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是速度突破某种极限,瞬间挤开空气发出的爆鸣! 鬼王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真身已然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闪电!目标明确至极,正是惊魂未定、尚未从连番剧变中完全回过神来的郭芙! 太快了!快到超越了常理的认知! “芙妹小心!!” 一声惊雷般的厉喝几乎与鬼王的启动同时炸响! 是杨过! 他一直在凝神戒备,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捕捉到鬼王杀机锁定郭芙那细微气息变化的人! 没有丝毫犹豫,杨过体内雄浑的内力瞬间爆发,单足猛地一蹬甲板,坚硬的船板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后发却几乎与鬼王同时启动,灵蛇剑带着开山裂石的沉重风压,斜劈而出,试图半途截杀那道黑色闪电! 杨过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灵蛇剑的威势更是惊人! 然而——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灵蛇剑劈中了目标的左手,却像是劈在了一座高速移动的钢铁山峰之上!一股阴冷刺骨的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 杨过脸色剧变,虎口瞬间崩裂!他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巨力震得翻江倒海! 他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撞得倒飞出去!在空中勉强调整姿态,双脚落地后依旧“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才勉强卸掉那股恐怖的冲击力,嘴角已然溢出一缕鲜血! 他拼尽全力的一剑,竟连让对方身形停顿一瞬都做不到! 就在杨过被击退的刹那,鬼王所化的黑色闪电已至郭芙身前! “休伤我芙妹!!” 大武小武兄弟的怒吼响起! 恐惧被对郭芙的担忧瞬间压过。两人双目赤红,如同两头护崽的猛虎,鼓起全身残存的勇气和内力,双刀齐出,一左一右,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刺向鬼王身侧! 他们不求伤敌,只求能阻他一阻,为郭芙争取一丝闪避的机会! “滚开!” 鬼王那砂砾摩擦朽木般的嘶哑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甚至没有正眼去看这兄弟二人,宽大的袍袖如同鬼魅般随意向后一拂。 一股阴寒刺骨、霸道绝伦的气劲轰然爆发! “砰!砰!” 两声沉闷的巨响!大武和小武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护体的内力如同薄冰般瞬间粉碎!手中长刀“咔嚓”一声断裂! 两人口中鲜血狂喷,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船舷的桅杆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骨裂声,随即软软滑落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大武哥!小武哥!” 郭芙的尖叫声充满了绝望。 就在大武小武被击飞的瞬间,一道青影如风般切入了鬼王与郭芙之间!是程英!她玉箫化作点点寒星,直点鬼王周身数处要穴,角度刁钻,迅捷无比! 鬼王血红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对程英这瞬间爆发出的、接近一流的身法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然而,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他那枯槁如同鬼爪的手,快得如同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后发先至!五指如钩,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黑气,精准无比地在程英肩、胸、腰几处大穴上拂过! 程英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霸道绝伦的真气瞬间侵入经脉,如同冰锥刺入!全身气血猛地一滞,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她保持着前冲点穴的姿势,玉箫还停在半空,整个人却如同被冻结的冰雕,僵立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无力!她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手是如何穿过自己玉箫的封锁! “小师姑!” 郭芙的声音刚喊出喉咙,一只冰冷、枯槁、如同铁铸般坚硬的手,已经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触感,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非人的死寂,让她浑身汗毛倒竖,骨髓都仿佛被冻僵! 鬼王那张扭曲溃烂、令人作呕的脸,瞬间贴近!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郭芙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恐怖绝伦的脸在瞳孔中无限放大。她甚至忘了尖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桀桀……”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从鬼王喉咙里挤出。他看着郭芙因极度恐惧而惨白如纸的小脸,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玩味的残忍。 枯爪般的手指微微一紧,郭芙顿时感觉腕骨欲裂,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随即,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她整个人如同轻若无物的玩偶,被鬼王轻而易举地提离了甲板! 程英心急如焚,拼命催动内力冲击被封的穴道,却感觉那阴寒真气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异常,一时竟难以撼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郭芙落入魔爪。 “芙妹!”杨过目眦欲裂,剧痛自胸口炸开,他紧捂伤处,眼睁睁看着郭芙落入敌手。 方才那电光石火般的交锋,已让他尝尽了这怪物的恐怖——那无可抵御的速度、摧枯拉朽的力量、以及诡谲难测的内功!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鬼王擒着郭芙,如同拎着一件微不足道的战利品。他那溃烂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更加狰狞诡异的弧度。猩红的目光如同玩弄猎物的毒蛇,缓缓移向杨过。 “杨过,你很不错。我很喜欢你,也相当讨厌你。” 鬼王那砂砾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欣赏”,“所以,我破例让你最后一个死。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掐着郭芙脖子的枯爪猛地收拢! “呃!” 郭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球因窒息而微微凸起,双脚在空中徒劳地蹬踢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第198章 幽冥歌引路 “芙…芙妹!!” “放…放开她!!” 两声微弱却充满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嘶嚎,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哀鸣,陡然从船舷边传来!是被鬼王一击重创、瘫软在地昏迷过去的大武和小武! 郭芙那痛苦的窒息声,如同钢针刺入他们混沌的意识,竟将他们从重伤昏迷的边缘短暂地地唤醒! 他们挣扎着想抬起头,想扑过去,但断裂的骨头和严重的内伤让他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发出这撕心裂肺、混杂着血沫的悲鸣,眼中流下血泪,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承受非人的折磨! “住手!” 杨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眼中再无半点桀骜,只剩下彻底的惊惶与哀求,“别伤害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你在命令我?”鬼王冷冷得发问,手上的劲道加重了一份,只要他愿意,顷刻之间,就会夺走郭芙的性命。 “求你,鬼王大人,我求求你,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杨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放了她!” 他缓缓将手中的灵蛇剑丢在脚下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仿佛丢弃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和依仗。 鬼王血红的眼中,病态的残忍和玩味之色更浓了。他似乎很享受杨过此刻的卑微与崩溃。 “桀桀桀……真是感人肺腑。” 鬼王嘶哑地怪笑着,空着的左手袍袖随意一拂。 一道森冷的寒光破空而至,“铮”的一声,精准地插在杨过脚前半尺的甲板上,入木三分! 那是一把造型古朴、刃口泛着幽蓝冷光的短刀,刀身狭直,刀身刻着一个“今剑”。冰冷的杀气仿佛透过刀身弥漫开来。 “在我的故乡京都……” 鬼王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仪式感,“有一个古老而神圣的传统。若你愿为你所爱之人而死,献上你的痛苦与生命,那么,就能换取到神明的宽恕。” 他掐着郭芙脖子的手略略松了一线,让她得以喘息,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枯爪依旧牢牢禁锢着她。鬼王的目光死死锁定杨过,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捡起刀,杨过。用它,在你自己的腹部,切开一个足够深的‘十字’!” 鬼王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诱导和绝对的掌控,“我要你在我面前,用最痛苦、最缓慢的方式,剖开你自己!让我看到你的决心,你的痛苦!或许……在你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我会考虑放过这个小丫头。” 海风似乎都在这残酷的要求下凝固了。 甲板上只剩下郭芙痛苦的咳嗽喘息,以及那把插在杨过面前、散发着死亡邀请的“今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杨过盯着脚前那柄短刀,身体僵硬如铁。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那把短刀幽蓝的刃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被鬼王枯爪扼住咽喉的郭芙,她无法言语,只能拼命地、用尽全身力气摇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鬼王那枯槁的手背上。 那双因缺氧而泛红、盈满水光的眼睛,却依旧穿透了恐惧的迷雾,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杨过。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生存的卑微,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的祈愿,像一道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不要!不要为我做傻事!” 程英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穴道被封,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更遑论出声阻止。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内力在经脉中疯狂冲撞着那阴寒的桎梏,却收效甚微。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时间仿佛在杨过僵硬的身影中流逝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终于,杨过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锈般,弯下了腰。他冰冷的手指,握住了那柄“今剑”的刀柄。触手冰凉刺骨,那幽蓝的刃光仿佛能冻结灵魂。 他缓缓直起身,握着刀,目光却没有看向鬼王,反而投向了波涛汹涌的漆黑海面,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空洞: “鬼王大人……我照你说的做。”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开口的力气,“但……在我流尽鲜血之前,我有一个请求。这关乎我故乡的习俗,也关乎……这片海上所有的亡魂。” 鬼王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审视和一丝不耐烦的玩味:“哦?将死之人,还讲究习俗?” “是。” 杨过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海水的咸腥和血腥,“我的故人常说,死在海上的人,魂魄会被波涛囚禁,永世不得归乡,化作怨戾的海鬼。尤其……是像今日这般,尸横遍野,血染甲板。” 杨过他的目光扫过甲板上那些倭寇的的血迹,声音带着一种悲凉的沉重,“我杨过今日……愿以此残躯赴死,但我不愿我的魂,也不愿这船上所有枉死的魂,永困于此,不得超生。” 他抬起头,看向鬼王,眼神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我们那里……有一个古老的仪式。需以舞祭魂,以乐引路,方能送亡魂渡海归乡,重入轮回。这舞……我愿在临死前跳完。请允我,为这满船的亡魂,也为我自己,跳完这最后一段‘归魂引’。” 鬼王看着杨过那苍白而认真的脸,又瞥了一眼甲板上狼藉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那溃烂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 他显然不信什么超度,但杨过话语中透出的那种对死亡归宿的悲凉和仪式感,以及“血染甲板”、“永困于此”的描述,却意外地契合了他制造这片杀戮炼狱的某种扭曲心态。 欣赏一个骄傲的对手在绝望中完成一场走向死亡的表演,似乎比立刻杀了他更有趣。 “桀桀……有意思。” 鬼王嘶哑地笑了,“将死之舞?好!本座允你!就当是……欣赏你生命最后的余烬。” 他枯爪掐着郭芙脖子的力道似乎又松了一丝,带着施舍般的残忍。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继续道:“这舞……需有清音相和,方能引动魂灵。程英小师娘……最擅此道。” 他看向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的程英。 鬼王的目光随之落在程英手中的玉箫上。那玉箫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光。他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但随即被更浓重的轻蔑覆盖。 一个被自己随手点穴制住、连内力都冲不开的女人,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更何况,郭靖的女儿还在自己手中。 “可以。” 鬼王的声音带着绝对掌控的傲慢,“谅你们也玩不出花样。” 他空着的左手随意一弹,一道阴寒指风瞬间射出,精准地击在程英被封的几处大穴之上! 程英只觉得身体一松,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真气骤然散去,被封的气血瞬间恢复流转!她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但立刻强行稳住身形,握紧了手中的玉箫。 她看向杨过,眼神复杂至极,充满了担忧、不解,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 杨过绝不会轻易赴死! 他到底要做什么? “吹,跳” 鬼王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警告,“跳你所说的‘引魂曲’。记住,若有一丝异动……” 他掐着郭芙脖子的手猛地一紧,郭芙顿时痛苦地闷哼一声,脸色再次涨红,“本座立刻捏碎她的喉咙!让她连做海鬼的机会都没有!” 程英的心猛地一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惧,将温润的玉箫缓缓凑到唇边。 她的目光与杨过短暂交汇,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杨过对着程英,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眼神深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再看鬼王和郭芙,而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今剑”,刀尖指向阴沉的天空,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起手式。 海风呜咽,卷动着血腥与绝望。 残破的甲板上,程英的玉箫,幽幽地,吹响了第一个凄清而苍凉的音符。箫声如同呜咽的潮汐,又似亡魂的低语,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海域缓缓荡开。 杨过随着那箫声的第一个音节,脚步以一种奇异而缓慢的韵律,动了起来。他的身形在倾斜摇晃的甲板上移动,宽大的衣袖在海风中翻飞,手中的“今剑”反射着幽蓝的冷光,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沉重而诡异的仪式感,仿佛真的在牵引着那些看不见的亡魂。 鬼王猩红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心准备的死亡献祭。 郭芙在他手中,停止了挣扎,泪眼朦胧地看着杨过那在箫声中起舞的身影,心如死灰,却又在绝望中升起一丝渺茫的期盼。 舞在继续,箫声呜咽。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而杨过的“归魂引”,才刚刚开始。他口中低吟着古老而晦涩的歌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幽冥: “魂兮魄兮,何所依? 血染沧溟,骨沉渊底。 波涛为棺,暗流作柩, 怨气凝结,不得安息… 今以残躯,舞为舟楫, 箫声引路,渡尔归去… 尘归尘,土归土, 莫恋残阳,早赴黄泉路…” 当最后一句“早赴黄泉路”幽幽唱出时,鬼王掐着郭芙脖子的枯爪,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第199章 妙舞传密计 程英的箫声凄清婉转,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生离死别的哀恸与蚀骨的乡愁。 这悲凉入骨的乐音,竟穿透了倭寇们心中的恐惧与麻木。 几个离得稍近、手上沾染鲜血较少的年轻倭寇,听着这仿佛勾动魂魄深处幽思与死亡预兆的曲调,再看着甲板上同伙冰冷的尸体,眼眶竟不由自主地泛红,浑浊的泪珠顺着肮脏的脸颊滑落。 一时间,甲板上除了呜咽的箫声和杨过的吟唱,竟多了几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 那充满死亡暗示的唱词与周围倭寇的哀泣,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耐心。 “桀桀……”鬼王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瞬间撕裂了悲凉的氛围,“戏,演得不错。本座看够了。现在,该上路了!” 杨过舞姿骤停。他猛地昂首,眼中悲悯尽褪,只剩下冰封的决绝。左手抓住胸前衣襟,奋力一扯! “嗤啦——!” 布帛撕裂声尖锐刺耳!杨过精壮的上身瞬间暴露在冰冷的海风与浓重的血腥之中,肌肉贲张如铁,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将那柄幽蓝的“今剑”高高擎起,刀尖直指自己赤裸的左腹! “鬼王!”杨过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再无半分转圜,“我已准备赴死!按约定,放了她!”目光如钉,死死锁住鬼王扼住郭芙咽喉的手。 鬼王血红的眼眸扫过杨过决绝的姿态与冰冷的刀锋,又瞥了一眼手中气息奄奄的郭芙。在他眼中,这不过是蝼蚁临死前无谓的挣扎。他需要的,是欣赏杨过自戕的痛苦过程,郭芙的死活,在他掌控之下,已无足轻重。 “哼。”鬼王冷哼一声,枯爪的指关节微松。 “噗通!”郭芙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重重摔落在冰冷粘稠、浸满血污的甲板上!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呛咳起来,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劫后余生的虚脱让她浑身剧颤,动弹不得。 就在杨过高举“今剑”,刀尖即将刺入自己腹部的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穹崩塌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船体侧面猛烈炸开! 整艘倭寇战船,如同被深海巨兽狠狠噬咬,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呻吟,船身以骇人的角度向右猛倾! 船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倾覆! 是黑珍珠号! 甲板上所有人瞬间被这恐怖的撞击抛飞! 破碎的木板、散落的杂物、甚至僵硬的尸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漫天激射! 立足不稳的倭寇发出凄厉的嚎叫,如同下饺子般滚落甲板,坠入漆黑翻涌的怒涛! “就是现在!” 混乱之中,两声压抑着剧痛的嘶吼从船舷边的尸堆中爆发!正是重伤装死、暗中蓄力已久的大武和小武! 他们借着船体剧倾、鬼王身形微晃、所有注意力被撞击扯开的电光石火之机,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残力,将从倭寇尸体上摸出的几颗黑乎乎、拳头大小的铁丸,狠狠砸在脚下甲板和鬼王身侧! “砰!砰!砰!” 沉闷的爆裂声接连炸响!浓郁、刺鼻、灰白色的浓烟如同数条狂暴的巨蟒,从破裂的铁丸中疯狂涌出,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弥漫!顷刻间便将鬼王所在的大片区域,连同杨过、程英、郭芙以及周围数丈范围,彻底吞噬! 视野瞬间被剥夺!浓烟蔽目,伸手不见五指! “咳!”鬼王猝不及防,被辛辣的浓烟呛得一声怒哼,他血红的眼眸在这稠密呛人的烟雾中也受到极大干扰!他下意识地袍袖狂挥驱烟,枯爪闪电般抓向记忆中郭芙摔落的位置——却抓了个空! “快走!”浓烟中,程英清冷而急促的声音如同冰锥!她一直未被完全制住,此刻反应最快! 在烟雾爆开的瞬间,她已如灵猫般扑至郭芙身侧,一把扣住其手臂,将瘫软如泥的她猛地拽起,朝着离黑珍珠号最近、已然断裂倾斜的船舷亡命冲去! 大武小武强忍断骨剧痛,在浓烟掩护下,连滚带爬地紧跟着程英和郭芙的身影! 杨过同时飞身,拉起那富家小姐紧随其后。 那艘如同幽灵般撕裂雨幕、悍然撞来的黑珍珠号船头,水哥正探出大半个身子,声嘶力竭地吼着,手臂疯狂指向两船之间临时搭起的、在波涛中摇晃的跳板! 一切,皆如杨过在死亡之舞中以无声桃花岛手语精确传递的计划! 原来,杨过那看似悲怆赴死的“归魂引”,每一个旋身、每一次扬袖、每一次指尖的微妙停顿,皆是桃花岛秘传手语的无声演绎! 杨过用手语传达计划,不仅程英立刻读懂,连重伤倒地的大武和小武,以及操控黑珍珠号的阿大、水哥,也都通过杨过特意朝他们比划的手语,明白了完整计划:约定黑珍珠号攻击时机、等待撞击信号、制造混乱、迅速撤离! 鬼王,这位自诩掌控切的魔头,此刻深陷浓烟与混乱的泥沼。 程英拉着郭芙,大武小武紧随,杨过拉着富家小姐,六人如同挣脱樊笼的惊鸟,在浓烟边缘最后一缕掩护下,纵身扑向了那摇摇欲坠的跳板! 水哥强有力的臂膀瞬间将打头的富家小姐接住,拽上了黑珍珠号相对安全的甲板! 鬼王凭借超凡感知隐约锁定杨过等人逃离的方位,狂怒地撕裂烟雾,身影快逾鬼魅!枯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直指正踉跄奔向跳板的郭芙后心! “芙妹!”杨过眼角余光瞥见,肝胆俱裂!不顾内腑震荡,强提一口翻腾的真气,身形如离弦之箭,舍身撞向鬼王! “你的对手是我!” “滚开!”鬼王冷哼一声,袍袖鼓荡,卷起一股摧枯拉朽的阴寒罡风,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朝着杨过碾压轰去! 杨过早有防备,双臂如龙舒展,丹田中九阴真气沛然流转,尽数灌注双掌——降龙十八掌的刚猛劲力,悍然迎上! 第200章 索断生死悬 “看掌!”杨过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双掌连环拍出! 左掌“见龙在田”沉稳如山岳倾覆,沛然莫御的掌力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呼啸与摄人心魄的龙吟,直封鬼王抓向郭芙的枯爪! 鬼王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掌风蕴含的至阳至刚之力,竟让他护体的阴寒罡气都感到一阵灼烧般的刺痛!这绝非寻常武学! 他抓向郭芙的手腕不得不猛地一沉,硬生生撤回,同时脚下如鬼影般一错,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蛇,诡异地向后滑开半尺,竟是不愿硬撼那威势滔天的“见龙在田”! 同时,他另一只枯爪五指箕张,凝聚起几乎冻结空气的阴寒罡气,并非硬挡,而是阴毒地斜斜拍向杨过掌力的侧面边缘,试图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将其引偏、化解! “砰!嗤啦——!” 掌爪劲气相撞,发出一声沉闷如鼓的巨响,紧接着是刺耳无比、如同金属刮擦的尖锐撕裂声! 杨过那刚猛无俦的“见龙在田”终究被鬼王精纯阴狠的化劲引偏了少许,擦着他飘忽的身侧,轰然砸在甲板之上! “轰隆——!” 一声爆响!坚硬的柚木甲板如同被陨石击中,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凹坑,木屑碎块如同暴雨般激射! 而鬼王那化解的一爪蕴含的阴寒反震之力,也顺着杨过的手臂汹涌灌入,震得他整条臂膀酸麻欲裂,胸中气血如沸水般翻腾。 杨过强忍不适,借着反震之力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落地,脚下虽踉跄一步,却稳稳站定,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 鬼王的目光死死钉在甲板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深坑上,眼中震惊与贪婪之色如同火焰般交织升腾。 这掌法……霸道绝伦!至刚至阳!若能夺取,融入自己的阴功,阴阳相济……岂不是能窥探那传说中的无上境界?! “杨过!”鬼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这掌法……是何名堂?!” “想知道?”杨过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丝的讥诮,声音清晰传遍甲板,“告诉你也无妨,此乃专门打杀魑魅魍魉、阴邪鬼祟的——‘降鬼十八掌’!” “降鬼”二字,他咬得极重,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鬼王脸上。 “小畜生!安敢如此戏耍老夫?!”鬼王勃然狂怒,额头青筋如蚯蚓般根根暴起!被一个小辈当众如此羞辱,简直是毕生未有之奇耻大辱! “戏耍?”杨过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鄙夷,“方才是谁高高在上,大言不惭地教训我‘兵者,诡道也’?!难道只许你这老鬼设伏围攻、毒烟暗算、以弱女为质,就不许我杨过将计就计,以你的‘诡道’……破你的‘诡道’?!” “啊啊啊!气煞我也!!”鬼王被杨过这番字字如刀、句句戳心的犀利嘲讽,彻底点燃了胸中积郁的暴怒!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厉啸,周身阴气狂涌,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鬼,朝着杨过猛扑而来!势要将这牙尖嘴利的小子撕成碎片! 就在鬼王挟着滔天阴风扑至眼前的瞬间!杨过眼中精光爆闪,非但不退,反而猛地探手,如鹰爪般死死扣住身旁一根粗如儿臂、绷得笔直的主帆缆绳! “嚓——!” 剑光一闪!幽蓝的“今剑”并非斩向鬼王,而是精准无比、快如闪电地斩断了旁边一根紧绷的、连接着巨大横帆的辅助缆绳! 杨过的计划在电光石火间清晰呈现:利用主帆缆绳的弹性和长度,借助斩断辅助缆绳瞬间,帆面失衡产生的巨大横向拉力,将自己如同投石机上的石弹般,朝着远处正在破浪加速逃离的黑珍珠号方向弹射出去! 这需要对时机、角度、力量的精妙绝伦的把握! “嗖——啪!”断裂的辅助缆绳如同失去束缚的巨蟒,疯狂地倒卷抽回!失去了这一侧拉力的巨大主帆猛地向反方向剧烈倾斜、鼓荡! 一股强大的、沛然的横向拉力瞬间通过主帆缆绳传递过来! 杨过紧握缆绳,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拽起,朝着黑珍珠号的方向疾速荡去!速度之快,在空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想走?!留下命来!”鬼王刚刚落在桅杆横衍之上,见状目眦欲裂,枯爪带着撕裂虚空的阴风疾抓而出! “嗤啦!”只撕下了杨过一片飘飞的衣角! 眼看杨过就要借这千钧一发之力,成功飞渡,脱离这艘死亡战舰! 然而!就在杨过的身体荡至抛物线最高点,眼看就要获得足够的惯性投向黑珍珠号怀抱的刹那—— “嘎嘣——嘣!!” 那根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主帆缆绳,竟发出一连串令人心胆俱裂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刺耳脆响!——它终究不是专门用于承重的吊索,只是操控风帆的绳索,更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遍布暗伤! 此刻承受杨过全身重量加上那狂暴的横向拉力,瞬间绷到了极限! 绳索,从中轰然断裂! “糟!”杨过心中警兆如同火山爆发!手中骤然一空!那股将他抛向生路的巨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他整个人如同被巨弓射偏的箭矢,又如同断了翅膀的飞鸟,划过一个令人绝望的短促弧线,非但没有飞向黑珍珠号,反而被无情的离心力狠狠甩回,朝着下方甲板中央那黑压压一片的东瀛海寇人群坠落! “八嘎呀路!” “那家伙掉下来了!快躲开——!” 鬼面战舰的海寇们只觉头顶劲风压顶,黑影笼罩,惊恐的呼号声瞬间炸开!人群如同炸锅的蚂蚁,本能地想要四散奔逃! 然而,杨过坠落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超出了他们反应的速度! “砰!!!咔嚓嚓!!!”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巨响! 杨过精准无比、结结实实地砸进了人群最为密集的核心处! 在接触的瞬间,他体内九阴真气应激狂转,护住周身要害,同时腰腹发力,身体在空中奇异地一扭,做出了一个高难度的卸力翻滚! 结果便是: 一个倒霉透顶、身材矮壮如墩子般的海寇,成了完美的肉垫!杨过的后背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他的胸膛上! 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密集响起! 那海寇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双眼瞬间翻白,口中“噗”地喷出一大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污血,整个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当场气绝昏死! 巨大的冲击力以落点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尘土、碎裂的木屑、甚至被震飞的兵器,猛地向四周激射! 杨过借着翻滚之势,一个干脆利落的鲤鱼打挺,稳稳站定! 虽然浑身气血被震得如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姿态也略显狼狈,但得益于九阴真气的护体神效和高超绝伦的卸力技巧,他自身竟奇迹般地没有受到筋骨断裂的重创,只是胸口气息窒闷,手臂、肩背处多了几道被木刺划开的血痕。 而在他周围方圆数丈之内,则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 第201章 绝地困龙吟 三个倒霉的海寇非死即残,其余海寇魂飞魄散,如同见了修罗恶鬼般连滚带爬地向后狂退,瞬间在甲板上清出了一片狼藉的空地! 他们看向杨过的眼神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这家伙不仅武功高得吓人,连“砸人”都如此致命! “哼!” 一声冰冷刺骨、仿佛凝结了九幽寒气的冷哼,带着无尽残忍的戏谑,在杨过头顶骤然响起! 杨过心头警兆狂鸣,猛地抬头! 只见鬼王不知何时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悄无声息地从桅杆高处飘落,正站在他面前不足一丈之处!那双深陷眼窝中的血色鬼火,跳动着残忍而快意的光芒,死死锁定了他。 “欢迎回来,小子。”鬼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看来,老天爷都觉得,你合该死在老夫手上!” 话音未落,他那枯瘦如鬼爪、却蕴含着撕裂金石之力的利爪,已然化作五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 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朝着刚刚起身、立足未稳的杨过心口,狠狠掏来!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狠辣,彻底封死了杨过所有闪避腾挪的空间! 这一爪,再无半分保留,誓要将这滑不留手的小子当场开膛破肚!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杨过瞳孔缩成针尖!体内九阴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他强行压下翻腾欲呕的气血,身形不退反进,猛地一个矮身伏地,如同贴地疾窜的灵猿,险之又险地贴着那几乎冻结血液的阴寒爪风边缘擦过! 同时,双足灌注九阴真气,如同两根铁桩般狠狠跺下早已龟裂不堪的甲板! “轰嚓!”借力之处的甲板彻底爆碎!木屑纷飞! 杨过整个人如同被巨弩射出的劲矢,以决绝之势冲天而起!目标直指巨舰中央那根粗壮无比、高耸入云的主桅杆顶端! “哪里走!!”鬼王厉啸如夜枭啼哭,枯爪如影随形!他那鬼魅般的身法确实骇人听闻,后发先至,竟在杨过身形拔高至两丈余时,枯爪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尖啸,五指箕张,几乎就要扣住杨过的脚踝! “哼!”杨过仿佛背后生眼,人在半空,腰身猛地一个违反常理的极限扭转,施展出桃花岛精妙绝伦的“夭矫空碧”身法! 身体如同风中摆柳,于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捏碎骨头的致命一抓!同时右掌反手向后,朝着粗壮的桅杆中部,狠狠拍出一道雄浑的九阴掌力! “砰!”掌力如锤,重重击打在桅杆上,发出闷响,震落大片木屑! 借着这股强劲的反推之力,杨过上升的速度陡然暴增! 如同搏击风浪的海东青,身形几个灵巧的起落,最终稳稳落在了主桅杆离甲板约三丈高、仅容一人勉强立足的横衍之上!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电,冷冷俯视着下方甲板上暴跳如雷的鬼王! “老鬼!有胆子上来一战!”杨过厉声断喝,声音穿透海风,带着决绝的挑战!他选择此处,正是看准了桅杆高处空间极其狭窄,横衍如独木桥,周围只有光秃秃的桅杆和飘荡的绳索! 鬼王赖以横行的鬼魅身法,在这方寸之地必然束手束脚,威力大减!他要用这“绝地”,强行将鬼王拖入对自己稍显公平的角斗场! 就在杨过与鬼王于桅杆之上形成惊险对峙的刹那,海面上的杀机已如毒蛇般悄然降临! “呜——呜——!” 另一艘巨大的鬼面战舰,船首那狰狞的鬼头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刺耳的号角声!它庞大的船体破开怒涛,如同移动的堡垒,正全速朝着这边包抄而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船侧黑洞洞的炮口,已然冰冷地调整方向,直指正在艰难转向、试图逃离这片死亡旋涡的黑珍珠号! “击沉那艘船!一个不留!”鬼面巨舰上传来倭寇头目疯狂的吼叫,如同地狱的召唤。 “咻咻咻——!” 刹那间,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黑珍珠号泼洒而去!箭矢钉在船体上发出“夺夺”闷响,如同死神的敲门声!更有不少越过船舷,化作致命的寒芒,射向甲板上暴露的人影! 水哥和阿大等人怒吼着狼狈躲闪,叮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船帆瞬间被钉上数支羽箭,情况急转直下,岌岌可危! 桅杆之上,杨过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朝着黑珍珠号的方向,双手翻飞,快速、精准地打出一连串桃花岛独有的手语: “全速撤离!转向桃花岛!不要管我!快——!!” 那最后代表“快”的手势,凌厉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黑珍珠号甲板上,惊魂未定的郭芙,一眼便看到了桅杆上杨过那决绝的手语!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就要扑向船舷,“放开我!我要去救他!我们不能丢下他!放开我啊——!”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早已干涸凝结的血污,留下道道刺目的痕迹,绝望与疯狂交织在她眼中。 程英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几乎失控的郭芙,双臂如同铁箍。她清丽的面容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下唇已被自己咬破,渗出血丝。 眼中痛楚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比郭芙更痛! 她亲眼看着那个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向鬼王,为她们争取这最后的生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调头,非但救不回杨过,整个黑珍珠号上所有人,包括杨过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她们,都将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杨过用他的命,换来了这艘船上一线生机!这份生机,沉重得让她窒息,也冰冷得让她绝望! 程英猛地闭上眼,仿佛要将那撕心裂肺的景象和郭芙绝望的哭喊隔绝在外。再睁开时,那双曾盛满温柔与聪慧的眼眸里,所有情感都被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冻住,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和磐石般的决断。 她强迫自己的声音穿透风雨,清晰、冰冷、不容置疑地炸响在舵手阿大的耳边: “阿大!满帆!右满舵!全速——转向桃花岛!”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胸腔里碎裂的血块,用尽所有力气,从喉骨深处挤出一个字: “撤!!!” 一直如同磐石般守在舵轮旁的哑仆阿大,浑浊的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他没有任何犹豫,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布满老茧的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沉重的舵轮向右打死! “嘎吱——吱呀——!” 沉重的舵轮转动声与风帆绞盘收紧的刺耳摩擦声同时响起! 黑珍珠号那巨大的、布满补丁的主帆和副帆,在阿大精确而粗暴的操控下,瞬间吃满了风! 船身在海面上猛地一震,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即划出一个巨大而惊险的弧线,船头硬生生调转,破开层层叠叠的浪涛,朝着西南方向,如同受伤却倔强的海燕,开始亡命加速! 将密集的箭雨和那艘狰狞的鬼面巨舰,以及桅杆上那个孤绝的身影,一点点、残酷地抛离在身后翻滚的血色波涛之中。 郭芙绝望的哭喊,被海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消散在浪涛声里。 程英死死抓住冰冷的船舷,她看着杨过作出永别的手势,任由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第202章 焚心逆脉诀 风雨更疾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狂风卷起海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下方那艘被黑珍珠号撞中的倭寇战船,船体已严重倾斜! 巨大的裂口不断吞噬着海水,船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甲板上人影攒动,倭寇的惊惶呼喊被风雨和海浪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混乱中,依稀可见一些倭寇正试图放下救生小船,或是绝望地跳入汹涌的怒海。 而更远的海面上,那艘象征着生路的黑珍珠号,巨大的船帆已然鼓满,正破开惊涛骇浪,朝着远离这片修罗场的方向疾驰! 船尾激起的白色浪花,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同一条通往生机的光带。 值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杨过心头,瞬间驱散了之前那彻骨的冰冷与绝望!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牺牲,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沉甸甸的意义!黑珍珠号正在逃离!他拼死守护的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了! 一个极其凶险、只在义父欧阳锋疯癫呓语中听过只言片语的功法名字,如同鬼魅般浮现在他脑海中——逆脉焚心诀! 那是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时,于绝境中悟出的搏命之法!核心在于强行逆转经脉运行常理,以焚毁自身根基为代价,在极短时间内榨取超越极限的恐怖内力!如同饮鸩止渴,事后轻则经脉重创,功力大损,重则走火入魔,当场焚心而亡! 欧阳锋曾厉声告诫,此乃逆天夺命、万劫不复之术,不到万死之地,绝不可用! 当年欧阳锋在第二次华山论剑,力挫全雄,靠的就是这终究一招。 “义父…对不住了…今日,孩儿退无可退,今天要行此逆天之举!” 杨过眼中再无半分杂念,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向死而生的疯狂!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与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体内沉寂的九阴真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运转起来! 九阴真经——焚心逆脉诀! 此乃九阴真经中记载的禁忌秘法,以焚烧心脉、逆转经脉为代价,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榨取生命潜能,将功力提升至超越自身极限的境界! 每一次使用,都如同在油尽灯枯的边缘跳舞,轻则经脉尽断沦为废人,重则当场心脉焚毁而亡! 但此刻的杨过,已无退路,更无所惧! 他不再遵循任何常理,意念强行催动丹田中刚刚凝聚的内息,沿着督脉——本该阳升之路——悍然逆转,向下猛冲! 同时,引导任脉之气——本该阴降之途——逆流而上! 经脉逆转的瞬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疯狂穿刺、搅动!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浑身肌肉绷紧如铁,额头、脖颈青筋暴凸,如同蚯蚓般剧烈跳动,冷汗瞬间浸透衣衫!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如雷!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痛苦中,一股狂暴、灼热、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强行引爆,从他逆转的经脉深处,从燃烧的生命本源中,轰然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是如此蛮横,如此汹涌,瞬间冲垮了他原本的内力桎梏,让他周身都散发出一种近乎失控的、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浪! 成了!逆脉焚心诀!第一次施展,竟在绝境中被他强行催动! 杨过双目赤红,强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和那股狂暴力量反噬自身的灼烧感,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在双掌之上!那狂暴灼热、带着毁灭气息的“逆元真气”,被他以莫大的意志强行约束、引导,小心翼翼地、如同驾驭着随时会脱缰的洪荒猛兽。 “你的朋友已经弃你而去。你以为躲到上面就能活命?天真!”站在甲板上鬼王看着远去的黑珍珠号,怒极反笑,眼中杀机更盛。 他枯瘦的身形猛地拔地而起,黑袍鼓荡,如同没有重量的鬼影,直扑桅杆! 速度之快,竟似比平地更胜一筹!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杨过喉间挤出,并非痛苦,而是力量冲破枷锁的咆哮! 原本因激战而略显黯淡的眼眸,此刻精光爆射,如同燃烧着两团金色的火焰! 瞬息之间,杨过原本因伤势和消耗而跌落的境界,不仅瞬间恢复巅峰,更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突破、直至冲破那道无形的屏障! 宗师境! 一股玄之又玄的磅礴气势,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笼罩了这片风雨飘摇的桅杆! 虽然只是强行提升的、根基虚浮的宗师境,但那瞬间爆发的威压,足以让任何顶尖高手为之侧目! 正扑杀而上的鬼王,猩红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枯瘦的身形猛地一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那个小子身上爆发出的气势,竟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不再是之前的悍勇和技巧,而是一种带着煌煌天威、仿佛能镇压一切的磅礴力量! “怎么可能?!”鬼王失声惊叫,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就在鬼王心神剧震的刹那! 等的就是此刻! 杨过动了!他借着焚心逆脉诀带来的狂暴力量,双脚在湿滑的横衍上猛地一蹬! 整个人如同挣脱了天地束缚的金色神龙,冲天而起! 带着一股君临天下、镇压万物的恐怖威势,凌空折转,头下脚上,朝着下方正处于上升冲势顶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鬼王,决然扑杀而下! 以高打低,借势增压,将地利与爆发力结合到了极致! 这一掌的“飞龙在天”,威力何止倍增!它精准地捕捉了鬼王攻势转换的瞬间破绽! 掌力未至,下方数丈方圆的空间仿佛被无形巨力凝固! 狂暴的雨点被瞬间蒸发、排开!一道凝练到金光璀璨、鳞爪宛然的巨大龙形气劲,自杨过掌中咆哮而出! 鬼王身处下方,正处在扑击的上升势头上,根本无处借力变向!那从天而降的威压,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惊骇欲绝,强行逆转内息,将上升的冲势化为防御,周身惨绿鬼气疯狂燃烧,枯瘦的双臂肌肉诡异地膨胀起来,十指指甲暴涨如刀,凝聚毕生功力,化作两只巨大无比的惨绿鬼爪,交叉着向上狠狠托举,试图硬撼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他 此刻,唯有硬接!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桅杆顶端炸开! 金红交织的龙形掌劲与惨绿阴森的鬼爪狠狠撞在一起!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片海域!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四散! “咔嚓!咔嚓嚓——!”周围的桅杆在这两股巨力的夹击下,如同朽木般彻底爆碎!木屑化作齑粉! 鬼王更是如遭雷亟!他仓促间凝聚的鬼爪防御,如何能抵挡这蓄谋已久、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巅峰一击? 鬼爪在那融合了焚心之力、降龙至阳与一丝天雷之威的掌劲下,寸寸碎裂! 一股灼热霸道、仿佛能焚烧灵魂的狂暴内力,蛮横地撕裂了他的护体鬼气,狠狠撞入他双臂经脉,直冲脏腑! “噗——!”鬼王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带着冰碴的污血狂喷而出,血雾瞬间被劲风吹散!他枯瘦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被那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砸向下方! 双臂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震碎!上升之势瞬间被打断,变成了狼狈的坠落! “砰!”鬼王重重撞在另一根稍矮的副桅杆中段,发出一声闷响,将那桅杆撞得剧烈摇晃。他枯爪死死抠入湿滑的木杆,才勉强止住下坠之势,挂在离甲板约两丈高的位置,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瞬间萎靡,眼中充满了惊怒交加和难以置信的屈辱——他竟被这小辈以如此战术重创! 杨过一击得手,借着反震之力,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如同附骨之疽,紧随着鬼王下坠的身影,精准地落在了那根副桅杆的横木之上! 他同样脸色潮红,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施展焚心诀带来的反噬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经脉,但他眼神中的战意却燃烧到了顶点!趁你病,要你命! 没有任何废话! 杨过眼中厉色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跃值桅杆上、气息紊乱的鬼王,双掌齐出,一手九阴至柔掌力如绵里藏针,一手降龙至刚掌力似开山裂石,刚柔并济,带着焚心诀最后的狂暴余力,朝着鬼王胸前要害,狠狠印去! 鬼王又惊又怒,他内腑受创,双臂剧痛难当,此刻根本来不及闪避,更无法施展精妙身法!生死关头,他眼中凶光大盛,同样怒吼一声,强提残存的内力,双掌运起阴寒刺骨的鬼气,不闪不避,硬生生迎了上去!他必须挡下这一击,才有喘息之机! “砰——!” 四掌相接!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发出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闷响! 两人身形同时剧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狂暴的内力如同两条失控的怒龙,在两人四掌交接之处疯狂地冲撞、撕咬、湮灭!金红、惨绿、纯阳、至阴…数种截然不同、属性相克的真气激烈交锋,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将两人周围的雨水都排斥开来! 脚下的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颤抖着,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两人脚下的横木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随时可能断裂! 杨过只觉两股阴寒歹毒、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内力,顺着掌心疯狂涌入,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冰针刺穿,剧痛无比!焚心诀带来的狂暴力量正在飞速消退,经脉撕裂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涌来。 鬼王更是难受!杨过的内力至刚至阳,又融合了焚心诀的焚灭之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阴寒的经脉上!更要命的是那股九阴真气的柔韧渗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瓦解他残存的防御! 两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汗如雨下。 杨过是灼热之汗,鬼王是阴寒冷汗,身体都在剧烈颤抖,却谁也不敢率先撤掌! 比拼内力,凶险万分,此刻谁若先退,对方那排山倒海的内力便会瞬间涌入,将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风雨之中,倾斜下沉的倭船副桅杆上,一老一少,如同凝固的雕像,四掌相抵,进行着最为凶险、最为直接、也最为残酷的内力搏杀! 脚下是沉船怒海,四周是鬼面敌舰,而决定生死的,只剩下掌心之间那狂暴对冲的内息! 第203章 今剑断宿怨 风雨在两人周围狂啸,脚下倾斜的船体发出呻吟,海水正疯狂涌入船舱。 但桅杆之上的两人,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原地,四掌相抵,狂暴的内力在方寸之地疯狂对冲、湮灭! 鬼王那张脸,一张被烈焰彻底摧毁、布满扭曲焦黑疤痕、五官几乎难以辨认的恐怖面孔,此刻因痛苦和暴怒而剧烈抽搐着。 那双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杨过,嘶哑的声音如同恶鬼磨牙,带着刻骨的怨毒和极度的难以置信: “小子…强行提升修为?好!够狠!可惜,不过是自掘坟墓!老夫七十载苦修,阴煞之气早已通玄!你这点萤火之光,能撑几时?老夫只需要熬到你心脉尽焚,油尽灯枯!” 鬼王枯爪上的力道陡然加重,阴寒刺骨的鬼气如同无数冰锥,更猛烈地侵蚀着杨过的经脉,试图将他由内而外彻底粉碎! 杨过脸色由赤金转为一种濒死的灰败,额角、脖颈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跳动,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焚心诀带来的烈火灼烧和经脉寸断的剧痛! 他眼前阵阵发黑,却强撑着不让意志崩溃,嘴角咧开,露出染血的牙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讽: “七十载苦修?就修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缩在海上当个打家劫舍的老鬼,也配谈通玄?你的爪牙,此刻正喂鱼呢!至于我?” 杨过猛地咬牙,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焚心诀,一股更狂暴、也更危险的力量从濒临崩溃的经脉中榨出,涌入双掌! 金红色的光芒瞬间压过惨绿鬼气寸许!“只要能拉着你这老鬼一起上路,值了!” “值了?哈哈哈!”鬼王的狂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刺耳难听,猩红的瞳孔死死锁住杨过,“蠢货!你拼死守护的那些人,他们跑得比丧家之犬还快!你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等死!” “抛弃?可笑。你根本不懂他们。源义经大人。”杨过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鬼王耳边炸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洞穿一切的冰冷! 鬼王浑身剧震! 那双猩红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不可思议! 狂暴输出的鬼气猛地一滞!他脸上的焦黑疤痕疯狂扭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这个名字!这个早已被他埋葬在怨恨深渊的名字! 这个东瀛无人敢提、已成禁忌的名字!怎么可能?! 一个中土的小辈,如何能知道?!如何能认出他?! “你……”鬼王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之前的沙哑,而是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惶和尖锐质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说!!” “你给我的那把让我自戕的今剑,”杨过强忍着经脉寸断、烈火焚心的剧痛,焚心诀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爆发,死死顶住对方因震惊而动摇的内力,“那把剑,剑柄分明刻着,‘静御前赠夫君源义经’,几个汉字!” 剑柄上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杨过的记忆。身为21世纪的游戏设计师,他曾在电脑前无数次研究过的一款以日本武士为主角的硬核动作游戏,而那个游戏的核心主角,没猜错的话,正是眼前这个鬼面武士! “我本就很诧异,东瀛怎会有如此高手,”杨过嘶声低吼,“没想到……你竟是平安时代排名第一的武士——‘鬼面判官’源义经!” 源义经——东瀛平安时代末期武将。 相传曾在京都鞍马山向居住于该地的天狗拜师学剑,后响应兄长源赖朝举兵讨伐平家,在战场中带领源氏取得胜利。因其活跃战绩不似常人所为,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半妖。 后来源义经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猜忌,相传被讨伐兵败而自杀。 而静御前,正是他的小妾。静御前,是日本古代三大美女之一,因美貌而留名。 “世人皆道你英雄末路,烈火焚身,自尽于大火之中……谁曾想,昔日英姿勃发、冠绝天下的源义经,竟落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藏身于这茫茫大海,驱使着这些腌臜海寇,干着杀人越货、掳掠妇孺的勾当!你的荣耀呢?恐怕都被那场大火,被你那位‘至亲’的兄长——源赖朝烧成了灰烬了!他出卖你的时候,可曾念及半分骨肉之情?!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住口!住口!!住口——!!!” 源义经!源赖朝!静御前! 这三个名字,每一个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源义经那颗早已被怨恨和痛苦腐蚀殆尽的心脏上! 几十年积压的屈辱、被背叛的剧痛、心上人去世的悲凉、失去一切的绝望,如同被引爆的火山,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御!那场滔天的大火仿佛再次将他吞噬,兄长冷酷无情的眼神…… 三十年来用无尽杀戮和阴煞鬼气强行镇压的记忆洪流,彻底决堤!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咆哮从源义经焦黑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心神彻底失守,体内狂暴冲撞的阴煞鬼气瞬间失控,疯狂逆冲! 护体鬼气剧烈扭曲、溃散! 他那张本就焦黑恐怖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到了非人的程度,如同真正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就是现在!以命搏命! “怪不得针对桃花岛的毒计环环相扣,阴诡狠绝,算无遗策……竟是出自堂堂东瀛镰仓战神源义经之手!” 杨过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针,精准刺入源义经最不愿示人的疮疤。 “呵……” 源义经喉咙里挤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嘶哑音节,猩红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想反驳,却一时被那“战神”名号与此刻自身鬼祟行径的巨大反差噎住了喉咙,竟憋不出像样的字句! 鬼王枯爪上的鬼气因心神剧震而剧烈波动,甚至出现了瞬间的涣散! 杨过眼中最后一点清明被疯狂取代!他知道自己也到了极限,焚心诀的反噬如同千万把烧红的钢刀在体内搅动!但他将所有残存的生命力、所有不屈的意志、所有对生的最后一丝渴望,尽数灌注于这最后一击! “不管你是人是鬼,给我桃花岛的无辜冤魂——偿命去!!!” 亢龙无悔!!! 九阴真气的至阴渗透与降龙十八掌的至阳刚猛,在逆转九阴焚心诀这最后的、毁灭性的催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股融合了毁灭与镇压的磅礴洪流,顺着两人相接的手掌,蛮横地冲入源义经因心神崩溃而门户洞开的经脉! “噗——!!!”源义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 一大口污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他枯瘦的双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骨裂声,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破布口袋,被那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轰飞! “轰隆!咔嚓——!”源义经像炮弹般砸在两人脚下早已布满裂痕的副桅杆横木上,那粗壮的横木应声爆碎成漫天木屑! 他带着一蓬刺目的血雨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断翅的乌鸦,朝着下方倾斜混乱、海水汹涌的甲板,无力地翻滚坠落!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海风,源义经如断线风筝般重重砸落在湿滑狼藉的甲板上。 血水与浪沫四溅,他残破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僵直,再无声息。 那张雷火灼烧过的面孔狰狞地仰向阴沉天幕,猩红的瞳孔凝固着,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怨毒、临死的惊骇……以及一丝至死都无法理解的、凝固的茫然。 “还给你!” 杨过的声音冰冷如铁,穿透雨幕。 青蚨三叠浪—— 手腕一抖,劲力如浪叠三重! 那把名刀“今剑”——曾由日本绝代佳人静御前亲手赠予源义经的定情信物——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破空而至! 噗嗤! 刀身插入源义经的胸膛,震颤嗡鸣,仿佛为它昔日的主人,也为这场跨越半个世纪的宿怨,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静!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雨声、海浪声、沉船的呻吟声……在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周围几艘正在靠近、试图救援或围攻的倭寇战船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倭寇都惊呆了! 他们脸上原本的凶悍、狂热、或是即将得手的兴奋,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鬼……鬼王大人?!!”“不……不可能! ”“天照大神在上!鬼王……被打败了?!” “那个中土人……他……他是魔神吗?!” 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嘶吼、信仰崩塌的呜咽声,如同瘟疫般在倭寇船队中蔓延开来!那个在他们心中如同鬼神般不可战胜、统治着这片海域的鬼王,竟然被一个看似重伤垂死的年轻人,从桅杆之巅轰落尘埃,生死不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倭寇的心! 呼……呼…… 杨过站在断裂的桅杆残骸上,身体摇摇欲坠。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浴血,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焚心诀的反噬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脉寸寸断裂的脆响,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肺部也已被撕裂。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目光模糊地扫过海面。 黑珍珠号……它似乎……似乎真的在极远处的波涛中,艰难地……掉头了? 一丝微弱的暖意刚刚升起,却又被更深的疲惫和剧痛淹没。 更近处,几艘挂着熟悉的中土旗帜、船型明显大于倭寇战船的大船,正破开风浪,气势汹汹地朝着这片战场疾驰而来! 船头上,似乎有人影在焦急地眺望…… 援军?是谁?他看不清,也无暇细想。 眼前一黑,杨过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朝着下方的汪洋大海,无力地栽落下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听到了倭寇们更加惊恐的尖叫,以及一个中气十足、穿透风雨、如同洪钟大吕般的焦急吼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过儿——!!!” (桃花岛篇章完结) 第204章 李莫愁师徒 晨光初透,薄雾尚未在林间散尽,只被金线般的朝阳穿透,化作亿万游弋的微尘。 就在这片被露水浸润的静谧里,缓缓行来两道身影。 当先一位道姑,身量高挑,着一袭质地精良的杏黄道袍。 那袍色在熹微晨光下并非俗艳,反而沉淀出一种温润如玉的雅致,行走间袍摆如水纹般无声漾开,拂过沾满露珠的草叶,却不曾沾染半分湿痕,显露出深厚的内力修为。 她青丝如墨,只用一根样式简朴却温润剔透的白玉簪松松挽了个道髻,几缕碎发垂落鬓边,衬得那颈项愈发修长白皙,似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光洁无瑕。 最令人屏息的,是那张脸。 肌肤欺霜赛雪,细腻得瞧不见一丝纹理,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潭凝星,深邃冰冷,鼻梁秀挺得恰到好处,唇色是极淡的樱粉,紧抿着,透着一股不容亵渎、不沾尘埃的凛冽寒意。 那冷意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她手中持一柄拂尘,尘尾银丝根根分明,流转着清冷的微光,与她通身那遗世独立的孤寒气韵浑然一体,行走间,步履无声,点尘不惊,真似姑射仙子偶落凡尘。 紧随她身后的另一名道姑,年纪稍轻,容貌亦是极美,却完全是另一种风致。 同款道袍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本该轻盈的步子里却透着股藏不住的慌乱。 乌发银簪,小脸粉嫩如初荷,挺翘的鼻尖,饱满如樱桃的唇,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清澈底下却压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灼。 年轻道姑偷瞄着年长道姑冰冷的侧脸,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终于硬着头皮出言试探:“师父…陆无双师妹她…八成是…是贪玩才跑出庄子…” 前方,年长道姑脚步纹丝未顿,目光死死锁着前方幽暗的密林,仿佛她的话是耳边风。 年轻道姑心尖一哆嗦,强撑着继续说道:“她…她就是怕您罚…慌得…慌得没了方向,才…才越跑越远…” “慌?”年长道姑说出一个字,瞬间冻僵了洪凌波后面所有的话。 “慌得好!慌了,脚步才乱,气息才浊,留下的痕迹…才够多,够清楚。”年长道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吐出的话却带着森然寒意。 “等为师逮着她…定把她剩下那条好腿,也打折了!” 年轻道姑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浑身一颤,再不敢言。 这师徒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和洪凌波。她们正在寻找偷跑出赤霞庄的陆无双。 林间愈发幽深,古木参天,虬枝盘错,遮蔽了天光,只余下斑驳陆离的光点筛落在厚厚的腐叶层上。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地切了进来。 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嗓音。 清朗、通透,如同山涧击打青石的溪流,又似玉磬在晨风中轻叩,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安定感,瞬间驱散了林间的阴翳与沉闷。 男子吐字清晰,节奏舒缓,正娓娓道来,字字句句落入耳中: “……身法之道,首重虚实。虚步踏云,不着痕迹;实步生根,稳若磐岳。七分实,三分虚,转换存乎一念,非是蛮力所能强求……” 李莫愁的脚步,倏然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勒紧,周身气息为之一凝。 洪凌波一个收势不住,差点一头撞上师父后背,狼狈地稳住身形,憋得小脸通红。 她心有余悸地抬眼,却见师父拂尘依旧搭在臂弯,姿态未变分毫,只是微微侧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竟破天荒地凝起一丝……专注?还有一丝……冰冷的探究? 男子清朗的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继续流淌,字字清晰,蕴含精微武理: “……剑走偏锋,非是取巧。其势当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又如弱水回环,看似至柔,实则包罗万方,无孔不入。锋芒藏于鞘中,引而不发,只待敌人旧力耗尽、新力未生的那一刹……” 这绝非等闲武夫能有的见地! 李莫愁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里,一丝浓烈的兴趣,如同毒蛇般悄然昂起了头。 师徒二人,如同两道融入林影的鬼魅,循着那清朗的讲武声,无声无息地潜了过去。 脚下的枯枝败叶诡异地失去了声响。 林间回荡的,唯有那男子透彻清越的嗓音,硬生生将这荒僻野林,化作了一方无形的道场! 林间一小片难得的空地,铺满厚厚一层被晨露打湿、颜色变得深沉的落叶。 空地中央,背对着她们,蹲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大红的衣袍,红得刺目,红得在这片清冷的晨光里如同燃烧的火焰,与周遭湿润的绿意和深褐的腐叶格格不入。金线绣成的繁复龙凤纹样盘踞在肩背和宽大的袖口上,即便在熹微光线下,折射出耀眼光泽。 这分明是成婚大礼才该穿的吉服!只是此刻,这身华贵的新郎袍服沾满了泥土、草屑和露水,下摆甚至被撕裂了一道显眼的口子,露出内里同样鲜红却已脏污的衬里,狼狈不堪。 他低着头,对着身前空地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正专注地说着话,声音依旧是那悦耳的清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仿佛在指点一位极其重要的门徒。 “……方才那招‘白虹贯日’,用意是好的,但出手时机太急,力道也使得老了七分。须知过犹不及,剑势将尽未尽之时,才是变招的关窍所在……”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真的并指如剑,在身前比划起来,姿态颇为潇洒。 洪凌波看得分明,那被少年“指点”的对象,哪里是什么门徒,分明是一只灰褐色的野兔!那兔子被少年修长的手指虚按着脊背,似乎被这喋喋不休的“高人”搅得极不耐烦,三瓣嘴急促地翕动,后腿在湿漉漉的落叶堆里徒劳地蹬刨着,搅起几片沾着泥水的叶子。 那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武学世界里,对兔子的挣扎视若无睹。 他松开虚按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自顾自地比划着:“看好了,这一式‘流云回雪’,身法要诀便在于足尖轻点,腰身如柳……”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真的扭动腰肢,足尖在湿滑的落叶上轻轻一旋,带起几片沾着露水的叶片。 那姿态,竟有几分行云流水的飘逸。只是这飘逸的姿态,配上这身刺眼、脏污的婚服和眼前这只懵懂挣扎的野兔,在这清冷的林间晨光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荒诞和……令人心底发毛。 少年指尖虚点,模仿着剑招的轨迹:“……劲力发于踵,贯于指,需如抽丝剥茧,绵绵不绝……哎,你的爪子要再抬高三寸!对,就这里!蓄势待发……” 那兔子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趁着少年沉浸于“传道授业”无暇紧“握”的瞬间,猛地一蹬后腿!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道灰褐色的闪电,嗖地从少年并拢的“剑指”旁窜了出去,一头扎进旁边挂着露珠的茂密灌木丛,只留下几片被它带起的湿漉漉的枯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那人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只还保持着“剑指”姿态的手,悬在半空,对着兔子消失的灌木丛。 他歪着头,晨光落在他线条精致的侧脸上,映出几分茫然和不解,喃喃自语道:“……悟性……终究是差了些……” 第205章 无敌抓奶手 一直沉默如冰的李莫愁,此刻终于开口了,声音是那清泠泠的调子,如同冰棱相击,不带丝毫温度,却清晰地穿透了林间的寂静: “谁在此装神弄鬼,所为何来?” 那蹲在地上的红袍男人仿佛这才惊觉身后有人。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被惊扰的不耐烦。 洪凌波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眉目如画,俊秀得近乎带着几分妖异。 “装神弄鬼?”少年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词很不满。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泞落叶的华丽红袍下摆。 他挺起胸膛,下巴微抬,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倨傲的语气道:“本座在此开坛讲道,点化生灵,何来装神弄鬼之说?倒是你们,两个出家道姑,鬼鬼祟祟躲在树后偷听本宗师授艺,是何道理?” “本座?宗师?”李莫愁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刺骨的嘲讽,“授艺?授给那只兔子么?” 少年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诮,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万物有灵,皆可点化。那兔子虽天资驽钝,却也强过……”他的目光在李莫愁和洪凌波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般的挑剔,“……强过你们这般徒有仙姿玉貌,却心浮气躁、吃不得苦的。” 洪凌波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师父。李莫愁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哦?”李莫愁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听你这口气,倒像是要收徒?” “收徒?”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夸张地摆了摆手,大被看袍甩动,“不收不收!你们这样的,求着拜师,本座也不收!” “为何不收?”李莫愁向前踏出一步,足尖点地无声,但那一步却带出巨大的压迫感。 少年似乎被这无形的压力激得有些烦躁,他眉头皱得更紧,毫不客气地大声道:“为何不收?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们两个——” 他手指精准地点向李莫愁,“你!美则美矣,却冷冰冰的跟块万年玄冰雕琢的塑像似的!好看是好看,但心思太重,一看就不是诚心向武之人!” 接着,手指又转向洪凌波,“还有你!俏丽是俏丽,但娇娇怯怯,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娇花,受不得半点风霜之苦!” 洪凌波暗暗吐了吐舌头,心头一紧。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上回那两个不知死活的道士,不过赞了师父一句“好看”,就被师父差点剜了眼珠!眼前这少年如此大胆,竟敢当面指摘师父……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少年还在叉着腰,仿佛在训诫不成器的后辈:“练武?那是要吃苦的!要流汗的!要流血掉肉的!更要紧的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真正的习武之人,得有兔的耳朵,鹰的眼睛,狗的鼻子、蛤蟆的皮!” “总之就是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心无旁骛,感知入微!你们这细皮嫩肉、仙姿玉貌的,能受得了那份罪?怕不是练个三招两式就哭哭啼啼要回家!本座收徒,那是要收能传承衣钵、光大门楣、兼具灵觉与洞察的奇才,不是收来养眼的花瓶!赶紧走赶紧走,莫要扰了本座清修!” “花瓶?”李莫愁捕捉到了这个指代,冰冷的眸中寒光一闪! 就在少年话音落下的瞬间—— 李莫愁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风声!她搭在臂弯的拂尘仿佛活了过来,银丝如瀑般骤然炸开!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千万条毒蛇的信子,带着凌厉的劲风,瞬间卷向少年胸前几处大穴!速度快到只在洪凌波眼中留下一片模糊的银光残影! 洪凌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师父这是要直接废了他?! 然而,那少年竟似被吓傻了一般,面对这足以洞穿金石的一击,既不躲闪,也不格挡,只是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那过于宽大的袍角绊倒! 嗤—— 拂尘银丝堪堪触及少年胸前大红吉服,那凌厉的劲气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于无形! 李莫愁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那并非惊愕,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难以置信的鄙夷! 她的手腕极其精巧地一抖一收,拂尘银丝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重新柔顺地搭在臂弯,仿佛从未动过。但她的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死死钉在少年身上。 “经脉空空,丹田如漏,竟无半分内力?”李莫愁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森然怒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妄称宗师,还敢对我们师徒品头论足?信口雌黄!” 洪凌波也彻底惊呆了!师父方才那一拂尘看似凌厉,实则蕴含了精妙的内劲探查之法。拂尘银丝如灵蛇吐信,瞬间便能探知对方经脉虚实、内力深浅。 结果竟探出这口出狂言、一身诡异红袍的少年,体内空空如也,毫无内力根基?!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一个连气感都没有的普通人,竟敢对着师父评点她们“吃不得苦”?还自称宗师?! 莫不是得了实心疯? 那少年似乎也被李莫愁这突如其来的出手和冰冷的话语震住了,脸色更加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在李莫愁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是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疯子,凌波,我们走。” 李莫愁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每一个字都仿佛裹着细碎的冰碴,砸在地上。 洪凌波心头一松,几乎要吁出一口气,连忙低眉顺眼地跟上,不敢有丝毫迟疑。 她暗自庆幸:师父竟然忍住了?这少年如此放肆,师父竟然没有立刻出手教训他,真是天大的意外!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没完全消散,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却悄悄溜进了心里:方才离得近,那少年郎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尤其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倒真是……生了一副好风姿。 这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悚然一惊,慌忙垂下眼帘,再不敢往那少年方向瞥一眼,生怕被师父察觉自己心中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就在师徒二人转身迈步的刹那—— “等等!” 一声带着莫名执拗的大喝自身后响起! 洪凌波心头猛跳,下意识回头,只见那红衣少年竟像着了魔一般,身形猛地前冲!他动作笨拙,毫无章法,根本不像习武之人,却带着一股不管不顾、近乎疯狂的决绝! 更让洪凌波惊骇欲绝,也让李莫愁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惊诧的是—— 那少年的速度,快得诡异!并非轻功身法,而是一种纯粹肉身爆发的、孤注一掷的扑跃!目标明确无比——李莫愁的后背! 李莫愁是何等人物?五感敏锐,身法卓绝!即便背对,寻常高手偷袭也休想近身! 然而,这一次,她竟没能完全避开! 或许是因为对这个少年的极度轻视,或许是因为这扑抱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直白、太过匪夷所思!就在李莫愁察觉风声、肩胛微动欲闪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 那红衣少年竟真真切切地扑到了李莫愁身后!两条手臂如同铁箍般,猛地从后面环抱住了李莫愁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腰肢! 温热的体温、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触感、以及那身刺目红袍的布料,瞬间将李莫愁包裹! 李莫愁的身体,骤然僵住! 那张欺霜赛雪的绝世容颜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震惊! 那双寒潭般的眼眸,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她竟然被一个毫无内力、动作笨拙如稚童的人抱住了! 以她“赤练仙子”的身手,竟然没能及时闪开这毫无技巧可言的扑抱?! 这瞬间的僵直和难以置信的惊愕,仅仅持续了不到半息! “小贼!!!” 李莫愁怒叱一声,她刚想要用内力震开这不知死活的蝼蚁! 然而,就在她发力的瞬间,那少年环抱在她腰间的双手,竟然得寸进尺地向上滑去! “阿!!!你的手——别乱抓!!!” 第206章 你在摸哪里 “小贼!!!” 然而,就在李莫愁内力勃发、气机流转的瞬间,那少年环抱在她腰间的双手,竟得寸进尺地猛然上移! 一只手掌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胸前饱满的曲线。 “放肆!!!你的脏手,在往哪里摸?!” 李莫愁的声音如裂。帛般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刺破空气,惊怒交加之下,内力都险些失控! “啊——那里!……你找死!!!” 她本能地尖叫,身体绷紧如弓弦,前所未有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理智。 但更令她惊恐的是,随着这少年看似无章法的乱摸乱按,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强烈刺激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她半边身子! 这刺激感身体要害被陌生男子突然触碰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强烈生理反应! 十载清修,冰心玉质,“赤练仙子”何曾与男子有过半分肌肤之亲? 此刻要害之地骤然被陌生男子触及,那前所未有的、违背她所有认知的剧烈生理反应,混合着滔天的羞耻与震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苦苦凝聚的心神冲得七零八落! 体内正待喷薄而出的森寒内力,因这心神剧震与躯体深处莫名涌起的强烈酸软酥麻骤然一滞,旋即如烟云般飞快散逸! “腾”地一下,一股灼热的火线自耳根燃起,以燎原之势瞬间席卷双颊,将那素来欺霜赛雪的面容染得一片绯红! 四肢百骸绵软无力,仿佛中了世间最霸道的十香软筋散,偏生神智又清明得可怕! 这种全然失控、陌生而羞耻的无力感,让她心乱如麻,惊怒交迸!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一个清脆却充满惊惶与懵懂的声音在一旁急急响起,正是徒弟洪凌波。 她看着李莫愁骤然通红如霞的脸颊,声音里满是担忧,“您的脸……好红!可是……可是伤毒发作了?” 李莫愁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姑娘生得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偏偏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李莫愁有时也分不清她是秉性纯善还是少根筋,总在这等关头摸不着头脑。 眼见师父被那少年抱住后,先是杀气冲天,继而僵立不动,脸上竟还泛起红晕,洪凌波登时心急如焚,只道师父中了奇毒,全然未作他想。 “蠢材!” 李莫愁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和羞恼,“给我闭上眼!捂住耳朵!立刻!马上!没我的命令不许松开!更不许偷听!” 她简直要被这傻徒儿气煞。 这等丢人现眼、足以令她一世英名扫地的事,怎能叫旁人瞧见听见?尤其还是这个脑筋总缺根弦的笨徒弟! 洪凌波被师父这少有的气急败坏唬得一跳,条件反射般“哦”了一声,慌忙用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旋即又想起师父着重强调了“捂住耳朵”,更是手忙脚乱,急忙放下捂眼的手,转而死死捂住了双耳。 李莫愁强吸一口寒气,将心湖中翻腾的滔天巨浪与躯壳深处那陌生的酥软异样死死压下,勉力维系着“赤练仙子”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冰冷威仪。她对着紧贴身后、几乎能灼烧她颈后肌肤的杨过,一字一句,声音淬着寒冰: “小子,摸够没有?放、手!” 她感到身后的少年躯体似乎微微一僵,随即,一个带着几分紧张、几分痴傻的声音紧贴着她敏感的耳垂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不…不放!我…我方才不小心,好像按住了你几处要紧的穴道!现在松手,你立时便要取我性命!我…我才不上当!” 李莫愁简直要被这荒谬绝伦的境况气笑了!她堂堂“赤练仙子”,杀人如麻,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今日竟被一个黄口小儿,用这等……这等下作不堪、全无章法、近乎市井无赖耍流氓的手段,弄得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还说什么制住了穴道? 一派胡言! 分明就是…就是那羞人之处的触碰! 她瞬间明悟,身体失控的根源绝非点穴,而是那该死的、猝不及防的接触带来的剧烈冲击,以及自己心神刹那间的失守!这认知让她更是羞愤欲绝,几欲呕血! 此乃她毕生未遇之奇耻大辱! 她下意识地便要不顾一切,强提残存内力,哪怕拼着经脉寸断,也要立毙这小贼于掌下! 可就在一丝内息凝聚的刹那,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闪过片刻前初见这少年时的惊鸿一瞥——那张俊朗得过分、剑眉星目的脸,纵是当时神情懵懂痴顽,也难掩其天生的丰神俊朗。 便是她痴恋多年的陆展元,与之相较,也黯然失色。 因陆展元负心之故,李莫愁向来对这等俊俏后生深恶痛绝。 然而此刻,对着这双仍停留在她胸前、犯下大不韪之罪的手的主人,那凝聚如实质的杀意,竟鬼使神差地微微一滞。 李莫愁强忍着那股令她四肢百骸都酥软无力的异样感,以及心底那丝荒谬绝伦的迟疑,紧咬着后槽牙,声音里淬着一种冰火交织的森寒: “如此说来,你是打算这般抱着贫道……一辈子吗?” 身后骤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那少年也被这“万古难题”给问住了。 就在李莫愁以为他心生害怕,正待再出言恫吓之际,却听到一个几乎让她气血逆冲、带着破罐破摔的惫懒却又透着一股子傻气的回答,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抱…抱就抱!横竖…横竖你身上香香的,抱一辈子也不亏!” “你——!” 李莫愁一口气猛地噎在喉间,险些背过气去! 脸颊上原本的红晕瞬间如同泼了最艳丽的胭脂,一直烧灼蔓延至雪白的脖颈深处,连那小巧精致的耳垂都红得剔透欲滴! 她生平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羞愤、狂怒、森然杀机,还有那该死的、让她浑身发软酸胀的异样感,如同沸油般在她胸中翻腾煎熬,眼前竟是一阵阵发黑。 透过那窄窄的缝隙,她恰好瞥见师父那张红得惊心动魄、几欲滴血的侧脸,以及那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登时盛满了巨大的困惑与好奇: 师父的脸……怎么红得像是蒸笼里刚捞出来的大虾? 那个胆大包天的坏蛋究竟对师父施了什么邪法? 师父为何还不动手杀了他? 这……这也太奇怪了! 就在这羞愤欲绝、气血翻腾之际,李莫愁猛地察觉到一件更令她魂飞天外的事! 身后那紧贴着自己的少年躯体,突然起了不可言说的微妙变化。 那位置……那触感……行走江湖多年的她岂能不知是何物?!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李莫愁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血液几乎瞬间逆流,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羞耻与暴怒的烈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什么内力溃散、什么身体酥软、什么陆展元杨过,此刻统统被这惊天动地的发现炸得粉碎! 这……这小贼!他竟然……竟然敢! 她简直要疯了!这已经不仅仅是从身后抱住、不仅仅是调戏那么简单了! 这是赤裸裸的亵渎!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千年玄冰,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带来一阵阵灭顶的羞耻和屈辱! 偏偏身后的少年,还浑然不觉,依旧死死地抱着她,茫然无知地维持着这足以让李莫愁七窍生烟的姿势。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破音的尖啸几乎要冲破李莫愁的喉咙,却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堵了回去! 她不能叫!绝对不能! 一旦叫出来,这毕生难洗的奇耻大辱,就真的坐实了! 而一旁,从指缝里偷看的洪凌波,只见师父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吓得她赶紧又死死捂住了眼睛,心里更加笃定:师父定是中了剧毒!那坏蛋肯定在用什么阴损的法子折磨师父! 师父抖得这么厉害,一定是毒气攻心、痉挛了。 第207章 好大串葡萄 李莫愁被他铁箍似的臂膀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心中羞怒交加。 那灼热的男子气息和紧密相贴的身体,更是让她浑身血液逆冲头顶,几欲炸裂。 她强压下那丝令她心慌的异样酥麻,厉声叱道:“抱便抱了!你那根破棍子顶着我作甚?再不住手,我……” “什么棍子?”少年一怔,顺着她羞愤欲绝的目光往下看,恍然大悟,“哦!你说下面这个?喏,其实是一串葡萄啦。” “你骗鬼呢!什么葡萄那么……”李莫愁话未说完,内力已然急转,正待运起十成事的“五毒神掌”的力道,将这胆大包天、满口胡言的小混蛋当场震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唰啦啦!咔嚓!” 远处密林深处,骤然响起一阵杂沓纷乱的脚步声、粗野的呼喝叫骂声,由远及近,如潮水般迅猛涌来! 但这声音里,竟还夹杂着刺耳的唢呐锣鼓声,以及一些“抓住他!”“别让姑爷跑了!”“吉时快到了!”之类混乱的叫喊。 “快点!快点!刚才分明有人瞧见他往这边跑了!” “这次可千万不能让他再溜了!花轿还等着呢!” 少年闻声浑身剧震! 不过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像溺水者抓住救命浮木般,猛地将李莫愁箍得更紧! “香香仙子!”他压着嗓子,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我放手了!你当没看见过我!千万别说!” 他努力想瞪出凶狠的眼神:“不然…我发誓!我见你一次就缠你一次!像最黏人的癞皮狗追骨头那样!缠到你烦死!记住了?” “香香仙子”四个字如同炸雷,狠狠劈在李莫愁与洪凌波的心头! 李莫愁简直不够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该死的小子说自己什么? 她——赤练仙子李莫愁?香?! 香香仙子?! 旁边的洪凌波更是小脸煞白! 她瞠目结舌,她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他、他竟敢……竟敢用这等轻佻下流、近乎调戏的字眼来称呼师父?! 他到底是吃了龙肝凤胆还是被阎王爷勾错了魂?!这已经不是失心疯,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还有就是她实在想不通,师父怎么会和那个看起来有点坏坏的俊俏少年搅在一起,还……抱得那么紧?脸那么红? 话音未落—— 少年猛地松开钳制!就在李莫愁那饱含滔天杀机的目光尚未完全锁定他时,他足尖轻点地面! “嗖!” 三两下蹿上了李莫愁身旁那棵枝繁叶茂的巨树顶端,整个人倏地没入浓密如墨的树冠深处,只余下几片剧烈晃动的枝叶。 手脚骤然得了自由,李莫愁只觉被强行压制的气血如同决堤洪流般轰然奔涌! 方才那强行按下的滔天怒火与被亵渎的羞愤,“轰”地一下直冲天灵盖,烧得她眼前都似蒙上了一层血雾! 她玉面含煞,杀机毕露,纤纤玉掌瞬间凝聚起足以开碑裂石的凌厉掌风,就要朝着那该死的树冠狠狠劈去—— “师…师父,息、息怒!”洪凌波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缩着脖子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 “喂!那个道姑!”一声粗嘎、毫不客气的叫喊如同破锣般骤然响起,硬生生打断了李莫愁含怒待发的雷霆一击!只见一群穿着大红喜服、却个个满面风尘、气喘如牛的人,呼啦啦地从林中钻了出来。 为首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叉着腰,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李莫愁绝美的脸庞和凹凸有致的身段,以及旁边怯生生的洪凌波身上来回扫视,毫无半点礼数,张口就嚷:“看见一个穿红衣裳、跑得贼快的小子没?年纪不大,长得倒挺人模狗样儿的!” 李莫愁动作一滞,冰冷的杀意瞬间转向这群不知死活的凡人。她缓缓转过身,绝美的容颜上罩着一层寒霜,声音冷得像冰:“你们是在问我?” 她纤指一点自己身上的道袍,语气带着刺骨的嘲讽,“跑到一个出家人面前,张口就问‘看见个男的没有’?这般问话,很礼貌么?” 那汉子被她气势所慑,又见她姿容绝丽却煞气逼人,一时语塞。 旁边一个稍机灵点的赶紧上前,语气稍缓但仍显急切:“这位……呃,仙姑!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事急从权!您到底见没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穿红色吉服的小子?” 李莫愁心中冷笑,她自然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善人,只不过——若那小子被这群莽夫带走,那小子方才胆大包天的“一抱之仇”,岂不是就此作罢?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她冷哼一声,硬邦邦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没——看——见!”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大树后,那少年仿佛听到了她的应答,竟探出半个脑袋,冲着她极其夸张、极其欠揍地——用两只在头上比了个歪歪扭扭的“心”! 那嬉皮笑脸的模样,配上这轻佻的手势,简直是对她此刻滔天怒火的最大挑衅! “咳!” 李莫愁猝不及防,一口气岔在喉间,差点真的咳出来,脸颊更是红得滴血,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那群人见她语气不善,又确实没问到线索,脸上都露出沮丧和焦急,嘀嘀咕咕地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眨巴着大眼睛看完全程的洪凌波,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怯生生地开口问道:“那个……请问,你们要找的人,是犯了什么事呀?” 为首汉子没好气地一跺脚:“什么事?天大的事!他逃婚!丢下新娘子一个人跑了!你说缺不缺德!该不该抓!” “就是,就是,我们迎亲路上跑了新郎官!” “逃婚”二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了李莫愁的心窝! 刹那间,所有被强行压制的羞愤、恼怒、杀意,都被这两个字点燃、引爆! 眼前闪过陆展元那张虚伪的脸,多年积郁的怨毒、对天下负心薄幸之人的刻骨仇恨,如同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 “逃婚?当真?” 李莫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森冷。她绝美的脸上再无一丝红晕,只剩下冰冷的杀机。那双原本含煞的美目,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寒光,牢牢锁定在那棵大树后。 “千真万确啊”众人纷纷点头。 没人看清她如何动作,只见她宽大的道袍袖口微微一抖,一点乌光,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少年藏身的树冠! 只见那少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高高的树冠上直坠下来! 他显然想在空中调整身形,但那点乌光蕴含的力道极其刁钻阴损,打得他半边身子酸麻,勉强扭了一下,结果不偏不倚,“嘭”地一声,正砸在迎亲队伍里两个抬着彩礼盒子的汉子身上! 惨呼声、重物落地声、还有被殃及池鱼的痛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噗通!哗啦——!” “哎哟——!我的妈呀!” “哎呦!谁砸我?!” 三人顿时滚作一团! 彩礼盒子翻倒在地,里面的花生、红枣、桂圆滚了一地。 被砸的两个汉子眼冒金星,哎呦叫唤。 那少年自己也摔得七荤八素,龇牙咧嘴,手里一串葡萄更是被压得汁水四溅,糊了他一脸一身。嘴里还含着着一颗葡萄,看来在树上的时候也没闲着。 少年捂着不知是屁股还是腰侧,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着葡萄汁和尘土,狼狈不堪,却正对上李莫愁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眸子。 “……” 他张了张嘴,看着眼前杀气冲霄、宛如罗刹再世的赤练仙子,再看看旁边那群目瞪口呆、随即又惊又喜的迎亲队伍。 饶是他机变百出,此刻也难得地卡壳了。 “这姑奶奶……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第208章 我是欧阳锋 少年摔得七荤八素,葡萄汁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地抬起头,正对上李莫愁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以及她指间尚未散尽的凌厉气劲。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哀嚎:这姑奶奶是真狠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就在他这愣神的当口,那群迎亲的人已经如同饿虎扑食般围了上来! “姑爷!可算逮着你了!” “快!抓住他!别让他再跑了! ”“吉时快到了!耽误不得!” 七八双粗壮的手同时伸向杨过。 少年怪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懒驴打滚,竟从人堆缝隙里蹿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一棵粗壮的老槐树! 他如同八爪鱼般,手脚并用,死死抱住树干,那劲头,竟比方才箍住李莫愁时还要凶猛、还要无赖! 整个人像长在了树上,任凭几个壮汉如何拉扯他的胳膊、拽他的腿,竟是纹丝不动! “松手!姑爷!快松手!” “哎哟喂,姑爷您这力气也忒大了!” “快下来!新娘子等着呢!” 拉扯间,一个机灵点的汉子眼珠一转,猛地伸手在杨过腋下腰间一阵乱挠! “噗——哈哈哈!哎哟!别…别挠!哈哈哈…痒死我了!哈哈哈…” 杨过最是怕痒,这一下如同点了他的死穴,顿时浑身乱颤,笑得眼泪鼻涕齐流,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但那双抱着树的手,却如同生了根的铁箍,竟是一点也没松! 他一边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李莫愁的方向嘶喊:“香…香香仙子!救…救命啊!哈哈哈…他们…他们认错人了!我真不是…哈哈哈…不是他们姑爷!您最明察秋毫…哈哈哈…快告诉他们…哎哟…痒!痒死了!” 众人见他笑得如此狼狈,手上力道更不敢用死,生怕伤了这“金贵”的新郎官,坏了喜事,只能继续挠痒攻势。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充满了杨过鬼哭狼嚎般的大笑和众人焦急的叫嚷。 迎亲为首那汉子气得胡子直翘,指着杨过对李莫愁道:“仙姑!您听听!您看看!这还叫认错人?他分明就是!” 少年一边狂笑扭动躲闪挠痒的手,一边还不忘反驳:“我…哈哈哈…我一个人说认错…你…你们不信…可…可你们那么多人…哈哈哈…总…总不能都是对的?真…真理往往掌握在…哈哈哈…少数人手上!” 李莫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出闹剧。听着杨过这番胡搅蛮缠、歪理邪说的辩解,心中那点翻腾的杀意和羞怒,竟被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冲淡了些许。 她蹙着秀眉,心想:这小子油嘴滑舌,行事荒诞不经,莫非真是个失心疯? 少年见李莫愁无动于衷,急中生智,又喊道:“喂!你们…哈哈哈…听我说!有没有可能…哈哈哈…你们要找的…是一个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去成亲的新郎官!而我呢?哈哈哈…我…我只是碰巧…穿了一身红衣服的无辜路人甲啊!” “无辜路人甲?” 为首的汉子气得跳脚,“我们找的就是你!化成灰都认得!呸呸呸,你这身新郎吉服还是我们府上给你量身定做的!” 少年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大声道:“好!就算你们找的是我!那你们找的是谁?报上名来!” 众人一愣,随即七嘴八舌喊道:“还能是谁?新郎官杨过啊!”“对!找的就是杨过!” “杨过?” 少年猛地止住笑声,一脸惊诧和恍然大悟,随即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哎呀!我说什么来着!认错人了!大大的认错人了!我哪是杨过啊!” “你不是杨过?” 众人被他这变脸速度弄懵了,随即哄堂大笑,“哈哈,你不是杨过?那你是谁?” 杨过挺了挺胸膛,虽然还抱着树,一本正经,掷地有声地吐出几个字:“我!乃!天!下!第!一!欧!阳!锋!” “噗——” 此言一出,连一直冷若冰霜的李莫愁都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差点破功。她看着杨过那张沾满葡萄汁和尘土、年轻得过分的俊脸,心想:这小子撒谎真是连草稿都不打!西毒欧阳锋成名数十载,年纪做他爷爷都嫌大,亏他说得出口! “欧阳锋?” 迎亲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你是欧阳锋?我还是王重阳呢!” “小子!吹牛也得看看地方!欧阳锋能是你这毛头小子?” 杨过见众人不信,梗着脖子道:“你们不信?那好!我证明给你们看!欧阳锋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蛤蟆功!天下第一!对不对?” 众人止住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对,那又怎样?” “我若能使出蛤蟆功,是不是就能证明我是欧阳锋?” 杨过理直气壮。 “行啊!你使一个我们瞧瞧!” 众人抱着膀子,准备看更大的笑话。 “好!你们瞧好了!” 杨过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抱树的手。然后“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众人一惊,以为他要跑,却见他并未逃窜,才稍稍放心。 只见他四肢着地,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咕——咕——”两声沉闷怪响,然后…就没了动静。整个人像只被抽了筋的蛤蟆,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 “哈哈哈!!!” “哎哟我的妈呀!笑死我了!”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蛤蟆功?” “我看连我们放的屁威力都比你大!哈哈哈!” 众人笑得捶胸顿足,眼泪狂飙。 杨过不服气地抬起头,脸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兀自嘴硬:“你们…你们懂什么!这是内敛!返璞归真!你们肉眼凡胎看不出来!” 他眼珠一转,又反问:“那你们怎么证明我就是杨过?就凭你们人多?人多就有理了?” 第209章 番茄炒鸡蛋 为首的汉子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走上前一步,指着杨过,声音也洪亮了几分,显然也是说给旁边的李莫愁师徒听:“小子!休要再胡搅蛮缠!你且听好了:三个月前,你昏迷不醒,浑身是伤,被海水冲上我家老爷庄子外的沙滩!是我家老爷和小姐心善,把你救回庄里,请医问药,悉心照料,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洪凌波听到这里,忍不住捂住了小嘴。 李莫愁的表情也微微一凝,眼神在杨过狼狈的身影上扫过,阴晴不定。 那汉子继续道:“你在庄中养伤数月,我家小姐…唉,也是孽缘!见你虽来历不明,失了记忆,言行举止也…也颇为跳脱天真,但生得俊俏,性子也活泼有趣,竟…竟对你日久生情,与你…私定了终身!” “私定终身?!” 洪凌波这次是真的惊呼出声。 李莫愁的眉头则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厌恶,仿佛“私定终身”这四个字触动了某根深埋心底的毒刺。 为首的汉子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和焦急:“我家老爷虽见你言行跳脱,来历成谜,本不欲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你。奈何小姐情根深种,以死相逼!老爷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爱如珍宝,实在拗不过,这才…这才勉强点头,应允了这门亲事!为你置办吉服,选定吉日,三媒六聘一样不少!可你!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竟在今日迎亲的路上,趁着大伙儿不备,翻窗逃婚!丢下我家小姐一人在花轿里苦等!” 他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横飞,“你说!你是不是杨过?该不该抓?! 汉子一番话,掷地有声,将前因后果道了个明明白白。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趴在地上、一脸泥污的少年身上,有愤怒,有鄙夷,也有一丝看负心汉的谴责。 “就是!做人要讲良心!小姐救了你命,你倒好,恩将仇报! “可怜我家小姐,这会儿不定哭成啥样呢!” “跟他废什么话!抓回去拜堂! 少年张了张嘴,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又瞥了一眼旁边那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眼神冷得能冻死人的赤练仙子,只觉得头皮发麻,百口莫辩。 他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的窘迫和慌乱很快被一种强装出来的轻松和戏谑取代。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沾满草屑和葡萄汁的屁股,竟然鼓起掌来,声音清脆响亮,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啪!啪!啪!” “好故事!真是个好故事!”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虽然脸上还挂着泥污,但那笑容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 “曲折离奇,恩怨情仇,要素齐全!各位,有这编故事的本事,还抢什么亲啊?去番茄写书不好吗?保管大火!” “什么番茄啊” “不知道,没听说啊。” 少年顿了顿,环视一圈被他不按常理出牌弄懵的众人,下巴微扬,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不过嘛……这种老掉牙的‘落难公子私定终身’的桥段,现在早就不吃香啦!要爽点没爽点,要新意没新意,要系统没系统。小爷我——那是绝对不会买单的!” 他这满嘴跑火车、胡搅蛮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迎亲队伍。 众人见他满口胡扯,眼神闪烁,脚步微移,立刻察觉他这是又要故技重施——想跑! “又想溜?!” “围住他!” 众人呼啦一下再次收紧包围圈,将他堵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少年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蹲! “小心!” “他要使诈!” 众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或者钻空子逃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或逃窜并没有发生。 只见少年蹲在地上,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刚才摔烂的葡萄堆里,捻起一颗硕大饱满、还勉强算完整的紫葡萄。 他捏着那颗沾着泥土和草屑的葡萄,对着众人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神秘、带着点街头卖艺江湖把式味道的笑容: “各位观众!看好了!” 他煞有介事地将那颗葡萄举到眼前,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另一只手则在空中虚虚比划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施展什么神秘咒语。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莫愁那冰冷审视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颗脏兮兮的葡萄和他那装神弄鬼的姿态吸引了一瞬。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那故作玄虚的低语。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第210章 啊——!! 这个少年自然就是杨过。 先前在东海与那东瀛第一武将源义经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最终导致大船倾覆。 待到郭靖、郭芙等人赶到救援时,一切都已经太迟。 杨过已随着破碎的船体,被无情的巨浪裹挟着,坠入了深不可测、波涛汹涌的大海。 风雨如晦,天地苍茫。 吞噬了杨过的那片海面,只剩下翻滚不息的白沫,如同巨兽舔舐猎物后残留的涎水,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黑珍珠号上,郭靖、郭芙、程英等人的心,亦如这狂怒的海面一般,被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搅得翻江倒海。 郭芙哭得双眼红肿,站立不稳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紧紧抱着父亲郭靖,声音嘶哑地重复着:“爹!爹!杨过…杨过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是为了救我啊!” 郭靖铁铸般的面容上笼罩着深沉的悲戚,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安慰怀中哭泣的女儿:“芙儿…过儿他…是真正的侠义男儿。是爹不好,爹中了贼人的奸计,没能及时赶到…没能保护好你和过儿。” 程英独自伫立在海风里,素净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那翻滚不息、吞噬了一切的海面,只觉得心里某一块珍贵的东西,也随着杨过的消失,一同沉入了冰冷幽暗的海底,再也寻不回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茫和钝痛弥漫开来。 年少时那惊鸿一瞥的身影,早已镌刻入骨,未曾想,此刻竟成了刺穿心魂的根源。 她紧抿着唇,眼中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只是那背影,透着无边无际的寂寥与哀伤 那位被杨过从源义经刀下拼死救出的富家小姐,感念其舍身救命的大恩。她与桃花岛联手,不惜重金雇请了数十艘大船,发动了规模空前的海上搜救。 海风如刀,怒浪滔天。 搜救的队伍在茫茫大海上顶着风刀霜剑般的恶劣天气,日夜不休地苦苦寻觅,足迹踏遍了事发海域及周边所有可能存身的岛屿礁石。 然而,数月过去,除了几片漂浮的破败船板、些许被海水浸透的杂物,再无半点杨过的踪迹。 然而,除了破碎的船板、漂浮的杂物,再无半点杨过的踪迹。 那个惊才绝艳、亦正亦邪的少年,仿佛真的被这无情的东海彻底吞噬,消失在了碧波万顷之中,只留下无尽的遗憾与追思。 三个月后。 官道旁的树林。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杨过话音未落,手指猛地一弹! 手上那颗沾着泥土的紫葡萄,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向树梢那个巨大的马蜂窝。 那是他刚刚在树冠上发现的好玩的东西。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 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声骤然炸开! 仿佛一团黑黄相间的恐怖乌云瞬间膨胀,无数被激怒的马蜂狂暴地倾巢而出,朝着下方混乱的人群俯冲而下! “哎哟!我的妈呀!” “蜂子!毒蜂子蛰人啦!” “快跑!快跑啊!” 刚才还如临大敌,把杨过围得严严实实的迎亲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喜庆的唢呐哑了,抬着的花轿歪斜倒地,披红挂彩的家丁们抱着头,哭爹喊娘,狼狈不堪地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新郎官。 场面乱作一团,人仰马翻。 “好机会!”杨过心中一喜,猫着腰就想从混乱的人缝中溜走。 然而,他刚冲出不到十步,只觉眼前灰影一闪,一股凌厉的劲风已然袭到脖颈! 一只冰冷如铁钳般的玉手,稳稳地捏住了他的后颈要害,将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李莫愁那冰寒刺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贼!我们之间的账,可还没算清楚呢!” 她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迎亲队伍,眼神里满是厌恶,但对杨过的怒火显然更胜一筹。 杨过被提在半空,手脚乱蹬,脸上却挤出笑容:“仙子息怒!仙子息怒!误会,都是误会!要不…我请您吃葡萄?刚掉地上那颗虽然脏了,我还有更好的!” “你还提葡萄,找死!”李莫愁猛地想起刚刚捅着自己腰间那个硬物,眼中杀机暴涨,捏着他后颈的手指就要发力。 这油嘴滑舌的小贼,屡次挑战她的底线,简直是在玩火! 还没等杨过求饶 “仙姑手下留情!” “仙姑别打!别打啊!” 几个侥幸没被马蜂重点照顾、稍微回过神来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焦急地阻拦,“打不得,打不得啊!吉时快到了,还得拜堂成亲入洞房呢!打坏了新郎官,我们没法跟老爷小姐交代啊!” 杨过被李莫愁提着,动弹不得,却还能扭过头,对着李莫愁做了个极其夸张的鬼脸,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听见没?要入洞房呢!仙子快放我下来!” 李莫愁何曾受过这等轻侮?看着杨过那副欠揍的表情,气得柳眉倒竖,鼻子都快歪了,胸脯剧烈起伏。 她真想一掌毙了这讨人厌的小贼,但……理智尚存一丝。 光天化日之下,在别人迎亲队伍里大开杀戒,尤其看这阵仗,对方还是个有权有势的地方乡绅。 她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心中暗恨:“罢了!总不能真把这群聒噪的蝼蚁尽数灭口!” 就在这时,几个胆大的家丁见李莫愁似乎有所迟疑,以为她怕了“老爷”的势力,竟壮着胆子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把杨过从李莫愁手里“抢”回去。 “快!把新郎官拉过来!” “别误了时辰!” 杨过眼看就要被那几个家丁抓住手臂拖走。 情急之下,他故技重施!身体猛地往下一坠,双手闪电般抱住了李莫愁的一条腿! 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箍住,口中大叫:“我不去!我不拜堂!救命啊仙子!” “你!小淫贼!滚开!” 李莫愁只觉小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抱住,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怒与厌恶感如烈火般直冲头顶,脸颊瞬间飞起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红晕。 十年来,除了刚才不慎被这小贼从背后偷袭抱住,她何曾被任何男子如此近身纠缠过? 更何况是这般……这般死死抱着她的腿! 她猛地抬腿,运足内力想将这登徒子狠狠甩开,然而刚一发力,却感觉被抱住的那条腿传来一阵奇异的酸软酥麻感…… 仿佛他手掌紧贴之处,有股灼热且极具穿透力的热流,蛮横地透过薄薄的罗裙布料,直透肌肤、侵入经络! 这股异样的热流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扰乱了她正在凝聚的内息,让她那沛然的内力运行猛地一滞、一岔! …… 这该死的小贼……他的手……竟有如此邪门?! “找死!”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胸中杀意沸腾!捏着杨过后颈的手猛地一松,但另一只手的五指瞬间并拢如钩,指尖寒光森然,凝聚了十成功力的冰魄银针蓄势待发,就要朝着杨过紧贴着她腿部的肩背死穴狠狠贯下! 这油滑无耻的小贼,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她的逆鳞! 今日若不将他毙于掌下,挫骨扬灰,她李莫愁枉称“赤练仙子”! “仙姑,息怒”! “仙姑,且慢动手”! 那几个家丁眼见自家“姑爷”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着那煞星道姑的腿,那煞星道姑那张俏脸杀意腾腾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尊卑了,纷纷扑上来七手八脚地去拽杨过的腿:“松手!快松开仙姑!你不要命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混乱之中,杨过的腿被家丁们拼命拉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用死力拖拽! 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撕扯的破布娃娃般剧烈摇晃! 那原本死死抱住李莫愁小腿的手,在这股完全失控的拉扯力量下,如同抹了油一般,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滑溜的灰色罗裙布料,竟“哧溜”一声,从小腿肚一路失控地向上滑蹭了上去! 那滑蹭的轨迹……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那位置……眼看就要越过膝盖,直逼她最最隐秘、最最不容侵犯的禁地! “啊——!!” 第211章 贫道来做主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羞辱、生理性战栗与狂暴杀意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李莫愁喉咙深处炸开! 这意外而亵渎的触碰,比刚才的紧抱更让她头皮炸裂、心神剧震! 仿佛最污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最圣洁的领域! “啊——!!”李莫愁惊怒交加,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了最羞耻之处,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羞辱与暴怒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理智! 什么高手风范、什么旁人在场,统统抛诸脑后! 她再不留一丝余地,丹田内力狂涌,灌注于右腿,带着十成十的厌恶与羞愤,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砰!” 杨过如同一个被巨力抛飞的沉重沙袋,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一个正弓着腰扑过来想抓他脚踝的家丁后背。 两人惨呼一声,滚作一团,重重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所幸李莫愁那一脚主要目的是甩脱而非取其性命,力道虽是刚猛,但方向是横向的,带着巧劲。 那家丁只是被撞得岔了气,杨过更是皮糙肉厚,除了摔得浑身骨头疼、眼冒金星外,倒也没受什么伤。 只是两人此刻皆是灰头土脸,衣衫凌乱,狼狈得如同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滚地葫芦。 杨过被摔得七荤八素,却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冲着李莫愁和那群惊魂未定的迎亲众人大喊: “我不去拜堂!我就是不去!你们听好了!我,绝不要和一个我不爱的人成亲!救命之恩我记着,但报恩不是卖身!强扭的瓜不甜!” “不爱的人…强扭的瓜不甜…报恩不是卖身…”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尖针,狠狠扎进了李莫愁心底那道从未愈合、永远流脓的旧伤! 陆展元那张虚伪深情的脸,何沅君那身刺眼的嫁衣,喜堂上宾客的喧哗和自己的绝望…… 所有画面瞬间撕裂她的脑海,一股混杂着锥心剧痛与滔天恨意的洪流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节捏得惨白。 身形一晃,她鬼魅般出现在刚爬起来的杨过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他脸上,声音冷得是从九幽寒冰中刮出: “小贼!你…把话给贫道说清楚!什么叫‘不爱的人’?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你若敢有半句虚言,贫道立时叫你尝尽人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过被李莫愁眼中那近乎癫狂的痛苦和毁灭欲震得心头一凛,但他天生胆大包天,又觉自己占理,索性豁出去了。 他揉着摔疼的胳膊,脸上带着真实的迷茫和破罐破摔的坦诚: “仙姑明鉴!我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记不全,更别说喜欢谁不喜欢谁了!那位苏小姐和她爹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杨过铭记在线,此恩必报!但有恩报恩,方法多的是!我可以给她家做牛做马,当一辈子长工还债!或者…或者请她吃葡萄也行啊!” 他说着,还真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当然空空如也。 “你!”李莫愁被他这冷不丁的“请吃葡萄”噎得又是一窒。 迎亲队伍顿时炸开了锅! 那些迎亲的仆役家丁,此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纷纷怒斥出声。 “大胆狂徒!忘恩负义!” “简直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为首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气得山羊胡子直抖,指着杨过鼻子骂道:“你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我家老爷可是江南首富苏远山!跺跺脚苏杭地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肯把金枝玉叶的小姐许配给你,是你家祖坟冒了青烟,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竟敢如此轻慢?!” 旁边一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抢着帮腔:“就是!我们小姐那是天仙下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求亲的王孙公子从城东排到城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挑三拣四?能入赘我们苏府,是你八辈子烧了高香!” 一个婆子也尖着嗓子嚷道:“哎哟喂!听听这没良心的话!我们小姐心善救了你,倒救出个白眼狼来了!还报恩?报恩就该以身相许!这是天经地义!” 杨过被这劈头盖脸的唾沫星子喷得有些懵,但听到“入赘”、“白眼狼”、“以身相许天经地义”等字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赶紧定了定神,对着李莫愁,语气更加恳切,也带着被激怒的倔强:“仙子!您听听!这像是结亲吗?这分明是强买强卖!是绑票!报恩不一定要以身相许啊!若只是为了报恩就稀里糊涂成了亲,对那位苏小姐公平吗?那不是耽误人家一辈子吗?我杨过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好人,但也知道不能这样害人!这样结的亲,能有好结果吗?” 李莫愁死死地盯着杨过那张狼狈却又异常执拗的脸,听着他口中“报恩不一定要以身相许”、“耽误人家一辈子”、“这样结的亲能有好结果”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像重锤砸在她尘封的伤口上。 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以为一纸婚约、一片痴心就能换来白首不离?结果呢?换来的是背叛、是羞辱、是半生的扭曲与恨毒! 她眼中翻腾的杀意与恨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沉、更浓烈的悲哀与一种扭曲的“认同感”压下去几分。 这混账小子,竟让她生了几份同情。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李莫愁心里已有决断,:“好!好一个‘强扭的瓜不甜’!好一个‘不能这样害人’!既然你心中无愿,确实无人能逼你成亲。今日,贫道就替你做这个主!这亲,不必成了!” 第212章 苏家大小姐 “多谢仙子!仙子英明!仙子真是明察秋毫、菩萨心肠!”杨过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躬身作揖,马屁不要钱似的滚滚而来。 迎亲的众人却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领头的几个管事和家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奉了老爷严命,务必把新郎官“请”回去拜堂,如今被一个来历不明、凶神恶煞的道姑一句话就搅黄了,回去怎么交代? “仙姑…仙姑息怒!”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硬着头皮上前,冷汗涔涔,“这…这怕是大大的不妥啊!这是我们家老爷亲口定下、三媒六聘的大喜事!聘礼已下,宾客盈门,满城皆知!岂能…岂能凭仙姑一句话就…就说不成就不成了?您虽是世外高人,但也不能如此…如此…” “是啊!这道姑多管闲事,好生霸道!” “凭什么听她的呀!她算老几!”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几个孔武有力、刚才没被马蜂重点照顾的家丁,仗着人多势众,又见李莫愁似乎没有立刻下杀手的意思,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凶光一闪,竟猛地发一声喊:“跟她拼了!抢回姑爷!” 挥舞着棍棒就朝李莫愁扑了过来! 眼看数条棍棒带着风声就要及身—— 李莫愁眸光一寒,口中发出一声清冷如冰珠落地的低叱:“哼,一群蝼蚁!” 她甚至未曾挪动脚步,只是那握着拂尘的左手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沉,宽大的道袍袖口无风自动! 一股阴寒刺骨的无形气劲,如同平地卷起的极地风暴,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砰!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四五个家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玄冰铸就的铜墙铁壁!手中棍棒瞬间寸寸断裂,化作木屑纷飞!整个人更是如遭万斤重锤猛击,胸口剧痛如裂,喉头一甜,哇地喷出小口鲜血,惨叫着倒飞出去,如同破布口袋般重重摔在数丈开外的泥地上,只觉得筋骨欲折,剧痛钻心,一时之间挣扎不起,只能痛苦呻吟! 后面跟上的家丁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巨浪迎面拍中,脚下不稳,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如同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歪,最终纷纷跌坐或跪倒在地! 人人只觉得胸口如被巨石碾压,气血翻腾,气息窒闷,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搅在了一起,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捂着胸口蜷缩着发出痛苦的闷哼! 原本喧闹鼓噪的迎亲队伍,瞬间变得死寂一片!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 李莫愁眼中寒光一闪,杀机涌动。她正愁一腔无名邪火无处发泄!就在她拂尘微抬,玉掌之上寒气森然,准备彻底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之时—— “住手——!!!” 一声清脆又焦急、带着哭腔的娇叱,如同裂帛之音,骤然从混乱场面的外围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呻吟和哀嚎!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匹神骏异常的枣红马分开惊惶的人群,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至! 马背上,一个身着繁复华丽大红嫁衣的少女正奋力勒紧缰绳。她云鬓被疾风吹得散乱,凤冠上的珠翠疯狂摇曳,一张原本应是精心描绘的俏脸此刻因为极度的焦急和策马奔驰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柳眉紧蹙,樱唇被贝齿咬得发白,那双明眸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担忧和决然。 纵然是仓促而来、形容略显狼狈,但那精致的五官轮廓和通身高华的气派,依然显露出她不俗的容貌与身份。 正是今日要与杨过拜堂成亲的江南首富苏远山之女——苏婉清, 她显然是得知迎亲队伍出了大乱子,不顾一切礼法规矩,抛下闺阁矜持,亲自纵马追来了! 骏马长嘶着人立而起,停在混乱中心,激起一片尘土。 苏婉清的目光焦急万分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惊魂未定、东倒西歪的家丁;零星盘旋、犹带余威的马蜂,倾倒在地、沾满泥土的华丽花轿…… 最后,她的视线牢牢定格在了被李莫愁挡在身后、形容有些狼狈却眼神清亮的杨过身上,以及挡在杨过身前、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杏黄袍道姑。 苏婉清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那身价值不菲的大红嫁衣下摆在飞扬的尘土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看也没看那些哀嚎或惊恐的家丁,直接走到场中气息最危险的存在——李莫愁跟前。 她努力挺直纤细的背脊,声音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喘息,却强自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镇定: “这位…仙长?小女子江南苏家庄苏婉清,家父苏远山,在江南薄有微名。不知…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可是我家这些不懂事的下人,冲撞了仙长?” 她的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李莫愁身后的杨过。 李莫愁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拂去微尘。她拂尘微微一动,尘尾精准地指向身后试图缩头的杨过,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你问他。他方才说,你们找新郎官找错人了。” “他就是杨过,怎么会认错呢!” 苏婉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下意识地就想绕过李莫愁,靠近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少年。 “慢着!” 李莫愁身影如鬼魅般微动,依旧严严实实地挡在杨过身前。她那双冰魄寒潭般的眸子锐利如刀,上下审视着苏婉清,“且慢!苏小姐。方才你的家丁可是言之凿凿,说他受了伤,已然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那么你——苏小姐,又是如何一口咬定,他就是你要找的‘杨过’?莫非,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可一个失忆之人,如何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苏婉清被这突如其来的的诘问噎了一下。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高高举起:“仙长请看!就凭这个!” 第213章 阿刁小香囊 那是一个小巧陈旧的香囊,布料被海水浸泡得发硬变形、颜色晦暗,边缘磨损严重。 上面的绣工极其稚拙生涩,针脚歪歪扭扭,图案是一只形态笨拙却色彩格外鲜亮的红色鹦鹉。 “我们是在救起他时,从他贴身衣物里找到的!” 苏婉清指着香囊背面一处,“这香囊虽被海水泡得厉害,但这上面绣的字迹尚能辨认!” 那里,用同样歪斜的针法,绣着几个清晰可辨的字:“郭芙赠于杨过”。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莫愁身后的杨过,“这香囊既在他身上,绣着他的名字,他不是杨过,又能是谁?” “呃…咳咳…” 一直躲在李莫愁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杨过,此刻不得不弱弱地探出头来,脸上堆满了尴尬又无奈的笑容,“苏…苏小姐,多谢救命之恩哈…不过…这个…这个嘛…”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指了指香囊上的字,试探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哈…这香囊…其实是我要送给一个叫‘杨过’的朋友的?说不定…咳咳…我才是那个‘郭芙’呢?”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扯,赶紧缩了缩脖子。 “胡扯!” “放屁!” “当我们都是瞎子傻子吗?!”围观的迎亲队伍中立刻爆发出更猛烈的呵斥和哄笑声,连那些受伤较轻的家丁也忍不住出声怒骂。 那几个武功护卫更是眉头紧锁,显然觉得杨过这借口拙劣到了极点,简直是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苏婉清看着杨过那副明显是想耍赖脱身、甚至不惜自污的样子,又气又急,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再也顾不得对李莫愁的畏惧,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向前紧走几步,直接来到杨过面前。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冰凉微颤的指尖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轻轻却坚定地牵住了杨过那只沾满尘土和草屑的手腕。 “好了过,” 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眼中里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你…你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头又疼得厉害?是不是…是不是今天…真的不想成亲。”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留下一道深深的齿痕,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声道,“没…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我们可以…可以改天!今天先不拜堂了,好不好?你…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让大夫再给你好好瞧瞧…你身上还有伤呢…这里太乱了,人又多,你肯定不舒服…” 她只想立刻把他带离这个危险混乱的地方,带离眼前这个让她心惊胆战的道姑。 就在杨过的手被那双冰凉微颤却异常执着的小手握住,心神恍惚之际,李莫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拜堂还是不拜堂,让这小子自己选。”! 苏婉清牵着杨过的手腕,那冰凉微颤的触感让杨过下意识地想缩回,却被她更紧地握住。 她没有再看李莫愁那冰冷的审视目光,也没有理会身后家丁们的骚动和议论,只是拉着杨过,转身朝着官道旁不远处的树林走去,那里隐约能听到溪水潺潺的声音。 “我们…去那边说。” 她的声音很低。 杨过被她拉着,踉跄了几步,回头瞥了一眼李莫愁。 那道姑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拂尘搭在臂弯,目光冷冷地追随着他们,并未阻拦,仿佛默许了这场“私谈”。 迎亲队伍这边,在李莫愁雷霆手段的震慑下,一时无人敢再聒噪。 为首的管事老者强忍着惊惧,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家丁:“快!快收拾!把花轿扶正!受伤的兄弟抬到树荫下,拿金疮药来!仪仗队的,把家伙什都捡起来!把马安抚好!” 他的声音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慌乱。 苏家不愧是江南首富,底蕴深厚。 虽然场面混乱狼狈,但物资充足。 很快,有人从随行的箱笼里取出上好的金疮药分发给伤者。 有人拿出干净的布匹擦拭翻倒的花轿和散落的仪仗。 还有人取出备用的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分发给惊魂未定的人们压惊。 那些被打翻的瓜果、散落的喜糖,似乎也没人在意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真的只是一场闹剧。 队伍渐渐恢复了秩序,但气氛依旧压抑。众人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树林方向,又飞快地瞥一眼独立场中、宛如冰雕般的李莫愁,以及她身边那个一直沉默寡言、背着包裹的女徒弟洪凌波。 窃窃私语不可避免地响起: “那道姑…什么来头?太可怕了!” “刚才那一下,我的娘诶,跟撞山了一样!” “她跟姑爷…不,跟那小子什么关系?仇人?” “看着像!刚才那道姑的眼神,恨不得活撕了他!” “不像?仇人能让他抱着腿?还能那样…咳咳…” 说话的人压低声音,做了个滑蹭的手势,眼神暧昧。 “亲戚?长辈?管教不听话的后辈?” “嘶…有可能!你看她那气势,那身手,没点渊源能这么管?” “甭管是啥,都不是咱们能惹的!王管事,要不…送点吃的喝的过去?万一是亲戚好友,咱们也不能太失礼,怠慢了高人,回头老爷怪罪…” 为首的管事老者王伯,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老爷的严命、小姐的安危、眼前这道姑的恐怖…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看手下刚端出来的、原本预备给新郎新娘路上享用的精致喜饼和香茗,一咬牙:“对!礼多人不怪!快,装一盘最好的喜饼,泡壶新茶,我亲自送过去!” 第215章 偷偷吃嘴子 王伯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到距离李莫愁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下,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恭敬笑容,腰弯得极低:“仙姑…仙姑方才受惊了。小老儿奉上些粗陋茶点,仙姑若不嫌弃,请略用些,解解乏…” 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李莫愁冰冷的眸光扫了过来,落在托盘上那几块印着大红“囍”字、做得极为精巧的喜饼上。她微微一怔。 这些年,因为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伤痛和扭曲的恨意,她最见不得旁人成亲的喜庆场面。 每每遇上,要么远远避开,要么忍不住就要借故生事,搅得鸡犬不宁,仿佛只有看到别人的幸福被撕碎,她心中那口恶气才能稍稍平息。 像这样,有人捧着喜饼恭恭敬敬送到她面前,还是头一遭。 看着那刺眼的“囍”字,她心中本能地涌起一股熟悉的厌恶和戾气,指尖微动,几乎就要拂袖将那托盘打翻。 然而,就在这瞬间,王伯那诚惶诚恐、带着讨好和求生欲的眼神莫名地撞入她的眼帘。这场景,和她记忆中那些被自己破坏的、充满了尖叫和绝望的婚礼现场,似乎…不太一样? 鬼使神差地,她竟没有发作。反而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拈起一块小巧的喜饼。在王伯紧张得几乎窒息的注视下,她将那印着“囍”字的喜饼,轻轻送到了唇边,咬了一小口。 一股清甜细腻的豆沙馅儿混合着酥脆外皮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竟然…没有她记忆中预想的那般苦涩难咽? 李莫愁心中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随即被更深的漠然取代。她放下茶杯,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侧,想看看徒弟洪凌波的反应。 身侧空空如也!洪凌波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 李莫愁眉头一蹙,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展开灵觉,瞬间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就在树林深处,靠近溪水的方向。 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树林的阴影中。 循着气息,她很快来到河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斜伸向河面。而在那离地约一丈高的粗大树杈上,正趴着一个熟悉的灰色身影——洪凌波! 洪凌波整个人趴在树枝上,探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河边,连师父到了身后都毫无察觉。 李莫愁站在树下阴影里,仰头看着树上那个撅着屁股、看得津津有味的徒弟,又好气又好笑。她清咳了一声。 “啊!” 洪凌波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树上栽下来!手忙脚乱地抱紧树干,惊慌失措地低头一看,正对上李莫愁那双似笑非笑、带着审视的眸子。 “师…师父!” 洪凌波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 李莫愁身形轻飘飘一跃,也落在了旁边一根较低的树枝上,抱着臂,好整以暇地问:“凌波,你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洪凌波脸更红了,眼神躲闪,支吾道:“没…没做什么呀…就…就看看风景…” “看风景?” 李莫愁挑眉,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河边——那里,隐约可见杨过和苏婉清两个身影相对而立,似乎在说话。 洪凌波脸更红了,眼神躲闪,支吾道:“没…没做什么呀…就…就看看风景…” “看风景?” 李莫愁挑眉,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河边。 洪凌波知道瞒不过,干脆破罐子破摔,小声嘟囔道:“哎呀师父!有热闹不看,乌龟王八蛋嘛!这荒郊野外的,多无聊啊!” 李莫愁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冷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训诫:“聒噪。古墓门规,持身需清静自守,莫理外务闲事。鬼鬼祟祟窥人私语,成何体统?” 她虽如此说,却并未真正斥责洪凌波,反而自己也侧耳听了听远处的动静,只是什么也听不清。她复又淡淡问道:“哦?那你看到什么热闹了?听到什么了?” 洪凌波缩了缩脖子,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看戏的兴奋,压着嗓子道:“嘿,师父您猜怎么着?那两个……啧啧,一直在‘吃嘴子’呢!……” 她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个靠近又分开的动作,挤眉弄眼。 “什么?!” (今天就四章,晚安。对了,苏婉清是作者原创人物,以后会陆续有一些原创的妹子出场。不喜勿喷) 第216章 两年之约 (读者大大们救命! 最近作者正为这个月的全勤奖愁得头秃,今天实在没忍住,跑去咨询了番茄的客服小姐姐。 小姐姐人超好,给我支了个招:让我厚着脸皮来跟大家伙儿商量商量~ 大家读新章节时,如果碰到广告,能不能稍微停留几秒再点跳过? (卑微扑街在线打滚求支援!) 追更到这里的都是咱老铁了!拜托大家帮帮忙!! 球球了! 祝每位读者每天都有香香、软软的嘴子可以吃!) “师父!师父!他们在吃嘴子!真的不骗您!” “什么?!” 李莫愁清冷的面容骤然一僵,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怒。 她甚至没给洪凌波再开口的机会,脚下轻点树枝,微尘不起,青灰色的道袍身影已如鬼魅般无声拔地,轻盈地落定在旁边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高处。 位置选得极刁钻,既能将河边情形尽收眼底,又能完美隐于浓荫之中。 她锐利的目光穿透枝叶缝隙,精准地锁定了河边的两人。 只见苏婉清手执一方素白绢帕,正微微踮起脚尖,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在杨过的唇角细细擦拭。 杨过则顺从地微低着头,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任她施为。 两人距离虽近,却毫无半分狎昵狎邪之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关切的气息在流淌。 哪里是什么“吃嘴子”? 分明是擦嘴! 想是杨过方才进食沾上了糕点碎屑。 李莫愁:“……” 她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眸瞬间冻结,死死钉在了下方洪凌波惨白的脸上。 “洪、凌、波!” 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窖深处刮出,每个字都裹着森然寒气,“你不是说,在‘吃嘴子’吗?” “吃嘴子”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仿佛要将这荒谬的词语嚼碎。 洪凌波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那几乎能刺穿骨髓的眼神吓得浑身剧颤,头皮炸开,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嘴快闯下了弥天大祸! 家乡话里,“吃嘴”和“擦嘴”发音本就含糊,她方才只顾着看热闹,舌头一打滑就捅破了天! “师…师父!”洪凌波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摆手,舌头像打了死结,“是、是、是嘴瓢!弟子说错了!是擦嘴!擦嘴啊!苏姑娘在帮杨过擦…擦嘴角的糕点屑!弟子一时口误!千真万确!师父明鉴!” 她恨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吞回去,心底哀嚎:完了,这次捅马蜂窝了。 李莫愁死死瞪着她,那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冰锥,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千百个透明窟窿。 她堂堂赤练仙子,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竟因为徒弟一句荒谬绝伦的“吃嘴子”,就做出这等…这等躲在树上窥视小辈的腌臜行径! 真是笨蛋徒弟。 擦嘴和吃嘴能一样吗?! 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一股恼火在李莫愁心头翻涌,让她杀心都有了。 洪凌波被师父看得双腿发软,膝盖直打颤。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师父!您…您刚才不是还说,门规要‘清静自守,莫理外务闲事’吗?您这样偷看别人,好像…好像也……”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果然,李莫愁闻言,怒极反笑。 那笑容毫无暖意,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她微微歪头,凤目斜睨着抖如筛糠的徒弟,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坠地,带着一种忍无可忍的极致嘲弄: “门规?呵……” 她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瞬间让洪凌波窒息。 “我的好徒儿,你且竖起耳朵,听听为师这名号……赤练仙子!” 李莫愁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洪凌波心上: “你、看、为、师、这、模、样,这、行、事、作、风……” “我、看、起、来、像、是、会、被、那、门、规、束、缚、的、人、吗?!” 洪凌波:“……” 她彻底哑了火,冷汗如瀑,顺着鬓角滑落。 是啊,她师父是赤练仙子李莫愁!清规戒律于她,不过是脚底尘埃! 自己方才那句蠢话,简直是往油锅里泼水! 看着徒弟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李莫愁胸中那股邪火才稍稍平复一丝。 这蠢徒弟美则美矣,犯蠢可不是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 现在最蠢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居然收这样的笨蛋美人为徒。 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洪凌波,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河岸。 杨过与苏婉清并未察觉树上的窥视,两人并肩沿着河岸缓行,距离渐近,低语声也断断续续飘来。 杨过摇了摇头,“苏姐姐,有时……我连我自己是谁,都快要分不清了。” “傻瓜,你就是杨过啊。”苏婉清的声音轻柔却异常笃定。 “是,你们都说我是杨过,我也觉着这躯壳、这名字该是我的……可有时候,”杨过猛地停下脚步,痛苦地按住太阳穴,声音变得破碎不堪。 “我脑子里有无数的记忆碎片在互相冲撞!我是杨过,但是有时我又觉得张小凡!我见过高耸入云的楼宇,刺破苍穹,一种叫玻璃的东西映着刺眼的光!我见过巨大的铁鸟轰鸣着掠过天空……那些景象真实得可怕!还有那座长满桃花的海岛……日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些记忆,它们撕扯着我!” 苏婉清心中一痛,毫不犹豫地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我不管你是杨过,还是张小凡,或者是别的谁!杨过,张小凡,都只是名字!我喜欢的是你,是站在我面前、活生生的你!” “苏姐姐……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杨过摊开双手,像是展示一个破碎不堪的自己,“旁人都笑我疯癫痴傻。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值得你……如此待我?” “傻瓜!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苏婉清眼中泪光闪烁。 树上的李莫愁静静听着,冰封的心湖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慨悄然泛起。 痴男怨女,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她见过太多太多…… 两人又低声交谈片刻,内容模糊不清,就在李莫愁准备放弃听下去的时候,只听得杨过最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陡然清晰而坚定: “……苏姐姐,给我两年!就两年!让我弄清楚我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寻回自己,堂堂正正地回来找你!”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恳切与决绝。 “唯有那样完整的我,才配得上你的喜欢!” 苏婉清抬起泪眼,眸子里交织着深不见底的痛楚与一丝清醒的绝望。她死死盯着杨过,声音嘶哑颤抖: “两年?……弄清楚?” 她泪水夺眶而出,“万一……万一你永远搞不清楚呢?万一这混乱的记忆纠缠你一辈子呢?” 她逼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万一……万一你……一去不回呢?!” 这几个沉重的“万一”,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杨过的心口。他看到了她眼中对未来深不见底的恐惧。 杨过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脊背挺得笔直。他迎向苏婉清泪光摩挲的双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苏姐姐!”他正色道,:“我杨过立誓!答应你的事,纵使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也必定做到!一诺,重于千金!两年之后,无论是否寻得答案,无论我是谁,我必踏碎千山万水,回来见你!此誓天地为鉴!若有违背,叫我杨过——” “够了!” 苏婉清尖声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毒誓。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够了……够了……” 她连说三个“够了”,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破碎。 “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 她压抑已久的委屈、不舍、绝望,连同那渺茫却执拗的期盼,终于决堤而出——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在他怀中剧烈颤抖。 杨过紧紧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 第217章 嘴子好吃吗 树上的李莫愁冷眼俯瞰,心中嗤笑一声:“傻姑娘,男子的话也能信?自己的幸福,自己就该牢牢把握住!” 可这念头刚起,她自己先是一愣,仿佛被自己的念头烫了一下。 把握? 如何把握? 像她当年那般,如扑火的飞蛾,将满腔炽热与性命都押在一个“情”字上,最终落得个心死成灰,只能靠报复泄愤来填补那无底的空洞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业障。 她自己这一生情路坎坷,满手血腥,早已是泥足深陷、面目全非之人,又有什么资格、什么面目去指点别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和失落骤然攫住了她,比之前的怒火更沉、更冷,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口,让她心烦意乱,只想逃离。 她再无心思看下去,身形一动,如一片被寒风吹落的青灰色枯叶,悄无声息地从树上飘落在地,拂尘一甩,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树上的洪凌波突然又激动起来,压着嗓子低叫:“师父!师父!快看!‘吃嘴子’了!这次是真的!千真万确!” 李莫愁脚步一顿,霍然转身!眼中寒光大盛,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杨过那小子!既要离人家姑娘而去,临了还要行此轻薄之举?当真是无耻之尤!” “不是不是!”洪凌波急得在树上直跺脚,枝叶乱颤,“是苏小姐自己主动凑上去的!抱得可紧了!” 李莫愁:“……??” 这转折太过突兀,冷酷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真实的错愕。 苏婉清那温婉柔顺、知书达理的性子,竟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主动? “而且……男的也很主动!抱得更紧!”洪凌波看得眼睛发亮,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杨过的手……放、放在苏小姐的……腰上!往上!还、还……”她一时找不到更确切的词,急得脸通红,手在自己腰下比划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什么?!”李莫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就、就像……就像杨过之前对师父那样……呃,不是!我是说,抱、抱住了,手在、在乱动!”洪凌波眼见师父脸色瞬间黑沉如墨,眼中寒光几乎要将她洞穿,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洪!凌!波!” “你故意的是不是——!” 李莫愁怒不可遏,脚尖一点,一颗地上的小石子激射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打在洪凌波扶着树干的手腕麻筋上! “哎哟!”剧痛钻心,洪凌波纤指一松,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像只折翼的蝶儿般,手忙脚乱地从树上跌落下来。“噗通”一声,娇躯结结实实地摔在柔软的草地上,青丝散乱,唇边沾满了湿泥与草屑,疼得她泪光盈盈,倒吸冷气。 李莫愁看也不看她那惨状,拂尘狠狠一甩,青灰色的身影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的狼狈与刺痛,瞬间消失在林间小径深处。 只留下摔得七荤八素的洪凌波,像一朵被疾雨打残的娇花,零落在沾满晨露的草地上,纤弱的身子犹自微微颤抖,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凄楚。 河边,杨过与苏婉清刚刚结束一个缠绵悱恻的告别之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坠树动静惊得愕然分开,两人面红耳赤。 李莫愁青灰色的身影在林间疾行如风,拂尘柄几乎要被她捏碎,带起的劲风卷起枯枝败叶,周身散发的寒意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洪凌波揉着剧痛的手腕和摔得生疼的屁股,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掉满身的草屑泥土,一瘸一拐地拼命追赶。 “师父!师父!等等我!”洪凌波气喘吁吁,带着哭腔,好不容易才拉近距离。 李莫愁脚步如飞,充耳不闻。 洪凌波壮着胆子,边追边喊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师父!您…您就这么走了?不去教训教训杨过那小子吗?他…他刚才那样轻薄苏小姐,又说什么两年之约,分明是敷衍脱身!您不是最恨负心薄幸、始乱终弃之人吗?!”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冰棱,精准狠辣地刺入李莫愁最不堪回首的旧伤疤。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停在了一株虬枝盘结的古松下。 她背对着洪凌波,身影在斑驳的树影里显得格外孤峭、僵硬,仿佛一尊凝固的冰雕。 沉默了几息,那淬了冰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他方才……是如何轻薄?那‘两年之约’……又是如何说的??” 洪凌波见师父停下,连忙忍着痛凑近几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还能怎么轻薄?弟子看得真真儿的!苏小姐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杨过那小子就趁机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说什么‘苏姐姐不哭’、‘等我两年’、‘必有交代’……苏姑娘也是鬼迷心窍,嘴就……贴上去了。杨过一只手搂着腰,另一只手……另一只手都、都快摸到……”,她脸一红,在自己腰侧下方比划了一下,“呸!全是骗人的鬼话!” “哼!”李莫愁发出一声短促、冰冷到极致的鼻音,那“一手搂腰一手摸”、“等我两年,必有交代”的字眼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刮过她的神经末梢,搅得她心湖翻腾。 她甚至懒得回头,抬脚就要继续走,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身后那让她窒息的一切彻底甩开! “师父!”洪凌波看着师父决绝的背影,情急之下,那个盘桓在心底许久的、带着强烈诱惑又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如同挣脱囚笼的野兽,猛地冲口而出:“我…我就是好奇死了……那‘吃嘴子’……到底是什么滋味啊?!!”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李莫愁身后! 李莫愁霍然转身! 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能将人灵魂都冻裂的寒霜!凤目圆睁,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直刺洪凌波!她厉声呵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 “洪!凌!波!” “你放肆!身为出家修道之人,清修之士,竟敢口出此等污言秽语,妄论此等下作淫邪之事!你还有没有半分廉耻之心?!古墓门规的清心寡欲、守身如玉,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第218章 问情为何物 这前所未有的雷霆震怒吓得洪凌波浑身剧颤如秋风落叶,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但师父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仿佛被触动了最隐秘伤口的暴怒,反而像火星溅入了干柴,瞬间点燃了她心中那团被压抑到极致的好奇之火! 洪凌波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缩着脖子,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委屈和不甘,小声嘟囔:“我…我就是没尝过嘛……真的就只是好奇……为什么出家人就不能‘吃’呢?这…这到底犯了哪条天规戒律啊?有什么道理啊……” 洪凌波那懵懂又执拗的“为什么”,像一把生满锈迹的钥匙,猝不及防地、粗暴地捅进了李莫愁尘封多年、早已锈死的心门锁孔! “为什么?”李莫愁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不再是之前的狂暴怒斥,反而透出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和一种……刻入骨髓的痛苦。 她眼神瞬间失焦,空洞地望着前方摇曳的树影,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同样懵懂、同样怀着飞蛾扑火般炽热爱恋的自己。 “沾上这个……”她的声音变得飘忽,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苦涩,“……会毁了你。它像最甜的蜜,沾上了,就再也戒不掉……它会搅乱你的心神,让你的心绪永远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它让你尝到一点甜,却要你付出千百倍的苦……它像最烈的毒,一点点侵蚀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日夜煎熬,痛不欲生……” 李莫愁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的肉,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烈火烹油般炽热的爱恋,如何一点点冷却、变质,最终化为蚀骨的恨意和永恒的孤寂。 “……它会让你……变成一条离了水的鱼……”李莫愁的声音哽咽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那双冰冷的凤目,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下来,在道袍的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拼命挣扎,却只能……在干涸的绝望里……窒息……” 洪凌波彻底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师父流泪!那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赤练仙子,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她面前说着这样绝望的话,流着这样冰冷的泪! 巨大的震惊压过了恐惧。 洪凌波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困惑、好奇和某种模糊憧憬的光芒。 师父说的那么可怕,像中毒一样痛苦……可是……可是她刚才看到的景象…… “师父……”洪凌波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实在按捺不住那挠心挠肺的好奇,“您说……‘吃嘴子’……像中毒……像离水的鱼……那……那它到底是很难受……还是……还是很享受啊?”她问完,立刻紧张地观察着师父的脸色,随时准备抱头蹲下。 李莫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洪凌波见师父没立刻发作,胆子又大了一分,她努力回忆着河边看到的画面,试图佐证自己的疑惑:“我……我方才看苏小姐和杨过……苏小姐的脸……红得像……像煮熟的虾子,透不过气来的样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脸上也浮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声音更低了,“……不过……好像……挺……” 那个“挺享受”的词儿在她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敢说出口,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引人遐想的尾音。 这欲言又止的半句话,像一把淬了盐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李莫愁记忆最深处、最鲜血淋漓的地方! “挺什么?!”李莫愁猛地转过头,那双泪痕未干的凤目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住洪凌波! 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空气,带着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暴怒和一种……锥心刺骨的回忆之痛! 洪凌波被这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带着哭腔喊道:“没……没什么!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问了!师父息怒!” 李莫愁的胸膛剧烈起伏,拂尘柄在她手中被攥得咯咯作响。 洪凌波描述的画面——那少女羞红的脸颊、那欲拒还迎的姿态、那沉浸在情爱迷醉中的气息…… 与她记忆中某个遥远而清晰的、同样让她心如刀绞的片段瞬间重叠! 当年……何沅君在陆展元面前,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享受?是的,最初的时候,那感觉岂止是享受,简直是让人神魂颠倒、忘却一切的极乐!可这极乐,不过是包裹着致命毒药的蜜糖!正是这份“享受”,让她沉沦,让她痴迷,让她交付所有,最终……让她万劫不复! 洪凌波这个蠢徒弟,只看到了那片刻的“欢愉”,哪里知道这“享受”背后,是无尽的深渊和蚀骨的绝望! “你是想要说,享受,对吗?”李莫愁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里飘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和嘲讽,“呵……那片刻的迷醉,不过是引你坠入无间地狱的幻象!它让你尝到一点甜,是为了让你日后承受千百倍的苦!它会让你……万蚁噬心,永世不得解脱!”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恨意和痛楚。 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一挥拂尘,雪白的尘尾带着凌厉的劲风扫过洪凌波头顶,卷起几缕发丝。 洪凌波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莫愁看也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青灰色的道袍在风中翻涌,背影决绝而萧索,仿佛要将身后所有关于情爱的、不堪的、痛苦的记忆连同这个愚蠢的徒弟,一起远远抛下。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洪凌波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脑子里却更加混乱了。师父的反应好可怕……可是,她的话……好矛盾啊……又说是毒,又说是幻象……可苏小姐明明…… 她甩甩头,一个大胆得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师父……师父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说得这么……感同身受?她不是……也是出家人吗?难道……难道师父她……她之前也……“吃”过?! 这个想法让洪凌波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她像是窥见了某个惊天的大秘密,又是惶恐,又隐隐生出一丝奇异的、不合时宜的兴奋。 她看着师父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师父都“吃”过……那……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 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斑驳地洒在李莫愁泪痕未干的脸上,却照不亮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第219章 包在我身上 李莫愁带着一腔无处发泄的烦闷,洪凌波带着满脑子惊涛骇浪的猜想,沿着官道走了好远,直到日头偏西,腹中饥饿,才在一个简陋的路边酒摊停下。 师徒二人沉默地坐下,点了些简单的饭菜,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洪凌波偷偷觑着师父冰冷依旧却难掩一丝倦怠的侧脸,想关心又不敢关心,只能闷头扒饭。 “掌柜的,结账。”李莫愁冷声道,示意洪凌波掏钱洪凌波应了一声,手刚摸向钱袋,却见那掌柜的满脸堆笑地小跑过来,连连摆手:“哎哟,二位仙姑,不用了不用了!您二位的账,方才已经有人给过啦!” “是谁?”李莫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冰锥般的目光刺得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 掌柜的搓着手,声音发颤::“这……这位仙子……小的、小的实在不知啊!那位客官……丢下钱就走了,半句话也没留……就、就是个瘦高个儿的道士,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袍子,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了大半张脸……实在……实在看不清模样……” 李莫愁的目光如寒刃,在酒摊内仅有的几桌客人脸上刮过。那些行商脚夫被这凌厉的眼神一扫,顿觉如芒在背,纷纷低下头扒饭或假装交谈,无人敢抬头,更无人出声。 洪凌波凑近,小声道:“师父,真奇怪……会是谁?” 李莫愁未答,眼中警惕之色更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中,一支颇为壮观的马队停在酒摊外。为首几人筋骨强健,太阳穴微鼓,显然是练家子。其中一位老者翻身下马,正是苏家庄的管家王伯。 他一眼便看到了酒摊中那抹醒目的杏黄道袍,脸色微变,随即整了整衣襟,快步走了过来。 “道长!”王伯抱拳行礼,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身后跟着几个捧着东西的精壮家丁。 李莫愁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将人冻僵。 王伯被她看得心头一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准备好的说辞也卡了一下。 他强自镇定,侧身一摆手。身后一名家丁立刻上前,双手恭敬地托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上面盖着红绸。王伯揭开红绸一角,露出下面白花花的碎银锭,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道长容禀,”王伯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的平稳,“我家小姐感念道长今日援手之恩,寻得我家姑爷下落。特命老仆备下些许心意,聊表谢忱,万望道长笑纳。” “好说好说……”一旁的洪凌波眼睛瞬间被那盘银子点亮,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接。 李莫愁眼风如刀,冷冷一扫,洪凌波伸到半空的手立刻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讪讪地退到师父身后半步,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还恋恋不舍地粘在银盘上。 “无功不受禄。”李莫愁声音冷得像冰。 洪凌波悄悄扯了扯李莫愁的衣袖,压低声音急急道:“师父!苏家不愧是江南首富,出手真阔绰!您老人家仙气飘飘,向来不管这些俗务,咱们的盘缠可有些吃紧了。找陆师妹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不如就收下?那杨过怎么说也是您从树上揪下来的,不然苏家那些人哪能那么快找到他?”洪凌波试图把功劳往师父身上揽。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李莫愁冷哼一声,“苏家这明面上的‘感谢’,实则是怕我日后撞见杨过那小子,会为难于他。拿银子堵我的嘴,买我个‘手下留情’罢了。” 洪凌波一愣,脱口而出:“那……师父您以后真会为难杨过吗?”问完才觉失言,赶紧低下头。 李莫愁身形似乎极轻微地滞了一下,随即厉声道:“为师的心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琢磨?”她瞥了洪凌波一眼,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我看你就是见钱眼开!” 王伯见李莫愁态度坚决,心知这银子送不出去,回去无法向小姐交代。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上前一步,几乎凑到李莫愁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奈和恳求: “道长息怒!实不相瞒,我家姑爷他……他已经离开了!” 李莫愁冰冷的眸子终于动了动,看向王伯。 王伯一脸愁苦,继续道:“姑爷说什么……‘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唉!我家小姐一片赤诚,为他准备了金银细软、骏马良驹,还安排了得力的仆从随行伺候。可姑爷他……他竟分文不取,趁人不备,直接溜走了!问他去向,他只含糊说去‘寻仙’……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喘了口气,语气更加恳切:“道长!这些银子,小姐吩咐了,并非只是酬谢前事,而是……而是结个善缘!道长武功盖世,行走江湖,消息灵通。万一……万一哪天您碰巧遇着我家那位‘寻仙’的姑爷,他若身陷险境,万望道长看在今日这点微末心意上,能……能施以援手!若能将他平安送回苏家庄……”王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家小姐必有重谢!天大的重谢!苏家上下,永感大恩!” 这番话说完,王伯额角已见汗珠,紧张地看着李莫愁,等待她的裁决。 李莫愁静静地听完,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夕阳的余晖将她杏黄色的道袍染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她周身的寒意。她沉默片刻,红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李莫愁行事,向来只凭——喜、恶。” 话音未落,她已霍然起身,拂尘轻摆,看也不看那盘碎银和王伯瞬间煞白的脸,径直朝官道走去。 王伯僵在原地,捧着那盘银子,冷汗涔涔: 行事如此乖戾,视金银如无物…… 她、她莫非就是那心狠手辣的“赤练仙子”李莫愁?! “师父!等等我!”洪凌波抓起包袱慌忙跟上。经过王伯身边时,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飞快地扫过银盘,又瞥了一眼师父已在数丈开外的背影—— 时机稍纵即逝。 洪凌波动作快如鬼魅,宽大的袖袍如同被风吹起般自然一拂。 “唰!” 这堆碎银精准滑入袖中暗袋。与此同时,洪凌波脚下不停,身体却微微倾向呆若木鸡的王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极快的语速低声道:“银子我收了,你家姑爷……我会帮你盯着的!放心!” 语气里带着一种“包在我身上”的笃定,随即迅速拉开距离。 王伯只能对着洪凌波快速远去的背影,拼命点头,连声道:“多谢!多谢仙姑!苏家上下感激不尽!全仰仗仙姑了!” 他怔怔立在渐沉的暮色里,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中,竟隐隐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良久,他整了整衣袖,朝随从挥手道:\"走,速速回去向小姐复命。\" 第220章 报恩与报仇 师徒二人离开酒摊,重新踏上官道。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是空旷的田野和稀疏的树林,官道上行人稀少。 李莫愁的步伐不快不慢,看似与平常无异,但跟在她身后的洪凌波却敏锐地感觉到,师父周身的寒气似乎更重了,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远离了酒摊,四周更加僻静。 突然,李莫愁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青灰色的道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黄昏的寂静: “出来。跟了一路了,不嫌累么?” 洪凌波吓得猛地回头张望! 官道空旷,暮色四合,除了几棵孤零零的树影在晚风中摇曳。 哪里有什么人?! 就在她惊疑不定,以为师父是在诈她之时—— 斜前方道旁一棵粗壮的老槐树后,树影一阵晃动,一个身影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脏旧的道士袍,头上压着一顶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啧,香香仙子的耳朵,还是这么灵光。”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惫懒的少年嗓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洪凌波心头一跳,这声音……有点耳熟! 李莫愁身形未动,她的声音比方才更冷,“杨过。为什么你总是喜欢装神弄鬼?” “杨过?!”洪凌波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来人抬手,慢悠悠地掀起了斗笠。一张俊朗却带着几分惫懒笑意的脸露了出来——不是杨过,还是谁。 李莫愁冷哼一声,拂尘微抬,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你还想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洪凌波也反应过来,带着疑惑问道:“就是!你不是说去‘寻仙’吗?鬼鬼祟祟跟着我们作甚??”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江湖客肝胆俱裂的威压,杨过却依旧是那副惫懒笑容,仿佛拂尘下涌动的不是杀意而是春风。 他甚至还往前凑了半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身上那件宽大的旧道袍,发出“噗噗”的轻响。 “哎呀呀,师姐,您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杨过笑嘻嘻地,目光在李莫愁冰冷的面容和洪凌波惊疑的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我杨过说话算话,当然是去‘寻仙’!可这‘仙’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他抬手,夸张地指向李莫愁和洪凌波,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热忱:“试问这朗朗乾坤,浩浩江湖,还有哪处仙踪,能比得上眼前两位仙子的风姿?这不,老天开眼,真叫我寻着了!这缘分,啧啧,天注定啊!” “少在这里油嘴滑舌!”李莫愁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杨过营造的“热忱”氛围。她眼神锐利如刀,显然对这种轻浮的赞美只有厌恶。“收起你那套登徒子的把戏!” 杨过被呵斥,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仿佛被骂是种享受。他双手一摊,那破旧的道袍袖子晃荡着,语气变得“委屈”又“真诚”:“仙子息怒!小侄句句肺腑,绝无虚言!我一路‘尾随’……啊不,是‘追随仙踪’,这不是……专程来报恩的嘛!” “报恩?”李莫愁眉梢一挑,“呵,天大的笑话!我几时施恩于你了?” 洪凌波在一旁也听得瞪大了眼睛,报恩?这杨过的葫芦卖什么药? “怎么没有?”杨过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收起了大半,竟显出几分少有的“诚挚”来。 “仙子您忘了?今天,就在官道的小树林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喜庆场面,是谁如同天降神兵,三拳两脚就把那迎亲队伍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边说边比划,动作夸张:“您老人家那一出手,好家伙!简直是……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要不是您那一闹,小侄我现在还被锁在那锦绣牢笼里,穿着那身扎眼的红袍子,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拜堂成亲呢!是您!是您老人家那一通打砸,才让小侄我得了这天大的机会,趁乱和苏姐姐表明心意,溜之大吉,重获自由身啊!这难道不是再造之恩?” 杨过越说越激动,仿佛真被这“恩情”感动得无以复加,他双手抱拳,朝着李莫愁深深一揖,那宽大的道袍袖子几乎要扫到地上的尘土:“仙子!救命之恩大于天!我杨过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江湖道义还是懂的,做人要知恩图报!从今往后,小侄这条命就是师伯您的了!我愿鞍前马后,端茶递水,牵马坠蹬,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以报此大恩大德!” 李莫愁:“我不曾施恩,你也不用报恩。”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拂尘微动,周身气机更冷,显然耐心已所剩无几。 “哎呀呀,仙子此言差矣!”杨过拍着大腿,一副“您怎么就不明白”的痛心疾首状,“恩情这种事,您老人家觉得没有,那是您高风亮节,不图回报。可我杨过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您那一通闹,对我来说就是再造之恩,比天还大!这恩情,您不认,它也在那儿!我若不报,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小人?江湖同道知道了,岂不是要戳断我的脊梁骨?您忍心看小侄我身败名裂、无颜苟活于世吗?” 他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李莫愁插话的机会。洪凌波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杨过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竟让人一时难以反驳。 “我看你报恩是假,报仇是真。” 她拂尘微抬,指向杨过,无形的压力再次弥漫,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再胡搅蛮缠,休怪我拂尘无情!” 洪凌波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第221章 烤鸡与馒头 杨过眼珠飞快地转动,他脸上夸张的惊愕和“委屈”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识趣的“恍然大悟”。他猛地一抱拳,动作干脆利落,声音也收起了油滑,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懊恼: “哎呀!仙子息怒!仙子教训的是!报恩也不急于一时,更不能耽误了仙子的正事!小侄这就告退!仙子、师姐,后会有期!祝您二位一路顺风,早日达成所愿!” 话音未落,杨过已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那身宽大的衣袍在暮色中划出一个略显滑稽却又干脆的弧线,脚下生风,竟真的大步流星地沿着官道另一方向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洪凌波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滑头小子……跑得倒快!刚才还死缠烂打,一见师父真动杀心,溜得比兔子还快! 李莫愁看着杨过消失的方向,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化为更深的寒意。她收回拂尘,冷哼一声:“算他识相。” 不再多言,带着洪凌波继续赶路。 果然如杨过所言,今日因插手杨过逃婚之事耽搁了时间,师徒二人紧赶慢赶,城门还是在他们眼前沉重地关上了。无奈之下,只得在城外寻了一处荒废已久的破庙栖身。 破庙残破不堪,蛛网遍布,神像斑驳,只有角落一堆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干草勉强可容身。夜风从破窗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 洪凌波默默收拾着干草,腹中饥鸣阵阵,白日里在酒摊本就没吃饱,此刻更是难受。 李莫愁盘膝坐在稍干净的蒲团上,闭目养神,仿佛不知饥饿为何物。 就在洪凌波饿得前胸贴后背,昏昏欲睡之际,一股霸道无比的香气,如同无形的小钩子,猛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烤鸡!而且是烤得恰到好处、外皮焦脆金黄、内里汁水丰盈的烤鸡香味! 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某种果木的焦香,在这冰冷的破庙里弥漫开来,简直是对饥饿之人最残酷的折磨! 洪凌波“咕咚”咽了口唾沫,肚子不争气地叫得更响了。她疑惑地站起身,循着香味走出破庙残破的门廊。 只见庙前空地上,一堆篝火正噼啪作响。火堆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悠闲地转动着插在树枝上的烤鸡。 那鸡被烤得油光发亮,金黄的脆皮上油脂滴落,溅起小小的火星,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不是杨过是谁?!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合体的道袍,宽大的斗笠放在脚边,火光映照着他俊朗的侧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享受这荒野烧烤的乐趣。 洪凌波又惊又气,压低声音斥道:“杨过!你……你怎么又跟来了?!你不要命了?师父就在里面!”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庙门。 杨过头也没抬,专注地盯着烤鸡,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师姐,这话说的。路那么大,庙这么多,碰巧走到一处,不是很正常吗?这破庙又不是你家开的。喏,这鸡快好了,香?” 他用小刀在鸡腿上轻轻划了一下,一股更加浓郁的肉汁混着香气涌出。 洪凌波被那香气勾得几乎要失去理智,强忍着冲动,瞪着他:“你……你就不怕我师父出来,一掌拍死你?” 杨过这才抬起头,火光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怕啊!怎么不怕?你师父武功盖世,我就算有九条命,给她老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他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不过嘛,怕归怕,肚子饿也是真饿。再说了,我在这儿烤我的鸡,又没进去打扰仙子清修,她老人家总不至于连别人在外面吃饭都要管?那也太不讲道理了,对?” 他撕下一条烤得焦香四溢的鸡腿,大大方方地递向洪凌波:“师姐,饿了?来,尝尝?刚烤好的,外焦里嫩,保证香掉舌头!” 洪凌波看着那近在咫尺、油光诱人的鸡腿,喉咙不受控制地又滚动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摇头后退半步:“我……我们是出家人!不食荤腥!”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杨过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随即变戏法似的从火堆旁的灰烬里扒拉出两个烤得金黄、微微焦糊的馒头! 那馒头烤得恰到好处,散发着纯粹的面食焦香,显得格外朴素却诱人。 “还好我早有准备!”杨过把两个热乎乎的烤馒头塞到洪凌波手里,动作自然得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喏,素的!烤馒头!刚烤好的,热乎着呢!给,这个给你,这个……劳烦师姐,帮我带给仙子?赶了一天路,吃点热的暖暖身子也好。” 洪凌波捧着两个热腾腾、散发着焦香的烤馒头,愣住了。这……这滑头小子,准备得还挺周全? 她看着杨过那张在火光下显得人畜无害的笑脸,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馒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师父不会吃的。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 杨过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指着破庙的方向,用一种近乎“崇敬”的语气说道: “师姐,你这话可太小看你师父,也太小看我杨过了!嘿!不是我杨过吹牛,能毒死你师父的毒药,这世上还没发明出来呢!我杨过虽然滑头,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下毒?那岂不是自取其辱?我还没活够呢!” 他那夸张的语气和笃定的神态,让洪凌波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些,甚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虽然听着像拍马屁,但……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师父的毒功,确实独步天下。 “等等!”洪凌波忽然板起脸,正色道:“杨过,你别一口一个‘师姐’的叫!我们非亲非故,更非同门,这称呼不合适!” 杨过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名”弄得一愣,随即从善如流地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是是是,姑娘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那敢问姑娘芳名?” “洪凌波。” 洪凌波没好气地回道,心里却因纠正了称呼而莫名舒坦了一点。 “洪凌波……”杨过轻声念了一遍,舌尖仿佛在品味这三个字的韵味,随即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好名字!波光凌凌,如冰似雪,清冽透彻,恰如姑娘其人!好名字!” 他的赞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眼神里是纯粹的欣赏,倒不显得轻浮。 洪凌波被他直白的赞美说得耳根微热,轻哼一声掩饰道:“油嘴滑舌!” 第222章 瘦马与老牛 杨过嘿嘿一笑,也不在意,随即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递向洪凌波:“洪姑娘,这荒郊野外,蚊虫最是恼人。我这有些自制的驱蚊香薰,里头是艾草、薄荷和几味避虫的草药碾碎混合的,点着了没什么烟,味道也不冲,驱蚊虫最是有效。夜里点上一小撮,能睡个安稳觉。喏,给你。” 洪凌波看着递到眼前的小油纸包,又惊讶地看向杨过。 这小子……心思竟如此细?连驱蚊虫都想到了?还特意准备了? 杨过嘿嘿一笑,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滴溜溜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洪凌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好奇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洪姑娘,那个……我还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洪凌波警惕地看着他:“什么问题?” 杨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破庙深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里面那位……仙子的名讳是……?你看,我这报恩的,连恩人名号都不知晓,岂不是太失礼了?” 洪凌波闻言,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庙门,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犹豫。 师父的名讳,岂是能随便告诉这个滑头小子的?但看着他脸上那副“求知若渴”、“只为报恩”的“诚恳”表情,又想到他刚才送的烤馒头和驱蚊香薰,洪凌波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飞快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师父名讳是……李莫愁。” 说完立刻紧张地盯着庙门,仿佛怕那名字会惊动里面的人。 “李……莫愁……”杨过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他并没有像赞美洪凌波名字那样立刻开口,而是微微仰头,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的深意,又像是在感受这夜风中的气息。 片刻,他忽然展颜,同样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莫愁……莫愁……好美的名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自带三分仙气,七分清绝!” “咳——!” 一声突兀而沉闷的咳嗽,如同冰冷的石块骤然投入平静的水潭,猛地从破庙幽暗的深处炸响! 不好! “行了,馒头趁热吃才香!我先撤了,不打扰二位仙子清修!”杨过见好就收,麻利地把剩下的烤鸡用大树叶包好揣进怀里,拿起斗笠扣在头上,对着洪凌波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很快便消失在庙外的黑暗中,只留下空气中袅袅的烤鸡余香和洪凌波手中两个温热的烤馒头。 洪凌波站在破庙门口,夜风吹拂着她微热的脸颊,手里捧着烤馒头,望着杨过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又……滑头得让人恨不起来?她摇摇头,拿着馒头转身走进了破庙。 庙内,李莫愁依旧闭目盘坐,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但洪凌波分明看到,师父那长长的睫毛,在她进来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洪凌波将尚带余温的烤馒头轻轻放在李莫愁身侧干净的草席上,自己则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小口啃着另一个馒头。 烤鸡的香气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与破庙里陈旧的尘土味混合在一起,让她想起刚才那个胆大包天又溜得飞快的少年。 那小子……长得还怪好看的 夜渐深,万籁俱寂,只有篝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和师父绵长而细微的呼吸声。 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疲惫感涌了上来,眼皮也开始有些沉重。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嗖——!” 一声尖锐凄厉的破空之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一支漆黑的短弩箭,挟着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穿透破庙早已腐朽的窗棂格挡,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狠狠钉在李莫愁盘坐前方三尺之地的粗大梁柱上! 箭尾犹在剧烈震颤,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 洪凌波瞬间睡意全无,惊得差点跳起来,手中啃了一半的馒头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护在李莫愁身前,惊魂未定地看向那支兀自颤动的凶器。 李莫愁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眼。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深处,没有一丝被惊扰的慌乱,只有骤然凝结、比箭镞更冷的杀意。 她甚至没有去看箭射来的方向,目光直接锁定了箭杆尾部绑着的一小块粗糙布条。 洪凌波也看到了。她心脏狂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李莫愁缓缓抬手,动作看似随意,那枚钉在梁柱上、入木三分的短箭,竟被她隔空硬生生吸摄下来! 箭杆带着布条,稳稳落入她白皙的掌心。 她展开布条,借着篝火跳动的微光,只见上面用炭条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你的徒弟陆无双在我手上,速到蝴蝶谷赎人。” 字迹粗陋,透着一股蛮横与威胁。 洪凌波看清了布条上的字,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看向李莫愁,失声道:“师父!师妹她 李莫愁的目光终于从布条上移开,缓缓抬起,落在了洪凌波写满惊疑的脸上。那眼神冰冷刺骨,没有丝毫对所谓“被擒徒弟”的担忧,反而充满了审视、探究,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呵……”李莫愁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敢抓我的徒弟?好大的胆子。” 她指尖一搓,那张写着威胁的布条瞬间化为齑粉,纷纷扬扬飘落。 破庙内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洪凌波噤若寒蝉,不敢再多问一句。 她知道,师父越是平静,那潜藏的怒火与杀意就越是骇人。 这一夜,在驱蚊香薰淡淡的草药气息中,洪凌波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尽是师父冰冷的目光和那张化为飞灰的布条。 天色微明,晨曦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入。李莫愁早已起身,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杏黄道袍,拂尘轻搭臂弯,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仿佛昨夜之事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 “走。”她只吐出一个字,便率先向庙门走去,步履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洪凌波不敢怠慢,连忙收拾好自己那点简单的行囊,快步跟上。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庙门,带着晨露清冽气息的空气涌入。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洪凌波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庙前空地上,那个昨夜才“潇洒”告别的身影——杨过,正精神奕奕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惫懒又十足狡黠的笑容。 而在他身边,赫然拴着两样东西: 一匹……呃,勉强能称之为马的动物。骨架倒是高大,但毛色黯淡,瘦骨嶙峋,长长的马脸上一双大眼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四条腿细得仿佛随时会折断,站在那里都微微打晃。与其说是骏马,不如说是匹饿脱了相的可怜虫。 另一头,则是一头壮硕无比、皮毛粗糙的老黄牛!这牛体型庞大,肌肉虬结,鼻孔喷着粗气,一双铜铃大眼正不耐烦地瞪着杨过,硕大的牛蹄烦躁地刨着地面,似乎对眼前这个牵着它的人类和那匹瘦马都充满了鄙夷和不屑。那气势,倒比那匹瘦马更像能上战场的。 这一瘦一壮,一萎靡一暴躁的组合,在清晨的薄雾中形成了一幅极其荒诞又滑稽的画面。 洪凌波看着杨过得意洋洋地站在这一对“坐骑”旁边,再看看师父那骤然变得更冷的侧脸,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但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凑近李莫愁,压低声音带着调侃道: “师父,您瞧!这杨过……还真是‘知恩图报’‘死缠烂打’的典范啊!昨天才说要做牛做马报恩,今儿个天不亮就把‘牛’和‘马’都给您备齐了!这心……可真是诚得很呐!” 她特意在“牛”和“马”字上加了重音,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第223章 指锁生死喉 (扑街作者球球大家,若看到广告,劳烦发财的小手点一点,感激不尽! 祝各位铁子身边佳人环绕,好运常伴!) 洪凌波话音未落,眼前紫影骤然一闪! 快得如同鬼魅! 李莫愁已如一道紫色闪电欺近杨过身前,纤纤玉指带着凌厉的指风,精准无比地扼住了杨过的咽喉! 那冰冷滑腻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命脉,力道之大,让杨过瞬间呼吸困难,脸上惫懒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骇。 “呃……”杨过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咳…咳…仙…仙子…咳…今日这身…紫衣…咳…当真是…好看…咳… 就是…就是…离得…太…太近了…小的…眼晕…看…看不清…” 李莫愁美眸中寒光一凛! “油嘴滑舌!不知死活!” 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凛冽的杀意,扼住杨过咽喉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小贼!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是不是昨天你藏在树上的事被贫道点破,心中不甘,如今便要像那癞皮狗一般黏上来?!” 她手上力道加重,指节泛白,“贫道警告过你,莫要自寻死路!” “咳…咳咳…”杨过艰难地咳了几声,脸憋得通红,双手却不敢去掰李莫愁的手,只是努力挤出声音,断断续续地辩解:“那…那吓唬人的鬼话…您…您怎么还当真了?我杨过…对天发誓…报恩的心…千真万确!日月可鉴!!” 他眼珠子艰难地转动,瞟向那匹瘦马和壮牛,“您…您不是…嫌我烦…嫌我…常在眼前晃悠碍事吗?我…我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杨过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榨干了,脸色开始由红转青。 他努力吸了口气,语速加快:“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花了!买了这牛…和马!让它们…代替我…给您做牛做马!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您…您看…这马…能代步…这牛…能驮物!绝对…比我这个…活人…省心多了!也…也碍不着…您的眼!” 李莫愁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那扼住咽喉的手指力道未松, 杨过此时,眼前发黑,金星乱冒,胸口憋得要炸开,进气少,出气多,身体的本能似乎被逼到了极限。 他的脸色由青转紫,眼神涣散,连那丝强撑的惫懒都彻底消失了。 突然,一股奇异的、冰冷的、近乎停滞的气息,竟在他濒死的经脉中自发地、微弱地流转起来!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是逆转九阴,闭气决! “师父!”洪凌波在一旁看着杨过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带着哭腔喊道:“师父!求您放过他!他…他不是坏人!他要死了!他真的…真的要死了啊!” 李莫愁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匹瘦马和那头壮牛,又落回杨过那张因极度缺氧而扭曲、濒死的脸。 洪凌波带着哭腔的求饶和杨过那确实命悬一线的惨状,让李莫愁美眸中冰冷的杀意,似乎……极其细微地……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扼住咽喉的手指,终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半分。 “嗬——!咳咳咳咳咳——!”骤然涌入的空气让杨过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佝偻着,贪婪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深紫色的恐怖指痕。 他体内那股自发运转的微弱寒气,在空气涌入的瞬间,悄然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哼。”李莫愁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那匹瘦马和老黄牛,“牛马,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她语气依旧冰冷,却没了刚才那股欲杀之而后快的煞气。 “师父?”洪凌波惊讶地低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父竟然…接受了别人的“好意”?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忍不住又瞄了瞄那匹打晃的瘦马和那头喷着粗气、一脸“老子不爽”的老牛,再看向大口喘气的杨过,眼神复杂。 杨过一听,脸上瞬间阴霾尽散,像得了天大的宝贝,笑容灿烂得如同刚偷到鸡的小狐狸:“多谢仙子成全!仙子大恩,杨过没齿难忘!”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全然忘了刚才差点被掐死,立刻转身跑到瘦马和老牛跟前,絮絮叨叨起来: “马兄啊,牛兄啊,以后你们就跟着仙子了,可要听话!要收敛脾气,恪尽职守!仙子让你们往东,绝不可往西,仙子要你们拉车,绝不可偷懒!要像最忠心的护卫,最勤恳的仆从一样,知道吗?好好伺候仙子,替我报答恩情……”他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交代即将出嫁的女儿,眼神专注,语气郑重,就差给牛马鞠躬行礼了。 洪凌波看着杨过那副对着牲口殷殷嘱托、仿佛刚才的生死危机从未发生过的样子,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脑门,让她又想笑,又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可理喻!刚才为他流的泪,倒显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李莫愁冷冷地看着杨过那近乎滑稽的表演,又瞥了一眼旁边表情古怪、眼神复杂的洪凌波,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聒噪!”李莫愁不耐地打断杨过的絮絮叨叨,纵身一跃,姿态轻盈优雅地落在那匹摇摇欲坠的瘦马背上。 那瘦马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好险才稳住。 “时间紧迫,再磨蹭,陆无双那小贱人就要没命了!”她一夹马腹,虽然那瘦马实在没什么腹可夹,瘦马嘶鸣一声,迈着细腿,竟也“得得得”地跑了起来,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紫衣在晨雾中猎猎翻飞。 “仙子姐姐一路顺风!马兄保重啊!”杨过冲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挥手,喊得情真意切。 “喂!等等我啊师父!”洪凌波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跑到那壮硕的老黄牛旁边。 这老牛可比师父难伺候多了! 她看着那头壮硕无比、鼻孔喷着白气、铜铃大眼斜睨着她的老黄牛,小心翼翼地靠近。“哞——!”老黄牛不满地低吼一声,硕大的牛头一摆,根本不理她。 洪凌波试着去抓缰绳,老牛不耐烦地甩开蹄子刨地,扬起一片尘土。她又试着靠近牛背,老牛猛地一扭身,差点把她撞倒。 “喂!你这蠢牛!听话啊!”洪凌波又急又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使出浑身解数,拍打、呵斥、拉扯缰绳,老牛就是纹丝不动,只用那双充满鄙夷的大眼瞪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杨过!杨过!”洪凌波看着师父的身影都快消失在视线尽头了,又急又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冲着还在原地“深情”目送的杨过大喊,“你买的牛!快想办法啊!让它动啊!” “哦?哦!来了来了!”杨过仿佛才注意到这边的窘境,连忙跑过来:“洪姑娘,看来这牛兄…不太服你啊?” “你少说风凉话!”洪凌波又羞又恼,跺脚道,“你不是说它们代替你报恩吗?有本事你来让它走啊!快帮帮我!师父都走远了!” “好说好说!”杨过嘿嘿一笑,眼中精光一闪,“姑娘站稳了!”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拔地而起,如同鹞子翻身,轻飘飘地落到了洪凌波身后的牛背上! “啊!”洪凌波猝不及防,只觉身后一股温热的男性气息骤然贴近,坚实的胸膛几乎贴上了她的后背,有力的手臂从她身侧伸过,稳稳抓住了她手中的缰绳。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甚至能感觉到他道袍下略显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肌肉线条。 她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你干什么?!”她又羞又急,声音都变了调,想往前挪,可牛背就这么宽,又能挪到哪里去? “还能干什么,帮师姐赶牛啊!”杨过似乎浑然不觉她的窘迫,声音带着笑意,离她的耳朵很近,呼出的热气让她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手很自然地虚扶在洪凌波腰侧,另一只手抓住缰绳,双腿用力一夹牛腹,口中发出一声清亮的吆喝:“驾——!” “牛兄,乖,该上路了!仙子都走远了,咱们得跟上!”杨过在洪凌波耳边朗声说道,声音带着笑意,同时双腿用力一夹牛腹,手中缰绳一抖。 说来也怪,那刚才还倔得像块石头的老黄牛,在杨过坐上来吆喝之后,竟像换了头牛似的,鼻孔里喷出一股顺从的白气,粗壮的四肢迈开,不紧不慢却又异常沉稳地朝着李莫愁消失的方向小跑起来。 牛蹄踏在土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哒哒”声。 洪凌波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和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畔,她身体瞬间僵住,脸颊“腾”地一下烧得通红,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牛背起伏,两人身体随着节奏不可避免地轻轻碰撞摩擦。洪凌波僵直着背脊,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背后少年的存在感无比强烈,那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颈后,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 尴尬、羞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让她恨不得立刻跳下牛背。 杨过坐在后面,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身前女子僵硬的后背和那红得可爱的耳尖,他倒是一派轻松自在,仿佛只是在郊游踏青,偶尔还悠闲地晃一晃悬空的小腿。 晨雾渐散,阳光洒在官道上。 一匹瘦马载着冷若冰霜的美貌道姑在前方疾行,一头壮硕的老牛驮着姿势僵硬、面红耳赤的少女和一个笑容惫懒、眼神狡黠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幅画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奇异的……暧昧与荒诞。 第224章 雾谷辨依稀 颠簸的牛背上,洪凌波身体僵硬,努力想忽略身后紧贴的温热气息和腰间环着的那只手臂带来的存在感。 杨过则悠哉地控着牛,嘴里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老黄牛迈着相对沉稳的步子,追赶着前方早已看不见影子的李莫愁和瘦马。 山路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恰是通往蝴蝶谷的必经之路。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洪凌波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杨过身上那件略显宽大、却浆洗得还算干净的灰色道袍,心中疑惑渐生。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疑惑:“杨过,你这身衣服……哪里弄来的?你又不是道士。” 杨过闻言,低头扯了扯自己的道袍袖子,嘿嘿一笑,神态轻松:“这个啊?我这不是想着,要‘服侍’仙子左右,鞍前马后嘛。仙子一身道袍清雅出尘,我若穿得像个江湖浪子,岂不是唐突了?显得不够诚心!” 他顿了顿,露出一副“我很用心”的表情,“所以啊,我就去附近那座小破道观,用身上的几两碎银子,‘诚心诚意’地跟里面的道友‘置换’了一套。你看,这不就方便多了?道友同游,名正言顺嘛!” 洪凌波听他这歪理,又气又好笑,尤其那句“服侍仙子”和“道友同游”,让她脸上又是一热,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油嘴滑舌!谁跟你‘道友同游’!赶紧把这身皮换了!看着就…就不伦不类!” 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侧过头,看向身后操控着缰绳的杨过,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杨过,”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杨过耳中,“你……为何非要如此执着地跟着我师父?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杨过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道袍,“仅仅是为了报恩?我不信。” 杨过闻言,脸上的惫懒笑容收敛了几分,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树林深处,仿佛在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绿意,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洪凌波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却出乎意料地补充道:“但我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她语气肯定,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笃定,“若非有特别的缘由,没人会像你这般……近乎偏执地去做一件事,尤其还是去招惹我师父那样的人……” 话一出口,她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过于直白,眼中掠过一丝懊恼,连忙找补道:“我、我是说……我师父她……有时候性子是有些……不近人情的。” 杨过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对上洪凌波清澈而带着审视的目光。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惯有的狡黠,却又似乎藏着点别的:“洪姑娘想知道答案?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洪凌波被他这反问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废话!当然是真话!” “真话啊……”杨过拖长了调子,目光重新投向幽谷,脸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点迷茫的认真,“真话就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像着了魔似的想跟着她,想看着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低沉了些许:“报恩,或许是个由头。但我心里清楚,不止于此。”他侧过头,直视着洪凌波的眼睛,“你师父,她……很美。不是那种寻常的漂亮,是那种……像冰封的火焰,像淬了毒的琉璃花,危险又让人挪不开眼的美。” 洪凌波被他如此直白地夸赞师父的美貌惊得一愣,脸颊微热,心里却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刚想说他轻浮,却听杨过继续道: “而且……很奇怪,我看着她,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或者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别的情绪的时候,” 杨过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浮现出真切的困惑,“总觉得……她像一个人。一个……我好像应该认得,很重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的人。那种感觉……模模糊糊的,抓不住,却又一直在那儿挠着心。” 洪凌波听着他描述那种奇异的感觉,看着他脸上真切的迷茫,心中的那点不悦被好奇取代。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应该认得”、“想不起来”这些字眼,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 “像一个人?一个……你本该记得,却记不清的人?难道……是小时候照顾过你的亲人?” “亲人?”杨过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眼神猛地一亮,仿佛被点醒了什么!他用力一拍大腿差点惊得老黄牛一个趔趄,“对!对!就是这个感觉!你这么一说,范围就对了! 亲人……娘亲!” 他越说越兴奋,像是解开了某个谜题,“没错!肯定是!难怪!难怪我有时候看着她,脑子里会莫名其妙闪过‘什么的…什么娘…站在桃花树下向我招手。” “对对对!我记不清了!但就是那种……又怕她,又想亲近她,又觉得她应该对我好的感觉!”他激动地看向洪凌波,“洪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洪凌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直白的夸奖弄得有点懵,随即脸颊更红了。 她看着杨过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破案”般的兴奋和对自己“聪明”的真诚赞叹,完全没有丝毫调戏或暧昧的意思。 这种坦荡反而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窘迫,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点嗔怪,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哼!你……你总是这么直接夸女孩子漂亮的吗?什么冰封火焰、琉璃花的……” 她指的是他刚才对李莫愁的形容。 杨过闻言,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褪去,闻言立刻理所当然地点头,笑容灿烂得晃眼:“对啊!”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好看就是好看嘛,说出来怎么了?就像洪姑娘你,生起气来像炸毛的小猫,平时又像只温顺的小兔子,这不也挺好看的?” “你……!”洪凌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同样直白又奇怪的比喻弄得瞬间语塞,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 炸毛的小猫?温顺的兔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她羞恼地瞪着他,却见他一脸坦然,仿佛只是在描述天气。 这种纯粹的、不带杂念的欣赏,反而让她发作不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能恨恨地转过头去,用力一夹牛腹:“快走!找师父要紧!” 老黄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加快了脚步。 第225章 牛背作摇篮 前往蝴蝶谷的路途比想象中更漫长。 官道渐渐变成了崎岖的山路,老黄牛步伐稳健却缓慢,牛背上的颠簸也变成了单调的摇篮曲。 阳光暖融融地晒着,四周只有牛蹄踏在碎石路上的“哒哒”声和山林间的鸟鸣。 百无聊赖中,杨过忽然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牛肚子两侧挂着的、原本装着些干草杂物的破旧行囊里,掏出了好几个油纸包。 他动作麻利地打开,里面赫然是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冒着热气的素菜包子、还有几块看起来就软糯香甜的米糕,甚至还有一小包油亮亮的腌渍酱瓜和一袋用荷叶包着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蜜饯果子! “来来来,洪姑娘,赶路辛苦,垫垫肚子!”杨过热情地递过一个还带着温热的素包子给洪凌波,自己也拿起一个馒头大大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放心,全是素的,出家人吃的!我昨晚留宿那家道观,香火旺,伙食也不错。早上起来,想着仙子师伯和师姐赶路辛苦,特意多买了些备着!嘿嘿,跟着牛兄有饭吃!” 洪凌波接过那温热的包子,看着杨过得意洋洋展示着那些朴素却齐全的食物,心中微动。 这小滑头,看着吊儿郎当,心思倒是挺细,连这种琐事都提前想到了?还特意准备了出家人能吃的素食…… 这份“报恩”的诚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靠谱? 她没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咬了一口包子,素馅清爽,面皮松软,味道确实不错。 路途实在漫长。 吃过东西,暖阳熏人,牛背规律的摇晃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洪凌波起初还强撑着精神,坐得笔直,警惕着四周。 但渐渐地,眼皮开始发沉,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往下耷拉。山路弯弯绕绕,老牛走得四平八稳,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过正津津有味地嚼着一根酱瓜,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他身体瞬间僵住,小心翼翼地侧过头。 只见洪凌波不知何时竟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绵长,头微微歪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那副冷硬警惕的神情褪去,睡颜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恬静和……脆弱。 杨过连呼吸都放轻了,嘴里叼着的半根酱瓜都忘了嚼。他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心里却在疯狂嘀咕:老天爷!洪姑娘居然睡着了?还靠在我身上?!这要是醒了,不会一剑劈了我?!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肩膀更平一点,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老黄牛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牛背起伏的节奏仿佛成了最好的摇篮。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两人身上。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杨过低头看着洪凌波安静的睡颜,又看了看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山路,再感受一下自己僵硬的肩膀,心中百感交集:这叫什么事儿啊? 报恩报得自己成了人肉靠枕?这差事,比被苏姐姐练功还累人! 不过……他偷偷瞄了一眼洪凌波毫无防备的侧脸,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带着点无奈的浅笑。 算了,看在她睡着时没那么凶的份上…… 他认命地挺直了腰背,像一尊石像般,稳稳地坐着,充当着这头慢吞吞老牛背上,唯一不晃动的“靠山”。 老黄牛似乎也感受到了背上的宁静,脚步放得更稳了些,载着沉睡的道姑和僵硬的少年,在蜿蜒的山道上,缓缓前行,朝着蝴蝶谷的方向。 山路蜿蜒,老牛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阳光透过林荫,在洪凌波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稳中渐渐恢复意识的。 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安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是半倚半躺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头枕着对方结实的臂弯,后背紧贴着宽阔而富有弹性的胸膛,腰间还被一条有力的手臂虚虚环着,以一种极其亲密又稳固的姿态将她护在怀中!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坚实而温热的支撑感。 她的脸颊似乎贴着什么,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着青草、汗味和淡淡皂角的、属于少年人的气息。 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整个上半身几乎是半躺着的,而支撑着她的……是一个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稳固的胸膛! 轰——! 洪凌波的脑子瞬间炸开了!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态,半躺在杨过的怀里! 他的手臂甚至环在她的腰侧,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防止她从牛背上滑落! 天啊!她竟然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睡着了?! 还睡得这么沉?! 洪凌波的脸颊瞬间滚烫,如同火烧,连耳根和脖子都红透了! 羞耻感和巨大的慌乱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他有没有趁机……轻薄我?”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让她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毕竟,昨天在树林里,他抱着师父……还乱摸。那副模样她可没忘!这个小滑头,什么事干不出来?! 可……“如果他没趁机做什么……那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够好看?比不上师父?”另一个更让她心烦意乱、甚至带着点莫名委屈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既怕他趁机乱来,又怕他对自己毫无心思…… 这两种担忧在心头打架,洪凌波越想越臊得慌,脸颊一阵阵发烫。 慌乱之下,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决定——装睡! 她紧紧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放轻,装作仍在熟睡的样子。 她倒要看看,这个小滑头趁她睡着时到底在干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杨过胸膛平稳的起伏,能听到他同样刻意放缓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 只见杨过坐得笔直,如同泥塑木雕。他的下巴微微抬起,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他的手臂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稳稳地托着她,手掌却规规矩矩地握成拳,抵在他自己的大腿外侧,与她腰侧的衣服隔着一点距离,没有丝毫逾越的举动。 洪凌波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一些,那巨大的羞恼和猜疑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心感,悄然在心底滋生。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为了让她靠得更稳、更舒服,身体在极其细微地调整着力道。 这份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守护,让洪凌波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这傻小子,还挺靠谱的 第226章 毒舌诛道心 林间小道上的碎石被牛蹄踩得喀嚓作响,老黄牛载着两人慢悠悠地前行。 洪凌波依旧维持着伏在杨过背上的姿势,双眼紧闭,呼吸绵长而平稳,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她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身体随着牛背的起伏微微晃动,将“熟睡”的姿态演得十足。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角,泄露了她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就在这时,几个身着灰色道袍、背负长剑的全真教道士,从前方一条岔路转出,恰好与他们迎面撞上。 为首一个长脸道士,目光锐利如鹰,第一时间就扫视过来。 一个妙龄道姑,竟然毫无避讳地伏在一个年轻男道士的背上,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随着牛背晃动而微微摩擦,姿态亲昵! 尤其那女道姑还“睡”得香甜,男道士也一副坦然承受的模样。 他眼中瞬间闪过鄙夷和轻佻,故意抬高了声音,对同伴怪腔怪调地说道: “哟!快瞧快瞧!这是哪家道观出来的‘神仙眷侣’?大白天的,同乘一骑,耳鬓厮磨……啧啧啧,你们家祖师爷定的清规戒律,怕不是都喂了狗?哈哈哈!” 旁边几个道士也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来:“嘿嘿,这小道姑长得真俊,可惜跟了个油头滑脑的小白脸师弟?” “师弟?我看是情郎!道袍都穿上了,掩耳盗铃呢!” “就是就是!小娘子,抱着师弟赶路,这双修的法门,是不是格外快活啊?哈哈哈!” 这些下流不堪的言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洪凌波脸上。她本就因与杨过共乘而羞窘难当,此刻被当众如此羞辱名节,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 就在洪凌波即将爆发的前一瞬—— “呵!”一声清晰无比、充满讥诮的冷笑,从杨过鼻腔里哼了出来。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愤怒,反而挂起了那标志性的、惫懒又欠揍的笑容,眼神斜睨着那几个哄笑的道士,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我说几位道长,”杨过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污言秽语,带着一股子气死人的悠闲劲儿,“这青天白日的,不在道观里好好念经打坐,参悟你们的《清净经》,反倒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嚼舌根、管闲事……知道的,说你们是道教高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尼姑庵里憋坏了跑出来的长舌妇,逮着点风吹草动就满嘴喷粪呢!” “放屁!你胡说八道什么!” 长脸道士气得须发皆张,手指颤抖地指着杨过,试图打断这诛心之论。 杨过却像没听见,声音反而更加清亮锐利,“啧啧,瞧瞧你们这副嘴脸!张口闭口‘淫徒’、‘苟且’,污言秽语信手拈来,编排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怎么?贵派的《黄庭经》、《道德经》里,难道还藏着教人如何琢磨男女之事的秘本不成?还是说……诸位道长自己六根不净,满脑子腌臜念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人骑个牛——都能硬生生看出满篇的春宫图来?” “你!你找死!” 几个道士再也按捺不住,手已按上剑柄,眼中喷火,眼看就要拔剑动手! “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呵,到你们这儿,倒成了‘淫者见淫’!自己心里装着粪坑,看什么都是脏的!你们这双眼睛,还有这张嘴,怕不是早被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腌入味了?自己守不住清规戒律,心魔丛生,倒把脏水泼到旁人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这,还有脸提‘全真教’三个字?祖师爷的棺材板怕是要压不住喽!” 杨过这一番夹枪带棒、专往肺管子和心窝子上捅的反讽,比直接骂娘毒辣十倍。 趴在牛背上的洪凌波,虽然闭着眼装睡,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杨过那慢悠悠却又字字诛心的反击,清晰地钻进她耳中。她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傻小子……平时看着惫懒油滑,没想到口舌竟如此刁钻锋利!这番话……句句都戳在那些牛鼻子的痛脚上,比直接动手打他们还难受! 长脸道士和他身后的同伴瞬间被戳中了最隐秘也最不堪的痛处,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紫,如同开了染坊! 刚才的轻佻猥琐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揭穿老底的极致羞愤! “小畜生!你血口喷人!” “狗东西!安敢如此污蔑我教!!” 那长脸道士更是“噌”地一声拔出了背后的长剑,剑尖直指杨过,眼中杀机毕露!显然是被彻底激怒,要动手了! “辱我祖师!谤我清誉!狗男女,今日必取你狗命!” 就在道士们拔剑、杀意如实质般锁定杨过的千钧一发之际! 洪凌波再也装不下去,她厉叱一声,“无耻之徒!找死!”她猛地从牛背上腾身而起,身法灵动如电,人在半空,手腕一抖,腰间长剑已然出鞘! 一道森然寒光乍现,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她含怒出手,内力灌注剑身,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凌厉白虹,挟着无匹的锋锐之气, 同样不是斩向面门,而是直取那为首的长脸道士握剑的手腕! 那道士没料到她暴起发难,更没料到她出手如此刁钻狠辣,仓促间举剑格挡,试图架开这断腕一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火星四溅! 洪凌波这含怒一剑力道沉猛,角度又极为刁钻,长脸道士虽然勉强架住,但虎口剧震,长剑几乎脱手! 更可怕的是,洪凌波的剑锋在撞击后并未停滞,而是顺势贴着对方剑脊猛地一削! “啊——!” 第227章 老牛立大功 长脸道士惨嚎一声,捂着手腕踉跄暴退! 只见他握剑的手腕处,衣袖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鲜血瞬间染红了道袍! 若非他格挡及时,这一剑怕是直接削断了他的手腕! “苗师兄!” “妖女!好狠的手段!” 其余几个道士见被换做苗师兄的长脸道士瞬间重伤,又惊又怒,纷纷拔剑出鞘,寒光闪烁,厉喝着将洪凌波围在中间。 混战瞬间爆发! 洪凌波怒火未消,长剑在手,舞动如风! 她身法飘忽迅捷,在数道袭来的剑光中穿梭闪避,手中长剑时而如毒蛇吐信,疾点对方要害。时而如匹练横空,横扫逼退围攻。 时而剑花点点,幻化出数道寒星,笼罩敌手周身大穴! 古墓派剑法本就以轻灵奇诡、狠辣精准着称,此刻在她盛怒之下施展,更添几分凌厉杀伐之气,招招指向关节、手腕、咽喉等要害,逼得几个道士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一时间竟奈何她不得。 杨过则早已“识趣”地滑下牛背,抱着手臂躲在一旁看热闹,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懒散笑容,嘴里还啧啧有声:“哎呀呀,洪姑娘好剑法!打得好!打这些满口喷粪、心思龌龊的牛鼻子!” 他对自己的道袍惹了祸似乎毫不在意,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混战中,一个身材矮胖的道士见久攻不下,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看戏”的杨过,眼中凶光一闪。 他趁着洪凌波被另外两人剑招缠住、一时难以抽身的空档,猛地一个矮身,如同滚地葫芦般从战圈边缘溜出,手中长剑悄无声息地递出,如同草丛中暴起的毒蛇,狠辣无比地直刺杨过后心! “小心!”洪凌波眼角余光瞥见这卑鄙偷袭,惊得心胆俱裂,失声尖叫。 她正被两人的剑网封锁,急切间回剑格挡已是不及! 眼看那淬毒的剑尖就要及体,杨过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脚下如同抹了油,身形诡异地向侧面一滑,如同灵蛇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剑! 那冰冷的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肋下刺过,只划破了他一点衣角! 矮胖道士全力偷袭落空,身体不由得向前踉跄,正好靠近了那头一直烦躁刨蹄、鼻孔喷着粗气的老黄牛!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他非但没有远离危险,反而一个箭步上前,闪电般伸出右手,在那老黄牛肥厚结实、肌肉虬结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 “啪!”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哞——!!!”老黄牛本就因为刚才的混乱烦躁不安,此刻屁股上猛地挨了一巴掌,顿时暴怒!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牛头猛地一甩,粗壮的后蹄带着千钧之力,如同两根巨大的攻城锤,狠狠地向后上方蹬了出去! 那角度、那力道,简直像是计算好了一般! “砰!” “咔嚓!” “啊——!!!” 惨绝人寰的嚎叫响彻山谷! 那矮胖道士正踉跄在牛屁股后面,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踹得凌空飞起,口中鲜血狂喷,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重重摔在几丈开外的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生死不知。 杨过一击得手,立刻“惊慌失措”地跳开几步,指着暴怒的老黄牛,对着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道士夸张地大叫:“哎呀!我的牛!我的牛受惊了!道长们快闪开啊!这畜生发起狂来可不得了!” 他脸上表情惊恐,眼底深处却全是戏谑的笑意,甚至还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近处的洪凌波听见:“嘿,人人都说拍马屁有用,没想到拍这牛屁……效果更香啊!” 洪凌波看到这惊变,尤其是那道士的惨状,心中也是一凛,但手中长剑攻势更猛。 剩下两个道士本就处于下风,此刻见同伴惨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斗志全无,被洪凌波长剑一扫,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 “滚!”洪凌波一声清叱,饱含杀气,“再敢胡言乱语,下次断的就不是肋骨,是脑袋!” 那两个道士连滚带爬,扶起捂手的苗师兄,背起地上生死不明的矮胖道士,屁滚尿流地逃走了,连句狠话都不敢留。 洪凌波这才收了拂尘,气息微喘,胸脯起伏,显然余怒未消。她看向站在一旁、正拍着老黄牛脖子安抚它的杨过。 杨过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身,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惫懒笑容,摊了摊手:“洪姑娘神威,厉害厉害!这下清净了。” 他拍了拍老黄牛,作势就要转身,语气随意地说道:“好了,前面不远就是蝴蝶谷了,路也好走些。我就送姑娘到这里,再往前,怕是不太方便了。” 洪凌波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头刚刚立下“大功”、此刻又恢复了些许不耐烦神态的老黄牛,再看看前方早已不见踪迹的师父方向。 她咬了咬下唇,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开口,“喂!站住!你去哪?……还不上来!” 杨过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牛背:“我?上去?洪姑娘,这……不太好?刚才那几个牛鼻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多难听啊……”他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 洪凌波闻言,俏脸又是一红,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和满不在乎,哼了一声:“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便说!唾沫星子还能淹死人不成?”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古墓派特有的漠然和一丝自嘲,“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大侠客!管那些闲言碎语作甚?快点!师父还在前面等着呢!” 杨过看着洪凌波那强作镇定却难掩一丝羞恼和急切的神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不再推辞,利落地应了一声:“得令!洪姑娘都不怕,我杨过怕什么?”他身形一晃,再次轻飘飘地落在洪凌波身后的牛背上! 坚实的胸膛瞬间贴上她的后背,有力的手臂再次环过她身侧抓住了缰绳。洪凌波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只是微微挺直了脊背。 “牛兄,走!追仙子去!”杨过在洪凌波耳边朗声说道,声音带着笑意,同时双腿一夹牛腹,缰绳一抖。 老黄牛打了个响鼻,迈开粗壮的蹄子,稳稳当当地朝着大路跑去,速度竟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牛背颠簸,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紧密贴合摩擦着。 洪凌波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热度和呼吸,心中那份因流言而起的羞愤竟奇异地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杨过则一手控缰,一手看似随意地扶在她腰侧,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望向前方尘土飞扬的道路,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喏,洪姑娘,你看。前面……蝴蝶谷,好像到了。” 洪凌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山势渐平。 一片开阔的山谷入口处,郁郁葱葱的林木间,点缀着无数色彩斑斓、翩翩飞舞的蝴蝶,如同流动的锦缎,在阳光下闪耀着梦幻的光泽。 山谷深处,隐约可见几处房舍的轮廓,炊烟袅袅升起。 蝴蝶谷,终于到了。 洪凌波连忙坐直身体,迅速整理了一下微皱的道袍。 “嗯,看到了。”她声音恢复了清冷,催促道,“快些赶牛进去!师父肯定等急了!” 杨过揉了揉自己酸麻僵硬的肩膀和手臂,龇牙咧嘴地应了一声:“哎!牛兄,加把劲!好吃的就在前面了!”他吆喝着老黄牛,朝着那片蝶舞纷飞的谷口,加快了些许步伐。 老牛驮着两人,缓缓驶入那片被万千彩蝶环绕的梦幻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青草气息,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山路的疲惫,也暂时掩盖了牛背上那份刚刚褪去热度、却依旧微妙难言的尴尬。 新的故事,似乎就要在这蝴蝶纷飞的谷中展开。 第228章 番外篇 溺光 (这个番外篇,本应在‘杨过坠海’章节后上演,奈何导演(我)总觉得没写好,就给咔了。没想到正片进度飞快,‘复活杨’都上线了咳,这片子现在放是有点穿越感哈。各位读者老爷就当个被剪掉的花絮看看?放心,正片剧情不受影响,嫌跳戏的咱直接下一幕!) 我叫张小凡。 但此刻沉浮于这苦海,我更愿自己是那个穿越而来的名字—— 杨过。 海水冰冷刺骨,咸腥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血沫子,一股脑儿往喉咙里灌。 我费力地睁开眼,眼皮重似坠了千斤铅块。 视野里,黑珍珠号的影子在剧烈晃动的海天间劈开浊浪,甲板上人影幢幢,似乎正拼命地招手、呼喊…… 呵……听不清了。 真狼狈啊…… 意识模糊地掠过这个念头。 半年了。 说长不长,说短……也真不短。 这穿越而来的半年,活脱脱一场漫长又荒诞的噩梦。 拼尽了命,流干了血,结果呢? 终究没能活成故事里那个……力挽狂澜的主角。 从前我是不信命的,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可如今,这冰冷的海水,这灌满咽喉的血沫……由不得我不信。 杨过……杨过……这名字,莫非真就预示了我的结局? 这半载光阴,仿佛尽数用来过一道又一道鬼门关。 只是今日这一道坎……我……还能……过得去么? 身体越来越沉,像灌满了铅。 海水温柔地裹缠上来,像情人的臂弯,却又残忍地扼紧咽喉,咸腥无情地灌满口鼻…… 那艘船,那点拼命挣扎着靠近的希望,越来越远…终于碎成视野尽头一片模糊摇曳的光斑。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张不凡。 意识飘忽间,家里墙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又浮了上来。 爸穿着笔挺的警服,笑容年轻得陌生,就那样…定格成了永恒。 妈的哭腔,抖得厉害,就在耳边:“小凡…妈妈不要你出人头地,不要当英雄…妈妈只要你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好好活着…陪着妈妈……” 就为了这个,‘张不凡’…成了‘张小凡’。 我彻底压下了少年意气,读书、考试、上大学,当个普通的游戏设计师。 代码、策划案、没完没了的加班…日子温吞得像放凉的白开水。 守着妈,我以为这便是她所求的‘平凡’,是我能攥在手心的安稳人生。 直到那个熬了三个通宵的凌晨,电脑屏幕的光线诡异地扭曲、旋转,把我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再睁眼,就是嘉兴城破庙里冻得发抖的十四岁杨过。 穿越?呵,我张小凡吃游戏设计这碗饭的,设定转换,换个世界开荒呗? 可真穿了才知道,看小说和自己亲身体验,中间横着一道血肉模糊的鸿沟—— 它叫现实。 每日必修课:挥剑五百,出拳五百,轻功五百。 机械重复的数字背后,是肌肉撕裂又愈合的轮回。 扎马步时,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关节里仿佛灌了滚烫的铅水。 运转内息时,每一条经脉都在尖叫抗议,像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来回穿刺。 累到极致时,连灵魂都在抽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当条死鱼。 这吃人的江湖! 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可能刀剑相向。 没有一身硬功夫,别说闯荡江湖,怕是连桃花岛这片\"新手区\"的夕阳都见不到第三回。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矫情。 再痛,牙咬碎了也得咽下去。再累,眼皮粘住了也得撑开来。 最要命的,不是练功的苦,不是江湖的险,是她。 师娘,黄蓉。 她美得如同映日桃花,灼灼其华,明艳不可方物,却自有一股令人屏息的威仪。 那洞悉一切的聪慧,如清泉映月,澄澈通透,轻易便能照见我笨拙伪装下的惊惶灵魂。 靠近她?我知道这是找死! 原着里黄蓉对杨过那份根深蒂固的提防,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可我……管不住这具身体里沸腾的的妄念,像扑火的飞蛾,明知是焚身烈焰,依旧被那光芒蛊惑,忍不住想靠近。 更要命的是……她似乎也没完全关上那扇门。 她的眼神,时而锐利如刀,剥开我笨拙的掩饰。时而又蒙着一层难以捉摸的薄雾,带着探究,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纵容。 于是,那些“阴差阳错”便如附骨之蛆,缠了上来。 “凑巧”在落英缤纷的桃林深处,撞见她在清溪中濯洗,水珠滑过玉色的肌肤,那一瞬的惊鸿,烙在眼底,烧得我神魂俱颤…… “不小心”写出这个时代的词句,被她那双仿佛能看透前世今生的眸子捕捉,那审视的目光,凉飕飕地刮过脊梁,让我如坠冰窟…… 练剑时,她指尖“无意”擦过我滚烫的手腕,那一点冰凉,如同引信,瞬间引爆我全身压抑的燥热,几乎当场溃不成军…… 每一次“巧合”,都是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疯狂起舞,恐惧攫紧心脏,偏偏那致命的吸引力,又像磁石般将我死死吸向漩涡的中心。 我知道这是玩火自焚。 可她黄蓉,本身就是一团能将理智焚烧殆尽的业火。 明知粉身碎骨,我的目光、我的感知、我所有卑劣的念头,都死死钉在她身上,拔不出来。 除此之外,桃花岛多好啊。 世外桃源,衣食无忧,远离刀光剑影,简直是穿越者梦寐以求的安乐窝。 郭芙?是一只骄傲又漂亮的狐狸。我倒是偶尔能顺顺她的毛,让她暂时收起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大小武?俩精力过剩的熊孩子,总找我麻烦。我这壳子里装着成年人的魂,看他们闹腾只觉得幼稚可笑。 算了,看在他们娘武三娘为夫吸毒而死的份上,懒得计较,就当替那位了不起的母亲照看点儿子。 在桃花岛安稳度日,苟到天荒地老……听起来多么诱人。 最重要的是……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长久地待在她身边。守着这方寸之地,贪婪地攫取她的一颦一笑、一语一言,感受她偶尔投来的、那能让我瞬间僵直或血液逆流的一瞥。 我像个贪婪又怯懦的溺水者,明知抓住的是一根朽木,却死死不肯松手,因为那朽木,是唯一能让我这颗心获得片刻安宁的“彼岸”。 阴冷的石室里,合欢散甜腻的气息混着血腥,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理智彻底崩断,只剩下原始的本能。 怀中的美人反常地放弃了所有抵抗,绵软得如同春水。 印证了我心底最深、最不敢宣之于口的臆想—— 她对我,始终带着那丝若有似无、却足以致命的纵容! 这纵容此刻化作焚身的烈焰,将我仅存的清明烧成灰烬。我彻底沉沦,如同扑入熔岩的飞蛾。 重见天光,救出昏迷的她。 她醒来,眼神茫然空蒙,带着劫后的脆弱与…彻底的陌生。 “杨过?…这是何处?”她蹙眉,声音沙哑,“头好痛…只记得被困…后面…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清了…”她说得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钝刀割在我心上。 记不清了?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想找到一丝伪装、羞愤…证明她记得那晚的疯狂。没有。只有一片纯粹无辜的空白。 心,砰然碎裂,死掉了一大块。冰冷刺骨的绝望淹没了我。 是真因药力和重伤失忆?还是…那个智近乎妖的她,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彻底抹杀那晚的错误? 无论真假,结果一样:她不要记得。她选择遗忘。 阳光照在身上,我只觉心口的空洞,比石室的黑暗更冷。 那点曾让我战栗又沉迷的“纵容”,连同我卑微的妄想,被她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心口那被剜掉一块的剧痛和空洞,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追剿东瀛海寇的号角就吹响了,催命一样。 程英沉默地跟在我旁边。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吹不散我眼底的冰寒和…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戾气。 海面上,我们的快船死咬着前面那艘狰狞的海寇船。这群鬼子不是乌合之众,凶悍得很。接舷战爆发了,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我像柄出鞘的魔剑,灵蛇剑掀起腥风血雨,剑下没有一合之将。 我杀得狠厉,近乎疯狂,仿佛要把石室里那蚀骨的绝望、那被彻底抹杀的屈辱,都剁碎了喂给这群海寇! 再后来……最终boss出场了。 我不是对手。 我很诧异。 原来穿越不代表无敌。 原来每个人在自己的剧本里都是主角。 但是我不服。 输给谁都可以,我不甘心输给鬼子! 我拼了! 我让他们先走。 我来断后。 独自一人时,我是兵也是将。 无依无靠时,自己便是万马千军! 只可惜,无人扶我青云志,偏偏我不争气! 冰冷的海水彻底灌满了口鼻,窒息感尖锐地刺穿了最后一点清明。 奇怪的是,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身体那沉重的痛苦反而消失了,一种奇异的轻盈感包裹着我。 灵魂…好像挣脱了这具叫杨过的、破烂的躯壳,向上飘去。 我看见那身浸透自己鲜血的战袍,像面残破的旗帜,缓缓沉向下面幽暗的深渊。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妈妈遥远的呼唤,带着无尽的不舍和哀伤。我想张嘴,冰冷的海水涌了进来,只留下无声的喟叹: 妈……对不起我终究……没能平凡…… 天命轻狂,应似孤鸿游。 念念而不念于念。那刻骨的相思,那不甘的执着,那英雄的幻梦,那平凡的奢望……终究……都放下了…… 物物而不物于物。这沉重的肉身,这“杨过”的宿命,这江湖的恩怨,连同那沉入深渊的灵蛇剑……皆非我有……亦非我缚…… 幽暗的海水中,最后一点灵光,如同挣脱了所有丝线的萤火,向上,向着那遥不可及的、仿佛隔着一层水幕的破碎星光,飘然散去。 归于寂,归于无。 如果,还有如果,我不会再 第229章 子时藏星语 老黄牛驮着杨过与洪凌波,终于慢悠悠地晃进了蝴蝶谷那被万千彩蝶环绕的入口。 谷内阳光和煦,花香馥郁,暂时掩盖了牛背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妙气氛。 李莫愁一袭紫色道袍,身姿挺拔如孤鹤,正静静伫立在一块青石旁。 她身侧不远处,一匹毛色暗淡、骨架嶙峋的黄骠马正悠闲地低头啃食着谷口鲜嫩的青草。马鞍旁斜挂着一柄拂尘,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银光。 杨过眼尖,远远便瞧见了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心头猛地一跳。他连忙压低声音对洪凌波道:“洪姑娘,前面是你师父!我得赶紧溜了,要是让她瞧见我跟你在一块儿,怕不是要立刻掐断我的喉咙!” 洪凌波闻言,也紧张起来,嘴上却不饶人:“哼,贪生怕死,快走快走。” 杨过嘿嘿一笑,动作却快如狸猫,悄无声息地从牛背另一侧滑下,顺势隐入路旁茂密的灌木丛中。 临走前,他又探出半个脑袋,对着洪凌波挤眉弄眼道:“洪姑娘,万一你和你师父搞不定那些恶人,需要帮手,就使劲儿喊我的名字!我杨过保证驾着七彩祥云来救你!” 洪凌波被他这不着调的话气得脸颊微红,啐道:“呸!不会武功还学人家说大话!你又不是孙猴子,哪来的七彩祥云?快走!”话虽如此,看着杨过灵活消失在草木间的背影,她心底深处却莫名泛起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暖意和安心感。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弯下腰,假装整理牛背上的鞍鞯,用只有两人能勉强听到的气音,急促说道: “喂!杨过!” 灌木丛中立刻传来一声杨过的回应:“恩?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才不是。”洪凌波的心怦怦直跳,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我是想说,若…若你下次想来找我…” 她顿了顿,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后面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才艰难地吐出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意味,“…须得等子时三刻…夜深人静时再来!” 她飞快地说完,根本不敢等杨过的反应,也来不及解释。 “记住!是子时三刻!”她几乎是咬着牙又强调了一遍。 然后,她猛地直起身,仿佛只是随意地拍了拍牛背,大声道:“老牛,老实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像是在掩饰刚才的举动。 听到老黄牛的动静,李莫愁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冷冽如寒潭的眸子精准地落在洪凌波身上。 “凌波。”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洪凌波耳中,“怎的如此迟慢?”她的目光扫过洪凌波略显凌乱的鬓角和道袍,又掠过那头慢吞吞的老黄牛。 洪凌波连忙翻身下牛,快步走到李莫愁面前,垂首道:“师父,路上…有些耽搁。”她只字没提杨过。 “嗯。”李莫愁的目光投向山谷深处,那里房舍隐约,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寂静。“为师已探明,无双就被关在前方左侧那处最大的木屋里。看守她的,是一群番僧喇嘛,还有几个蒙古武士,人数约莫有十数人。”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稍后,为师会现身,正面与他们对峙,吸引其主力。你趁乱,从后方绕过去,潜入木屋救出无双。动作要快,得手后不必管我,立刻带她出谷,到谷外汇合。” 洪凌波闻言,秀眉微蹙,脸上露出忧虑:“师父,对方人多势众,似乎颇有来历。我们只有两人,硬闯救人,是否…是否太过冒险?” 李莫愁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刺向洪凌波,声音陡然转寒:“怎么?跟着为师这些年,倒越发怕事了?为师‘赤练仙子’的名号,纸糊的不成?!凌波,你跟着我这些年,几时见我畏缩退避过?!?”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洪凌波被师父的目光刺得一凛,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带着被训斥的羞窘,急忙辩解道:“师父息怒!弟子…弟子并非怕事,只是想着此行以救师妹为重,行事更需稳妥些……” “稳妥?”李莫愁嗤笑一声,袍袖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寒意,“想稳妥,就一辈子缩在道观里念经!江湖险恶,机会稍纵即逝!再晚片刻,你师妹的命就没了!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洪凌波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声应道:“是,弟子遵命。” 两人不再多话。 洪凌波依照师父指示,借着谷中茂密的花木和嶙峋怪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山谷侧后方潜去。 杨过则悄悄藏到了一块巨大的山岩后面,屏息凝神,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谷口。 见洪凌波身影隐入林间,李莫愁整了整紫色道袍,面上恢复一派冰冷漠然。 她莲步轻移,身姿飘然若仙,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径直走到谷中空地中央,朗声喝道:赤练仙子李莫愁在此!识相的,把我徒儿陆无双毫发无损地送出来!否则,休怪贫道拂尘无情!” 清冷的声音蕴含着内力,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惊起无数彩蝶纷飞。 短暂的寂静后,前方最大的木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紧接着,从屋后、树丛、岩石后,涌出十余名身着绛红色僧袍、头戴鸡冠帽的喇嘛,个个身形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们迅速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隐隐将李莫愁困在当中。 最后,一个身着华贵锦袍的身影,摇着一柄描金折扇,缓步从木屋中踱出,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站在了众喇嘛之前。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朗,肤色微带古铜,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凤眼顾盼生辉,流转间带着几分风流倜傥,却也藏着一丝阴鸷与傲慢。他头戴一顶镶嵌着宝石和雪白貂毛的蒙古小王冠,腰间束着金丝玉带,悬挂着一柄镶满宝石的弯刀,华贵之气逼人。 此人正是蒙古王子霍都。 霍都“唰”地一声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手心,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李莫愁,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啧啧啧,我道是谁如此大的口气,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赤练仙子’李道长驾临。小王霍都,乃大蒙古国四王子帐下行走,在此有礼了。” 他微微躬身,姿态优雅,眼神却依旧放肆。 第230章 扇骨截寒星 李莫愁冷哼一声,拂尘斜指地面,丝毫不为对方的身份和排场所动,声音冰冷如刀:“我不管你是什么王子、公主。废话少说!把我的徒弟交出来!” 霍都闻言,故作惊讶地挑眉:“哦?原来那个出手狠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姑,竟是李道长的高徒?这倒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他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渐渐转冷,“不过,李道长可知,你那宝贝徒儿,可是打伤了我好几个手下。” “那又如何?”李莫愁眼神锐利如针,“定是你的人无礼在先!” “无礼?”霍都哈哈一笑,扇子“啪”地又展开,轻轻摇动,“不过是几个下人见令徒青春貌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赞了几句罢了。谁知这小辣椒脾气火爆得很,二话不说就拔剑伤人!小王的手下虽然粗鄙,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她既被我擒住,按我草原规矩,这等挑衅,本该抽骨扒皮,以儆效尤!” 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几分淫邪,在李莫愁清冷绝艳的脸上流转:“不过嘛…看在令徒确实是个难得的小美人份上,小王倒也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更没想到,她竟自报家门,说是您的徒弟。哈哈,这可真是巧了!小王正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想找李道长合作呢!” 李莫愁眼中寒光更盛:“哼!贫道与你们这些蒙古鞑子,素无瓜葛,更没什么好合作的!” “哎,李道长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霍都摇着扇子,向前踱了两步,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诱惑,“小王可是听说,李道长最近在江湖上广发传言……说是说那终南山活死人墓中,住着一位姓龙的小师妹,年方十八,美若天仙,要在终南山上比武招亲?更妙的是,传言还说,那古墓之中,藏有绝世武功秘笈?” 李莫愁瞳孔微微一缩,握着拂尘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与你有何相干?” “当然相干!”霍都眼中精光一闪,笑意更浓,“小王对那位龙姑娘的美貌,心驰神往久矣。更对那古墓中的绝世武功,向往非常!而李道长你……”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莫愁,“据小王所知,你早已被古墓派逐出师门,对那小龙女和古墓,想必也是…心怀怨恨?” 李莫愁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 霍都仿佛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我二人,目标一致!不如精诚合作,共谋大事!小王对那位龙姑娘仰慕已久,愿以蒙古王子之尊,亲赴终南山比武招亲,抱得美人归。至于那古墓中的武功秘笈…你我二人,共享如何?美人归我,神功我们各取一半。仙子既能一雪前耻,又能得窥绝世神功,岂非两全其美。” 李莫愁站在原地,杏黄道袍无风自动,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霍都,嘴角却忽然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与你合作,”她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倒也未尝‘不可’。” 霍都眉头一挑,脸上喜色微露,以为说动了对方。 李莫愁话锋却是一转:“我那师妹,确是貌若天仙。”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霍都立刻接口,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哦?不知比起道长您来,又如何啊?” 此言一出,他身边侍立的一众蒙古武士顿时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声,目光在李莫愁冷艳的脸上逡巡。 李莫愁对那笑声和霍都的调戏恍若未闻,眼神甚至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继续用那冰冷的语调说道:“她要么终生不嫁,若要嫁人,必是许配给人中之龙。样貌、才情、家世,更要紧的是——武功,须得举世无双。” 霍都“唰”地一声展开玉骨折扇,轻轻摇动,昂首笑道:“巧了!道长所言,句句说的不正是小王我么?样貌才情家世,小王自认当世少有匹敌。至于武功…” “至于武功,”李莫愁截断他的话,眼中寒光一闪,“其他姑且不论,单说这‘举世无双’四字,便值得商榷。你可敢让贫道一试?” 霍都笑容微敛,眼神锐利起来:“哦?怎么个试法?道长划下道来便是。” “很简单。”李莫愁玉手一翻,指尖已然拈着一根寸许长的细针,在阳光下闪着普通的银光,“贫道这里有一颗银针。王子只需伸出指尖,让此针轻轻扎破一点油皮,渗出些许血珠,便算你过关。如何?” 话音未落,她手腕轻抖,那根细针已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银线,无声无息却迅疾无比地射向霍都面门! 霍都瞳孔微缩,手中折扇闪电般抬起,“叮”一声轻响,精准地用坚韧的扇骨边缘挡住了飞来的银针! 那细针被震得向上弹起,霍都反应极快,手腕一抖,精钢扇面“唰”地展开,如同一面小盾。银针去势已尽,恰好“嗒”的一声轻响,跌落在展开的扇面之上,在光滑的扇骨间微微滚动,并未触及他分毫皮肉。 霍都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扇面上那枚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寒光的银针。 他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用扇子托着那枚毒针,作势要往自己扇面上虚点,口中戏谑道:“道长这试探之法,倒也别致……” 然而,针尖距离皮肤尚有毫厘,霍都的动作却骤然停住! 他脸上轻松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疑和后怕,猛地将银针甩开,厉声道:“好险!差点着了你这的道!江湖上谁人不知‘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冰魄银针’剧毒无比,见血封喉!本王若真被此针扎中,中了你的奇毒,岂非立刻成了你砧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 李莫愁看着霍都惊怒交加、如避蛇蝎般甩开那根针的模样,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清越,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鄙夷,在山谷中回荡,竟压过了喇嘛们的呼喝声。 第231章 金刚杵下劫 “那女道士在笑什么?!” “放肆!竟敢如此讥笑小王子!” “狂妄!拿下她!” 周围的喇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激怒,纷纷喝骂起来,兵刃指向李莫愁,只待霍都一声令下便要扑上。 “哈哈哈哈!霍都,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我李莫愁了!”李莫愁笑声骤歇,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霍都和身边众人,一字一句道, “我李莫愁生平有三恨!” “其一,恨贪生怕死、色厉内荏之徒!”她指着地上那根被霍都甩开的普通银针,“方才给你的,不过是一根寻常女子做女红用的绣花针!无毒无害!你既无尝试的胆魄,亦无识别的眼力,仅凭臆测便吓得魂不附体,弃针如敝履!如此鼠辈,也敢妄称人中之龙?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罢了!” “你!”霍都闻言气急,用铁扇指着李莫愁。 “其二,最恨尔等番邦蛮夷!”李莫愁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古墓一脉,源出抗金义士林朝英!祖辈浴血奋战,驱除鞑虏,护我河山!其志其节,岂容尔等今日之鞑虏,觊觎我中原武学、染指我汉家女子!” 李莫愁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字字如刀,句句似箭,根本不留给霍都半分喘息反驳的间隙。 “其三,最恨别人要挟于我!”她踏前一步,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汹涌扑向霍都,“你擒我弟子陆无双,以此为质筹码,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妄谈合作?更敢肖想我师妹,觊觎我古墓神功?” “霍都,你今日,是犯了我李莫愁的三大忌讳!罪无可恕!” 话音未落,李莫愁手腕一抖,那柄雪白的拂尘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择人而噬的毒龙! 不再有任何试探,不再有任何废话! 拂尘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卷起地上尘土草屑,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取霍都咽喉要害! 霍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万没想到李莫愁翻脸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那拂尘蕴含的内劲之强,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他再也顾不上摇扇装潇洒,厉喝一声:“大胆妖道!” 手中玉骨折扇灌注十成内力,“唰”地展开,扇面如精钢圆盾,猛地向上格挡,试图架住这致命的一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山谷! 拂尘坚韧的白丝与灌注内力的玉骨折扇猛烈撞击! 肉眼可见的气劲波纹向四周炸开! 近处的喇嘛僧袍被吹得紧贴身体,地上的碎石草屑被狂暴地卷上半空! 霍都只觉得一股阴寒霸道的内力从扇骨上传来,震得他手臂剧痛欲折,虎口瞬间崩裂出血! 脚下更是站立不稳,“蹬蹬蹬”连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岩石上才勉强停下,体内气血翻涌! 他心中骇然欲绝,这李莫愁的功力,竟恐怖如斯! 远超他的预估! “拿下她!死活不论!”霍都又惊又怒,强压着翻腾的气血,嘶声下令。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知道眼前这个冷艳的女道士,是真正能要他性命的煞星! 周围的数十名红衣喇嘛早已严阵以待,此刻闻令,齐声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各持沉重的金刚杵、锋利的戒刀、诡异的锁链等兵刃,如同愤怒的红色潮水,凶猛地向中央孤身而立的李莫愁围攻而去! 蝴蝶谷口,杀声震天!彩蝶惊散! 一场以一敌众的惨烈厮杀,瞬间爆发! 拂尘与折扇的惊天碰撞余音未绝,杀声已震彻山谷! 数十名红衣喇嘛如同汹涌的红色怒潮,挥舞着沉重的金刚杵、寒光闪闪的戒刀、哗啦作响的锁链,疯狂扑向中央孤傲挺立的李莫愁! 劲风呼啸,兵刃破空,瞬间将她淹没在狂暴的攻击风暴之中!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混乱爆发之际,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贴着谷壁阴影,急速向西南角那处最大的石屋潜行而去。正是洪凌波! 她牢记师父的命令,趁着所有注意力都被李莫愁吸引的绝佳时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绕到了石屋后方。 石屋门口原本守着两名身材魁梧的红衣喇嘛,此刻也被谷口的激战吸引,伸长脖子张望。 洪凌波屏住呼吸,闪电般从他们身后掠出,纤指如电,精准地点向两人后颈要穴!两名喇嘛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栽倒在地。 洪凌波迅速闪身进屋。 屋内光线昏暗,只见陆无双被铁链锁在一根粗大的石柱上,小脸苍白,神情萎顿,身上道袍也有几处破损。 “师妹!”洪凌波低呼一声,急忙上前。 “师姐!”陆无双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洪凌波不及多言,抽出随身短剑,灌注内力,“锵锵”两声脆响,便斩断了束缚陆无双手脚的粗重铁镣。 “快走!师父在外面挡住了敌人!”洪凌波拉起陆无双就要往外冲。 “等等!”陆无双却猛地挣脱她的手,焦急地冲向屋内角落一个破旧的包裹,“我的包裹!不能丢!”她飞快地抓起包裹抱在怀里。 洪凌波又急又气:“都什么时候了!东西重要还是命重要?!” 然而陆无双异常固执:“不行!必须拿走!”她抱着包裹,紧跟在洪凌波身后冲出石屋。 可惜,她们弄出的细微声响,以及门口倒下的两名喇嘛,终究还是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另一小队喇嘛! “人犯跑了!” “抓住她们!” 呼喝声响起,五六个手持戒刀的喇嘛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快走!”洪凌波一咬牙,将陆无双往身后一推,挺剑迎上!剑光霍霍,瞬间与几名喇嘛缠斗在一起。 陆无双也抽出腰间的弯刀,娇叱一声加入战团。 师姐妹二人背靠背,奋力抵挡。 洪凌波武功得李莫愁真传,剑法刁钻狠辣,陆无双虽年纪小,但家传武艺根基扎实,刀法凌厉迅捷,一时间竟将几名喇嘛逼得手忙脚乱。 然而,这里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更多敌人!只听得一声如同闷雷般的怒吼:“哪里走!”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带着十余名精锐武士和喇嘛,如同旋风般冲了过来! 正是霍都的师兄,神力惊人的达尔巴! 达尔巴体型魁梧如铁塔,虬髯怒张,双目圆瞪,浑身肌肉虬结,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手中那柄乌沉沉的降魔杵,少说也有百斤之重,在他手中却如同寻常棍棒般轻巧。 他得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真传,一身密宗硬功登峰造极,神力无穷,实力与其师弟霍都不相伯仲,甚至犹有过之! 反观陆无双,年方十二,身形尚未长开,纤细得如同风中柳枝。 她的身世更是凄苦,父母正是死于李莫愁之手。李莫愁虽收其为徒,却始终心怀忌惮,视其为隐患,只教了些粗浅功夫和轻功皮毛用以驱使,真正的古墓派精妙武功半点未曾传授。 她此刻施展的刀法,不过是洪凌波念其年幼可怜,私下偷偷摸摸教给她的几招江湖把式,根基浅薄,内力更是微弱得可怜。 这实力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达尔巴手持一柄沉重的降魔杵,二话不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当头便向陆无双砸下! 陆无双只觉得一股窒息的劲风扑面而来,慌忙举刀格挡! “铛——!” 一声巨响!陆无双手中的弯刀竟被那恐怖的力量砸得脱手飞出! 她整个人更是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向后倒飞出去!她倒地的瞬间还死死抓住怀里的包裹! “师妹!”洪凌波大惊失色,想去救援,却被两名喇嘛死死缠住,自身难保! 达尔巴再次举起降魔杵,就要将倒地不起的陆无双砸成肉泥! 第232章 白发魔女 “臭藏僧!你敢!” 一声冰冷刺骨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正在力战群敌的李莫愁,眼观六路,早已瞥见徒弟遇险! 她心中大急,拂尘猛地荡开围攻的数件兵刃,左手屈指连弹! “嗤嗤嗤!”三道泛着幽蓝寒光的冰魄银针,如同追魂夺命的毒蛇,精准无比地射向达尔巴的双眼和咽喉!速度之快,角度之刁,令人防不胜防! 达尔巴虽神力惊人,反应却不算顶尖,更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的暗器! 他骇然失色,本能地放弃攻击陆无双,将降魔杵舞得如同风车一般护住头脸要害! “叮叮!”两声脆响,两根银针被降魔杵磕飞! 但第三根针却诡异地穿过杵影,直奔他咽喉! 达尔巴拼命侧头闪避! “嗤!”冰魄银针擦着他的颈侧掠过! 达尔巴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 李莫愁利用这瞬间的混乱,身形如鬼魅般突破喇嘛的围攻,几个起落便冲到了陆无双和洪凌波身边! “师父!”洪凌波又惊又喜。 李莫愁看也不看受伤的陆无双,冰冷的目光扫过重新围拢上来的大批喇嘛和达尔巴,厉声道:“走!立刻走!离开蝴蝶谷!” “可是师父你…”洪凌波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心急如焚。 “快走!”李莫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不走,等他们合围,谁也走不了!你们若被擒住,只会成为我的累赘和负担!走!” 她猛地一推洪凌波。 洪凌波知道师父所言非虚,一咬牙,扶起受伤的陆无双:“师妹,我们走!” 两人强提真气,向着谷口的方向突围。 “拦住她们!”霍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立刻有七八名喇嘛和武士绕过李莫愁,向逃走的两人追去! 李莫愁眼中寒芒爆射!她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左手连扬! “看针!”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数道幽蓝寒光如同索命符咒,精准地射向那些追击者的必经之路!速度之快,轨迹之诡异,令人根本无法闪避! “啊啊啊!”几声凄厉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武士和一名喇嘛瞬间中针倒地,伤口处寒气弥漫,青黑之色迅速蔓延,眼看是活不成了! 剩下的追兵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猛地刹住脚步,惊恐地望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同伴,再看向那宛如煞神般挡路的李莫愁,竟无一人再敢向前一步! 冰魄银针的凶名,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硬生生用死亡铸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然而,李莫愁也付出了代价!为了掩护徒弟脱身,她强行发射银针,身形不可避免地为之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霍都和达尔巴已经带着大批精锐,再次将她团团围住! 这一次,包围圈更小,攻势更猛!霍都的折扇如同毒蛇吐信,专攻要害。 达尔巴的降魔杵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 再加上周围喇嘛武士悍不畏死的疯狂围攻! 李莫愁虽武功卓绝,拂尘舞得水泼不进,银针神出鬼没,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内力消耗巨大! 她渐渐感到吃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洁白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紫色的道袍上,也多了几处被兵刃划破的痕迹,隐隐渗出血迹。 “李莫愁!你已是强弩之末!束手就擒,交出五毒神掌和冰魄银针的秘籍,小王或可饶你一命!”霍都厉声喝道,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狠厉。 他看到自己带来的精锐武士喇嘛死伤惨重! 若不能从李莫愁身上拿到足够分量的东西回去交差,他也很难向自己的师父——蒙古国师金轮法王交代! 李莫愁根本不答话,咬紧牙关,拂尘格开达尔巴的重杵,反手三枚银针逼退霍都,身形急旋,试图寻找包围圈的薄弱点,施展轻功脱身。 然而,霍都和达尔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黏住她! 周围喇嘛更是如同疯狗般前仆后继,用人命填补着每一个可能的缺口! 她的轻功再妙,在如此密集的围攻下,也如同陷入泥沼,难以施展! 就在此时! 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衣衫,山谷中弥漫起一片湿冷的水汽。 雨水顺着李莫愁苍白却依旧精致绝伦的脸颊滑落。 鬓角处,一缕原本乌黑油亮的发丝被雨水浸透,紧贴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然而,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那缕紧贴脸颊的乌黑发丝,在雨水的持续冲刷下,竟开始溶解、褪色! 浓黑的墨汁如同被水晕开的劣质丹青,被雨水无情地冲刷稀释,顺着她线条优美的下颌蜿蜒流下,留下数道污浊不堪的墨黑色水痕,与她雪玉般的肌肤形成刺目对比! 这仅仅是崩溃的开始! 如同被揭开的伪装,她鬓角、额前、乃至更多地方的“乌发”都开始迅速败退。 雨水流过之处,精心涂抹的墨色被洗刷殆尽,露出了底下大片大片、再也无法掩盖的刺眼银白! 这银白如霜似雪,与她依旧年轻绝美、却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容颜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美得惊心,却也白得刺眼,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无比凄凉与不祥。 李莫愁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头皮,带走那些赖以维持“正常”表象的墨色。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遮掩,手指却触碰到那湿漉漉、已然暴露无遗的刺眼白发,以及脸上黏腻冰冷的墨汁污痕。 一股被当众剥去伪装、暴露最隐秘缺陷的极致羞愤和毁灭欲瞬间吞噬了她! 这白发是她心中最深的魔障,是她极力想抹杀的“异常”! 就在这时—— 霍都那充满恶毒和洞察一切的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帘,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来:“这场雨来得妙极,倒让本王有幸见识了道长这‘霜雪满头,玉颜依旧’的奇景!当真是……‘白发魔女’!哈哈哈哈!”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雨幕! 李莫愁猛地抬起头,脸上墨汁与雨水混合的污痕丝毫不能掩盖她五官的绝美,但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冰冷算计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怨毒和无边无际的羞怒! 她死死盯着霍都,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碎吞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霍都!我要你死!我要你们所有人都死!!!” 这一刻,绝美的容颜因极致的疯狂而扭曲,刺目的白发在雨中狂舞,她不再是那个冷艳的赤练仙子,而是被彻底激怒、化身复仇厉鬼的—— 白发魔女! 第233章 霍都拿命来 “吼——!” 伴随着这声非人的咆哮,李莫愁体内仿佛有什么禁锢被彻底打破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寒、更加霸道、更加暴虐的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毁灭性的气息轰然爆发出来! 她周身三尺之内,落下的雨点竟被这股狂暴的气劲瞬间震碎、蒸发,形成一圈诡异的白色气旋! 脚下的泥泞地面更是“嗤嗤”作响,竟被逸散的阴寒内力冻硬、龟裂! “妖道!休得猖狂!”达尔巴距离最近,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虽惊不惧,怒吼一声,手中的降魔杵带着开山裂石的巨力,再次狠狠砸向李莫愁的天灵盖! 这一击,比之前对付陆无双时更猛、更快!他要将这个陷入疯狂的女人彻底砸碎! 然而—— 李莫愁仿佛根本没看到这足以致命的恐怖一击! 她的眼中只有霍都那张狂笑的脸! 她甚至没有使用拂尘! 就在降魔杵即将及顶的瞬间,李莫愁那只一直垂着的、白皙纤细的左手,如同鬼魅般闪电探出! 五指微张,竟不闪不避,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阴风,精准无比地抓向那呼啸而下的、比她大腿还粗的沉重杵头! “找死!”达尔巴眼中凶光爆射,他自信这一杵足以将精钢都砸扁!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达尔巴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的巨力从杵头传来!那力量不仅阴寒刺骨,更带着一股毁灭性的震荡! 他灌注了十成十内力的降魔杵,竟被李莫愁那只看似柔弱的手硬生生地、死死地抓在了半空! 纹丝不动! “什么?!”达尔巴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他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试图压下杵头,却发现如同撼动山岳! 那小小的手掌传来的力量,竟让他这个以神力着称的金刚门弟子都感到了难以抗拒! 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刺骨的内力正顺着杵身疯狂涌入他手臂经脉,冻得他几乎失去知觉! “滚开!”李莫愁头都没回,赤红的瞳孔依旧死死锁定霍都,左手五指猛地一旋、一甩! “呃啊——!”达尔巴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螺旋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飙! 他那庞大的身躯竟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塌了身后一堵半人高的石墙! 烟尘碎石四溅!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所有围攻的喇嘛和武士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 霍都脸上的狂笑彻底僵死,变成了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握着折扇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这怎么可能?!”霍都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她…她刚才还被围攻得险象环生!怎么突然…突然像换了个人?! 这内力…这力量…根本不是之前的李莫愁!” 眼前的李莫愁,白发狂舞,墨污满面,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旋,单手甩飞了神力惊人的师兄达尔巴! 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赤瞳扫过之处,所有接触到她目光的喇嘛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哪里还是什么“赤练仙子”? 分明是一尊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被彻底激怒的、力量暴增的复仇魔神! 白发魔女之名,在这一刻,伴随着那令人胆寒的力量,深深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死!!!” 李莫愁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霍都! 那柄雪白的拂尘再次扬起!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灵巧的毒蛇,而是化作了一条裹挟着毁灭性阴寒内力的白色狂龙! 拂尘丝根根挺直,在内力灌注下发出尖锐的破空厉啸,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撕裂!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疯狂杀意,直刺霍都的心脏要害!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击! 霍都亡魂皆冒!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锁定!那恐怖的杀意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再也顾不上任何风度,怪叫一声,将毕生功力注入玉骨折扇,拼命护在胸前,同时脚下发力,疯狂向后暴退! 他知道,此刻的李莫愁,已经不是他所能理解的存在了!这暴走的力量,足以碾碎他! “铛——噗!”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霍都狂喷鲜血的身影!他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玉骨折扇寸寸碎裂! 若非他拼死格挡加上后退卸力,这一击就能要了他的命!饶是如此,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手臂骨骼欲裂! 然而,就在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之后—— 李莫愁身体猛地一晃! 她周身那恐怖的气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消散!原本赤红燃烧的瞳孔瞬间黯淡,血色褪去,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灰败和极度的疲惫! 她脸上的疯狂扭曲被一种病态的苍白取代,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 强行催动超越极限的力量,带来了可怕的反噬!她感觉丹田如同被烈火灼烧,经脉寸寸欲裂,眼前阵阵发黑,连站立都变得极为困难!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量! “她不行了!快!拿下她!” 重伤倒地的霍都虽然惊骇欲绝,但看到李莫愁的状态,立刻捕捉到了战机,嘶声厉吼。 周围的喇嘛武士也从极度的震撼和恐惧中回过神来。虽然李莫愁刚才如同魔神降世,但此刻她摇摇欲坠、气息萎靡的样子,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凶性! 数人再次鼓起勇气,手持兵刃,小心翼翼地、带着深深的忌惮,重新围拢上来! 第234章 老牛带你飞 就在这时! “哞——!!!” 一声苍劲洪亮的牛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撕裂了震天的杀声和哗哗的雨幕!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雨幕之中,一头老迈的黄牛,正四蹄翻飞,以与它年龄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朝着战团猛冲过来! 牛背上,一个身影伏低身子,紧紧抱着牛脖子!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老黄牛的两只尖角之上,赫然牢牢绑缚着两把寒光闪闪的蒙古弯刀! 刀尖向前,如同为这老牛装上了两支致命的冲锋撞角! 这两把赫然是之前追击陆无双却中了冰魄银针倒地在谷口的武士的佩刀! “老伙计!冲啊!撞死这帮乌龟王八蛋!” 牛背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少年意气又夹杂着焦急的大吼! 是杨过! 他骑着那匹老黄牛,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如同战场上的重骑兵,朝着李莫愁身陷的重围,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那绑在牛角上的的弯刀,便是他临时打造的致命武器! 老黄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和愤怒,鼻孔喷着粗气,眼睛瞪得溜圆,速度竟然又快了几分! 沉重的牛蹄踏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好!快闪开!”霍都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剧变,失声尖叫!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那些背对着牛冲方向、正全力围攻李莫愁的喇嘛和武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嘭!噗嗤!啊——!” 沉闷的撞击声、利刃入肉的撕裂声、凄厉绝望的惨叫声瞬间混合在一起,响成一片! 老黄牛如同失控的战车,狠狠撞进了人群!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挡在最前面的两名喇嘛撞得筋断骨折,吐血倒飞! 牛角上那两把弯刀,更是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混乱中划开了数人的身体! 包围圈瞬间被这蛮横无比的冲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仙子!快上来!”杨过驾驭着老牛,在撞开人群的瞬间,朝着白发赤瞳、气息狂暴的李莫愁伸出了手! 李莫愁虽处于一种奇异而危险的状态,但神智尚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援手让她赤红的瞳孔微微一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凭借最后的身体本能,借着拂尘在地面一点,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轻飘飘地腾空而起,精准地落在了狂奔的牛背之上,坐在了杨过身后! “走!”杨过猛拍牛臀! “哞——!”老黄牛发出一声长吼,四蹄发力,毫不停留,撞开挡路的残兵败将。 就在老黄牛驮着两人掠过敌人的马厩旁的瞬间,杨过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大把沾着泥水的深紫色浆果和带着细小倒刺的褐色豆荚。 “请你的马儿吃顿好的!”杨过舌绽春雷般一声大喝,同时手臂猛地一扬! 那几大把湿漉漉、黏糊糊的野果豆荚,被他用巧劲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 这些刺鼻果和痒痒豆,是山林里马匹极其厌恶的东西,其汁液粘在皮毛上会引起强烈的瘙痒和灼痛感。 杨过混迹桃花岛,深知其性,方才潜伏时已在附近草丛中迅速采集了不少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唏律律——!!!” 被扔中的战马立刻疯狂地扭动身体,尥蹶子,拼命甩头,用脖子去蹭拴马桩,试图蹭掉身上那些带来可怕感觉的“脏东西”! 这种突如其来的、源自本能的剧烈反应,立刻引发了连锁恐慌。 “喀嚓!砰!” 碗口粗的拴马桩在群马狂暴的、方向混乱的拉扯和蹭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几根木桩应声而断! 挣脱束缚的战马带着满身的刺痒和惊恐的嘶鸣,如同发了疯般在狭小的谷口横冲直撞! “哞——!” 老黄牛再次发出一声长吼,驮着杨过和李莫愁,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混乱的包围,冲入茫茫的雨幕之中,迅速消失在蝴蝶谷蜿蜒曲折的山道尽头! 只留下谷口一片狼藉,死伤枕藉,以及霍都那张因暴怒和难以置信而彻底扭曲的脸! 雨,越下越大了。 冲出蝴蝶谷的刹那,也许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放松,也许是重伤脱力后的虚软,又或许是这颠簸牛背上本能的寻求支撑。 李莫愁原本紧绷如弓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 那一直萦绕周身的狂暴杀气,如同被暴雨浇熄的火焰,骤然消退!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脱力感。 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她甚至无法维持坐姿,整个人向前一倾,额头无力地抵在了杨过湿透的后背上,双臂也下意识地、软软地环抱住了少年的腰身。 杨过只觉得后背猛地一沉! 一具带着雨水冰冷湿意、却又似乎残留着激斗后一丝微温的柔软身体,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寻求支撑的力度,结结实实地、毫无间隙地紧贴了上来! 那清晰无比的、带着份量的“推背感”瞬间传来! 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往前“推”了一下! 杨过身体瞬间僵直,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猛地窜过脊椎!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右手猛地一拍老黄牛的臀部! “哞——!” 老黄牛发出一声低吼,四蹄翻飞,在泥泞的山道上奋力奔跑起来! 杨过只觉后背那沉甸甸的、带着温软轮廓的推压感,随着老黄牛每一次颠簸的跃动,都更清晰地、不容抗拒地顶得他往前一倾,温热的吐息更是丝丝缕缕拂过他后颈的皮肤。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起飞了。 第235章 血雨走单骑 冲出谷口,老黄牛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泥泞湿滑的山道上奋力狂奔,竟奇迹般地将霍都那帮惊魂未定、忙着收拾受惊马匹的追兵远远甩开。 直到天色完全被浓墨般的黑夜吞噬,暴雨也渐渐转为冰冷的牛毛细雨,老牛才终于力竭,喘着粗气停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口。 杨过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不醒的李莫愁滑下牛背,又将老牛也牵了进去。 洞内干燥,勉强可避风雨。 杨过借着洞口微弱的天光,看到李莫愁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身上的道袍多处被血浸透,尤以胸前一处伤口最为触目惊心。 他顾不得许多,解下自己那个装着各种零碎的“百宝袋”。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布条,又拔出随身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李莫愁伤口周围的湿冷衣物,准备清理上药。 冰冷刀锋触及肌肤,李莫愁毫无反应。 但当杨过的手,带着少年特有的、因紧张而微微发烫的温度,正要处理胸前那道较深的创口时——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李莫愁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曾令无数江湖人胆寒的美眸,此刻燃烧着屈辱、愤怒和极度的虚弱。 她不知从何处爆发的最后力气,如同受伤的毒蛇,闪电般探出,五根冰冷如铁的手指,死死扼住了杨过的咽喉! “小…小淫贼…!”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刻骨的恨意,“自从…遇见你…我就…霉运缠身!今日…竟沦落至此…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血沫从嘴角溢出,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指甲几乎要嵌进杨过的皮肉里,“我…李莫愁…就算死…也不要你…碰我一根手指头!滚…!” 窒息感瞬间袭来,杨过眼前发黑,双手徒劳地去掰那铁钳般的手指,却撼动不了分毫。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以为自己真要死在这个疯女人手里时,李莫愁扼住他喉咙的手猛地一颤,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垂下。 她眼中的厉色瞬间被一片空洞取代,身体晃了晃,再次彻底昏死过去,重重倒回地上。 “咳咳咳…咳咳…”杨过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喘息,眼泪鼻涕呛得满脸都是。 他惊魂未定地瞪着地上毫无生气的女人,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 “疯婆子!毒妇!凶巴巴的老道姑!!”他跳起来,指着昏迷的李莫愁破口大骂,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后怕,“小爷好心救你!你…你恩将仇报!掐死我?!我杨过要是再理你,再碰你一下,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气冲冲地转身就往洞外走,脚步踏得山响。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 走到洞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老牛偶尔的喷鼻声。 黑暗中,李莫愁蜷缩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脆弱,像一株被风雨彻底摧折的花。 “唉…”一声不甘不愿的叹息在寂静中响起。 杨过狠狠跺了跺脚,低声咒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终究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回来。 “算小爷上辈子欠你的!”他嘟囔着,重新跪坐在李莫愁身边。这次他动作更加小心谨慎,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随时准备后撤。 然而,当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要触及伤口边缘,需要拨开被血黏住的破碎衣襟以便清理和包扎时,指尖传来的触感和眼前无可回避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尽管重伤昏迷,失血不少,李莫愁的身段依旧惊人地玲珑有致。那破碎衣襟下的起伏,饱满而圆润,肌肤在血污与苍白的映衬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细腻光泽。 杨过并非懵懂少年,只是东海大战中强施逆脉焚心决,震碎了全身经脉,变得如欧阳锋般疯癫,记忆尽失,连自己是谁也茫然不知。 但此刻,在这紧要关头,李莫愁身上展露的、毫无防备的成熟风韵,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冲击力,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他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烫了一下,呼吸瞬间乱了节奏。一股陌生的燥热感不受控制地窜上面颊和耳根。 他暗骂自己:“杨过啊杨过!大家都说这女魔头心如蛇蝎,杀人不眨眼,此刻命悬一线,你竟……竟还有心思看这个!”强烈的羞耻感汹涌而来,将那一刹那的本能惊艳狠狠压了下去。 他几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将视线死死锁定在那道翻卷的伤口上。 他不再去看那片刺眼的雪白与曲线,手上动作却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僵硬和粗暴。 他快速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惩罚意味地将药粉厚厚地撒在伤口上,药粉刺激得昏迷中的李莫愁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 这声痛哼让杨过一个激灵,瞬间拉回了所有理智。他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和动作的粗鲁,万一弄死了她,之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 他暗骂自己糊涂,赶紧收敛心神,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锐利,只盯着伤处。 他撕下自己里衣最干净的布条,屏息凝神,动作变得极其麻利而精准,小心翼翼地避开不该触碰的地方,尽可能只接触伤口边缘的皮肤,用布条一圈圈紧紧缠绕包扎,力求止血牢靠。 做完这一切,他从老牛背上取出包裹,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小包蜜饯果脯和肉脯。他轻轻将之放在李莫愁手边能碰到的地方。 这包裹早上还装着杨过为李莫愁师徒准备的食物,一路颠簸却几乎掉光,仅剩这些。 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洞外似乎还有溪流声。 “老牛,看着她点!”杨过拍了拍老黄牛的脑袋,也不管牛听不听得懂,转身钻出了山洞。 雨几乎停了,空气湿冷清新。 杨过循着水声找到一条小溪,洗了把脸。 饥饿感催促着他。 他捡起几块趁手的扁平鹅卵石,走到溪边开阔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岸边草丛。一只不知危险靠近的野鸡正在草丛里啄食。 杨过手腕一抖,石子如同长了眼睛般激射而出!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野鸡应声倒地。这手丢石子的功夫又快又准,连他自己有时也觉得奇怪,仿佛天生就懂。 他麻利地拎起野鸡,在溪边用小刀开膛破肚,拔毛清洗干净。回到山洞附近,他找了个避风的凹处,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篝火,用树枝将野鸡串好,架在火上慢慢烘烤。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年轻而略显疲惫的脸庞,也驱散了洞口的些许寒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 一股浓郁而霸道的肉香开始弥漫开来,先是丝丝缕缕,继而越来越浓烈,霸道地钻进山洞深处,也钻入每一个饥饿的感官里。 杨过全神贯注地翻转着烤鸡,看着它由苍白变得金黄酥脆,焦香四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就在他估摸着差不多可以享用的时候—— 一个清冷、虚弱的声音,突兀地从他身后的山洞阴影里传来: “好香啊。” 杨过猛地回头。 洞口,李莫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她斜倚着冰冷的石壁,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中那只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烤鸡。 篝火噼啪作响,洞内洞外,烤鸡的焦香与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第236章 木下说莫愁 杨过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火光映照下,李莫愁倚在洞口岩壁上,脸色惨白如纸,一头银发如月光织就的瀑布披泻而下,映着跳动的焰芒,冷冽中透出近乎妖异的华美。 她胸前的布条隐隐渗出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那只金黄流油、香气四溢的烤鸡。 “你…你醒了?!”杨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踩进火堆里,手中的烤鸡也差点脱手。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之前那只冰冷铁钳般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死亡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 李莫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恐惧,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微微转动,落在他紧张的脸上。她轻轻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安抚的表情,但重伤后的虚弱让这个表情显得有些生硬,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带着点天真的怪异感。 “别怕…”她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努力放得轻柔了些,“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她顿了顿,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回那诱人的烤鸡上,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杨过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这语气、这神态,和之前那个杀气腾腾、宁死也不让他碰的赤练仙子判若两人! 他紧握着串着烤鸡的树枝,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攻击。 李莫愁似乎没在意他的警惕,她艰难地抬起手,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杨过之前放在她身边的东西——一小包蜜饯果脯,肉脯。她举着这些珍贵的食物,对着杨过晃了晃,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期盼和商量口吻: “我…我有这个…换你那个…好不好?”她指了指杨过手中的烤鸡,又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久违的、甚至有些贪婪的渴望:“我…好久…好久没闻到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她说着,甚至微微歪了下头,那姿态竟透出一丝少女般的娇憨,“换不换嘛?” 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语气,反差之大,让杨过彻底傻了眼。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这还是那个谈笑间取人性命、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李莫愁吗?!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管她是不是在演戏,先把眼前这诡异的情况应付过去再说。 李莫愁见他点头,苍白的脸上竟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纯粹、甚至带着点满足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眉宇间惯有的煞气,在火光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蜜饯和肉脯放在地上,往前推了推,仿佛生怕杨过反悔。 “给…”她轻声道,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知道…我这点东西…换不了你的…那么香的东西…不过…”她抬起头,眼神认真地看着杨过,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我…我不会让对我好的人…吃亏的…” 杨过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完全回神,几乎是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就把穿着烤鸡的树枝朝她的方向递了过去。动作僵硬,眼神依旧充满了惊疑不定。 白发女子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像得了糖果的孩子。她立刻伸手去接,动作有些急切,甚至不小心碰到了杨过的手。那指尖冰凉,让杨过又是一激灵。 就在她接过烤鸡,迫不及待地想要咬上一口时,杨过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出家人……你不是不吃荤的吗?” 这话一出,白发女子正准备咬下去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比杨过刚才还要浓烈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话。 “不吃荤?”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扑闪着,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诧异,“我一向什么都吃的呀!鸡鸭鱼肉,只要是能吃的,我都喜欢。只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指,又苦恼地蹙起眉,“好像总是没什么机会好好吃,或者……总是不记得吃?”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的迷茫。 李莫愁不再理会杨过的错愕,注意力完全被手中金黄焦脆、香气扑鼻的烤鸡吸引。 她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然后张开嘴,对着那最肥美的鸡腿,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咬了下去。 “唔……”一声带着无比愉悦的、轻微满足的喟叹从她唇边溢出。 篝火映照着她苍白的侧脸和如雪的长发,那专注享用美食的神情,纯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与杨过记忆中那个狠辣绝情的赤练仙子,形成了天壤之别。 她吃得正专注,忽然察觉到杨过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杨过,带着一丝不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住另一只肥硕的鸡腿根部,轻轻一掰,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和油脂的滴落,便将那只完整的、烤得金黄酥脆的鸡腿撕了下来。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将这只还冒着热气的鸡腿朝杨过递了过去,眼神示意他接住。 杨过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油滋滋的鸡腿。 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盯着眼前这个白发如雪、眼神纯净、正小口小口斯文地啃着另一只鸡腿的女子,一个盘踞心头已久的疑问再也按捺不住。 他试探性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李莫愁?” “李…莫愁?”她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杨过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指着李莫愁厉声道:“妖魔鬼怪也好,精怪附身也罢!请你立刻从李莫愁身上下来!” 李莫愁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一跳,眼神里的迷茫更甚,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 她不解地看着杨过,喃喃道:“下…下来?从…从谁身上下来?我…我就是我呀…不过你是如何知道我叫李莫愁的?我们之前认识吗?” 杨过看着她那完全不像作伪的茫然和无辜,心头的恐惧被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些。 他定了定神,决定顺着她的话试探下去, “我…我猜到的!”杨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信,“我看你刚才…吃东西的样子…那么香,那么开心,好像一点忧虑烦恼都没有,无忧无虑的,所以…所以觉得你应该叫‘莫愁’。” 这个解释牵强得连杨过自己都觉得脸红,但李莫愁听了,眼中却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赞美! “无忧无虑…莫愁…”她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杨过被她问住了,他灵机一动,指着洞口那片树影,信口胡诌道:“你看,你在树下站着,不就是‘木’下的女子吗?‘木’下女子,自然是姓‘李’了!” “木下女子…木子李…” 李莫愁惨白的脸上在火光映照下竟浮起淡淡的红晕,她看着杨过,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赞叹:“你好聪明啊!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杨过被她这直白又天真的夸奖弄得浑身不自在,脸上也有些发烫,尴尬地咳了一声:“哪…哪有那么夸张…” 第237章 白发不识君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洞口的寒意,也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跳动的光晕里。 烤鸡的香气渐渐淡去,只剩下油脂滴落火中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杨过不知不觉啃完了手上的那份鸡腿。 腹中有了热食,紧绷的神经在对方那全无攻击性的懵懂姿态和分享食物的善意下,竟奇异地松弛下来。 李莫愁带来的反差感,暂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和一种……微妙的平静感所取代。 两人隔着篝火,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起初是杨过试探着问:“你……你一个人,我是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李莫愁正小口小口珍惜地舔着手指上的油渍,闻言抬起头,眼神里又浮起那种熟悉的迷茫:“我……我也不知道。好像……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了?然后……就觉得很累,很冷,又很饿……”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被血浸透的布条,眉头微蹙,似乎才又感觉到疼。 “那……你身上的伤?”杨过指了指。 “伤?”她低头看了看,表情更加困惑,“好像是……摔的?还是……被什么咬了?” 她努力回忆,眼神却一片空白,“记不清了……只记得……好痛。”她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诉说委屈。 杨过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襟,心中那点戒备又消融了几分。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身上的伤的来历,包括自己的身份。 “你……一个人怕不怕?”杨过赶紧换了个话题。 李莫愁立刻摇头,火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不怕!这里……有火,暖和。” 她指了指篝火,又指了指杨过,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依赖的笑容,“还有你。你……烤的鸡,真香。” 杨过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干咳了一声。 心底却莫名地,因为这直白的信任和肯定,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 这感觉……陌生又古怪。 话题渐渐漫无目的起来。 她说起似乎记得夜晚的天空有好多星星,很漂亮。 杨过便顺着她说起他在……在一个漂亮的海岛上,也喜欢看星星。 她问星星会不会掉下来,杨过便随口胡诌说流星就是掉下来的星星碎片,许愿的话一定能实现。 她立刻信以为真,仰头望着洞外深沉的夜空,眼神充满了期待:“那……下次看到,我要许愿……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那认真的模样,让杨过忍不住莞尔。 时间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前言不搭后语的闲聊中悄然流逝。 篝火渐渐矮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散发着余温。 洞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寒气也重新弥漫上来。 杨过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白天的惊惧、奔逃、搏斗带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他强撑着精神,用洞里能找到的一些干燥枯草,在篝火旁边铺了两个简陋的草铺,尽量远离冰冷潮湿的岩壁。 “很晚了……歇息。”他指了指草铺,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李莫愁似乎毫无男女之防的概念,也不觉得这环境有多简陋。 她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带着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满足,很自然地就在靠近火堆的那个草铺上躺了下来,甚至还舒服地蜷了蜷身子,像只找到温暖角落的猫。 杨过也实在撑不住了,在另一个草铺上躺下。 干草刺得皮肤有些痒,但身体的疲惫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刚一沾“床”,意识就开始模糊,沉重的眼皮不断往下耷拉。 然而,旁边草铺上的人却似乎毫无睡意。或许是难得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又或许是那烤鸡带来的幸福感仍在延续,她精神头反而很好。 “喂……”她侧过身,面朝着杨过这边,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兴奋,“你刚才说……流星许愿……真的会灵吗?” “……唔……”杨过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已经闭上,脑子一片混沌。 “那……除了好吃的……还能许什么愿?”她继续追问,语调轻快。 “……都……行……”杨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呼吸变得绵长。 “哦……”她似乎听出了他的困倦,安静了片刻。 就在杨过以为自己终于能坠入梦乡时,她又小声开口,带着点好奇:“你……你叫什么名字呀?你都猜出我叫李莫愁了……你还没告诉我呢……” 杨过挣扎着掀开一丝眼皮,火光勾勒出她侧躺的轮廓,白发如瀑散在草铺上,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纯粹的好奇,没有一丝杂质。 他困得意识模糊,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答道:“杨……过……” “杨过?”李莫愁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真好听。杨树的杨,走过的过吗?” “嗯……”杨过闭着眼,声音含混不清。 “杨过……”她又叫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有趣,“你多大了?我看你……好像比我小一点点?”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占据的这具身体的真实年龄。 “……十五……”杨过感觉自己快要沉入黑暗了。 “十五啊……”李莫愁的声音带着点新奇,“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除了烤这么香的鸡?”她兴致勃勃,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无限探索的新奇玩具。 杨过只觉得那轻柔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每一个字都加重了他的睡意。他挣扎着维持最后一丝清醒,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地应付着:“爬树……抓鸟……掏鸟蛋……下河……摸鱼……” 杨过已无力回应,彻底被睡意淹没。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感觉到,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他,带着一种他不曾体会过的、温顺又奇异的依恋。 篝火的余烬在他们之间明明灭灭,山洞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洞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夜枭啼鸣。 这危机四伏的山野寒夜,竟因这诡异的际遇,透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脆弱的安宁。 李莫愁并未立刻入睡。她静静地看着杨过陷入沉睡后放松下来的年轻脸庞,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上跳跃。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包裹着她,驱散了记忆深处的寒冷和空洞。 她小心地、近乎无声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离那散发着温暖余烬的火堆更近一点,也离这个自称“杨过”的少年更近一点。 她没有复杂的念头,只觉得这样很安心,很暖和,像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李莫愁轻轻闭上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吃饱后的、孩童般的餍足笑意,也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第238章 桃林幻师影 山洞里,篝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和红光,映照着两张沉睡的脸庞。 杨过陷入了深沉而混乱的梦境。 梦境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灼灼桃林。 粉白的花瓣如雨般飘落,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芬芳。 薄雾缭绕,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忽然,一个极其温柔、带着无限怜惜和思念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花雨,清晰地传来:“过儿……”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直接撞进杨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强烈的孺慕之情瞬间涌上心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脸颊。 他急切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花影深处,一个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虽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温柔和呼唤。 “师娘?”杨过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又觉得不像,但那声音里的亲昵和牵挂让他无法抗拒。 他拔腿就朝那个身影奔去,急切地想要靠近,想要看清,想要投入那温暖的怀抱。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他跑得多快,那个身影始终在桃林的更深处,距离丝毫没有拉近。 他拼命奔跑,可周围的桃树仿佛活了过来,枝桠横生,藤蔓缠绕,不断阻挡他的去路。 他奋力拨开枝桠,却被花瓣迷了眼;他试图跃过藤蔓,却被绊倒在地。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等等我!等等我!”杨过焦急地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巨大的无力感和即将失去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永远也走不出这片迷离的桃林,永远也触碰不到那个呼唤他的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抱住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寂静的桃林中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就在他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丝嗔怪和浓浓的安抚:“过儿,傻孩子,哭什么?我不是在这吗?” 杨过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见那个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巨大的惊喜和失而复得的激动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再也顾不上任何思考,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起身,张开双臂,用尽全力扑了过去,将那温暖的身影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 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思念和害怕都宣泄在这一个拥抱里。 他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对方严丝合缝地嵌入自己的怀抱,从此再不分开。 “呜……”怀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带着点惊讶和不适的闷哼。 这声音……似乎有点不对? 杨过猛地从深沉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意识如同被冷水浇醒,瞬间回笼。山洞的阴冷潮湿感、干草粗糙的触感、还有……怀中那异常真实的、温软的触感! 他倏地睁开眼。 天光已然微亮,晨曦透过洞口稀疏的藤蔓,给洞内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青灰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睡颜! 是李莫愁! 她离得如此之近,近到杨过能清晰地看到她根根分明的、如霜似雪的长睫毛,近到能感受到她均匀而细微的温热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她苍白的脸颊在微光下显得异常脆弱,嘴唇微微张着,带着一种毫无心机的恬静。 杨过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夜那诡异的白发女子、那凶狠的扼喉、那纯真的分享…… 所有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但都不及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巨大!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手臂—— 他的一条手臂,此刻正环在李莫愁纤细的腰肢上!手掌甚至能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她腰侧微凉的肌肤和柔软的弧度! 而李莫愁……她整个上半身几乎是半倚在自己怀里的姿态!显然,昨夜他睡着后,是她自己无意识地挪动过来,靠近了这唯一的、散发着体温的热源。 “轰——!”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杨过的头顶,瞬间烧得他脸颊滚烫,耳根通红!巨大的惊吓和尴尬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动作之大,带起了几根干草,发出窸窣的响声。 这剧烈的动作惊扰了沉睡的人。 李莫愁那双如霜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如同受惊的蝶翼。 她缓缓地、带着初醒的迷茫,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在朦胧的晨光中,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睡意和全然的不解,就这样直直地、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杨过惊恐未定、尴尬万分、写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眼睛里。 而李莫愁那双初睁开时还带着朦胧睡意和不解的清澈眸子,却在短短一息之间,如同被冰水浇透的炭火,骤然冷却、凝固! 睡意瞬间褪去,被一种杨过无比熟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取代! 那寒意并非来自山洞的阴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骤然苏醒的警惕、暴戾和……被冒犯的滔天杀意! 昨夜那个分享烤鸡、好奇问话、眼神纯净如水的白发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占据这双眼眸的,是那个谈笑间取人性命、视天下男子如草芥的赤练仙子!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 视线瞬间扫过两人之间几乎紧贴的距离,扫过杨过那因惊吓而通红的脸颊,最后落在他刚刚慌忙抽回、此刻还僵在半空的手臂上 那手臂前一瞬,还搭在她的腰间! “小——淫——贼——!” 第239章 拙指破玄关 “小——淫——贼——!” 一声厉叱从李莫愁齿缝间迸出! 那声音沙哑却尖锐,如同淬毒的冰凌,瞬间刺破了山洞清晨的宁静! 杨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处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和窒息感! 李莫愁那只白皙纤秀、此刻却如同精钢铸就的手掌,再次如毒蛇般精准狠辣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力道之大,比昨夜重伤之下犹有过之! 她伤势未愈,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呃…咳!”杨过眼前瞬间发黑,喉骨咯咯作响,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双手本能地去抓扼住自己咽喉的铁钳,却如同蚍蜉撼树! “找死!”李莫愁半撑起身子,长发如瀑垂落,眼神狠戾如刀,死死盯着杨过因窒息而扭曲的脸,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寒的杀意,“竟敢趁本道重伤昏迷行此龌龊之事!昨夜就该直接掐死你这小畜生!”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死亡的阴影再次真实降临。 杨过心中又惊又怒,又憋屈万分! 昨夜差点被掐死,今早又来?! 这疯婆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不是……”杨过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试图解释,“是……你自己……靠过来的……我……睡着了……” “住口!”李莫愁手上力道更重,眼神冰冷,充满鄙夷和不信,“无耻狡辩!本道岂会……岂会主动靠近你这等……” 她似乎觉得那词都污秽不堪,没有说出口,只是眼中的杀意更盛。 昨夜那段经历,对她此刻的意识而言,如同从未存在过。 在她看来,这就是杨过趁她昏迷重伤,意图不轨的铁证!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杨过的意识。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李莫愁眼中纯粹的、冰冷的杀意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心里。 凭什么?! 凭什么三番两次要受这无妄之灾?! 巨大的憋屈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胸腔爆发,压倒了恐惧,甚至压倒了濒死的窒息感! 就在这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刹那,杨过混乱的脑海中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一些破碎的、不成体系的画面和口诀碎片般涌现。 一个模糊不清的头发乱得像鸡窝的疯老头身影在指点着什么…… “……人身经络,如星罗棋布……气血交汇之处,是为穴道……不以内力为基,亦可……以指代针,以力透穴……专破横练,巧取要害……” 这记忆来得突兀而混乱,仿佛是深埋在血脉中的本能被死亡的威胁强行唤醒! 杨过根本来不及思考这记忆从何而来,也完全不懂其中深意。 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那几乎要失去知觉的右手,凭着那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的模糊方位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并拢食指和中指,朝着李莫愁肋下某个位置,猛地一戳! 这一戳,毫无章法,更无半分内力加持,纯粹是蛮力加上一点混乱记忆指引下的孤注一掷! “呃!”李莫愁的厉叱戛然而止,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这怎么可能?! 她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因剧烈咳嗽而蜷缩、面色青紫的少年。 他明明……明明一点内力都没有! 刚才那一下,也绝非精妙的点穴手法,粗暴而直接,纯粹是蛮力硬捅! 可偏偏……偏偏就捅在了她此刻重伤之下,气血运行最不畅、护体真气几乎溃散的薄弱要穴上! 重伤之躯,气血两亏,经络本就脆弱混乱。 杨过这误打误撞、全凭蛮力的一指,恰好如同在堤坝最薄弱的蚁穴上狠狠捅了一棍子,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她全身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 那只白皙却致命的手掌,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软软地垂落下来。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除了眼珠还能转动,连一根小指都无法动弹,甚至连运功冲击穴道的意念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身体的虚弱而迟滞了! “咳!咳咳咳——!”杨过骤然脱困,新鲜空气涌入几乎炸裂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他捂着剧痛的喉咙,踉跄后退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僵在原地的李莫愁。 她怎么不动了? 杨过脑子里一片混乱,那电光火石间的本能一击,他自己都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着李莫愁那双瞪得极大、充满惊愕、愤怒、茫然的眼睛,杨过只当是这疯婆娘自己重伤复发,或者又在耍什么诡计。 巨大的委屈和后怕瞬间转化为熊熊怒火! “疯婆娘!翻脸比翻书还快!掐死我一次不够,大清早又来?!”杨过嘶哑着嗓子,声音因喉咙受伤而破裂难听。 他指着李莫愁,气得浑身发抖,“小爷我好心救你,守了你一夜!你自己滚过来靠着我,倒成了我的龌龊?!我杨过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杨过只觉得心灰意冷,一股倔强之气直冲脑门。 “好!好!算我杨过多管闲事!我走!我再也不管你了!”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退到洞口,指着动弹不得的李莫愁,气得浑身发抖,“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让豺狼虎豹把你叼了去才好!省得你再恩将仇报!” “我再管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说完,他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山洞,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微寒的雾气与山林之中。 第240章 绝境唤杨过 山洞内,只剩下李莫愁一人。 晨光从洞口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她僵硬的身躯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过愤怒离去。 肋下那被蛮力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痛,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那手法本身。 没有内力!一点内力波动都没有! 纯粹是筋骨速度和刁钻角度!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如何知道并精准命中这处连普通高手都未必知晓的关窍? 这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李莫愁拼命凝聚散乱的真气,试图冲击那处被蛮力阻滞的节点,但重伤之下,真气涣散,收效甚微。 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更久。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和粗嘎的交谈声,说的竟是蒙古语! 洞外的山风带着草木和露水的清新气息,猛地灌入杨过火烧火燎的胸腔,让他剧烈呛咳起来。 他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脖颈的剧痛,提醒他方才那命悬一线的惊魂。 “疯子……不可理喻……”杨过低声咒骂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眼前晃动着李莫愁那双惊骇欲绝的眼眸,还有她那僵直如木偶般的身影。 昨夜她在篝火旁边讨要烤鸡的脆弱模样,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与方才那狠戾如修罗的面孔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她重伤在身,动弹不得……刚才自己那一戳…… 一个极其糟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上了杨过的脊背。 万一有野兽闯进去呢?或者……万一有追兵? 这个“万一”像根针,狠狠刺了他一下。他猛地停住脚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理智告诉他该远远逃离这个危险的女人,可脚却像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了。 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担忧,顽固地攥住了他的心。 他烦躁地跺了跺脚,最终还是拗不过心底那点该死的不安。 杨过咬着牙,像只警惕的狸猫,借着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折返回去,重新潜近那山洞的入口。 还没完全靠近,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攫住了他。 太静了。 死寂得可怕。 连清晨本该有的鸟鸣都消失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目光投向洞内。 眼前的景象,让杨过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山洞里,光线依旧昏暗。两个穿着蒙古皮甲、腰挎弯刀的彪形武士,正背对着洞口,围在草铺旁。 其中一个络腮胡的武士,正发出令人作呕的、粗嘎下流的笑声,那只毛茸茸的大手,竟已探向李莫愁的领口! “这女道士昨天杀了那么多我们的兄弟,今天落到我们手上,真是报应……” 李莫愁依旧僵直地躺着,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她那张绝美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双凤眸,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那眼神,锋利得几乎能剜下人的肉来,死死地钉在那个对她动手动脚的蒙古武士脸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烧穿。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眼神里翻腾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另一个稍矮些的武士则显得谨慎许多,他握着刀柄,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李莫愁那杀意凛然的脸和她僵直的身体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这绝美的女道士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无法反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响起,透着试探和贪婪:“大哥,小心点……这女道士邪门得很,别是装……” “装什么!”那络腮胡武士不耐烦地打断同伴,笑声更加猥琐,手指已经勾住了李莫愁道袍的襟口,“老子在草原上什么烈马没骑过?再邪门,现在不也乖乖躺着?嘿嘿,这脸蛋,这身段……比王帐里的娘们儿还够劲!” 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力! “哧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山洞里炸响! 一小片素色的内衬衣料被那蛮力撕开,露出一抹刺眼的莹白肌肤。 李莫愁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滔天的怒火和屈辱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取代!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此刻只想将眼前这两个畜生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真气!给我动啊!”她内心嘶吼着,丹田内残存的内息如困兽般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那诡异的点穴手法,全身依旧僵硬如石,只有那根能勉强动弹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地上徒劳地抠刮着,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如果…如果杨过在此…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绝望依赖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冰冷的心。 不!我李莫愁一生何须他人相救!可… “杨过——!”一声嘶喊,猛地从她喉中迸发出来,撕裂了山洞的压抑:“杨过——!!!” 这声呼喊用尽了她仅存的力气,带着穿透石壁的穿透力,在山洞中激起阵阵回音。 “妈的!闭嘴!”络腮胡武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猥琐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扬手就要去捂李莫愁的嘴。 旁边那个稍显谨慎的矮胖武士更是脸色大变,急道:“大哥!快让她闭嘴!引来其他人就麻烦了!”他也顾不得许多,俯身就要帮忙制住李莫愁。 李莫愁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明知徒劳,依旧死死瞪着他们,嘴唇翕动,似乎还想再喊。 就在络腮胡武士蒲扇般的大手即将捂住她口鼻,另一个矮胖武士的手也按向她肩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开她!” 一声嘶哑却饱含着狂怒的少年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洞口炸开! 紧接着,一块带着棱角的、拳头大小的山石,裹挟着杨过全身的力气和满腔的怒火,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那矮胖蒙古武士的后脑勺上! 砰!轰! 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裂声! 那矮胖武士猥琐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双眼翻白,哼都没哼一声 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重重砸在李莫愁身前的草铺边缘,鲜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合物,迅速从他后脑的破口处汩汩涌出,染红了枯草。 第241章 铁拳碎残躯 变故陡生! 仅剩的那个蒙古络腮胡武士惊得魂飞魄散,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让他背脊发凉。 他猛地转身,弯刀“呛啷”一声出鞘,刀锋泛着森冷的寒芒,死死指向洞口。 “谁?!滚出来!”他厉声嘶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回应他的,是又一块呼啸而来的石头,比刚才稍小,但速度更快,直取他的面门! 这一次,络腮胡武士有了防备。 他眼中凶光一闪,怒喝一声:“雕虫小技!”手中弯刀闪电般挥出,“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石块被精准地劈飞,撞在洞壁上碎成齑粉。 “呸!丢石头?小兔崽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武士啐了一口,惊惧稍退,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狠戾,“有种出来!躲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堂堂正正打一场!” 外面只有山风刮过岩石的呜咽声,洞内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咆哮和飞石只是幻觉。 络腮胡武士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心头的恐惧再次被怒火点燃,他猛地将刀锋指向地上动弹不得的李莫愁,狞笑道:“不出来是?好!老子先剐了这娘们儿!看你还能当缩头乌龟多久!” 他作势就要弯腰去抓李莫愁的脖子,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就在他身体重心前移的瞬间! “咻——!” 又是一块石头破空而来! 这次却不是砸向他,而是狠狠砸向他身后洞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 “啪!” 石块碎裂的脆响在武士身后炸开!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他本能地以为攻击来自后方,惊骇之下猛地扭身挥刀格挡! 就在他扭身、刀锋扫空的刹那! 一道瘦削却异常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扑了出来! 正是杨过! 他等的就是这分神的间隙! 杨过没有丝毫章法,全凭一股悍勇之气,如离弦之箭般扑上,双臂死死抱住了络腮胡武士持刀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去,同时张口狠狠咬向对方的肩头! “啊!”络腮胡武士吃痛怒吼,没料到对方如此凶悍贴身。他右臂被制,左手肘如铁锤般狠狠向后捣去,重重撞在杨过胸口! “呃!”杨过闷哼一声,胸口剧痛,几乎喘不过气,但他死死咬着牙,双臂如同铁箍般勒着武士的手臂不放,双腿也缠上对方的下盘,试图将他绊倒。 “蠢货!缠他下盘!锁喉!别让他发力!” 李莫愁躺在地上,心急如焚,厉声喝道。她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杨过缠斗的破绽在于核心力量不足,无法有效限制对方发力。 络腮胡武士又惊又怒,他身强力壮,久经战阵,杨过虽然悍勇,但毕竟年纪尚小,身上经脉尽断,内里全失,此刻力气远逊于他。 他猛地发力,肌肉虬结的手臂狠狠一挣,“起开!”一声暴喝,竟将杨过整个人甩脱出去! 杨过如断线风筝般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楚。他刚想爬起,那武士已如恶虎般扑至,一脚狠狠踹在他小腹! “哇!”杨过痛得蜷缩起来。 络腮胡武士狞笑着跨步上前,扔掉碍事的弯刀,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扼住了杨过的喉咙,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小杂种!让你偷袭!老子掐死你!”络腮胡武士面容扭曲,眼中尽是杀意,手指如钢箍般不断收紧。 窒息感瞬间涌上!杨过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正是昨天用来给野鸡去毛的那柄! 匕首入手冰凉沉重,刃口幽光一闪! 没有丝毫犹豫! 杨过眼中凶光毕露,左手紧握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武士毫无甲胄防护的左腰肾脏位置,狠狠捅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 噗嗤! 一声闷响! 然而,预想中利刃入体的顺畅感并未传来! 匕首尖端传来一股极其坚韧、滑腻的阻滞感,像是狠狠扎进了一层浸透了油的厚牛皮里!只刺入寸许便再难寸进! 杨过瞳孔骤缩! 是皮甲! 这武士里面竟然还穿着一层鞣制得极其坚韧厚实的贴身皮甲!他这全力一刺,虽然捅穿了外层的皮甲罩袍,却被里面那层更厚的内甲死死挡住! “小杂种!够毒!”络腮胡武士左腰被重击的剧痛和惊骇过后,是滔天的暴怒! 若非自己谨慎,习惯在罩袍下多穿一层鞣制得极其坚韧厚实的贴身皮甲,刚才那一下,不死也要重伤! 这念头如同烈火烹油,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凶性! “找死!!” 络腮胡武士一声暴喝,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就闪电般向下猛挥,带着一股恶风,“啪!” 一声脆响,狠狠抽在杨过紧握着匕首的左手手腕上! 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杨过左手瞬间麻木,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那柄匕首脱手飞出,“叮当”一声撞在旁边的石壁上,弹落在地。 解除了武器的威胁,武士的怒火再无顾忌!他那如同铁锤般的拳头,带着满腔的杀意和刚刚被偷袭的惊怒,如同攻城槌般,毫无保留地狠狠砸在杨过柔软的腹部! “呃——!!” 咚! 这一拳的力道沉重得超乎想象,仿佛一柄无形的重锤捣进了杨过的五脏六腑! 杨过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所有的肌肉都在剧痛中痉挛抽搐。 胃里翻江倒海,胆汁混合着血腥味瞬间冲上喉头,又被那只铁钳般扼住喉咙的手死死堵住,呛得他眼球暴突,连惨叫都变成了无声的窒息。 然而,络腮胡武士的怒火远未平息。 一拳之后,第二拳、第三拳接踵而至! 砰!嗵! 每一拳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位置,过的上腹部,胃和横膈膜的区域。那不再是殴打,而是纯粹的、发泄式的毁灭! 沉重的皮甲护腕撞击在肉体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每一次重击都让杨过身体剧烈震颤,弓起的脊背重重砸回冰冷坚硬的石地,每一次撞击都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视野被剧痛和窒息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浓重的黑暗和迸溅的金星。 第242章 蟒缠困兽斗 就在这生死一线,杨过身体深处,一股狂野、炽热、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 他强忍着腹部撕裂般的痛楚,猛地屈起右腿! 膝盖如同攻城锤,狠狠顶在络腮胡武士因挥拳而暴露的左侧腋下软肋! “唔!”络腮胡武士猝不及防,腋下剧痛让他挥拳的力道一滞,身体本能地向右微倾! 这转瞬即逝的缝隙,就是杨过唯一的机会! 杨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早已蓄力的左腿如同毒蛇般闪电弹出! 脚踝精准地勾住了络腮胡武士粗壮的脖颈后侧! 同时,他强忍左手腕骨欲裂的剧痛,双手猛地抓住络腮胡武士扼喉的右手腕,拼尽全力向下拉扯,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给自己腾出最后一丝空间! 就在武士因脖颈被勾住而惊怒地试图再次发力扼杀时,杨过的右腿也如影随形般抬起! 他右腿膝盖绕过武士的右肩上方,左脚踝迅速从武士后颈滑落,与右腿的小腿内侧死死绞扣在一起! 双腿形成了一个致命的三角锁,将武士那粗壮的脖颈牢牢卡死在自己双腿与腰胯构成的死亡陷阱之中! 三角绞! 成! “呃?!”络腮胡武士惊骇欲绝!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致命的缠斗方式! 脖颈被一股巨大的、向内收缩的力道死死箍住,仿佛被两条冰冷的铁链绞紧! 他疯狂地挣扎,试图用左手去掰开杨过绞锁的双腿,但杨过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死死抱住络腮胡武士的右臂,同时整个腰腹核心如同绷紧的弓弦,用尽全身力量向内、向上猛烈收缩!双腿的锁扣如同巨蟒缠绕,越收越紧! 窒息! 比杨过刚才承受的更为迅猛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络腮胡武士! 络腮胡整张脸由红转紫,眼球暴突得几乎要掉出眼眶,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恐怖气音。 扼住杨过喉咙的右手再也无法维持,本能地松开,转而疯狂地去抓挠、捶打杨过锁在他颈部的双腿和腰腹。 砰!砰!砰! 沉重的拳头如同雨点般砸在杨过柔软的腹部和肋部! 那是困兽临死前的疯狂反扑,每一拳都带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道! “噗——!”杨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温热的液体溅了络腮胡武士满头满脸。 腹内翻江倒海,仿佛所有内脏都被重锤捣碎!肋骨发出“咔嚓”声,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贯穿全身! 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飘摇欲坠。 但他双腿的绞杀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在络腮胡武士的疯狂捶打下收缩得更紧!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肌肉纤维在撕裂,但双臂依旧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络腮胡武士的右臂,整个身体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敌人身上,将两人死死锁在一起! “嗬…嗬…放…开…”络腮胡武士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捶打变得无力而混乱。他的挣扎变成了徒劳的抽搐,紫黑色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最终,他双眼翻白,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杨过身上,再无声息。 李莫愁屏住呼吸,眼瞳死死盯着络腮胡武士瘫软的身体,直到确认对方再无一丝生机。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猛地冲上心头! 那小子…竟然真的做到了!在如此绝境下反杀了一个如此强横的对手!这匪夷所思的胜利让她心头剧震,甚至忘了自身的处境。 洞内死寂。 只有杨过粗重、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喘息声,以及他自己体内骨头断裂处传来的摩擦声。 巨大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肋骨,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要震碎胸腔。 他尝试推开压在身上的沉重尸体,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 视野被血色和黑暗不断侵蚀,只有洞口那一点惨白的光晕在摇晃。 “呃…咳咳…”又是一口血沫呛出,但一股执拗的狠劲死死拽着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不能倒在这里! 他用尽全身仅存的、榨骨吸髓般的力气,猛地一推! 络腮胡武士的尸体沉重地翻倒在一旁,发出闷响。 杨过自己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几乎晕厥。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凭着这股狠劲,颤抖的手在冰冷的地上摸索着,终于抓住了他那把匕首。 他摇摇晃晃,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刃上,拖着几乎破碎的身躯,挪到了李莫愁身边。 杨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惨白却依旧冷艳、此刻充满惊愕和复杂情绪的俏脸。 杨过猛地扬起匕首! “噗嗤!” 锋利的刀尖并非刺向李莫愁,而是狠狠扎进了她颈侧紧贴着的石地上! 碎石飞溅! 刀身剧烈震颤,嗡嗡作响! 刃口距离李莫愁雪白的脖颈不过寸余,冰冷的刀锋激起她一层寒栗! 杨过俯下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莫愁因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李莫愁…你…你给我听好了!”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我最讨厌…别人掐我脖子!四…不过三!还有…” 他猛地吸了口气,强压住翻涌的气血,“以后…别再叫我小淫贼!我要是真想淫…想害你…早…早他妈动手了!还等…等到现在?!” 第243章 好软的枕头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杨过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地砸在了李莫愁僵硬的身体上,头颅就枕在她胸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呃!” 李莫愁感觉身体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块沉重的巨石砸中,胸口瞬间被压得严严实实! 滚烫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带来一种极其怪异又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杨过!你…你这混蛋!”她在心里无声地尖叫咒骂,羞愤欲绝,“你晕倒也挑个地方!别整个人死沉死沉地压上来啊!怎么偏偏…偏偏压在这个位置!还这么沉! “好重…骨头都要被你压断了…喘…喘不上气了…救命…”她内心疯狂地呐喊,又气又急,还夹杂着一丝荒谬的羞恼。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侧脸紧贴的轮廓,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汗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年轻男子的气息。 这份重量和触感,让她冰封多年的心湖不受控制地泛起前所未有的涟漪,是恼怒?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 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诱人的、带着烟火气的焦香钻入杨过的鼻腔,霸道地将他从深沉的黑暗与剧痛的混沌中唤醒。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温暖,一种干燥的、被火烘烤着的温暖,取代了山洞的阴冷湿寒。 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石头,而是铺着厚厚干草和柔软兽皮的触感。紧接着,是弥漫在空气中那极其勾人食欲的烤鱼香味。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篝火,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带来光明和暖意。 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宽敞、也更隐蔽的山洞一角。 他躺在一个铺得相当舒适的“床铺”上。 篝火旁,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坐着,正专注地翻动着插在火堆旁的几串肥美的烤鱼。 鱼肉被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啦”的声响,正是那香气的来源。 那身影,那身熟悉的紫色道袍,不是李莫愁是谁? 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用那依旧带着几分清冷,却又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的声音说道: “哟,小淫贼,你终于舍得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我还以为你要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了呢。” “小淫贼”三个字入耳,杨过胸中那股执拗的劲儿立刻被点燃,杨过挣扎着想坐起来反驳,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怒道:“你…咳咳…你还叫我小淫贼!我晕倒前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李莫愁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火光映照着她清丽的脸庞,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气色显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她手里拿着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鱼,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在火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却又强撑怒气的杨过。 “哼,不叫你小淫贼叫什么?”她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滚烫的鱼肉,眼神故意在杨过身上某些部位扫了扫,然后才慢悠悠地、用一种带着戏谑和调侃的语调说道: “再说了…你晕倒的时候,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那叫一个死沉死沉,差点没把我压断气。”她顿了顿,看着杨过瞬间涨红的脸,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促狭,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清晰: “不过呢…有样东西倒是精神得很,硌得人…啧啧…” 她故意没说完,只是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烤鱼,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 杨过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他瞬间明白了李莫愁指的是什么! 那是少年人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可在这种情境下被她如此直白地点出来,简直是……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莫愁,想骂却因伤重气短,又牵动了肋骨的剧痛,只剩下一连串痛苦的咳嗽和羞愤欲绝的表情。 看着杨过那副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李莫愁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心中那份因他重伤而起的沉重担忧,似乎也被这带着点暧昧的戏弄冲淡了些许。 她将手中那串烤得最好的鱼递了过去,语气依旧带着点调笑,却少了些冰冷,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行了,有力气脸红,不如省点力气吃鱼。喏,赏你的,算是…看在你还算‘硬气’的份上。” 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让杨过差点没背过气去。 篝火噼啪作响,烤鱼的香气弥漫。 在这劫后余生的山洞里,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流转。 第244章 难猜女人心 杨过看着递到眼前的、烤得金黄焦脆、香气扑鼻的鱼,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但强烈的羞愤感压过了饥饿。 他猛地别过头,哑声道:“你先吃!” 李莫愁举着鱼串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慢悠悠地收回手,将鱼凑到自己鼻尖下,闻了一会,红唇轻启:“贫道是出家人,戒荤腥。这两条鱼,是专为你这不知死活的小淫贼烤的。” “你……”杨过又被噎了一下,还牵动肋骨的伤处,疼得龇牙咧嘴,想反驳“谁是小淫贼”,又觉得争论这个只会越描越黑,徒增尴尬。生了一会闷气,他闷声问道:“现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天黑了。”李莫愁语气平淡,目光却在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你昏迷了几个时辰。从上午你……晕倒在我身上,” 她刻意加重了“晕倒在我身上”几个字,看到杨过耳根又迅速泛红,才满意地继续,“足足压了我两个时辰,死沉死沉的。后来我冲开了穴道,功力也恢复了些。怕那些蒙古鞑子的同伙寻来,就带着你这累赘,骑着你那头老黄牛,换了个清净地方。” 她顿了顿,瞥了眼杨过苍白的脸色:“怕你饿死,贫道还特意去溪边抓了两条鱼。喏,就是这条,外焦里嫩,趁热吃了,省得浪费我一番‘苦心’。” 她再次把鱼递过去,这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吃完就老实躺着,忍着点痛。贫道需要调息恢复,待明日我内伤再好些,便替你疗伤。” 杨过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自己伤势重,确实需要补充体力。况且那烤鱼的香气实在诱人。 他挣扎着坐起一点,忍着剧痛接过鱼串,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鱼肉鲜美,火候确实极好,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弱感。 他偷偷抬眼看向李莫愁,只见她已盘膝坐好,双目微闭,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沉静,少了平日的凌厉狠辣,倒添了几分出尘之气——如果忽略她刚才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然而,就在他目光停留的刹那,那双微闭的眼眸倏然睁开! 杨过心头一紧,仿佛做贼被抓了现行,慌乱间猛地低下头,将手里未吃完的鱼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胀起来,只顾着埋头咀嚼,连鱼刺都差点忘了剔。 李莫愁的目光扫过他这副仓促狼狈的模样,那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眸中,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却掩不住其中一丝了然的、几乎称得上玩味的神色。 “喂,”她开口,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这鱼味道如何?” 杨过正被鱼肉的鲜美和篝火的暖意熏得有些放松,冷不丁被问,下意识地点头:“嗯,好吃!” 李莫愁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牢牢锁住杨过。那跳跃的火光在她眼中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杨过看不懂的的光芒,有审视,有困惑,甚至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喂,小淫贼。”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问你,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救我?” 杨过被她突然的问题弄得一懵,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咳咳咳没有为什么,这不是这不是见义勇为嘛!” “见义勇为?”李莫愁眉头蹙起,这个词对她而言陌生又古怪,“什么意思?” “呃……”杨过也不太明白这是他在哪里学来的新词,解释道:“就是……看到别人有危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呗!江湖道义!” “江湖道义?”李莫愁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却更加锐利地锁住他,“那换个人呢?换一个不是我李莫愁,只是别的什么落难之人,被人围攻,你也会这样……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救?甚至不惜把自己伤成这样?” “啊?这个……”杨过被她问住了。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看到李莫愁遇险,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换个人……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不一定……” “不一定?”李莫愁的追问紧追不舍,身体又微微前倾了些,那股压迫感让杨过几乎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什么叫不一定?看人下菜碟?” “不是看人下菜!”杨过被她的形容弄得有点急,赶紧辩解,“我是说……要看是谁啊!比如……要是我妈妈,或者我的亲人,那我肯定拼了命也要救的!” “哦?亲人……”李莫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神却像是要看进杨过心底,“那如果不是你的亲人呢?就比如……今天,如果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你完全不认识、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的人,你还会像救我这样,明知不敌还硬冲上去,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吗?” 她紧紧地盯着杨过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火光下,她那张总是带着讥诮或冷漠的脸上,此刻竟隐约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她突然很想知道,在杨过心中,她李莫愁究竟算是什么? 是“江湖道义”下的一个符号?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这个答案,对她而言,似乎比想象中更重要。 杨过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他只觉得李莫愁今晚格外奇怪,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 他努力思考着,少年人的思维简单直接:“陌生人……嗯……那也得看情况。如果那人看着是个好人,值得救,我……我可能也会试试?但要……坏蛋,我才不管他死活呢!” 他觉得自己回答得很实在,完全没注意到李莫愁眼中那丝微弱的期待之光,在他“看情况”、“可能试试”的答案中,如同被风吹过的烛火,摇晃了一下,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更深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呵……”李莫愁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猛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 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重新变得冷硬,“说到底,不过是‘江湖道义’四个字罢了。贫道在你眼里,与那路边的张三李四,也无甚分别!倒是贫道自作多情,以为……” 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觉得再说下去有失身份。 李莫愁转过身,背对着杨过,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甚至比之前更甚:“吃完了就赶紧睡!养好精神,明日还要耗费贫道功力替你疗伤!再敢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贫道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说完,她不再理会杨过,重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杨过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明明回答得很认真啊,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杨过委屈地撇撇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能老实地闭上眼睛,心里却还在嘀咕: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救她还得有个特别的理由?可她不是也说了,是“江湖道义”吗? 山洞里,篝火依旧噼啪作响,烤鱼的余香尚未散尽,但方才那点若有似无的、带着点暧昧和试探的微妙气氛,已被李莫愁骤然竖起的冰墙彻底隔绝。 只剩下一个满心困惑的少年和一个心绪烦乱、莫名气恼的道姑,以及一片沉沉的夜色。 第245章 雾笼双面颜 杨过肋骨的剧痛像无数根针扎在肺腑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他强撑着吃完了一条烤鱼,腹中虽有了些暖意,却再也提不起胃口去吃第二条。 那串同样烤得金黄诱人的鱼,被他随手放在身旁的干草上。 “哼,人高马大的,吃得倒和猫儿似的。”对面调息的李莫愁似乎并未完全入定,冷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杨过懒得理她,只觉身心俱疲,眼皮沉重如山。 他侧过身,尽量不压到伤处,在篝火的温暖和身体的剧痛交织中,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混沌。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短。 一种异样的感觉将他从浅眠中拽了出来——并非伤口的疼痛,而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以及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他闭着眼,没有动。 果然,那脚步声停在了他身边,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指带着点迟疑,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杨过…杨过?醒醒…”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 杨过心中疑惑更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李莫愁那张美艳的脸。 只是此刻,那双秋水眸子里没有了冰冷的漠然,反而盈满了…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请求? 她蹲在他旁边,见他睁眼,立刻伸手指了指他身旁那条冷掉的烤鱼,眼神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珍宝:“好香的鱼…我可以吃吗?” 杨过彻底傻眼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痛得出现了幻觉,或者还在梦里。 刚才那个口口声声“出家人戒荤腥”,还以此调侃他的赤练仙子,现在居然眼巴巴地看着一条冷掉的烤鱼,问他能不能吃?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 难道和昨晚一样? 杨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眼前这个“李莫愁”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纯粹而满足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与她平日的冷笑截然不同。 她毫不嫌弃地拿起那串冷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动作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珍惜。 “唔…真好吃,比山里的果子香多了。”她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着,目光落在杨过裹着伤处的布条上,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真实的担忧,“你怎么…一会的功夫不见,就弄了一身的伤呀?看着好疼。” 杨过看着她这副全然陌生的模样,心中惊疑不定,试探着回答:“…救了一个凶巴巴的道姑,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差点没把我气死。” “凶巴巴的道姑?”她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理解,想了一会,她说,“人之初,性本善。我猜啊,她…她其实心不坏的。只是…”她 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眼神有些迷蒙,“只是她好像…不太懂得该怎么好好说话,也不太知道怎么…表达心意?” 杨过听得云里雾里,这都什么跟什么? 眼前这个李莫愁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偏偏神情真挚无比。 李莫愁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擦擦嘴,转向杨过,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他,语气诚恳又带着点替别人道歉的意味:“不管怎样,我替她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她。真的。” 她的笑容温暖,像初春融化的溪水。 杨过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听着这完全不像李莫愁会说出来的话,只觉得荒诞又离奇。 重伤之下,思绪本就混沌,此刻更是乱成一团麻。 他只能含糊地应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篝火渐渐黯淡,山洞里只剩下火星偶尔的噼啪声。 在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气氛中,杨过终究抵不过重伤的虚弱,再次沉沉睡去。 而那个吃了鱼的“李莫愁”,也倚靠着石壁,抱着膝盖,慢慢合上了眼。 …… 清晨微冷潮湿的空气钻入山洞,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白的余烬。 杨过被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和近在咫尺的呼吸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瀑的白发,发丝间还带着昨夜篝火的淡淡烟熏味。 而他自己的手臂,正以一种极其自然、甚至可以说亲昵的姿势,环在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上。 是李莫愁! 她整个人蜷缩着,几乎是完全窝在了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臂弯,睡得正沉。她平日里总是带着煞气的脸庞,在沉睡中竟显得异常宁静柔和。 杨过瞬间僵住了,连肋骨的剧痛都忘了,只觉得一股热气“轰”地冲上头顶,心跳如擂鼓。 又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怀中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和姿势的异样,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初时还带着一丝睡梦初醒的迷蒙,但当她看清眼前放大的杨过的脸,感受到自己几乎整个人贴在他怀里,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胸膛下慌乱的心跳时。 迷蒙瞬间褪去,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羞怒取代! “小淫贼!你——!!!”一声尖锐的厉叱几乎要刺破山洞的宁静,李莫愁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弹坐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又瞬间涨红,眼中杀气暴涨,玉手一扬,下意识就要运功劈过去! “等等!住手!”杨过在她弹起的瞬间也被牵动了伤处,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但他反应极快,强忍着剧痛,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促,猛地喝止道:“李莫愁!请你看清楚!我睡在我自己的‘床’上!动都没动过!你呢?!你自己看看你睡在哪里?!” 李莫愁被他这声断喝震得一滞,扬起的掌停在半空。 她顺着杨过的手指,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没错,杨过躺在昨晚她铺好的干草堆上,位置没变。 而她自己…此刻正坐在干草堆的边缘,甚至半边身子刚刚离开的位置,还残留着属于杨过的体温和气息。她昨晚打坐调息的那块平整石头,在十几步开外。 证据确凿。 她…她竟然是自己主动靠过来,甚至钻进了这小子的怀里?! 这个认知比任何攻击都更具冲击力。李莫愁脸上的羞怒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恐慌取代。她猛地收回手,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仿佛想把自己缩起来。 一些模糊记忆碎片般闪过脑海,却又抓不住头绪。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 难道……洪凌波那个死丫头之前小心翼翼提过的……是真的? 我…我真的会…梦游? 一丝寒意,从李莫愁的脊背悄然升起,比这清晨的山洞寒气更甚。 她坐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第一次在面对杨过时,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第246章 素衣藏春光 山洞内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莫愁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眼神涣散,那份因“梦游”而产生的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 然而,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她眼神骤然一凝。所有的惊慌、茫然、脆弱都被一股更强大的、近乎蛮横的冰冷意志强行压下。 没有理会杨过的讶异,李莫愁不动声色的迅速站起身,动作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利落,抬手整理好微微凌乱的紫色道袍,拂尘一扫,仿佛要将刚才那狼狈的一幕连同所有的不安都扫进尘埃里。 她背对着杨过,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傲慢:“哼,本道想睡在哪里便睡在哪里!这整个山洞,包括你躺的那块石头,都是本道的临时落脚处,本道爱睡哪里就睡哪里,轮得到你这小淫贼置喙?” 她不再给杨过任何开口质疑的机会,径直走向山洞角落堆着的一些简陋粮袋,这些物资显然是之前避难者留下的,动作麻利地找出一点米和风干的肉脯,生火做了点简单的热粥。 整个过程,她都绷着脸,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那个茫然失措的人从未存在过。 吃完早饭,她走到杨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准备疗伤。” 杨过见她恢复“正常”,虽然心里疑窦丛生,但伤势要紧,也只能点头。 “不过,”李莫愁话锋一转,眼神锐利,“疗伤之前,需得约法三章。” “一、蒙上你的眼睛。” “二、脱掉上衣。” “三、伸出双臂,掌心向前。疗伤期间,身体其余部分不得妄动分毫!若有违逆,后果自负!” 杨过听得一愣,尤其是第一条:“蒙眼?疗伤为何要蒙眼?” 他本能地觉得这规矩透着古怪。 李莫愁眼神微闪,随即化作一片冰冷的寒潭,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古墓派疗伤秘法的规矩!你若要活命,就乖乖照做!再多问一句,这伤,你便自己熬着!” 她刻意强调了“古墓派秘法”,试图用门派规矩堵住杨过的疑问。 杨过见她态度强硬,知道拗不过她,心中虽有疑虑,也只能无奈应下:“……好。” 他挣扎着坐起,从自己那早已破烂不堪的道袍下摆处,“嗤啦”一声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在准备蒙上眼睛前,他心中一动。这女魔头行事诡谲,谁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万一蒙上眼后她突然发难……不行,得留个心眼! 他背对着李莫愁,装作整理布条,手指却极其灵巧地在布条内侧、靠近眼角不易察觉的位置,用指甲抠破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 这个小孔洞若不仔细贴着看,根本难以察觉。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布条仔细蒙上双眼,在脑后打了个结。 “蒙好了?”李莫愁的声音传来。 “嗯。”杨过应了一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个小孔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 “看得见吗?”李莫愁的声音似乎近了些。 “看不见,乌漆嘛黑的。”杨过回答。 “这是几?”李莫愁的声音带着试探,同时,杨过透过那个小孔,清晰地看到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竖在他面前,离得很近。” 杨过差点脱口而出“二!”,话到嘴边猛地刹住——不行! 她这是在试探我到底真看不见假看不见! 他脑子飞快一转,故意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几啊鸭的?黑乎乎的,你说啥呢?” 透过小孔,杨过看到李莫愁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似乎满意了,点了点头:“嗯,很好。脱上衣。”” 杨过忍着肋骨的剧痛,小心翼翼地褪下了破烂的上衣,露出精壮却布满青紫伤痕的上身。 清晨山洞的寒气让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按照要求,如同老僧入定般坐好,将双臂平伸,掌心向前,心中却高度警惕,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李莫愁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他听到李莫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阵更清晰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这声音离他很近! 杨过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头部的角度,让那个隐藏在蒙眼布后的小孔,对准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透过那针尖般大小的孔隙,模糊的光影瞬间涌入他的视野。 只见李莫愁在他对面缓缓盘膝坐下。她并没有立刻开始运功疗伤,而是……伸出双手,解开了自己道袍的衣襟! 杨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透过那个小孔,他看得清清楚楚——李莫愁解开了道袍的系带,然后动作流畅地,将外面那件宽大的灰色道袍褪了下来! 道袍之下,并非赤裸,而是一件……月白色的贴身小衣! 那是一件类似肚兜的里衣,但形制更为简洁,紧紧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上身。 光滑的丝绸面料勾勒出胸前饱满浑圆的曲线,纤薄的布料下甚至能隐约看到顶端微微的凸起。 白皙圆润的肩头、精致诱人的锁骨、还有那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瞬间暴露在微凉的山洞空气里,也在杨过那偷窥的小孔视野中展露无遗! 杨过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呼吸瞬间停滞!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伤痛、什么疗伤、什么危险,统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炸得粉碎! 他呆呆地“看”着,眼睛几乎无法从那片惊心动魄的雪白和诱人的曲线上移开。 浑圆的弧度在月白色丝绸下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从未想过,这个脾气臭,脸臭,但是脸也很好看的女魔头,道袍之下竟是如此……如此…… 李莫愁似乎并未察觉那道灼热的偷窥视线。 她将脱下的道袍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开始凝聚内力。 她的神情专注而肃穆,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与此刻她袒露的、足以让任何正常男人血脉贲张的旖旎风光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山洞里一片死寂,只有杨过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鼓噪。 他僵直地坐着,伸出的双臂都忘了该放在哪里,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某个地方。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孔里的景象,震惊、茫然、羞耻、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李莫愁抬起眼睑,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无意地扫过他蒙着布巾的脸。 杨过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赶紧死死闭上眼睛,只留下那个小孔对着那片惊心动魄的雪白…… 然后,他听到李莫愁那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 “凝神静气,收摄心神。真气运行,不容杂念。”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脱衣袒露的人不是她自己。 那双玉手缓缓前伸,带着氤氲的白色寒气,向着杨过袒露的胸膛和双臂靠近。 第247章 冰火两重天 杨过自然不知,李莫愁此刻运转的,乃是古墓派至高秘典《玉女心经》的残卷。 这《玉女心经》本是祖师婆婆林朝英所创奇功,需得两人心意相通、赤身相对、合练方能大成。 一人独练,凶险倍增! 十年前,师傅见李莫愁因情伤一夜白头,形容枯槁,终究于心不忍,将这功法残篇传给了她。 此功修炼诡异霸道,残卷上明明白白写着:“寒极生燥,内火焚身。须择空寂无人之地,解衣袒怀,引天地清气,泄郁积之火,否则火毒反噬,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尽断而亡!” 简单来说,《玉女心经》以极寒入道,真气阴寒刺骨,威力惊人。 然而,功行深处,阴极生变,体内必郁积一股至阳至烈的纯阳内火! 此刻她替杨过疗伤,运功路径虽不同,催动的依旧是心经本源之力。 输出的虽是疗伤的回春之力,但丹田深处那股阴极而生的灼热内火,同样被引动,灼热如焚! 这内火若不及时发散,不仅救不了杨过,她这初愈之躯,必遭火毒反噬。 所以脱上衣,是不得已,是功法所迫,也是救命所需…… 杨过双掌甫一接触李莫愁的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从绮念中惊醒了几分。 然而,那惊鸿一瞥的雪峰与动人心魄的曲线,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道姑看着凶巴巴,身材居然……那么好 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腰还那么细…… 一念至此,他身体深处仿佛燃起另一把更旺、更邪的火。 李莫愁掌心传来的刺骨寒气本该压制他体内的淤积内伤,此刻却被那股邪火激烈顶撞!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冲撞厮杀,搅得他气血翻腾,五内如焚。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与那掌心的冰冷形成冰火两重天。 更糟的是,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鼻腔涌出——竟是两道鲜红的鼻血! 李莫愁眉头微蹙,清晰地感觉到杨过体内气息紊乱不堪,远非伤势本身所致。 她掌下输送的精纯寒气,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躁动不安的阳火顶撞得难以深入。她睁开眼,只见杨过脸色涨得通红,狼狈地用手背擦拭鼻血。 “杨过!”李莫愁声音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心神不宁,气血逆冲,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自身半裸状态都被杨过看在眼中,只道是少年心性不定,或是伤势有异变。 杨过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辩解,声音发颤:“没……没事!定是……定是方才昨晚那条烤鱼太燥了!上火了!对,就是上火了!” 李莫愁狐疑地盯着他。烤鱼上火?这理由当真牵强得可笑。她自身内伤初愈,强行运转《玉女心经》这等耗费心神的功法,丹田处已隐隐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更有一股被引动的不安燥热在深处翻腾。不过此时顾不得深究。 “收心!”她低叱一声,强行压下自身翻涌的气血和那丝燥意,双掌寒气更盛,试图强行梳理杨过体内乱窜的燥热,“再胡思乱想,走火入魔!” 杨过心中叫苦不迭。他拼命想凝神,可眼前那白腻晃动的景象,那惊心动魄的弧度,那致命的幽香,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搅得他心猿意马。 每一次心神的动荡,都让引导的寒气被冲散几分。他体内那股因伤势和自身躁动而生的紊乱内息非但未能平复,反而如同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 气血逆冲之势愈演愈烈,胸口窒闷加剧,鼻血竟又涌出更多! 李莫愁秀眉紧锁。 从掌心传来的反馈来看,情况异常凶险:杨过心脉鼓噪如擂,那失控的阳燥之气不仅抵消着她的寒气,更引得其自身淤塞的伤气也躁动起来! 两股乱流交织冲撞,几乎要彻底冲垮他脆弱的经脉平衡!而她自身丹田的刺痛与内火燥意也因持续强行运功而加剧! 这样下去,非但前功尽弃,两人都有走火入魔之危! 念头电转间,李莫愁眸光一凝,再无半分迟疑!常规的掌对掌导引,其渗透力已不足以镇压这瞬息万变的险局。 必须更进一步,建立更直接、更稳固的真气桥梁! 她酥胸微挺,上身略向前倾,那双氤氲着精纯寒气的玉手,如同寒玉雕琢的灵印,精准而沉稳地、毫无阻隔地覆按在了杨过剧烈起伏、袒露的胸膛之上—— 膻中穴与心脉要枢所在! “呃啊!” 冰凉滑腻又带着奇异力量的触感毫无缓冲地烙印在滚烫的心口,杨过浑身剧震,仿佛连心尖都被那刺骨的寒意攥住,闷哼声冲口而出! 两股更浑厚精纯的寒意真气透体而入,试图以蛮横之力贯通淤塞,将失控的气血强行拉回正轨。 然而,李莫愁的内心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古井无波。 掌心传来的,是少年人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温热与微微紧绷的肌肉线条。 这陌生的触感,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了她冰封多年的心湖,荡开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从未如此直接地接触过男子的躯体…… 纵然是当年的陆展元,也未曾逾越! 这心绪的细微波动,如同火星溅入了油锅,引得李莫愁丹田内那股被强行压制的纯阳内火猛地一窜! 她连忙运转心法,极力安抚那躁动欲燃的内火。 “凝神静气,收摄心神。真气运行,不容杂念。” 这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是她对杨过的命令,更是对自己心境的严苛约束。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泉浇灌心田。 李莫愁全力维持寒气的精纯输出与引导,更要严防那阴极生出的纯阳内火因这丝波动而提前失控、焚灼己身! 第248章 照影两心初 寒暑相推,光阴在冰火交锋中悄然流逝。 终于,杨过体内那股狂躁的阳燥之气,终被李莫愁不计代价催动的《玉女心经》寒气所制,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烙铁,渐渐平息、驯服。 他淤塞受损的经脉被强行贯通梳理,紊乱的气血重新归于平静的溪流,胸口的窒闷感烟消云散,连带内外伤带来的剧痛也如潮水般退去大半。 他长舒一口气,顿觉通体舒坦,如卸千钧。 代价却尽数落在李莫愁身上。 就在杨过感觉自身伤势大为好转的瞬间,李莫愁覆在他胸膛上的双手猛地一颤! 那冰寒刺骨的触感骤然消失。 紧接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她喉间溢出,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杨过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扯掉蒙眼的黑布。 “别动!”李莫愁的声音陡然响起,比之前虚弱了数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黑布……不许解!” 杨过动作一僵,立刻停手,心中却涌起强烈的不安:“你……你怎么样?”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几声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的、因虚弱和剧痛而产生的急促喘息。 李莫愁显然在艰难地整理自己凌乱敞开的衣衫。 那声音断断续续,动作迟滞,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尽了她的力气。 杨过闭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他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狼狈与艰难,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杨过几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询问时,李莫愁终于喘息着,用尽力气般说道:“……可以了。” 待得那声气若游丝的\"可以了\"响起,杨过急扯黑布。 洞内天光刺目,却照见李莫愁道袍凌乱,玉面惨白如霜。 她内伤初愈又逞强运功,此刻竟浑身脱力瘫软在地,玉背紧贴着冰冷石壁,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光洁额间沁满细密汗珠。 那双曾经凌厉慑人的凤眸此刻黯淡无光,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惊的脆弱。 “你没事?”杨过惊呼一声,顾不得自己伤势初愈,一个箭步冲到李莫愁身边蹲下。 李莫愁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疲惫远多于往日的冰冷。她微微摇头,声音细若蚊呐,断断续续:“无…无碍……只是……耗力过度……休…休息片刻便好……”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 杨过看着她这副模样,哪里肯信“无碍”二字?他心中焦急万分,目光扫过洞内,看到不远处那张铺着干草和兽皮的简陋石床。 “地上太凉,我扶你到床上去休息!”杨过说着,伸手就要去搀扶李莫愁的胳膊。 李莫愁下意识地想抬手推开他,但手臂刚抬起一半便软软垂下,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只能虚弱地斥道:“不……不必……我自己……” 然而杨过见她连抬手都困难,心知她此刻虚弱到了极点,哪里还顾得上她的推拒和那点微弱的坚持? 他少年心性,行事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直率,更兼心中感念她舍身相救,此刻只想着如何让她好受些。 “你别逞强!地上寒气重,你刚损耗这么大,躺床上舒服些!”杨过说着,不再犹豫,弯下腰,双臂一用力,竟是将瘫软无力的李莫愁整个横抱了起来! “啊——!”李莫愁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惊呼。 她一生清冷孤傲,何曾被人如此对待? 尤其对方还是个少年男子! 这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和身体接触带来的强烈羞愤瞬间压过了虚弱,一股本能的自卫真气在极度枯竭的丹田中强行凝聚。 不过想想这小子三番五次救自己,少年英雄义气十足,而且长得格外好看,确实没什么坏心思。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与辨认,耗尽了她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 指尖的寒气瞬间溃散,那拂向颈侧的手也软软垂落下来。她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杨过将她打横抱起。 杨过感觉到颈边的寒意消散和李莫愁身体的彻底瘫软,心中松了口气。他手臂用力,将她稳稳抱起,小心翼翼地将李莫愁放在石床上铺好的兽皮上。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守着!”杨过看着李莫愁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虚弱模样,低声说道。 李莫愁没有回应,或者说已无力回应。 她只是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走……”,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呓语。 身体深处因功法反噬和过度消耗带来的剧痛与灼热交织翻涌,让她意识模糊,只想沉入彻底的黑暗。 杨过不敢打扰,默默退开几步,站在床边不远处,看着床上那个苍白脆弱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身体的疼痛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可看着为了救自己而变成这样的李莫愁,这份轻松又蒙上了一层沉甸甸的阴霾。 接下来的时间,杨过成了最尽职的看护。 他仔细地添旺了火堆,让洞内保持暖意。寻来最干净的泉水,用削平的木碗盛着,用小勺一点点润湿李莫愁干裂的嘴唇。 他手脚麻利地熬了些清淡的野菜汤,吹凉了,一点点喂她喝下。看着她无意识地吞咽,杨过心里才稍稍踏实一点。 趁着烧水的间隙,杨过又去洞外寻了些易于消化的野果,用泉水洗净,放在干净的树叶上备用。 看着李莫愁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他心中忧虑更深。 想到她重伤初醒可能需要些荤腥滋补,杨过眼神一凝,捡起几块趁手的石子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夜色之中。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提着一只肥硕的野鸡回来,手脚麻利地处理干净,用湿泥裹了,埋进火堆下的热灰里煨着。 做完这一切,杨过才在离石床不远的地方盘膝坐下,一边打盹,一边留意着李莫愁的动静。 洞内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泉水微沸的咕嘟声,显得格外宁静。 第249章 石壁交影叠 时间一点点流逝,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杨过正有些倦意上涌,却敏锐地察觉到石床上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动静。他立刻睁开眼望去。 只见李莫愁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在昏暗的火光下,却不再是平日里惯有的冰冷凌厉,也不是重伤后的涣散迷茫,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天真的清澈,甚至……有一丝慵懒的媚意。 她侧卧着,单手支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醒了?”杨过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声音放得极轻,“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煨了只野鸡,还有野果和水。” 他指了指火堆旁。 “不用”,李莫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柔软,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黏在杨过身上,“……我不饿。” 她拍了拍身下铺着的柔软兽皮,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亲昵,“杨过,我身体有点沉,你坐到这儿陪我说话。” 杨过心头微震。 眼前这眼波流转的姿态、这含嗔带笑的语气、这与白日里判若云泥的眼神……分明是昨夜子时才得见的那个她。 寒潭凝冰的赤练仙子,此刻竟化作了一泓映月的春水。 杨过但看着她那双清亮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那份病弱中的娇慵,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犹豫只是一瞬,他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 “躺下。”李莫愁又拍了拍兽皮,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坐着累。” 杨过身体一僵,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顺从地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并肩望着洞顶摇曳的光影。 沉默了片刻,李莫愁先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刚才对着火把发什么呆呢?” 杨过侧头看了她一眼,火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 也许是这深夜的静谧,也许是这不同寻常的李莫愁让他卸下了心防,他难得地吐露了一些心声:“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心里会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模模糊糊的,像……像水里的月亮,抓不住,也看不清。” 他声音里带着纯粹的迷茫,那是对自身残缺的困惑。 “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李莫愁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方才的慵懒娇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酸涩。 她猛地转过头,背对着杨过,声音闷闷的,“哼,抓不住看不清?怕不是不想抓住看清!” 她下意识地将这“很重要的东西”解读为某个女子。 杨过被她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懵,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你怎么了?” “别和我说话!你心里都装着别人了!”她赌气般地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生气。 杨过更是不解,又有些无奈。看着她孩子气般的背影,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怜惜。他尝试着靠近一点,放软了声音:“我心里……现在只装着你的样子。” 李莫愁依旧背对着他,不说话,但肩膀的耸动似乎平缓了一些。 杨过想了想,决定用眼前的事物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抬头看着洞口缝隙漏下的月光,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看这月亮,像不像……像不像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大饼?我肚子都饿了。” 慢慢地,李莫愁的肩膀不再紧绷。 她悄悄转回了一点身子,月光透过洞口缝隙,正好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在听,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又悄悄回来了。 “还有啊,”杨过见她松动,胆子大了些,指着洞壁上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你看那块石头,像不像……像不像你生气时鼓起来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开着玩笑,观察着她的反应。 李莫愁终于没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的脸才没有那么大呢”,带着点嗔怪的意味,但眼波流转间,那点冰寒的怒意已经化开了。 杨过见她娇嗔,心下一松,立刻顺着她的话,指着她月光下莹白如玉的侧脸,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那是自然!那石头若有你的半分好看,怕是早化成精逃下山去啦!” “噗嗤——”李莫愁被他这夸张又透着点认真的马屁逗得终于笑出声来,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那残余的冰霜彻底消融,唇角弯起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动人。 杨过心中一喜,正要再找点有趣的东西说,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 李莫愁毫无预兆地凑近,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属于她自身的冷冽气息,温软的唇瓣轻轻印在了杨过的脸颊上。 那触感一触即分,快得像蜻蜓点水,却带着惊人的热度,瞬间点燃了杨过全身的血液。 她退开一点点,眼眸亮得惊人,像映着星光的寒潭,声音带着一丝娇憨的得意和坦率:“杨过,你说话的样子……给我感觉很好。” 杨过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上被她亲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一路烧到耳朵根,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狂震。 李莫愁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带着亲昵和诱惑的眼神,还有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悸动和冲动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几乎是本能地,他侧过身,低头,也飞快地在她光洁的脸颊上回亲了一下。动作带着少年的笨拙和羞涩,却无比真诚。 然而,就在他亲完想要退开的刹那,李莫愁却像早有预料,又像是被点燃了某种更炽热的火焰。她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仰起脸,准确地用自己的唇瓣迎了上去,堵住了他欲退的嘴唇! “唔……”杨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所有的声音便被彻底封缄。 四唇相接。 不再是脸颊上那轻柔的触碰,而是真真正正的、唇与唇的紧密贴合。她的唇瓣微凉却异常柔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吸吮力道。 一股电流瞬间窜遍杨过全身,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顾虑、身份、过往……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 他仅存的本能回应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炽热,手臂不自觉地环上了她纤细却柔韧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向自己。 李莫愁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仿佛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慰藉。她热烈地回应着,舌尖带着试探和侵略性,轻易地撬开了杨过同样青涩的齿关。 唇齿交缠,气息相融,带着药味、血腥味和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眩晕的甜美。 篝火在旁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将石壁上紧密相拥、忘情痴缠的身影拉长、扭曲,如同远古岩画上最原始的图腾,无声诉说着本能的狂野。 洞内只剩急促的喘息与唇齿厮磨的暧昧水声,空气里兽皮的微腥与情欲的灼热交织,酝酿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干柴烈火,业已燎原。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两颗年轻而悸动的心在疯狂地跳动。 所有的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功法禁忌,在这狭小的空间、在这迷乱的子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如火的情欲暂时焚毁殆尽。 只剩下两具年轻的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紧紧相拥,彼此索取,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不分彼此。 杨过扯着小莫愁的白色马尾,感觉自己要起飞了。 第250章 守宫砂消失 篝火的余烬只剩几点暗红,挣扎着抵抗洞内弥漫的寒意与情欲褪去后的空茫。 石壁上纠缠的图腾早已消散,只留下两道疲惫不堪的身影,在狼藉的兽皮上沉沉睡去。 光线从洞口斜斜透入,照亮了满地狼藉—— 散落的衣物纠缠在一起,被扯破的布片,原本垫着的兽皮被揉搓得不成样子,边缘甚至沾着可疑的深色印记。 杨过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草草拼凑过,每一块肌肉都泛着过度使用的酸软和沉重。 他意识模糊地陷在一种疲惫至极的昏沉里,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昨夜那场疾风骤雨般的缠绵,耗尽了他这个年纪少年所能拥有的全部体力。 他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天光渐亮。 李莫愁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一片混沌的深海中浮起。 头痛欲裂,身体更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不适。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石洞顶壁。 然后,她猛地察觉到了异样——肌肤触感冰凉,身下是粗糙的兽皮,而覆盖在身上的…… 几乎没有覆盖! 她惊愕地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穿衣服! 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上面布满了可疑的、青红交错的印记,尤其是胸口、腰侧,甚至大腿内侧…… 那些印记带着微微的刺痛感,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可能发生的激烈。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 旁边,躺着一个同样赤裸着上身的少年—— 杨过! 他侧卧着,黑发散乱地遮住了部分面容,呼吸均匀,似乎还在沉睡。 晨光勾勒出他年轻却已显精壮的身形轮廓。 不…… 不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李莫愁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颤抖着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轻轻掀开了盖在杨过腰腹以下的、那层薄薄的、同样皱巴巴的兽皮…… 轰——!!!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碾碎。 杨过同样一丝不挂! 昨夜……她和这个才认识不到三天的少年……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她猛地捂住嘴,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火光、灼热的呼吸、失控的肢体纠缠、陌生的、令人战栗又沉沦的感官洪流…… 但这些碎片混乱而模糊,被另一重更狂野、更不受控的意识所覆盖,如同隔着一层浓雾,她抓不住清晰的脉络。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左臂内侧——那点象征着她冰清玉洁的、从小点上的守宫砂! 那里……空了! 原本殷红如血的朱砂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光洁的皮肤,像一个无声的、最残酷的烙印! 最后的堤防彻底崩溃。 巨大的羞耻、无法置信的荒谬、以及对自身失控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她甚至能感觉到体内残留的、昨夜疯狂留下的不适感。 她,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竟然…… 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失身于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少年?! 纵然这少年曾两次不顾性命救她于危难,纵然他生得俊逸非凡…… 但这,岂是理由!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 不是梨花带雨,而是无声的、剧烈的崩溃。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正好沉重地砸落在身旁杨过随意搭在兽皮上的手背上。 那温热的、带着绝望的湿意,像熔岩般烫醒了装睡的杨过。 他其实在她醒来、掀开兽皮查看时,就已经惊醒了。 极度的后怕让他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平稳,不敢有丝毫异动。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她的崩溃,以及那无声泪水的滚烫。 此刻,泪滴砸在手背,那灼痛感更是让他心胆俱裂。 他死死闭着眼,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全身的感官却都紧绷到了极致,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李莫愁没有看他。她只是无声地、剧烈地流着泪,任由泪水冲刷着面颊,滴落在冰冷的兽皮上。 片刻后,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动作近乎粗暴地开始摸索散落在四周的衣物。 紫色的道袍、月白色的贴身小衣被揉搓得不成样子,上面甚至还沾着点点暗红的血迹和可疑的污渍—— 不知道是两人身上的伤口所染还是她作为处子的证明。 她胡乱地往身上套,手指颤抖得几乎系不上衣带。 内里的亵衣更是难以收拾,她索性团成一团塞进袖中,只勉强将外袍裹紧,遮住满身狼藉的痕迹和那颗消失的守宫砂。 她没有再看杨过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更大的凌辱。 简单收拾停当,如果那能叫收拾的话,她踉跄着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整理凌乱不堪的白色长发。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带着一身难以言喻的酸痛和满心刻骨的绝望与混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山洞,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直到那踉跄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洞外,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杨过才猛地睁开眼,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坐起身,看着满地狼藉的衣物、兽皮,空气中残留的暧昧气息,以及手背上那尚未完全干涸的泪痕,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感才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他。 完了…… 他抱着头,只觉得浑身发冷,比前夜重伤时还要冷。 李莫愁那绝望的泪眼和崩溃的神情,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第251章 老丈修天梯 李莫愁那绝望崩溃的呜咽,滚烫泪珠砸落手背的触感,还有昨夜那场糊里糊涂、纠缠不清的荒唐,像几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杨过的心。 他因为受伤失忆,心智混沌未开,只觉得李莫愁是极伤心、极难过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过?昨夜那些事……对于李莫愁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糨糊,完全理不清头绪。 就像昨夜,小莫愁那些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呜咽,他到现在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还是……别的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感觉? 这团乱麻塞在他心头,让他既困惑又隐隐有些不安。 此刻,只想立刻逃离此地。 他迅速翻身坐起,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腰间的钝痛清晰传来。 昨晚……实在是太过激动、太过激烈了。 杨过开始整理自己寥寥无几的随身物品。匕首、几块干硬的面饼、一个空了的水囊……他胡乱地将东西塞进一个破旧的百宝袋。 洞口外,传来老黄牛“哞——”的一声低唤,带着几分温顺的依赖。 杨过快步走出山洞,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精神稍振。 他解开拴牛的树藤,拍了拍大黄牛厚实的脖颈,低声道:“老伙计,咱们走。” 他牵着牛,头也不回地沿着山径向下走去,步履匆匆,仿佛要将那山洞里的一切都远远甩在身后。 山路蜿蜒,刚走到半山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只见一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的农舍坐落在几棵大树下。 屋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汉正弯腰劈柴,听见动静抬头望来,脸上立刻堆起朴实的笑容:“哎哟,小哥,你醒啦?在哪洞里歇息,可还好?来来来,进屋喝碗热粥,刚熬好的!” 杨过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李莫愁“借”来避难的,竟是这户人家屋后不远处的山洞。 他停下脚步,看着老汉热情洋溢的脸,心头微窘。 “多谢老丈好意,”杨过抱了抱拳,声音有些干涩,“这两天……叨扰了。那位……先行离去的姑娘,可曾留下些……?” 他斟酌着措辞,实在难以启齿。 老汉摆摆手,浑不在意:“嗨,那位女道长天不亮就走了,瞧着脸色不太好,脚步也虚浮,老汉没好意思问。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一个破山洞罢了,不值当什么。” 杨过闻言,心中更是滋味难明。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衣袋和那个同样干瘪的包裹——虽想付“酬谢”,他自己也身无分文。 正踌躇间,农舍门帘一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钻了出来,约莫七八岁年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杨过身边温顺的大黄牛,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喜爱和渴望。 “爷爷,大牛!”小男孩指着黄牛,兴奋地叫道。 老汉慈爱地摸摸孙子的头:“是啊,大牛,好看?” 杨过看着那孩子纯真的眼神,又看看身边这头一路陪伴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伙计,心中一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牛缰绳轻轻递到老汉手中:“老丈,小子身无长物,无以报答借宿之情。这头老黄牛,性情温顺,脚力尚可,耕田拉车都使得。若蒙不弃,便留给小兄弟做个伴儿。” 老汉大吃一惊,连连推拒:“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小哥你……” “老丈莫要推辞!”杨过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在下孑然一身,此去前路未卜,带着它反倒不便。看小兄弟喜欢,也是缘分。还望老丈收下,权当在下的一点心意。” 他蹲下身,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温和道:“小兄弟,要好好照顾它。” 小男孩用力点头,小手迫不及待地轻轻抚摸着黄牛粗糙温暖的皮毛,脸上笑开了花。 老丈见杨过心意已决,又见孙子如此欢喜,终是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杨过转身欲行,目光掠过山腰那条蜿蜒却修葺得颇为平整的石板路,不禁赞道:“老丈,此路修得甚是齐整,费了不少心力?” 老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沟壑般的皱纹舒展开,带着一种深沉的暖意和追忆:“是啊……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异常清晰,“那年,我大哥病逝,留下寡嫂一人,孤苦无依。我们……我们本有情意,可村里人言可畏,家里也极力反对,说这是乱了伦常,要遭天谴的。” 杨过静静听着,心中微动。 老汉眼中闪过一丝过往的挣扎与坚定:“我们……不想误了她一生,也不愿彼此煎熬。最后,一咬牙,在一个夜里,我们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家乡,一路辗转,最终寻到了这处僻静的山坳落脚。这一住,就是几十年,开荒种地,生儿育女,如今连孙儿都这般大了。” 他指了指正和小牛犊玩耍的孙子,脸上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满足:“内子她……年轻时腿脚就不好,后来上了年纪,山路崎岖更是难行。我便想着,总要让她走得安稳些。这路,是我,用了几十年功夫,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凿出来、铺上去的。不为别的,就为她出门看看山景,或是去溪边洗衣,能少些颠簸。” 杨过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这两天他与李莫愁这位女道姑同住一洞,这老丈见了,神色间并无半分寻常人应有的惊诧或鄙夷,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理解的淡然。 原来这位看似寻常的山野老农,竟也是这般重情重义、敢为情所驱、不惜离经叛道之人!他为了所爱之人,不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携嫂私奔,更在这荒山之中默默耕耘,用几十年的光阴和一条亲手铺就的山路,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守护与深情。 杨过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共鸣与敬意,对眼前这朴实老汉的看法瞬间不同。 他深深看了老汉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尊重:“情之所至,金石为开。老丈与尊夫人情深义重,令人感佩。 这条山路,便是最好的见证。” 老汉听到杨过这番肺腑之言,先是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那笑容里有坦然,有欣慰,更有一种被理解的温暖。他点点头,不再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过最后看了一眼那依偎着老黄牛的孩子,又望了望那条蜿蜒上山的、凝聚着深情与岁月痕迹的石板路,心中对男女之情仿佛加深了理解。 杨过最后拍了拍老黄牛的额头,老牛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用湿润的大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一声低低的哞叫。 他不再停留,朝老汉郑重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山风拂过,衣袂翻飞,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苍翠的山林小径之中。 第252章 天涯并辔行 行至山下小镇边缘,人声渐杂。 忽听前方一阵粗暴的呵斥和鞭子破空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声压抑痛苦的马嘶。 “没用的废物!白吃那么多草料!跑不动,拉不动,要你何用!打死你个赔钱货!”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的汉子,正挥舞着皮鞭,狠狠抽打着一匹被拴在木桩上的马。 那马确实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分明,棕色的皮毛黯淡无光,沾满尘土草屑。鞭子抽在身上,它只是痛苦地扭动身体,四蹄刨地,却倔强地不肯倒下。 最吸引杨过目光的,是它那双眼睛。虽然此刻布满痛苦,但那深褐色的眼眸深处,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一种强烈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瞬间攫住了杨过的心。 这马,绝非池中之物,只是明珠蒙尘,遭人虐待! “住手!”杨过一声断喝,身形一晃已挡在马前,目光冷冽地盯着那打马的汉子。 汉子被他气势所慑,鞭子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瞪眼道:“哪来的小子?少管闲事!这废物马是老子花钱买的,打死了也活该!” 杨过压下怒意,沉声道:“它既无用,卖与我如何?” 汉子上下打量杨过,见他衣衫普通,年纪又轻,嗤笑道:“卖?行啊!五两银子,你牵走!” 杨过坦率道:“好,不过在下身无分文。” “没钱?”汉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没钱?那好办!看你小子胆气倒壮,敢不敢跟老子赌一把?赢了,这破马白送你!输了嘛……” 他嘿嘿一笑,指着杨过身上的包裹和那柄匕首,“你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儿,还有那匕首,都得归我!” 杨过眉头微挑:“赌什么?” 汉子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三个粗瓷碗和一颗干瘪的枣子,往旁边一个破木箱上一放:“三仙归洞!江湖上最公平的把戏!猜中枣子在哪个碗里,就算你赢!” 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都觉得这年轻人要倒霉了。 这三仙归洞的把戏,十赌九骗,何况是这出了名的赌棍在操控? 杨过心知这必是对方惯用的讹诈伎俩,但他天怕地不怕,更对那匹瘦马志在必得,当下毫不犹豫:“好!一言为定!” 汉子眼中闪过得意,动作娴熟地将枣子扣在一个碗下,双手飞快地移动着三个破碗,速度倒也不慢,口中还念念有词:“看好了!看好了!神仙归位咯!”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小子,猜!枣子在哪个碗里?” 周围已聚拢了十几个看热闹的闲汉,都等着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输光家当。 杨过目光如电,方才汉子手法虽快,但在他这等眼力下,破绽百出! 尤其是那枣子,在汉子看似扣碗的瞬间,其手指极其隐蔽地一缩,枣子根本没进碗,而是被他夹在了指缝藏于身后! 三个碗,全是空的! “好高明的袖里乾坤。”杨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假装犹豫,目光在三个碗上游移。 汉子催促道:“快点!磨蹭什么!” 杨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缓缓抬手,却并非指向任何一个碗,而是直接指向汉子那只藏在背后的手! “枣子,”杨过声音清朗,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在你手里。” “什么?!”汉子脸色瞬间大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就想把手藏得更深。 “怎么?不敢亮出来给大家看看?”杨过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 周围的闲汉也看出了端倪,纷纷起哄:“亮出来看看啊!”“对啊,别是耍赖!” 汉子在众人目光逼视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恼羞成怒地将握着枣子的手伸出来,狠狠砸在地上:“妈的!晦气!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破马归你了!” 他骂骂咧咧地收起碗,推开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杨过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那匹瘦马前。 马儿似乎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善意和方才那凛然的气势,虽然依旧警惕,但眼中的痛苦和狂躁平息了不少,只是低低地喘息着。 杨过伸出手,没有直接触碰,而是停在它眼前,让它嗅了嗅自己的气息。 他凝视着那双桀骜不屈的眼睛,轻声道:“从今往后,没人再打你了。跟着我,可好?” 瘦马打了个响鼻,温热的鼻息喷在杨过掌心,那深褐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这个将它从鞭笞下解救出来的少年。 杨过解开拴马的绳索,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牵起缰绳。 “走。”杨过低语一声,牵着那匹被世人视为“劣马”却与他心意相通的瘦马,一人一马,一路朝着蝴蝶谷方向行去。 杨过心中盘算着,那场与霍都的混战就在蝴蝶谷附近,洪凌波作为李莫愁的弟子,极有可能在谷外等候她那位性情莫测的师父汇合。 瘦马追风虽步履尚显虚浮,但骨架高大,步履间竟隐隐透出一股不屈的韧劲,让杨过心中稍安。 杨过给它取名“追风”,试问谁年少的时候没取过“追风少年”的qq名呢。 行至蝴蝶谷外约莫十里处,官道旁支起一个简陋的酒摊,几张破旧桌椅散在路边树下。还未靠近,便听得兵刃交击之声和叱骂声远远传来。 杨过勒住马缰,凝目望去,只见酒摊附近人影晃动,尘土飞扬,正是一群身着灰蓝色道袍的道士围着两个女道士在激斗。 第253章 道士斗道姑 桌椅板凳碎裂一地,酒坛碎片混合着残酒流淌,掌柜和小二瑟瑟发抖地躲在残破的柜台后面,满脸愁苦。 “嘿,有热闹!”杨过非但不惧,反而眼中闪过一丝看戏的兴致,正可谓:有热闹不看,乌龟王八蛋。 他将追风拴在不远处的树后,自己则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酒摊后方。 “掌柜的,怎么回事?”杨过压低声音问道。 掌柜的见来了个衣衫普通的少年,长得倒很英俊,他又惊又急,连连摆手:“哎哟喂,小祖宗!刀剑无眼,你还不躲远点?看什么热闹,不要命啦!” “无妨无妨,”杨过探头仔细观瞧,心中猛地一跳——那两个被围攻的女道士,其中一个白衣身影,不正是洪凌波吗? 再看她护在身后的另一个年轻女道,年纪比洪凌波还小些,面容颇为秀丽,只是身形移动间,明显有一只脚有些跛,行动颇为不便。 围攻她们的几道士,招式阴损,竟频频攻向那跛足少女的下盘,专打她的弱点,逼得她险象环生,连带洪凌波也左支右绌。 掌柜的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呸!真不要脸!几个大男人围攻两个姑娘家,还专打人家有伤的地方! “起因不过是一个牛鼻子多看了那位跛脚姑娘几眼,眼神不干不净的。旁边那穿白衣的姑娘性子烈,骂了他一句‘色鬼’,这就打起来了!哎,我的桌子腿啊……” 场中,洪凌波与陆无双已被逼得背靠背,互为犄角。洪凌波拂尘横扫,荡开两柄长剑,气息微喘地问道:“师妹,你怎么样?腿可还撑得住?” 陆无双咬着下唇,额头沁汗,手中柳叶刀奋力格开一记刺向膝盖的剑招:“师姐,我没事!是我拖累你了……” “傻丫头,别说这话!”洪凌波眼神凌厉,低喝道,“我们并肩,杀出去!” 杨过看着场中险象环生的洪凌波,又瞥了眼身边愁眉苦脸、盯着满地狼藉桌椅的掌柜和小二,眼珠一转,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掌柜的,小二兄弟,看你们心疼的。你们想不想让这两帮人赶紧停手,离开这儿,别再把你们的摊子砸得更烂了?” 掌柜和小二闻言,眼睛立刻亮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想!当然想!做梦都想啊小爷!这帮祖宗再打下去,我这小本买卖今天就彻底完蛋了!” “是啊是啊!”小二也苦着脸附和,“小爷您有办法?” 杨过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法子嘛……倒有一个,就是需要你们二位配合演场戏。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我叫你们喊什么,你们就喊什么,声音越大越好!事成之后,保管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掌柜和小二虽然不明所以,但此刻只要能送走瘟神,什么都愿意试,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那马脸道士见久战不下,竟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哨,猛地吹响!尖利的哨音在山谷间回荡。 不多时,远处又奔来三名持剑的道士,加入了战团! 这一下,形势急转直下。 洪凌波和陆无双压力陡增,尤其是陆无双,跛足行动更受限制,若非洪凌波拼命护持,早已受伤。 马脸道士见帮手已到,得意洋洋地喝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今日定要你们在我全真教重阳祖师爷法像前磕头赔罪,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重阳祖师爷”几个字一出,洪凌波和陆无双勃然大怒! 她们师承古墓派,与全真教渊源极深,尤其对那负心薄幸的王重阳(道号重阳子)最为不齿!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放屁!”洪凌波气得脸色煞白,拂尘攻势更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要分心护着陆无双,已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被乱剑所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变故陡生! “噗通!”一声闷响,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酒摊旁的草丛里“滚”了出来,直挺挺地摔倒在两拨人激斗的中心空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攻势不由得一缓。 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衣衫普通的少年,正是杨过,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着腹部——那里赫然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鲜血正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破旧的衣衫和身下的泥土! 少年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涣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那群全真道士,声音嘶哑断续,充满了控诉与惊恐:“全……全真教……道……道士……杀……杀人了……”话音未落,他脑袋一歪,气息全无,仿佛真的就此毙命! “啊——!!”掌柜的和店小二也适时地从柜台后探出头,装作惊恐万分地大叫起来: “哎呀!真闹出人命啦!” “快!快去报官啊!全真教的道爷杀人啦!”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突如其来的“命案”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打斗瞬间停止。 全真教众道士瞬间懵了,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他们虽然嚣张,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罪名,而且是当着人证的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首的马脸道士又惊又怒,指着地上的杨过:“胡说!我们根本没碰他!” 一个胆大的道士战战兢兢地凑上前,伸手去探杨过的鼻息。 杨过死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然而就在这竭力屏息之际,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气流竟本能地自行流转全身——赫然是逆转九阴真经中的精妙闭气诀! 他自己浑然不知,只觉得心跳呼吸瞬间微弱近无,体温骤降,整个人冰冷僵硬,与死人无异! 那道士手指在他鼻下停留片刻,又按了按颈侧,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向马脸道士,声音都变了调:“师……师兄!真……真没气了!” 第254章 埋首陷双峰 马脸道士又惊又惧,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他知道今日之事彻底闹大了。 众目睽睽,“杀人”的罪名坐实,官府追究起来,全真教的名声和他们的前途都完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吓破胆的掌柜小二,又看了看同样惊疑不定的洪凌波二人,哪里还敢纠缠?当机立断,低吼一声:“走!” 也顾不上什么重阳祖师爷了,带着一群同样面无人色的道士,仓惶如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转眼间就消失在山道拐角。 洪凌波在杨过“倒地”时就已认出是他,心中大急。 此刻见道士跑光,她立刻扑到杨过身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杨过!杨过!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呜呜……杨过,我不要你死,我还有话要和你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洪凌波哭得梨花带雨。 她慌乱地摇晃着他,完全没注意到杨过的脸颊正深深埋在她因紧张和哭泣而剧烈起伏的、柔软高耸的胸脯之上。 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以及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让装死的杨过心中一阵异样,舒服得差点哼出声来。 好大 好软好香好爽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从洪凌波白皙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杨过紧闭的眼睑和脸上。 她悲愤地对着道士逃走的方向嘶喊:“杨过!你放心!我洪凌波对天发誓,定要杀光天下所有的全真教臭道士,为你报仇雪恨!” 听到这饱含情意和杀气的誓言,感受着脸颊上滚烫的泪水,杨过心头猛地一震。 女孩的哭泣,让他瞬间想起了山洞中李莫愁那无声崩溃的泪雨。 那份绝望与恨意,何其相似! 一股不忍欺骗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他再也装不下去,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紧捂“伤口”的手悄悄移开,缓缓抬起,带着一丝颤抖,轻柔地抚上洪凌波梨花带雨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 洪凌波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只见杨过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正带着一丝狡黠和歉意看着她。 “杨过!你……你没死?!” 洪凌波巨大的悲痛瞬间化为狂喜,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几乎眩晕,泪水更是汹涌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他凝视着洪凌波近在咫尺、犹带泪痕的脸庞,声音清晰地带着他惯有的、那种玩世不恭却又让人心头一颤的调笑: “咳…没见到你为我哭得这般伤心,我杨过……怎么舍得死?”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若真死了,岂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那才真是……死不瞑目呢。” “你耍诈!……你混蛋!”洪凌波激动得无以复加,双臂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将杨过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 “咳!咳咳咳……”杨过猝不及防,整张脸再次深深埋进那温香软玉之中,鼻息间全是少女的体香。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几乎让他窒息,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脚乱蹬,艰难地从那令人窒息的柔软怀抱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大口喘着气,脸憋得通红:“洪……洪姑娘……轻……轻点……我……我快被你勒死了……咳咳咳……” 洪凌波这才惊觉自己用力过猛,慌忙松开手臂,俏脸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又羞又喜,手足无措地看着杨过,眼中泪光未干,却已盈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而一旁的陆无双,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跛着脚走上前来,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杨过肚子上的匕首和杨过那张“死而复生”的脸上来回扫视。 洪凌波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师妹,连忙侧过身,扶着杨过坐稳了些,带着几分赧然,对旁边目瞪口呆的陆无双介绍道: “无双,这位……这位是杨过。” 洪凌波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后的微哑,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杨过,这是我师妹,陆无双。” 她顿了顿,看着陆无双,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骄傲,“你别看她年纪小,性子又急,可生得极美。” 陆无双原本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杨过肚子上的“伤口”和那把直挺挺插着的匕首,满脑子都是“这人到底死没死”、“师姐怎么抱着个死人还介绍给我”的混乱念头。 听到洪凌波介绍自己“标致”,这才把惊疑不定的目光从杨过身上移开,落回洪凌波脸上,柳眉倒竖,带着三分羞恼七分不解:“师姐!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 她指着杨过,声音又急又脆,“他不是被捅死了吗?刚才流了那么多血!还有,这匕首……” 杨过靠着洪凌波的支撑,坐在地上,看着陆无双那副又急又气、像只炸毛小猫的模样,尤其是那双因为惊疑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心想:“这小妮子脾气不小,不过洪姑娘说她标致,倒是不假,就是这性子,够辣。” 他指了指自己肚子上的“伤口”:“陆姑娘莫慌,这不过是场戏罢了。” 他伸手,在陆无双和洪凌波惊讶的目光中,一把将那把看似插得很深的匕首轻松拔了出来——刀尖上干干净净,只有一点残留的暗红。 “喏,假的。” 他随手把匕首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破烂外袍的系带,露出里面一件厚实的、被染得暗红一片的旧棉衣。 他拍了拍衣服下摆,又指了指地上那滩“血迹”:“这血嘛,是后厨借来的鸡血。衣服是提前准备好的。至于这两位,” 他朝掌柜小二努努嘴,“配合演了场戏,吓唬吓唬那群牛鼻子。” 掌柜小二正忙着整理桌椅板凳,又不忘给杨过作揖。 “你……你装死?” 陆无双总算明白了,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被戏弄的恼怒,“就为了吓跑那群臭道士?” “正是。” 杨过坦然承认,还冲她眨了眨眼,“效果不错?兵不血刃。” “谁要你多管闲事!” 陆无双气得跺了跺脚,小脸涨得通红,“我和师姐明明就能打跑他们!你弄这一出,害得……害得师姐……” 她想起洪凌波刚才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后半句“哭成那样”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狠狠剜了杨过一眼,“你知不知道师姐多担心!你混蛋!” 杨过被骂得摸了摸鼻子,心想这陆姑娘的火气比想象中还大。他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多管闲事”的动机——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陆无双看着他还半靠在洪凌波怀里,师姐脸上红晕未消,眼神还黏在他身上,那股被忽略外加看不过眼的劲儿又上来了。 她双手叉腰,下巴一扬,清脆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不满和促狭,直接打断了杨过酝酿中的解释: “喂!人都跑光啦!戏也演完啦!你们俩……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唰”的一下,洪凌波的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触电般松开了扶着杨过的手,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一步,低着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过猝不及防失去支撑,“哎哟”一声,差点又仰面倒下去,幸好眼疾手快用手肘撑住了地面。 他抬头看着羞窘欲死的洪凌波,又看看旁边一脸“我就知道”表情、叉腰瞪眼的陆无双,只能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这陆家的小辣椒,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第255章 月下叩门人 杨过好不容易从洪凌波温软的怀抱和陆无双的“死亡凝视”中挣扎着坐直了身体,脸上还带着刚才憋气的红晕和一丝尴尬。 洪凌波俏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陆无双则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杨过,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登徒子,装死占我师姐便宜!” 现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掌柜和小二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为了打破这尴尬,杨过清了清嗓子,看向洪凌波:“洪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洪凌波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褪的水光,声音有些微哑:“我们……要去寻师父。杨过,你……你可知道我师父李莫愁的下落?我们与她失散好久了。” “李莫愁?!”杨过心里咯噔一下,山洞里那香艳迷离、缠绵悱恻的画面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眼神猛地一飘,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地避开了洪凌波探寻的目光,声音也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呃……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我……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 他这反应太过明显,连洪凌波都看出来了。她秀眉微蹙,疑惑地看着杨过:“杨过,之前在蝴蝶谷外,你不是骑着牛带着师父冲出山谷了吗?后来你们去哪了?” “呃,这个……”杨过一时语塞,总不能如实相告说他们为了躲避追兵,先后藏身两个山洞,还发生了那些暧昧不清的事。 “我……我肚子突然好痛!”他急中生智,作势捂住肚子,眼神更加飘忽不定 “哼!” 旁边的陆无双早就按捺不住了,她跛着脚上前一步,小脸绷得紧紧的,指着杨过的鼻子,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浓浓的不信和怀疑:“装!接着装! 你刚才装死骗我师姐的眼泪,现在又装肚子疼装糊涂!你肯定见过我师父!瞧你那副心虚的样子!快老实交代! 你把我师父怎么了?是不是你惹恼了她,害得她不见了踪影?”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甚至悄悄握住了腰间的柳叶刀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杨过被陆无双这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连连摆手,后背都冒汗了。 洪凌波虽然觉得师妹有些急躁,但杨过的反应确实可疑。她看着杨过,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声音带着急切:“杨过,你……你最后见我师父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她……她还好吗?” 杨过被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盯着,一个眼神锐利如刀,一个满眼担忧恳切,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他支支吾吾,眼神乱瞟:“那个……这个……大概……就这两天?在……在山里?我……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远远瞥见过一眼……” 他含糊其辞,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陆无双杏眼圆睁:“就这两天?山里?还远远瞥见?你骗谁呢! 师姐,你看他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他……” “好了,无双!”洪凌波虽然也满心疑惑,但看杨过那副窘迫的样子,又想到他刚才“舍身”相救,终究不忍心再逼问下去。 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果断转移了话题:“此地不宜久留。那群道士说不定会去而复返,或者去叫帮手。我们还是先进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杨过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对对对!进城!先进城!”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 洪凌波见他动作还有些不稳,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扶,但手伸到一半,想起刚才两人相拥的尴尬,又猛地缩了回来,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陆无双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三人进了城。 洪凌波身上还揣着上次苏家给的丰厚酬金,财大气粗,底气十足,直奔城中最大最气派的“悦来客栈”,直接要了三间最好的上房。 看着雕梁画栋的房间和精致的摆设,陆无双都忍不住咋舌:“师姐,你发财啦?” 洪凌波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答应帮了苏家一点忙,他们给的谢礼。” 安顿好行李,洪凌波便拉着杨过出门:“杨过,你这身衣服……都破了,还沾着……呃,鸡血,实在不成样子。走,我带你买身新衣裳去!” 她看着杨过那身破烂的道士装,脸上满是心疼。 杨过低头看看自己,确实狼狈不堪,偏偏自己又身无分文,便笑着应了。 两人来到城中最大的绸缎庄。 洪凌波眼光极好,亲自为杨过挑选了一套合体的靛青色细布长衫,配上同色系的束腰,简洁利落又不失少年英气。 当杨过换好新衣从内室走出来时,洪凌波只觉得眼前一亮。 眼前的少年洗去了风尘污垢,墨发束起,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那身靛青长衫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落魄模样? 分明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 洪凌波看得呆了,脸颊微红,心中小鹿乱撞,只觉得这银子花得简直太值得了! 她痴痴地看着,几乎忘了言语。 杨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洪姑娘?这身……还行吗?” “好!非常好!就……就这套了!”洪凌波回过神,连忙点头,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付了钱,杨过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走到女装区仔细挑选起来。他拿起一套鹅黄色的襦裙和一套水碧色的劲装,对洪凌波道:“洪姑娘,你也该换身行头了。” 洪凌波一愣:“我?” “是啊。”杨过正色道,“你和全真教那帮道士已经打过两次照面了,你这身道姑打扮太显眼。万一他们缓过劲来在城里搜寻,或者下次再遇上,岂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是换上普通女子的衣服稳妥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给陆姑娘也带一套,她那身也容易引人注意。” 洪凌波想想觉得杨过说得很有道理,心中更是佩服他的细心周到。 她依言给自己挑了一套素雅的月白色襦裙,给陆无双选了一套活泼的桃红色劲装。 夜晚的城镇灯火辉煌,喧嚣渐歇。 三人在客栈用了晚饭,陆无双因为腿伤早早回房歇息了。 杨过在自己房中正想着心事,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他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洪凌波。 她已换下了白日劲装,一袭月白襦裙裹住纤细身姿,裙裾在夜风里极轻地拂动。如瀑青丝并未像白日般利落束起,而是松松挽在颈侧,更添几分温婉。 她微微仰首看他,清亮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烛火,唇色是自然的浅樱,在这幽静的夜色里,褪尽了所有江湖气息,只剩下一种不染尘埃的清丽与安宁。 杨过只觉得呼吸一滞,门外的月光与门内的烛光在她身上交融,竟让他有刹那的恍惚。 方才纷乱的心绪骤然沉寂,眼中只映着这月下清荷般的身影。 他竟一时忘了言语,只是怔在门边。 夜风穿过廊下,带来一丝凉意,也送来她身上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 “杨过,我可以进你房间坐一下吗?” 杨过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第256章 白发情劫深 “洪姑娘?这么晚了,有事吗?”杨过侧身让她进来。 洪凌波走进房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指绞着衣角,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半晌,她才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杨过……你……你晚上和我师父待在一起过吗?” 杨过心中巨震,山洞里那香艳迷离的夜晚瞬间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强压着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嗯……有过。怎么了?” 洪凌波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急切地追问:“那你……你有没有发现我师父她……她到了晚上,特别是子时前后,会变得……很不一样?” 杨过回想起那晚李莫愁判若两人的温柔与脆弱,那褪去所有戾气、如同无助少女般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点点头,“是……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特别……温柔。” 杨过说完,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上次在蝴蝶谷口,你说如果我要找你,要等到子时三刻才行。原来你早就知道你师父她晚上会……会‘变身’!” “变身?”洪凌波对这个说法感到一丝新奇,随即神色一黯。 她重重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师父的心疼,“我的师父,我岂会不知?她……她当年被情伤所困,一夜之间青丝成雪,整个人都垮了,终日茶饭不思,形容枯槁。最痛苦的是晚上,她根本无法合眼,一闭眼就是噩梦连连,痛苦不堪。” 杨过眼神一凝,握拳的手紧了紧。 他从未想过李莫愁那霜雪般的白发下,竟藏着如此惨烈的往事。 洪凌波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明月,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来,我的师婆,也就是师父的师父,下山找到了她。师婆传了师父一些特殊的功法……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从那以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当到了子时前后,师父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变得……很安静,很平和,甚至有些……懵懂?白天的那些痛苦记忆似乎都消失了,她就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纪,只有那样,她才能安然入睡。” 杨过闻言眉峰微蹙,心中暗道:\"怪不得判若两人,反差如此之大。\" 他目光微转,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那轮明月,终于明白了李莫愁性情大变的缘由。 洪凌波转过身,看着杨过,眼中含泪:“她自己……其实隐约是知道点什么的,但又不确定,而且白天醒来后,晚上的事情她大多不记得了。我们怕她晚上这种状态出去会有危险,就建议她晚上打坐入定。所以,只要她打坐,晚上就不会乱跑,很安全的。” 杨过静静地听着。他想起山洞里李莫愁那带着泪痕的睡颜,想起她无意识中流露出的依恋。那看似强大的赤练仙子,内心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和无法愈合的创伤。 “问世间情为何物……”杨过不由得低声喟叹。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对李莫愁的理解与怜悯,也掺杂着对自己那段奇异经历的复杂感受。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微妙的寂静。 突然,“笃笃笃”几声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这份宁静。 “谁啊?”洪凌波扬声问道,心中掠过一丝警惕。 门外传来陆无双刻意压低的声音:“师姐,是我,开门!”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洪凌波立刻起身开门。 陆无双跛着脚迅速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小脸有些发白,急促地说:“别聊了!快!杨过,你得躲起来!” “怎么了无双?”洪凌波连忙扶住她,杨过也站了起来,神色凝重。 陆无双喘了口气,快速说道:“我睡到一半饿醒了,想去楼下找点吃的。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柜台那边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是个穿红色衫子的姑娘,看着年纪和我差不多,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男子,穿着劲装,像是护卫。那姑娘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客气地问店小二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住在这里!” 她指向杨过,语气急促:“店小二凑过去一看,那画上的人分明就是你啊,杨过!画得还挺传神!” 杨过眉头微蹙:“画我?是谁?”他一时想不起谁会拿着他的画像寻人。 陆无双继续道:“我躲在柱子后面,听到那姑娘对小二说:‘小二哥,麻烦您仔细想想,画上这位是我爹娘的一位故人之子,姓杨,名过。我们奉家父家母之命,有要事寻他。’ 她旁边的护卫还补充了一句:‘我家师妹是郭靖郭大侠与黄帮主的千金。’ 店小二一听是郭大侠和黄帮主的名头,态度立刻恭敬起来,仔细看了看画像,然后说……说好像见过这么个人,住在二楼东头……” 杨过眉头一皱:“郭芙?这名字……有点耳熟……”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瞬间涌上心头。“但记不清了。” 他只觉得麻烦找上门了。 洪凌波虽不清楚内情,但一听对方是郭靖黄蓉的女儿,又拿着画像寻人,立刻意识到不能让杨过轻易露面,尤其是在他们刚经历了全真教冲突之后。 她当机立断:“不管是什么事,现在情况不明,杨过你先避一避。无双说得对,快躲!” 就在这时,走廊上已经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郭芙清脆的声音:“……是这边吗?多谢小二哥带路。” “窗子!”杨过反应极快,拉着洪凌波就扑向窗户。 然而,推开窗户往下看,两人心下一沉——楼下巷子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抬头巡视,显然是对方留的后手,以防万一! “下面有人看着!”洪凌波低呼。 脚步声越来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的房间而来! “这边!”陆无双急中生智,目光锁定房间角落那个一人高的结实木柜,猛地拉开柜门,“快!挤进去!” 情势万分紧急! 脚步声几乎就在门外了! 第257章 问情夜阑珊 杨过反应如电,一把拉住洪凌波的手腕! 陆无双眼见两人身影似乎朝柜门方向一闪,心下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用尽全力将沉重的柜门“砰”地一声合拢、关紧! 做完这一切,她才猛地想起门还没堵!立刻跛着脚冲到门后,用身体死死抵住房门,心脏狂跳不止,眼睛死死盯着那紧闭的柜门,仿佛要用意念确认里面的人千万别动。 杨过和洪凌波来不及犹豫,侧身挤进了那狭窄逼仄的木柜空间里。 柜内空间极其有限。两人几乎是拥抱式地紧紧挤在一起。 洪凌波背靠着冰冷的柜壁,杨过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高耸的胸脯,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清晰可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亲密和尴尬。 杨过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温热、柔软和微微的颤抖。为了稳住两人的身形,避免发出声响,他的双手不得不轻轻扶住洪凌波纤细的腰肢。 那盈盈一握的触感,带着惊人的热度和弹性,让他心神一荡。 “洪姑娘……事急从权……得罪了……”杨过在黑暗中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歉意,灼热的气息喷在洪凌波的耳畔和颈侧。 洪凌波此刻更是羞窘难当。紧密相贴的姿势让她浑身僵硬,杨过扶在她腰间的大手仿佛带着电流,所触之处一片酥麻,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黑暗中,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如同羽毛,轻轻拂过她敏感的颈侧肌肤,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 这气息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烧得滚烫。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有力的搏动,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掌心,震得她指尖发麻。 这个冤家! 洪凌波在心底无声地嗔怪着,一股说不清是恼是窘的情绪翻涌上来。 别人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干嘛把我一起拽进这逼仄地方…… 身体被紧紧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后背抵着冰凉的柜壁,身前是他滚烫的胸膛,几乎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下可好…… 就在这时,房间外清晰地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郭姑娘,就是这间了。” “叩叩叩”的敲门声后,是郭芙带着紧张和试探的声音:“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杨过杨公子?郭芙求见。” 那声音努力平稳,却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紧接着是陆无双刻意拔高、带着睡意和不满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睡了!什么杨公子牛公子的,不认识!这里只有我和我那口子。” 门外,武敦儒温和解释:“姑娘见谅,深夜打扰实属无奈。在下武敦儒,与舍弟修文陪同郭师妹寻人。杨过乃郭大侠故人之子,我们寻他已久,消息指向此处,恳请姑娘通融或告知一声。” 郭芙的心悬着。 这几个月,关于杨过“已死”的消息太多,每一次希望落空都像钝刀子割肉,心痛不已。 此刻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矢口否认,一股沉重的失落感沉沉压下。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比刚才清晰,却更显忐忑:“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杨大哥他……是爹娘极为挂念的故人,也是……我们从小认识的人。我们找了他很久,只盼能确认他平安……若他在,烦请告知一声,郭芙……求见一面,说句话就好……”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满是害怕被拒绝的脆弱。 柜子里,杨过清晰地听到了郭芙那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卑微的“求见”,莫名地让他心头一震,扶在洪凌波腰间的手下意识松了松,身体微僵,眼中满是困惑。 洪凌波感受到他的僵硬,在黑暗中极轻地侧头,嘴唇几乎擦过他的下颌,用气声问:“她……好像真的很担心你?” 杨过没答,眉头紧锁。 门外,陆无双继续“表演”,语气更冲:“说了不认识!快走!再吵我叫人了!” “算了……”郭芙的声音充满失落,带着一丝哽咽的颤音,“也许真找错了……别为难姑娘了……我们走……” 门外立刻响起武修文急切的声音,“芙妹!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了找杨师哥,这些日子失望了多少回,心里有多难受。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啊!!也许……也许这次就对了呢?对不对?” 然而,就在武修文正在劝郭芙的的当口,陆无双房间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眼圈微红、强忍着泪意的郭芙,以及她身后一脸凝重和警惕的武氏兄弟。 陆无双堵在门口,双手叉腰,跛着脚也站得气势十足,一副被彻底惹毛的样子:“干嘛还不走?不是说了没有吗?你们还想搜屋子不成?” 郭芙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声音,目光却忍不住越过陆无双肩头往里张望:“姑娘……打扰了……方才听姑娘说……这里没有杨公子,只有姑娘和……姑娘的相公?”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最后一丝求证。 陆无双下巴一扬,语速飞快,带着三分不耐烦七分调侃:“是啊!就我和我那死鬼相公!怎么?郭大小姐还要查查婚书不成?” “那……那敢问尊夫……”郭芙的目光在陆无双身后空荡荡的房间里扫视。 “他?”陆无双夸张地翻了个大白眼,手臂不耐烦地一挥,说得极其顺溜,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男人嘛,都是属野狗的!拴不住!谁知道这大半夜的又溜达到哪个野花野草的温柔乡里快活去了!说不定啊,”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那紧闭的柜门,“现在正和哪个姑娘抱在一块儿,亲热得紧呢!” 洪凌波听到陆无双这指桑骂槐、形容“相公”在别的姑娘怀里的话,联想到自己和杨过此刻紧贴的暧昧姿势,又羞又窘又觉得好笑。 武修文锐利的目光早已扫遍房间,唯一能藏人的就是那个巨大的雕花木柜。他眼神骤然一凝,迅速和身旁的武敦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武敦儒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故意将目光投向房间另一侧看似凌乱的床铺,沉声道:“姑娘,你相公他……” 就在武敦儒说话吸引陆无双全部注意力的瞬间,武修文早已蓄势待发! 他身形如离弦之箭,猛地一个箭步闪电般跨到那雕花木柜前,在陆无双惊愕的“哎!你干什么?!”尖叫声中,手臂灌注内力,带着决绝之势,一把狠狠拉开了沉重的柜门! “哗啦——” 柜门洞开! 然而—— 柜内空空荡荡! 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客栈备用被褥。 武修文、凑上前的郭芙、武敦儒,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紧张、期待,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愕然和茫然。 真的没人? 陆无双立刻抓住机会,叉着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侵犯的愤怒:“喂!你们什么意思?大半夜闯进我房间,翻我的柜子?!看清楚了吗?没人!要不要再翻翻我的床铺啊?看看我床底下有没有藏你们要找的杨公子?!要不要把地砖也撬开看看?!” 陆无双这连珠炮似的质问,加上柜子里确实空无一人的事实,让郭芙瞬间涨红了脸,羞愧、难堪、巨大的失落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是我们失礼!是我们莽撞!修文哥哥!快……快给这位姑娘赔不是!敦儒哥哥,我们走!快走!真是……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姑娘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拉着同样尴尬的武氏兄弟,匆匆离开了房间,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258章 唇舌缠情劫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陆无双“砰”地撞上房门,背死死抵着门板,心口怦怦乱跳:“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柜子里一片死寂。 她狐疑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柜子,猛地钉在虚掩的窗户上——瞬间明白了! 杨过那混蛋,定是带着师姐从窗户翻进了她的房间,却反手把她推到了这虎口! 一股被戏耍的怒火直冲脑门。她几步冲到墙边(隔壁就是她的房间),攥紧拳头,“咚咚咚!”狠狠砸向墙壁,扯着嗓子拉长音喊: “藏在我房间的那两个,查房的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免得憋死了。” 柜内,陆无双的喊声如冰水兜头浇下! “听见没有?快出去……” 洪凌波的声音绷得发颤。 黑暗中,她急切地想从杨过怀里挣开,摸索着去推那扇紧闭的柜门。 方寸之地,转身艰难。胸口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手肘在慌乱间无意蹭过他绷紧的小腹下方—— 那里早已因这过分的紧密贴合,蓄积着一团灼人的烈火。 杨过亦欲后撤让路,这猝不及防的摩擦却让他浑身骤然僵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暧昧胶着之际,一丝微光悄然从柜门缝隙渗入,恰好勾勒出杨过近在咫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他紧抿着、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唇。 蝴蝶谷挡在身前的决绝身影、成衣铺里靛青长衫的俊朗少年、此刻黑暗中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充满保护意味的胸膛…… 所有画面在洪凌波脑中轰然炸开,如同走马灯般疾速旋转! 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她。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猛地仰起脸,孤注一掷般,罔顾生死地、准确地吻上了杨过的唇! 少女柔软而微凉的唇瓣猝然印下。 杨过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烧成了灰烬!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如铁箍,唇上那不可思议的温软触感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狠狠贯穿四肢百骸! 黑暗将感官无限放大—— 她身上清幽的淡香、急促而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紧贴着他胸膛的柔软丰盈…… 一切都成了最致命的催化剂。 什么师徒名分、男女大防、李莫愁…… 所有理智土崩瓦解! 少年初识情欲的心性被这大胆到极致的撩拨彻底点燃。 他几乎是凭着最原始、最炽热的野性本能,在洪凌波惊喘着欲要退开的刹那,凶狠地反客为主,更深、更重地吻了回去! “唔……” 洪凌波那声短促的惊喘被尽数吞噬。 不再是浅尝辄止。杨过炽烈地探索那片柔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莽撞与强势,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 她仅存的理智彻底蒸发,双手无意识地攀上他劲瘦的脖颈,笨拙却无比热烈地回应。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两人急促交缠的喘息、唇舌吮吸的湿濡水声、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窣悉索填满,空气粘稠灼热得几乎令人晕厥。 洪凌波的发带不知何时悄然滑落,几缕乌发湿漉漉地黏在她汗津津的颈窝。 杨过房里,陆无双等了又等,毫无动静。 “搞什么鬼?”她秀眉紧蹙,“叫他们出来喘气儿,憋死了不成?还是……” 被忽视的愠怒和强烈的好奇驱使着她。 她跛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己房门口,屏息贴近门缝——里面竟传来压抑的、令人面红心跳的细微声响! 她推开虚掩的门,几步冲到墙边的大柜前,带着揭穿一切的决绝,一把狠狠拉开了沉重的柜门! “吱呀——” 昏光涌入。 陆无双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倒流! 柜中,杨过和洪凌波正以一种极其紧密、难分彼此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杨过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洪凌波完全压在身下和柜壁之间。 洪凌波一只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发髻散乱,乌发贴在潮红汗湿的脸颊,眼眸半阖迷离失神,水光潋滟的唇瓣明显红肿湿润。 杨过闻声猛地回头,脸上情动的潮红未褪,眼中盛满了惊愕与狼狈,还有一丝被骤然打断的、未来得及收起的炽热。 两人急促灼热的呼吸尚未平复,唇瓣间甚至牵着一抹暧昧的湿痕。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刚刚激烈纠缠过的气息。 洪凌波胸前的衣襟微敞,露出鹅黄抹胸的一角,随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若隐若现。 时间,凝固了。 柜内:衣衫不整、情态狼狈的两人。 柜外:目瞪口呆、面无人色的陆无双。 三人,六目相对。空气死寂得可怕,只剩下三颗狂跳的心,在狭小的房间里发出擂鼓般的闷响,震耳欲聋。 陆无双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的景象,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眼底。 楼下,郭芙猛地推开客栈大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月夜下,她脸上涕泪横流,精心梳好的发髻散乱不堪,漂亮的衣裙也沾了尘土,显然是刚刚经历了巨大的打击。 她捂着脸,不管不顾地朝着拴马桩跑去,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 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楼下门廊处,几名郭芙带来的随从武士举着火把,正焦急地守着马匹。 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冲出来,让他们一时手足无措,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立刻跟上还是先安抚。 而要说郭芙是如何得到杨过消息的,这源头还得落在苏家庄。 原来,苏家庄的人曾在海边救起了昏迷不醒的杨过。 庄上小姐苏婉清对这位落难少年一见倾心,苏家庄也乐得顺水推舟,起了招揽杨过做乘龙快婿的心思。 岂料,杨过伤愈后,竟不顾苏家庄的挽留和婚约,毅然决然逃婚出走,一心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仙缘去了。 江湖上本就盛传郭靖郭大侠重金悬赏,寻觅失踪的侄儿杨过的线索。 当初苏家庄存了招婿之心,便有意将探得的杨过消息按下不发。 如今杨过既已遁走,苏家庄一番盘算: 与其坐视他真个遁入空门做了道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他们便将杨过的去向线索,透露给了郭靖大侠。 此举既能结好这位武林泰斗,挽回些颜面,也总好过让那杨过真个出家修道。 郭家收到消息,纵使希望渺茫如萤火,也绝不放弃。 此前假消息纷扰,屡次扑空,但只要有一线可能,郭家必定倾力追寻。 郭芙与大小武兄弟便是奉命外出寻人的一支小队。 只是今日,注定又是满怀希望而来,怅然若失而去。 郭芙翻身上马,珠泪滚落,恰似雨打梨花。 大武小武在旁苦劝不住,徒唤奈何。 她原道此番最有把握,谁知终究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心头那点希冀越燃越炽,此刻反噬的失望便也越加锥心刺骨。 她何尝想在人前落泪?只是那泪水全然不听使唤,汹涌而下。 爱而不得的苦涩,如同跗骨之蛆,啃噬得她心口阵阵发疼。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随从武士的手中牵着的绳索猛地一紧! “汪!汪汪!”一条毛色油亮的金毫浪犬,正是杨过精心训练、嗅觉极其灵敏的导盲犬—— 柯南! 它似乎被郭芙的哭声和混乱惊动,但更重要的是,它那远超常犬的敏锐嗅觉,瞬间捕捉到了空气中某个极其熟悉且让它兴奋至极的气息源头—— 杨过的气息! 而且就在这客栈里,很近! 柯南猛地一挣!那随从武士猝不及防,心思都在小姐身上,绳索瞬间脱手! “哎!柯南!”武士惊呼,想去追,又担心小姐跑远,顿时陷入两难。 但柯南根本不理睬。 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一道金色的闪电,毫不犹豫地冲进客栈大门,目标极其明确:二楼!东边!那个气息最浓郁、杨过所在的方向! 它四爪翻飞,蹭蹭蹭地窜上楼梯,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呜呜”声,直扑向陆无双那扇洞开的房门—— 也就是此刻正上演着“三人惊魂定格”的房间! 第259章 茫然对旧识 “呜汪!呜呜——” 柯南如同一道金色的旋风,带着狂喜的呜咽声,闪电般冲进洞开的房门,直扑向那刚从柜中狼狈钻出、惊魂未定的杨过! “哎呀,哪来的狗”杨过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这毛茸茸的热情炮弹。 小浪犬激动地舔舐着他的手和脸颊,尾巴摇成了风车,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亲昵声,仿佛在诉说无尽的思念。 杨过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击弄得一愣,抱着这只金毛犬,那熟悉而温暖的感觉让他心头莫名一软,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柯南的脑袋。 这动作让柯南更加兴奋了。 这温馨重逢的一幕,恰好落入紧随柯南冲上楼梯的郭芙、大武、小武眼中。 “杨过!”郭芙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嘶哑,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口,泪眼朦胧地死死盯住那个身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大小武也激动得难以自持:“杨兄弟!真的是你!”“太好了!老天有眼!”“师父师母知道你没死,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面对三人炽热的目光和激动的呼喊,抱着柯南的杨过抬起头,脸上却只有一片茫然和困惑。他环顾着三张陌生又似乎有一点熟悉的脸孔,眉头紧锁:“你们……是谁?” 这短短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郭芙脸上的狂喜。 “杨过!你……你说什么?”郭芙的声音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向前一步,“我是芙妹啊!郭芙!你不认得我了?还有大武哥哥,小武哥哥!我们一起在桃花岛长大的!” 她急切地指着身旁两人。 大武也抢着道:“是啊,杨兄弟!我们是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帮主的徒弟,武敦儒、武修文!你都不记得了吗?师父师母找得你好苦!” 杨过努力在脑海中搜寻,那些名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模糊不清。他痛苦地按住额角,眼神越发迷茫:“郭靖……桃花岛……黄蓉……黄蓉。我……我真的不记得你们。” “不可能!”郭芙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巨大的失落和被遗忘的恐慌压垮了她,她猛地冲上前,几乎要抓住杨过的衣襟,泪水汹涌而出,“杨过!你看着我!你是不是在骗我?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会骗我的!你说过的!你亲口说的!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记得!” 就在郭芙情绪崩溃、步步紧逼,杨过被这突如其来的“故人”和质问弄得头痛欲裂、无所适从之际,旁边刚从巨大震惊中缓过神来的陆无双,眼中精光一闪! 她猛地冲上前,一把紧紧挽住杨过空着的那只手臂,半个身子都强势地倚靠在他身上,用身体隔开了郭芙,同时拔高嗓门,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郭芙和大小武,以及门外探头探脑的众人喊道: “你们郭家的人讲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别人房里抢相公啊?!他是我相公!我们拜过堂的!什么芙妹桃妹的,我相公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再纠缠,我要报官了!救命啊!郭家的人强抢民夫啦——!” 陆无双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就被楼下动静和柯南冲上楼吸引的客栈掌柜、小二、还有不少房客,此刻纷纷涌到门口和走廊上,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一听“郭家”、“强抢民夫”,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郭家?哪个郭家?” “好像是襄阳郭大侠家的人……” “天啊,名门正派也干这种事?” “看那跛脚姑娘哭得那么惨,不像假的……” “她说那俊俏后生是她相公……” 楼梯口、走廊上,人影晃动,议论声嗡嗡响起,无数双好奇、探究的目光聚焦过来。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郭芙被陆无双这颠倒黑白、泼天大胆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大小武也又惊又怒,想要解释,却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带着几分市侩的精明:“哎,我说这位姑娘,你说这个俊俏小伙是你相公,他就是啊?空口无凭的,你总得拿出点证据来?”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尤其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人,他捻着胡须,点头道:“是啊是啊,姑娘,这可不是小事。你说拜过堂,那婚书呢?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也好有个凭证不是?光喊可不行啊。” “对!拿婚书出来看看!” “就是,总得有个凭据?” 几个好事者也跟着起哄。 “证据?” 陆无双的心猛地一沉。她随口扯的谎,哪里有什么劳什子婚书? 郭芙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大小武虎视眈眈的架势,还有周围这些看客们怀疑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收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知道,再迟疑下去,自己这点可怜的“理”就要站不住脚了,郭芙他们更会肆无忌惮地抓走杨过!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 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羞涩了,她猛地一把将还在试图跟郭芙解释、一脸焦急又无奈的杨过拽到自己身边。 “杨过!” 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杨过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就见陆无双那张沾着泪痕、却带着孤注一掷神情的俏脸在眼前急速放大! 下一秒,两片温软炽热的唇瓣带着少女的馨香和一种豁出一切的力道,狠狠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杨过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一片空白。他双眼瞪得溜圆,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置信的震惊,身体僵硬得如同被点了穴,连呼吸都停滞了。 众目睽睽之下!唇上那陌生而柔软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整个走廊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所有议论声、指责声、起哄声,在这一吻之下,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更猛烈十倍的爆发!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哎哟!亲上了!真亲上了!” “啧啧啧,当众亲嘴儿,这要不是自家相公,哪个姑娘家能这么豁出去?” “就是就是,这还能有假?脸都亲上了!” 看来真是小两口闹别扭,郭家仗势欺人啊!” 这“活色生香”的铁证似乎让天平瞬间倒向了陆无双。 (回应一下大家这段时间的询问:杨过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和功力。) 首先,杨过失忆几乎是必然的,这是逆转《九阴真经》的代价(第一章欧阳锋相遇时就埋下了伏笔)。 不然,欧阳锋为什么会疯? 凭什么,14岁的杨过能干死70多岁的鬼王。 想要力量,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这和那种为了剧情需要而刻意安排的失忆桥段,本质完全不同。 同时,这也是为了压制战力—— 一个人无敌时,众人的崇拜来得容易。 但当他一无所有时,真情才更显珍贵。 至于恢复的过程,会非常复杂,需要付出巨大代价。 想想欧阳锋,疯癫十几年,直到临死前才清醒那么一瞬。 这真没那么简单。 另外,这也算是作者对黄蓉事后“装失忆”的一箭之仇(笑)。 所以,请大家别催。 我懂你们急,但真的别急。 失忆不影响他收女(感情线),也没人真能欺负到他(安全有保障),这不就够了吗? 杨过终会有“脚踩七彩祥云”归来的一天,但那将是直面下一个大boss的时刻。 你想想,恢复巅峰功力就为了打个霍都或赵志敬? 那多掉价啊! 再多说一句, 这本就是一本弥补遗憾的后宫文,不是武侠文、权谋文。 这本书没有明确的主线剧情,写作风格相对随性,作者更多是跟随灵感推进故事。 如果要说核心脉络,那就是围绕主角的情感关系(收女)展开。 主角登上帝位,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为了合理化拥有庞大后宫的情节。 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追更和评论。 第260章 黄马越重楼 混乱的围观人群的注意力全都被陆无双这一吻牢牢吸引。 郭芙眼睁睁看着无双的唇印上杨过的嘴唇上,本就紧张兮兮的脸上瞬间凝固如冰,眼睛瞪得溜圆,大脑一片空白。 她这个失踪已久的大师兄,怎么刚一出现就被那野丫头亲了?! 一旁的大小武更是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大武张大了嘴,小武则下意识瞄向郭芙瞬间铁青的脸色,暗叫不妙。 一直安静立在杨过身后的洪凌波,那双平日里常带些懵懂迷茫的眸子,此刻骤然一凝,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其他什么的冷意瞬间窜上心头:“好个不要脸的丫头!竟敢当着我的面亲他!” 她眼中闪过一丝果决与狠厉,趁着这绝佳的混乱时机,闪电般出手! 她一手迅速揽住杨过怀中那只毛茸茸的金毛大犬,在柯南发出困惑又不满的“嗷呜”声时,运足力气,朝着毫无防备的陆无双猛地一推:“接好了!” “啊!” 陆无双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犬类暗器”撞得惊呼一声,踉跄后退,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去接柯南,与杨过紧贴的身体自然分开! 几乎在同时,洪凌波的手已然死死扣住了杨过空出来的手臂,用尽全力猛地一拽! “走!” 她低喝一声,拉着杨过,身形如鬼魅般向后疾退。 杨过本能地选择相信洪凌波,两人配合默契,瞬间便从那扇敞开的窗户倒掠而出。 “啊——!” “跳窗了!” “快追!” 楼上传来一片惊呼。 楼下门廊处,杨过那匹黄马“追风”正拴在马厩的柱子上。 洪凌波和杨过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落地无声,身形毫不停滞,直扑追风! 杨过利落地解开缰绳,一手托住洪凌波的腰,轻喝一声:“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翻身上马。 杨过坐稳前鞍,洪凌波则紧紧贴在他身后。 “驾!”杨过一夹马腹,追风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一道离弦的黄色闪电,瞬间冲出了客栈门廊,冲入了月色笼罩的街道! 夜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吹散了客栈里的喧嚣、郭芙的哭喊、陆无双的尖利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尴尬。 追风的速度快得惊人,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光影。 洪凌波紧紧环抱着杨过的腰,脸颊深深埋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背上。 这与上次骑在慢悠悠的黄牛背上,被他小心护在身前的感觉截然不同! 上次是惊惶不安下的依靠,是初萌情愫的试探。 而此刻,是生死时速下的共进退,是心意相通后的紧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在驾驭骏马时的每一次紧绷与舒展,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与掌控感。 夜风带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和她自己发间的幽香,激烈地交织在一起。 方才柜中那令人窒息的炽热缠绵、唇舌交缠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感官上,此刻在疾驰的马背上,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天地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洪凌波,让她几乎眩晕。 她闭上眼,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 多么希望,这匹马能一直这样跑下去,没有尽头,没有李莫愁,没有陆无双,没有郭芙、没有那些纷扰的过往和未知的未来…… 就这样,一直靠在他身后,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体温,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现实如同冰冷的夜风,终究吹散了片刻的迷醉。 “我们现在去哪?”疾风裹挟着杨过的问话传来。 “不知道!”洪凌波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里却有着挣脱束缚后的快意。 “不知道你还带我逃走?!”杨过的语气带着惊愕和一丝好笑。 “不知道就不能逃吗?”洪凌波将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却透着理直气壮的娇蛮,“刚才人太多了!我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杨过闻言,低沉的笑声透过紧贴的背部震动传来,带着几分狡黠:“呵,就像我们单独在柜子里面那样?” 洪凌波的脸瞬间如同火烧,羞恼地隔着衣衫在他背上捶了一下:“你…你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杨过被她捶得闷哼一声,却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顺着风飘回来:“便宜?哪儿呢?我杨过向来老实本分,便宜没占着,乖倒是真乖。” 洪凌波被他这无赖话气得又想捶他,最终却只是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用力蹭了蹭,仿佛要把那份羞恼蹭掉。 再抬起头时,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清晰地穿透风声,传入杨过耳中: “杨过!我告诉你,不管你以后……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或者以后喜不喜欢我,我都不准你喜欢陆无双!” 杨过微微一怔,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力度和语气中的执拗。 洪凌波紧紧抱着杨过说道:“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她陆无双就一定要想尽办法抢过去!师父明明更看重我,她就拼命在师父面前卖乖讨好。我多看两眼的花样子,她转头就要绣个一模一样的;我好不容易得了一颗甜果子,她也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能喜欢她!听见没有?你要是敢……我……我就……” 她“就”了半天,也没想出能真正威胁到他的狠话,最后只能带着一丝委屈的鼻音,闷闷地强调,“反正就是不行!你要是敢喜欢她,我恨你一辈子。” 疾驰的夜风中,杨过没有回头,一声轻笑随风传来。他微微偏了下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啧,你这丫头,脑子里整天就琢磨这些?” “她爱抢什么抢什么。果子也好,花样子也罢,抢去了又如何?不过是个玩意儿。”杨过顿了顿,声音沉静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 “至于我杨过……可不是谁想抢就能抢得走的物件儿。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现在我们去哪?” 洪凌波手臂又紧了紧,下巴几乎磕在他肩胛骨上,赌气道:“还能去哪?跟着你浪迹天涯呗!” 杨过轻笑一声,带着点促狭:“跟着我,你可就惨了。” “为什么?” 洪凌波不解。 “跟着我,三天饿九顿。” “哼!” 洪凌波立刻反驳,带着点小得意,“我有钱!我……我养着你!” 杨过闻言,牵着马绳的身体慵懒地向后微微一仰,舒适地靠在了她柔软而支撑力十足的怀抱里,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靠枕,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满足和笑意: “嗯……这主意好。以后就靠凌波姑娘养着了,真香。” 追风如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四蹄踏碎月光,载着身后这对刚刚经历了生死逃亡、此刻却在疾风中暧昧升温的男女,一头扎进前方浓得化不开的未知黑暗里。 所有喧嚣,所有纠缠,都被夜风狠狠碾碎,无情地甩在身后那片凄冷的月光之下,越来越远,终至无声。 第261章 辗转女儿心 黄马“追风”载着两人风驰电掣,冲出小镇,沿着官道狂奔。 夜风凛冽,吹散了方才客栈里的混乱与燥热,却也吹得人肌肤生寒。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巍峨的城墙轮廓——襄阳城到了。 然而,奔至城下,两人勒马停下,面面相觑。 只见巨大的城门紧闭,城楼上灯火稀疏,巡夜士兵的身影在垛口间晃动。 深更半夜,城门早已落锁,除非有天大的急事,否则绝不会开启。 “城门关了……”洪凌波有些傻眼,满腔亡命天涯的豪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熄了大半。 夜露深重,寒气侵人,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地露宿。 杨过皱了皱眉,借着月色环顾四周:“看来只能先在城外找地方落脚,等天亮了。” 他调转马头,沿着城墙根寻找。 所幸离城不远,官道旁就有一家专为错过宿头的旅人开设的简陋客栈,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杨过牵着追风,小心地避开客栈正门,绕到后院的马棚。 他将追风藏进最角落的一个空马厩,用干草稍作遮挡,又安抚地拍了拍马颈:“委屈你了,伙计,天亮咱们就走。” 追风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 安置好马匹,两人这才走进客栈前堂。 值夜的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被惊醒后揉着惺忪睡眼。杨过上前询问:“掌柜的,可有干净的客房?” 伙计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翻着簿子:“客官来得真晚……上房嘛,就剩最后一间了,靠着后院,还算清净。通铺倒是还有位置,就是人多嘈杂些。” 只有一间上房了! 洪凌波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下意识地瞥了杨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 杨过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他更在意当下的处境。他沉吟片刻,对伙计道:“那就要那间上房。” 付了房钱,拿了钥匙。 伙计打着灯笼引他们上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房间确实还算宽敞干净,一张挂着素色帐幔的床榻占据了主要位置,靠窗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 伙计放下灯笼便哈欠连天地退了出去,留下两人站在房间中央,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洪凌波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眼神飘忽,不敢去看那张唯一的床,更不敢去看杨过。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尴尬:“那个……杨过,你看,这……只有一张床……” 声音细若蚊呐。 杨过走到桌边放下随身的小包袱,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坦诚:“嗯,看到了。事急从权,今晚只能委屈洪姑娘将就一下了。我睡地上便好。” 他指了指床前的地板,“就怕……洪姑娘会介意。” 他的语气坦荡,眼神清澈,反而让洪凌波心头那股莫名的羞赧和紧张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连忙摇头,声音也恢复了点力气:“不,不介意!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况且,是我拉着你逃出来的……”她说到后半句又低了下去。 “那就好。” 杨过点点头,不再多言,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洪凌波内心的波澜起伏。 杨过走到床边,抱起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动作利落。 洪凌波看着他将被褥铺好,然后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望了望外面寂静的街道和远处的城墙,又仔细闩好门栓。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回地铺旁,对洪凌波道:“洪姑娘已经很晚,早些安歇。” 说完,便径直在和衣在地铺上躺下,背对着床的方向。 洪凌波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地上杨过挺拔却显得格外安静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她躺上床,拉过被子盖到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 房间里的油灯已被杨过吹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只有一张床……他睡地上……” “万一……万一他……他会不会……” 洪凌波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柜中那炽热窒息的吻,心跳得更快了,手心都沁出薄汗。 她偷偷侧过身,借着月光看向地上那个身影。 杨过呼吸平稳,一动不动。 “他要是真的……真的想……我……我……” 洪凌波咬着唇,思绪混乱。 到底给不给他呢? 是半推半就? 还是该严厉拒绝? 可柜子里……明明是她自己先…… 想到这里,脸上又是一阵火烧火燎。 她翻来覆去,柔软的床铺仿佛长满了刺,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每一次翻身,被褥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地上的动静,期待着他或许会转过身,或许会说句话,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杨过那逐渐变得绵长、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而且似乎睡得还很沉!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洪凌波心中所有旖旎的、担忧的、纠结的念头,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羞恼、委屈和难以置信的气闷!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那个安然的背影,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杨过!你这个……你这个木头!呆子!不解风情的混蛋!” 洪凌波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用力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地上的身影似乎被这声响惊动,微微动了动。 洪凌波立刻屏住呼吸。 却见杨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又恢复了平稳绵长。 洪凌波:“……” 她气鼓鼓地翻身,用被子蒙住头,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又羞又恼又无处发泄。 夜还很长,月光清冷地照着地上安睡的男子和床上辗转反侧、独自生着闷气的少女。 “洪姑娘,” 地上突然传来杨过清朗的声音,“你睡不着?” 洪凌波猛地一僵,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闷声闷气地应道:“……嗯。” “那,”杨过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想不想?” 洪凌波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紧接着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想说什么?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她攥紧了被角,喉咙发紧,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想什么?” 杨过慢悠悠地坐起身,月光勾勒出他带着促狭笑意的侧脸轮廓,清晰地说道: “吃肉肠。” 洪凌波:“………………???” 第262章 片语起波澜 “我听说这家客栈的早餐,天不亮就开灶,其中就有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撒满孜然辣椒面的肉肠。” 杨过咂了咂嘴,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饿了。睡不着,正好去抢个头锅。” 洪凌波彻底石化,蒙在被子里,刚才那些旖旎的、羞恼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肉肠”两个字砸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强烈无语和被戏弄了的羞愤感猛地冲上头顶! “杨!过!”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气得声音都劈叉了。 ‘“你!你混蛋!” 杨过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然你以为我想什么?” 洪凌波抓起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臭木头!你脑子里除了吃还能装点别的吗?!”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杨过身上,又被他笑嘻嘻地挡开。 洪凌波犹不解气,又抓起床边另一只枕头作势欲砸。杨过连忙举手讨饶,脸上笑意却未减:“好了好了,女侠息怒!是小生失言,扰了女侠清梦!” 他夸张地作了个揖,那惫懒模样让洪凌波又气又笑,举着枕头的手终究是没再砸下去。 “哼!懒得理你这根木头!”她气呼呼地翻身躺下,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只留给他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 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和杨过那边似乎还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轻笑。 “快睡!再吵我就真把你扔出去!”被子里传来她闷闷的警告。 “是是是,谨遵洪女侠法旨。”杨过带着笑意应了一声,也老老实实躺回地铺。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夜更深了,窗外的虫鸣似乎也稀疏下去。 洪凌波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是那根该死的肉肠,一会儿是杨过那副欠揍的笑脸,心绪烦乱地翻腾了好一阵子,才在疲惫中渐渐沉入浅眠。 杨过听着她呼吸变得绵长,嘴角的弧度也缓缓平复,望着黑漆漆的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也合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 洪凌波早早醒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醒来时身边就有个男子。 她下意识地先瞥向地上——杨过侧身蜷在薄薄的地铺上,呼吸均匀,面容平静。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柔柔地映在他脸上。洪凌波蹑手蹑脚地坐起身,托着下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熟睡的杨过脸上。 平日里与他斗嘴置气,只觉得他讨厌又可恨,此刻他闭目沉睡,那 无可挑剔的俊朗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下展露无遗。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的线条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倔强,此刻却显得格外安宁。 洪凌波心头莫名一跳,暗啐自己一口:“呸!这讨人厌的木头……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简直……简直是个祸水!” “哼,睡得这么死……”她赶紧把注意力从那张帅脸上移开,心里嘀咕着,一丝得意悄然爬上眉梢,“定是昨晚……同我一样想入非非,辗转难眠,这才困倦至此!” 洪凌波自动忽略了自己昨晚辗转反侧、害得人家睡不好的事实,只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扰得这木头都心神不宁,这才睡不好。 这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热,赶紧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点因近距离看清他睡颜而生出的异样感觉甩掉。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完毕,决定先去楼下打点早餐,脚步却不自觉地比平日放得更轻。 哼,看在他“累坏了”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给他带一份好了。 洪凌波脚步轻快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客栈一楼略显冷清的大堂。 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凉意。 “姑娘,您醒啦?要用早膳吗?”柜台后的店小二眼尖,立刻热情招呼。 “嗯,来两份……肉肠……”洪凌波话未说完,店小二像是想起什么,带着几分八卦和感叹的语气,压低声音道:“对了姑娘,昨儿后半夜,您二位刚住下不久,有位姑娘就牵着马到了,风尘仆仆的,一进门就问有没有空房,还特意打听有没有一位姓杨的年轻公子和一位姑娘住进来……” 洪凌波的心猛地一跳。 店小二没察觉她的异样,继续道:“嗐,不巧得很,您二位住的就是最后一间房了。掌柜的跟她说没房了,让她去别家看看。可这位姑娘……嘿,真是少见!她一听您二位住下了,也不走,就说在门口等等。掌柜的劝她夜里凉,让她进来大堂坐着等,她也不肯,就牵着马在咱们客栈的屋檐下站了一宿!喏,您瞧——” 顺着店小二努嘴的方向,洪凌波的目光瞬间定住了。 大堂角落里,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站着一位女子。她一身素净的青衣,身姿挺拔如修竹,牵着一匹明显带着长途跋涉疲惫之色的白马。 她的发梢和肩头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晨露,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清冷、执拗又带着疲惫的气息。 晨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她清秀温婉却带着一丝坚韧的侧脸轮廓—— 正是店小二口中那个等了一夜的姑娘! 洪凌波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女子……气质如此不俗,竟能为了等一个人就在这深秋寒夜里站上一整晚! 她在等谁? 就在洪凌波震惊地打量着对方的同时,那青衣女子也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 青衣女子缓缓转过头,清澈如水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洪凌波身上,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牵动缰绳,缓步走了过来。 她停在洪凌波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微微颔首,声音如同浸过寒泉的山涧清流,平静却清晰地问道:“这位姑娘,打扰了。请问,杨过杨少侠,可是住在此处?” 果然! 是找他的! 洪凌波的心猛地一沉,刚刚那点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领地受到侵犯的警惕和不快。 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挤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哦?你找杨过?你是哪位?”语气里的戒备几乎不加掩饰。 “在下程英。”青衣女子——程英,微微颔首,礼数周全,“是杨少侠的故交。烦请姑娘告知,他可在?” 程英? 名字倒是雅致! 故交? 又一个故交?! 还是这么个清雅温婉、一看就让人很有好感的故交?! 洪凌波心头那股无名火和强烈的占有欲“噌”地又冒了出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用一种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暧昧、又刻意放大了几分“亲密”的语气,清晰地说道:“哦,原来是程姑娘啊。真是不巧呢,杨过他昨晚折腾了大半夜,累坏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她顿了顿,迎着程英询问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桌的人隐约听见,亲密地笑着:“程姑娘有什么事,不妨先跟我说说?我替他转达也是一样的。” 程英闻言,牵着白马的缰绳的手指猛地收紧,清雅的面容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昨夜……折腾……累坏了? 眼前这个明媚娇艳的少女,与杨过同处一室,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第263章 程英战凌波 洪凌波看着程英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缰绳的手,心头那股酸涩的得意刚冒头,就被更深的疑惑压了下去。 她眉头一挑,疑惑地问道:“程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这荒郊野店的。” 程英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涩意:“昨日晚上,在临江镇外,我看到杨过……与你同乘一马,冲出小镇,方向是襄阳。我……担心他,便一路寻来。沿途驿站客栈不多,算算脚程,猜想你们应在此歇脚。” “担心他?”洪凌波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程姑娘对他,倒是‘关心’得很啊!我们同乘一马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话锋一转,带着明显的挑衅,“不过,他现在好得很,只是‘累’着了,怕是无暇见你这位‘故交’了。” 程英霍然抬头,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清晰的怒意! 洪凌波那暧昧的话语和挑衅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 昨夜屋檐下的寒露仿佛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冻得她指尖发颤,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和委屈猛地冲上喉头。 “你!”程英的声音第一次失了那份清泉般的平静,带上了一丝尖锐的颤音,“休要胡言乱语,辱及杨过清誉!” “清誉?”洪凌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柳眉倒竖,毫不示弱地踏前一步,逼近程英,“我与他光明正大同宿一室,如何辱他清誉?倒是你,程姑娘,深更半夜追着一个男人跑,还在别人房门外站了一宿,这份‘关心’,怕是过了界!你安的什么心?” “这位姑娘!请慎言!”程英脸色微白,语气终于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我敬你是杨过的朋友,但你言语无状,辱人太甚!” “朋友?谁跟他是朋友!”洪凌波被“朋友”二字刺得心头一痛,被“故交”找上门的危机感彻底爆发,“我看你是贼心不死,想找借口缠上来!告诉你,他现在是我的人!识相的就赶紧!” “住口!”程英再也无法忍受,一声清叱,手中原本牵着缰绳的手闪电般探出,并指如剑,直点洪凌波肩井穴! 招式迅捷精准,不带丝毫烟火气,正是桃花岛武学精要——玉箫剑法化指为剑的功夫! 洪凌波早有防备,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向后一滑,同时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短匕已然滑出,寒光一闪,斜削程英手腕! 她招式狠辣刁钻,带着赤练仙子一脉特有的阴狠毒辣,直取要害! 程英虽师承黄药师,武学根基扎实,招式精妙绝伦,但久居海外孤岛,与人切磋经验终究匮乏,尤其面对洪凌波这种行走江湖多年、在是非漩涡中摸爬滚打、出手便是生死相搏的狠辣风格,一时间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洪凌波则虚长几岁,江湖经验老道,打架如同家常便饭,虽招式不如程英精妙高深,却胜在实战经验丰富,出手更狠更毒,每每攻敌必救,弥补了招法上的不足。 两人就在这客栈大堂之中, 一个青衣素雅,指风凌厉,步法玄妙。 一个绿衣似柳,匕首翻飞,招招夺命。 劲气激荡,逼得周围几张空桌吱呀作响。 店小二吓得缩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 楼上,客房内。 杨过被楼下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和桌椅碰撞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睡意瞬间消散,侧耳细听。 “嗯?大清早的,谁在打架?还打得挺热闹……” 他揉揉眼睛,一骨碌从地铺上爬起来,随意套上外袍,脸上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耐和纯粹看热闹的好奇。 他推开房门,正好看到隔壁房间一个住客也探头探脑地出来张望。 杨过顺手一把拉住那人,压低声音,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问道:“喂,兄台,下面怎么回事?听着动静不小啊!” 那住客一脸八卦,激动地说:“哎哟,可不得了!听说楼下两个天仙似的姑娘打起来了!好像是为了抢一个男人!啧啧,那架势,凶得很呐!快去看看!” “抢男人?!”杨过眼睛一亮,睡意彻底没了,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嘿!这热闹可少见!走走走,看看去!” 他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纯粹抱着看戏的心态,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了楼梯。 然而,当他拨开几个探头探脑的住客,看清大堂中央缠斗的两道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绿衣如柳、招式狠辣的,是洪凌波! 青衣素雅、指风凌厉的…… 这女子……似乎有点眼熟? 但杨过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她是谁! 更想不通她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我……靠!”杨过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那句“抢男人”瞬间在脑子里炸开,化作一片茫然。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可关键是,他完全不认识那个青衣女子啊!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场中局势又变。 程英毕竟根基深厚,初时的忙乱过后,渐渐稳住了阵脚。她以精妙的步法避开洪凌波刁钻的匕首,玉箫剑法的指劲吞吐不定,逼得洪凌波不得不回防。 洪凌波则凭借狠辣老道的经验,在程英招式转换的间隙发动猛攻,匕首带起的寒光好几次都险险擦过程英的衣角。 两人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青绿身影翻飞,劲风激荡。 洪凌波猛地发力,硬生生将程英逼开半步,气息微促,却故意厉声道:“哼!要不是昨晚…我‘劳累过度 体力透支’……“三招之内,定叫你跪地求饶!” 程英闻言,瞬间明白其所指,俏脸飞红随即化为铁青,眼中怒火更炽:“妖女,不知廉耻!看招!” “什么劳累过度 体力透支,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杨过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264章 郭芙斗无双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影! “杨过!” 一声清脆又带着焦急的呼喊响起,正是陆无双! 她一眼就看到了场中交手的程英和洪凌波,紧接着目光扫到楼梯口目瞪口呆的杨过。 陆无双二话不说,冲到杨过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就想往外跑:“跟我走!追你的人追来了!” 她显然是担心洪凌波吃亏,想先把杨过这个“祸源”拉走。 杨过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放开他!”门口传来一声娇叱! 郭芙一身劲装,带着武敦儒、武修文也闯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陆无双拉着的杨过,再看到场中与程英激斗的洪凌波,顿时柳眉倒竖,当即拔出腰间长剑,就朝陆无双刺去!“又是你这妖女!” 陆无双瞳孔一缩,不得不松开杨过。 “怕你不成!”,她反手抽出腰间弯刀,刀光如匹练,带着刁钻的弧度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 刀剑瞬间绞作一团! 郭芙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逼人。 陆无双刀走偏锋,专攻下三路。 火星四溅,衣袂翻飞! 郭芙一身红衣如火,剑光如虹,攻势如潮,带着名门正派的堂皇大气。 陆无双则像一道灰色的魅影,在剑光缝隙中穿梭游走,银色的弯刀如同毒牙,每一次出击都透着一股诡谲。 两个绝色少女打得是眼花缭乱,招招凶险! 整个客栈大堂,彻底乱成了一锅滚开的沸水! “杨过!傻站着等死吗?快跑!” 陆无双在激斗间隙瞥见武氏兄弟也冲了进来,心头警铃大作,厉声朝杨过吼道。 杨过浑身一激灵! 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武敦儒、武修文那两道如狼似虎、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危机感! 跑! 身体比脑子更快,他转身就朝客栈外拴着的黄马追风”亡命狂奔! “拦住他!” “别跑了!” 武敦儒、武修文同时爆喝,如同离弦之箭,紧追不舍! 杨过的手刚抓住冰冷的缰绳,一只脚刚踩上马镫—— 呼! 身后劲风压顶! 武敦儒一个鹞子翻身,硬生生砸落在他身后的马鞍上,震得杨过五脏六腑都在晃! 几乎同时! 身侧人影一闪,武修文也如鬼魅般挤了上来,稳稳卡在杨过身前! 马背上,瞬间塞进了三个大男人! 马儿悲鸣一声,四蹄都在打颤! “驾!” 武敦儒根本不给杨过反应的机会,一把夺过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 唏律律! 马匹吃痛,如同离弦之箭般沿着大路疯狂窜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下去!快下去!” 杨过被前后夹击,像块夹心饼干似的在马背上剧烈颠簸,惊怒交加! 他奋力扭动,试图夺缰绳,或是把身前或身后的人推下去。 然而,武氏兄弟一前一后,如同两座铁塔将他死死“焊”在马上! 武敦儒控缰的手稳如磐石,武修文更是死死扣住鞍桥,任凭杨过如何挣扎,纹丝不动! 狂风在耳边呼啸,马背颠簸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 武敦儒和武修文的激动却丝毫不减,反而因为这“亲密无间”的距离更加汹涌澎湃。 他们几乎是贴着杨过的耳朵吼,唾沫星子都快喷他脸上了: “杨师兄!别挣扎了!是我们啊!” 武敦儒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却充满狂喜,“你仔细看看!我是武敦儒,他是武修文!桃花岛!还记得桃花岛吗?” 武修文也扭过头,对着身后近在咫尺的杨过大喊,试图盖过风声:“杨师兄!想想!郭伯母!她做的叫化鸡,天下第一!还有芙妹!郭芙!你刚上岛的时候,天天拌嘴!想起来了吗?” 杨过被夹在中间,听着耳边陌生的词语——“桃花岛”、“郭伯母”、“芙妹”、……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这些词语对他而言毫无意义,没有任何画面或情感被唤起,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茫然和荒谬感! 眼前这两个激动万分、自称是他“师兄弟”的人,他根本毫无印象! 巨大的烦躁和彻底的困惑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头,看着前方武修文热切期盼的脸,又扭头看向身后武敦儒激动不已的眼神,眉头紧紧锁死,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疏离和抗拒,几乎是吼了出来: “住口!你们到底是谁?!桃花岛?郭伯母?芙妹?我统统不认识!放开我!让我下去!” 武敦儒被杨过的否认彻底激怒了,猛地勒紧缰绳! 马匹嘶鸣着扬起前蹄,几乎将三人掀翻! “杨过!你还装?!” 武敦儒双目喷火,咆哮声压过风声,“你可知你坠海失踪的消息传回桃花岛,师娘当场昏死,大病一场!高烧呓语,药石难进,差点没命!师父衣不解带,守了她整整一月才抢回条命!” 他声音嘶哑,字字泣血,“我们在海上寻你三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师父师娘心都碎了!后来听闻中原有你踪迹,才立刻赶回襄阳!盼的就是今日重逢!结果你居然说‘不认识’!” “师娘?!”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杨过混沌的脑海! 武敦儒口中那个为他病危垂死的“师娘”,瞬间与他梦中那个模糊却萦绕不去的女子身影重叠了—— 那看不清面容的温柔…… “呃啊!” 杨过猛地抱头,剧痛伴随强烈的混乱感炸开! 他眼中的茫然和抗拒被狠狠撕开一道裂口,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悸和痛苦。 他抬头看向悲愤的武敦儒和同样痛心的武修文,嘴唇翕动,那句“不认识”却再也吼不出口,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武修文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满腔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和心疼:“师兄…回来…算我们求你了…别再…别再让师娘她…心碎了。” 风声呼啸,马蹄如鼓,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265章 晨光映旧痕 风声裹挟着武修文那句沉痛的哀求,像重锤砸在杨过心头。 他抱着头,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师娘”身影与武敦儒描述的悲恸画面不断撕扯、重叠。 “我……我确实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你们说的那些事,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武修文胸膛剧烈起伏,还想说什么,却被武敦儒用力按住手臂。 武敦儒看着杨过痛苦而迷茫的眼睛,尽量放缓语气:“杨师兄,你失忆……或许是真的。但师父师娘对你的恩情,对你的牵挂,也是真的!跟我们回去,回桃花岛,或者去襄阳见他们!那里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说不定……说不定就能让你想起来!” 杨过沉默了。 那个梦中模糊的身影,武敦儒口中为他几乎殒命的“师娘”,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 也许……这是唯一能找到自己是谁的线索?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好……我跟你们回去。” 武敦儒和武修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喜。 武修文更是喜形于色:“太好了!师兄,我们这就……” “驾!” 武敦儒不等他说完,激动之下猛地一抖缰绳,调转马头。 黄马追风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着来时的客栈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武敦儒这激动之下的一抖缰绳,力道和时机都拿捏得太过“豪迈”。 追风骤然加速前冲,巨大的惯性让正沉浸在喜悦中准备说话的武修文猝不及防。 “哎——呀——!” 只听一声短促的惊呼,武修文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像被甩出去的包袱,手舞足蹈地就从马屁股上侧翻了下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扬起一小片尘土。 武敦儒听到惊呼,心头一紧,急忙勒住缰绳:“吁——!” 追风嘶鸣着停了下来。 杨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也是一愣,原本沉重的心绪被这滑稽的一幕冲淡了几分。 他回头看着路边,只见武修文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里,一脸懵圈,发髻都歪了,沾着几根草屑,模样甚是狼狈。 武敦儒赶紧翻身下马,几步跑到武修文身边,又是紧张又是尴尬:“修文!你……你没事?摔着哪儿没有?” 他伸手想去扶,脸上写满了“都怪我太心急”的懊恼。 武修文被摔得七荤八素,屁股生疼,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揉着后腰,没好气地瞪着自家大哥:“哥!你……你催命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疼得直吸气,声音都带了点委屈。 杨过坐在马上,看着这兄弟俩一个手忙脚乱地搀扶,一个哼哼唧唧地抱怨,原本沉重无奈的心情里,也不禁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默默地伸出手,对着还坐在地上的武修文道:“上来,这次……坐稳点。” 武修文看着杨过伸出的手,再看看大哥窘迫的脸,自己也觉得这跟头摔得有点丢人,又有点好笑。他 借着杨过的手和武敦儒的搀扶,哼哼唧唧地重新爬上马背。这次学乖了,紧紧抓住了杨过的衣袍下摆,嘴里还嘟囔着:“哥,你慢点……再摔一次,我骨头都得散架。” 武敦儒脸上微红,尴尬地咳嗽一声:“知道了……坐稳了。” 他这次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再次催动追风,马匹平稳地小跑起来,朝着客栈而去。 这一次,杨过沉默地坐在两人中间,眼神复杂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客栈轮廓。身边多了个还在揉屁股、呲牙咧嘴的武修文,以及小心翼翼、满脸歉疚的武敦儒,让这趟“归程”莫名地带上了一点鸡飞狗跳的烟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客栈内,刀光剑影依旧。 郭芙长剑如虹,攻势凌厉,口中娇叱不断:“妖女!就是你一直缠着杨过不放!” 陆无双弯刀诡谲,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嘴上也不饶人:“郭大小姐好威风!可惜杨过不领你的情,自己跑了!” 她心中焦躁,刀势更添几分狠辣。 两人斗得难分难解,火星四溅。 陆无双见郭芙侧身避过自己一记直刺,长剑顺势刺向自己手腕,情急之下,一个旋身,使出了古墓派轻功中一个独特的闪避步法——“月影移形”,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飘忽后撤。 就在她旋身的刹那,身形转动间,恰好露出了侧颈靠近耳根处—— 那里,赫然有一小块形似桃花的淡红色胎记! 另一边,程英的玉箫点、刺、拂、扫,招式精妙,正将洪凌波的凌厉剑招一一化解。 她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旋身闪避的陆无双,那抹熟悉的淡红印记瞬间攫住了她的视线! 程英浑身剧震! 手中精妙的玉箫招式猛地一滞! 心中仿佛惊雷炸响! 桃花胎记! 江南陆家庄……那个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粉雕玉琢的小表妹! 怪不得初见时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无……无双?!” 程英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惊喜! 这一声呼唤,如同定身咒语,让激斗中的陆无双浑身剧震! 她硬生生收住正要劈出的弯刀,猛地扭头看向程英,眼神惊疑不定:“你……你叫我什么?” 那声音里的熟稔感,让她尘封的记忆闸门被猛地撬开一道缝隙。 程英激动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目光紧紧锁住陆无双颈侧的胎记:“桃花胎记!不会错!你是无双表妹!我是程英啊!你姨母的女儿,程英!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在陆家庄,我教你吹过竹哨……” 陆无双如遭雷击,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清雅秀丽的女子,那张脸……那温婉的气质……瞬间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会耐心教她识字、会在她哭闹时吹小曲哄她的表姐身影重叠在一起! “表……表姐?” 陆无双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试探,眼圈却瞬间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声音哽咽,“真的是你?表姐……我……我以为……” 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情绪堵住,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颤抖的肩膀。 郭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下意识地收住了剑势,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对相认的表姐妹。 洪凌波也停下了攻势,警惕地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激动相拥的程英和陆无双。 客栈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意外的的相认,瞬间凝滞、消散。 只剩下程英安抚的轻语和陆无双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大堂里回荡。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吁——!” 武敦儒勒住缰绳,黄马追风在客栈门口人立而起,嘶鸣着停下。 杨过、武敦儒、武修文三人略显狼狈地从马背上跳下。 武敦儒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喜色,刚踏进客栈门槛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喊道:“芙妹!程师姐!杨师兄他答应跟我们回去……” “了”字还在舌尖滚动—— 一股阴冷、凌厉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客栈门口的角落爆发! 仿佛潜伏的毒蛇终于亮出獠牙! 第266章 紫影缚过儿 一道身影,如同紫色闪电撕裂空气,挟着刺骨的劲风,直扑刚刚站稳的杨过! 目标精准,时机狠辣! “小心!” 武修文离得最近,惊骇之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喊。 杨过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大力瞬间攫住了他的肩胛骨! 他整个人如同被巨鹰攫住的小兽,双脚离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股巨力扯得向后疾飞! 他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只在电光火石间瞥见了一抹刺眼的紫影和一双冰冷的眼眸! “砰!” 杨过的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客栈粗糙的木柱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一阵闷痛从背脊传来,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然而,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与不适中,他看清了钳制住自己的人。 是她! 那人一身剪裁合体的紫色道袍,衬得她肌肤愈发欺霜赛雪。 她的面容秀美绝伦,眉如远黛,眼若寒星。那双眸子清澈得能映出人影,却又深不见底。 手持一柄雪白拂尘,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抹冷艳的紫。 赤练仙子李莫愁! “师父?!” “师父!!!” 洪凌波和陆无双刚走到客栈门口,恰好目睹这一幕,两人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洪凌波下意识捂住了嘴,陆无双更是骇得后退一步,撞在栏杆上。 杨过被李莫愁抓住肩膀,疼得冷汗直流,嘴上俏皮话却不停:“仙子,两天不见,您这……啧啧,功力没见长,倒是更美得让人不敢认了!” 就在这一瞬! 武敦儒、武修文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袭紫袍上! 那张脸,那双冰寒的眸子——烧成灰他们也认得!正是十年前夺走他们母亲的恶魔! “女魔头!!!” 兄弟二人双目赤红,恨意滔天,不顾一切地如同两头疯虎,挺剑猛扑过去! 杀母仇人就在眼前,新仇旧恨瞬间点燃! “放开他!” 程英反应也很快,她玉箫如电,点向李莫愁手腕要穴! 郭芙也娇叱一声,长剑挽起一片寒星,刺向李莫愁肋下! 陆无双和洪凌波惊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面对四方围攻,李莫愁绝美的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那双冰寒的眸子依旧锁在杨过玩世不恭的笑脸上,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 她甚至懒得回头。 宽大的灰色道袍袖袍只是随意地、仿佛拂去尘埃般向后轻轻一拂。 “呼——!” 一股灰白色罡气,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沛然涌出! 首当其冲的武敦儒、武修文瞳孔骤缩! 两人毕竟是郭靖弟子,临危应变不慢,见这罡气来势虽猛,立刻将长剑横在胸前,运起全身功力格挡! “嘭!嘭!” 两声闷响! 罡气撞上剑身! 武氏兄弟只觉一股难以抗衡的巨力排山倒海般涌来,手臂剧震,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迸出! 长剑发出痛苦的嗡鸣,几乎弯折! 两人再也站立不住,脚下“蹬蹬蹬”连退三四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才勉强止住退势,气血翻腾如沸,胸口烦闷欲呕,长剑虽未脱手,手臂却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就是一流高手的实力! 仅仅随意一挥袖,便让他们兄弟联手也难挡其锋! 程英的玉箫点在罡气之上,如同撞上了一堵厚实的石墙,一股阴寒刺骨的内力顺着玉箫逆袭而上! 她心中凛然,立刻运功相抗,同时借力旋身疾退,玉箫在身前划出道道残影,才堪堪将那股阴寒劲力卸去大半,饶是如此,持箫的手臂依旧阵阵发麻,指尖冰凉,看向李莫愁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忌惮。 郭芙刺来的长剑被罡风边缘扫中,“铛”的一声脆响,巨大的力量让她手腕剧痛,长剑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夺”地一声斜插在旁边的梁柱上,兀自颤动不已! 她本人更是被震得立足不稳,惊呼一声,向后踉跄跌倒,幸而被及时赶上的程英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但俏脸已是煞白一片。 洪凌波和陆无双也是被这恐怖的罡气余波逼得连连后退,气息为之一窒,心脏狂跳不止。 她们虽未直接承受攻击,但师父这随手一击的威势,已让她们心胆俱寒。 就在这罡风肆虐、众人溃败的瞬间! 李莫愁扣着杨过肩膀的手纹丝未动,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拂只是随手而为。 她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如鬼魅般带着杨过向后飘起! 只留下一个冰冷、缥缈的声音,清晰地烙印在客栈内每一个人的耳中:“这小子,欠贫道一笔账!人,贫道收下了!”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已如一道紫灰色的轻烟,倏然掠出客栈大门,消失在晨雾笼罩的街道尽头。 客栈内,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桌椅倾倒的狼藉。 郭芙眼见杨过被掳走,又惊又怒,猛地转头瞪向洪凌波和陆无双,大小姐脾气瞬间爆发,运起轻功抽出钉在梁柱上的长剑一指:“妖女,你们师父带走的人,你们赔!快把人交出来!” “赔?” 陆无双本就性子火爆,闻言柳眉倒竖,“郭大小姐好不讲理!有本事自己去找我师父要人!” 她腰间银弧刀呛啷出鞘,寒光一闪,直接迎向郭芙刺来的长剑。 “师妹!” 洪凌波急唤,想阻止已来不及。 “得罪了!”程英见郭芙动手,担心表妹安危,玉箫一横,已然点向洪凌波,要阻她援手陆无双。 洪凌波无奈,只得用匕首架开程英的玉箫。 四人顿时分成两处战团:客栈门口,郭芙与陆无双刀剑相交,火星四溅,一个娇叱连连,一个怒骂不断。 另一边,程英与洪凌波箫影匕首交错,虽无声息,却凶险丝毫不减。 武敦儒、武修文捂着发闷的胸口,看着瞬间打成一团、刀光剑影交错的四女,又望望李莫愁消失的门口方向,急得满头大汗,完全乱了方寸。 杨过被掳,眼前又乱成一锅粥,这局面该如何收拾? 两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惶与焦灼。 武敦儒猛地一跺脚,嘶声道:“二弟!这样下去不行!快,我们快去禀告师父师娘!” 武修文重重点头:“对!只有师父师娘才能对付那女魔头!” 两人强提一口真气,也顾不得胸口烦闷,转身就朝着客栈后院拴着他们马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救杨过! 第267章 拂尘卷少年 劲风呼啸,景物在杨过眼前飞速倒退。 他被李莫愁扣着肩膀,如同腾云驾雾般在房顶、树梢间疾掠。 李莫愁的古墓派绝顶身法,当真是快如闪电,寻常人连影子都难以捕捉。 杨过虽被制住,肩胛骨疼得钻心,嘴上却不肯消停,他努力扭过头,对着李莫愁那张近在咫尺、冷若冰霜的侧脸惊叹道:“哇!我就说你是仙子,你看你飞得多快!” 李莫愁正全神贯注提气疾行,闻言差点岔了气,气息微微一滞。她狠狠瞪了杨过一眼,声音冷得像冰:“闭嘴!这叫轻功!再胡言乱语,贫道这就点了你的哑穴!” 杨过立刻缩了缩脖子。 约莫一炷香后,两人已远离城镇,来到一处官道旁的小树林。 李莫愁带着杨过稳稳落地,松开手。 杨过一个趔趄,揉着剧痛的肩膀,龇牙咧嘴地打量四周。 只见一棵老槐树下拴着一匹神骏的黑马,毛色油亮,打着响鼻,正是李莫愁的坐骑。 李莫愁她松开钳制杨过肩膀的手,自顾自上马。 “跟着我走。”她居高临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锁定了杨过。 “走?”杨过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仙子,您……骑马,让我用这双腿跟着跑?” “不然呢?”李莫愁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莫非你还想与贫道同乘一骑?痴心妄想! “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杨过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苦着脸看了看那匹高头大马,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再看看头顶那轮渐渐毒辣起来的日头,夸张地叹了口气:“仙子,这日头也太毒了,您骑着马风凉水快,让我这凡夫俗子用两条腿在后面吃灰,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万一我中暑晕倒,耽误了您的行程,岂不是得不偿失?” “少废话!”李莫愁已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紫色道袍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冷艳的弧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杨过,眼神警告意味十足:“走快点!别想着耍花样逃跑,否则……” 她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坚韧的麻绳,在杨过眼前晃了晃,“贫道不介意把你捆结实了,拴在马后面拖着走!那滋味,想必更有趣。” 黑马四蹄轻扬,不紧不慢地走着。 杨过跟在马屁股后面,步履沉重,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尘土沾满了衣袍下摆。 日头越来越烈,晒得他口干舌燥,肩膀的疼痛加上身体的疲惫,让他忍不住唉声叹气。 “快点!”李莫愁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带着不耐烦。 杨过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紧跑几步,追到马侧,仰头看着马背上那冷若冰霜的绝美容颜,笑嘻嘻地道:“仙子息怒,息怒!“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能说一句话,逗得仙子您笑上一笑,您就大发慈悲,让我也骑上马,省时省力,岂不美哉??这要是没笑,我二话不说,跑死累死也绝无怨言!如何?” 李莫愁冷哼一声:““哼,贫道没兴趣跟你这小滑头赌什么。况且贫道心如古井,波澜不惊。就凭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痴人说梦。”她一抖缰绳,黑马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 “哎,仙子您先别急着下定论嘛!” “你执意要赌也未尝不可,”李莫愁勒住马,声音冷峭,“这样,你若输了,跪下磕三个响头,如何?” “这就有点过分了!” “爱赌不赌,我可没时间和你讨价还价!” “好好好,赌赌赌!”杨过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好,贫道倒要看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有什么花招。说,若是不能让贫道发笑,就老老实实跪下磕头!” 杨过清了清嗓子,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极其认真,仿佛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他凑近马鞍,压低声音,眼神却亮得惊人:“仙子,你脸上有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李莫愁下意识抬手去拂自己光洁的脸颊。 “有点漂亮。”杨过飞快接口,眼中狡黠之光一闪而逝。 “哼!”李莫愁脸色更冷,拂尘微扬,“这就完了?你所谓的一句话,就是这等无聊把戏?”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冻伤人。 “当时不是!还没开始呢!”杨过连忙摆手,嬉皮笑脸地又凑近几分,“我刚才是说,等你放过我了,我回到家,我要买块地。” “什么地?”李莫愁眉头蹙起,被这突兀的转折引得下意识追问。 “对你的死心塌地!”杨过掷地有声,一脸“深情”。 “杨过,你——”李莫愁气息一窒,捏着拂尘柄的指节咯咯作响。 “错了错了!”杨过不等她发作,猛地一拍脑门,仿佛大梦初醒。紧接着他挺直腰板,气沉丹田,用极其正经、甚至带着几分悲怆咏叹的腔调朗声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 李莫愁浑身剧震! 这句话,这小子如何会懂? “直叫人追着马跑!” 杨过吼出后半句,同时夸张地扬起手臂做了个扬鞭的动作,话音未落—— “唰!” 他人影一晃,竟真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前方没命地蹿了出去! 那速度,简直比受惊的野马还快上三分,眨眼间就冲出去十几丈远,只留下滚滚烟尘。 李莫愁被他这毫无预兆、纯粹耍赖皮般的逃窜弄得彻底懵了! 她猛地勒住缰绳,僵在马上,眼睁睁看着那个活猴似的背影在尘土中绝尘而去,一时竟反应不及。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后半句”,如同顽石投入冰湖,狠狠击碎了她紧绷的神经。先是一阵愕然,随即,一股忍俊不禁的笑意如同被禁锢的春潮,骤然冲破冰封,从心底翻涌而上! “噗嗤!”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竟真从她那紧抿的冰唇边逃逸出来! 她悚然一惊,瞬间强行抿住双唇,可那昙花一现的笑意,已然清晰地落入了杨过耳中。 望着那渐行渐远、快要化作黑点的背影,她微微摇头,低声啐道:“有病这人!” 语气里那层坚冰,分明已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你笑了!仙子你笑了!” 杨过头也不回,清亮又得意的大笑声却顺着风远远飘了过来,精准地砸进李莫愁耳中,“我背后可长着眼睛呢!两回!你笑了两回!这账赖不掉啦!” 李莫愁闻言,脸上那丝残留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被一层更深的羞恼覆盖。 这小子! 简直滑不留手! 她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夹马腹! “驾!” 枣红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如同赤色闪电般疾射而出,卷起一路烟尘,直追杨过! 杨过只听得身后马蹄声如雷,劲风扑面,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衣领已被一只带着冷香却力道极大的手精准揪住! “上来!” 李莫愁清冷的声音不容置疑。她手腕一抖,杨过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身后的马鞍上,动作干净利落。 骏马奔驰的速度丝毫未减,杨过惊魂甫定,刚想咧嘴道谢,李莫愁冰冷的声音已如细针般刺入他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坐稳了。不过……” 她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凌厉如刀锋,精准地扫过杨过不安分的腰腹以下,“管好你下面那根不安分的‘棍子’。若是让它磕着碰着贫道……哼。” 那一声未尽的冷哼,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仿佛带着无形的寒气,瞬间让杨过觉得某个部位凉飕飕的。 他立刻挺直腰板,双腿夹紧马腹,双手规规矩矩地抓住鞍鞯,一动不敢动,活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偶,只剩下眼珠子还能滴溜溜地转。 马背上,紫衣道姑的身姿依旧挺拔孤绝,阳光落在她绝美的侧脸上,在那深不见底的寒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又迅速冻结成更复杂的坚冰。 第268章 封穴惊魂起 夕阳熔金,暮色四合。 官道在车轮和马蹄的碾磨下显得格外漫长。 马背上,颠簸似乎成了催眠的摇篮曲。 杨过起初还强撑着精神,努力挺直腰板,避免触碰到前面那道清冷的背影。 但随着夜色加深,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终于,在一次马匹轻微的跳跃后,杨过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额头轻轻抵在了李莫愁的后背上。 李莫愁浑身瞬间一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熨贴在脊骨之间。 那是一种陌生又带着奇异触感的暖流。 “杨过!”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斥道,“坐好!” 身后的人毫无反应,只有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传来,甚至因为找到了一个相对“舒适”的支点,脑袋还无意识地在她背上蹭了蹭,找了个更安稳的位置。 他竟真的睡着了!还趴在她背上! 李莫愁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本能地想用内力将他震开,或者干脆点他穴道让他清醒。但……她终究没有动。 夜风微凉,吹拂着官道两旁的草木,发出沙沙的轻响。 马蹄踏在硬土路上,节奏单调而催眠。 杨过的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轻微起伏,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身体更加放松地贴向她,那份沉甸甸的依靠感,清晰得让李莫愁无法忽视。 李莫愁挺直着背脊,努力维持着那份孤高清冷。 然而,她的心神却再也无法像白天那样专注于御马和赶路。她几乎分出了大半的注意力在感受着身后那个沉睡少年的状态。 他……会不会……掉下马?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烦意乱。 在一次马匹踏过一个小坑造成的较大颠簸时,杨过的身体猛地向右一滑! 眼看就要从马鞍侧面滑落! 李莫愁心头一紧,几乎是出于本能,身体猛地向左一倾,同时右手闪电般向后一捞,准确地托住了杨过下滑的腰侧,将他牢牢地按回了原位! 动作快如鬼魅,却又精准无比。 杨过在睡梦中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声,似乎对刚才的危险毫无所觉,依旧睡得香甜。 李莫愁暗暗松了口气,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年腰身单薄却充满韧劲的触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前方沉沉的夜色,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更深的无奈涌上心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小子睡得跟死猪一样,万一真摔下去,不死也残。 她抿了抿唇,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生硬和不耐烦,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那个睡梦中的人说话: “……睡得这般死沉!若是不想半夜滚下马摔断脖子,就……就自己抱稳些!”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生硬地补充道,“贫道可没第三只手一直扶着你!抱紧了,摔下去是你活该!” 这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许可,甚至是……催促。 暗示他可以抱住她以保持稳定。 夜风拂过李莫愁鬓边的发丝,也似乎吹散了她话语里最后一点强硬。 她微微侧耳,等待着身后的反应。 沉睡中的杨过,似乎真的在潜意识里捕捉到了这份“许可”。也许是李莫愁刚才那一托带来的安全感,也许是那句“抱紧了”钻入了模糊的梦境。 在又一次马匹的晃动中,他无意识地、试探性地伸出双臂,轻轻地、带着睡梦中的茫然,环住了李莫愁的腰。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和不设防的依赖。 李莫愁的身体再次僵硬如石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臂膀环抱的力量,隔着衣物传递过来的体温。 这感觉比刚才的依靠更加亲密,更加……具有侵略性。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握着缰绳的手心竟微微沁出了一点汗意。 夜空中,星子微闪。 她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驾驭着马匹,在洒满月光的官道上继续前行。 身后,是少年安稳的呼吸,和那一个在睡梦中无意识给予的、带着体温的环抱。 月色被厚重的云层吞噬,荒野间风声渐紧。 李莫愁勒马停在一座倾颓的破庙前。 庙门半塌,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蛛网在残破的门框上随风飘荡。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杨过环在她腰间的双臂,在她动作时自然滑落了。 少年依旧睡得深沉,身体软软地趴在马背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夜路和那个带着体温的拥抱从未发生。 李莫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冰寒。 她没有叫醒他,而是伸出纤指,快如闪电地在杨过背心、肩颈几处穴道上拂过。 “嗯……”杨过在睡梦中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袋沉重的米粮,被李莫愁毫不费力地拎下马,拖进了破庙。 破庙内,残破的神像在阴影里显得狰狞。 李莫愁随手将杨过丢在角落一堆还算干燥的稻草上。 冰冷的地面和粗暴的动作终于让杨过从深沉的睡梦中挣扎出来。 “唔……”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想动弹,却发现全身僵硬得如同石头,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杨过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调,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妖…妖法?你、你用了什么仙术?!”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莫愁面无表情地走到破庙中央,快速用火折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她绝美却冰冷如霜的侧脸,也映照出她手中一件寒光闪闪的东西 ——一把崭新、锋利,刃口薄得惊人的剪刀! 第269章 今夜打老虎 李莫愁用指腹轻轻滑过冰冷的刃口,发出细微的“噌”声。 她没有看杨过,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带着回响,比夜风更冷: “点穴而已。雕虫小技,算不得仙术。” “点穴?”杨过脑子嗡嗡作响,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你…你点我穴道做什么?快解开!” 李莫愁终于转过身,火光将她紫色的道袍染上一层诡异的暖色,却丝毫暖不了她眼中的寒冰。 她一步步走近杨过,手中的大剪刀反射着跳跃的火光,那寒芒刺痛了杨过的眼睛。 “为什么?”李莫愁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动弹不得的狼狈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这两天,贫道特意去打了这把大剪刀。很快,非常快。” 她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目光却冰冷地锁在杨过腰腹以下的位置。 杨过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李莫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屈辱,“杨过!你当真是天生的风流种,祸根苗!梦里欺悔贫道还不够?如今连贫道的徒儿凌波和无双,也被你搅得心神不宁,眼看就要为了你,和别派那些不知廉耻的丫头们大打出手!” 她蹲下身,冰冷的剪刀刃几乎贴到了杨过的裤子上。 杨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剪刀的森森寒意透过布料传来,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不!莫愁仙子!误会!天大的误会!”杨过声音都劈了,语无伦次地辩解。 “误会”李莫愁冷笑,眼中寒光更盛,如同淬毒的冰锥,“你这张脸,你这双眼睛,你这轻浮的性子,就是原罪!到处留情,惹下无数风流债,留你这祸根何用?” 她手腕微动,剪刀锋利的刃口危险地张开,对准了杨过最要命的地方。 “贫道今日就替你去了这烦恼根!看看没了这惹是生非的玩意儿,凌波、无双那两傻丫头,还有那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妮子们,还喜不喜欢你!看看你还怎么风流快活!” “不要——!!!”杨过肝胆俱裂,恐惧到了极点,拼尽全力想挣扎,可穴道被制,身体如同被钉死在地上,连一丝挪动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死亡寒光的剪刀,在李莫愁冰冷决绝的目光操控下,缓缓逼近…… 破庙里,只剩下杨过绝望的嘶喊在断壁残垣间回荡,以及篝火噼啪燃烧的声响,衬得那剪刀的寒光,更加刺眼夺命。 李莫愁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但她的眼神深处,那翻腾的冰海之下,是否真的只有纯粹的杀意?无人知晓。 冰冷的剪刀刃,已然触到了布料。 冰冷的剪刀刃触碰到布料的瞬间,杨过脑中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反而让他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机智! 就在李莫愁手腕即将用力的千钧一发之际,杨过猛地闭上了眼,用一种近乎认命的、带着无尽悲怆和悔恨的语调嘶声道: “等等!仙子!我认了!我杨过……命该如此!” 他声音哽咽,眼角竟真的挤出了几滴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泪水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急中生智憋的。 “是我不好……是我年少无知,轻浮浪荡,惹下这滔天大祸,污及仙子清誉,连累了其他姑娘,更让凌波和无双姑娘徒生烦恼……您要替天行道,我……我无话可说!” 李莫愁的动作果然微微一顿,冰冷的眼眸审视着他这副“幡然悔悟”的惨状,手中的剪刀并未移开,但那股决绝的杀意似乎凝滞了一瞬。 杨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带着哭腔,用一种无比真诚的语气恳求道:“只求仙子……念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念一段往生咒。” “往生咒?”李莫愁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似是不解,又带着一丝嘲讽,“为那……东西念往生咒?”她显然觉得这要求荒谬透顶。 “是!求您了!”杨过泪流满面,声音凄惨,“这一刀下去,断的不仅是我的根,也是我杨家列祖列宗的血脉香火啊!仙子您慈悲为怀,超度亡魂亦是功德……就……就念一段!让它们……走得安宁些,也算是我这做‘父亲’的最后一点心意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肝肠寸断,仿佛真在哀悼那尚未存在就被“咔嚓”掉的万千子孙。 破庙内篝火噼啪,映照着李莫愁冰冷而略带困惑的脸。 她看着杨过涕泪横流的惨状,听着他那荒诞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合理性”的哀求,心中那根紧绷的杀意之弦,竟被这突如其来的“超度”请求搅得有些紊乱。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最终,她冷哼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哼,死到临头,花样倒多!也罢,贫道便成全你这最后的心愿,念上一段,送它们上路!” 这种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她似乎也觉得这场景诡异得有些超脱她的掌控,念咒更像是一种摆脱这诡异气氛的仪式。 李莫愁松开剪刀,让它落在杨过腿边的稻草上,寒光依旧刺眼。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清冷的声音在破庙中响起,开始低声诵念那超度亡灵的经文。 道音低回,在断壁残垣间萦绕,与这荒诞血腥的意图形成极其诡异的对比。 杨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装出悲戚感念的样子,一边拼命竖起耳朵,心中狂喊:“拖!再拖一会儿!子时!子时快到了!” 时间在道音和心跳声中缓慢流淌。篝火的影子在墙壁上跳跃,如同鬼魅。就在李莫愁诵念至经文后段时,庙外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 梆!梆!梆! 子时三刻到了! 那梆子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李莫愁口中流畅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她合十的双手缓缓放下,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第270章 寒潭化春水 然而,那眼神却完全变了! 不再是冰冷刺骨、杀意凛然的寒潭,而是一种……带着孩童般纯真好奇的迷茫? 那深不见底的寒冰仿佛瞬间消融,只留下一片澄澈却又空茫的水色。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最后目光落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满脸泪痕的杨过身上,以及……他腿边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上。 “咦?”她发出一个软糯的、带着浓浓困惑的单音,完全不同于之前李莫愁那清冷威严的声线。她歪了歪头,像个迷路的孩子发现了新奇玩具,蹲下身,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杨过僵硬的手臂。 “你怎么躺在这里不动呀?地上不凉吗?”她问,语气天真无邪。 杨过心中狂喜!来了!那个“她”来了!他赌对了!子时一到,那个懵懂无知、天真残忍的“她”果然接管了身体! “我……我被点穴了!动不了!”杨过赶紧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次人格的李莫愁顺手捡起了那把锋利的剪刀。她拿在手里,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还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刃口,发出清脆的“铮”声。“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呀?剪花吗?还是剪纸人?”她似乎完全忘记了主人格赋予它的恐怖使命。 杨过看着那剪刀在她手里晃悠,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对对对!就是剪东西的!很危险的!仙子……啊不,好姐姐,你快把它放下!先帮我解开穴道好不好?地上好凉,我好难受……” 小李莫愁看看剪刀,又看看杨过,似乎觉得他痛苦的样子很有趣。她并没有放下剪刀,反而拿着它凑近杨过,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在研究一个有趣的谜题。 “解穴?我不会呀。”她诚实地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羞涩又带着奇异兴奋的笑容。 她凑得更近了,几乎把脸贴到杨过面前,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少女般的馨香,与之前那冰冷的杀意判若两人。 她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过,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带着隐秘渴望的语气,小声问道: “喂,上次!上次我们玩过的,那些……那些羞羞的事情……”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亮晶晶的,“你……你现在还能不能……再和我玩一次呀?” “???”杨过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刚出虎穴,又入……这算是什么穴?! 小李莫愁似乎没看到他的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和保证:“这次我保证!我保证不哭!真的!上次……上次是太疼了,没忍住嘛……” 她说着,脸上还飞起两朵淡淡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澈好奇地看着他。 上次在山洞干柴烈火的肌肤之亲,谁知竟被这懵懂又执拗的次人格牢牢记住,当成了某种新奇有趣的“游戏”! 杨过万万没想到,刚出虎穴,又入……这算是什么穴?! 小李莫愁似乎没看到他的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和急切:“这次我保证!我保证不喊疼了!真的!上次……上次是太突然了,没忍住嘛……” 她说着,脸上还飞起两朵淡淡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澈好奇地看着他。 杨过躺在地上,穴道被封,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纯真却说着令人心惊肉跳话语的脸,身体僵硬如铁! “不行啊!我……我动不了!这怎么行?” “你不用动呀,”她甜甜一笑,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真,“我来动就好……” 话音未落,她竟真的伸出手去摸索他的腰带! “别!别急!”杨过魂飞魄散,声音都岔了气,“我的腰带……嘶……你……你轻点……额……啊……” 他极力想扭动身体躲避,可穴道被制,只能发出压抑的痛哼和喘息。 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破庙中显得格外刺耳。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树梢上。 黄蓉屏息凝神,足尖点过荒草与碎石,轻盈得如同掠过水面的夜鹭。 她循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最终停在城郊那座破败山神庙的断墙之外。 庙宇倾颓,半扇门板歪斜地挂在朽坏的门轴上,月光从破瓦的漏洞里漏下几道惨白的冷光,照亮飞舞的尘埃。庙内深处,一点微弱的、跃动的红光隐约透出,那是篝火。 黄蓉将身形藏匿于断墙巨大的阴影里,气息收敛至若有若无。 庙内的声音被夜风断断续续地送了出来: 先是女子压抑的、带着奇异甜腻的喘息,断断续续,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你快好了吗?我…我受不了了…”那女子的声音响起,焦灼难耐,尾音带着令人心颤的颤抖。 接着,一个清朗中带着少年人微哑的熟悉声音——是杨过!他带着一丝紧绷的无奈回应:“还没…哪有那么快。” “快点……真的……求你……”女子的催促更显急迫,几乎带上了哭腔。 “急什么…”杨过的声音似乎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模糊的、近乎哄劝的意味。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身体在粗糙地面上的挪动,又像是衣物被用力拉扯。 “我受不了了!真的……太磨人了!”女子那带着哭腔的、甜腻的催促再次传来,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某种奇异的渴求? 黄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同时扎了进去!脸颊瞬间滚烫如烙铁,又迅速褪得冰凉如雪。 第271章 杨过遇黄蓉 几个时辰前,襄阳城郭府。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武修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直奔后堂寻到黄蓉。 “师娘!师娘!大事!天大的消息!”武修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显是快马加鞭赶回。 正伏案查看襄阳城防图的黄蓉闻声抬头,看到武修文狼狈却激动的样子,心头猛地一跳:“何事如此惊慌?可是前线有变?” “不、不是前线!”大武喘着粗气接口,眼中闪着光,“是、是杨师兄!我们见到杨师兄了!” “什么?!”黄蓉霍然起身,案上的地图笔墨被带得哗啦作响,她一步抢到大小武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过儿?你们当真见到了过儿?他在哪里?他……他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黄蓉眼中竟然瞬间噙满了泪水。 武修文忙不迭地将他们如何遇见杨过,又杨过如何被李莫愁掳走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 听到杨过不仅活着,还似乎与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李莫愁同行,黄蓉心头骤然一紧,但旋即被找到过儿的狂喜压下。 但无论如何,杨过还活着,这消息已足以让她喜出望外! 郭靖尚在城防营处理紧急军务未归,黄蓉心急如焚,片刻也等不得。 她立刻唤来府中的丐帮弟子,沉声下令:“速传令下去,动用所有沿线人手,给我盯紧一个紫衣道姑和一个俊朗少年!他们两人同行,可能共乘一骑,特征极为明显!一有确切行踪,立刻回报!” 暮色四合,襄阳城郭府门前热闹起来。 郭芙、程英、陆无双、洪凌波四人先后抵达。 厅堂里,郭芙与陆无双、洪凌波互相横眉冷对,气氛微妙。 碍于陆无双是程英失散多年、刚刚相认的亲表妹,郭芙纵然心头不快,也只得按下逐客的心思,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正如黄蓉所料,李莫愁与杨过这对组合实在太过扎眼。一 个容貌倾城却冷若冰霜的道姑,一个英挺帅气且放荡不羁的的少年,两人同乘一匹骏马,走在路上便是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丐帮弟子遍布三教九流,很快便有消息从城外驿站和路人处汇聚而来:那两人正往城郊废弃的山神庙方向去了! 黄蓉心中忧虑更甚。李莫愁凶名赫赫,武功狠辣,杨过落在她手里,吉凶难料。 她本想等郭靖回来一同前往。 然而天色渐晚,暮色四合,郭靖仍未回府。 每一刻的等待都让黄蓉心焦如焚,担忧杨过的安危。 最终,她一咬牙,再顾不得许多,命大小武和府中众人严加看守,绝不能让郭芙她们擅自行动去涉险,自己则牵过一匹快马,单人单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襄阳城,直扑丐帮弟子回报的山神庙方向。 夜色已深,荒野寂静。黄蓉策马狂奔,终于在靠近破庙的树林边缘,发现了几个远远伏在草丛中、大气不敢出的丐帮弟子。 他们一见黄蓉,如同见了救星,连忙指向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残骸般匍匐的山神庙,低声道:“帮主!就在里面!那女魔头……我们、我们实在不敢靠得太近……” 李莫愁赤练仙子的威名恐怖如斯。 黄蓉心中一沉,示意他们原地待命。 她翻身下马,将坐骑拴在远处树下,提起一口真气,施展绝顶轻功,身形如烟似魅,足尖点在荒草碎石之上,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断墙之外。 离得近了,庙内异样的声响便清晰地钻入耳中——那并非打斗之声,而是……夹杂着粗重喘息和模糊低语的、令人耳根发热的暧昧不明的声响。 “好了吗” “还没,快了” “来,乖,张嘴” “唔” “啧别躲,用力吸吮汁水都流出来了。” 黄蓉心头猛地一沉,杏眸微凝。 “妖女!安敢如此!” 一声饱含滔天怒意的厉叱如同惊雷般撕裂了破庙的寂静! 黄蓉再无法忍耐,身形暴起,玉掌灌注十成“落英神剑掌”的掌力,狠狠拍向那半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庙门板! “轰——咔嚓!”腐朽的门板如同纸糊般应声碎裂! 木屑纷飞,劲风呼啸着卷入庙内,将篝火吹得剧烈摇曳,光影疯狂乱舞。 黄蓉挟着雷霆之怒闯入庙中,打狗棒已然擎在手中,绿影森森,直指篝火旁那两个纠缠的身影,厉喝道:“李莫愁!你……呃?!” 她的怒喝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杏眸圆睁,脸上那混杂着杀意、羞愤和痛心的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变得无比僵硬、尴尬。 篝火旁,景象与她脑中预演的“不堪入目”截然不同。 杨过正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抓着一只烤得焦黄油亮、兀自滴着油脂的肥硕鸡腿,满脸的无奈和……油渍。 而李莫愁,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此刻竟也毫无形象地蹲在杨过旁边,一手拿着另一只鸡腿,另一手……正试图把一块烤得硬邦邦的鸡胸肉塞进杨过嘴里! 刚才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对话,源头赫然在此: “好了吗”“还没,快了” —— 这是蹲在火堆旁的李莫愁,一边啃着自己的鸡腿,一边眼巴巴盯着杨过手里翻转的烤鸡,含糊不清地催促。 “来,乖,张嘴” —— 这是李莫愁觉得杨过只顾烤、吃得太慢,便抓起那块硬邦邦的鸡胸肉,像哄孩子似的往他嘴边塞。 “唔” —— 杨过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地抱怨着那块又大又柴、实在难以下咽的鸡肉。 “啧别躲,用力吸吮汁水都流出来了” —— 李莫愁看到杨过啃鸡腿时,香喷喷的油脂和汁水顺着他下巴流下,顿时觉得可惜,便皱着眉头,用她那懵懂却异常认真的语气提醒他别浪费,赶紧“吸吮”干净。 地上铺着一些干草,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所谓的“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多半是两人为了争夺一根好啃的鸡腿或者调整坐姿靠近火堆时,在干草堆上蹭出来的动静。 而那“急促的呼吸”……此刻看来,显然是两人大快朵颐、吃得太急太猛,或者被刚出炉的滚烫鸡肉烫着时发出的嘶嘶吸气声。 庙内一片狼藉,除了烤鸡的痕迹,满地都是黄蓉刚才震碎的门板木屑。 篝火被黄蓉那含怒而发的凌厉掌风震得火星狂舞,像炸开的金粉,噼啪乱溅。 这跳跃的、混乱的光芒,正好映照着门口黄蓉那张脸—— 那上面原本凝聚的凛冽杀气和滔天怒意,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凝固、龟裂,最终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呆滞和尴尬。 杨过和李莫愁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飞溅的木屑惊得同时愣住,动作定格。 杨过腮帮子还鼓鼓地塞着那块硬鸡肉,像只受惊的松鼠,茫然地看向门口这位气势汹汹又突然僵住的不速之客。 篝火的光热烈地跳跃着,勾勒出门口黄衫女子的身影。 她约莫二十许人,火光衬得她肌肤胜雪,此刻杏眸圆睁,脸上交织着惊愕与迷茫,但眉宇间那份天生的英气与灵动却丝毫未减,反而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动之美。 她身量极高,亭亭玉立如修竹,这在中原女子中实属罕见。 身姿更是曼妙至极,火光勾勒出起伏有致的玲珑曲线,山峦般挺拔的胸脯,细韧如柳的腰肢,再到饱满流畅的臀线,每一处转折都惊心动魄,浑然天成。 这份挺拔与婀娜,比起旁边蹲坐着的、带着几分娇憨稚气的李莫愁,竟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一种落落大方的挺拔,带着大家闺秀的优雅与江湖儿女的矫健,在跳跃的火光中,构成一道鹤立鸡群般令人屏息的风景。 杨过看得一时忘了咀嚼,只觉得这位突然出现的姐姐有种特别的、让他莫名眼熟又心头微暖的美,可空白的脑海里却怎么也搜刮不出关于她的半点信息。 他费力咽下口中的大块鸡肉,声音清朗却充满困惑:“这位…姐姐?你找谁?这庙门…好好的,你拆它干嘛?” (主动说明一下,这本书成绩不理想,所以作者开新书了。以后不能保证每天四五章的更新量了。如果大家觉得更新慢或不够看,建议适当养养书。) 第272章 相逢各不识 小李莫愁先是警惕,看清黄蓉面容后,瞬间转为纯粹的好奇与惊叹。 她歪着头,像个小女孩,眼眸亮晶晶地脱口而出,带着天真的羡慕:“哇!姐姐你好漂亮!像画里的人一样!” 黄蓉的心猛地一沉! 她亲眼所见,杨过那全然陌生的眼神和眼底那点困惑的涟漪,比什么都真切——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巨大的失落、心酸和担忧瞬间涌上,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黄蓉强压情绪,尴尬地咳了一声,目光扫过烤鸡和油手,急中生智道:“咳…抱歉!夜行迷路,见火光想来投宿,这门板朽坏,轻轻一碰竟碎了!” 她努力让声音自然,眼神却忍不住在杨过脸上流连,寻找一丝熟悉的痕迹。 “哦!投宿的啊!” 杨过恍然大悟,“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这破庙虽然破了点,挡风遮露还行!” 他热情地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旁边的干草堆,“坐这儿!暖和!” 又拿起那只被他啃了一半的肥鸡腿,毫不犹豫地递向黄蓉:“姐姐饿了?给!这鸡腿烤得可香了!别客气!” 昔日心狠手辣、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李莫愁,竟也温顺地点点头,眼神懵懂清澈,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呆萌,学样递出自己啃过的鸡腿:“嗯,坐。鸡,好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眼前这“人畜无害”的李莫愁,比全盛时期那个冰冷的杀手更让她毛骨悚然—— 黄蓉看着递到眼前的两只油光闪闪、沾着口水的鸡腿,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她强忍着内心的复杂和尴尬,在杨过拍过的干草堆上小心地坐了下来,离篝火近了些,也离这对诡异的“吃鸡组合”近了些。 “多谢二位。” 黄蓉努力维持着“迷路旅人”的温和形象,目光却始终锁在杨过脸上,状似随意地问道:“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怎会在这荒郊野庙?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她旁敲侧击,想试探杨过失忆的真伪。 杨过一边大口啃着鸡腿,一边含糊地回答,眼神坦荡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我也不很清楚。我之前遇到过一些意外,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名字也是别人告诉我的,他们都说我叫杨过!” 他说得超脱自然,好像在描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黄蓉的心又是一酸,看着他一边没心没肺啃鸡腿,一边胡言乱语的样子,确认他是真的不太正常。 她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角,露出一个温和又带着点探究的微笑,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杨过?好名字。说来也巧,我瞧着杨小兄弟,倒觉得有几分面善呢。” 她的眼睛紧紧锁住杨过的双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是最直接的试探——若他记得,哪怕只有零星碎片,眼神也必有异样。 杨过正撕咬着鸡肉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迎上黄蓉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或困惑。 他嚼着肉,歪着头,很认真地打量着黄蓉。 “是吗?”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看着也很面善!而且……”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带着点孩童发现秘密般的兴奋,“说起来也奇怪!我虽然记不清以前的事,但有时候会做些模模糊糊的梦。” 黄蓉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蜷缩,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梦见什么了?” 杨过放下鸡腿,用油乎乎的手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嗯……梦里的情景都乱七八糟的,也看不清。不过,好像总有个……嗯,影子?” 他努力回忆着,眉头微蹙,似乎在捕捉那些虚无缥缈的片段,“一个……很温柔的人影,看不清脸,但感觉很好,会照顾我,会对我笑……有时候,那感觉……” 他再次看向黄蓉,眼神带着一种朦胧的亲近和确认,“有点点像现在看到姐姐你给我的感觉!很安心,很舒服!就像……就像梦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活过来了一样!姐姐你该不会就是我梦里的神仙姐姐?” 他半开玩笑半是天真地说,眼中满是纯粹的好奇和一丝对巧合的惊奇,却没有任何“认出故人”的激动或顿悟。 李莫愁在一旁,懵懂地听着,似乎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杨过说完了,便又执着地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往黄蓉面前递了递,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催促声:“嗯!吃!” 动作笨拙又带着点固执的认真。 “多谢李……姑娘好意。姐姐不饿,你们吃。”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杨过脸上,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包含了太多无法诉说的过往和此刻的悲悯,“杨小兄弟的梦……听起来倒是有趣。不过,梦终究是梦,醒来就不作数了。活在当下,平安喜乐,才是最重要的。” 黄蓉看着眼前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杨过坦荡无邪,眼神清澈见底,话语天真直率,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联想。 李莫愁则像个心智未开的稚子,只专注着享受她的“美食”。 这诡异又和谐的画面,让黄蓉心中五味杂陈。 第273章 相逢终有期 火光渐弱,杨过起身去庙外捡拾柴火。庙内只剩下黄蓉和李莫愁。 黄蓉心念电转,这正是探听虚实的良机。她目光转向李莫愁,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那……二位是……?” 她斟酌着词句,急于弄清两人之间匪夷所思的关系。 李莫愁正低着头,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啃着鸡腿上最后一点肉丝,闻言抬起头。 篝火余烬的微光映在她脸上,竟清晰地浮起两朵羞涩的红云。 她看了看杨过离去的门口方向,又看向黄蓉,眼神清澈懵懂,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坦诚,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回答: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分享快乐,又极其自然地加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兴奋和满足: “我们刚才……还在这里玩亲密的游戏呢!我抱着她,在干草堆里打滚,他还挠我痒痒,可好玩了!就像……就像小时候过家家一样!” 她说着,脸上羞涩的红晕更深了,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襟,仿佛那“游戏”的快乐余韵犹在。 “杨过说这个游戏叫啪啪啪,你说是不是好奇怪的名字。” “咳咳——!” 黄蓉闻言如遭雷击,猛地呛咳出来! 亲密的游戏?!抱着打滚?挠痒痒?过家家?! 啪啪啪? 李莫愁这用最天真无邪、甚至带着点孩童炫耀的语气描述出来的“闺阁秘事”,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黄蓉心上! 看着李莫愁那绯红的脸颊、懵懂却带着满足的眼神,还有那无意识整理衣襟的动作,黄蓉只觉得一股气血翻涌,胃里像塞了一块浸了醋的棉花,又酸又胀,几乎喘不过气。 黄蓉强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脸上的灼热,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声音还有些不稳:“你…你们欢好,为何在这种地方?连张床、床榻都没有?”她环视破败的庙宇,语气带着难以理解的责备。 李莫愁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真,语气轻快又满足:“天当被,地当床呀!这样多自在!你看,头顶有星星,地上有干草,软软的,暖暖的……” 她说着,还用手拍了拍身下铺着的干草堆,仿佛在展示一张最舒适的床铺,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完全不解黄蓉话中隐含的世俗羞耻与不堪。 “……” 黄蓉张了张嘴,生平第一次感到言语如此苍白无力。那句“天当被,地当床”像一块巨石砸在她心口,堵住了她所有后续的质问和道理。 面对这浑然天成的话语,面对李莫愁那双清澈懵懂、毫无杂质的眼睛,她这位以智计百出、巧舌如簧着称的女诸葛,竟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篝火的余烬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她脸上凝固的尴尬和深深的无力感。 胃里那块浸了醋的棉花,似乎更沉了。 篝火的余烬在李莫愁天真的话语中彻底黯淡下去。 黄蓉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再也无法待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面对那个用最纯洁眼神描述最不堪之事的李莫愁。 “我…我出去看看柴火。”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起身,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狼狈,顾不上李莫愁懵懂不解的眼神,快步走出了破败的庙门。 清冷的夜风夹杂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稍感一丝清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杨过的身影。 不远处的林边空地上,少年正弯着腰,借着朦胧的月光,认真地拾捡着散落的枯枝。他的动作麻利而专注,月光勾勒出他年轻挺拔的侧影,带着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 “过儿。” 黄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杨过闻声回头,怀里抱着一小捆柴火,脸上还带着方才劳作留下的微汗和自然的笑意:“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凉。” 黄蓉看着他清澈见底、毫无防备的眼睛,一步步走近。 篝火的光透过破庙的门窗在她身后投下摇曳的光影,却无法照亮她此刻复杂至极的眼神。 她在离杨过一步之遥处停下。 “过儿,”她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我不是什么迷路的旅人。我是黄蓉,是你的师娘。” “师娘?”杨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眨了眨眼,像是不太理解这个词的分量,又像是努力在空白的记忆中搜索与之对应的感觉。 他抱着柴火的手臂紧了紧,眼神里没有惊骇,只有纯粹的困惑和一丝……奇异的探寻。 他看着黄蓉,月光和远处篝火的微光映着她的脸庞,她眼中的复杂情绪如同深潭,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害怕。 “师娘……”他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呼,眉头微蹙,似乎在感受这个词带来的回响。片刻,他眼中的困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澄澈的了然,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肯定。 “难怪……我看到姐姐,不,看到师娘你,心里就觉得特别安心。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该是这样亲近的。” 他的语气坦荡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师娘,我相信你。因为你长得好看。” 这直白的赞美和坦率的信任,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黄蓉的心上,又酸又软,让她几乎维持不住那份刻意端起的“师娘”威严。 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师娘是来带你回家的。靖哥哥,芙儿,还有很多人,都在等你。” “回家……”杨过重复着,眼神飘向远方沉沉的夜色,似乎在想象那个“家”的模样。但他很快又看向庙内,那里有篝火的微光和蜷缩着的身影。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师娘,我相信你。你说的话,我心里就觉得是真的。可是……” 他回头望向破庙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毫不作伪的关切,“庙里的那个姑娘……她好单纯,好像什么都不懂。我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天这么黑,荒郊野岭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她看起来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师娘,我们……能不能等天稍微亮一点再走?至少,等她醒了,我跟她说一声?她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她会害怕的。” 黄蓉看着杨过。他失忆了,忘记了武功,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所有恩怨情仇,却唯独没有丢掉这份刻在骨子里的赤诚和对他人的关怀—— 哪怕对方是恶名赫赫的赤练仙子李莫愁。 这份纯粹的责任感,像一面镜子,照得她内心五味杂陈,也让她无法拒绝。 她沉默了几息,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无奈:“……好。那就等天色微明。但你要答应师娘,不可再耽搁。” “嗯!谢谢师娘!”杨过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抱着柴火,脚步轻快地跟着黄蓉回到了破庙。 看着杨过的灿烂笑容,黄蓉心头百感交集,这几个月生死相隔的焦灼仿佛在这一刻被他的赤诚一扫而空。 她停下脚步,轻声唤道: “过儿。” 杨过闻声回头,清澈的眼眸带着询问看向她。 “回来了就好。” 黄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感慨,是心酸,也是看到故人无恙时,心底深处悄然升起的一丝慰藉。 杨过虽不解其深意,却能感受到那份温和的关切,他用力地点点头,笑容更加明亮:“嗯!师娘!” 第274章 篝火夜话深 山神庙内,篝火余烬暗红如血。 李莫愁蜷在干草堆里,呼吸匀长,睡颜恬静,火光跳跃下,竟透出一种诡异而脆弱的纯真,仿佛卸下了所有凶戾。 杨过轻手添了柴,小心拨弄,暖意重新弥漫破庙。 他守着火,也守着她。 黄蓉在他对面坐下,隔着跳跃的火焰,凝视杨过年轻专注的侧影。 风声呜咽,柴火噼啪,李莫愁的呼吸均匀,一种混合着沉重与温情的奇异静谧笼罩着小小的庙宇。 “过儿,”黄蓉的声音划破寂静,在寒夜里清晰而温柔,“你知道这三个月,有多少人在找你吗?” 杨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茫然。 “你师父,郭靖。”黄蓉缓缓开口,目光似乎穿透了火焰,看到了那个执着的身影,“他几乎走遍了东南的海岸线。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个可能藏身的角落。他自责,他懊悔,总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你。白天骑着马狂奔,晚上就对着你的画像枯坐到深夜,胡子拉碴,人都瘦了一圈。” 杨过静静地听着,眼神微微闪动,似乎想努力在空白的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师父”的形象。 “还有芙儿……”黄蓉的声音里,蕴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叹,“她性子向来骄纵,可这回……着实是吓得不轻。背着人不知哭了多少回,将她的那些珠钗环佩尽数变卖了银钱,雇了船只,四处央人寻你踪迹。便是大小武那两个傻徒弟……” 她话语微顿,语气中后怕之意更浓,又隐含着几分责备,“为寻你可能留下的丁点线索,竟不知深浅地闯上了一座据说有生番出没的荒岛,险些……险些便将性命断送在那不毛之地。待得挣扎回来时,已是浑身血污,被岛上毒虫恶豸噬咬得面目全非,几无人形,将养了月余时光,方能勉强下地行走。” 杨过呼吸骤然一窒,目光凝在跳跃不定的火焰上,嘴唇微翕,喉头滚动了一下,终是未发一言。 眼前仿佛又掠过桃花岛上那个明艳照人、顾盼神飞的郭大小姐身影。 至于大小武……他心头微动,眼前浮现出那对在马上摔得狼狈不堪的兄弟模样。 “还有你柯镇恶柯师公,”黄蓉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年纪那么大了,眼睛又看不见。那次严重受伤,差点……就撑不过去。如今在桃花岛养着,伤是好了大半,可人却不肯闲着。每天天不亮,就让人搀扶着,登上最高的礁石崖顶,面朝着大海的方向,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他说……” 黄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他眼睛看不见,但耳朵灵。他要在那里听,听海风会不会把你的消息带回来。他说,他相信你一定会回来,他要在你回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出现在海平线上。” 火焰在杨过的眼中跳动,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感动?愧疚?茫然?温暖? 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空白的记忆。 那些名字—— 郭靖、郭芙、大小武、柯镇恶——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虽然无法看清具体的画面,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用生命和牵挂编织成的网,将他牢牢地、温暖地包裹着。 破庙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黄蓉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杨过,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在知晓了这如山如海的寻找后,会如何反应。 杨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干草,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 火光映照着他俊朗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被搅动的深潭,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问郭靖如何自责,没有问郭芙如何哭泣,也没有问大小武如何冒险,柯镇恶如何登高远望。 杨过抬起头,目光澄澈而执拗,穿透摇曳的火光,直直落在黄蓉脸上。 “师娘,”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你呢?” “这三个月……师娘你,”他眼神专注,似要望进她心底最深处,“想不想我?” 黄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 这个问题如此简单,如此直接,却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黄蓉精心构筑的堤防。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深埋心底的焦灼、夜不能寐的辗转、看到相似身影时的心跳骤停…… 所有被她以“师娘”的责任、“大局”的考量所压抑的属于“黄蓉”个人的情感,在这一刻,被杨过那双清澈得不染尘埃的眼睛,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摊开在了篝火的微光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当然想”,想说“师娘一直在找你”,想说许许多多冠冕堂皇、符合“师娘”身份的话。 但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硬块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视线瞬间模糊。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住汹涌的情绪。最终,只是极轻、极快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脸,避开杨过那过于清澈的注视,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声音刻意维持着平静,却难掩一丝沙哑和颤抖: “傻孩子……” 这三个字出口,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沉默的侧影:一个低头,眼神复杂翻涌。 另一个抬头,目光澄澈,带着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不解。 长夜,在沉默和篝火的低语中,缓慢流逝。 东方,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 第275章 朱痕烙颈劫 篝火的余温已不足以驱散清晨的寒意。 杨过瞥见东方那抹微弱的鱼肚白,心头一紧。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师娘,天快亮了,我们得赶紧走!等她醒来,只怕……” 黄蓉何等敏锐,早已从李莫愁昨夜异常的沉睡和此刻天真的睡容中窥见一丝端倪—— 这女魔头,白日与黑夜,竟似截然不同的两人。 她微微颔首,立刻起身。 杨过动作极快,他目光扫过李莫愁身旁那柄寒光慑人的大铁剪,毫不犹豫地一把抄起,“这东西太凶险,不能留给她。” 两人刚悄无声息地挪到庙门口,一个冰冷而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毒蛇吐信:“现在才想走,会不会太晚了些?” 李莫愁醒了! 她斜倚在干草堆上,眼神已不复昨夜沉睡时的纯真,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怨毒和一丝刚睡醒的迷蒙。 那迷蒙迅速被凌厉取代。 杨过大惊,下意识将黄蓉护在身后半步。 黄蓉反应更快,一步上前,将杨过完全挡在自己身后,面对李莫愁,语气尽量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仙子,请留步。此子乃是我丈夫郭靖的亲传弟子,杨过。杨过叨扰道长清修,实属无奈。还望道长看在郭靖与襄阳城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让我带他回去。” “你的人?”李莫愁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缓缓站起身,拂尘轻摆,“郭夫人,你这话可说错了。他,是我的人!”她目光如钩,死死锁住杨过,“我要定了!”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 拂尘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黄蓉面门!黄蓉早有防备,打狗棒瞬间点出,精准地格开拂尘,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两人身影乍合即分,庙内劲风激荡。 黄蓉打狗棒一振,使出“打狗棒法”中的精妙招式“封”字诀,棍影重重,如铜墙铁壁般护住杨过周身。 “李道长,就算拼尽我们一家之力,也断不能容你将他带走!”她边拆招边解释,身形灵动,将李莫愁狠辣的攻势尽数接下。 李莫愁一边快如闪电地抢攻,一边发出刺耳的讥讽:“黄帮主,好一个贤良淑德的郭夫人!怎么,现在也要学那不知廉耻的贱人,跟我抢男人了?” 黄蓉心中一凛,面上却沉静如水,打狗棒法施展开来,严密防守,同时喝道:“李莫愁!休得胡言!他是我徒儿!” “徒儿?”李莫愁攻势更疾,招招狠辣,拂尘化作一片银光,“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李莫愁!你看他的眼神……”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尖利和刻骨的恨意,“就像当年那个贱人何沅君看陆展元一样!一模一样!” 黄蓉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脸颊,饶是她智计百出,心思玲珑,被当众点破心底那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异样情愫,也禁不住羞怒交加。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锐利如刀,招式却丝毫不乱,只是气息微有不稳。 李莫愁觑准黄蓉心神微分的刹那,拂尘虚晃一招,身形陡然折向,竟舍了黄蓉,五指成爪,带着阴寒的掌风,闪电般抓向杨过! “过儿快走!”黄蓉厉喝一声,打狗棒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绿影,直射李莫愁后心,围魏救赵!同时她身形疾闪,再次挡在杨过身前,硬接李莫愁拍向杨过的一掌。 砰!双掌相交,黄蓉闷哼一声,连退两步,气血翻涌。 李莫愁也被打狗棒迫得回身格挡,攻势稍缓。 杨过知道此刻留下只会成为黄蓉的拖累,他深深看了奋力抵挡李莫愁的黄蓉一眼,又瞥了一眼状若疯魔的李莫愁,一咬牙,转身撞破窗棂,向庙外密林疾掠而去! 他认得昨日被擒来的路,此刻只想离这魔头越远越好。 “小淫贼休走!”李莫愁见杨过逃脱,怒火攻心,尖啸一声,就要不顾一切追出。 黄蓉岂能让她如愿?她再次揉身而上,打狗棒法精妙绝伦,将李莫愁死死缠住。她声音冷冽如冰:“你的对手是我!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动他分毫!” 庙外的丐帮弟子早已被惊动,眼见里面动起手来,劲风呼啸,神仙打架一般,知道事态严重。 一名机灵的弟子立刻拔腿,施展轻功,拼命向襄阳城方向奔去搬救兵——郭靖郭大侠! 李莫愁被黄蓉缠住,眼睁睁看着杨过消失在密林中,气得双眼赤红:“郭夫人!我敬重你夫妇侠名,才屡屡忍让!你今日处处与我作对,休怪我李莫愁不讲情面了!” 她狂性大发,拂尘招式愈发狠毒刁钻,冰魄银针的寒光不时在拂尘银丝间闪现,招招致命。 黄蓉武功精妙,内力深厚,但李莫愁心狠手辣,不顾自身安危,只攻不守,招式更急,拂尘银丝如毒龙翻搅,掌风呼啸,破庙内顿时飞沙走石, 杨过慌不择路,只觉身后那股冰冷的气息如附骨之蛆,越来越近。 他仗着年轻力壮,奋力狂奔,耳边风声呼啸。他不敢停歇,直到听到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水声。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道巨大的瀑布如银河倒悬,轰鸣着砸入下方的深潭,激起漫天水雾。 水汽弥漫,沾湿了他的鬓角。 他刚冲到潭边巨石上,想喘口气,一道赤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林边。 “小淫贼!我看你往哪里逃!”李莫愁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愤? 她死死盯着杨过,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昨晚……昨晚你是不是又……” 她醒来后,除了愤怒,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被精心“照料”过的感觉,还有那些脖子处以及遍布肌肤、暧昧不明的红痕! 这一切都让她想起昨夜那个“他”,那个温柔又霸道的梦魇! 一股羞耻涌上心头,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杨过百口莫辩,他昨夜被点了穴道,若非她主动 这个念头像火星溅入干草堆,昨夜那些混乱而灼热的感官碎片瞬间在杨过脑中翻腾。 黑暗里,她滚烫馨香的身躯紧贴着他僵硬的身体,灼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带来战栗,压抑又放纵的低吟仿佛仍在耳边萦绕 这些强烈的感觉,曾将他被点穴后的惊骇彻底淹没。 心跳猛地加速,热意窜上耳根脸颊。 被强行唤醒的身体记忆在灼烧! 眼前燃烧着怒火屈辱的美眸,与昨夜黑暗中迷离渴求的眼睛重叠撕裂,窒息的荒诞感让他猛地咬紧牙关。 该死! 他怎能在此刻回想这些?尤其面对恨不得撕碎他的她! 杨过垂下视线,不敢再看李莫愁颈间那颗红色的草莓。 第276章 拂尘斗翠竹 半个时辰前。 破庙内劲风呼啸,拂尘银光与打狗棒绿影激烈碰撞,每一次交锋都带起刺耳的锐响和飞溅的木屑碎石。 黄蓉的打狗棒法绵密如网,将李莫愁牢牢困住。 李莫愁狂怒攻心,拂尘银丝如毒蟒翻腾,招招指向黄蓉要害,却被那根看似普通的翠竹棒精妙地一一封挡、卸开,甚至反震得她手腕隐隐发麻。 黄蓉心思电转,一边施展精妙棒法严密防守,一边扬声问道:“李道长!我夫妇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杨过这孩子更是初次见你,你何苦对他紧逼不放,非要置他于死地?这其中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李莫愁闻言,攻势微微一滞,那双冰冷怨毒的眸子深处,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愤和慌乱。 昨夜那些模糊又滚烫的片段、身体残留的异样感觉、还有那些暧昧的红痕……瞬间冲击着她的脑海。 “哼!”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却不受控制地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语气愈发狠厉,仿佛要用更大的声音掩盖内心的动摇,“赤练仙子李莫愁要杀个人,还需要找理由吗?我又不是那侠名满天下的洪七公,讲究什么狗屁道义!我看他不顺眼,他该死,这就够了!” 黄蓉见她言辞闪烁,眼神游移,尤其那抹不自然的红晕更是蹊跷,隐约猜到和男女之事有关,攻势稍缓,试图以理服人:“道长此言差矣!既然无冤无仇,何必滥杀无辜?杨过乃我丈夫亲传弟子,更是我故人之子,今日我必护他周全。还请道长三思,莫要因一时意气,结下不必要的仇怨。” “无辜?他绝不是无辜!”李莫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尖,带着一种被戳破隐秘的恼羞成怒,“这小淫贼……他就该千刀万剐!”她想指控,想控诉杨过之前“轻薄”了她,可那“轻薄”可能是她自己意识不清时主动纠缠…… 这悖论般的羞耻让她几乎窒息,更无法当众宣之于口,只能化作更加疯狂的攻击。 “我……我说他该死,他就必须死!”她语无伦次,拂尘舞得更急,招招都指向黄蓉要害,试图用狂暴的攻势堵住对方的追问。 两人边打边说,不知不觉间已从破庙中心斗至门口,劲气四溢,破败的门窗被震得簌簌作响。 庙外远处盯梢的丐帮弟子见帮主久战不下,且那女魔头凶焰滔天,虽然个个心惊胆战,但帮主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结阵!助帮主!”一名资历较老的弟子低吼一声,七八个丐帮弟子立刻按照平素演练,迅速结成一个小型阵势。 这阵势脱胎于桃花岛的奇门遁甲,是黄蓉改良后传给帮中精锐弟子的“缠丝困蛟阵”,不求伤敌,只求以巧劲困敌、扰敌,为主力创造机会。 几个弟子手持竹棒、短棍,依循特定方位,呼喝着冲了上来,棒影交织,不求近身,只在外围游走,试图扰乱李莫愁的步伐,封堵她可能的退路或攻击角度。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虽然单个弟子武功远逊于李莫愁,但阵法巧妙,一时间竟也让她感到束手束脚,仿佛陷入了泥沼。 她既要应付黄蓉精妙绝伦、势大力沉的主攻,又要分心提防那些神出鬼没、专打下盘的竹棒,顿时有些左支右绌,心中焦躁更甚。 “找死!”李莫愁眼中厉芒一闪,觑准一个阵法转换的微小间隙,拂尘猛地一收,左手闪电般在腰间一抹,随即一扬! “小心!”黄蓉瞳孔一缩,厉声示警,同时打狗棒化作一片青影,疾点向李莫愁的手腕和那一片激射而出的寒星! 嗤嗤嗤! 数点寒芒如流星般射向结阵的丐帮弟子! 黄蓉的打狗棒法何等精妙,棒影过处,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密集脆响,大部分寒芒被精准地磕飞、打落在地! 然而针势太快,范围又广,仍有两名外围弟子躲闪不及,被针射中手臂和肩头,虽非致命伤,但也痛呼一声,鲜血直流,阵势顿时一乱。 就在黄蓉分心击落暗器、救援弟子的刹那! 李莫愁要的就是这一瞬之机! 她毫不恋战,甚至看都没看被击落的“冰魄银针”,趁着黄蓉回护的空档,赤影一晃,如鬼魅般从阵法的缺口处倏然飘出,直扑杨过逃走的方向!只留下一串冰冷而饱含威胁的尖笑: “黄帮主,好好看着你的弟子!这次只是绣花针!若再敢阻挠,下一次,就是真正的冰魄银针伺候!杨过是我的!谁也护不住!” 话音未落,人影已消失在庙外的密林之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帮主!您没事?”受伤的弟子忍着痛楚问道。 黄蓉看着李莫愁消失的方向,脸色凝重。她迅速查看了一下弟子伤势,确认只是皮肉伤,针上无毒,才略松了口气。 李莫愁最后的话既是威胁,也是警告——她确实留手了,显然不想和郭靖夫妇此刻彻底撕破脸。 “快!立刻用本帮信号,通知襄阳城!告知郭大侠杨过有难,速来救援!方向是……” 黄蓉迅速判断着杨过和李莫愁可能奔逃的方向,指向了瀑布水声传来的方位,“那边!快!” 她深知李莫愁轻功绝顶,自己虽能胜她,但缠斗需要时间,此刻救人要紧,必须争分夺秒! 安排好弟子,黄蓉身形一晃,也化作一道翠影,循着李莫愁留下的细微痕迹,施展绝顶轻功,全力追了下去! 第277章 赤练焚心泪 杨过奔至潭边巨石,水汽扑面,冰凉刺骨,却压不住他心头狂奔后的燥热和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杀机。 “小淫贼!我看你往哪里逃!”未得片刻喘息,冰冷声音竟突然自身后响起。 杨过猛地回头,只见李莫愁紫影飘飘,已立在林边,双眸赤红,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的气息有些急促,显然一路狂追耗费不少内力,但那股恨意却比之前更盛。 “我问你……昨晚……昨晚你是不是又……” 杨过下意识地垂下视线,目光却恰好扫过李莫愁因激动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雪白肌肤上,一颗醒目的红色草莓印记刺入眼帘! 昨夜他在迷乱中留下的痕迹,此刻成了最灼眼的罪证! 他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目光,耳根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颈。 李莫愁捕捉到他目光的游移慌乱,心中猜测轰然坐实。 “你……你!” 巨大的羞愤瞬间淹没理智。 她浑身剧颤,拂尘直指杨过,“我今日定要……” 可最狠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怎么也吐不出口。 最终,所有恶毒的言语只化作了一声破碎的哽咽,堵在喉间。 泪水,这被她视为软弱象征的东西,竟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般汹涌而下! 模糊的视线中,杨过的身影登时分裂、重叠,变成了许多个晃动、扭曲的影子—— 一个是被她视为毕生耻辱、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小淫贼。 一个是在无边黑暗里唯一能触及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少年。 还有一个……是映照出她自己此刻狼狈、脆弱、不堪一击的镜子! 她举着那柄曾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拂尘,一步步向杨过逼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每一步踩在自己刚刚滴落、尚带余温的泪痕上。 那冰冷的杀意,被汹涌的泪水冲刷着,竟显出几分绝望的苍白。 身后是轰鸣的瀑布和深不见底的寒潭,前方是步步紧逼、泪眼婆娑却又杀气未消的赤练仙子,杨过已然退无可退! 看着李莫愁那张泪痕交错、苍白脆弱的俏颜,看着她手中那柄因主人心神激荡而微微颤抖、冰冷的尘尾却依旧顽固地抵在自己咽喉要害的拂尘,杨过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那因生死一瞬而起的本能惊惧,那因偷享片刻温存欢愉而生的刺痛羞耻,那面对她如此失控崩溃状态时的深深无措—— 竟如同被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短暂的剧烈动荡后,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沉重,缓缓沉淀下来。 昨夜种种,他被动承受,却非有意亵渎。 今日追杀,他亡命奔逃,亦无愧于心。 他忽然挺直了脊梁,不再后退。 面对着李莫愁的婆娑泪眼,他缓缓地、异常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引颈就戮的绝望,而是一种近乎于坦荡的“问心无愧”。 李莫愁手中的拂尘猛地扬起,灌注了毕生功力的银丝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挟着她所有的羞愤、恨意和那被彻底撕裂的绝望,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却在他面门前硬生生凝滞! “杨过,你当我不敢杀你。”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杨过并未睁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瀑布水声和她的哽咽,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李莫愁,你要杀我,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如此煎熬自己?” 这平静到近乎残忍的洞察,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她崩溃! “啊——!!!” 李莫愁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尖啸,那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灵魂深处某种支撑彻底崩断的哀鸣! 那柄凝滞的拂尘,带着她毕生的怨毒与此刻无处宣泄的毁灭欲,猛地偏转方向,狠狠击在杨过脑侧的巨石之上! 轰!!! 碎石如暴雨般激射! 坚硬的山岩竟被那含恨一击砸出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烟尘弥漫,将李莫愁那瞬间空洞绝望的身影笼罩其中,只余下那声尖啸还在山谷间凄厉回荡。 “住手!” 清叱声与凌厉破空声同时撕裂水汽!一道翠影如电射至! “李莫愁!休得伤我徒儿!”黄蓉终于赶到,打狗棒化作一道碧虹,直点李莫愁后心要害! 李莫愁被迫回身格挡,“铛”一声脆响,拂尘与竹棒硬撼,气劲四溢!她赤红的眼中戾气翻涌:“又是你!我与这小贼的恩怨,轮不到你插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杀意瞬间盖过了瀑布的轰鸣。 潭边巨石上,两道身影在弥漫的水雾中骤然纠缠! 黄蓉身法灵动,打狗棒法施展开来,棒影重重,绵密如天罗地网,招招攻守兼备,精妙绝伦。 她心思电转,棒法虚实相生,不仅封挡李莫愁的狠辣攻势,更屡屡寻隙反击,直指其招式流转间的微小破绽。 李莫愁则如紫色狂飙,拂尘银丝狂舞,卷起道道罡风,冰魄银针在银光闪烁中诡谲莫测地激射而出,招招不离黄蓉周身大穴,每一击都倾注了满腔的恨意与羞愤,全然不顾自身防守,只求同归于尽的凶戾! 劲气激烈碰撞,将瀑布溅起的水花迫得倒卷纷飞,两人周遭数尺之地竟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 黄蓉功力本稍胜半筹,招式更是精妙,但李莫愁状若疯虎,只攻不守,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时间竟让她也难以速胜。 两人身影翻飞,快得只剩残影,只闻劲风呼啸,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点般炸响! 第278章 寒潭催白发 李莫愁深知黄蓉在意杨过,每每久攻不下,便佯装扑向一旁的杨过,引得黄蓉不得不回救,攻守之势顿时逆转。 黄蓉为救杨过,几次险象环生,衣袂被凌厉的劲风划破,渐渐落了下风。 李莫愁又一次故技重施,拂尘虚晃一招引开黄蓉注意,身形却如鬼魅般陡然折向,直扑杨过! 她五指箕张,指尖萦绕着阴寒刺骨的气息,是赤练神掌中最阴狠毒辣的擒拿手法“赤练缠丝手”! 这一抓又快又刁,一旦抓实,立刻便能将其生擒! “过儿!”黄蓉救援已然慢了一瞬,失声惊呼! 她反应奇快,几乎在李莫愁变招的同时,打狗棒已然如灵蛇般点出,用的正是打狗棒法中专门破解擒拿、锁拿兵刃的“缠”字诀! 棒头化作一点绿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缠向李莫愁探出的手腕脉门! 电光火石之间! 李莫愁的“赤练缠丝手”眼看就要扣住杨过肩头! 黄蓉的“缠”字诀棒头也几乎同时要缠上李莫愁的手腕! 而杨过,正处于这两股强大劲力争夺的中心! 杨过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吸力从李莫愁爪上传来,几乎要将他整个吸过去! 同时,师娘打狗棒带起的劲风也扫到身侧,带着回护之意!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同时作用在他身上,如同被两股无形的巨力撕扯,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半边身子如坠冰窟,半边身子却感受到一丝暖意,气血翻腾,难受之极! “撒手!”李莫愁厉喝一声,手腕诡异一翻,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黄蓉的棒头缠绕,五指如钩,依旧执着地抓向杨过,只是方位稍偏,变成了抓向他胸前衣襟! “休想!”黄蓉岂能让她得逞? 狗棒法圆转如意,一招未尽,新招又生! “转”字诀随心而发,棒身贴着李莫愁的手臂一旋一引,一股巧劲迸发,不仅再次试图卸开李莫愁的擒拿,更巧妙地将杨过向自己身后带了一步! 刺啦! 一声裂帛之音响彻水雾! 李莫愁的指尖终究是快了一线,没能抓住杨过身体,却狠狠撕下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破碎的布片在她指间飘落。 而杨过则被黄蓉那巧妙的“转”字诀一带,惊险万分地脱离了李莫愁的爪影范围,踉跄着退到黄蓉身后更远处,胸前衣衫破碎,露出结实的胸膛,惊魂未定。 李莫愁一击不中,身形一滞,向后飘退了半步,落回巨石边缘,紫色道袍被激荡的水汽打湿,紧贴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死死盯着倒飞出去的杨过,眼中怒火更炽—— 原来以为郭靖夫妇名气大,只是郭靖武功盖世,没想到黄蓉的武功也如此了得。自己大意之下竟让这煮熟的鸭子飞了! “黄蓉!你处处与我作对!”李莫愁厉喝一声,杀机暴涨,“休想再护着他!” 话音未落,她左手一扬,数点蓝汪汪的寒星无声无息地破空射出,正是见血封喉的冰魄银针! 银针并非直取黄蓉,而是极其刁钻地封死了她救援杨过的所有角度,逼她自救! 同时,李莫愁身形如鬼魅般再次暴起,右手拂尘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却是杨过! 她施展出精妙诡谲的“三无三不手”,五指如钩,快如闪电,直扣杨过肩井、曲池数处要穴! 这一抓蕴含了她毕生浸淫的擒拿功夫,阴柔狠辣,这一击务求必中,叫他再也无法逃脱! 千钧一发之际! “吼——!”一声低沉浑厚、仿佛龙吟九霄的怒吼,猛然压过了瀑布的轰鸣,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 一道雄浑无匹、刚猛绝伦的掌力,如同怒海狂涛,又似山岳崩塌,带着一往无前、涤荡乾坤的磅礴气势,从侧面轰然撞向李莫愁! 这掌力笼罩范围极广,不仅截断了“三无三不手”的擒拿轨迹,更将李莫愁本人完全纳入攻击范围! 降龙十八掌——突如其来! 郭靖到了! 他魁梧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带着一路疾驰的风尘与焚心似火的焦急,瞬间切入战团! 那霸道绝伦的掌力,目标并非李莫愁本人,而是她攻向杨过的必经之路,旨在围魏救赵,逼迫她自救! 李莫愁脸色剧变! 这掌力之雄浑,气势之刚猛,远超黄蓉! 她若不收掌回防,硬受这一掌,不死也要重伤! “哼!”李莫愁心中大恨,电光火石间只得强行撤招,拂尘在身前急舞,护住要害,同时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 轰隆!!! 浑厚无匹的降龙掌力擦着她的拂尘边缘掠过,猛然击向深潭! 霎时间,潭水如遭巨杵擂击,轰然炸起丈高的水墙! 狂猛的劲气四散冲击,岸边千斤巨石嗡嗡震颤,仿佛随时要崩裂开来。 激射的水珠被这沛狂暴的力道震得粉碎,化作一片蒙蒙水雾,瞬间将整个深潭笼罩其中,如烟似幻。 李莫愁虽避开了正面冲击,但刚猛掌风的余波和那漫天溅射的冰冷潭水,还是将她笼罩其中! “噗!”她被震得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强行压下。 更让她措手不及的是那兜头盖脸浇下的瀑布寒潭之水!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她全身浸透,紫色道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却狼狈的曲线。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头如墨染般的乌黑长发,在被冰冷的潭水彻底浸透的瞬间,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迅速褪去了那浓重的墨色! 黑色如潮水般无声退去,仿佛时光在她发丝上疯狂加速流逝。转眼间,一片毫无杂质的、如同初雪般皎洁的银白,覆盖了她整个头颅。 冰冷的潭水顺着那新生的、脆弱如丝缎般的银白发丝滚落,滴滴晶莹,映着初升晨曦那朦胧而纯净的光。 水珠滑过她因震惊而失神、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苍白面颊,晨曦勾勒着她轮廓的剪影—— 那一瞬间,她仿佛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而是一个被骤然凝固了时光、在冰冷泉水中褪尽了所有颜色的琉璃美人,脆弱得令人窒息。 第279章 幽兰缚赤心 “白……白!”李莫愁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自己的鬓发,入手一片冰凉湿滑,那熟悉的如墨青丝竟已不见! 她垂首看去,掌中赫然是几缕刺目的银丝! 这触目惊心的白!如同陆展元当年背叛时那柄刺穿她心口的冰刃,此刻又狠狠扎了回来! 一夜白头,青丝成雪!她竟为那负心薄幸之人,落得如此凄惨模样! 这白发便是她一生痴心错付、被情爱彻底焚毁的耻辱烙印! 凭什么?! 凭什么那负心人逍遥快活,而痴情者却要受这白头之苦?! 而眼前!郭靖与黄蓉这对所谓的侠侣,正并肩而立! 他们那心意相通、互为犄角,攻守间天衣无缝!这琴瑟和鸣、生死相托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凭什么?! 凭什么她李莫愁倾尽所有真心,换来的只有背叛与孤苦伶仃,最终连这满头青丝也化为霜雪!而他人却能享尽这世间圆满……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李莫愁喉中迸发!那尖叫里裹挟着对负心人积年的滔天恨意、对自身痴愚的无尽悔恨,以及对这天地不公的疯狂控诉! 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郭大侠夫妇联手欺我孤弱!我李莫愁何惧!” 她心中疯狂嘶吼,怨毒的目光如淬毒的利箭,死死锁住郭靖黄蓉。 周身真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赤练神掌的炽热毒罡与冰魄银针的蚀骨阴寒,两股极端之力在她体内疯狂冲撞、交融,化作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风暴,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这力量不仅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更饱含着她毕生情伤积郁的怨毒、被天地遗弃的孤愤以及对眼前这“琴瑟和鸣”景象刻骨的憎恨! 深潭激起滔天巨浪,岸边巨石嗡鸣震颤,无数水珠被震成漫天白雾! “都去死!一起毁灭!” 她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毁灭眼前的一切!尤其是这让她想起自身悲惨、并在此刻联手“欺她”的郭靖黄蓉! 这世间一切的成双成对,都该为她这形单影只、为情所毁的白头人陪葬!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一道身影,竟比黄蓉的惊呼更快,比李莫愁爆发的罡风更快!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射向那毁灭风暴的中心! 是杨过! “过儿!不可!”郭靖虎目圆睁,身形暴起欲阻,却已鞭长莫及! 黄蓉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深知李莫愁此刻状态之凶险,杨过此举无异于自蹈死地! 杨过没有丝毫犹豫,在那股毁灭风暴即将吞噬黄蓉的刹那,他猛地扑上,从后面死死抱住了状若疯魔、白发狂舞的李莫愁! “仙子!住手!看着我!”杨过用尽全力嘶吼,声音穿透了真气的轰鸣。他的双臂如同铁箍,死死锁住李莫愁剧烈挣扎的身躯,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她冰冷湿透、散发着狂乱气息的后颈之上。 就在这一刹那—— 一股极其奇异、难以言喻的幽香,如同雪后初绽的白梅,又似深谷幽兰,骤然从杨过身上弥漫开来! 这香气清冽、纯净,带着一种奇异的、直透灵魂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血腥与狂暴,温柔地包裹住了癫狂的李莫愁。 李莫愁那狂暴挣扎的身躯猛地一僵! 混乱赤红的眼眸中,疯狂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恋? 她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紧绷的肌肉不可思议地松弛下来。 “莫愁……”杨过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在她耳边轻语,如同梦呓,“冷静……看着我……是我……” 李莫愁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似乎认出了这个拥抱的触感,认出了这令她灵魂深处都感到安宁的气息。 她不再挣扎,只是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白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迷茫。 郭靖和黄蓉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们从未见过李莫愁如此模样,更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 狂暴的赤练仙子,竟在一个少年的拥抱下,如冰雪般消融了戾气。 “听我说,”杨过紧紧抱着她,声音清晰而坚定,“我随师娘回去。我要找回我的记忆,我要知道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我的一切……待我弄清了这一切,我答应你,定会回来寻你!”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到时,是生是死,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我杨过,一诺千金!” 那奇异的幽香似乎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更加浓郁,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魔力。 李莫愁眼中最后一丝戾气也消散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似乎听懂了杨过的承诺,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 杨过感觉到她的变化,缓缓松开了手臂,但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充满了安抚和……一种奇特的温情。 李莫愁呆呆地站在原地,白发披散,紫色道袍湿透紧贴,狼狈不堪。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杨过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包含了恨、怨、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眷恋? 最终,她没有再发一言,也未看郭靖和黄蓉一眼,猛地转过身,如同受伤的孤狼逃离围猎,身影瞬间消失在幽深的林莽之中。 黄蓉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奇异却熟悉的幽香倏然钻入鼻端,让她本已稍定的心神骤然一紧! 这清冷微甜、似兰非兰的气息…… 绝不会错! 在桃花岛那石室之中,杨过身上便曾散逸出这同样的异香!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她强压下翻腾如潮的疑问与惊骇,知道此刻绝非探究之时。她一把抓住杨过的手臂,急切说道:“走!” 郭靖三人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身形如三道轻烟,瞬息掠入密林,向着襄阳城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激荡的潭水兀自翻涌着浊浪,不甘地渐渐平息。 唯有那缕清冷微甜的奇异幽香,仿佛不甘就此消散,在氤氲的水汽与晨风间萦绕片刻,方才悄然淡去,融入了初升的晨光里。 天光终于大亮,晨曦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将温煦的金色洒落在这片重归寂静的山林之上。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只是晨曦微露前的一场幻梦。 第280章 天字三号房 晨曦微露,襄阳城厚重的城门在绞盘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 郭靖、黄蓉带着杨过,风尘仆仆却又迅捷无比地掠入城内。 街巷尚空寂,唯有早起的小贩开始张罗,见到郭靖夫妇,无不恭敬地行礼,目光好奇地掠过他们身边那个神色复杂却难掩俊秀的少年。 郭靖宅邸,早已因主人的归来而苏醒。 下人们奔走相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郭靖将杨过安置在一处清静厢房,对黄蓉道:“蓉儿,过儿一路奔波,又经昨夜惊险,让他好生梳洗歇息。我去安排一下,今日便在府中设宴,一则庆贺过儿平安归来,二则……也需告知几位至交好友,李莫愁重现江湖且……情况有异,务必小心提防。” 他眉宇间仍有忧色,昨夜李莫愁那白发狂舞、气息混乱狂暴的景象,以及最后被杨过奇异安抚的诡谲一幕,实在太过震撼。 黄蓉点头应下:“靖哥哥放心,过儿交给我。”她目送郭靖大步离去,这才转身看向杨过。 少年站在屋中,眼神有些飘忽,似乎还未完全从昨夜的惊涛骇浪中抽离,身上还隐约残留着那若有似无的清冽幽香,混杂着尘土、汗水和潭水的湿冷气息。 “过儿,”黄蓉的声音放柔了些,“先随师娘来。”她亲自引着杨过穿过回廊,来到一间专门备好的浴房。 里面热气蒸腾,大木桶里已盛满了热水,干净柔软的布巾、崭新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好好泡个澡,洗去一身风尘。这些衣物是师娘让人按你身量准备的,换上。洗好了,再到前厅来。” 杨过看着眼前氤氲的热气和洁净的衣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自离开苏家庄,颠沛流离,何曾有过如此安稳的照料? 他低声道:“多谢师娘。” 黄蓉看着他走入浴房,关上门,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凝重取代。 那奇异的幽香……在桃花岛石室,在昨夜潭边……绝非错觉。 它似乎拥有一种穿透人心、抚平狂乱的力量,竟能令赤练仙子李莫愁瞬间安静?这究竟是何物? 杨过踏入温热的水中,紧绷的肌肉和疲惫的神经在热气的包裹下渐渐松弛。他闭上眼,昨夜惊心动魄的画面再次涌现—— 李莫愁刺目的白发、怨毒的眼神、毁灭性的风暴,以及自己扑上去时那不顾一切的冲动…… 还有最后,她在他怀中僵硬、茫然、最终安静下来的脆弱模样…… 那缕幽香,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他甩甩头,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用力搓洗着身上的污垢。 就在他洗得差不多,正欲起身时,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杨过!你果然回来了!”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骄纵的女声响起。 杨过一惊,迅速沉入水中,只露出头和肩膀,脸上腾地飞红,又惊又怒:“郭芙?!你……你怎么闯进来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正是郭芙。她穿着一身鲜亮的鹅黄衣裙,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好奇,大大咧咧地探头往里看,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不妥。 “芙儿!胡闹!”一声清叱及时传来,黄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把将郭芙拽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声音严厉,“女儿家如此莽撞,成何体统!回自己房里去,晚宴时自能见到!” 郭芙被母亲训斥,撇了撇嘴,嘟囔道:“人家只是心急嘛……”终究不敢违抗,悻悻地跺了跺脚,被黄蓉的眼神逼退。 浴房内,杨过松了口气,却莫名感到一阵好笑。 这场景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迅速擦干身体,换上那套崭新的月白色锦缎长衫。 衣衫柔软合身,洗去尘埃后,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大半。 黄蓉为他安排的厢房清静雅致。 杨过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本想闭目养神片刻,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洪凌波那怯生生又带着关切的眼神,以及陆无双那泼辣直率、维护他的模样。 她们俩……现在何处?似乎并未在府中?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杨师兄,你在里面吗?”是武敦儒的声音。 “请进。”杨过应道。 门被推开,武敦儒和武修文兄弟俩走了进来。 武敦儒稳重些,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武修文则显得更活泼好奇,一进门就上下打量焕然一新的杨过,眼中露出惊叹:“杨师兄,你这身打扮,真是……啧啧,比我们兄弟可精神多了!” 杨过微微一笑:“武师弟过奖了。请坐。”他示意两人在桌旁坐下。 寒暄几句后,杨过看似随意地问道:“方才在前院和浴房外,似乎见到程姑娘、陆姑娘和洪姑娘?她们也住在府中吗?” 武敦儒还未开口,武修文便快人快语地道:“哦,你说程英表妹、陆无双和洪凌波啊?程英表妹是住在这里的,她性子好,师娘也喜欢她。至于陆无双和洪凌波嘛……”他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她们俩可没住这儿。” “哦?”杨过心中一动,追问道,“为何?” 武敦儒接口道,语气比较平和:“是师娘的意思。师娘说,陆姑娘和洪姑娘是客,府中理应好好招待。不过……她们俩似乎和芙妹不太合得来。”他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他别乱说,但武修文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何止不合!简直是针尖对麦芒!陆无双那丫头,性子野得很,仗着腿脚不便,说话又冲,芙妹好几次被她气得跳脚。洪凌波嘛……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毕竟她们是……嗯,李莫愁的徒弟,芙妹总觉得别扭。师娘倒是想当和事佬,也劝过她们留下,还特意安排了一处清静的院子给她们。可陆无双直接就说‘不劳烦了,我们住不惯这高门大户’,拉着洪凌波就走了。洪凌波倒是犹豫了一下,但看陆无双态度坚决,也就跟着走了。” “原来如此。”杨过点点头,心中了然。陆无双的性子他了解几分,倔强要强,又带着对李莫愁相关人事的敏感,不愿寄人篱下看郭芙脸色很正常。洪凌波则向来没什么主见,多半是跟着陆无双。 “那她们现在何处落脚?”杨过看似不经意地问。 “就在城里。”武修文答道,“离府上不远,叫‘来福客栈’的天字三号房。好像是洪凌波临走时特意跟我哥说的。”他看向武敦儒。 武敦儒点头确认:“是,洪姑娘临走前找到我,说她与陆姑娘住在来福客栈天字三号房。她……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 他回忆了一下,模仿着洪凌波那细声细气的语气,“‘若……若杨公子回来,问起我们,烦请告知一声……望杨公子莫要嫌弃,得空……得空可来寻我们说说话。’” 第281章 秋水横波处 武敦儒说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洪凌波那副怯生生又满怀期待的样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尤其对象还是杨过。 杨过闻言,心中微微一暖。洪凌波留下地址,是希望他能去找她们。 武氏兄弟似乎想起了正事,武敦儒正色道:“对了,杨兄弟,我们过来,主要是师父师娘让我们知会你一声。前厅宴席已经备好,师父特意为你设的接风宴,襄阳城里许多有头脸的人物都来了,连点苍渔隐前辈、全真教的几位道长、丐帮的鲁长老他们都到了。” 他语气郑重,“师父师娘对此宴极为看重,是真心实意将你视如己出,为你洗尘压惊。师兄你务必好好准备,待会儿在席上,定要打起精神来,不可辜负了师父师娘这番心意。” 武修文也难得收起嬉笑,补充道:“是啊杨兄弟,这可是师父亲自安排的,师娘更是亲自过问了所有细节。连我爹当年初到襄阳,都没摆过这么大阵仗呢!足见师父师娘对你有多重视了!你待会儿可得好好表现!” 杨过看着武氏兄弟认真的神情,心中了然。 这宴席,不仅是接风,更是郭靖黄蓉向所有人宣告对他的接纳与庇护,意义非凡。 他郑重地点点头:“多谢二位武兄告知。杨过了然,定不负师父师娘厚望。” 武敦儒和武修文见他明白了,都松了口气。武敦儒道:“那好,杨兄弟你先歇息片刻,整理一下。我们兄弟还要去前头帮忙招呼一下客人,就先失陪了。”武修文也道:“对,你待会儿直接去前厅就是,热闹得很!” 两人说完,便拱手告辞,匆匆离开了房间,去往前院帮忙。 在等待晚宴的短暂小憩中,杨过又跌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不再是模糊不清,不再是遥不可及。 梦中的桃花岛落英缤纷,粉霞漫天。 她就站在灼灼桃林深处,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衫,身姿曼妙,容颜清晰无比,正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模样! 她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不再是郭府女主人面对宾客的得体,而是…… 一种仿佛穿透了时光的、独属于他的温暖与怜惜。 她微微启唇,伴随着熟悉的手语,一字一句,温柔地穿透梦境与现实交织的壁垒: “过儿,欢迎回到我身边。” 襄阳城郭府,一派久违的喜庆喧腾。 郭靖携杨过与黄蓉归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荡起满城欢欣的涟漪。 郭大侠夫妇侠名远播,更在守城御敌中深得人心,他们的平安归来,尤其是寻回了故人之子杨过,实乃襄阳城一大喜事。 郭靖心中激荡难平,既有寻回故人之子的欣慰,又有对杨康过往的沉重,更有对杨过未来的期许与责任。 郭靖素来不喜铺张,生活简朴,但今日为杨过归来,破例在自家宽敞的前院设下了丰盛的流水宴席。 院内张灯结彩,十几张圆桌铺着红布,珍馐美馔、时令鲜果、醇香美酒流水般送上。仆役们穿梭忙碌,气氛热烈非凡。 此刻,席间已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郭靖正陪着几位最核心的宾客在主桌叙话。 大理国一灯大师座下“渔樵耕读”四位弟子之一,书生朱子柳依旧儒雅,正与郭靖低声交谈,眼神中带着对故人之子的关切。 而“渔樵耕读”四位弟子之一的鱼人点苍渔隐一身粗布短褂,豪迈地笑着,他今日特意带了几尾刚打上来的汉江鲜鱼作为贺礼。 丐帮长老鲁有脚带着几位分舵舵主也赫然在座,鲁有脚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正与黄蓉说着襄阳城防的事务。 全真教在襄阳的主事道长也率两位师弟前来赴宴,几位道长神色较为肃穆,显然也得知了李莫愁出现在襄阳城周边的消息。 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侍立在郭靖身后,武敦儒稳重些,武修文则好奇地探头探脑。 其他桌上,还有不少与郭靖交好的襄阳守将、本地名士以及闻讯赶来的江湖豪杰,整个院子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充满了喜庆与江湖豪气。 当身着月白锦袍的杨过出现在通往前院的月洞门时,他那挺拔的身姿、清俊的容貌、尤其是眉宇间那份既似杨康的俊美又带着独特孤傲疏离的气质,瞬间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原本喧闹的场面,竟有了片刻的安静。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这个甫一出现便光彩夺目的少年身上—— 好奇、探究、惊艳、审视、怀念……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眼前的少年身形如修竹,面容俊逸,月白的衣衫衬得他肤色如玉,眉宇间虽仍有几分未褪尽的疏离与野性,却掩不住那份天生的清朗与勃勃英气。 许多人心中都在惊叹:这份风姿气度,当真是人中龙凤! 郭靖见状,脸上露出欣慰自豪的笑容,大步迎上前,朗声道:“诸位!这便是郭某故人之子,杨过!今日得以平安归来,实乃天幸!” 他的声音洪亮,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恭喜郭大侠!贺喜郭大侠!” “杨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平安归来就好!可喜可贺!”…… 短暂的静默后,是如潮的恭贺与赞叹之声,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郭靖欣慰自豪的朗声宣告,如洪钟大吕,瞬间压下了满院的喧嚣。 杨过立于众人瞩目之下,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修竹,眉宇间那份清俊孤傲在灯火下更添几分疏离。 潮水般的恭贺与赞叹涌来,他却只觉那热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热闹是他们的。 杨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身前高大如山岳的郭靖,落在了侧后方那个身影上——黄蓉。 灯火煌煌,映照着她今日特意妆点过的容颜。 依旧是那身淡雅却不失庄重的常服,发髻绾得一丝不苟,簪着那支素净的白玉簪。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恰到好处地迎接着四面八方的目光,作为郭府的女主人,作为名震天下的女诸葛,她完美地融入这满堂华彩之中。 然而,在杨过眼中,这煌煌灯火仿佛只为照亮她一人而生。 她站在郭靖高大的身影旁,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像一株在磐石旁悄然绽放的绝世幽兰,清丽不可方物。 那眉,如远山含黛,蕴着智计无双的灵秀。那眼,似秋水横波,清澈明亮,深处却藏着洞察世情的深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只在他面前流露过的复杂。 她的肌肤在暖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唇角噙着的笑意,温婉中带着天然的慧黠,仿佛世间一切难题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狠狠撞在杨过的心口。 是她! 没错,梦里那个人,就是她! 第282章 巧舌避主桌 自从遇到这位师娘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如影随形。 他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直到此刻,在这喧嚣的盛宴之上,看着灯火中她清晰无比的容颜,那困扰他多时的、支离破碎的梦境碎片,骤然被一道惊雷劈开,拼凑成完整的画卷! 那个在他无数个辗转反侧、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总是在他哭喊着追赶时,身影模糊、面容不清的“师娘”…… 此刻终于有了清晰到令人心颤的轮廓! 原来在梦中,他哭喊着要追的,从来都是眼前这个女子——黄蓉! 梦中的画面与现实的身影在这一刻轰然重叠,严丝合缝! 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他猛地垂下眼睑,遮掩住那瞬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 是恍然,是迟来的委屈,是对眼前这位既是师娘、又似乎早已在他懵懂灵魂深处刻下印记的女子的……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原来,那份刻骨的依恋与追寻,早已在在桃花岛那片隔绝尘世的海风中,由这个女子的温柔与存在悄然种下。 如今,种子破土而出,带着梦境的余温与现实的重压,猝不及防地撞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他站在满座宾客的中央,却感觉自己孤身一人,正站在连接过去与现在的、一个巨大而隐秘的旋涡边缘。 郭靖欣慰地拍了拍杨过的肩膀,那厚实温暖的大手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与喜悦:“过儿,随我来!”他拉着杨过,便要引他走向主桌——那里坐着朱子柳、鲁有脚、全真教的道长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核心人物,显然是要将他介绍给这些武林前辈,以示郑重和栽培之意。 杨过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落在了不远处另一桌。 郭芙正噘着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碗筷,武敦儒、武修文兄弟则陪坐在侧,气氛显然比肃穆的主桌轻松许多。 与那些须发皆白、目光如电的老江湖同席?杨过只觉得那无形的屏障瞬间化作了实质的枷锁,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郭大侠,”杨过脚步微顿,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为难,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拒,“侄儿……侄儿不敢坐主桌。” 郭靖一愣,浓眉微蹙:“这是为何?今日这宴席,本就是为你而设。这些都是伯伯的至交好友,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坐在那里正好聆听教诲。” 杨过微微侧身,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主桌那位儒雅端坐、正含笑看向他的书生朱子柳,随即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脸上瞬间浮现出孩童般的窘迫和“痛苦”。 “郭大侠容禀,”杨过的声音带着点“难为情”的颤抖,“侄儿……侄儿小时候顽劣不堪,被教书先生教训得狠了。那先生……打手心打得极重,留下了……唉,落下了一点病根儿。”他顿了顿,仿佛不堪回首,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右手腕,动作带着点夸张的僵硬。 “如今一看到学问渊深、满腹经纶的先生,尤其是像朱先生这样……学问比当年那先生高明十倍不止的,我这手啊……” 杨过抬起右手,五指微微蜷曲,做出努力想伸直却“力不从心”的样子,指尖还配合地轻轻颤抖了几下,“就不由自主地抽筋,僵硬得很,连筷子都拿不稳了。若是坐在朱先生身边,只怕……只怕要闹出失礼的笑话来。”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配上那逼真的“手抽筋”表演和脸上恰到好处的窘迫,竟让郭靖一时语塞。 朱子柳何等人物?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捋须莞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玩味,温声道:“杨小友说笑了。朱某不过一介酸儒,何至于此?童稚趣事,不必挂怀。”他修养极好,只当是少年人紧张推脱的托词,言语间尽显长者风范。 杨过心中暗松一口气,正以为过关。 不料坐在朱子柳下首的一位全真教道长却站起身来。这位道长年约五旬,面皮微黄,眼神锐利,正是全真教在襄阳的主事道长之一。 他见郭靖如此看重杨过,又见杨过推辞,便想做个顺水人情,帮郭靖圆场,也显得全真教大度。 “无量寿福!”道长打了个稽首,声音清朗,“杨小友不必拘谨。贫道是王初一座下弟子赵志敬。郭大侠一番盛情,小友莫要辜负。些许旧事,早已过去。来来来,贫道身边尚有空位,小友请坐便是。”他态度也算和善,主动让出位置。 杨过心头冷笑。道士? 又是道士! 这个字眼本身就足以点燃他心头的厌恶之火。 更何况,就在短短数日之内,他已接连两次与这些所谓的“出家人”起了龃龉—— 一次是与洪凌波同骑一马,遭道士出言轻佻羞辱,愤而动手! 另一次便是因几个道士盯着陆无双的跛脚,眼神轻佻猥琐,毫不掩饰轻蔑,甚至刻意讥讽,这才动起手来! 那些道士不分青红皂白的围攻、高高在上的嘴脸、出手狠辣的招式、以多欺少的做派,无不加深了他对这个群体的恶感。 “这位道长好意,晚辈心领了。”杨过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只是……晚辈更不敢与全真教道长同席了。” 此言一出,主桌众人皆是一愣。张志光道长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郭靖更是愕然:“过儿,这又是何故?” 杨过目光坦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道长乃清净修持、道法高深的有德之士,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晚辈一介凡夫俗子,在这红尘俗世里打滚,一身浊气,满心杂念。坐在道长身边吃饭?晚辈只怕……只怕这碗里的鸡鸭鱼肉,闻着闻着就变了味道,污了道长的清修,也坏了道长的胃口。晚辈惶恐,实在不敢冒犯。”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对着赵志敬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姿态无可挑剔,话语里的“恭敬”却像裹着蜜糖的冰针。 这话听着恭敬无比,实则字字诛心! 什么“浊气”、“杂念”、“污了清修”、“坏了胃口”? 分明是在暗讽全真教道士清高自许、不近人情,更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立场! 赵志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他如何听不出这少年话里的机锋? 这哪里是惶恐不敢,分明是赤裸裸的排斥和讽刺! 黄蓉站在郭靖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杨过那张看似恭敬实则桀骜的清俊面庞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脸色铁青的赵志敬。 这孩子…… 果然是个浑身带刺的! 黄蓉心中暗叹,这孩子对全真教的芥蒂竟如此之深? 这借口找得……真是又刁钻又刻薄,偏偏让人抓不住明显的错处。 朱子柳是“学问太高”让他“手抽筋”,全真道士是“道行太高”让他“不敢亵渎”。他把自己摆在卑微的位置,却把对方捧得下不来台。 好一个以退为进。 好一个伶牙俐齿。 第283章 暗涌浮华宴 郭靖心思淳厚,一时未能完全参透杨过话中的深意,只觉得这孩子似乎对朱先生和道长都过于“敬畏”了,反而显得生分。他眉头紧锁,还想再劝:“过儿……” “郭大侠,”杨过却抢先一步,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带着点“不安”和“恳求”的纯良表情,目光清澈地望向郭靖,“就让在下去和芙妹、敦儒师兄、修文师兄他们坐一桌?都是年轻人,说话也自在些。我保证不胡闹,一定好好吃饭。” 他语气放软,带着点少年人的依赖,仿佛刚才那番绵里藏针的话从未说过。 郭靖看着杨过那“恳切”的眼神,又看看主桌几位前辈各异的神色。朱子柳是玩味的微笑,张志光是强压的怒气,鲁有脚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憨笑,再看看旁边那桌明显轻松许多的儿女们,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太拗了!罢了,今日是喜宴,强扭的瓜不甜,由他去。 “唉……好。”郭靖拍了拍杨过的肩膀,力道重了几分,带着点无奈和纵容,“那你便去那边坐。芙儿,敦儒,修文,照顾好你们杨师兄!” “爹,放心!” 郭芙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她甚至主动将身边原本挪开的椅子又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空出更宽裕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走来的杨过。 武敦儒和武修文更是早已站起身,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争先恐后地招呼: “杨师兄,快来!这边坐!” “是啊杨师兄,就等你了!” 武修文还特意伸手拍了拍身边空位的椅背。 杨过如蒙大赦,对着主桌众人再次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晚辈失礼,诸位前辈慢用。” 他转身,步履轻快地走向郭芙和大小武所在的那桌。 杨过依言坐下,月白的衣袍拂过椅面。身周是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喧闹,郭芙身上淡淡的馨香,大小武热切的目光,还有桌上热气腾腾的佳肴香气,瞬间将他从主桌那无形的压力漩涡中拉了出来,包裹进一种带着烟火气的、真实的温暖里。 他拿起筷子,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主桌,掠过黄蓉那双仿佛洞察一切却又沉默不语的秋水明眸,心中那隐秘的旋涡,似乎又悄然转动了一下。 杨过刚在郭芙那桌坐定,拿起筷子,正准备夹一块眼前的蜜汁火腿。 就在这时,主桌方向却传来一个略显突兀、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他这一桌的低语。 说话的是坐在张志光道长旁边的一位中年道士,面皮微黑,眼神锐利。他似乎对杨过方才的拒绝耿耿于怀,又见杨过如此“不识抬举”,此刻便借着“庆贺”之名,语带机锋地开口了: “无量天尊!郭大侠,黄帮主,今日贵府双喜临门,实乃可喜可贺!一则庆贺二位侠侣平安归来,二则嘛……”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如针般刺向杨过这一桌,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便是庆贺郭大侠故人遗孤,杨康杨少侠的独子——杨过小友,得以安然无恙,认祖归宗,重归郭大侠膝下!这真是天可怜见,不负郭大侠多年苦心寻访!杨少侠在天之灵,想必也能欣慰了!” “杨康”二字,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猛地扎入这热闹的宴席! 整个前院的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喉咙,骤然死寂! 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惊、探究、惋惜、鄙夷、复杂难言……齐刷刷地聚焦在杨过身上! 杨过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望向那说话的道士,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惨白。 杨康? 杨少侠? 遗孤? 认祖归宗? 重归膝下? 这些词语如同无数碎片,疯狂地撞击着他空白的脑海。 一股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袭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头,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空洞和惊惶。 他是谁?他是杨过。 可杨康……杨康是谁?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会痛得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为什么所有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仿佛他是一个突然闯入的不祥之物? “郭大侠……师娘……”他无措地看向主桌的郭靖和黄蓉,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他……他在说什么?杨康……是谁? 郭靖的脸色在听到“杨康”二字时便已变得极其难看。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在这种场合、当着杨过的面解释这复杂沉重的一切,尤其黄蓉说过杨过现在处于失忆状态!这简直是往孩子伤口上撒盐! 黄蓉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那双秋水明眸中寒光一闪,凌厉地扫向那道士。她心中又惊又怒,这道士分明是故意为之!在如此场合、当着杨过重提杨康,其心可诛! 她立刻看向杨过,看到他惨白茫然、痛苦不堪的模样,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正要开口呵斥那道士,化解这难堪局面。 就在这紧绷的沉寂几乎要凝固的刹那! “扑棱棱——嘎!” 一声突兀的振翅声伴随着粗嘎的鸟鸣骤然响起! 只见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从檐角掠下,精准地落在正被搀扶着、神情恍惚的杨过肩头! 那是一只极其神骏的鹦鹉!一身赤红羽毛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头顶几根金黄色的翎羽微微翘起,显得格外醒目。它 歪着小脑袋,用漆黑的豆眼好奇地打量着满堂宾客,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在嘲笑这凝重的气氛。 “啊?!” “什么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沉浸在方才震惊中的宾客们再次骚动起来,纷纷发出低低的惊呼。 而就在那鹦鹉落下的瞬间,靠近杨过那桌的方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响起了三个异口同声的声音: “阿刁?!” 大小武和郭芙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直直地盯着杨过肩头那只熟悉的赤色鹦鹉,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只灵鸟,不是在桃花岛吗?竟然在此刻出现了! 第284章 盲侠斥奸邪 “阿刁?!” 郭芙和大小武的惊呼尚未落下,那赤色鹦鹉已稳稳落在杨过肩头,歪着头,用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仿佛对这凝滞的气氛浑然不觉。 杨过捂着剧痛欲裂的头,茫然地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混杂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杨康”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无助地望向郭靖和黄蓉,那眼神里的茫然,让黄蓉的心狠狠揪紧,她怒火直冲顶门,正要厉声呵斥那挑事的道士—— “笃!笃!笃!” 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竹杖点地声,自回廊深处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乌油油的铁杖,正从廊柱的阴影中缓步而出。 他双目紧闭,脸上刀刻斧凿般的皱纹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威严,正是江南七怪之首,飞天蝙蝠——柯镇恶! “柯公公!”郭芙惊喜地叫出声,。 大小武也连忙躬身行礼:“柯大公公!” 郭靖和黄蓉亦是又惊又喜:“大师父!” 柯镇恶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暗流汹涌的湖面。 宾客们纷纷肃然起敬。这位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的老侠客,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声望,绝非寻常。 柯镇恶没有理会众人的招呼,他铁杖一顿,停在厅堂中央,那张向来冷硬的脸庞上此刻更是罩着一层寒霜。 他“面朝”着主桌方向,尤其是方才出言不逊的黑面道士,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冰面上: “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不过我徒儿郭靖的喜宴,几时轮到外人来指点他家的家事,来揭一个失忆孩子的疮疤了?!” 他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震得那黑面道士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嗫嚅着想要辩解:“柯大侠,贫道只是……” “只是什么?!”柯镇恶厉声打断,铁杖猛地在地上一顿,发出“铛”的一声巨响,吓得那道士浑身一哆嗦,“老夫眼睛瞎了,心可不瞎!你方才那番话,字字句句夹枪带棒,哪里是庆贺,分明是诛心!是想当众给这孩子难堪,是想揭他父辈的旧事来压他!这等行径,与市井长舌妇何异?枉你披着一身道袍!” 柯镇恶的斥责毫不留情,句句直指要害。 那黑面道士被骂得面红耳赤,额头冷汗涔涔,在柯镇恶那无形的威压和凛然正气面前,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志敬也是脸色铁青,却不敢在此时触柯镇恶的霉头。 柯镇恶“转向”杨过的方向,声音虽然依旧严厉,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一丝回护: “杨过小子!把头抬起来!捂着头作甚?天塌了不成?!” 杨过被这声断喝惊醒,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这位老人。他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痛楚和茫然。 柯镇恶深吸一口气,面向全场,声音洪亮: “诸位!老夫柯镇恶,与这孩子的大父郭啸天是结义兄弟!他父亲杨康的事,老夫比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清楚!杨康走错了路,那是他杨康的罪孽!是他咎由自取!与这孩子杨过何干?!” 他顿了顿,铁杖再次点地,掷地有声: “英雄不问出身!圣贤亦言:‘不以一眚掩大德’!难道因为父辈的过错,子孙后代就永世不得抬头做人?就要背负着那永远还不清的债,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看看这孩子!”柯镇恶铁杖重重一顿,枯瘦的手猛地指向杨过,声如洪钟,“他吃百家饭长大,可曾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他救过芙儿、大小武的命!在桃花岛,明知老夫厌他,还是豁出命去救了老夫这瞎眼老朽!这份侠义!这份胆气!岂是他爹是谁能决定的?!” 柯镇恶这番话,引经据典,正气凛然,将“英雄不问出身”的道理讲得透彻无比,更是当众肯定了杨过的侠义行为! 这比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宾客中不少人闻言,看向杨过的目光顿时从复杂鄙夷变为了敬佩和同情。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深知大师父性格刚烈,能在此刻如此维护杨过,说出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意味着他对杨过的看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是真正认可了这个孩子的人品! 郭靖更是激动得眼眶微红,大师父的肯定,比他自己说一万句都管用! 柯镇恶话锋一转,那张冷硬的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他“面朝”全真教道士们所在的方向,尤其是赵志敬和那黑面道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 “倒是有些人,自诩名门正派,道貌岸然!老夫倒要问问,当年丘处机道长不远万里,寻到牛家村,收下杨康为徒,带回终南山全真教悉心教导!这本是一桩美谈!可结果呢?!” 他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厅堂嗡嗡作响: “‘教不严,师之惰’!堂堂全真教,玄门正宗,三代首座弟子,教出来的徒弟杨康却认贼作父,卖国求荣,最终身败名裂!这难道不是全真教导无方、管教不严之过?!这难道不是比出身更值得深思的教训?!你们不思己过,反有脸在此拿着一个无辜孩子的出身大做文章,横加指责?! “这难道就是你们全真教号称的‘立身之本’?!这难道就是你们枉称的‘玄门正宗’?!” 轰——! 柯镇恶这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直指全真教的根基! 他不仅彻底驳斥了血统论,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全真教自身疮疤——杨康的堕落,全真教负有不可推卸的教导责任! 这是全真教一直讳莫如深的痛处!是丘处机心中最大的憾事之一!此刻被柯镇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开! 赵志敬和那黑面道士,以及主桌上其他几位全真教道长,瞬间面如死灰,浑身剧震! 赵志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柯镇恶,嘴唇哆嗦着:“你……你……”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柯镇恶说的,句句是事实,句句戳中要害!他们想拿杨康压杨过,柯镇恶就用全真教没教好杨康来狠狠反抽他们的脸! 第285章 心血连千里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柯镇恶这有理有据、直捣黄龙的反击震慑住了!看向全真教道士们的目光,也充满了复杂和审视。 “柯大侠……”赵志敬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只勉强挤出这三个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过愣愣地看着柯镇恶那须发戟张的背影,耳边还嗡嗡回响着他为自己吼出的那些话——那砸在全真教脸上的硬邦邦的反击! 一股滚烫的东西莫名猛地从心底窜上来,顶得他鼻子发酸,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头疼和满脑子空白,竟被这股热劲儿冲散了不少。 黄蓉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清亮,打破了这要命的冷场:“大师父消消气。今儿是过儿回家的好日子,也是靖哥哥和我摆的家宴。一点口舌之争,让它随风散了便是。” 她这话给全真教留了个台阶下,可满厅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场架,柯老爷子已经赢得漂漂亮亮! 郭靖也连忙道:“大师父说得对!过儿就是过儿!是我郭靖的好侄儿!今日只叙亲情,不论其他!大家喝酒,吃菜!”他举起酒杯,试图重新点燃宴会的气氛。 柯镇恶冷哼一声,不再看面如土色的全真教众人,铁杖一顿,转向杨过,声音依旧硬邦邦,却少了几分戾气:“过儿!还愣着干什么?坐下吃饭!天塌下来,还有你郭伯伯和你师娘,还有老夫这瞎眼老蝙蝠给你顶着!” 杨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柯镇恶深深一揖:“是!柯公公!”他重新坐下,挺直了脊背。 肩头的阿刁似乎感受到气氛缓和,亲昵地用喙蹭了蹭他的脸颊。 这边厢杨过刚坐下, 郭靖和黄蓉已连忙上前,扶着柯镇恶在主桌首席坐下。 “大师父!”郭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和后怕,“您老人家怎么突然来襄阳了?也不提前捎个信儿,靖儿好亲自去码头接您!这千里迢迢的,您……”他看着柯镇恶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埋怨。 黄蓉心思玲珑,也立刻关切地问道:““是啊,大师父。您不在桃花岛享清福,这大老远的,身边也没带个得力人手照应?您要是路上磕着碰着,可叫靖哥哥和我怎么安心? 她目光扫过柯镇恶身后,只见远远站着两个身形健硕、面目朴拙的汉子,正是桃花岛上负责粗使的哑仆,此刻垂手侍立,显然一路护卫而来。 柯镇恶重重哼了一声,铁杖往地上一顿:“接什么接?老夫还没老得走不动道!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排场作甚?你们两个,一个守着襄阳城,忙得脚不沾地;一个管着偌大的丐帮,千头万绪,哪有闲工夫来接我这瞎老头子?”他语气虽冲,话里却透着不愿给徒弟添麻烦的体谅。 他端起郭靖立刻斟满的酒碗,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才继续说道:“至于桃花岛……哼,那地方好是好,碧海蓝天,清静得很。可日子久了,也闷得慌!” 柯镇恶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老夫每日清晨,必要登上桃花岛最高的那块礁石。看不见,就站在那里听。听那海风呼啸,听那潮水拍岸……仿佛那风里,能吹来些远处的消息似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种感觉,“这习惯,从过儿这小子离开桃花岛……不,从他失踪之后,就开始了。” 他“面朝”杨过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但那份关切却无比清晰:“一个月前……大概就是那时候。那天清晨,海风格外大,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老夫像往常一样站在礁石上,听着听着……突然,这心里头就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柯镇恶粗糙的大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就是觉得……觉得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觉得……跟过儿那小子有关!而且,不是好事!是急事!非得立刻动身不可的急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笃定:“老夫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当年在嘉兴烟雨楼前那场大战,还没这么心慌意跳过!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去襄阳!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耽搁!” 所以您就……凭着这份‘预感’,就来了?”黄蓉轻声问,秋水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精通奇门术数,深知天地间有些感应难以常理解释,此刻听大师父说来,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共鸣与震撼。 柯镇恶说着,似乎也觉得这预感过于玄乎,自嘲地哼了一声:“老夫是个瞎子,认不得路,就唤了岛上两个最忠厚也最有力气的哑仆跟着。也没想那么多,收拾了点简单的行装,当天就离了岛,一路紧赶慢赶,风餐露宿,总算在今日进了这襄阳城!” 他话锋一转,那张冷硬的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得意”的神情:“嘿!你们猜怎么着?刚进城,还没摸到你们这府邸的大门呢,就听见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说郭大侠找着了失散已久的侄儿!叫什么……杨过!满城的人都在说,说这事儿奇了!真是老天开眼!当时老夫这心里头……嘿!那股子邪乎劲儿,原来就应在这儿了!” 柯镇恶“看”向杨过的方向,声音洪亮:“老夫这瞎老头,紧赶慢赶,竟真赶上了这场‘认亲’的大喜事!还偏偏撞上有人想拿他爹那点陈年烂账来戳他心窝子!你们说,这不是老天爷睁眼是什么?!” 柯镇恶这番讲述,带着江湖人的神异和他特有的粗粝直爽。 那份玄乎的预感,那份说走就走的决断,那份千里奔波的急切,归根结底,都是对杨过这孩子的惦记! 话里没一句软和的好听话,可这份心意,却比什么都来得重! 郭靖听得虎目含泪,激动得声音发颤:“大师父!您……您对过儿的这份心,靖儿……”他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 第286章 官威凌宴席 郭靖连忙转向杨过,语气带着点长辈的急切和提醒:“过儿!快!快给你柯公公磕头问安!大师父为了你,可是千里奔波啊!” 杨过被郭靖一喊,这才从巨大的震撼和暖意中回过神来。他犹豫着是否要起身行礼,却被身旁的黄蓉轻轻按住了手臂。 黄蓉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身体却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只够柯镇恶和近处的郭靖听见:“大师父,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您细说。过儿这孩子……经历大难,受了刺激,从前的事……都记不清了,连我们也是刚重逢不久。”她语速极快,字字带着歉意和解释。 柯镇恶那张向来冷硬的脸上,眉头猛地一蹙!他那双紧闭的眼窝似乎都跟着抽动了一下,嘴角抿紧,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极其意外和震动! 厅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宾客们都感受到了这短暂而微妙的凝滞。 柯镇恶毕竟是历经风浪的老江湖,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平静。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自言自语道:“……记不清了?……记不清……便记不清!” 他铁杖在地上轻轻一顿,语气斩钉截铁,既是说给杨过听,更是说给满堂宾客听:“人!回来了!囫囵个儿地坐在了这儿!这就比什么都强!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喜事!” “柯公公说得太对了!”武修文立刻大声附和,脸上堆满笑容。 “正是正是!”武敦儒也连忙接口,“杨师兄平安归来,实乃天大的喜事!” 杨过听着柯镇恶那斩钉截铁的回护之语,心头竟掠过一丝极其陌生的微澜。这感觉稍纵即逝,如同冰面下难以捉摸的暖流,却让他对这严厉老人莫名生出了一丝亲近。 肩头的阿刁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绪的波动,轻轻啄了啄他的耳垂。 “大师父所言极是!人回来就好!”郭靖心中激荡,声音洪亮地盖过了短暂的沉默,他端起面前的酒碗,环视全场,“今日是难得的团圆之喜!过儿历经磨难,终得归家!大家莫要拘束,满饮此杯!” “师父说得是!贺杨兄弟归家!”武氏兄弟再次齐声应和,率先举杯。 厅中气氛顿时一松,众人纷纷举杯响应:“贺杨少侠平安归家!” 佳肴美酒流水般送上,众人推杯换盏,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郭芙也终于按捺不住心底那份失而复得的欢喜,那份属于少女的、纯粹的开心却再也藏不住,她拿起筷子,也融入了这久违的热闹之中。 佳肴美酒流水般送上,众人推杯换盏,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武氏兄弟起初还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少年心性显露,开始和相熟的宾客大声谈笑。 郭芙换了一身更华丽的衣裙,像只花蝴蝶般在席间穿梭,一会儿给柯镇恶夹菜,一会儿凑到父母身边撒娇,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杨过。 武敦儒、武修文也围着她转,言语间颇有讨好之意。 隔着主桌,黄蓉妙语连珠,引得席间笑声不断,目光也如穿花蝴蝶般在宾客间流转。 然而杨过却分明感到,那看似随意扫过的视线,掠过他身上时,总会微妙地凝滞一下。 席间笑语稍歇,郭靖缓缓站起身,环视众人,神色转为凝重:“江湖险恶,风波未平。那赤练仙子李莫愁,因我夫妇之故,恨意滔天,恐不会善罢甘休。此番宴席,亦是提醒诸位,日后行走江湖,务必谨慎小心,提防那女魔头迁怒报复!” 众人闻言,纷纷凛然,举杯应诺:“郭大侠放心!我等自当小心!” 酒至半酣,程英起身,向郭靖黄蓉告了声罪,说想为今日重逢助兴。 她走到庭院一侧早已备好的古琴旁,素手轻扬。 清越悠扬的琴声如淙淙流水,又如月下松风,瞬间抚平了席间的喧闹。 琴音干净、空灵,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缓缓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 杨过紧绷的心弦,在这熟悉的、属于程英的琴音中,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他抬眼望向抚琴的少女,月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宁静而美好。 酒过三巡,席间觥筹交错,气氛在程英清越悠扬的琴音和郭靖黄蓉不动声色的周旋下,显得热闹非凡,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众人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正要沉浸于这顿迟来的团圆家宴之中—— “呵呵呵……好生热闹啊!郭大侠府上如此盛事,怎地也不通知本官一声?莫非是嫌弃本官官微言轻,不配与诸位江湖豪杰同席?” 一个略显尖细、带着明显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从大门处传来,瞬间又让气氛为之一凝。 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官,在一队持戈甲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扫过全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加掩饰的轻慢。 此人正是襄阳城守将之一,以文官身份掌部分兵权,素来与郭靖这等民间义军领袖不对付的吕文德。 郭靖和黄蓉脸色都是一变。郭靖连忙起身,抱拳道:“吕大人言重了!郭某绝无此意!只是想着大人日理万机,军务繁忙,这等家宴小事,实在不敢叨扰大人……” “繁忙?” 吕文德嗤笑一声,打断了郭靖的话,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主桌那几位全真教道士,又掠过柯镇恶,最终落在郭靖身上,“郭大侠此言差矣!蒙古鞑子最近不是被郭大侠神威震慑,不敢来犯了嘛?本官倒是清闲得很!再说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薄,“郭大侠找回失散多年的亲侄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本官身为襄阳父母官,岂能不来道贺?莫非郭大侠觉得,只有江湖朋友才配分享这份喜悦?” 他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向主桌,目光落在柯镇恶刚刚坐下的主位旁。他身后的甲士立刻上前一步,带着无声的威压。 柯镇恶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手中的铁杖微微握紧,但终究碍于对方朝廷命官的身份,强压着没有发作。 吕文德却仿佛没看见柯镇恶的怒意,对着柯镇恶身旁的赵志敬不客气地抬了抬下巴:“这位道友,劳驾让个座?本官一路赶来,腿脚有些乏了。” 语气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志敬脸色涨红,在郭靖尴尬又无奈的眼神示意下,只得愤愤起身让座。 第287章 丹心照汗青 吕文德大马金刀地坐下,仿佛他才是此地主人。 他环视一圈,看着满桌的江湖豪客,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啧啧,郭大侠府上真是高朋满座,群英荟萃啊!只是……这酒菜虽好,似乎少了些风雅?尽是些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粗鄙之言,未免有些……嗯,俗气了。”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挑衅的意味十足。 郭靖脸色铁青,黄蓉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开口周旋。吕文德随行的王通判附和道:“吕大人所言极是!江湖草莽,多是只知逞匹夫之勇,不通文墨,不解风雅,实在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这话一出,不仅郭靖黄蓉,连朱子柳、鲁有脚等人都面露不悦。这简直是把在场所有江湖人士都骂进去了! 吕文德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仿佛找到了知音:“通判所言极是!既然诸位英雄也在,不如……我们添点雅兴?”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朱子柳身上,带着一丝考校,“久闻朱先生乃大理国故臣,学富五车,想必诗词歌赋也是精通的?今日郭府双喜临门,不如本官起个头,咱们对对诗,以助酒兴?也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风雅!” 他根本不给众人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摇头晃脑吟道: “金樽美酒宴宾朋,” 吟罢,目光灼灼地逼视朱子柳。 朱子柳心中暗怒,但他是文人出身,涵养极好,不愿在此时撕破脸,略一沉吟,接口道: “玉箸珍馐贺重逢。” 吕文德撇撇嘴:“尚可,只是稍显直白,少了些意境。” 他又道: “江湖风雨飘摇久,” 朱子柳对: “家国情怀赤子同。” 朱子柳意在颂扬在座众人抗蒙之心。 “哼,对仗尚工,但格局未免太小!” 吕文德越发轻蔑,再出一句: “铁马金戈声震野,”吕文德似赞众侠武勇,实则暗含“粗鄙”之意。 朱子柳眉头微蹙,对道: “丹心碧血映苍穹。 “嗯……勉勉强强。” 吕文德拖长了调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仿佛朱子柳这文坛名宿也不过如此。 他环视全场,看着一众江湖豪杰或愤怒、或尴尬、或茫然的神色,心中畅快无比,正要再出难题羞辱。 整个大厅气氛降至冰点。朱子柳面色沉静,但眼中也闪过一丝怒意。郭靖双拳紧握,黄蓉则飞速思索着化解之策。吕文德得意洋洋,正欲再开口——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如玉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吕大人既然有如此雅兴,不如听听在下这一首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过不知何时已站起身。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寒星。 他肩头的赤羽鹦鹉阿刁也昂起小脑袋,似乎在为主人助威。 吕文德一愣,显然没料到一个少年会在此刻站出来。他上下打量了杨过几眼,见他年纪轻轻,衣着虽素雅却非名贵,眼中轻蔑更甚,嗤笑道:“哦?你这小娃娃,也懂得诗词?莫不是想学人附庸风雅?也罢,本官倒要听听你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杨过对吕文德的讥讽置若罔闻,他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郭靖、忧心的黄蓉、愤怒的柯镇恶,最后定格在吕文德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的块垒和对眼前这虚伪官僚的厌恶尽数吐出,朗声吟诵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这两句一出,朱子柳瞳孔骤然收缩!这自述身世的开篇,将个人置于国破家亡的大背景之下,意境深远! 黄蓉心头一紧,隐隐感到诗中那“辛苦遭逢”与过儿身世之痛的共鸣。 吕文德脸上的轻蔑也僵住了,他隐隐感到这少年吟的不是寻常风月。 杨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山河破碎的悲怆与身世浮萍的凄凉: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吕文德此刻已是面如土色!诗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家国之痛、身世之悲、孤独惶恐之感,形成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精心营造的“风雅”氛围,在这沉重的血泪诗篇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郭靖、黄蓉、柯镇恶等人亦是心神剧震! 这诗……这气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悲怆氛围中,杨过猛地昂首,眼神中的迷茫与惶恐瞬间被一种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所取代! 他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高亢、坚定,如同金铁交鸣,响彻云霄: “人生自古谁无死?” 这一问,石破天惊! 直面死亡,气冲霄汉! 将前面所有的悲怆、惶恐、孤寂,瞬间提升到超越生死的哲学高度! 他略作停顿,目光如电,带着一种洞穿千古的决绝与赤诚,死死锁住面无人色的吕文德,一字一句,如同洪钟大吕,狠狠砸下: “留取丹心照汗青!” 全诗吟罢,一股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浩然正气与不朽气节,如同无形的巨浪,席卷了整个大厅!那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堪称惊才绝艳的词句彻底震慑住了! 朱子柳猛地一拍桌子,失声赞道:“好!好词!壮怀激烈,沉郁顿挫!道尽沙场豪情与英雄悲慨!此词……此词足可传世!” 郭靖虎目含泪,他虽不通文墨,但词中那股报国杀敌、壮怀激烈的情怀,他感同身受! 黄蓉亦是美目异彩连连,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过儿……他何时有了这等惊世才华?这首词,简直是…… 柯镇恶虽不懂词句精妙,但那词中透出的铁血豪情和最后的悲愤苍凉,却让他心头巨震!他握紧了铁杖,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黑暗,看到了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杨过。 而吕文德,早已是面无人色!他自负文采,本想借此打压郭靖一系,羞辱江湖草莽,却万万没想到,被一个他视如草芥的少年,用一首闻所未闻、却气象万千、意境深远的报国诗,彻底碾压得体无完肤! 这首词的气势、意境、情怀,将他刚才那几句酸腐之词衬托得如同儿戏!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精心搭建的舞台,瞬间被对方一脚踩塌! “你……你这……” 吕文德指着杨过,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吕大人,” 杨过微微欠身,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在下献丑了。这首词,是在下梦中偶得,今日有感而发,让大人见笑了。只是不知,比起大人所谓的‘风雅’,在下这‘粗鄙’之词,可还入得大人法眼?” 他最后一句,如同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吕文德脸上。 “你……哼!狂悖无礼!” 吕文德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起身,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狠狠一甩袍袖,“本官……本官想起还有紧急军务!告辞!”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他那队甲士,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门口,连场面话都顾不上了。 大厅内,在经历了短暂的绝对寂静后,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和掌声! “好!杨少侠好文采!” “好诗!听得人热血沸腾!” “痛快! 第288章 厚礼藏深机 震天的喝彩与掌声还在厅堂内回荡,郭靖脸上是欣慰与自豪交织的红光,黄蓉则妙目流转,带着洞察一切的慧黠打量着杨过。 杨过本人,却只是微微垂首,仿佛刚才那首惊世之作并非出自他口。 然而,这份喧腾还未完全平息,门口再度传来一阵喧哗。 “报——江南苏家庄,遣使前来道贺!” 门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厅内众人又是一愣,面面相觑。 江南苏家庄?那可是富甲天下、名动江南的巨贾之家,与襄阳城的武林豪杰、江湖草莽,素来是两条道上跑的车,少有交集。 今日怎会不请自来? 只见数名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仆从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大小不一、却无不精致华贵的锦盒。 领头是一位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管家模样人物。他步履沉稳,笑容得体,径直走到郭靖黄蓉面前,深深一揖: “小人苏福,奉江南苏家庄庄主之命,恭贺郭大侠、黄帮主寻回侄儿杨过少侠,天大喜事!庄主特备薄礼,聊表心意,万望笑纳。” 说罢,他轻轻挥手,仆从们依次上前,将锦盒打开。刹那间,珠光宝气虽也有之,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扑面而来的浓郁药香! 盒中尽是些常人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百年老参形若婴孩,通体玉润;成对的硕大灵芝紫光萦绕;还有散发着异香的雪莲、晶莹剔透的何首乌、以及许多连见多识广的黄蓉都需定睛细看的罕见补品…… 这份“薄礼”,其价值之巨,豪阔之态,让厅中所有江湖豪客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苏庄主太客气了!”郭靖连忙回礼,脸上满是惊讶和不解,“郭某寻回过儿,乃是家事,怎敢劳苏庄主如此厚赐?况且…过儿能顺利寻回,听闻还是多亏了苏家庄的义士通风报信,郭家感激不尽,正不知如何报答,如今又受此厚礼,实在愧不敢当!” 郭靖心思耿直,只觉得苏家庄行事大方得过了头,这份人情太重,且来得蹊跷。他看向黄蓉,眼中充满询问:这苏家庄与过儿,到底有何渊源?竟如此上心? 方才吕文德落荒而逃,杨过惊艳四座,这苏家庄又来得如此凑巧…… 黄蓉正思忖间,一个蓬头垢面、步履轻捷的身影悄然挤到她身侧,正是丐帮长老鲁有脚。 鲁有脚借着敬酒的掩护,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在黄蓉耳边道:“帮主,江南那边刚传来的线报。杨小哥坠海后,是被苏家庄的大船捞起来的!在苏家庄养了小半年伤,苏家那位才貌双绝的小姐苏婉清对他青眼有加。苏家有意招他做东床快婿,结果……” 他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结果大婚当日清晨,这位新郎官翻墙跑了!把苏家和满堂宾客晾在那儿!后面才听说,他跟苏小姐私下定了什么两年之约,说要弄清身世再回去。苏家丢了老大面子,又怕他真去寻仙问道当了道士,这才顺水推舟,把消息透给了我们,让我们把人‘抓’回来。嘿,这苏家,算盘打得精啊!” 黄蓉眼角余光扫过正和苏福述话的郭靖,手中团扇轻摇,仿佛只是在听寻常闲话:\"鲁堂主,消息倒是灵通。\" 她突然用扇骨敲了下鲁有脚正要偷拿的鸡腿,\"你这老馋猫,正经事说完就惦记吃。\" \"嘿嘿,帮主明鉴。\"鲁有脚讪笑着缩回手,顺势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老叫花这不是饿得慌嘛。\"他抓起邻座空置的碗筷,当真大快朵颐起来,仿佛刚才的机密对话从未发生过。 黄蓉听了鲁有脚的话,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心中却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 坠海被救、苏家赘婿、大婚出逃、两年之约、顺水推舟…… 所有零散的线索瞬间被这精明的女诸葛串联成一条清晰无比的脉络! 她目光再次扫过那堆价值连城的药材,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原来如此!以苏家的财力势力,救一个落难少年本不足奇,但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在杨过“逃婚”之后还如此热络,其意图就耐人寻味了。 苏家小姐怕是情根深种,苏家也认准了这失忆的少年郎是乘龙快婿。当日大婚不成,杨过执意寻亲,苏家便顺水推舟,将消息透露给我们。一则完成杨过心愿,博其好感;二则借郭靖之手寻人,既省力又安全;三则,人找到了,根在郭家,这姻亲关系更是板上钉钉。 如今这厚礼,既是贺礼,也是聘礼的‘前奏’,更是为杨过疗伤铺路。这苏家,生意做得大,人情算盘也打得精啊!那苏小姐苏婉清,能让杨过许下两年之约,恐怕也非寻常女子。” 苏福察言观色,见郭靖疑惑,杨过恍惚,而黄蓉似乎已有所悟,笑容更加谦和:“郭大侠言重了。我家庄主常说,郭大侠夫妇镇守襄阳,保境安民,乃天下楷模。杨少侠少年英雄,更是人中龙凤。能略尽绵力,助郭大侠一家团聚,已是苏家庄的荣幸。些许药材,于苏家不过九牛一毛,若能对杨少侠的身体有所裨益,便是物尽其用了。庄主特意交代,务必请郭大侠和黄帮主收下,否则小人回去难以复命。” 苏福话语间滴水不漏,既捧高了郭靖黄蓉,又点明了药材是为杨过而备,还暗示了苏家对杨过的高度重视。 “苏庄主美意,郭某感激不尽。”郭靖见对方言辞恳切,不好再推辞,只得拱手应下,但心中疑窦未消。 苏福再次躬身,然后转向杨过,态度更是恭谨中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亲近:“杨少侠,庄主和小姐听闻您安然归来,不胜欣喜。小姐更是日夜挂念,特命小人向您问安。庄主说,少侠既已寻得亲长,心愿得偿,实乃天大喜事。苏家庄随时恭候少侠闲暇时,故地重游。”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几乎挑明了苏家庄与杨过非同一般的关系,尤其是“小姐日夜挂念”、“故地重游”等语,让厅中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杨过身上。 第289章 心潮涌旧忆 杨过只觉得“苏小姐”三字在脑中嗡嗡作响,模糊的影像和复杂的情感汹涌而来,夹杂着深深的愧疚。 “苏姐姐”,他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厅堂内的喧哗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苏福见杨过反应异常,心知他记忆尚未恢复,恐其失态,连忙再次向郭靖黄蓉行礼:“礼已送到,话已带到。小人不敢再多叨扰郭大侠府上盛宴,就此告退。” 他再次深深看了杨过一眼,那眼神包含了鼓励、期待和一丝安抚,然后带着仆从,如来时一般,从容而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管家且慢!”郭靖急忙出声,他虽满腹疑云,但待客之道不可失,“贵庄远道而来,又送上如此厚礼,郭某感激不尽。府上虽备的是粗茶淡饭,还请诸位用过再走,也让郭某略尽心意。”他笑容豪爽,话语真诚。 苏福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深深一揖:“郭大侠盛情,小人铭感五内!只是……”他话锋一转,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实不相瞒,庄主严令,送完贺礼后须即刻赶回江南。一则庄中确有要事待小人回去料理,二则……听说最近有一批从波斯来的上好香料抵达临安,庄主吩咐务必在日落前谈妥价钱,迟了恐被别家捷足先登。商贾之事,争分夺秒,还请郭大侠、黄帮主多多海涵!”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抬出了庄主的严令,又点明了商机稍纵即逝,让人无法强留。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显得既尊重主人,又身不由己。 郭靖闻言,虽觉遗憾,却也理解对方确有“正事”,不好强人所难,只得抱拳道:“原来如此。既是苏庄主有命,又有生意要谈,郭某便不强留了。今日之情,郭家铭记,他日有缘,定当登门拜谢苏庄主!” “不敢当!不敢当!郭大侠、黄帮主、杨少侠留步!”苏福连声道谢,再次深深看了杨过一眼,那眼神包含了鼓励、期待和一丝安抚,然后带着仆从,如来时一般,从容而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家人一走,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苏家庄真舍得下血本!这堆药材,放在哪儿都是了不得的大手笔。” “听见没?苏家小姐日夜挂念杨少侠!‘故地重游’!杨少侠跟苏家关系匪浅啊!” “啧啧,这架势,怕是苏家看上这位杨少侠做乘龙快婿了?难怪如此上心!” “郭大侠这侄儿,了不得啊!刚回来就……” 郭芙和程英站在人群边缘,方才苏福一番话早已清晰地传入她们耳中。 郭芙 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随即又涌上刺眼的绯红。她震惊地盯着杨过,贝齿深深咬住下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刺伤般的痛楚与失落。他竟有如此一段过往,且只字未提! 程英则是倒吸一口凉气,明澈的眼眸中先是震惊,旋即化为了然。她秀眉微蹙,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飞快掠过眼底,但立刻被她压下,转而担忧地看向身旁失魂落魄的郭芙,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袖以示安抚。 郭靖彻底懵了,他看看脸色变幻、明显心神不属的杨过,又看看一脸了然、正对他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的黄蓉,完全搞不清状况:“过儿?这…这苏家庄…还有那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和实实在在的困惑。 众宾客见识过了杨过的惊世才华,又知他是大侠郭靖的侄儿,再见苏家庄主如此刻意攀附,方才的轻视早已烟消云散,纷纷堆起笑脸上前结交。 杨过被围在中央,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一张张或谄媚或好奇的脸孔挤在眼前,令他烦不胜烦。他几次欲拂袖而去,但想到郭伯伯就在身侧,自己若骤然离席,未免让郭伯伯难堪,只得强捺性子,勉强应付。 黄蓉心思何等玲珑,早已看出杨过的不耐。她适时上前,声音清越,恰好盖过嘈杂:“诸位,今日天色已晚,过儿这孩子每日亥时必要温书一个时辰,雷打不动。这是他师父定下的规矩,不敢荒废。不如让他先去准备,改日再与诸位畅谈?” 她笑容温婉,语气却不容置疑。 众人一听,虽觉有些突兀,但黄蓉搬出了“师父规矩”和“温书”的名头,又见杨过确实面露倦色,便也纷纷理解,口中称赞着“杨少侠果然勤勉”、“名师出高徒”,这才渐渐散去。 杨过如蒙大赦,向柯镇恶和郭靖拱手失礼,向黄蓉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即目光扫过郭芙与程英,向两人微一颔首。 郭芙欲言又止,程英眼中亦有不舍之意,但均知不好强留。 杨过这才匆匆告退。 回到苏家庄安排的客房,关上房门,喧嚣隔绝,杨过才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这份清静并未持续多久,一个念头猛地撞入脑海——洪凌波!陆无双!她们还在城中的来福客栈! 自己只顾应付这边场面,竟将她们安危抛诸脑后。…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再也坐不住,推开窗棂,四下一望,见无人注意,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借着夜色掩映,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墙之外。 他未曾留意,不远处回廊的阴影里,程英正静静伫立,清冷的月光在她淡青色的衣衫上流淌。 她看着杨过略显仓促的身影消失在墙头,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随即也提气轻身,远远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宾客,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寻到了杨过的房前。 “杨……杨少侠!接着……接着喝啊!”他大着舌头拍门,无人应答。 房内烛光摇曳,书案前,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端坐着,手持书卷,专注阅读的侧影清晰地投在窗纸上。 醉汉瞬间酒醒了大半! 他瞪大眼睛,脸上涌起羞愧与敬佩。 原来黄帮主所言非虚! 杨少侠并非借口推脱,是真的在用功苦读! 自己这般冒失打扰,实在唐突!他连忙屏住呼吸,对着那“专注”的剪影深深一揖,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心中对杨过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醉汉自然不知,那烛光下的“杨过”,不过是他离开前随手剪下并巧妙固定在烛台前的一个人形纸影罢了。 第290章 三重悲喜界 杨过心急火燎地赶到城内来福客栈,径直上了天子三号房,敲响了房门。 门应声而开,是洪凌波。她见到杨过,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浮上忧色:“杨过?你怎么来了?郭大侠那边……”她早就从客栈伙计那得到了郭靖寻回侄儿杨过并设宴的消息。 “我不放心你们。”杨过闪身入内,反手掩上门,目光在房内迅速扫过,“无双呢?” 洪凌波道:“无双妹妹住隔壁,她说肚子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杨过略显风尘仆仆的模样,目光落在他月白色的外袍上。 那外袍是郭家备下的上好料子,华贵非常。 然而,洪凌波的视线穿透那层华贵,敏锐地捕捉到领口处一抹极不起眼的靛蓝色内衬——那是她当初给他买的粗布衣衫。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击了洪凌波的心房。 他竟一直贴身穿着! 在郭家家宴请富贵场合,他外衣里面竟还穿着自己买的那件衣服! 这份看似微小的珍视,这份无声的回应,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 连日来的担忧、照顾、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愫,以及此刻这巨大的感动,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堤防。 “杨过……”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眶微红,“你……你还穿着这件衣服……” 杨过低头看了看,坦然道:“嗯,穿着舒服。”他心思还在陆无双身上,正想再问,却见洪凌波猛地向前一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杨过忽觉一阵带着幽兰气息的暖风靠近,他下意识低头,正对上洪凌波泪光盈盈、情意几乎要溢出来的双眸。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他此刻无法完全理解,却又本能感到心弦被拨动的东西。 洪凌波再也控制不住,仿佛被那件旧衣所承载的情意牵引着,她踮起脚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渴望,吻上了他的唇。 杨过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唇上温软的触感和少女扑面的幽兰气息让他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微微后仰,喉间溢出一声模糊而困惑的低语: “凌波……?” “别问……” 洪凌波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喘息和不顾一切的恳求,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她更紧地攀附着他,“求你……吻我……” 那一声带着泣音的“求你”,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 杨过失了忆,对男女之防本就懵懂,在陆家庄又见惯了庄主妻妾成群,只道这是世间常理,并无不妥。 此刻少女滚烫的泪水、颤抖的哀求和她眼中几乎要将他灼伤的孤勇,彻底冲垮了他仅存的迟疑。 像一簇火焰点燃了干柴。 失忆带来的懵懂,对世俗礼教的无知,以及少年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在这一刻完全占据了上风。 身体的反应远比思绪更快,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本能瞬间主宰了他。他仅存的理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潮彻底淹没,反手紧紧抱住了怀中颤抖的身体…… 纱帐无声垂落,隔绝了外界。 情欲如同野火,在失忆的少年和孤注一掷的少女之间猛烈燃烧。 烛火跳动,光影在墙壁上交织出缠绵的轮廓,压抑的喘息与低吟在小小的房间内弥漫开来。 程英一路尾随杨过至此,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天字三号房,心头疑云更重。 她隐在廊柱后,目光复杂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该进该退,心中充满了对杨过的担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端。 陆无双手里端着一碟刚在厨房“顺”来的精致点心,脚步轻快地走回三楼。她刚转过楼梯口,恰好看见杨过的身影消失在洪凌波的房门后,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陆无双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么晚了……他进凌波姐姐的房间做什么?还关上了门?她心头狂跳。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步步挪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开门进去,又轻轻反手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侧耳倾听。 隔音并不算太好的墙壁,清晰地传来了隔壁的动静。 起初是模糊的低语,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女子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娇吟,和男子低沉急促的喘息…… 那声音交织在一起! 她手中的瓷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精致的点心滚落一地。但她浑然不觉,整个人如遭雷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能不让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冲口而出。 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粉碎。 一墙之隔,是情欲的烈焰。 门外廊下,是程英无声的凝望与心碎的前奏。 门板之后,是陆无双窒息般的绝望与崩塌的世界。 (至此,李莫愁的篇章正式落幕。这近二十万字的篇幅,着重描绘了杨过与三位女子李莫愁、洪凌波、陆无双之间的复杂纠葛。 三人性情各异、亦正亦邪。 李莫愁:双重人格、白发魔女,洪凌波:笨蛋美人、痴情依赖,陆无双:争强好胜、小辣椒。 关于失忆的设定:在失忆状态下,世俗礼教的束缚对杨过而言已经模糊。作者在写文中觉得,若让清醒状态下的杨过,心中始终念着师娘,同时又与李莫愁乃至其他女子产生过多情感上的暧昧纠葛,实在难以把握他的心理逻辑。 这确实是笔力所限之处。 因此,恳请读者理解这一设定背后的创作考量,请再对“失忆”情节过多吐槽。这更多是服务于人物关系和情感张力探索的一种尝试。 最后祝各位今夜良宵如梦,佳人在侧) 第291章 锦榻夜私语 “啊……啊……” “轻点轻点!” “要死啊你!” “使这么大劲儿……” 黄蓉慵懒地陷在锦缎软榻间,柳眉微蹙,似嗔似怨的低吟从唇齿间溢出,带着蜜糖般的黏腻,分明是痛楚,却揉进了三分撩人的娇慵。 郭靖正坐在床边,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按在妻子纤细的腰肢和肩背上,闻言赶紧放轻了力道,憨厚的脸上满是歉意和心疼:“啊?我没用力啊……蓉儿,你这里疼得厉害?” 他指腹下的肌肉僵硬紧绷,显然昨日与李莫愁那场生死相搏,耗尽了黄蓉的力气,也留下了深刻的酸痛。 “可不是嘛!”黄蓉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闷声闷气地道,“那女魔头下手忒狠,我又好久没跟人这般全力动手了,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尤其是这腰背,又酸又胀……嗯……对,就是那儿……稍微再用点力……”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指挥着丈夫的手在酸痛的穴位上按压。 郭靖依言加重了一点点力道,小心翼翼地揉捏着。他内力浑厚,虽不通医理,但手掌温热,力道沉实,倒也颇能缓解肌肉的僵硬。 黄蓉感受着丈夫掌心传来的暖意和恰到好处的按压,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口中无意识地溢出几声舒适的轻哼:“嗯……就是这里……靖哥哥,再用点力……啊……舒服……” 郭靖看着黄蓉放松下来的侧脸,想起了另一桩心事。 “蓉儿,”他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试探着开口,“你看过儿这孩子……这次重逢,我是越看越喜欢。” 黄蓉闭着眼享受着按摩,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是不错,胆识、情义、心思,都像他爹。” 她顿了一下,想起杨康,语气微沉,“也幸好没学了他爹的坏根子。” “是啊!”郭靖见妻子肯定,精神一振,“他如今虽失了记忆,武功也……但以他的天资,只要有名师指点,恢复功力甚至更进一步,绝非难事!我郭靖拼尽全力,寻访名医,将他治好!我相信,他定能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些许,带着一种为晚辈筹谋的坚定,“蓉儿,你还记得过儿第一次到桃花岛的船上,我跟你提过的事吗?” 黄蓉微微睁开眼:“提过的事?” “就是……就是把芙儿许配给过儿的事啊!”郭靖终于说出了口,语气带着期待,“你看,过儿如今人品武功根基都极好,虽然暂时遭了难,但我相信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他和芙儿从小也算相识,若能亲上加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样我们也能更好地照顾他,弥补大哥……” 黄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郭靖按摩的手正按在她敏感的腰侧,这突如其来的僵硬让他一愣,以为自己又弄疼了她,赶紧停下:“蓉儿?” 黄蓉缓缓翻过身,坐了起来,拉过锦被掩住半身,脸上享受的神情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和凝重。她看着丈夫真诚而期盼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 “靖哥哥,”黄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清晰,“我知道你喜欢过儿,想补偿他,希望他好。芙儿的事……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郭靖闻言一喜:“那……” “但是,”黄蓉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婚姻大事,关乎芙儿一生幸福,不能仅凭我们一厢情愿。你且想想过儿如今身边的情形。” 她掰着手指数道,语气尽量平和客观: “第一,他失忆后流落江湖,经历坎坷,身边已有几位关系匪浅的姑娘相伴。苏家庄的苏姑娘,苏庄主待他如亲子,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婉清许配给他,虽然过儿可能不认,但这婚约在苏家庄那边是认的。苏姑娘对他也是情深义重,一直追随照料。这份情意和名分,是实实在在的牵绊。” “第二,洪姑娘和陆姑娘,你也看到了,哪一个不是与他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江湖儿女,情谊自然深厚,过儿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 黄蓉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只是他如今记忆未复,心性未定,于男女相处之道上,或许少了些分寸感,容易引来闲言碎语。这些风言风语,对芙儿将来如何自处?” 她想起杨过身边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以及自己那无法言说的遭遇,心中更是烦乱,只能将担忧归结于现状的复杂和未来的不确定:“靖哥哥,过儿重情重义不假,是个好孩子。但他如今处境特殊,失忆之下,前缘未了,新交又密,身边的是非纠葛已然不少。他自己尚且需要时间理清头绪,站稳脚跟。这样的局面,实在太过复杂难测。” “芙儿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性子你也知道,娇纵率真,受不得半点委屈。若真将她许给过儿,让她立刻面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难以预料的局面,你让她如何应对?” 黄蓉的声音带着深切的忧虑,“只怕非但不能亲上加亲,反而会闹得家宅不宁,甚至……伤了孩子们之间的情分,也辜负了靖哥哥你的一片好心。” 黄蓉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将杨过目前复杂混乱的人际关系和潜在风险剖析得明明白白,强调对郭芙可能造成的影响。 郭靖听得哑口无言,脸上兴奋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眉头紧锁,显然内心也在挣扎。他固然觉得杨过千好万好,但黄蓉所担忧的,也确实是摆在眼前、无法忽视的现实。 看着丈夫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黄蓉心中一软,知道他是真心为杨过和郭芙考虑。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郭靖粗糙的大手,语气放柔,带着安抚和圆场的意味, “靖哥哥,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儿女的姻缘,强求不得。芙儿还小,过儿也还有许多路要走。不如……就顺其自然,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相处,去选择?若真有缘分,我们自然乐见其成。若是无缘,我们做父母的,也莫要强扭,以免将来怨怼。” 郭靖沉默良久,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妻子的手,闷声道:“蓉儿,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芙儿的事……就依你,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话虽如此,他眉宇间仍带着一丝遗憾和担忧。 黄蓉见他听进去了,心中稍安,靠回床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好了,不说这些了。靖哥哥,再帮我按按肩膀,还酸着呢。” 郭靖应了一声,重新坐到床边,再次将温热的手掌覆上妻子的肩颈。 房间内恢复了宁静,只有黄蓉偶尔因舒适或酸痛发出的低低轻哼,在烛影摇曳中轻轻荡漾。 第292章 月窥云雨欢 “啊……啊……” “轻点轻点!” “要死啊你!” “使这么大劲儿……” 烛火摇曳,映着两具纠缠的身影。 滚烫的唇舌急切地吮吻、啮咬,粗重的喘息与压抑的呻吟交织。杨过滚烫的手掌在洪凌波的肌肤上急切游走,点燃寸寸战栗。 她仰起颈项,承受着他灼热的重量和唇齿在耳际、颈窝烙下的印记,身体深处涌起失控的潮汐。 天子三号房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与低吟,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穿透并不厚实的墙壁,弥漫在深夜寂静的客栈走廊里。 廊柱的阴影下,程英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纸。 那暧昧的声响如同细针,密密匝匝地刺在她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敢想象门内是何等光景,更不敢去想此刻的杨过……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言的失落几乎要将她淹没。 最终,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 烛火渐渐微弱,暖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房间。 激情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室令人心安的宁静。 洪凌波依偎在杨过身边,脸颊上的潮红如同初绽的桃花,带着满足的余韵。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杨过。他双目轻阖,呼吸均匀绵长,已然沉沉入睡。 月光轻柔地洒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映出他毫无防备、全然放松的睡颜,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那份纯粹而安宁的睡态,让洪凌波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她轻轻拉过薄被,仔细地盖住两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更紧地贴向杨过温暖的胸膛。 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洪凌波满足地喟叹一声,像一只找到了最舒适巢穴的小猫,将脸颊埋进他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独属于此刻的亲密与温暖。 烛光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两人相依相偎的剪影,仿佛一幅静谧甜美的画。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流淌进来,无声地守护着这一室的温馨。 夜,宁静而甜蜜。 小小的客栈房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只剩下彼此相依的温度和心跳声。 天子三号房内,晨曦微露。 洪凌波猛地惊醒,窗外天色已是蒙蒙亮。 她看着身边依旧沉睡、呼吸均匀的杨过,昨夜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甜蜜的余温还未散去,巨大的慌乱却已攫住了她。 “杨过!杨过!快醒醒!” 她顾不上羞涩,伸手轻轻推搡着身旁温热的身躯,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 杨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洪凌波近在咫尺、布满红晕的脸颊,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紧张。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正赤身裸体地紧挨着,昨夜那令人沉醉的亲密感与此刻的尴尬交织在一起,让他也瞬间烧红了耳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怎么了?” 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天都快亮了!” 洪凌波又急又羞,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你快回你自己房间去!万一……万一被郭伯伯、郭伯母,或者芙儿姑娘他们知道你彻夜不归,在我房里……你、你就完了!” 她想到可能的后果,声音都有些发颤。 杨过看着她慌乱的样子,那点刚睡醒的迷糊劲儿散了,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精壮的上身,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哦?我看你不是怕郭伯伯他们知道,是怕你那位伶牙俐齿的师妹陆无双知道了,在背后嚼舌根?” 被戳中心事,洪凌波的脸更是红得像要滴血,她羞恼地抓起旁边的衣服塞给杨过:“随你怎么说!总之你快走!现在!立刻!马上!” 她推着他,语气不容商量,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他赤裸的胸膛。 杨过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急、活像只炸毛小猫的模样,只觉得分外有趣,昨夜残留的满足感混合着此刻的逗弄之心,让他心情愉悦。他 无奈地耸耸肩,动作却利落起来:“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他接过衣服,飞快地套上,临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洪凌波一眼,她正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水汪汪、含着羞怯和催促的大眼睛。 “我走啦。” 杨过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轻轻拉开门,像一道影子般迅速闪了出去,消失在微明的走廊里。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洪凌波靠在床头,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长长舒了口气。 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昨夜的点滴和杨过临走时那促狭又带着温度的眼神在脑海里交织,让她心里又甜又乱,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在床上又磨蹭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洪凌波才起身穿戴整齐。她对着铜镜仔细整理好鬓发,确认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推门出去,准备去楼下拿些早餐。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陆无双已经坐在角落一张桌子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筷子。她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生人勿近的烦躁模样。 “师妹?这么早?” 洪凌波端着两碗粥和几个包子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陆无双猛地抬起头,气呼呼地瞪着洪凌波,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何止没睡好!简直是一夜没合眼!气死我了!” “怎么了?” 洪凌波心中一跳,莫名有点心虚。 第293章 易筋锻骨章 “都怪这破客栈!” 陆无双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拔高,那双顶着乌青眼圈的大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不经意似的扫过洪凌波,“也不知道是哪家养的不懂事的野猫!从半夜就开始叫!一直叫!叫个不停!那声音……扰人清梦的调子,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收敛!” 她指着自己乌青的眼圈,越说越气,语气里却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的意味,“你看我这眼睛!活活被吵了一夜!” “野……野猫?” 洪凌波刚端起粥碗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粥洒出来。 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瞬间爆红的脸颊和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尴尬。昨夜……那些情不自禁的低吟……在师妹耳中,竟成了……野猫叫?她心头警铃大作,师妹这开场白……听着怎么有点怪? “对啊!就是野猫!” 陆无双仿佛没看见洪凌波的窘态,自顾自地拿起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叫得可起劲了!也不知道是寻着了什么宝贝,兴奋成那样?” 她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抬眼看向洪凌波,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师姐,你昨晚……睡得可安稳?那么大的动静,没吵着你?” “啊?哦……我、我睡得沉,没太注意……” 洪凌波含糊地应着,恨不得把脸整个埋进粥碗里,只能拼命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白粥,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 陆无双那眼神和语气,分明是知道了什么!这“安稳”和“动静”问得简直诛心! “哦?” 陆无双拖长了调子,那双熊猫眼在洪凌波通红的耳朵上停留了片刻,眼底的促狭几乎要藏不住,“师姐睡得那么沉啊?那野猫闹腾得屋顶都快掀了,师姐居然一点都没听见?” 她轻轻“啧”了一声,“这好眠的功夫,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呢!” 洪凌波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那揶揄像小针一样扎过来,只能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感觉那热粥的温度都比不上自己脸颊的滚烫。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尴尬和“硝烟”味——一场由“野猫”引发的、心照不宣的唇枪舌剑。 杨过如同做贼般溜回郭府为他安排的客房,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外就响起了沉稳的敲门声。 “过儿,是我。” 是郭靖的声音。 杨过心头一跳,连忙应声开门:“郭大侠。” 这称呼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刻意的尊敬和不易察觉的疏离——尽管黄蓉曾向他介绍过郭靖的身份,但那份属于“郭伯伯”的亲昵情感,早已随着记忆一同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眼前这位高大、威严、目光如炬的中年人,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位值得敬仰却尚未真正亲近的长辈。 郭靖走进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杨过,温声道:“过儿,你昨日奔波劳碌,又遇强敌,身体可有不适?让伯伯看看。” 杨过心中虽有些心虚昨夜之事,但自觉身体并无异样,便坦然伸出手腕:“劳烦郭伯伯挂心,我挺好的。” 郭靖粗糙的手指搭上杨过的脉门,内力如涓涓细流般探入。 起初他神色平和,但渐渐地,他浓密的眉毛紧紧锁起,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深切的痛惜。那 探入的内力在杨过体内运行,反馈回来的信息让这位见惯风浪的大侠也心头巨震——杨过的经脉,竟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又遭重锤碾碎一般,寸寸断裂,支离破碎!内力在其中运行艰难无比,微弱断续如游丝,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周天循环! “这……这……” 郭靖猛地抬头,看向杨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过儿,你的经脉……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是谁下的如此毒手?” 他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经脉破碎至此,是如何还能行动如常,这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而杨过脸上竟无半分异色,仿佛这具残破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杨过看着郭靖眼中深切的痛楚和震惊,自己也愣住了。仿佛这破碎的状态……才是他习以为常的?失忆的迷雾再次笼罩心头,他茫然地摇摇头:“郭伯伯,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什么是内力?什么是经脉?” 郭靖看着杨过茫然无辜的眼神,心中更是酸楚难当。这孩子,连自己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创伤都浑然不觉!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过儿,你随我来。” 郭靖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他站起身,示意杨过跟上。 杨过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跟随。郭靖带着他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府邸深处一间位置僻静、守卫森严的石室外。 郭靖挥手屏退守卫,亲自打开厚重的石门。 石室内空间不大,陈设简朴,只有几个蒲团和一盏长明灯。一股沉静肃穆的气息弥漫其间。郭靖反手关上石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郭伯伯,这里是?” 杨过环顾四周,有些好奇。 “此乃我平日闭关静修之所,最为安全隐秘。” 郭靖示意杨过在蒲团上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在他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过儿,你经脉之伤,非同小可。寻常药物和疗伤法门,恐难以奏效,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杨过心中一凛,虽不知具体严重程度,但看郭靖如此郑重其事,也知情况不妙。 “但天无绝人之路!” 郭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早年曾得遇奇缘,习得一门至高无上的武学宝典,名为《九阴真经》。其中有一篇《易筋锻骨章》,神妙无方,专司固本培元,重塑根基,对修复受损经脉有不可思议之效!” 杨过听得精神一振,眼中也亮起光芒:“易筋锻骨章?” “正是!” 郭靖沉声道,“此篇心法,讲究以柔克刚,以意导气,润物无声。它并非强行打通或连接破碎的经脉,而是通过特殊的呼吸导引和内力运行方式,温养、活化你体内残存的生机,激发你自身的潜力,如同春雨滋润干裂的土地,让断裂的经脉在温养中自行修复、再生、甚至变得更加坚韧!过程虽缓慢,却是最为稳妥、最契合自然之道的方法!” 郭靖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他看着杨过,眼神中充满了期许:“过儿,伯伯今日便将这《易筋锻骨章》的心法口诀传授于你!你要用心铭记,勤加修习!这是你恢复功力、重续武道的希望所在!” 第294章 枯脉蕴新芽 “阴极生阳,玄关自藏。抱元守一,气贯髓疆。龙虎初蛰,百骸潜张。如泉渗骨,似火熔钢。剥尽旧形,乃现金光。” 郭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如同古寺钟鸣,在寂静的石室中一字一句地念诵着《易筋锻骨章》的玄奥口诀,并辅以详尽精微的讲解。 杨过盘膝而坐,凝神静听。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口诀,那些关于经脉、穴道、气息流转的深奥描述,落入杨过耳中,竟隐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甘霖,又像是尘封的宝匣被钥匙轻轻触动。 他失忆的脑海深处,似乎有某些被强行抹去的印记,在这特定的心法引导下,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他学得极快。 郭靖每讲解一段,杨过几乎立刻便能理解其精义,甚至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切中要害的疑问。 他体内那破碎如瓦砾的经脉中,原本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残余内力,在《易筋锻骨章》心法的引导下,竟开始尝试着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温顺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沿着某种奇异的路径流淌起来。 那感觉,就像干涸的河床里,重新渗出了涓涓细流,虽然细微,却蕴含着勃勃生机。 郭靖看在眼里,心中惊异更甚于喜悦。 他知道《九阴真经》博大精深,即便是武学奇才,入门也绝非易事。 可杨过这领悟速度,简直如同这心法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郭靖哪里知道,杨过失忆前,早已接触过欧阳锋传授的逆练《九阴真经》以及桃花岛藏经阁中那缺了《易筋锻骨章》的《九阴真经》残卷。 虽然方向迥异,记忆全失,但那深植于意识底层的武学根基和身体本能,却在此刻被这正本清源、固本培元的至高法门所唤醒、所契合。 这种“融合贯通”并非有意识的回忆,而是失忆后身体对最适合疗愈自身创伤的功法的本能契合与快速吸收。 “好!好!过儿,你的悟性之高,实乃伯伯生平仅见!” 郭靖忍不住击掌赞叹,眼中满是欣慰与期待,“看来这《易筋锻骨章》与你缘分匪浅,定能助你重塑根基!” 接下来的两天,杨过心无旁骛,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易筋锻骨章》的修习之中。 石室隔绝了外界喧嚣,只有长明灯摇曳的光影和郭靖偶尔的指点。 他一遍遍地运转心法,引导着那微弱却顽强的暖流在断脉残垣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浸润。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细微却真实的麻痒和温热感,仿佛枯木深处正悄然萌发新芽。 然而,杨过经脉受损过重,许多关键窍穴淤塞如磐石,单凭他自己引导那细若游丝的内息,进展终究缓慢。 郭靖看在眼里,略一沉吟,便沉声道:“过儿,莫要心急。伯伯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他盘膝坐于杨过身后,双掌缓缓抵住其后心与命门两处大穴。 一股浑厚无匹、至刚至阳的磅礴内力,如长江大河般沛然涌入杨过体内。 这内力温暖浩大,却又带着郭靖特有的沉稳与克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脆弱的断脉,精准地冲击向那些淤塞的关窍。 杨过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包裹全身,那几处顽固的淤塞之处,在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下,如同坚冰遇到骄阳,开始缓缓松动、消融。 他体内那微弱的内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欢快地融入这股暖流,引导着它更有效地温养、修复着破损的经脉。 几个时辰转瞬即逝。 豆大的汗珠从郭靖额角滚落,他脸色微显苍白,显然这番耗费心力、精微控制的传功疗伤,对他亦是极大的消耗。但他双掌依旧稳定如山,源源不绝地将精纯内力输送过去。 杨过闭目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通畅感,经脉中那新生的暖流变得清晰而有力了许多。 就在这内力流转、暖意融融之际,看着郭靖满头大汗的样子,杨过脑海中猛地闪过几个模糊却温暖的片段: 海风咸湿,桃花灼灼…… 一个高大宽厚的背影,同样盘坐于自己身后,双掌抵住自己背心…… 剧烈的疼痛中,一股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暖流涌入身体…… 一个关切的声音:“过儿,忍着点,伯伯替你疗伤……” 那是……桃花岛? 是郭伯伯在为自己疗伤? 这些碎片般的画面一闪即逝,却带着无比真切的温暖和依赖感,瞬间击中了杨过的心房。 杨过喉头一哽,眼眶竟有些发热。 失忆以来,他内心虽感念郭靖相救,却总隔着一层迷雾,此刻这源于身体深处的熟悉记忆,如同拨开迷雾的一道暖阳。 终于,郭靖缓缓收功,长吁了一口气,带着明显的疲惫。 他睁开眼,看到杨过转头望来,眼中带着尚未褪去的感动和一丝新生的孺慕。 “伯伯……”杨过声音有些沙哑,“您耗费了这么多内力……” 郭靖摆摆手,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却难掩倦色:“不妨事,看到你经脉有所疏通,这点损耗值得。过儿,伯伯答应过你娘,要好好保护你,照顾你长大成人……” 他语气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是伯伯不够称职,当年在桃花岛未能护你周全,后来……更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贼人有机可乘,害你遭此大难……伯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听着郭靖发自肺腑的言语,杨过心中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和感动越发汹涌。 他并非完全记得过往恩怨,但此刻郭靖的真挚与付出,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郭伯伯,”杨过声音坚定,带着理解和宽慰,“您莫要自责。过去的事,过儿虽记不清全部,但您的心意,过儿此刻感受得到。” 他看着郭靖疲惫却写满愧疚的脸,语气愈发真挚:“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守护的是襄阳城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您保护的是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安宁…”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千千万万个‘杨过’的平安。您做的,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事。过儿……明白的”。 郭靖闻言,身躯微微一震他没想到,失忆后的杨过竟能说出如此通透、如此体谅的话语。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几个月来的担忧、愧疚和此刻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番话熨帖了。 “过儿……”郭靖声音微颤,大手重重地拍在杨过肩上,眼中竟有些湿润,“好孩子!你能如此想,伯伯……伯伯心中甚是安慰!” 石室之内,长明灯火光摇曳,映照着两张动情的脸庞。 隔阂在无形中消融,一种基于理解与担当的深厚情谊,在这疗伤传功的石室中,悄然复苏,并焕发出新的光彩。 第295章 仙影落凡尘 两天下来,杨过竟已初步掌握了心法要诀,引导内息的能力显着增强,虽然距离修复经脉尚远,但那股温养修复的“势”已悄然形成,可谓“小有所成”。 直到第三日清晨,厚重的石门被轻轻推开,黄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股混合着长时间封闭后特有的浊气、淡淡汗意以及石室阴凉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气息虽不污秽,却也绝不怡人,让一向爱洁的黄蓉下意识地轻轻蹙起了秀眉,素手在鼻端前优雅地挥了挥,仿佛要驱散这沉闷的空气。 “哎呀,我的傻过儿!”黄蓉的声音带着几分嗔怪,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心疼,“你这是要把自己炼成一块沉香木不成?快出来透透气,洗洗干净!再练下去,这石室怕是要变成个闷葫芦了!” 杨过从深沉的入定中被唤醒,心神缓缓归位,这才惊觉自己身上黏腻不堪,气味着实惊人。他有些窘迫地站起身,脸上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羞赧:“师娘……” “热水和干净衣服都给你备好了,就在西边厢房。”黄蓉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推,“快去!臭小子,再不出来,靖哥哥都要被你熏晕在里面了!” 她语气轻松,巧妙地化解了杨过的尴尬。 温热的水洗去了连日积攒的污垢和疲惫,换上黄蓉精心准备的月白色细棉布长衫,柔软舒适,尺寸竟也合身。 当杨过清清爽爽地再次出现在黄蓉面前时,连黄蓉眼中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 眼前的少年,洗净铅华,虽然眉宇间仍有失忆带来的空茫,但那挺拔的身姿和洗练后的清爽,已隐隐透出昔日俊逸不凡的轮廓。 黄蓉拉他在院中石凳坐下,递过一碗温热的莲子羹,目光温柔地在他脸上逡巡:“过儿,这两日闭关,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什么变化?记忆……有没有想什么?” 她问得小心翼翼。 杨过接过碗,指尖感受着瓷碗的温润。 他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温养带来的细微生机感仍在持续,经脉断裂处的刺痛确实舒缓了许多。 他抬起头,:“身体……感觉舒服多了,师娘。郭伯伯教的法子很好,像……像有温水在里面慢慢流,暖暖的。” 黄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宽慰,刚想说话,却见杨过微微歪着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努力捕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碎片光影。 “至于记忆……”杨过喃喃着,眉心微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黄蓉脸上。 那张美丽而智慧的脸庞,早已在他心中与他梦中追逐的“仙女姐姐”重合。 这认知并非新得,却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沉沉压在心头。 他轻轻放下莲子羹碗,抬眼看向黄蓉。 “师娘,我梦里一直追着的那个仙女姐姐,就是您。” 他顿了顿,眉头锁得更紧,问出了萦绕心头许久的疑惑: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做这个梦?为什么梦里……是您?为什么我总是追着您跑?” 这几个“为什么”问得坦率又茫然,正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心境—— 确认了形象,却对梦境的意义毫无头绪。 石桌旁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风似乎都停了。 黄蓉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那双杏眸中瞳孔骤然收缩,翻涌起惊愕、慌乱。 杨过这平静的确认和直白的追问,如同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她极力掩饰的过往之上。 她的目光像被灼伤般飞快地从杨过写满困惑的脸上移开,失神地落在桌面的树影里。 然而,黄蓉毕竟是黄蓉。那电光火石间的慌乱过后,她伸出手指,虚点了点杨过的额头:“我说你怎么总做这稀奇古怪的梦!还‘追着跑’?那哪里是追什么仙女姐姐啊!”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杨过更加茫然的脸,才慢悠悠地、带着十足把握的笑意揭晓“谜底”: “你呀,你追的分明是我做的叫花鸡那香喷喷的味道!定是那馋虫钻到你梦里去了!以前在桃花岛,哪次我做叫花鸡,你不是像个小尾巴似的,围着灶台打转,追着香气跑?” 杨过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带着孩子气的认真反驳道:“不对啊,师娘。梦里我……我肚子一点儿也不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追着您跑!” 黄蓉心中咯噔一下,暗叫这小子感觉竟如此敏锐! 但她的反应快得惊人,脸上那点笑意非但没减,反而更盛了,仿佛杨过说了一个特别逗趣的笑话: “哎哟喂!我的傻过儿!”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充满了“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的嗔怪,“梦里的事儿哪能那么较真?肚子饿不饿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定是你馋得太投入,连饿不饿都忘了!这恰恰说明,你梦里追的,就是那股子魂牵梦绕的香味儿!” 她根本不给杨过继续思考反驳的机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杨过的胳膊,顺势将他拉了起来:“好啦好啦,别在这儿钻牛角尖琢磨你那馋梦了!管它是追仙女还是追香味儿呢?师娘这儿啊,有实实在在能让你舒坦的‘好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半推半引地带着杨过往杨过房间的方向走,仿佛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这几天师娘可没闲着,特意为你张罗了些温养调理的汤药丹丸。走,趁热用了去!用了保管你浑身暖洋洋的,比琢磨什么梦都强!” 第296章 九转续脉丹 三天前。 苏家庄之前遣人送来的那批药材,此刻正整整齐齐码在郭府库房最醒目的位置。 千年灵芝、百年雪莲、成型的老山参、流光溢彩的深海珍珠粉……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金钱的气息。 郭靖黄蓉夫妇看着这批厚礼,心情颇为复杂。 “苏家庄这份情,太重了。”郭靖浓眉微锁,语气带着一丝忧虑,“过儿虽与他们有旧,但这般手笔,恐惹人非议,说我郭家替过儿收受如此重礼,有失分寸。” 黄蓉拿起一支品相极佳的雪莲,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叹道:“话虽如此,但这确实是给过儿疗伤续命的宝贝,推拒了反倒显得不近人情。罢了,我们替过儿暂且收下保管,将来他若记起前尘,由他自己处置便是。只是……” 她话锋一转,“这东西放在府库,终究扎眼,人多口杂,难保不会传出什么闲话去。” “那蓉儿的意思是?”郭靖看向妻子。 黄蓉明眸一转,嘴角勾起一丝慧黠的笑意:“正好!爹以前留下过几张专治严重内伤、固本培元的古方,其中有一味‘九转续脉丹’,主药便是这千年灵芝和老山参,辅以其他几味珍稀药材,最能温养破碎的经脉,激发自身生机。苏家庄送来的这些,简直是天赐良药!与其放着落灰惹人惦记,不如物尽其用,我亲自出手,替过儿炼成丹丸!” 说干就干。 黄蓉本就是药理大家,得了黄药师真传,又有如此顶级的药材在手,立刻就在府中僻静的丹房忙碌起来。 几日不眠不休,精心控火,调和药性,终于成功炼出了一炉色泽温润如玉、异香扑鼻的“九转续脉丹”。 当黄蓉将几颗散发着柔和光泽、龙眼大小的药丸放在杨过面前的小玉碟里时,杨过眼中满是好奇。 药香清冽,闻着倒不难受。 “过儿,这是师娘用最好的药材,特意为你炼制的丹药,”黄蓉笑容温婉,“对你的经脉伤势大有裨益。每日早晚各服一颗,温水送下即可。” 杨过不疑有他,想着师娘一片好心,加之丹药卖相极佳,便捻起一颗,依言放入口中,就着温水一咽。 然而,药丸甫一入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的苦涩、辛麻、酸涩的怪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那味道霸道无比,直冲天灵盖,仿佛有千百根小针同时在舌头上跳舞,又像是一口吞下了浓缩的黄连汁混合着陈年鱼胆! “唔——!”杨过瞬间瞪大了眼睛,整张俊脸都皱成了一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要把药吐出来。 “咽下去!良药苦口利于病!”黄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杨过被捂着嘴,苦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喉头滚动,好不容易才把那颗要命的药丸硬生生吞了下去。 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从胃里直返上来,让他一阵阵干呕。 “师娘……这……这药……”杨过苦着脸,指着剩下的药丸,手指都在抖,“太……太难吃了!比毒药还难吃!” “胡说!”黄蓉板起脸,但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无奈。 她尝过一点药渣,知道这药性太猛,为了追求效果,味道确实……一言难尽。“这是救命的药!再难吃也得吃!想想你的伤!” “不!我不吃!”杨过看着碟子里剩下的药汤,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猛地跳起来,连连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死我也不吃了!太苦了!我宁愿经脉断着!” 失忆后的杨过,心性在某些方面反而更像个怕苦的孩子,那份倔强却是丝毫未减。 “由不得你!”黄蓉也来了脾气,拿起药碟就要上前。 一场围绕着“九转续脉丹”的追逐战,瞬间在郭府上演。 杨过仗着身形灵活,又有《易筋锻骨章》初步温养后带来的一丝轻盈,在回廊、庭院、假山间左冲右突,像只滑不溜手的泥鳅。 黄蓉武功虽高,但毕竟不能真对受伤的杨过下重手,加上杨过专挑狭窄难行的地方钻,一时间竟也抓他不住。 “杨过!你给我站住!” “我不!师娘饶命!太苦了!” “站住!再跑加倍!” “加倍我也不吃!” 一时间,郭府鸡飞狗跳。 一个丫环端着刚沏好的茶,被慌不择路的杨过撞了个正着,茶盏“哗啦”一声摔得粉碎,热水溅了一地。 正在修剪花枝的老园丁,目瞪口呆地看着杨过“嗖”地从他刚修剪好的盆景上飞跃而过,带落一地枝叶。 正在看家护院的灵犬柯南被这突如其来的追逐惊动,兴奋地狂吠着加入了“战团”,在杨过和黄蓉脚边乱窜,更添混乱。 郭芙闻声跑出来,看到这场景,先是愕然,随即指着狼狈逃窜的杨过哈哈大笑:“哈哈哈!杨过!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吃药!羞不羞!” 大小武兄弟也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热闹,想帮忙又不敢真拦黄蓉,只能在旁边瞎起哄:“杨师兄,快跑啊!”“师娘要追上啦!” 就在这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名郭府下人急匆匆穿过回廊跑来,对着正追到庭院的黄蓉躬身急报:“夫人!老爷请您和杨少爷、武家两位少爷速去前厅!一灯大师到了!” 黄蓉闻言,脚步猛地一顿。 一灯大师! 她心头一喜,这正是她和靖哥哥为了杨过的伤势,特意修书请来的救兵! 一灯大师不仅佛法精深,尤其擅长用一阳指治疗经脉损伤。 而且他与武三通渊源极深,大小武兄弟同去拜见也是应有之义。 她瞬间压下对杨过的气恼,恢复了当家主母的从容。 她看了一眼还在假山后探头探脑、一脸“得救了”表情的杨过,又瞥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郭芙和大小武,立刻有了决断。 “修文、敦儒!”黄蓉扬声点名。 “在!师娘!”大小武立刻站直。 “随我去前厅拜见一灯大师!快!” “是!”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跟上黄蓉。 黄蓉又看向郭芙,语速极快地下命令:“芙儿!看住你杨师兄!务必让他把药吃了!这是任务,听见没有?” 她眼神锐利地扫过郭芙和假山后的杨过,“再闹腾,小心家法!”说完,不再耽搁,带着大小武匆匆往前厅赶去。 郭芙看着娘亲走远,又看看从假山后慢悠悠晃出来、一脸“劫后余生”得意样的杨过。 “杨过!听见没有?把药喝了!”她叉着腰,走到杨过面前,指着石桌一个青瓷小碗,碗里是深褐色、气味浓烈的汤药。 第297章 唇齿渡良方 杨过撇撇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喝!打死也不喝!苦死了!谁爱喝谁喝去!” “你!”郭芙气结,想到娘亲临走时那严厉的眼神和“任务”二字,又急又怒。 她端着药碗就想上前,杨过早有防备,嬉笑着轻松躲开。 杨过转身就朝自己房间冲去,迅速关门落闩! “杨过!你混蛋!”郭芙端着药碗怕洒了这珍贵的药汤,不敢跑太快,追了几步没追上,眼睁睁看着杨过“砰”地关上房门! 她拍打着房门,回想他刚才那副油盐不进、嬉皮笑脸的样子。 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担忧、愧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眼圈迅速泛红,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要不是……要不是你为了救我,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经脉尽断!差点死掉!现在还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我每天看着你这样,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恨不得受伤的是我自己!你倒好,连吃药都不肯!你对得起谁啊!” 激动的情绪让她越说越难以自抑,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从她脸颊滚落 刚才的骄横跋扈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只剩下一个被愧疚和担忧彻底压垮的少女身影,无力地靠着门板滑坐下去。 门内,杨过脸上的嬉笑僵住了。 他呆呆地听着门外郭芙带着哭腔的控诉,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他空茫的记忆里。 他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郭芙声音里那份痛苦和自责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心头莫名一紧,涌起一股陌生的酸涩感。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门栓。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郭芙泪痕交错的脸。 杨过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腹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那温热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指尖,带着咸涩的味道。他鬼使神差地将沾着泪珠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 “咸的……”杨过喃喃道,“原来不是假哭啊?我还以为你为了骗我喝药装的。” 郭芙被他这动作和话语弄得一愣,随即羞恼交加,用力拍开他的手:“谁装了!谁要骗你!你爱喝不喝!”说着转身就想走。 “哎!别走啊!”杨过见她真要走,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涩感又冒了出来,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袖。 郭芙红着眼睛瞪他:“放手!不喝药就别碰我!” 杨过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再看看她手里那碗散发着恐怖气味的药汤,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咬牙:“行行行!我喝!我喝还不行吗?看在你……看在你真哭了的份上!” 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哄劝的意味。 郭芙这才止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不骗我?” “骗你是小狗!”杨过举起手,一脸“视死如归”。 郭芙端着药碗,跟着杨过进了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上。 杨过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苦味直冲脑门,刚下的决心瞬间动摇,脸上又露出抗拒的神色:“呃……这……这也太……” 郭芙看他这副样子,心知硬逼不行。他肯松口喝药,全是因为自己刚才那番哭诉…… 想到这里,她心里那点强硬又像被戳破的气球,软塌塌地泄了下去,只剩下一片酸涩的柔软。 她咬着下唇,目光在杨过紧锁的眉头和他面前那碗“毒药”之间来回逡巡,焦急地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乖乖喝下去。硬的不行,软的……软的还能怎么软?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猛地撞进她脑海—— 小时候,她生病不肯吃药,娘亲黄蓉…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瞬间滚烫,脸颊像被火燎过一样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这……这行得通吗? 杨过……他会怎么想? 可看着杨过那副视死如归又万分抗拒的模样,看着他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一股混杂着心疼、愧疚和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乱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脸颊的红晕却更深了:“喂,杨过。” “干嘛?”杨过警惕地看着她。 “你……你把眼睛闭上。”郭芙声音低了几分。 “闭眼?”杨过一愣,更加狐疑,“闭眼干嘛?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让你闭就闭!”郭芙急了,声音里带着恳求又透着坚持,“我有办法……让这药……不那么苦!信我一次!闭眼,不准动,不准说话,张嘴就行!” 杨过将信将疑地看着郭芙难得认真的样子,又闻着那浓烈的药味,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 他心一横,紧紧闭眼,微微张嘴,一副准备上刑场的模样。 郭芙看着杨过闭眼等待的样子,心跳如擂鼓。 她端起药碗,自己先含了一小口在嘴里。 那极致的苦涩让她瞬间舌头发麻,她皱紧了眉头,强忍着。 然后,她鼓起勇气,凑近杨过,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杨过浑身剧震!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股温热、苦涩的液体渡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少女唇瓣的柔软和一丝清甜的气息! 那苦涩仿佛瞬间被这道奇异的“屏障”冲淡! 他下意识地想睁眼或发声。 “唔?!” “不准睁眼!”郭芙立刻察觉,在他唇边含糊却严厉地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专心喝药!”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感觉杨过将那口药汤咽了下去,才立刻退开。 杨过只觉得唇上一空,那奇异的触感和气息却挥之不去。本能地就想睁眼询问。 “闭好!”郭芙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强装的镇定,“还有好多呢!快点,张嘴!” 她不容分说,又含了一口药汤,再次覆上他的唇。 杨过只能继续闭着眼,接受着郭芙一口接一口地渡药。每一次接触都带来同样的震撼:苦涩的药液,柔软的唇瓣,温热的气息,还有郭芙那不容抗拒的命令…… 这感觉太过奇异,让他完全忘记了最初的抗拒,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心悸。 他甚至能感觉到郭芙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终于,最后一小口药汤被渡了过去。 郭芙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大仗,脸颊烧得如同火烧云。 “好……好了!喝完了!”郭芙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如释重负,还有极力掩饰的羞窘,“可以睁眼了。” 杨过缓缓睁眼,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羞不可抑的少女。 舌尖上苦味的余韵未散,但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和清甜却如同烙印般深刻。 他咂咂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郭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鹿,丢下一句“任务完成!我走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裙裾翻飞,转眼间就消失在门口。 郭芙跑回自己的房间,心乱如麻。 她扑倒在绣床上,把脸深深埋进锦被里,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温热的触感。 \"我这是怎么了\"她在被褥间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闪回喂药时的画面。 杨过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喉结滚动的样子,还有渡药时不得不贴近的呼吸交缠 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姐!小姐!\" 丫鬟的呼唤将她从浅眠中惊醒。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烛火在纱灯里摇曳。 \"什么事?\",郭芙揉着眼睛坐起身,发髻都有些松散了。 “回小姐,”丫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杨少爷那边的下人来传话了,说是……又到杨少爷该喝药的时辰了。” 郭芙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间全无。 “他喝药就喝药,找我做什么?”她强自镇定地问。 \"杨少爷那边说,只有小姐有办法\"。 郭芙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她攥紧了被角,贝齿轻咬下唇:\"小贼!得寸进尺!\" 第298章 阳指渡残脉 一灯大师的到来让郭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种肃穆又带着希冀的氛围中。 大厅里,黄蓉端坐主位,杨过与郭芙肃立在下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郭靖与大小武兄弟已奉出城相迎贵客,此刻厅内略显空阔。 郭芙垂着眼睑站在母亲身侧,脸颊上两团不自然的红晕迟迟未褪,仿佛抹了上好的胭脂。 她坐在母亲黄蓉下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往对面杨过那边瞟。 杨过则端站在一旁,腰背挺得笔直,面上是一派近乎刻板的“正经”,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喂药从未发生过。 黄蓉何等眼力,见女儿神色有异,秀眉微蹙,探手便去摸郭芙的额头:“芙儿,脸怎么这般红?莫不是着了风寒发热了?” 冰凉的指尖触到滚烫的肌肤,郭芙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缩,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娘,我好着呢!” 她不敢看母亲探究的目光,赶紧用手对着脸颊猛扇风,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恼和心虚,“就是……就是刚刚费了好大力气哄某个不省心的家伙喝药,折腾得有点热!” 她口中的“某个不省心的家伙”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维持着那副八风不动、老僧入定的姿态,仿佛郭芙说的“费力气”与他毫无干系。 这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让郭芙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往上冒了几分,恨得牙痒痒。 这小贼! 明明占尽了便宜,现在倒装起正经来了! 她狠狠剜了杨过一眼,换来对方一个极其轻微、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点无辜的挑眉。 郭芙更气了,扭过头去,只留给杨过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郭靖爽朗的声音。 厅内三人立刻神情一肃。 黄蓉起身,郭芙和杨过也瞬间站得更端正了些。 “大师一路辛苦!快请上座。”只见郭靖率先步入大厅,脸上带着庄重与喜悦交织的神情。 他身后,一位身着粗布僧袍、面容慈和却宝相庄严的老僧缓步而入,正是大理国前帝段智兴。他曾因情劫生嗔致见死不救,后大彻大悟出家修行,终成武功卓绝、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一灯大师,亦于华山论剑得称“南帝”。 大师身后紧跟着他的“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中的两位:手持书卷、儒雅清癯的书生朱子柳,以及肩扛鱼竿、身材魁梧的点苍渔隐。 大小武兄弟则恭敬地随在最后。 黄蓉立刻迎上前去,对着居中那位宝相庄严的老僧深深一福:“大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黄蓉及郭府上下感激不尽!” 一灯大师单手合十还礼,声音平和温润,目光扫过厅内众人:“郭夫人言重了。郭大侠夫妇为国为民,镇守襄阳,老衲心中敬仰。今蒙召唤,又是为了救治杨过小友这等侠义之士,老衲自当义不容辞。”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杨过身上,带着赞许,“杨小友侠名远播,在桃花岛的种种义举,老衲亦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杰。” 杨过虽然记忆有损,但一灯大师那平和而强大的气场,以及话语中真诚的赞赏,让他心生敬意,连忙上前一步,有些笨拙但无比恭敬地抱拳行礼:“晚辈杨过,劳烦大师为晚辈奔波,谢过大师恩德!” 一番寒暄落座后,一灯大师看向郭靖,神色微凝:“郭大侠,老衲此次前来,除为杨小友疗伤外,尚有一事相询。日前收到消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武三通,似在襄阳左近现身,举止……仍有些疯癫狂乱。不知郭大侠在襄阳城内,可曾听闻过他的踪迹?”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骤然一变。 “爹?!”大小武同时失声惊呼,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涌起激动、担忧、期盼等复杂情绪。 武敦儒声音发颤:“大师……您是说,我爹他……他在襄阳附近?” 武修文更是眼眶泛红:“大师,我兄弟二人与爹爹失散已久,日夜思念!恳请大师告知详情!” 郭靖与黄蓉对视一眼,也是面露关切。 郭靖沉声道:“大师,三通兄弟的下落,我等也一直留意。近日城中确有些关于疯癫之人的零星传闻,但都语焉不详,未能确证。大师既知线索,我等必当全力协助寻找!” 一灯大师微微颔首,叹息一声:“阿弥陀佛。三通心魔深种,疯癫多年,老衲心中甚是不安。既有线索指向襄阳,或许此地有解他心结的机缘。寻找之事,还需仰仗郭大侠和黄帮主费心。” “大师放心,此事包在我夫妇二人身上。”黄蓉郑重应道,随即看向激动难抑的大小武,“敦儒、修文,你们也莫急,既然有了线索,总能找到武三叔。” 大小武连忙向一灯大师和郭靖夫妇深深施礼,声音哽咽:“多谢大师!多谢师父师娘!” 静室内,檀香袅袅。 杨过盘膝坐于蒲团之上,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一灯大师坐于他对面,神情肃穆。 朱子柳侍立一旁,神情关切。 “杨少侠,郭大侠已用深厚内力为你接续疏导了部分经脉,打下了根基。贫僧此番,需以‘一阳指’纯阳指力,点你周身要穴,为你贯通、温养那些断裂淤塞最深的细微经脉。此过程会有些灼痛,且需你心神守一,不可妄动内力抵抗,否则前功尽弃,甚至有加重伤势之险。” 一灯大师的声音平静而凝重。 杨过点了点头:“大师放心,杨过明白。大师尽管施为,杨过受得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放松全身,将心神沉入一片空明。 一灯大师不再多言,缓缓抬起右手食指。 那根手指看似枯瘦,却在抬起的瞬间,凝聚起一股至阳至刚的沛然气息。 指尖之上,一点淡金色的微光隐隐闪烁。 第299章 百会灌真元 朱子柳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灯大师的手指动了! 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向杨过胸前膻中穴!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烧红的烙铁点在了皮肤上。 杨过浑身猛地一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刺痛感,如同滚烫的铁水,瞬间从膻中穴灌入,沿着一条细微的、几乎被判定为彻底废掉的经脉分支凶猛冲去! 那痛苦远超寻常刀剑之伤,直透骨髓,深入灵魂!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牙关紧咬,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然而,就在这剧痛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紧随其后! 那暖流带着强大的生机,如同春风拂过冻土,温柔而坚韧地修复、滋养着被灼痛撕裂开的淤塞之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感,在那条原本死寂的经脉深处,极其微弱地…… 苏醒了! 一灯大师眼神专注,手指毫不停歇。 商曲、天枢、关元……一个个要穴被那凝聚着纯阳指力的手指精准点中。 每一次点落,都伴随着杨过身体的剧震和强忍的痛哼,以及那淡金色微光在穴位上一闪而逝的奇异景象。 灼痛!如同置身熔炉! 疏通!如同江河破冰! 温养!如同枯木逢春! 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杨过体内激烈地交织、碰撞。 杨过的脸色在痛苦中变得苍白,又在暖流拂过时泛起一丝红晕,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鬓发和后背,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始终保持着盘坐的姿态,未曾挪动半分。 那份坚韧,连一旁护法的朱子柳都看得暗自心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佩。 时间一点点流逝。 静室内只剩下杨过粗重的喘息声、指力破空的微弱嗤响,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越来越浓郁的纯阳气息和淡淡的药草混合味道。 厅堂内,气氛依旧带着一丝凝重。 大小武兄弟坐立不安,眼神不时瞟向静室的方向,既担心着杨过的情况,又因父亲武三通的消息而心绪翻腾。 郭靖黄蓉趁这个闲暇低声交谈着襄阳防务。 郭芙则有些心不在焉。她坐在黄蓉下首,手里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静室的走廊。 杨过那声强忍的闷哼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让她心头揪紧。 方才被他调笑的羞恼早已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那“一阳指”听起来就厉害非凡,治疗过程必定痛苦万分…… 那小贼,能撑得住吗? 几个时辰后。 一灯大师的指尖最终停在杨过头顶百会穴,一股沛然莫御的纯阳内息如同醍醐灌顶般灌注而下! 杨过身体剧烈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随即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 侍立一旁的朱子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了杨过的臂膀。 一灯大师缓缓收指,动作行云流水,额间满头大汗,显然消耗不小。 他看向被朱子柳扶住的杨过,微微颔首,沉声道:“无妨,是力竭之象。关键之处已初步打通,后续还需静养数日,配合药物,让经脉自行稳固生长。他体内郭大侠的内力与老衲的指力相融,当能事半功倍。” 杨过强忍眩晕,借朱子柳臂力硬撑站稳。他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却将脊梁挺得笔直,疲惫的双眼中仍凝着一丝清明,朝朱子柳与一灯大师颔首致意。 郭靖、黄蓉推门而入,见杨过虽需人虚扶,却已站稳神清,心下稍安。 郭芙目送杨过在朱子柳搀扶下踉跄离去的背影,心头那份揪紧的疼惜仍未消散。她下意识抬脚欲追,手腕却被母亲轻轻扣住。 “芙儿,让过儿好好休息。”黄蓉眸光轻扫女儿写满忧色的脸庞,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郭芙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又是一热,低低应了声:“嗯。 她站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杨过离开的方向。 就在这时,厅内传来了郭靖低沉而充满感激的声音:“大师辛苦了!过儿他……” 一灯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清晰:“郭大侠,黄帮主,令侄经脉之伤,委实沉重。此番老衲与郭大侠合力,以郭大侠传功为基,老衲一阳指为辅,已助他初步贯通脉络,恢复了约莫六成功底。这已是极好的开端。” 黄蓉秀眉微蹙,敏锐地捕捉到大师话中未尽之意:“大师言下之意,是后续恢复……?” “阿弥陀佛,”一灯大师轻叹一声,“经脉重塑,如逆水行舟。前路三成,郭大侠内力温养之功已奠其基,老衲一阳指疏通之力再复三成。然余下四成,非前番可比,要求内力和指法更甚,且越到后程,越是艰难。寻常内力与指法,恐难竟全功。” 郭靖闻言,浓眉紧锁,眼中忧色更深:“大师,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一灯大师略作沉吟,缓缓道:“老衲昔年曾蒙重阳真人青眼,得传其独门神功《先天功》。此功精纯浩然,乃道家无上心法。若能习得《先天功》,必能彻底解决这经脉重塑最后也是最难的四成关隘。” 他顿了一顿,语气转为郑重,“然《先天功》乃全真教不传之秘。当年重阳真人在病榻前,是以交换武功之形式传予老衲,希望我以此功,辅以一阳指,克制西毒欧阳锋的蛤蟆功,此乃特例。老衲非全真门人,无权私自传授此功。” 第300章 甘苦两心知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灯大师继续道:“郭大侠与全真教渊源深厚,此乃天下皆知。日后若有机会,或可送令侄前往终南山重阳宫。若得全真掌教真人允准,习得《先天功》,则其经脉痊愈、功力尽复,乃至更上层楼,皆非难事。” “至于他记忆缺失之事,”一灯大师声音低沉了几分,“老衲观其情形,似非外力创伤所致,倒像是心绪激荡下自我封闭。老衲那孽徒武三通,当年亦是遭逢大变,记忆混乱,唯有受到极其强烈的刺激,方能短暂忆起零星片段。此等心结,外力难解,需待机缘,或需……那能触动他神魂深处的契机出现。” 郭靖与黄蓉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感激。郭靖抱拳,深深一揖:“大师恩德,郭靖夫妇没齿难忘!为过儿之事,大师损耗真元,又指点迷津,实乃再造之恩!” 黄蓉亦是盈盈一礼,语气诚挚:“大师慈悲,不仅耗费心力救治过儿,更指明前路。此恩此情,桃花岛永志不忘。” “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老衲份所当为。”一灯大师合十还礼,脸上倦容更显,“朱居士,点苍渔隐,扶老衲去禅房歇息片刻。” “是,师父!”侍立一旁的朱子柳和另一位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弟子点苍渔隐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一灯大师,步履沉稳地向厅后走去。 郭芙站在厅外,将一灯大师关于杨过失忆缘由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绪激荡下自我封闭……唯有极其强烈的刺激……触动神魂深处的契机……” 这些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强烈刺激? 什么样的刺激才算“强烈”? 什么样的契机才能“触动神魂”? 眼见一灯大师被搀扶去休息,父母也正低声商议着什么,郭芙再也按捺不住。 她像只灵巧的小猫,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杨过房门外。 侧耳倾听,里面只有他略显沉重但还算平稳的呼吸声。 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又迅速把门合上。 房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暗。 杨过正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刚治疗完时好了一些。 听到声响,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郭芙,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略带懒散的模样。 “大小姐,夜深人静,擅闯男子卧房,这不合规矩?”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郭芙没理会他的打趣,快步走到床边,脸上带着急切和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压低了声音:“喂!小贼,我刚刚偷听到一灯大师跟我爹娘说话了!” “哦?”杨过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郭芙深吸一口气,眼睛亮得惊人,语速极快地说出了最重要的消息:“你的伤!一灯大师说,全真教有一套叫‘先天功’的口诀,是顶顶厉害的功夫,能固本培元! 如果能学会练成,以后就能恢复十成功力,甚至更厉害!”她紧紧盯着杨过的脸,想捕捉他的反应。 杨过眼神微动,显然对这个“先天功”很是在意,默默记在心里。 “还有,还有,一灯大师说你的失忆,可能不全是因为伤势,而是你自己……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 郭芙努力回想着大师的话,“他说,要让你想起来,需要受到‘极其强烈的刺激’,或者遇到能‘触动你神魂深处’的契机才行!”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杨过,“你明白吗?就是说,得有特别特别大的事情刺激你一下,说不定你就能想起来了!” 杨过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极其强烈的刺激?”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视线不自觉地扫过郭芙娇嫩的唇瓣,声音低沉了几分,“比如说……像今天上午,郭大小姐你用嘴喂我喝药那样?” 郭芙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 她没想到杨过会如此直白地提起那个让她心跳失序的瞬间。她羞恼地瞪着他:“你……你胡说什么!那、那算什么刺激!” “不算吗?”杨过看着她羞窘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我怎么觉得……又苦,又甜,还让人心跳得厉害,脑子都晕乎乎的……这不算‘强烈刺激’?嗯?” 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磁性,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刮在郭芙的心尖上。 她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心口也怦怦直跳,白天唇齿相依时的所有感官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混合着他此刻暧昧不明的话语,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也许是心疼他失忆,也许是急于想帮他找到“契机”,也许……只是被他此刻的眼神和话语蛊惑了。 郭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几乎要夺路而逃的羞意,抬起水润的眼眸,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敢,直直地望向杨过,声音轻颤却清晰地问道: “那……那你现在……还想不想再试一试?看看……够不够‘刺激’?” 昏暗的烛光下,少女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带着不自知的娇媚和一丝紧张的期待。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说完后,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杨过幽深的眸子瞬间暗沉了下去,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致命诱惑的娇颜,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轻响和两人交织的、逐渐变得灼热的呼吸。 杨过没有回答“想”或“不想”。 他只是微微撑起了身体,朝着那抹诱人的嫣红,一点点地靠近。 第301章 偏偏喜欢你 杨过经过郭靖的传功和一灯大师耗尽心力的治疗,功力已寻回五成,精神亦比之前浑噩混乱时清明振奋了许多。 那股深入骨髓的剧痛被疏通后的微弱“通畅感”所取代,如同冰封的河面悄然绽开第一道蜿蜒的裂隙。 虽细微,却清晰地透出下方涌动不息的生命之泉,昭示着沉寂大地之下复苏的力量与蓬勃的生机。 郭靖见状,心中大慰,当即吩咐下去,中午备一席便宴。 日近中天,偏厅内暖意融融,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灯大师为救杨过损耗不小,由朱子柳和点苍渔隐两位弟子在静室护法调息,并未出席。 午膳时分,席间围坐的,是柯镇恶、郭靖、黄蓉、郭芙、杨过以及大小武兄弟。 看着眼前这难得齐聚一堂的家人,郭靖感慨道:“自离了桃花岛,难得今日能这般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吃顿饭。” 屋角,灵犬柯南安静地伏在软垫上打着盹,偶尔耳朵轻颤。 梁间,那只色彩斑斓的鹦哥阿刁正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不时扑棱一下翅膀,清脆地学舌:“团圆!团圆!” 桌上菜肴丰盛,气氛温馨。 话题自然离不开桃花岛与襄阳城的天壤之别。 大小武兄弟忆起岛上岁月,武敦儒笑道:“在岛上住久了,连海边那些老龟都混熟了,每日练功间隙,倒成了能说说话的伴儿。” 武修文也点头附和:“是啊,岛上清净,除了海潮鸟鸣,便是师父师娘的教导声。不像襄阳,整日金鼓号角,却也热闹非凡。” 黄蓉笑着接口:“桃花岛是世外桃源,清净自在。襄阳是天下要冲,热血江湖。各有各的好,都是我们的家。”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听着众人谈笑,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平和。 酒过三巡,郭靖放下酒杯,正色道:“过儿昨日受了大苦,也得了大机缘。一灯大师慈悲,为你重塑经脉根基。虽前路艰辛,需从头练起,但郭伯伯相信你必能重攀高峰。” 说着,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郑重递给杨过:“此乃当今官家感念襄阳军民守土之功,特赐的皇家秘制‘九转还阳丹’。据说十年方能练成一炉,一炉仅得数颗。此丹固本培元,于你此刻调养经脉、恢复元气大有裨益,更有助长功力之效,相传能抵常人三年苦修,望你善用。” 杨过接过温润的玉瓶,郭靖那毫无保留的关怀如山岳般压入心头。 过往种种。 嘉兴街头那只将他从泥泞中拉起的大手,桃花岛上不厌其烦的笨拙教导,还有眼前这倾尽所有的托付,骤然清晰。 失忆的迷雾仿佛瞬间散去,杨过眼中涌起热意,深深一揖: “谢过……师父厚赐!过儿定不负所望!” 那一声“师父”,清晰、自然,如同久别重逢。 郭靖浑身一震! 这声他日夜期盼的呼唤,终于再次从杨过口中唤出。 巨大的喜悦与感动瞬间涌上心头,他眼眶微热,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连声道:“好!好!好过儿!” 众人也纷纷点头,为这份师徒相认的深情厚谊而动容。 黄蓉也微笑着递过一物,却是一支通体碧绿、温润生光的玉箫:“师娘知道你音律天赋极佳,这支玉箫乃是你外公当年亲手所制,音色清越。习些雅乐,既可陶冶性情,亦可感悟武学至理。”她话中深意,自是希望杨过能从音律中重悟武学之道。 杨过双手接过玉箫,只觉触手生温,一股清雅之气沁人心脾。他新奇地用手指摩挲着箫身,忽然抬起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兴奋和好奇:“呀!这绿棒棒摸着好舒服,凉丝丝的!师娘,我……我能用它吹着玩吗?” 不等黄蓉回答,他已将玉箫凑到唇边,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模糊记忆,尝试着吹奏起来。 起初只是几个不成调的音符,断断续续。 但渐渐地,一种奇异而深沉的旋律流淌出来。那曲调缠绵悱恻,带着浓浓的思念与化不开的忧郁,如泣如诉,在温暖的厅堂里弥漫开来,与桌上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 柯镇恶侧耳倾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 郭靖虽不通音律,却也感受到曲中蕴含的深切情感,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大小武兄弟面面相觑,只觉得这曲子好听却陌生得紧,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郭芙则歪着头,觉得这调子又怪又让人心里发酸。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梁间萦绕。 黄蓉最先开口,她精通音律,自然听出此曲精妙深情,绝非胡闹,更非杨过此刻混乱心智能凭空捏造,心中惊疑不定:“过儿,这曲子……哀婉动人,是从何处听来?叫什么名字?” 杨过放下玉箫,眼神有些茫然,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吹出的旋律里,又像在努力捕捉脑中一闪而过的碎片。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我不知道……好像……梦里听过?” 他神情懵懂,显然并未完全理解曲中深意。 众人见他如此,只道是他疯病未愈时的呓语或偶得的片段,虽有疑惑,却也不好再追问。 话题渐渐又转回到别处,厅中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杨过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抚摸着温润的箫身。 过了片刻,他悄悄扯了扯身边黄蓉的衣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刚回忆起的、孩子气的得意和神秘,小声说道: “偏偏喜欢你!” 黄蓉:“?!”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到近乎露骨的五个字,如同惊雷般在黄蓉耳边炸响! 她正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烫红了指尖也浑然不觉。 一股灼热的气血“轰”地一下从脖颈直冲上头顶,瞬间将她白玉般的脸颊和精巧的耳垂染得绯红一片! 她只觉得心尖儿都像被那五个字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这……这傻小子!他……他对着自己说什么浑话?!这成何体统! 就在黄蓉惊得魂飞天外,羞愤欲绝,几乎要拍案而起时,杨过那带着点困惑和确认的声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仿佛完全没察觉自己刚才投下了一颗怎样的炸弹: “师娘……我刚刚……好像想起来了……那个声音……那个调子……它告诉我……它叫……偏偏喜欢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脑中浮现的名字,然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是陈百强老师唱的。” “陈百强……老师?” 黄蓉满腔的羞愤和惊骇瞬间被这个陌生的名字打断,化作一片茫然和更深的错愕。 她猛地扭过头,那双总是慧黠灵动的眸子此刻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杨过。什么陈百强老师? 她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这小子…… 他是在胡诌掩饰这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他那混乱不堪的记忆里,又塞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杨过那双清澈见底、甚至还带着点“我终于想起来了”的纯然喜悦和期待表扬的眼神,黄蓉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她眼前发黑。 这傻小子!吹出那种缠绵悱恻、引人遐思的调子,竟还敢对着师娘说出这种……这种……名字!还煞有介事地安在一个不知所谓的“老师”头上! “胡闹!” 她终究是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带着尚未褪尽的羞红和一股被戏弄般的薄怒,低声斥责了一句,声音都有些发紧。 他此刻神志不清,说出这话自然无心。 但这名字配上那曲调,实在……实在令人尴尬。 尤其当着丈夫郭靖的面,更让她觉得被这懵懂的“童言”戳中了某种隐秘的难堪,仿佛自己听懂了那曲中不该懂的情愫一般。 第302章 玉像归旧主 轮到柯镇恶时,郭靖抢着说道:“柯公公一路从桃花岛舟车劳顿赶来襄阳,马不停蹄,甚是辛苦。况且公公向来不重这些繁文缛节,我们也是临时起意备礼,未曾提前告知公公一声。” 黄蓉何等默契,立刻笑着命人从旁取出一坛密封的醇酒,接口道:“靖哥哥说得极是。公公,您能亲身前来襄助,这份情谊便是最重的礼了!看,这坛桃花岛特酿的‘醉仙酿’,还是您从岛上辛苦带来的呢,正好借今日之兴,与大家分享公公您的心意!” 众人闻言,皆感郭靖夫妇体贴周到,也纷纷笑着附和,气氛融洽。 柯镇恶他虽眼盲,心思却如明镜,瞬间便明白了靖儿和蓉儿的用意。他们是不想让他这老瞎子有半分难堪。 这份细腻的维护之情,让他心头一暖,但随即又涌起一股执拗—— 他却把脸一板,沉声道:“胡说!杨过救过我这老瞎子的命,更是桃花岛的大恩人!岂能空手不谢?” 他摸索着从怀中贴身之处,掏出一枚边缘磨得光滑、带着体温的古旧铜钱,郑重地递向杨过的方向:“小子,拿着!这是我那早已不在人世的几位师兄弟留下的念想。今日以此铜钱为证,老瞎子答应你,日后若有所需,只要不违侠义道,老瞎子定为你办到一件事!” 席间霎时一静。 郭靖、黄蓉神色动容,深知此诺与信物的分量。 大小武兄弟也敛了笑容,肃然起敬。 杨过心中震动,连忙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枚沉甸甸的铜钱,深深鞠躬:“柯公公大恩,过儿铭记于心!此诺太重,过儿惶恐,多谢公公!” 这份沉重的余韵未散,黄蓉已笑着捧起那坛“醉仙酿”,打破了沉静:“公公一诺千金,情义如山!来,大家尝尝公公带来的好酒!” 她边说边拍开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立时弥漫开来。 众人纷纷举杯,气氛重新活络。 大小武兄弟笑嘻嘻地凑上前,他们性子跳脱,送的礼物也带着市井趣味。 武敦儒掏出一个精巧的机关木鸟,一拧发条便能扑扇翅膀飞起片刻。 武修文则拿出一套彩绘皮影小人,憨笑道:“杨兄弟,给你解解闷儿!襄阳城街头的新奇玩意儿,好玩着呢!” 杨过看着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玩意儿,脸上也露出笑意,接过道谢:“多谢两位武兄费心,正好解闷。” 轮到郭芙时,她脸上微红,从袖中取出一个用丝帕仔细包裹的画册,正是当年杨过送给她的那本《兰花神剑掌》。 她将画册放在杨过面前,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这个…还给你。你武功尽失,但不怕重头再来。这掌法精妙,画得又清楚,正好可以重新学起。”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你画得真好。” 杨过微微一怔,看着那熟悉的画册封面,心中涌起一丝异样。他伸手接过,指尖触及丝帕的柔滑,翻开画册。 画页上,栩栩如生的黄蓉形象正演练着掌法,随着快速拨动书页,连贯的动作便跃然纸上,灵动非凡。 他看着画中巧笑倩兮、英姿飒爽的“黄蓉”,眼神有些迷茫,低声自语:“这…真是我画的?” 黄蓉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本画册上。 看到画中自己那灵动传神的身姿和惟妙惟肖的眉眼神情,她眼中带着温和笑意,侧头对郭靖轻声道:“靖哥哥,你瞧,过儿这画功当真了得!将我演练掌法的神韵都画了出来。” 郭靖凑近细看,连连点头:“是啊,心思手巧,画得真像蓉儿!” 众人闻言,目光聚焦画册,啧啧称奇。 此时,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程英也站起身。 杨过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位程师姑看着比郭芙也大不了几岁,容颜清雅秀逸,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眼神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清亮,显得有些憔悴。 她穿着素净的衣裙,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仿佛一株淡菊悄然绽放。 杨过虽失忆,也知她师从外公黄药师,是郭芙、大小武名正言顺的师姑,辈分自高一等。 她将一个巴掌大小、触手温凉的素雅布袋轻轻放在杨过手边。 她柔声道:“杨过,此物……物归原主,或许于你有用。” 郭芙好奇地探头:“程师姑,那是什么呀?”说着便要伸手去碰。 程英却不动声色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拦了一下郭芙的手腕,低声道:“小师妹,不过是些旧物。杨过重伤初愈,心神耗损,还是让他回去静养时再看。” 郭芙撇撇嘴,却也只好作罢。 杨过看着程英。 很奇怪,明明与她这段时间接触并不多,记忆更是模糊一片。 但只要看到她沉静的侧脸,听到她温和平稳的声音,心底那份因伤痛和迷惘带来的浮躁与不安,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宁。 这份安心感来得毫无道理,却又真实存在。 杨过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感念程英的体贴,将布袋小心收好。 家宴在暖意融融中结束。 回到房中,杨过将众人所赠之物一一放好。 他拿起程英给的那个布袋,入手微沉。 解开系带,倒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尊不过寸许高、莹白温润的玉像! 那玉像雕工极为精致,虽小却眉眼生动,衣袂飘飘,仙姿佚貌。 杨过凝神细看,心头猛地一跳——这玉像的面容,竟与黄蓉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神态更显清冷孤高,不似黄蓉的灵动慧黠。 “这……?”杨过握着玉像,指尖传来玉石特有的冰凉触感。 一股模糊的熟悉感萦绕心头,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更让他诧异的是,程英怎么会有一尊如此酷似师娘的玉像? 还说是物归原主?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玉像,只觉得它似乎蕴含着某种秘密,却如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他完全忘记了,这尊玉像是他在桃花岛追击东瀛海寇时,遗落在黑珍珠号自己舱房内的物件,更不记得它曾是他在桃花岛温泉深处偶然所得,隐隐指向岛上藏经阁的“钥匙”。 玉像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杨过困惑而陷入沉思的脸庞。 灯光摇曳,玉像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疲惫和纷乱的思绪最终将他拖入沉眠。 迷蒙之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氤氲着水汽的桃花林深处。 月光清冷,穿过繁密的花枝,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穿着熟悉的鹅黄色衫子,身形窈窕,墨发如瀑。 “师娘?” 他心中微动,下意识地轻唤。 那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是黄蓉! 她眉眼含笑,顾盼生辉,带着平日里惯有的灵动慧黠。然而,梦中的她,眼神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甚至…… 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魅惑。 她并未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朝他伸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梦中的杨过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周围的桃花香气变得馥郁醉人,月光似乎也染上了暖意。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亲近、渴望与禁忌的悸动,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呃!” 杨过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 浑身冷汗涔涔,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惊骇地扫视着周。 昏暗的房间,熟悉的陈设,窗棂透入微弱的晨光。 没有桃花林,没有月光,更没有……师娘。 “我……我真的疯了?!居然做这样的梦。” 第303章 暗香引歧途 襄阳城熙攘的街道上,洪凌波和陆无双并肩走着,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沮丧。 她们已经在城内城外打探了数日,李莫愁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半点踪迹也无。 更糟的是,盘缠将尽,连客栈的上房都快住不起了。 “师姐,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襄阳了?”陆无双看着师姐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 洪凌波沉默片刻,看着街角那家她们住了几天的“来福客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去退了房,另寻去处。” 离开襄阳,也就意味着彻底断了与那个冤家的联系…… 自从上次与杨过……分别后,洪凌波就时常走神,眉宇间那份江湖儿女的泼辣劲儿似乎被一层薄愁笼罩着。 两人回到客栈,径直走向柜台。 洪凌波将房牌放在柜上:“掌柜的,退房,天字三号和四号。” 掌柜的正在拨算盘,闻言抬起头,正要说话,旁边一个穿着体面、气质精明的中年男子却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惊喜:“哎呀!这不是洪姑娘吗?真是巧了!” 洪凌波和陆无双都是一愣,看向说话之人。 那中年男子快步上前,脸上堆满笑容,抱拳道:“洪姑娘贵人多忘事,老朽是江南苏家庄的管家,苏福啊!上次多亏姑娘仗义援手,答应照顾我家杨过公子,我们苏家上下都感念不尽!” “苏管家?”洪凌波这才想起来,当初杨过逃婚,自己一时“恻隐之心”答应沿途关照杨过。为此,当时苏家庄的人就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酬金。 后来杨过被郭靖夫妇寻回,安全无忧,也算阴差阳错帮了小忙。 苏福笑容可掬:“正是老朽!方才听姑娘要退房?这怎么行!杨公子如今在郭大侠府上安好,虽非姑娘全程关照,哪有今日!我家老爷夫人一直念叨着要好好酬谢姑娘!” 他说着,不容分说地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硬塞到洪凌波手里:“洪姑娘,这是我家老爷夫人的一点心意,务必收下!权当是之前的酬劳和耽误姑娘行程的补偿。姑娘在襄阳的一切开销,苏家包了!请务必安心住下!” 锦囊入手极沉,里面显然是银锭。 洪凌波和陆无双都吃了一惊。洪凌波下意识想推辞:“苏管家,这……这太多了,当初……” “不多不多!杨公子的命值万金!”苏福打断她,态度坚决,又转头对掌柜的吩咐道:“掌柜的,洪姑娘和这位姑娘是天字号的贵客,之前的账结清,再续上十天!给她们安排最好的房间!房钱记我苏家庄账上!” 掌柜的一听是江南豪富苏家的人,哪敢怠慢,连声应下。 就这样,峰回路转。洪凌波和陆无双不仅不用离开,反而瞬间又成了“来福客栈”的贵宾。 只是她们原先住的天字三号和四号房,因她们之前说要退房,其中一间天字三号已被其他客人临时占用了。 掌柜的连忙赔笑协调:“实在对不住二位姑娘!天字三号刚被一位客人用了。这样,委屈陆姑娘先住洪姑娘原来的天字三号?洪姑娘您委屈一下,移步天字一号房?天字一号是我们这最好的上房,清静雅致,一应俱全!房钱都按老规矩算,苏管家已经付过了!” 陆无双自然没意见。 洪凌波看着手中的锦囊,再看看苏福殷勤的笑脸,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天字一号? 最好的房间?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可想到这“好运”依旧与杨过有关,而他…… 自从上次那晚匆匆一别却再无音讯,心中那点苦涩反而更浓了。 郭府内,杨过盘膝坐在静室之中,周身热气蒸腾。 一灯大师以无上精深的先天功搭配一阳指力为他强行续接梳理了断裂的主脉,如同在最破败的废墟上开辟了新的河道。 随后两日,在郭靖雄厚温和的内力持续温养下,这些新生的、脆弱的“河道”开始稳固,内息得以在其中艰难却持续地流转。 再加上黄蓉精心调配的各种固本培元、大补气血的汤药,连灌了几天,杨过只觉体内仿佛点燃了一座小火炉,精力前所未有的旺盛,一股燥热的气流在四肢百骸中奔突,精力旺盛得无处宣泄。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杨过避开郭府众人视线,悄然溜出,身影融入襄阳城阑珊的灯火中,直奔城南来福客栈。 他心中记挂着洪凌波前几日所言——她们师姐妹不日便要离开襄阳,追寻师父李莫愁踪迹。 此番前来,心中忐忑两人是否已经离开,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辞行,是特意辞行。 一想到一别后不知何日再见,杨过心头萦绕着淡淡的离愁。 客栈大堂灯火通明。杨过径直走向柜台,向小二打听:“小二哥,请问前几日住在此处的两位姑娘,一位姓洪,一位姓陆,她们可还在?” 挺意外的是,小二还认得这位俊朗不凡的少年,忙堆笑道:“在的在的!洪姑娘和陆姑娘都还在。不过洪姑娘换了……” 小二话音未落,杨过听到“在的在的”心中已是一喜,随手抛出一块碎银:“多谢!” 他转身快步朝后院天字号客房的方向走去,脚步急促,只留下小二拿着银子,后半句关于洪凌波换了房间的话被杨过咚咚咚的脚步声盖过。 小二看着杨过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廊,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嘀咕了一句:“嚯,跑得还挺急!” 上次与洪凌波分别时,她曾低声嘱咐:“过儿,下次若来寻我,莫走正门引人注目。我住天字三号房,你从后面那扇僻静的窗子进来,记得先叩两长一短的暗号,免得被我那……嗯,性子有些跳脱的师妹陆无双撞见,平添麻烦。” 杨过觉得这隐秘的方式带着几分趣味,自然牢记在心。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直奔记忆中的天字三号房。 窗棂内透出温暖的烛光。 杨过玩心顿起,想给洪凌波一个小小的“惊喜”。 他并未叩窗,而是屏住呼吸,熟练地轻轻拨开那扇并未从内闩死的窗。 身形轻捷如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就在他脚尖落地的瞬间,带起的一缕微风,恰好拂灭了桌上那盏摇曳的烛火。 房间内霎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连窗外那点朦胧月色也被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半。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幽香瞬间包裹了他,正是洪凌波身上常佩的香囊味道,浓郁而清晰。 借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光感,杨过依稀辨出床上纱帐低垂,一个玲珑的身影侧卧其中,青丝铺散在枕上。 第304章 暗夜孽缘生 看着床上的玲珑倩影,杨过心头一热,一股冲动涌上,他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屏住呼吸,猛地伸手掀开了纱帐! 床上的人儿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和黑影惊扰,身体无意识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哼,如同梦呓。 “凌波……” 离别在即的念头,混合着体内翻涌的大补丸药力,瞬间冲垮了杨过最后一丝犹豫。 他再无迟疑,俯身下去,手臂穿过薄被,将那温软的身子紧紧揽入怀中。 怀中的人儿猛地一颤,似乎彻底惊醒! 身体瞬间绷紧! 然而,这僵硬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那紧绷的身体听到了杨过的声音,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在杨过本能地想要退开的刹那,软软地、全然信赖地贴紧了他。 她的身体温软如初,但在紧密相贴的刹那,杨过那被药力和情潮灼烧得有些迟钝的感官,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怀中的娇躯,似乎比记忆中印象里的洪凌波…… 更加丰腴饱满? 那紧贴着他胸膛的柔软曲线,带着一种更具冲击力的弹性和分量感,与他心中模糊的影像有了微妙的差异。 但这丝疑惑如同投入烈火中的水滴,瞬间被怀中人儿那灼热的回应彻底蒸腾! 她的手臂如同柔韧的藤蔓,悄然抬起,温柔地环上杨过的脖颈,将他更紧地拉向自己。 这全然的接纳与主动的索取,混合着那熟悉的幽香,将他心中因离别而翻涌的躁动和压抑的情潮彻底点燃! 他低下头,凭着感觉和那香气的指引,准确地捕捉到了那温软微启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的唇瓣带着一种仿佛等待已久的柔媚和热烈,生涩却无比顺从地回应着他。 黑暗剥夺了视觉,却放大了触觉和嗅觉的诱惑。 他动作变得急切而热烈,唇齿在她颈项间流连,手指灵巧地解开她腰间的衣带。 衣衫在黑暗中滑落,肌肤相亲的触感带来更强烈的刺激。 “别……” 女子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抗拒,但这声音在杨过耳中更像是情动的呻吟。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彻底沉溺在离别前最后的温存和放纵感中。 喘息声、压抑的呜咽、肌肤摩擦的细响…… 在绝对的黑暗中交织,构成一曲迷乱而暧昧的乐章。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平息。 窗外一阵夜风拂过,终于撩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 一缕极其微弱的、清冷的月光,倏然射入房间,恰好落在怀中人儿那张布满红晕、紧闭双眼、紧咬下唇的脸上! 那不是洪凌波! 那是——陆无双! 杨过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从迷乱的情潮中惊醒! 他猛地撑起身体,动作之大带得床榻都晃了一下,瞳孔因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而骤然放大,死死盯着月光下那张无比清晰的脸! 怎么会是她?! 他明明……明明进的是洪凌波的房间! 巨大的恐慌和混乱瞬间攫住了他。 他看着陆无双颈间、锁骨上那些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暧昧红痕,再低头看看自己赤裸的身体…… 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对……对不起!陆姑娘!”杨过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惊惶和浓浓的愧疚,“我……我认错人了!我该死!” 陆无双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下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初时带着迷蒙和尚未散尽的缠绵,但在看清杨过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后,那迷蒙瞬间褪去。 她没有尖叫,没有怒骂,眼底深处反而掠过一丝异样的的光芒。 “认错人?”陆无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事后的慵懒沙哑,却像针一样扎在杨过心上,“我可没说你错了。” “我不该” “不该?”陆无双微微撑起身体,锦被滑落,露出更多引人遐思的春光,目光灼灼地盯着杨过,“难道……我就不配得到幸福吗?”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杨过混乱的心头! “不……不是……” 杨过语无伦次,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榻上滚落下来,狼狈不堪地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也顾不上看清哪件是自己的,胡乱往身上一套,只想立刻逃离! 他甚至不敢再看陆无双一眼,踉跄着从窗户跃出。 陆无双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没有出声阻拦,只是用那复杂难辨的目光,紧紧锁住了那个狼狈逃窜的身影,直到窗子被“砰”地一声带上,隔绝了视线。 房间里,只剩下陆无双一个人,以及满室未散的旖旎。 “哼……逃得倒快。也好,至少以后,你再也忘不掉我了。” 杨过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从来福客栈的后巷冲出。 他翻墙回到郭府,落地时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只想立刻回到自己房间。 他刚穿过花园,靠近马厩,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压低的催促: “快点!修文!” “知道了哥!爹他……” 只见朦胧的月光下,武敦儒和武修文两兄弟已经翻身上马,两人脸上满是焦急,正欲策马冲出侧门! 杨过心中一惊,直觉有事发生!他立刻闪身而出,急声问道:“敦儒兄!修文兄!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要去哪里?” 大小武被突然出现的杨过吓了一跳,勒住马缰。 武敦儒看清是杨过,语速极快,声音难掩焦灼:“杨师兄!刚收到急信,有人在城南废弃土地庙附近见到我爹了!他……他情况很不好!我们得立刻赶过去!” 武修文在马上急得直跺脚,补充道:“师父今夜在军营巡营未归,一灯大师在调息!顾不上了!哥,快走!” “等等!我跟你们……” 杨过的话还没说完,武敦儒已经狠狠一夹马腹,低喝一声:“走!” 当先冲了出去! 武修文也立刻策马跟上! 看着两兄弟绝尘而去的背影,杨过心头一紧! 武三通此刻神智不清流落荒郊,凶险难料。 大小武兄弟情急之下单独前往,也让他放心不下! “马!” 杨过心急如焚,目光急切地扫向马厩方向,只想尽快寻一匹坐骑。 他刚奔至马厩门口,一声清亮而熟悉的嘶鸣骤然响起! 这声音……杨过猛地顿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黄马正从马厩中探出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追风?!” 杨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匹他曾在风雨中相依为命、瘦骨嶙峋的老伙计,此刻竟神采奕奕地站在眼前! 它的皮毛不再是记忆中的枯槁黯淡,而是泛着油亮健康的金光,身躯也明显健壮挺拔了许多,昔日的羸弱一扫而空,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精悍之气。 “好伙计!是你!你……你竟在这里!”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杨过心中的焦灼。他一步跨到追风面前,激动地抚摸着它光滑的颈项,入手是强健有力的肌肉,而非曾经的硌手瘦骨。“是谁将它照料得如此之好?” 追风也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没有丝毫犹豫,杨过抓住缰绳,足尖一点,身形轻巧地翻身上马。久违的熟悉高度让他心中一定。 一抖缰绳:“驾!” 久别的默契瞬间回归。黄马追风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与重逢的兴奋,昂首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腾,当真如一道蓄满力量的黄色闪电,瞬间冲出侧门,朝着大小武兄弟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夜风呼啸着刮过耳畔,杨过伏低身体,抛开一切杂念,眼中只剩下前方黑暗中疾驰的两点身影和城南那片未知之地。 身下追风矫健有力的奔腾,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久别重逢的伙伴,此刻正是他最需要的助力! 第305章 血溅父子劫 凭借着追风的神骏和杨过精湛的骑术,他很快追近了前方两个在夜色中疾驰的身影。 越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前方地势变得开阔而荒凉,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在夜色中显露出破败的轮廓。 大小武兄弟已在庙前空地上勒住了马。 武敦儒手中举着一支刚刚点燃的火把,跳跃的火光勉强驱散开一小片黑暗,映照着他和武修文脸上混杂的焦急。 “爹——!爹你在哪儿?”武修文扯着嗓子呼喊,声音在寂静的荒郊格外凄惶。 “爹!是我们啊!”武敦儒也高声叫道,举着火把四下搜寻。 光圈扫过坍塌的土墙、半人高的荒草、倾倒的石碑…… 最终,猛地定在土地庙残破门洞的阴影里。 一个身影蜷缩着!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如草,沾满枯叶泥土。他背对火光,身体微颤,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咕噜声。 “爹!”兄弟二人同时惊呼,翻身下马,举着火把快步冲去! “爹!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武修文声音带着哭腔,第一个冲到近前,伸手就想搀扶。 就在他即将碰到那人肩膀的瞬间—— “滚开!!”一声嘶哑狂暴的咆哮猛地炸响! 蜷缩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野兽般弹起、转身! 动作快得惊人! 一股腥风扑面! 火光照亮了一张脸——正是武三通! 但这副模样让大小武兄弟骇然失色: 原本方正的脸庞扭曲变形,眼珠布满血丝,浑浊疯狂。 泥污草屑沾满脸颊,嘴角淌着涎水。 他全然不认识眼前的儿子,只将他们当成了前来伤害他的仇敌! “恶贼!又来害我!还我娘子命来!!”武三通嘶吼着,根本不给武修文反应之机,布满污垢和老茧的大手挟着巨力,猛抓向武修文当胸! 招式狠辣绝伦,哪有半分慈父之情? “修文小心!”武敦儒急忙上前格挡! 但武三通疯魔之下,内力激荡,出手快如闪电! 武修文猝不及防,只勉强侧身避开要害,“嗤啦!”一声,肩头衣衫撕裂,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剧痛让他惨叫踉跄,几乎摔倒。 “爹!是我们!是敦儒和修文啊!”武敦儒护住弟弟,急痛呼喊,试图唤醒父亲。 “骗子!都是骗子!还我娘子!!”武三通充耳不闻,一击得手,狂性更炽,喉中发出嗬嗬怪响,作势再扑! “爹!您看清楚!”武修文忍痛呼喊。 此时的武三通,早已沉溺在疯狂的世界里。 外界的呼唤,于他不过是更深的刺激。 “啊啊啊——!杀!杀光你们!”哭喊声仿佛火上浇油,武三通猛捶胸膛,发出沉闷响声,随即双手箕张,状若疯魔地再次扑向武修文! 目睹杨过在东海独战鬼王的惊世一战,对大小武兄弟刺激极深。那份震撼与无力感,促使他们回来后发奋苦练,日夜不辍,武艺确已精进,配合也更为默契。 眼看父亲袭来,武修文强忍伤痛,脚下急踩郭靖所授“北斗步”中的退步,身形疾闪! 同时,武敦儒默契侧抢,双掌齐出,用郭靖亲传“南山拳法”中的“推窗望月”,只求格开这夺命一抓! “砰!”一声闷响! 武敦儒双掌拍中武三通手臂!他只觉一股巨力反震,闷哼一声,双臂剧痛发麻,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涌! 武三通手臂仅微微一偏,攻势稍缓,凌厉爪风依旧在武修文胸前划过,带起一片衣襟碎屑! 若非武敦儒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武三通!终究是南帝一灯大师的亲传弟子! 纵使因情疯癫,心智崩溃,但那深厚的内功底子和刻入骨髓的武学本能仍在! 当年在陆家庄外,他为护妻儿,曾与赤练仙子李莫愁激斗数十回合! 李莫愁乃五绝之下的一流高手,五毒神掌、冰魄银针凶名赫赫! 武三通最终不敌,被冰魄银针所伤,却也令李莫愁颇为棘手,可见其绝非泛泛之辈! 此刻他神智全失,出手毫无顾忌,内力催谷至极致,威力更添三分凶悍! 反观大小武兄弟,年仅十四,纵有进境,功力经验与父亲相比,仍是云泥之别。 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敬重的父亲? 心中万分不忍,出手处处掣肘,十成功夫能用七成已是极限。 此消彼长,如何抵挡这疯魔状态、毫无保留的武三通? “嗤——!”尖锐破空声骤起! 武三通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戟,指尖在昏暗火光月色下,竟隐透凝练如实质的锋锐之气! 这正是他浸淫数十载、得自一灯大师真传的绝学,一阳指! 指风凌厉,直取武敦儒要害! 武敦儒脸色剧变,牙关紧咬,全身内力疯狂涌向双臂,在胸前交叉格挡! 脚下生根,青石板被踩得碎裂,他绷紧全身肌肉,做好了承受毁灭性冲击的准备! “爹!住手!”武修文的嘶吼带着绝望。眼见指力已至兄长胸前,他不假思索地将所有内力灌注双掌,猛地向武敦儒身前扑去! 兄弟二人,一个交叉格挡,一个飞身硬撼,都已将功力发动到极致,做好了硬接这狠辣的一阳指的准备! 就在武修文扑至武敦儒身前的刹那,那道淡金色的指力已如惊雷般轰至! 尘土飞扬,血光乍现。 武三通保持着前指的姿势,看着两个儿子在指劲下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尘埃。 场中,一片死寂。 武修文首当其冲,胸前衣衫碎裂,一个触目惊心的指洞赫然显现,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衣襟。 他摔在地上,痛苦蜷缩,口中呛血,眼神迅速黯淡。 武敦儒虽被挡去大半力道,但余波依旧狠狠撞在他双臂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响起! 武敦儒双臂剧痛钻心,被震得向后翻滚数丈,后背狠撞在庙墙颓然滑落。 他双臂软垂,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咳…哥…”武修文微弱呼唤,牵动伤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武三通浑浊疯狂的眼珠扫过地上重伤濒死的少年,飞溅的鲜血刺激了他混乱的神经。 他喉中发出野兽低吼,眼中杀意更炽! “死!都得死!偿我娘子的命!”他嘶哑咆哮,脚步踉跄却极快地再次冲向气息奄奄的武修文! 布满污垢的枯瘦手掌高高扬起,凝聚残余内力,带着腥风,眼看就要拍向武修文天灵盖! 这一掌若落实,绝无生还! 武敦儒双目尽赤,不顾双臂剧痛挣扎欲起,只能发出绝望哀嚎:“不——!!” 第306章 荒祠戏腔起 “苦——哇——!” 一道清越、悠长,却又带着几分奇诡荒诞的戏腔,毫无征兆地从土地庙后方的黑暗中骤然响起: 这声音并非寻常呼喊,而是运足了内力,如同舞台上的花旦悲啼,在寂静的荒野中回荡,瞬间刺破了凝重的死亡氛围! 武三通那凝聚着必杀指力的手猛地一顿! 他浑浊疯狂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和困惑。 这突如其来的、与他疯狂世界格格不入的戏腔,像一根无形的针,短暂地刺入了那团混沌的迷雾。 紧接着,那戏腔拔高,带着无尽的幽怨与哀婉,字字清晰,穿透夜色,直灌入武三通耳中: “老父痴心种孽根——!娇娥本是掌中珍——!” 声音凄切缠绵,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痛悔与哀求,在破庙荒草间萦绕不绝。 武三通浑身剧震! “朝夕相对情暗生……错把天伦付烟云”,这些词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记忆深处最混乱、最痛苦、也最禁忌的角落! 那尘封的、属于“武三通”的碎片记忆,被这诡异的戏腔强行撕扯开来! 武三通脸上疯狂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痛苦和更深层次的迷茫。 他举着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那片浓稠黑暗,仿佛那里藏着他所有疯狂与痛苦的根源。 “谁?!谁在装神弄鬼?!”他嘶哑地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惊疑和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暂时忘却了脚下两个重伤垂死的“敌人”。 死寂被打破,杀招被暂阻。 黑暗中,杨过那奇诡的戏腔,成了悬在生死线上唯一的救命绳索。 是杨过! 他见大小武危在旦夕,情知自己即便出手,以目前状态也绝非这疯魔状态、功力全开的武三通对手!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几分荒诞的念头闪过脑海。 攻心!攻他那最疯癫、最不可触碰的心魔! 杨过何等机变? 他瞥见地上散落着之前戏班遗落的几片破烂戏服布片和一支断了的木钗,瞬间有了主意。 他身形微动,已闪到角落阴影处,将布片往身上一裹,木钗随意往发间一插,模仿着昔日所见戏班花旦的姿态,捏起嗓子,竟将那清越又带着悲切的女腔唱得惟妙惟肖! 他唱的调子是正是江南一带流传甚广的着名戏文《琵琶记》中的核心唱段! 词却是临时起兴,信口胡编乱填! 内容完全来源于往日桃花岛上,大小武兄弟私下闲聊时透露的父亲旧事,以及近月来从郭伯伯、郭伯母、一灯大师、朱子柳师叔口中听到的关于武三通疯癫缘由的叹息和只言片语! 杨过心思电转,将这些碎片强行揉捏,填入那熟悉的曲牌旋律之中: “可叹苍天不垂怜, 棒打鸳鸯散红尘……” “沅江水啊流不尽, 流不尽啊……老父泪千行,女儿嫁他乡…… 相思入骨已成狂, 狂!狂!狂!……” 杨过刻意模仿着戏文中那痴恋不得、肝肠寸断的腔调,声音忽而高亢如裂帛,忽而低沉如呜咽,尤其唱到“老父痴心”、“错把天伦”、“沅江水”、“老父泪”、“相思入骨已成狂”这些字眼时,更是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这捏嗓唱女腔的本事,并非杨过此生所学! 前世作为大学戏剧团的台柱子之一,杨过为了演好经典剧目里的旦角,可是下过苦功钻研过“小嗓”假声唱法。 如何运用气息,如何控制喉位,如何让假声听起来圆润不刺耳,甚至带点女性的婉转韵味,这些技巧如同尘封的记忆碎片,在他极度紧张、灵光乍现的此刻,竟被瞬间激活了! 虽然此刻的嗓音条件远不如前世专业训练的成果,但那腔调、那韵味,模仿个六七分像,已然足够! 武三通整个人如遭雷击,他那疯狂嗜血、充满戾气的眼神瞬间凝固,随后被一种更深沉、更混乱的茫然和剧痛所取代。 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瞪圆,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黑暗角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沅……沅君?” 武三通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那狰狞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无措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那是他半生癫狂的根源,是他最不敢触碰、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毒瘤! 戏词里那禁忌的“父女”之情,那“沅江水”的意象,那“相思成狂”的绝望……与他混乱记忆中那些撕心裂肺的碎片瞬间重合! 大小武兄弟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着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又惊又疑。 他们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向角落阴影里那个裹着破布、捏着嗓子唱戏的“怪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那在绝境中想出的如此…… 匪夷所思却又立竿见影的法子,除了杨过还能有谁? 武敦儒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武修文也挣扎着站起,兄弟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对杨过急智的难以置信。 他们不敢出声,生怕惊醒了陷入混乱回忆的父亲,只是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破庙内,只剩下杨过那凄婉哀绝、不断撩拨着疯人心弦的女戏腔,在寂静的夜色中幽幽回荡。 杨过趁着唱腔间隙,飞快地做了几个手势, 意思再明白不过:快走!去搬救兵!找郭伯伯! 武敦儒和武修文瞬间明白了杨过的意思,但两人几乎同时摇头! 他们怎能抛下重伤未愈的杨过独自面对癫狂的父亲?更何况,父亲此刻的模样,让他们心如刀绞,岂能一走了之? 杨过心中焦急万分!他强提一口气,将戏腔拔得更高更凄厉,暂时压住武三通混乱的思绪,同时转过头,打出手势:“走!想一起死吗?!” 武敦儒看着杨过苍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又看了看父亲那失魂落魄却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危险状态,猛地一咬牙! 他明白,杨过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再犹豫下去,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他用力一拉还欲争辩的武修文,低声道:“听杨师兄的!快走!” 兄弟二人含泪,强忍伤痛,屏住呼吸,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破庙侧面的破洞溜了出去。 第307章 疯癫笑乾坤 武修文几乎是被武敦儒半拖半抱着,踉跄着冲向系在庙后林间的马匹。 破庙内,只剩下杨过那尖细凄厉、仿佛永无止境的唱腔,以及武三通粗重混乱的喘息和呜咽。 杨过在唱! 不停地唱! 他将脑海中所有关于禁忌之恋、父女悲情、相思成狂的戏文碎片、道听途说的故事、甚至自己临时编造的情感宣泄的词句,都强行塞进那固定的曲牌旋律里。 更要命的是,词……快枯竭了! 翻来覆去就是“老父痴心”、“错付天伦”、“沅江泪”、“相思狂”……再唱下去,连他自己都觉得单调重复,恐怕难以再撩动武三通的心弦。 他能感觉到,武三通身体的颤抖在减弱,那空洞迷茫的眼神深处,一丝属于野兽的、被长久痛苦折磨后的狂暴戾气,正在死灰复燃的边缘蠢蠢欲动! “……天伦孽,情丝网,挣不脱啊……斩不断……”杨过强撑着,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嘶哑和力竭的颤抖。 他心中警铃大作:完了,撑不住了! 下一句唱什么?! 就在这山穷水尽、内心焦灼如焚的刹那! 一个极其突兀、沙哑、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儿子,你戏唱得不错。嗓子够亮,调子也够惨。” 杨过浑身汗毛倒竖! 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压制武三通的痛苦上,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到了自己身后! 他猛地回头! 只见身后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者不知何时蹲在那里。 老者须发皆白,纠结成一团,脸上满是泥垢,但一双眼睛在乱发下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疯狂! 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杨过。 杨过脑中一片空白! 这人是谁? 何时进来的? 他叫我……儿子?! 那疯老头似乎很满意杨过惊愕的表情,自顾自地嘿嘿笑了两声,伸出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庙外僵立的武三通,用一种轻松语气说道:“不过,你打算就一直这么唱下去?唱到天亮?嗓子唱劈了也没用。外面那个傻大个儿,疯是疯了点,功夫马马虎虎。用我教你的武功对付他,想必……不太困难?” “你……你是谁?”杨过惊疑不定,失忆带来的茫然和对这诡异老头的本能戒备让他脱口而出,“怎么管我叫儿子?我……” 他的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或许是杨过因为惊愕回头导致声音中断了刹那,或许是那疯老头的声音刺激了武三通混乱的神经,又或许是他那被反复蹂躏的痛苦终于压垮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转化成了彻底的毁灭欲望。 “吼——!” 一声充满痛苦的嘶吼从武三通喉咙里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刚刚褪去的赤红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重新点燃,而且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暴戾! 他那空洞迷茫的表情扭曲成了极致的狰狞,所有的痛苦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那个发出戏文声音的源头,那个撕开他伤疤的“女人”! “死!!!” 武三通完全失去了理智,挟带着比先前更加凶悍、更加不顾一切的气势,以凝聚毕生功力的狂暴掌力,朝着声音来源,杨过和他身后的疯老头所在的角落猛扑过来! 那掌风未至,狂猛的气压已将地上的尘土碎草卷得漫天飞扬! 杨过瞳孔骤缩! 武三通含恨全力爆发,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刚才! 死亡的气息,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他体内的功力本能地流转起来,但脑海中一片空白。 失忆如同厚重的迷雾,将那些精妙的招式、对敌的经验尽数吞噬 。面对这排山倒海、纯粹以力压人的毁灭一击,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躲?这速度避无可避!卸?这力道刚猛无俦!攻?仓促间哪有后发先至的余地?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技巧的缺失! 杨过几乎是凭着身体最原始的反应,双臂交叉,肌肉贲张,将恢复的五成功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臂之上,迎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风,悍然向上格挡! “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悄无声息地抵在了杨过的后心。 一股精纯温和的浑厚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涌入杨过的经脉! 这股力量来得突兀而强大,它并非强行冲撞,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瞬间充盈了杨过交叉格挡的双臂,将其化作了两座坚不可摧的铁闸! 杨过只觉得双臂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雄浑力量在筋骨间奔涌咆哮,仿佛沉睡的巨龙被骤然唤醒! “轰隆——!!!” 三股力量。 武三通狂暴的掌力、杨过本能格挡的功力、以及那来自后心的浩瀚洪流,在狭小的破庙内猛烈碰撞! 没有精妙的拆解,没有灵动的闪避,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对轰! 撞击的中心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肉眼可见的气浪如同实质般炸开,将周遭的尘土碎石猛地向外推开! 武三通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只觉得自己毕生功力凝聚的掌力,如同撞上了一堵由精钢浇筑、后方更有万丈山岳支撑的铁壁! 一股无法形容的反震巨力,如同被自己全力打出的怒涛倒卷而回,以更凶悍、更蛮横的姿态,狠狠撞进了他的手臂,冲进了他的胸膛! “呃啊——!” 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划破夜空。武三通前冲的身形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他像一颗被巨锤砸飞的破麻袋,双臂呈现出诡异的扭曲角度,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血线,重重地砸在庙门外的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 咔嚓! 一阵骨裂声清晰传来,树干应声而断! 武三通的身体软绵绵地滑落在地,激起一片烟尘,挣扎了两下,便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烟尘渐散。 杨过保持着双臂交叉格挡的姿势,呆呆地站在原地,双臂微微颤抖。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处那个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的武三通。 刚才那一瞬间涌入体内的浩瀚力量…… 那感觉…… 陌生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猛地回头。 只见身后的疯老头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手,正咧着嘴,拍着满是污泥的手掌,像个看了一场精彩猴戏的孩童般,在原地又蹦又跳,指着武三通飞出去的方向,含糊不清地拍手大笑:“飞喽!飞喽!大马猴飞得高!哈哈哈……” 月光下,老头那脏兮兮的脸上,只有纯粹的、孩童般的兴奋,仿佛刚才那足以瞬间逆转生死、震飞一流高手的惊世内力,与他毫无关系。 杨过怔怔地看着疯老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迷茫,悄然爬上心头。 这老头……究竟是什么人?刚才那股力量……真的是他? 第308章 迷惘父子情 杨过看着远处生死不知的武三通,心中天人交战。 武三通毕竟是武敦儒、武修文的父亲,若真死在此处,自己如何面对大小武? 可那老头疯疯癫癫,方才那恐怖的力量犹在臂膀间残留,万一武三通突然暴起…… 杨过心中虽对武三通充满忌惮,但见他生死不知地瘫在那里,终究不忍。他强压下心头惊悸,想要上前查看。 “喂!小娃娃,别过去!”疯老头却一把抓住杨过的手臂,力道奇大,“那只大马猴坏得很,装死骗你呢!醒了又要咬人!我们快跑!” 杨过挣扎了一下,无奈老头的手如同铁钳:“前辈,我得看看他伤势如何,他是……是我两个师弟的父亲,不能真让他死了。” \"师弟?\"疯老头歪着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困惑。 他凑近杨过,浑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忽然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戏服布片,\"你这娃娃,披着破布片唱大戏,你怎么一会儿是男娃娃,一会儿又变成女娃娃啦?唱大戏的吗?好玩好玩!\" 杨过这才惊觉自己还裹着那几片破烂戏服,发间还斜插着断木钗,活像个疯癫的戏子。 他连忙撕扯掉身上累赘的女装,丢掉头发的簪子,露出本来的少年面目。 “这才对嘛!男娃娃!”老头拍手大笑,但随即笑容一敛,叉着腰,瞪着杨过,“不对!你是我的儿子!快叫义父!” 杨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弄得一头雾水,茫然道:“义父?前辈,您…您认错人了?晚辈杨过,实在不记得何时拜您为义父……” “胡说!”老头勃然大怒,跳脚道,“你就是我的儿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叫杨过!是我的好儿子!” 他眼神凶狠,仿佛杨过不认他便是天大的罪过,但那股凶狠深处,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惑和委屈。 杨过见他神情激动,不似作伪,心中疑窦丛生。 他想起自己重伤濒死、记忆混乱的那段经历,叹了口气,坦诚道:“前辈息怒。晚辈确实名叫杨过。只是…数月前,晚辈身受重伤,几乎死去,许多事情…包括受伤前很长一段时间的人和事,都…都记不清了。也许…也许真的忘记了与前辈的渊源也未可知。” “重伤?记不清?”老头狐疑地凑近杨过,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辨别真伪。 突然,他闪电般出手,一把扣住了杨过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搭上了他的脉门。 杨过只觉一股精纯无比、却又带着奇异螺旋劲力的真气瞬间探入自己体内,沿着奇经八脉飞速游走。 这股真气霸道却不伤人,仿佛在仔细探查着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疯老头的脸色随着探查变得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紧锁起,口中喃喃自语:“奇哉!怪哉!脉络…全断了…断……全断了……又……又接上了?这等伤势,本该死人一个。可是……像被大江冲刷过的河道……乱糟糟,却又…………通了?”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杨过,眼神锐利如电,哪里还有半分疯癫,“小子!你这经脉……是被人用至阳至刚的纯阳内力,强行续接贯通!这手法……这手法……普天之下,只有融合了‘先天功’精髓的‘一阳指’才能做到!是谁?是谁救了你?” 杨过闻言,心中剧震! 这正是一灯大师用一阳指为他疗伤的情形! 这疯老头竟能从脉象中一眼看出端倪? 这疯老头了不得。 杨过失声道:“前辈,您……您怎会知道?” 片刻,疯老头眼中的锐利光芒渐渐散去,重新被迷茫覆盖。 他松开手,茫然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孩童般的困惑和苦恼:“一阳指……先天功……好熟的名字……是谁来着?我……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突然又看向杨过,咧嘴傻笑起来:“嘿嘿,不记得就不记得!反正我记得你是我儿子!这就够了!你看,你记不得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得我是谁了,哈哈!咱们父子俩,真是……真是那个什么……哦对!有其父必有其子!哈哈哈!” 他仿佛觉得这个“发现”极其有趣,拍着手又蹦跳起来,之前的烦恼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他这副疯疯癫癫却又纯粹无比的开怀模样,杨过心中那股寒意和恐惧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一丝奇异的亲近感,甚至被他的“乐观”感染,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牵动了一下。 这怪老头,倒也…有趣。 “前辈…”杨过刚开口。 “义父!”老头瞪眼纠正。 “…好,义父。”杨过无奈改口,“此地不宜久留。不如随我去见我的师父?他见多识广,或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师父?”老头闻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跳起来指着杨过鼻子骂道:“好哇!你个没良心的小混蛋!老子是你义父!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怎么转头就拜了别人做师父?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快说,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抢老子的儿子当徒弟?老子去扒了他的皮!”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周身气息隐隐鼓荡,显然极为在意此事。 他像个护食的孩子,一把紧紧抓住杨过的胳膊,生怕杨过跑。 杨过看着他那固执又天真的神情,心中一动,耐心解释道:“义父,您听我说。大海之所以广阔无边,是因为它不拒绝任何一条小溪流。学武也是一样,多向不同的人请教,才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学到更厉害的本事啊。” “大海?溪流?”疯老头眨巴着眼睛,显然对这个比喻似懂非懂。 他皱着眉头努力想了想,然后一挥手,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哼!那也不行!这天下,有资格教我儿子的人,加起来……嗯……” 他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很认真地数了数,“顶多也就两三个!不能再多了!” 第309章 灵蛇避死劫 就在这时,“嘚嘚嘚嘚——!” 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敲碎了林间的寂静,听声音人数不少,且来势极快! 疯老头一把抓住杨过的手臂,低吼道:“烦人的牛皮糖黏上来了!小子,跟老子走,懒得跟他们啰嗦!” 他内力一催,就要强行拉着杨过脱离这是非之地。 “等等!”杨过挣脱他的手,指着武三通,“义父,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他毕竟是大小武的父亲,若死了,我于心难安。”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 只见武三通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胸骨塌陷,伤势极重。 杨过皱眉问:“前辈义父,他…他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您刚才出手…” “废话!” 疯老头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狂傲,“老子跟你联手,咱们爷俩的内力那是……那是……一加一大于二?不对!是大于十!大于一百!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和我儿子动手?”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挟着劲风,如大雁落平沙般飘然又沉稳地落在场中,恰好将杨过和疯老头与林外道路隔开!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方正,正是郭靖! 他落地后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场中,看到杨过无恙,先是一喜,随即看到地上重伤昏迷的武三通,脸色骤变。 紧接着,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个正抓着杨过手臂、浑身脏污、头发蓬乱的疯老头身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欧阳先生?!!”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疯老头的天灵盖上!他浑身剧震,如遭雷击!抓住杨过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僵立当场。 他布满污泥的脸上,那孩童般的懵懂和疯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他双手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欧阳……先生?……你……你们叫我……欧阳先生?!欧阳先生……欧阳先生……”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在他混乱的记忆深渊中疯狂搅动,试图撬开尘封的门扉,却只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什么?!欧阳锋?!” 一声饱含惊怒与难以置信的低吼紧随而至! 手持沉重铁杖、面容冷峻如铁的飞天蝙蝠柯镇恶紧随郭靖之后,重重地落在场边,他那双盲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场中的疯老头。 几乎与柯镇恶同时,一道鹅黄色的倩影也轻盈地落在了郭靖身侧。 正是黄蓉! 只见她秀发如云,肌肤胜雪,一双明眸顾盼生辉,那份由内而外的清丽与神韵,令人见之忘俗。 她并未立刻言语,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杨过身上。 柯镇恶和黄蓉两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郭靖那声充满震惊的呼喊。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对“欧阳锋”这三个字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当年他五位结义兄弟,正是惨死于欧阳锋之手! 黄蓉心思电转,瞬间也认出了眼前这形貌大变的疯老头,正是那天下五绝之一的西毒欧阳锋! 欧阳锋浑浊的双眼中,时而清明,时而疯狂,死死地盯着郭靖和柯镇恶的方向,“欧阳先生……是我?……我是……欧阳先生?” 柯镇恶须发皆张,大喝一声,“你是杀害我五个好兄弟的老毒物。拿命来——” 积压了数十年的血仇瞬间冲垮了理智。他无心去分辨真假,也不管对方是何状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郭靖见柯镇恶铁杖一振,杀气腾腾就要扑上,深知欧阳锋武功之可怕,唯恐柯镇恶有失,当即运气待发,全身真气鼓荡,紧紧锁定了正处于记忆混乱风暴中的欧阳锋! 柯镇恶手中精钢铁杖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挟着他毕生的功力与刻骨的仇恨,直劈那抱着头痛苦嘶吼的疯老头顶门要害! 这一杖,狠辣决绝,凝聚着血海深仇,誓要将其毙于杖下! “柯公公!不要!”杨过惊骇欲绝,失声大喊,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拦住柯镇恶。 但柯镇恶含恨出手,速度何其之快,杨过根本阻拦不及! 就在铁杖即将劈中疯老头顶门的电光火石之间 那正因名字刺激而抱头痛苦嘶吼、看似毫无防备的欧阳锋,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 他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吹动的败絮,以一个极其诡异、违背常理的角度猛地一扭、一滑! 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绝顶轻功“灵蛇步”——“瞬息千里”! 铁拐的尖端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他破旧衣衫的后背掠过,凌厉的劲风“嗤啦”一声撕裂了布片,却未能伤及皮肉! 然而,柯镇恶这含恨一击落空,身体因巨大的前冲之力而不可避免地前倾,空门瞬间大开! 欧阳锋虽在记忆混乱的巨大痛苦中,但“西毒”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和凶戾之气却瞬间被这生死危机彻底激发! 他那浑浊痛苦的眼神中,属于“老毒物”的狠辣凶光一闪而逝,口中嘶吼未停,一只枯瘦如柴、却蕴含着恐怖蛤蟆功力的手爪,已如真正的毒蛇般,带着腥风,快如闪电地反扣向柯镇恶毫无防备的咽喉! 这一爪若是抓实,柯镇恶非死即伤! “大师父小心!”郭靖在一旁看得真切! 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犹豫,右掌如推山岳,浑厚无匹的降龙掌力沛然而出! 掌力如同怒海狂涛,带着隐隐龙吟之声,直轰向欧阳锋的左侧肩胛要害! 这一招“见龙在田”,不求毙敌,旨在围魏救赵,以雷霆之势逼迫欧阳锋撤招自救,救下柯镇恶! 欧阳锋果然感到了左侧传来的足以致命的威胁! 他扣向柯镇恶咽喉的利爪硬生生顿住,身体如蓄势蛤蟆再次诡异地一缩弹,身体如离弦之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郭靖掌力的核心,但那刚猛无俦的劲风仍刮得他破衣猎猎作响,肩胛生疼。 闪避的同时,他喉咙里发出“咕咕”怪响,四肢着地,一股阴寒霸道的劲力瞬间凝聚——正是蛤蟆功起手式! 眼看就要向郭靖发出石破天惊的反扑! 第310章 降龙斗蛤蟆 “义父!师父!师公!住手啊!” 杨过看得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入三人之间,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隔开郭靖与欧阳锋。 场中掌风、杖影、爪劲、蛤蟆功的威压激荡碰撞,吹得杨过衣衫狂舞。 少年脸上满是焦急与不顾生死的决绝。 他既怕义父伤了柯镇恶或郭靖,更怕郭靖盛怒之下伤了疯癫的义父。 柯镇恶的铁杖一击落空,又被欧阳锋反击的狂暴气浪一冲,精钢铁拐嗡嗡作响,几乎脱手,他本人更是被震得踉跄后退一步。 然而,刻骨的仇恨岂容他退缩?! “老毒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柯镇恶非但没有退,反而借着后退之势猛地一蹬地,身形再次暴起,精钢铁杖带着比刚才更狂猛、更决绝的杀意,化作一道乌黑的闪电,直捣欧阳锋中宫! 这一杖,凝聚了他毕生修为和满腔血仇,完全是不顾自身、只求同归于尽的打法! 与此同时,郭靖见大师父不退反进,心中大急,唯恐他有失。 他知道欧阳锋武功深不可测,纵然神智混乱,一旦本能反击,柯镇恶绝难幸免!于是,不敢有丝毫犹豫,降龙掌力再次凝聚,左掌划个半圆,右掌自肋下猛然推出,正是威力无俦的“亢龙有悔”! 一道比先前更加凝实、更加刚猛的气劲,挟着风雷之声,后发先至,直扑欧阳锋正面! 他这一掌,既为救援柯镇恶,也为牵制欧阳锋! 面对这师徒二人一左一右、一刚猛一狠辣、配合默契的绝杀夹击—— 欧阳锋眼中混乱的光芒骤然一凝! “来得好!” 一声嘶哑怪异的低吼从他喉中迸出,充满了混乱中的暴戾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只见他身形诡异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同时应对两大高手的杀招! 左手五指箕张,掌心瞬间变得一片暗青,隐隐有腥气透出,竟是不闪不避,悍然迎向郭靖那排山倒海般的“亢龙有悔”! 掌心与龙形气劲接触的刹那,一股阴柔粘稠、却又沛然莫御的诡异力道陡然爆发,如同巨大的漩涡,硬生生将刚猛无俦的降龙掌力吸住、偏移、卸开! 正是蛤蟆功的至高卸力法门! 郭靖只觉掌力如同泥牛入海,更有丝丝阴寒之气反噬而来,心中大震! 欧阳锋右手则快如鬼魅,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钢钩铁钳,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柯镇恶那挟着万钧之力刺来的精钢铁拐的杖头! “嗡——!”铁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足以洞穿铁石的狂猛前冲之力,竟被这枯瘦如柴的五指硬生生扼住,戛然而止! 柯镇恶只觉得铁拐仿佛刺入了万载玄冰之中,一股冰冷彻骨的巨力从杖头传来,震得他双臂酸麻,虎口欲裂,任他如何运劲前刺或回夺,那铁拐都纹丝不动地被对方攥在手里! 一招之间,郭靖的降龙掌力被卸开偏移,柯镇恶的夺命铁拐被生生抓住! 欧阳锋以一己之力,同时压制住当世两大高手的全力一击! 他分心二用,左右开弓,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精准得匪夷所思! 这份武功,这份本能,当真是惊世骇俗! 此刻,他左手虚按,粘滞着郭靖的掌力余波,右手牢牢抓着柯镇恶的铁杖头,那布满污垢和皱纹的脸上,混乱与痛苦交织,却又透出一种野兽般的凶悍和一丝……奇异的迷茫。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正奋力夺杖、须发戟张的柯镇恶,又转向面色凝重的郭靖,问道,“你方才说甚么?你叫我甚么?” 他脸上一片茫然,心中隐约觉得“欧阳”二字似与自己有极密切关系。 黄蓉心思流转,知道欧阳锋疯病未愈,忙叫道:“你叫做赵钱孙李、周吴陈王!” 欧阳锋一怔,道:“我叫做赵钱孙李、周吴陈王?” 黄蓉道:“不错,你的名字叫作冯郑褚卫、蒋沈韩杨。” 她语速快如连珠炮,不容他细想:“不错,你的名字叫作冯郑褚卫、蒋沈韩杨!” 紧接着又一口气抛出更多姓氏:“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欧阳锋心中本来糊涂,给她一口气背了十几个姓氏,更是摸不着头脑。 黄蓉趁热打铁: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金……魏……陶……姜?”欧阳锋正被“欧阳先生”四个字搅得头痛欲裂,神智在崩溃边缘,黄蓉这突如其来的“百家姓”轰炸,像一阵乱风,瞬间把他本就混乱不堪的思绪彻底吹散了。 就在这心神剧震、思绪彻底混乱的刹那,他体内那股霸道绝伦的蛤蟆功内力,不受控制地猛然爆发! “滚开!” 一声含混却充满凶戾的嘶吼从欧阳锋喉中冲出! 抓住铁杖的右手和虚按郭靖掌力的左手,同时爆发出一股雄浑巨力! 柯镇恶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道从铁杖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剧痛欲折,再也握持不住,“噔噔噔”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 郭靖亦是闷哼一声,只觉对方掌上粘滞之力陡然化作狂猛洪流,将自己那被卸开的降龙掌劲余波连同这股反震之力一起倒卷回来! 他脚下如生根般稳住,但上半身亦是被这股巨力冲得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不得不凝神化解! 一招之间,竟将两大高手同时逼退! 逼退两人后,欧阳锋似乎完全忘了方才的凶险搏杀。 他茫然地停下嘶吼,低头看着自己空出来的双手,像个学数数的孩子般,疑惑地掰着手指头,喃喃重复着:“钱?孙?赵?李?……不是欧阳?……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啊?” 第311章 碎心护义子 黄蓉见机极快,趁欧阳锋陷入自我认知混乱的短暂空隙,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向杨过靠拢,意图将这孩子护在身后。 然而,柯镇恶对欧阳锋的仇恨早已深入骨髓! 他虽被震退,气血未平,耳中嗡嗡作响,但那股刻骨铭心的气息让他瞬间便确定了敌人方位。 他怒吼一声:“老毒物!拿命来!”竟不顾自身伤势,强提一口真气,挥舞着重新拾起的铁杖,再次如疯虎般向欧阳锋扑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瞬间刺激了欧阳锋混乱意识中潜藏的凶性! 他那迷茫的眼神陡然闪过一丝阴狠毒辣! 只见他脚下如电光石火般踢出一块碎石! 那石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击中破庙角落悬挂着的一口生锈铁钟! “当——!!!” 一声震耳欲聋、穿金裂石的巨响猛然在狭小的破庙内炸开! 这声音对常人已是难以忍受,对于目不能视、全凭听力感知的柯镇恶来说,无异于在耳中引爆了一颗惊雷! 他身形剧震,闷哼一声,耳鼓如被针刺,瞬间失去了对外界声音的绝大部分感知,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泥沼! 就在柯镇恶被钟声震得失神、听力暂时失效的同一刹那! 欧阳锋左手闪电般抄起身旁一个沉重的破旧香炉,看也不看,便朝着柯镇恶所在的方向狠狠掷去! 那香炉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撞柯镇恶胸口!此时柯镇恶双耳轰鸣,听力尽失,根本无法察觉这致命的袭击! “大师父小心!” 郭靖顾不得自身尚未平复的气血,一声暴喝,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双掌齐出,使出一招“见龙在田”,磅礴的掌力后发先至,轰向那飞袭的香炉! “砰!”一声巨响,香炉被郭靖掌力凌空击碎,碎石铁块四散飞溅! 柯镇恶虽未被直接击中,但也被飞溅的碎片和气浪波及,踉跄几步,险险避过一劫。 而就在郭靖救援柯镇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电光火石之间! 欧阳锋的目标根本不是柯镇恶! 他那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已死死锁定了正靠近杨过的黄蓉! “小姑娘!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我到底是谁!!” 欧阳锋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舍弃了柯镇恶,直扑黄蓉! 他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爪风,径抓黄蓉肩头! “师娘!”杨过大骇,失声惊呼! 黄蓉临危不乱,娇叱一声:“老毒物休得猖狂!” 她手中翠绿的打狗棒瞬间化作一团碧影,使出一招“恶狗拦路”,棒影重重,虚实相生,直点欧阳锋腕间要穴,同时脚下施展精妙步法,身形急退,试图拉开距离。 打狗棒法精妙绝伦,饶是欧阳锋武功盖世,在这等精妙招数下也被逼得爪势一缓。 然而,欧阳锋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狞笑!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逼退黄蓉是假,真正的目标,竟是黄蓉身后的杨过! 就在黄蓉棒势稍收、身形后退的瞬间,欧阳锋猛地一个旋身,右手如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杨过的手腕! “跟义父走!”欧阳锋低吼一声,拉着杨过,朝着庙门方向,猛地发力跃出。 “哪里走!” “留下人来!” 两声清喝几乎同时响起! 就在欧阳锋拉着杨过即将冲去庙门的刹那, 破庙门口人影一闪,两道凌厉的劲风已然袭到! 一人手持判官笔,笔走龙蛇,点向欧阳锋背后大穴。一人手持渔网,渔网张开,带着粘滞的柔劲,兜头罩向欧阳锋和杨过! 正是接到大武小武消息、火速赶来的“渔樵耕读”中的书生朱子柳和渔夫! 欧阳锋拉着杨过,身形受限,面对这蓄势待发的左右夹击,仓促间竟无法硬闯突围! “哼!”欧阳锋眼中戾气更盛,情知门口去路已被堵死,去势毫不停顿,反而将全身功力灌注头顶和肩背,拉着杨过,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那早已腐朽的庙顶! “轰隆——哗啦啦!” 木屑瓦片如雨般纷飞落下!屋顶被他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 然而! 就在欧阳锋带着杨过冲破屋顶、身形暴露在月光下的瞬间! 一股中正平和却又蕴含无上威压的气息,如同巍峨高山,当头压下! 只见破庙屋顶之上,月光之下,一位身着粗布僧袍、面容慈悲庄严的老僧,早已卓然而立,仿佛在此等候多时! 正是南帝一灯大师! 原来,一灯大师当年受故友王重阳临终所托,暗中留意钳制西毒欧阳锋,以防其为祸武林。 此番由大武小武报信后赶来救援。 他带着朱子柳、渔夫赶到破庙外,正看到广场树下奄奄一息的爱徒武三通,又目睹庙内欧阳锋与郭靖、柯镇恶恶斗,心中已认定是欧阳锋重伤了徒儿,饶是他佛法精深,此刻也不禁动了真怒! 一灯大师心念电转,瞬间已做出决断。 他命朱子柳与点苍渔隐二人,携渔网铁桨,严守破庙正门及主要出口,结成阵势,专为堵截欧阳锋可能的地面突围! 他笃定,欧阳锋这等绝世凶顽,在庙内遇阻、又有强敌环伺之下,绝不会甘心束手受制于人。 破顶而出,凌空遁走,看似险招,实则是以力破巧、争取一线生机的上策! 是以他选择在这屋顶之上,以逸待劳,静候那毒蛇出洞的刹那。 这非是巧合,而是绝顶高手对另一个绝顶高手心思的精准拿捏。 高手才懂高手! 欧阳锋拉着杨过刚刚跃出破洞,凌空中便觉一股足以致命的指力,挟带着精纯无比的先天功罡气,已如惊雷闪电般空点至! 指风未到,那股至阳至正、专克他毕生功法的恐怖威压已让他浑身气血本能地剧烈翻腾! 一灯大师以逸待劳,居高临下,这一指正是天下至阳至刚、专破天下阴毒邪功的“一阳指”! 更是融汇了王重阳所传的先天功精髓! 这正是蛤蟆功的克星! 欧阳锋此刻身处半空,无处借力,拉着杨过更是行动不便,面对这蓄势已久、针对性极强的巅峰一指,根本避无可避! 面对致命一击,欧阳锋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非但没有将杨过推向指力以作盾牌,反而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杨过向自己身后一拉! 同时,他腰腹发力,强行在半空中拧转身躯! 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那道凝聚了当世五大绝顶高手之一一灯大师毕生修为的指力之前!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杨过筑起了一道屏障! “噗嗤——!” 一声并非轻响,而是如同败革被重锤击穿的闷响! 那蕴含着无上正气与先天功罡气的指力,结结实实、毫无花假地轰在了欧阳锋毫无防备的胸膛正中央——膻中要穴之上! “呃——啊!!!” 欧阳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他体内狂暴混乱的蛤蟆功内力,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寒冰,被这一阳指力与先天功罡气完美克制、瞬间消融瓦解!经脉寸寸欲裂,气海仿佛被彻底洞穿!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欧阳锋眼前一黑,全身气力仿佛瞬间被抽空,再也抓不住杨过的手腕,整个人如同断翅的巨鸟,从破开的屋顶洞口直直地、沉重地摔回了破庙之内! 轰然砸在地上,尘土飞扬,生死不知! 而被欧阳锋松开的杨过,则被一灯大师袍袖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轻轻托住,稳稳地拉到了屋顶安全之处。 杨过趴在屋顶破洞口,惊魂未定,目光死死钉在下方破洞中弥漫的烟尘里。 “义父——!!!”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从杨过喉咙里迸发出来,远远盖过了破庙的风声和尘土落地的簌簌声。 这声呼喊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也像一把钥匙,狠狠捅进了他灵魂深处某个尘封、混乱的角落。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头颅! 太阳穴突突狂跳,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穿刺! 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旋转,一灯大师关切的脸庞、破碎的屋顶、飘散的烟尘…… 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剧痛中,一段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洪流,如同被强行打开的闸门,伴随着剧烈的神经灼烧感,汹涌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第312章 恩仇两难择 黄蓉心中凛然! 方才电光火石间的几番交锋,当真是凶险绝伦! 欧阳锋在神智混乱、身陷重围的情况下,力敌六大高手,竟仍能在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中寻隙反击,甚至差点破顶而出,携杨过遁走! 这份癫狂与强悍,简直非人! 若非一灯大师早已洞悉其心,料敌机先,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于屋顶之上,布下这雷霆万钧、蓄势待发的一指杀局…… 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此刻,破庙内尘土弥漫,呛人口鼻。 正被一灯大师那柔和却坚韧的佛门气劲护住的杨过,头颅如遭重锤猛击,剧痛欲裂! 混乱的记忆碎片——关于前世的认知、关于穿越的真相、关于这破庙中与那疯癫“义父”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洪峰决堤,瞬间冲垮了原有的认知堤坝! 他记起了自己并非此世之人! 更记起了……那个在破庙里,神志不清却执着地教导他武功、口口声声自称“义父”的欧阳锋! 烟尘稍散,下方景象刺目地映入杨过眼中。 郭靖正扶住被碎石气浪波及、脸色苍白的柯镇恶,焦急询问:“大师父,您怎么样?可有伤着筋骨?” 柯镇恶双耳轰鸣未消,眼前是永恒的黑暗死寂,但仇人的气息却如同烙铁般深深刻在骨髓里,比视觉更清晰! 他在郭靖的搀扶下,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靖儿!老毒物呢?他是不是摔下来了?!快告诉我方位!今日定要取他狗命,为我那惨死的同门弟兄报仇雪恨!” 郭靖看着不远处尘土中如破布般一动不动的欧阳锋,又抬眼看向屋顶上神情悲痛欲绝的杨过,心中天人交战,矛盾撕扯,沉声道:“大师父,他…他被一灯大师一指击中要害,从屋顶摔下,此刻…此刻气息奄奄,生死难料…” “好!摔得好!苍天有眼!” 柯镇恶猛地挣脱郭靖的搀扶,如同嗅到血腥的猛兽,凭借对气息的残留记忆和郭靖言语的指向,将满腔恨意灌注于铁杖之上,厉声咆哮:“老毒物!拿命来!” 他须发戟张,状若疯虎,铁杖挟着呜咽的劲风,就要扑向烟尘中欧阳锋坠落的方向,誓要补上这碎颅裂骨的致命一击! “住手——!!!” 屋顶上的杨过目睹此景,双目瞬间赤红! 那涌入的穿越记忆与破庙中欧阳锋教导的片段,此刻与保护“义父”的本能强烈共鸣! “呼——!” 就在一灯大师慈悲眉宇微蹙,察觉杨过体内气息狂涌有异,欲再加力束缚的刹那! 杨过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 手臂猛地一振!欧阳锋所授的诡异灵蛇掌法精髓——“风卷残云”骤然爆发! 他身形诡异一扭,如巨蟒挣脱枷锁,又似陀螺急旋! 宽大的衣袖如毒蛇吐信,挟着一股阴柔刁钻、极具穿透性的螺旋劲力,瞬间拂向一灯大师双手! 这融合了杨过此刻全部悲愤与潜能的诡异一击,完全出乎一灯大师意料之外! “嗯?!”一灯大师只觉一股极其古怪、滑不留手的劲力袭来,他本欲束缚的柔和气劲竟如春阳融雪般被强行破开! 束缚之力,瞬间瓦解! “义父!” 挣脱束缚的杨过,毫不犹豫地从屋顶破洞处纵身跃下! 身形如鹰隼急坠! 下坠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眼神锐利如刀,右手闪电般在衣襟上一抹,三枚小而圆的衣扣已被他精准地扣在指间! “嗤!嗤!嗤!” 三道尖锐得刺破空气的厉啸骤然响起! 三点寒星撕裂烟尘,成品字形,裹挟着凌厉劲风,直取正欲扑向欧阳锋的柯镇恶! 目标并非致命要害,而是他持杖的手腕、支撑重心的膝弯、以及立足的脚踝! ——不求伤敌,只求一阻!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双耳轰鸣,但数十年刀头舐血练就的听风辨位之能,早已刻入骨髓! 那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在他此刻相对寂静的世界里,无异于惊雷炸响! 心头警兆狂飙! 铁杖几乎本能地在身前划出一道浑厚气劲的圆环! “叮!叮!噗!” 两声金石交击的脆响,射向手腕和膝弯的扣子被铁杖精准格开。 然而射向脚踝的那一粒,终究慢了毫厘! 虽被杖风扫得微微偏斜,未能命中穴位,却狠狠擦过他的小腿,带起一道血线! 更要命的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重心一挫,身形不可避免地一顿! 就在这电光石火、决定生死的一顿之间—— “砰!” 杨过的身影裹挟着千斤坠力,重重砸落在弥漫的烟尘之中,不偏不倚,正落在欧阳锋摔落处的前方! “柯师公,住手!” 落地的瞬间,他屈膝卸力,硬生生扛住冲击站稳脚跟,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境却要守护亲长的幼狼,死死挡在了生死不知的欧阳锋身前! “小子!让开!” 柯镇恶虽看不清具体情状,但气息的剧烈变化已让他瞬间明了一切。 他厉声暴喝,铁杖带着森然杀意直指杨过身后的烟尘,“这老毒物害死我弟妹五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护他作甚?!” 杨过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响的风箱,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锐利。 “柯公公!冤冤相报何时了?天下恶人何其多,难道都要杀光杀尽吗?!那铁掌水上漂裘千仞,当年作恶比欧阳锋少吗?他打伤瑛姑孩儿,铁掌之下亡魂无数,累累血债!为何一灯大师可以点化他出家,前尘往事便可一笔勾销?为何到了欧阳锋这里,就半点余地也无?!” 郭靖、黄蓉、朱子柳等人闻言皆是心神剧震! 万没想到杨过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洞悉世情的话语! 更震惊于他竟连裘千仞这等隐秘往事也知晓! 郭靖嘴唇翕动,正要开口。 柯镇恶已如被点燃的火药桶,须发皆张,暴怒地打断: “住口!小子休要胡搅蛮缠!裘千仞是裘千仞!他放下屠刀,那是他的造化!别人不找他报仇,那是别人的事!老瞎子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我柯镇恶的五位弟妹,就死在这老毒物手上!此仇不报,我柯镇恶愧对同门,枉活为人!让开——!!” 第313章 绝境辩恩仇 “好!柯公公,你的仇,你要报!天经地义!那我的恩,我也要报!义之所在,九死未悔!欧阳锋教我武功,护我周全,在这世上,他就是我的义父!今日你要杀他,可以!但你杀了他之后,我便要替他报仇!我杨过在此立誓,天地共鉴!你若杀我义父,我必取你性命!” “过儿!不可!” 郭靖大惊失色,如遭雷击,急忙厉声喝道,额上青筋暴起。 黄蓉也秀眉紧蹙,眼中精光闪烁,惊疑与忧虑交织。 杨过这番话的份量和其中蕴含的决绝,远超她的预料。 柯镇恶怒极反笑,那笑声嘶哑、癫狂,铁杖猛地向地上一顿。 “铿——!!”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震得地面尘土飞扬!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父仇子报!好一个恩怨分明!小子,有种!有种得很!!” 他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快意,还有一丝行至末路的悲怆,“行!老瞎子今日就应了你!我杀了欧阳锋,你取我人头!血债血偿,天公地道!我柯镇恶顶天立地,说话算话!绝不会让靖儿和蓉儿日后寻你报仇!靖儿,蓉儿,你们都听到了!这是老瞎子和他杨过的生死约定!你们谁也不许插手!!” 柯镇恶这番话掷地有声,字字如铁,充满了江湖豪客快意恩仇、生死看淡的决然,也带着一种求仁得仁、引颈就戮般的悲壮。 一席话说完,他猛地将铁杖对准杨过身后的欧阳锋,一股不死不休的杀气再次凝聚,弥漫了整个破庙: “现在,小子,给我让开!让老瞎子先了结这桩纠缠了十几年的血仇!” 杨过看着眼前这双目虽盲却刚烈如火的老者,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敬意与悲悯翻涌,但守护身后之人的执念与责任压倒了一切。 他朗声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柯镇恶毫无迟疑地接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过…过儿…” 烟尘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紧接着是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何须…求人?!你走开…别…别管我…也…别求他们…!” 正是重伤垂危的欧阳锋! 他神智混乱,身受致命重创,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但骨子里那份刻入骨髓的孤傲与对杨过下意识的回护,竟奇迹般压倒了此刻的痛苦! 柯镇恶闻声更是火上浇油,怒不可遏:“老毒物!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义父!” 杨过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烟尘中挣扎的身影,又转回头死死盯住柯镇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锐气:“我们父子俩,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但——” 他话锋陡转,目光灼灼逼视着柯镇恶:“柯师公!您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您方才说‘大丈夫一言既出’!” 柯镇恶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驷马难追!” “好!好一个驷马难追!” 杨过等的就是这句! 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在所有人屏息凝神、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掏出了一枚色泽暗沉的古旧铜钱! 铜钱甫一出现,郭靖、黄蓉等人便是瞳孔微缩,神色剧动! 杨过毫不犹豫地一步上前,精准地塞入柯镇恶的手中! “柯师公!您摸摸看!您还认得此物吗?!” 铜钱入手,那被岁月摩挲得温润光滑的纹路触感,瞬间如电流般击穿了柯镇恶! 这枚寄托了他对逝去同门无尽哀思与愧疚、贴身珍藏数十年的旧物,他怎会不认得?! “……这…这铜钱?!是前日!!” 柯镇恶整个人剧震,持杖的手臂猛地僵在半空,铁杖拄地方才稳住身形。 “不错!这正是前日您亲手赠予我的信物!”杨过声音铿锵,“您亲口所言:‘以此铜钱为证!今生今世,只要所求之事不违侠义道,粉身碎骨,也定为我办到一件!’今日!杨过斗胆,以此铜钱为凭,以您亲口立下的重誓为据,求您一件事——放下对欧阳锋的仇恨!放他一条生路!这便是杨过所求之事!” “什——么?!” 柯镇恶身体剧烈一晃,若非铁杖支撑,几乎栽倒! 一颗心直坠冰窟! 原来如此! 这小子故意套我说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竟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在此刻逼我兑现诺言! 这小畜生……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他这是拿这枚铜钱当绳子,要把我活活勒死啊! 柯镇恶细想了两遍,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说道,:“不可能!绝无可能!放过他?!这老毒物恶贯满盈,血债滔天!放过他?天理何在?!这大违侠义道!我办不到!办不到!!” “侠义道?!” 杨过毫不退避,“柯师公!您看看他啊!他现在只是一个神志昏聩的疯癫老人!他还能害得了谁?!他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杨过的语速如连珠炮般急促:“您知道吗?!就在这庙里! 那疯癫的武三通伯伯发狂要取我性命!是他及时出手打退强敌,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要不是义父,我这条命就交代在武三通的铁掌下了!结果呢?救我的疯子,您要杀。杀我的疯子,您倒不管!您告诉我,这算哪门子的侠义道?!” 此言一出,郭靖、黄蓉、朱子柳等人无不如闻惊雷,面色骤变! 他们只知武三通重伤,万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惊心动魄的转折! 武三通疯癫多年,行事乖张,伤人毁物不计其数,众人虽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 朱子柳作为武三通的同门师兄弟,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是啊…我那三通师弟这些年闯下的祸事…桩桩件件,难道也要让那些苦主个个都来找他讨还吗?” 第314章 恩仇立生死 这江湖恩怨,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尽头? 难道人人手上沾血,便人人都要血债血偿? 这永无止境的复仇链,除了带来更多痛苦和死亡,还能剩下什么? “柯师公,我们都放下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让这一切…就在今天…了结!”杨过边说边走近柯镇恶。 他俯身凑近,在柯镇恶耳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细微得仅容两人听闻,却字字如冰锥般刺入老者的耳膜:“嘉兴铁枪庙!” 轰隆! 这五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柯镇恶心头! 他枯瘦的身躯猛地一颤,踉跄一步,铁杖深深插入泥土才勉强稳住! 嘉兴铁枪庙! 那正是杨过之父杨康,因郭靖、黄蓉之故,惨然殒命的地方! 这孩子… 他怎会知道铁枪庙?! 这秘密靖儿、蓉儿守口如瓶 他又是何时得知?!如何得知?! 柯镇恶自然不知道,杨过在欧阳锋伤重垂危下受到强大刺激竟然恢复了记忆——前世今生种种。 包括前世对《神雕侠侣》原着的记忆。 知晓杨康之死的秘密,自然不在话下。 刹那间,柯镇恶心中电光石火般明悟。 杨过这小子方才说,让我们都放下仇恨 “我们!!?” 是了! 他此刻亮出这枚铜钱。 恐怕是一个用仇恨交换仇恨的交易! 只要自己肯放下对欧阳锋的刻骨之仇,他杨过,也愿意放下对郭靖、黄蓉的杀父之恨! “啊——!!!” 柯镇恶猛地仰天,从灵魂深处迸发出一声悲怆欲绝、撕裂长空的长啸! 那啸声饱含着数十年积压的痛苦、刻骨的挣扎、以及对命运最终无奈的释然! 两行滚烫浑浊的老泪,再也无法抑制,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汹涌而下! 良久,啸声渐歇,余音在断壁残垣间呜咽。 柯镇恶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苍老了不止十岁。他颓然垂下手中那根曾誓饮仇人血的铁杖,那凝聚了毕生恨意的杀气,彻底冰消瓦解,消散于冰冷的空气中。 他转向杨过的方向,声音沙哑、疲惫得如同行将就木: “也罢…也罢!老瞎子…管不了了…也…管不动了…” 他猛地一跺脚,仿佛要踏碎这纠缠半生的梦魇,再不理会庙中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佝偻着背,用铁杖艰难地摸索着地面,一步一踉跄,跌跌撞撞地向破庙门口走去。 “大师父!当心脚下,外面天黑!” 郭靖心连忙抢步上前搀扶。 柯镇恶惨然一笑,“老瞎子的天…何曾…亮过?!” 那孤独、苍凉的背影,融入了门外的无边夜色。 郭靖浑身一震,愣在当场,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快步追了出去。 黄蓉默默走到杨过身旁。她没有言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洁净的丝帕,仔细地为杨过拭去脸颊上沾染的尘土与血污。 “把事情…好好办妥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钻入杨过耳中“…早点…回家。” 话音未落,她已决然转身,步履匆匆,紧随着郭靖和柯镇恶的方向,消失在破庙门外涌动的夜色里。 喧嚣骤歇,破庙陷入死一般的空寂。 一灯大师僧袍微动,身形如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杨过与欧阳锋面前。 他垂眸凝视着地上气息奄奄的欧阳锋,双手合十,低沉的佛号在空旷中回荡:“阿弥陀佛。” 目光转向杨过,老僧的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苍凉:“小施主,前日老衲运功为你驱毒疗伤,今日…老衲的掌力却重创了你义父。因果相循,报应不爽,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此事…老衲与你,两清了。” 这番话,是对杨过的交代,亦是对自身这段尘缘的了断。 朱子柳神色凝重,缓步上前。他目光锐利,飞快地扫过欧阳锋惨白的面色和微弱的气息,眉头紧锁。他默默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小巧的青瓷瓶,俯下身,极其郑重地将它轻轻放在杨过脚边的尘埃里。 “杨小兄弟,此乃本门秘制的‘九转还元丹’,药性温厚,于疗伤续命一道颇有奇效。令尊伤势沉重… 或可勉力一试,暂缓伤势,护其心脉。速速服下”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与一灯大师、点苍渔隐互望一眼,三人如融入暗影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残破之地。 清冷的月光,如同碎裂的银霜,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倾泻而下,将弥漫的尘埃和断壁残垣照得一片凄清惨白。 杨过跪在冰冷的砖地上,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托起欧阳锋那颗沉重如山的头颅。他俯下身,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祈求,一遍遍呼唤: “义父…义父…您醒醒…看看过儿…过儿在这儿…就在您身边…”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 杨过托着欧阳锋头颅的手,在微微发颤。他俯得更低,几乎将脸颊贴在义父冰凉的额头上,徒劳地试图捕捉一丝微弱的气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曾经狂放霸道、吞吐天地的呼吸,此刻沉寂得如同深潭死水。 他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欧阳锋颈侧的脉搏。 指尖下,一片冰凉,一片死寂。那曾经强劲搏动、如同战鼓擂响的脉搏,此刻……消失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破庙里死寂无声,唯有月光流淌,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沉浮。 杨过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像一尊被绝望瞬间冻住的石雕。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期盼,所有的侥幸,都在那一片死寂的触感中,轰然崩塌。 “义……父……?” 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低唤,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和细微的颤抖。 没有回应。 那张曾经时而狰狞时而慈祥的脸庞,在清冷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卸下了所有重负的平静。仿佛那纠缠了他一生的疯狂与痛苦,终于彻底离他而去。 “……义父……”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尖利,却又在出口的瞬间被巨大的悲怆狠狠掐断,化作一声短促、绝望的呜咽。 “呃啊——!” 第315章 孤狼啸月恸 “呃啊——!” 这声呜咽如同点燃引信,瞬间引爆积压的火山。 杨过猛地仰天长嚎,声音不似人声,凄厉如孤狼啸月! “义父!!”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沙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过儿……过儿还没好好孝敬你啊!!” “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杨过放声痛哭,边哭边用额头狠狠撞击冰冷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嚎啕渐渐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浑身脱力的杨过伏在欧阳锋胸前,身体仍无法控制地颤抖。 突然,抽泣声戛然而止。 杨过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瞬间变得清明锐利,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绝望悲怆? 他胡乱地用袖子在脸上一抹,擦去泪水和尘土,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对着“尸体”没好气地说道: “义父,差不多得了啊!我都陪你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了,嗓子都快嚎哑了!” 地上,欧阳锋依旧双目紧闭,纹丝不动,仿佛真的已魂归天外。 杨过伸手戳了戳欧阳锋硬邦邦的胳膊:“还装?起来!用闭气诀装死这一招,您老玩得溜,您儿子我也不差!” 他想起上次用这招骗得洪凌波那傻丫头信以为真,紧张兮兮搂着自己安慰的情景,嘴角差点没压住。 见欧阳锋依旧一动不动,杨过俯下身,凑近欧阳锋耳边,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十足的把握:“义父,您就甭装了。一灯大师临走时说的可是将您‘打伤’,还特意安排徒弟巴巴地送药过来。这不明摆着嘛,他老人家心里门儿清!他那一下‘一阳指’,充其量就是让您吃点皮肉之苦,躺上几天罢了。” 像义父这样打不死的老怪物,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下就给放倒了?悄无声息就翘辫子?糊弄谁呢! 杨过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啧”了一声,又用力推了推那“僵硬”的身体:“行了行了,戏过了啊!” 话音未落,地上“尸体”的眼皮倏地一颤,紧接着猛地睁开! 欧阳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虽不如往日迅捷,但也绝非重伤濒死之人 。他瞪着杨过,脸上又是气恼又是惊奇,还有一丝被戳穿的讪讪,瓮声道:“臭小子!太聪明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害老子憋了半天气!” 杨过见他无恙,心中大石彻底落地,赶忙凑近问道:“您老身体怎么样?真没事?” 欧阳锋挥挥手,中气虽不足,但底气犹在:“死不了!那老和尚的一阳指,想杀我天下第一?哼,还差些火候!断了几根肋骨,内腑有些震荡罢了,调息几日便好。” 杨过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朱子柳给的疗伤药,递过去:“喏,这是一灯大师让朱先生给的疗伤圣药,您快服下。” 欧阳锋瞥了一眼那药瓶,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冷哼一声,傲然扭过头去:“哼!打伤我的仇人给的药?我欧阳锋就算痛死、伤重而死,也绝不会用仇人的东西!拿走!” 杨过知道他性格乖僻执拗,也不强求,无奈地将药收回怀里:“好好好,不用就不用。那您装死这出大戏,又是为了哪般?就为了看我哭丧?” 欧阳锋盘膝坐好,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杨过:“我方才叫你不要去求那老瞎子!哼!你不听…那…那我躺下装死总行?吓唬吓唬你这不听话的小子! !”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那股子狂傲劲儿又上来了,眼中凶光一闪:“我欧阳锋顶天立地,何须仇人怜悯施舍?就让那老瞎子来取我性命好了!我就是要躺在地上装死!让他以为他真能杀得了我!我倒要看看,等他出手,是他这老瞎子先死,还是我先死! 杨过暗自庆幸,后怕不已。 他这才彻底明白义父这装死之局,竟是以自身为饵,诱柯镇恶出手! 幸亏……幸亏自己及时劝阻,柯师公没真个动手! 当时柯镇恶那一杖若是真的打下来,义父反击之下,场面必定惨烈难收! 见欧阳锋仍是一副气鼓鼓、准备随时“死斗”的架势,杨过心中那点后怕瞬间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无奈。他换上轻松些的语气,凑近了些道: “义父,您消消气!您看,现在恩怨已了,您最烦的那个‘老瞎子’,您说的那块甩不脱的‘牛皮糖’,这不也走了吗!您想想,这多好啊!耳根子彻底清净了,往后天大地大,您想去哪儿逍遥就去哪儿逍遥,再没人给您添堵了!” 欧阳锋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想了想,点点头:“嗯…倒也是。耳根清净,确实不错。” 他看向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少有的温和,“过儿,你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为父。为父很感动。” 说着,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东西,随手丢给杨过。 杨过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坚硬,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灰黑色鹅卵石。他一脸疑惑:“义父,这是……?” 欧阳锋一脸理所当然:“刚才那瞎老头不是给了你一个破铜钱,说什么兑现一个心愿吗?他那破铜钱算什么!为父这块石头,比他那铜钱值钱万倍!拿着它,我天下第一,也兑现你一个心愿!无论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他昂着头,语气狂傲,仿佛给出的不是石头,而是传国玉玺。 杨过看着手里这块平凡无奇的石头,再看看欧阳锋那认真的、带着点炫耀的表情,心头一暖,又觉得有些滑稽。 他眼珠一转,嘴角勾起熟悉的狡黠笑容:“那敢情好啊!只是这心愿……我现在就用!” 欧阳锋一听“现在就用”,顿时瞪大了眼睛,胡子都翘了起来:“什……什么?现在就用了?臭小子,你太儿戏了!我天下第一的心愿何等珍贵?你不好好慎重考虑?想清楚你要什么绝世武功?滔天权势?还是……” “不用考虑啦!”杨过打断他,笑容带着点孩子气的赖皮,“这个心愿,我已经想过很多很多很多遍了!早就想好啦!” 欧阳锋被他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身体微微前倾:“哦?那你说说!是什么?” 第316章 诡愿缚西毒 杨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道:“我的心愿就是——请义父您,再兑现我四个心愿!” “噗——!”欧阳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杨过,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脸都涨红了:“你!你你你!臭小子!你玩赖!耍诈!这算什么心愿?这根本就是耍无赖!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杨过笑嘻嘻地晃着石头:“您刚才只说兑现‘一个心愿’,可没说这个‘心愿’的内容不能是‘再要四个心愿’啊?规矩是您定的,您又没说不行!对?” “你!强词夺理!”欧阳锋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你…你若是快用完心愿时,每次都这么耍赖,说要‘再兑现四个’,那岂不是永远用不完?天下哪有永远用不完的心愿?你这是要掏空为父的老底啊!” 杨过见老头真急了,连忙收起玩笑表情,举手做发誓状:“义父息怒!我保证!这招‘套娃’……呃,这招‘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心愿,我只用这一次!下不为例!真的!骗你是小狗!” 欧阳锋吹胡子瞪眼地瞪着杨过,见他眼神诚恳,气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最终像是斗败了却又无可奈何的公鸡,重重地坐回地上,没好气地道:“哼!罢了罢了!就依你这一次!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那四个心愿是什么?先说好,太离谱的、我做不到的,可不算!” 杨过见义父妥协,心中暗笑,立刻正色道:“放心,绝对在您能力范围之内,而且合情合理!”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个心愿:请义父您这辈子,绝不上华山!” “嗯?”欧阳锋一愣,“不上华山?为什么?那华山之巅,论剑之地……”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您别管为什么!”杨过打断他,“您答应过,只要能做到,绝不推辞!这上不上山,您肯定做得到?” 欧阳锋皱了皱眉,虽然不解,但还是哼了一声:“……行!不上就不上!华山也没什么好玩的!” 杨过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心愿:请义父您这辈子,无论如何,绝不和叫花子打架!” “叫花子?”欧阳锋眉头拧得更紧,“哪个叫花子?我凭什么不能……” “所有叫花子!”杨过斩钉截铁,“只要是叫花子打扮的,您都不许动手!这个您也肯定做得到!” 欧阳锋狐疑地打量着杨过,总觉得这小子在憋着什么坏水,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他烦躁地挥挥手:“行行行!臭规矩真多!不打就不打!我还犯不着和那些臭要饭的抢饭吃。” “第三个心愿,”杨过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神情变得异常郑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微微发颤,眼中瞬间又涌上了泪光:“第三个心愿:请义父答应我。您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就算天塌下来,地陷进去,您也要好好活着!” 说到最后,那“好好活着”四个字,他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无论是此生素未谋面便已天人永隔的生父杨康,还是前世记忆中那警徽撕裂、倒在血泊里的父亲身影,那份生离死别的剧痛,如同烙印刻骨铭心! 他再也无法承受,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再一次被死亡生生剜去! 破庙里一片寂静。 月光下,欧阳锋听完杨过的话,那张惯常布满戾气或疯癫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巨大的动容。 老人脸上的狂狷之气渐渐褪去,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翻涌。 他沉默了片刻,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竟有些干涩:“……傻小子……”他伸出手,粗糙的大掌在杨过头上用力揉了揉,动作有些生硬,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温和,“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取这么些古里古怪的心愿……但这三个,都是为我这老毒物着想,与你小子自己,半分好处也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好……为父答应你。好好活着。” 杨过破涕为笑,用力抹了把脸,将那块石头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那还差一个心愿呢!这个,我留给自己。等我想好了,再跟您说!” 欧阳锋看着他那郑重的样子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眼中是历经沧桑后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好。留着。无论何时,想好了,就拿着石头来找为父。” 月光如水,流淌在破败的庙宇中,也流淌在这一老一少之间。 杀伐之气散尽,只余下一种奇特的、带着点荒诞却又无比温暖的羁绊。 一场装死的闹剧,几滴真情的眼泪。 三个古怪的心愿,一个未来的承诺。 江湖路远,似乎也因这块冰冷的石头和那未说出口的心愿,变得不那么孤寂寒冷了。 破庙里,杨过看着身边闭目调息、气息已然平稳不少的欧阳锋,终于问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 “义父,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 欧阳锋缓缓睁开眼,眼中那清明锐利的光芒褪去,又浮起一丝惯常的浑浊与茫然。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带着梦呓般的飘忽:“唔…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脑子有时清楚,有时像塞满了浆糊…清醒时,就记得要找我儿过儿…可这天大地大,走遍了南边北边,东边西边,翻山过河,钻林子趟沼泽…像个没头的苍蝇…怎么也寻不见你半个人影…” 杨过心中酸楚,轻声道:“那时…我在东海桃花岛。四面环海,与世隔绝,您自然是寻不到的。” “桃花岛?”欧阳锋茫然地重复了一句,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又似乎一片空白。他甩了甩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嘿!说来也怪!就今天晚上,天擦黑的时候,我本来在这山里乱晃,突然…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唱歌!” 他侧着头,像是在努力回忆那旋律,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唱得那叫一个…一个…幽怨!像…像有根看不见的丝线,扯着我的耳朵,勾着我的脚…我就…我就顺着那声音,迷迷糊糊地走啊走…走着走着,嘿!就走到这破庙跟前了!更没想到!从后门溜进来一看!哈哈!居然是我那好儿子在这儿!老天爷开眼啊!” 杨过这才恍然,原来是自己先前在破庙外为了牵制武三通而哼唱的小调,竟成了指引欧阳锋前来的缘由。 话音刚落,“咕噜噜——”一阵响亮的腹鸣声不合时宜地从欧阳锋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欧阳锋老脸一红,尴尬地摸了摸肚子。 杨过忍不住噗嗤一笑:“您老先歇着,我去弄点吃的!” 第317章 此身何处归 杨过动作麻利,不多时便拎着两只肥硕的野鸡回来。 生火、拔毛、架烤,动作一气呵成。 很快,诱人的肉香便在破庙里弥漫开来,油脂滴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勾得人食指大动。 烤好的鸡肉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欧阳锋也顾不得烫,撕下一只鸡腿就大口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连连点头:“唔!香!我儿的手艺,天下第一!” 杨过也撕下一块肉,陪着义父大快朵颐。 火光映照着两张满足的脸,只剩下食物带来的纯粹快乐。 吃饱喝足,欧阳锋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精神头似乎更足了。 他眼中精光一闪,兴致勃勃地对杨过道:“过儿!为父近日神游天外,偶有所得,琢磨出一门新奇的功夫!来来来,趁热打铁,我这就教你!” 杨过闻言一惊,连忙道:“义父!您身上还有伤!一灯大师那一指非同小可,您刚刚调息,不宜再劳神动气!学功夫的事,等您养好伤再说也不迟啊!” “哼!这点小伤算什么?岂能耽误我传授绝学!” 欧阳锋眼一瞪,那股子执拗劲儿又上来了,“我欧阳锋的功夫,讲究的就是一个‘奇’‘诡’!越是受伤体虚,越能体会其中精微奥妙!过来!少废话!” 杨过知道义父脾气,一旦起了兴头,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见他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气息平稳,眼神亢奋,知道拗不过,只得依言上前。 这一晚,破庙成了欧阳锋的演武场。他 时而盘坐讲解内力运转的诡异法门,时而起身演示如同蛇行、蛙跳般匪夷所思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颠倒错乱的经脉名称和口诀。 杨过虽觉义父所创之法门艰深晦涩、甚至有些地方颇为凶险,但依言尝试,竟也隐隐感觉到一股刁钻阴狠却又潜力无穷的力量在体内滋生。 他全神贯注地记忆、模仿、体会,不知不觉间,汗水已浸透了衣衫。 月上中天,又渐渐西斜。 直到雄鸡报晓,天边泛起鱼肚白,欧阳锋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杨过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精神高度集中后的松懈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找个舒服的地方,只是靠着冰冷的墙壁,头一歪,便沉沉睡了过去。 当他被透过破窗棂的阳光刺醒时,破庙里只剩下他一人。 “义父?” 杨过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欧阳锋的影子? 只有地上熄灭的篝火灰烬,和他啃剩的几块鸡骨头。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大梦。 杨过冲出破庙,在附近的山林里焦急地寻找呼喊:“义父!义父!”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却只惊起了几只飞鸟,再无回应。 他在破庙里守了两天两夜。 白天,他坐在门槛上,望着蜿蜒的山路,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嘴里嘟囔着“天下第一”的疯话。 夜晚,他守着微弱的篝火,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他心跳加速。 然而,欧阳锋就像一缕青烟,彻底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再无踪迹。 郭府那边,也异常地安静。 没有一个人来这破庙寻他。 杨过心中了然:柯师公那口怨气怕是还没消尽。郭伯伯和郭伯母是怕自己回去,再刺激到老人家,引发更大的冲突。 他们选择了暂时搁置,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期间有路过的脚夫在破庙歇脚。 杨过拦住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汉子,塞给他几块碎银子:“劳烦大哥,进城一趟,去来福客栈,帮我打听打听,是否还有两位年轻姑娘住在那儿?一个叫洪凌波,一个叫陆无双。若有回信,烦请再跑一趟告知我,必有重谢。” 那脚夫得了银子,满口答应。 隔日傍晚,他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带来了杨过预料之中却仍让他心头一沉的消息:“小哥,俺去问过了。掌柜的说,前两日,那两位姑娘就急匆匆退房走了,不知去向。” 洪凌波和陆无双也走了。 最后的挂念也断了。 杨过独自站在破庙门口,看着夕阳将荒野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 晚风带着寒意,吹得他衣袂翻飞。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还是个浑浑噩噩、记忆混乱的“小疯子”,虽然懵懂,虽然被人嘲笑、轻视,但那时心里空空如也,反倒有种没心没肺的轻松,不知忧愁为何物。 而如今 天地之大,浩渺无垠。 茫茫江湖,熙攘人间。 襄阳城近在咫尺,他想起桃花岛和师娘那一夜,只觉无地自容,再不敢面对郭伯伯那双盛满厚望的眼睛。 义父行踪飘忽,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洪凌波与陆无双,亦不知芳踪何处,音信渺茫。 这偌大天地,熙攘红尘,竟仿佛再寻不到一寸容他杨过安心栖身之处。 一股无声无息、却又冰冷刺骨的巨大孤寂,如同深渊寒潮,瞬间将他吞没。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在这天地间无所依凭。 接下来的几日,他浑浑噩噩,蜷缩在破庙角落,如同行尸走肉。 疲惫与绝望交织,将他拖入了沉沉的昏睡。 梦境,纷至沓来。 他先是回到了襄阳城,郭伯伯宽厚的手掌按在他肩上,眼神温暖而期许:“过儿,你来了就好。” 可下一秒,那温暖的眼神骤然碎裂,化作桃花岛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着黄蓉惊愕绝望的脸庞,和他自己沾满鲜血、颤抖不止的手! 他想要解释,想要呼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郭靖的身影在火光中变得冰冷而遥远:“过儿,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 他独自在冰冷的虚空中坠落,四周是柯镇恶破口的大骂、郭芙失望的眼神、程英担忧的呼唤、……这些声音和影像如同碎片,飞速旋转、破碎、远去。 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 就在绝望即将把他彻底撕碎时,一个熟悉而狂傲的声音穿透混沌,在他耳边炸响:“臭小子!我欧阳锋的儿子,岂能如此窝囊废!天塌下来,也得给我站直了!” 那声音如同惊雷,震得杨过神魂俱颤! “义父!”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 他环顾四周,依旧是破庙的残垣断壁,清冷的晨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错! 逃避和沉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滔天的愧疚和无处安放的痛苦,需要力量去面对,去化解,甚至……去赎罪。 或许,只有真正掌握了全真教的至高心法,才能调和体内驳杂的真气,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有勇气和底气,去面对那些他必须面对的人和事,去偿还那些他亏欠的情与债。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如同在绝望深渊中点亮的一盏孤灯,虽微茫,却足以指引方向。 杨过霍然站起身,胸腔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驱散了梦魇残留的寒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太多复杂记忆的破庙,大步走出庙门。 初升的朝阳恰好刺破云层,万道金光照亮了荒野,也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 庙门外,追风正安静地低头啃食着沾满晨露的青草。 杨过目光触及这忠实的伙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追风光滑的脖颈,手指感受着它温热的体温和强健的脉动。 “追风…”杨过低声道,“至少,还有你陪着我。” 追风抬起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回应。 杨过不再犹豫,翻身上马,一抖缰绳。 “驾!” 追风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着终南山的方向绝尘而去。 背影在金色的晨光中被拉得长长的,孤独依旧,却多了一份斩断退路、一往无前的沉重决然。 第318章 妙手空空盗 路途漫漫,风尘仆仆。 杨过心无旁骛,只顾策马疾行,离襄阳越远,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负疚感似乎才稍稍得以喘息。 然而,再坚定的决心也抵不过现实的窘迫。 他本就不是细心盘算之人,离襄阳时又走得决绝仓促,随身携带的些许碎银,在支付几顿简餐后,终于在一个唤作“清水镇”的小城外彻底告罄。 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腹中饥饿与追风疲惫的响鼻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 杨过勒住马,略一踌躇,牵着追风走进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城。 城不大,倒也还算热闹。 他寻了家城里最好的“清风客栈”,将追风交给小二好生照料,自己则走进大堂,寻了个角落坐下,要了碗最便宜的清水面。 面汤寡淡,杨过的心思却不在吃食上,一双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锐利地扫视着进出客栈的每一个人。 他在等,等一个能解他燃眉之急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住客寥寥,多是些粗鄙的脚夫行商,钱囊干瘪。 杨过耐着性子,一碗面汤被他翻来覆去搅得冰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另想他法时,客栈门口走进一个风尘仆仆的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癯,带着几分旅途的疲惫,身上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但步履沉稳,眼神清亮。 他径直走向柜台,似乎刚外出归来。 杨过眼尖,瞥见他腰间鼓鼓囊囊的钱囊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那是目标! 电光火石间,杨过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贴近,又倏然分开,快得令人只觉一阵微风拂过。 当年在桃花岛,杨过有幸看过江南七怪妙手书生朱聪留下的秘籍,练过妙手空空这门奇技,他虽非专精,却也得了其中几分真传,此刻施展出来贴近、探囊、取物、分离,一气呵成。 那书生毫无所觉,兀自向小二询问着什么。 杨过已退回角落,掌心紧握着一个沉甸甸的钱囊,指尖尚能感受到布料的微温。 “小二,”杨过待那书生上楼后,走到柜台前问道,“方才上楼那位青衫客官,住哪间房?” 小二正低头拨算盘,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杨过几眼。 这几日风餐露宿,杨过衣衫虽不算褴褛,却也蒙尘染垢,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拓。 小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警惕地问:“客官,你打听这个作甚?” “哦,那是我一位远房亲戚,”杨过信口胡诌,脸上堆起一个尽量真诚的笑容,“许久不见,方才匆匆一眼没敢认,想确认一下。” “亲戚?”小二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信,“那位客官是独自一人来的,可没提过有亲戚。” 杨过心中一沉,知道这借口拙劣,难以取信于人。 看来直接问是问不出来了。 “那…可能是我认错了。”杨过含糊应了一句,转身快步离开客栈。 他需要一个地方,将这偷来的钱变成更多的钱,多到足够偿还本金并支撑他走到终南山。 赌场,是眼下来钱最快的选择。 清水镇不大,赌场却颇显气派,人声鼎沸,乌烟瘴气。 杨过将钱囊藏好,只取了些散碎银子,挤进一张玩骰子的赌桌。 他收敛了所有锋芒,眼神变得有些浑浊茫然,甚至故意笨拙地下注,输掉几把小钱,活脱脱一个初涉赌场的愣头青模样,引得周围赌徒哄笑。 然而,当他凝神细听骰盅内骰子碰撞翻滚的细微声响时,那双看似茫然的眼眸深处,却是洞若观火的清明。 他的耳力远超常人,对力道、轨迹的把握更是炉火纯青。 几轮下来,他渐渐摸清了庄家的手法和骰子的特性。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加注,押点,每一次都精准地落在最有利的位置。 散碎银子很快变成了一小堆,接着变成了一大堆。 庄家的额头开始冒汗,周围的哄笑声也变成了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 当杨过又一次将全部赢来的钱押在“豹子”上,而骰盅揭开赫然是三个六点时。 整个赌桌都炸了锅! 第二次中豹子! “出千!这小子肯定出千了!”庄家猛地一拍桌子,面目狰狞地指着杨过吼道。 “对!抓住他!把他手剁了!”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立刻围了上来,凶神恶煞。 杨过不等打手近身,他猛地将面前的银子全部扫向空中! 银光乱舞,人群大乱。 在混乱的掩护下,杨过身形如游鱼般滑溜,出手快如闪电,拳掌指爪间带着欧阳锋所授的诡异刁钻劲道。 只听得“哎哟”、“噗通”几声闷响,那几个看似凶悍的打手已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不是抱着胳膊就是捂着肚子,哀嚎不止。 杨过看也不看,一把抄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份沉甸甸的钱囊,在漫天飞舞的碎银和赌徒惊骇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怀揣着鼓鼓的钱囊,杨过脚步轻快地回到“清风客栈”。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钱囊就在这客栈房间里不翼而飞!不是你们黑店所为,还能有谁?!”正是那青衫书生的声音,带着读书人的激愤。 “客官!你莫要血口喷人!”小二的声音又急又气,“小店在此经营多年,童叟无欺!你说丢了钱,空口无凭!我看你是想赖掉房钱饭钱!” “你!你…小人行径!我柳某人岂是赖账之人!”书生气得脸色发白。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说不是,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没钱?没钱就找你那亲戚要去!”小二正吵得面红耳赤,一眼瞥见走进来的杨过,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杨过对书生嚷道:“喏!你亲戚来了!你找他要去!” 那书生愕然回头,看着走进来的杨过,一脸茫然:“亲…亲戚?我何时有你这般亲戚?” 第319章 巧攀姑苏亲 电光火石间,杨过已明白怎么回事。 他反应极快,脸上立刻堆起惊喜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地摇晃:“哎呀!表弟!真的是你啊!刚才在楼下我就瞧着像,还跟小二打听你来着!多年不见,你长这么高啦?我是你远房大表哥,杨过啊!小时候咱们在…在姑苏老家还一起爬树掏过鸟窝呢!你忘了?” 书生被杨过这连珠炮似的“认亲”弄得晕头转向,完全跟不上节奏:“姑苏?大表哥?杨…杨过?我…我姓柳,名青源,祖籍临安…家中似乎并无姑苏的远亲…” “临安?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杨过一拍脑门,面不改色地继续圆谎,“是姨母嫁去了临安!我是你姨母家的表哥!你看,这不就对上了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囊,正是柳青源丢失的那个,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喏,你的钱囊!刚才在赌…咳,在街上捡到的!也不知哪个缺德的扒手干的!幸好被我撞见,给夺回来了!快看看,少了没有?” 柳青源拿着失而复得的钱囊,入手沉甸甸的,显然分文未少。 他看看钱囊,又看看眼前这位热情洋溢、言之凿凿的“大表哥”,再看看旁边一脸“你看我就说”表情的小二,整个人彻底懵了。 这剧情转折太快,他贫乏的江湖经验完全处理不了。 “这…这…”柳青源一时语塞,只觉得这钱囊拿着有些烫手,“多谢…多谢杨兄…表哥。只是这钱…” “哎!自家人说什么谢!”杨过豪爽地一挥手,顺势摸出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拍在柜台上,对小二道,“我表弟的房钱饭钱,一并结了!剩下的,给我表弟房里添两个好菜,再烫一壶好酒!” 小二一见银子,眼睛都亮了,刚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连声应诺:“好嘞!客官您放心!马上办!” 柳青源还想推辞,却被杨过不由分说地拉着往楼上走:“走走走,表弟!多年不见,今日定要好好叙叙旧!跟表哥说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酒菜很快备齐。 几杯温酒下肚,柳青源也从最初的懵懂中缓过神来。 他虽觉这“表哥”来得蹊跷,但对方帮自己找回钱囊,又如此豪爽仗义,言语间也颇为真诚,便也放下了大半戒心。 柳青源本是个豁达之人,又视钱财为身外物,便不再纠结,举杯道:“杨兄、不,表哥高义,青源感激不尽!钱财本是身外物,丢了也就丢了,能在他乡遇到表哥,反倒是一桩幸事。实不相瞒,在下此行,乃是欲往终南山。” “终南山?”杨过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表弟去终南山所为何事?访友?游历?” 柳青源放下酒杯,神情变得庄重而向往,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非也。青源此去,是欲投入全真教门下,拜师学道,参悟玄机,从此斩断尘缘,清静修行。” 杨过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心中剧震! 眼前这位刚刚结识、被他硬认作表弟的书生,竟也是要去终南山全真教! 这茫茫江湖,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表哥,莫非你如此惊讶,莫非你也要去钟南山?” 杨过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能打个马虎眼:“呵…算是。终南山钟灵毓秀,道法自然。我…亦是心有所感,想去那方外之地,寻一份清净,悟一悟天道玄机。”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寻清净是真,悟玄机?他只想悟透那先天功的奥秘罢了。 “太好了!”柳青源不疑有他,激动地一拍桌子,“杨兄!此乃天意啊!你我兄弟同路,正好结伴而行!一路之上,既可互相照应,又能切磋些道法心得,岂不快哉?” 他拿起酒壶就给杨过和自己满上,“来来来,杨兄,当浮一大白,预祝你我此行顺利,得窥大道!” 杨过看着柳青源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这书生单纯得近乎天真。 结伴? 带着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同行…杨过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想到自己刚“借”了人家的钱,又“还”了回去,还强行认了亲,此刻若是断然拒绝,未免显得太过生硬无情。 他暗自叹了口气,也罢,先应承下来,路上见机行事便是。他端起酒杯:“好,柳兄弟有此雅兴,杨过自当奉陪。”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柳青源见杨过答应,更是高兴,连饮了两杯。他本就不胜酒力,加上旅途劳顿,几杯薄酒下肚,脸上便泛起浓浓的红晕,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身子晃了晃,很快便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杨过无奈摇头,唤来小二,付了酒钱,又额外给了些赏钱,嘱咐小二好生照看柳青源,将他扶回客房休息。 待小二扶着柳青源踉跄上楼后,杨过也走向柜台。 “小二,给我也开间房,普通的就行。” 小二拨着算盘,头也没抬:“客官,真不巧。今儿生意好,普通客房都满了。就剩顶头那间‘天字一号’上房了。” 杨过皱眉。 上房?他如今虽不缺钱,但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没有别的了?” 小二抬起头,脸上堆起神秘又谄媚的笑容:“客官莫急!您运气真好!今儿是我们东家小姐的生辰,东家高兴,特意吩咐了,这最后一间‘天字一号’上房,!分文不收!就当是给有缘的贵客添份喜气!” ? 最好的上房? 杨过的江湖经验立刻让他警觉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过拿着钥匙,走上三楼。 他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进去。 凝神细听,房内一片寂静,并无埋伏的气息。 他这才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抬步跨入房中。 然而,房门在身后刚刚合拢,一股浓烈到近乎馥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这香气甜腻醉人,绝非寻常客栈熏香。杨过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房间布置得如同精心准备的新房:四壁挂满大红绸缎,地上铺着厚地毯,窗边、案头、角落,处处摆满怒放的牡丹、芍药、玫瑰,姹紫嫣红。 红烛高燃,亮如白昼。 杨过的目光越过这满室繁花,落在了最里侧那张宽大柔软的雕花拔步床上。轻薄的红色纱帐垂落下来,影影绰绰间,能看见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侧卧其中! 那身影显然是个女子!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锦被上,只露出一个优美的背影轮廓,身上盖着薄薄的丝被,曲线玲珑。 第320章 花颤云雨骤 杨过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好!果然是个陷阱! 他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那床上的身影似乎被他的喝声惊醒,慵懒地动了一下。 一只欺霜赛雪的玉臂从纱帐中探出,轻轻撩开了帐幔的一角。 一张清丽绝伦、带着几分慵懒睡意和狡黠笑意的少女脸庞露了出来。 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绸缎衣裙,身段玲珑,正是江南苏家庄的大小姐——苏婉清! 那个在他重伤失忆、流落江南时收留他、照顾他,最后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子! 也是他借口要寻回记忆、追寻身世之谜而离开时,心中最觉亏欠的人! “‘苏姐姐?!’杨过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当真是你?’” 苏婉清坐起身来,丝被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身华美的寝衣。 她看着杨过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惊喜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柔情,红唇微翘,带着一丝嗔怪:“怎么?你离开苏家庄那么久,说是要去寻回记忆,踪迹飘忽,音讯渺茫。我这个做未婚妻的,就不能出来寻你?不能来看看你?还是说……”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带着促狭,“你不欢迎我?” “欢迎!当然欢迎!”杨过几步抢到床前,看着眼前这张魂牵梦萦、在他失忆后给予他最多温暖和归属感的俏脸,只觉得心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连日来的孤寂和沉重都仿佛被驱散了。 “太惊喜了!我…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苏姐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苏婉清伸出的手,那熟悉的温软触感让他心头一荡。 苏婉清任由他握着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带来一阵酥麻。 她娇哼一声:“哼,你杨少侠行踪成谜,可苦了我。我爹动用了苏家所有能用的关系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似乎往终南山方向来了。我担心你呀!”她美眸流转,带着几分幽怨和探究,“杨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动了出家的念头?想做道士?”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杨过,带着紧张和探寻。 杨过心中一震!原来她竟是因为这个担心才追来的!” 杨过被她直白的话语和眼中的情意弄得心头一热,又有些愧疚。 此刻面对苏婉清的担忧和深情,他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将她柔软的手握得更紧,低声道:“苏姐姐,你想哪里去了?我杨过尘缘未了,六根不净,哪是当道士的料?我去终南山…自有我的缘由,但绝非出家……” 听到他亲口否认,苏婉清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春雪初融,百花齐放。 “我不管!”她忽然用力一拉,杨过猝不及防,加上对她毫无防备,整个人被她拉得向前倾倒,顺势便被她推倒在了柔软馨香的锦被之上! 满床的花瓣被惊动,纷纷扬扬洒落。 苏婉清翻身而上,跨坐在杨过腰间,青丝如瀑垂落,带着醉人的花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情意如火,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妩媚:“杨过,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要去哪里!我只知道,你是我苏婉清的未婚夫!你想斩断尘缘?问过我没有?想去做道士?也得先过了我这关!” 满床的花瓣被惊动,纷纷扬扬洒落。 苏婉清大胆地伸出手,轻轻抚上杨过因风尘仆仆而略显消瘦却依旧俊朗的脸颊。 “你瘦了…”她的声音带着心疼和浓浓的思念,“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这声久违的、带着江南软糯口音的“过儿”,以及脸颊上传来的温热细腻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杨过的心房。 离开苏家庄后,他独自闯荡,习惯了孤独和算计,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与关切,让他坚硬的心防瞬间融化了大半。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比满室花香更清雅的幽香,一股久违的温暖和悸动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苏姐姐…”他声音有些沙哑,反手握住了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我…还好。倒是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敢独自追来?这一路多危险!” “哼,还不是为了你!”苏婉清顺势靠得更近,吐气如兰,“我怕你真上了山,剃了头,做了小道士,那我…我怎么办?”她眼中波光流转,带着几分娇羞和挑逗,“再说了,谁说我是独自一人?我苏家在各地都有产业,自然有人护送。只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才用了这个法子。” 杨过被她娇嗔的模样逗得心中一荡,先前的孤独和阴郁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带入怀中:“我那是以为中了什么圈套陷阱,哪里想到是我的苏姐姐特意为我准备的新房?” 他环顾四周,烛光摇曳,红绸映衬着苏婉清娇艳的脸庞,花香馥郁,气氛旖旎到了极点。 “新房?”苏婉清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却大胆地迎上他灼热的目光,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那你…喜欢吗?” “喜欢…”杨过低喃,目光深深锁住她水润的红唇。分别以来的思念,旅途的孤寂,此刻在心上人主动营造的暧昧氛围中轰然爆发。 他不再犹豫,低头便吻住了那诱人的芬芳。 “唔…”苏婉清嘤咛一声,双臂如水蛇般缠绕上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应着。 这个吻起初带着试探和久别重逢的激动,很快便变得炽热而缠绵。 唇齿交缠间,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只剩下彼此灼热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 杨过的手在她柔软的腰肢和背脊上游走,隔着薄薄的绸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玲珑的曲线和温热的肌肤。 苏婉清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更加紧密地贴向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 她生涩却大胆地引导着他的手。 她在他唇间喘息着,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魅惑。 这声呼唤如同点燃干柴的烈火,瞬间焚尽了杨过最后的理智。 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手臂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苏婉清惊呼一声,双臂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 红烛跳跃,映照着苏婉清含羞带怯、却又充满邀请的绝美容颜。 满室的花朵在这一刻仿佛都黯然失色。 那熟悉的、令人沉醉的馨香瞬间包裹了杨过所有的感官。 他俯身,再次吻住她。 这一次的吻,不再是试探,而是深沉如海的渴望 他的气息滚烫,沿着她天鹅般优雅的颈项蜿蜒而下,仿佛在无声地铭刻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衣衫在急切而温柔的动作中一件件滑落,如同剥开最珍贵的礼物,露出那羊脂白玉般无瑕的胴体。 苏婉清在他的触碰下,身体仿佛被点燃了沉睡的火种,焕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 她生涩地回应着他的探索,纤细的手指在他结实的脊背上留下抓痕,口中溢出破碎而甜蜜的呻吟。 当最后一丝隔阂消融,两人终于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对。杨过凝视着身下这为他全然盛放、美得令他窒息的玉人眼中充满了爱怜、欲望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占有。 他沙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婉清…” “嗯…”苏婉清睁开迷蒙的双眼,主动抬起腰肢迎向他。 “杨过…其实我根本不担心你上山做道士…” “为什么?” “因为你这人,心火太盛……” “有多盛?” “…唔…”,她的话语被汹涌而至的浪潮淹没。 红烛的火焰摇曳生姿。 细微的绸缎摩擦声、急促交织的喘息、以及那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呻吟,在弥漫着浓郁花香与温暖烛光的喜帐内,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而这一方被喜红绸缎与馥郁鲜花温柔包裹的小小天地里,只有无尽的缱绻情浓,无声流淌。 ’ 第321章 牡丹承夜露 (家人们! 本书评分上涨02分!小作者超开心,感谢追更的读者大大们! 恳请大家多多支持,给个五星好评。 从今天起至月底:每日评分增长01分 → 当天加更2章! 点五星就好,评语随意~ 拜托大家助力冲分!万分感谢!)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满室残留的花香与暧昧气息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杨过慵懒地陷在锦被之中,手臂还揽着身侧温香软玉的苏婉清。 她如瀑的青丝铺散在他臂弯,光滑的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均匀绵长,显然还在酣睡。 昨夜的旖旎疯狂让两人都疲惫不堪,却也带着一种心满意足。 就在这宁静被暖意包裹的时刻,“笃笃笃!”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表哥!表哥!可起身了?我们该启程往终南山了!”门外传来柳青源清朗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 杨过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将手臂收紧,怀中的苏婉清不满地嘤咛一声,往他怀里更深地缩了缩。 他原想多享受片刻这意外得来的温柔乡,谁知这书生竟如此勤勉,一大早就来催命。 “唔…表弟…”杨过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些,“时辰尚早,莫急。容我再…办点正事。一个时辰后,楼下大堂会合,如何?” 门外的柳青源显然愣了一下:“正事?杨兄,此地人生地不熟,你有何要紧正事需得这一个时辰?我们早些出发,也好赶路…” “自然是紧要的正事!”杨过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关乎此行成败,马虎不得。柳兄弟且先去用早膳,一个时辰后,我必到。” 柳青源在门外踌躇片刻,终究是信了这位“表哥”的话,想着或许是去打听终南山路径或是采买些特殊物件,只得无奈道:“那…好,表哥务必快些。我在楼下等你。”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内恢复了安静。 杨过刚松了口气,低头就对上一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盈盈水眸。 苏婉清不知何时已醒了,正仰着小脸看他,红唇微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狡黠。 “正事?”她葱白的手指调皮地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又软又媚,“杨少侠,你这‘关乎此行成败’的紧要正事…是什么呀?嗯?” 杨过看着她近在咫尺、因昨夜欢爱而更显娇艳妩媚的容颜,感受着她指尖带来的酥麻触感,昨夜未曾完全餍足的火苗“腾”地又窜了上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牢牢锁在怀中,低头便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惩罚性地轻咬了一口。 “嘶…”苏婉清轻呼一声,身子顿时软了半边。 “正事?”杨过低沉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窝,另一只手已不安分地探入锦被之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走,“你,就是我的正事!” 苏婉清被他大胆的动作和直白的话语弄得面红耳赤,昨夜种种疯狂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她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大清早的…没个正经!柳公子还在下面等着呢!” “让他等着。”杨过吻上她微启的红唇,霸道地攫取着她的甜蜜,含糊道,“一个时辰…足够了…” 他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瞬间点燃了苏婉清仅存的理智。 “唔…你…你这坏人…”苏婉清的抗议被尽数堵了回去,身体却诚实地回应着他。 红烛早已燃尽,但晨光中的“新房”内,春意再次弥漫开来。 锦被翻涌,低吟浅喘交织,杨过用行动证明,温存心上人这件“正事”,他办得极其认真且投入。 一个时辰后。 客栈大堂里,柳青源已用完早膳,正襟危坐,不时焦急地望向楼梯口。 终于,脚步声响起,杨过神清气爽地走了下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束发整齐,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餍足和慵懒,眼神明亮,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表哥!你可算下来了!”柳青源连忙迎上去,看他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心中那点疑惑也消散了,只当他是办好了重要事情,赞道,“看来杨兄所办‘正事’颇为顺利?精气神都大不相同了!” 杨过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楼上某个紧闭的房门,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温软与馨香。 他拍了拍柳青源的肩膀,朗声道:“那是自然!此乃头等要务,马虎不得,所幸…办得十分圆满!走,表弟,我们出发,终南山!” 两人结了账。 杨过特意多付了些银钱,叮嘱小二照看楼上的“表妹”,小二心领神会,满脸堆笑,走出客栈大门,汇入清晨的人流,向着终南山的方向行去。 而在客栈那间名为“天字一号”的上房内,苏婉清裹着锦被,慵懒地靠在床头。她听着楼下杨过清朗的声音和远去的脚步声,绝美的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她轻轻抚摸着脖颈上某人留下的暧昧红痕,低声自语:“哼,坏人…跑得倒倒快…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她掀开锦被,露出曲线玲珑的身段,开始慢条斯理地穿戴起那身水绿色的绸缎衣裙,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偶遇”。 窗外的阳光,正照在床头那朵昨夜未曾凋谢的牡丹上,娇艳欲滴。 官道上,尘土微扬。 柳青源背着简单的行囊,步伐轻快,脸上带着对道门的无限憧憬。他忍不住又提起话头:“表哥,你今早所说的‘正事’,可是去寻访此地的隐士高人,请教终南路径?或是…打探全真教收徒的规矩?”他实在好奇,是什么事能让杨过如此郑重,还耽搁了一个时辰。 杨过正凝神观察着四周地形,闻言脚步微顿,脑海中瞬间闪过苏婉清那媚眼如丝、香软滑腻的模样… 他轻咳一声,压下心头再次翻涌的燥热,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表弟,大道玄微,非言语所能尽述。昨夜…不过是澄心静虑,摒除杂念,为接下来的问道之旅,做一番心性上的…准备罢了。” 这话说得玄乎其玄,配上他那副“得道高人”般的肃穆神情,倒真把柳青源唬住了。 “原来如此!”柳青源肃然起敬,拱手道,“表哥境界高远,深谙修道之要旨!澄心静虑,摒除杂念…说得太好了!青源受教!看来我辈欲窥大道,这心性的磨砺,才是第一步啊!” 柳青源一脸受教,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也该寻个僻静处“澄心静虑”一番。 第322章 问道心弥坚 杨过看着柳青源那副深信不疑、认真琢磨的样子,赶紧别过脸去,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他心中暗道:这书生…还真是好骗。 不过,昨夜那番“澄心静虑”,倒确实让他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此刻只觉得通体舒坦,内力流转都似乎圆融了几分。 嗯…苏姐姐这剂“良药”,效果拔群… 他甩甩头,将那些旖旎画面暂时压下,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层峦叠嶂的轮廓。 终南山越来越近了。 重阳宫中,有他必须面对的全真牛鼻子道士,有他志在必得的《先天功》,而更让他心潮难平的是—— 与小说官配小龙女的距离也在缩短。 想到小龙女,他心中忍不住涌起难言的激荡。 “走,表弟。”杨过沉声道,“前路迢迢,莫误了时辰。” 两人加快脚步,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不多时,终南山那巍峨苍翠的轮廓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山脚下的小镇比预想中更为热闹。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客栈、酒肆、香烛铺、甚至售卖刀剑和粗浅武功秘籍的地摊都挤满了人。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有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江湖客,有衣着朴素、面带憧憬的农家少年,更多的则是像柳青源这样,背着书篓或简单行囊、脸上带着近乎朝圣般神情的年轻书生。 “真是…香火鼎盛啊!”柳青源看着眼前这喧嚣又充满“道韵”的景象,忍不住感叹,“不愧是道家祖庭所在!表哥你看,这些人,想必都是如你我一般,慕名而来,欲登仙山,问道全真的?” 杨过心中哂笑:问道?他只想找到那本《先天功》! 面上却只是淡淡应道:“嗯,人确实不少。” 他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牵着爱马“追风”,与柳青源一同汇入了这涌动的人潮。 他身侧的“追风”在这拥挤的环境里尤为引人注目。 这匹通体金黄、四蹄踏雪的骏马,昂首阔步,神采飞扬,一身皮毛在阳光下油亮如熔金,筋肉虬结,顾盼间自有一股睥睨之姿,引得路人无不侧目惊叹。 它并非出身名门,乃是杨过当年从一个暴躁马夫手中赢来的。 初得时虽骨架不俗,却毛色黯淡,性子暴烈难驯。 幸而在郭府那段时日得了安稳调养,筋骨渐丰。 自跟随杨过闯荡江湖,更是被他视若珍宝,倾心照料——宁可自己啃冷硬的粗面馒头,也要省下钱来为它添置上等草料。 不练功时,便亲自为它梳洗刷拭,风雨无阻。 数月光阴,当初那匹烈马早已脱胎换骨,成了如今这般令人瞩目的神骏模样。 两人好不容易寻了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落脚打尖,杨过把追风给小二带到马厩照料。 甫一踏入大堂,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 几乎每张桌子都在热烈地谈论着同一个话题——全真教。 “听说了吗?重阳宫今年开春要大开山门,招收外门弟子了!” “可不是!告示都贴出来了,就在镇口!” “唉,要求可严了!不仅要身家清白,还得验‘诚心’!” “何止诚心!听说还要验‘资质’!不是那块料,跪死在门口都没用!” “对对对!好像有一套专门的测试法子,玄乎着呢!” “验资质?” 杨过正喝着茶,闻言差点呛到,心中暗笑,“莫不是那些修仙小说里写的…测灵根?这全真教搞什么名堂?”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当听个笑话。 柳青源却是听得心潮澎湃,饭也顾不上吃,放下筷子,脸上带着热切的求知欲,拉住旁边一桌一个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的江湖客急切询问:“这位大哥,打扰了!敢问那‘诚心’与‘资质’究竟如何验法?测试何时开始?” 那络腮胡大汉正唾沫横飞地跟同伴吹牛,冷不丁被柳青源打断,很是不耐。他斜着眼上下打量柳青源。 柳青源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背着个半旧书篓,身形单薄,面色虽因激动而泛红,却难掩文弱之气,腰间更是空空荡荡,连把防身的短匕也无,更别提鼓鼓囊囊的钱袋了,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腰无缠金的穷酸书生。 大汉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个酸丁!就你?” 他故意提高嗓门,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瞧你这副风吹就倒的样子,腰里连块硬点的石头都没有,还想踏全真教的山门?回家抱着你的圣贤书做你的状元梦去!那终南山的石阶,怕是你爬不到一半就得累趴下!还验‘资质’?我看你连给道爷们扫台阶的‘资质’都没有!” 那大汉同桌的几人哄笑起来,看向柳青源的目光也充满了戏谑。 柳青源被这突如其来的奚落弄得面红耳赤,却并未退缩,眼中那份热忱反而更盛。 他对着络腮胡大汉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依旧诚恳,甚至带着几分谦卑:“大哥教训得是。小子自知粗鄙,不通武艺,身无长物。然问道之心,赤诚可鉴。还请大哥不吝赐教,告知详情,也好让小子明白其中艰难,或知难而退,或拼力一试,总好过懵懂无知,贻笑大方。” 柳青源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态度又极为谦恭执着,倒让那络腮胡大汉的嘲弄僵在了脸上。 旁边邻桌一个看起来有些阅历、身着半旧劲装的中年汉子见状,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开口道:“王胡子,你也别尽吓唬人。这位小兄弟诚心请教,你既知道些门道,说说又何妨?” 那王胡子倒也听劝,转向柳青源,语气平和了些:“既然小兄弟诚心想问,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真教乃玄门正宗,规矩森严。这入门弟子,也分三六九等的。” 第323章 碧眼识龙驹 柳青源立刻感激地对那帮说话的中年汉子施礼:“多谢诸位前辈仗义执言!” 说罢,他急忙向王胡子追问道:“敢问前辈,这等级如何划分?小子该从何处着手?还请指点迷津! 王胡子点点头,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嗯。最基础的,是外门弟子。这些弟子,多是做些洒扫庭院、劈柴担水、耕种药圃的杂役。他们接触不到核心功法,主要学习一些粗浅的呼吸吐纳、强身健体的法门,还有道门经典。能否升入内门,全看个人表现和悟性。” 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想成为外门弟子,第一步就是过那‘叩心路’和‘问道阶’! 主要就是验你刚才听说的‘诚心’和基本根骨‘资质’。心不诚,吃不了苦,或者身体太差,连山门都进不去!” 旁边一桌有人插嘴道:“可不是!听说那‘问道阶’又陡又长,爬上去腿都得废三天!”引得几声附和。 王胡子没理会,继续道:“表现优异,或者有内门执事看中推荐的外门弟子,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度的内门弟子选拔。 这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内门弟子由传功长老或各殿首座教导,可以修习全真派的上乘内功心法和精妙剑术、掌法。他们才是全真教未来的中坚力量。” 他环视一圈,声音带着敬畏,“这选拔,那才叫真刀真枪的考较悟性、根骨、心性,层层筛选,百不存一!听说考场上晕过去、甚至受伤的都不在少数。” 大堂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显然“内门弟子”的难度让许多人咂舌。 柳青源听得屏住呼吸,追问道:“那…那再往上呢?” 王胡子眼中露出明显的向往之色,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神秘感:“再往上?那就是亲传弟子了!” 他顿了顿,等众人注意力集中,继续说道,“那是掌教真人或地位极高的长老,如‘全真七子’那等神仙人物,亲自收入门墙,倾囊相授的关门弟子!身份尊贵无比,未来极有可能继承衣钵,执掌一脉甚至整个重阳宫!” 他摇摇头,感叹道,“这等机缘,非天赋异禀、福缘深厚者不可得,万中无一!那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咱们这些人啊,能混进内门,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番话引得大堂里一片唏嘘和羡慕之声。 柳青源听得心驰神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前路艰难的清醒认知,更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 他再次深深一揖:“多谢王大哥解惑!小子受教了!无论何等艰难,小子也定要一试这‘叩心路’与‘问道阶’!” 杨过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了然。 全真教内部等级分明,《先天功》这等镇派之宝,恐怕只有长老甚至掌门才有资格接触。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终南山那云雾缭绕的山巅,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问道阶…叩心路…”杨过在心中默念,“有意思。看来这重阳宫的门,还真不是那么好进的。不过…为了《先天功》,管他什么阶,什么路,闯过去便是!”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负责照料马厩的小二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目光扫了一圈,径直跑到杨过桌前,急声道:“这位客官,楼下马厩出事了!有个胡人老爷带着随从,看上了您那匹神骏的黄马,非要买下不可,我们拦不住,他正围着您的马打转呢!您快下去瞧瞧!” 杨过闻言,眉头一皱,放下碗筷,起身便往楼下赶去。 柳青源见状,也连忙跟上。 杨过刚踏出酒楼大门,一个略带异域腔调、透着贪婪的声音便清晰传来:“好马!当真是万中无一的龙驹!便是大宛汗血,亦不过如此!” 只见马厩旁,一个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曲发黄须的胡人正背对着酒楼门口,死死盯着追风。 他穿着考究的汉服锦袍,颈悬鸽蛋大小的明珠,双腕各带一只剔透的羊脂白玉镯,十指上更是戴着镶嵌各色宝石的戒指,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精悍的随从,气息沉稳,显然身手不弱。 其中一人正试图靠近追风,却被追风警惕地避开。 那胡人似乎想伸手去摸追风油亮的皮毛,追风猛地打了个响鼻,甩头避开,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住手!”杨过一声冷喝,快步上前,挡在追风身前,目光锐利如刀,直视那胡人,“阁下何人?为何惊扰我的马?” 那胡人闻声,缓缓转过身,一双碧眼贪婪之色未退,上下打量着杨过。 那胡人目光扫过杨过脸庞时,眼中惯有的轻蔑倏地一滞,随即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他行走天下,阅人无数,向来看不起中原人物,只觉他们要么文弱,要么粗鄙。 可眼前这少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竟是他平生仅见的俊朗人物,便是他引以为傲的西域胡族里,也寻不出这般风姿! 这意外让那胡人的贪婪都短暂地顿了一瞬,随即,那双碧眼里便浮起商人特有的、带着估量意味的热切笑容。 他拱手道:“鄙人尹克西,自波斯来,做些珠宝玉石的小买卖。平生最爱搜罗天下奇珍异兽,尤爱良驹。小兄弟,你这匹马,老夫一见倾心!开个价,无论多少金银珠宝,老夫绝不吝啬!” 他说话间,腕上玉镯叮当作响,颈间明珠熠熠生辉,更显财大气粗。 尹克西?! 杨过心中猛地一沉! 这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瞬间激活了来自“前世”的深刻记忆! “那个富可敌国、常年穿梭于蒙古大营和西域诸国之间,专门为蒙古权贵,甚至是大汗本人搜罗奇珍异宝的波斯巨贾!” “就是他!与那僵尸般阴森的潇湘子、凶悍如野兽的尼摩星并称‘蒙古三杰’的尹克西!” 杨过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碎片:武功深不可测,行事诡谲难料,看似商人逐利,实则心狠手辣,全凭好恶行事! 更重要的是,此人贪婪成性,眼光奇毒,但凡被他那双碧眼盯上的珍宝异兽,鲜有能逃脱他掌心的! 他表面上和气生财,若遇拒绝,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乃至强夺的手段,层出不穷! 此刻,尹克西那双贪婪的碧眼,已如盯上猎物的毒蛇般,死死锁住了杨过身旁那匹神骏的白蹄乌! (读到这儿的小伙伴,方便的话求个五星好评呗?评语随便写点啥都行!感谢感谢!) 第324章 夺马风波急 杨过心头一凛,这尹克西也算一流高手,面上却依旧平静,拱手道:“原来是尹先生,久仰。不过此马非是货物,乃我至交,心意相通。它性子刚烈,不喜生人,恐难入先生法眼,还请另觅良驹。” 尹克西脸上贪婪的笑容一僵,显然没料被如此干脆地拒绝。 他嘴角还噙着那抹笑,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小兄弟,莫要不识抬举。老夫尹克西看上的东西,还从未失手过。钱财于我只是粪土。你只管开口,黄金百两?还是西域宝石、波斯美姬?只要你肯割爱,条件任你提!” 旁边的柳青源见气氛不对,又看这胡商气派非凡、随从精悍,更担心冲突升级会惹上麻烦,尤其想到此行的目的便是拜入全真教。 他连忙拉了拉杨过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担忧劝道:“表哥,我们此番是要去全真教求道的。听闻重阳宫清规森严,门下弟子皆需潜心修行,只怕…只怕并无闲暇照料马匹。况且,山门重地,也未必允许带坐骑上去啊。这位先生如此厚意,不如……” “表弟,你有所不知。” 杨过解释道,“这马儿‘追风’,可不单是脚力。它极通人性,曾救我于危难,与我同生共死,实乃生死之交。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强牵它半步。”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傲然,“至于重阳宫的规矩?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追风自有它的去处。我杨过行事,但凭心意,何曾让条条框框束缚过手脚?若全真教连一匹懂事的马都容不下,那这‘道’,不求也罢。” 柳青源心念急转,瞬间明了,他上前一步,对着尹克西抱拳朗声道:“尹先生!” 他声音清朗,目光直视对方,“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表兄与追风乃是生死之交,心意已决。还望先生莫再强求!” 他顿了顿,语气不卑不亢:“先生富可敌国,世间良驹何止万千?何必执着于此,徒增不快?” 尹克西闻言,脸上最后一丝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了,碧眼中凶光一闪,对身后一个精悍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会意,眼神一厉,攥紧拳头,肩膀微沉,脚下已悄然踏前一步,浑身肌肉贲张,如猎豹般猛地扑向杨过身侧的追风,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抓向缰绳,意图强行夺马! 杨过眼神骤然一寒!他身形未动分毫,仿佛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招。 就在那随从粗糙的手指即将触及缰绳的刹那,杨过右手如鬼似魅般倏地探出,五指微曲成爪,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叼住了那随从的手腕脉门! 这一抓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着逆转九阴真经擒拿手精妙手法与深厚内力。 那随从只觉手腕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铁箍死死钳住,一股奇异的劲力瞬间透入,半边身子登时酸麻难当,凝聚起来的气力如雪崩般溃散! 他惊骇欲绝,本能地想要抽手挣脱,却感觉自己的手臂仿佛陷入了铜浇铁铸之中,纹丝不动。 “哼!” 杨过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手腕顺势一抖、一引! 一股强大的柔劲顺着那随从的手臂透入其全身。 那彪悍的随从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竟像个被抛起的布娃娃般,双脚离地,身不由己地被杨过带得转了半个圈子,紧接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踉踉跄跄地向前猛冲出去。 他空有一身蛮力,此刻却完全无法掌控自身平衡,“噔噔噔”连冲了七八步,最终“噗通”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重重摔在尹克西脚前几尺远的尘土里,激起一片烟尘。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半边身子酸麻和摔得七荤八素,一时竟难以起身,只能趴在地上狼狈地喘息。 整个动作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杨过自始至终脚步都未曾挪动一下,一手牵着追风的缰绳,另一手仿佛只是随意拂开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追风感受到瞬间的敌意和主人的动作,原本有些躁动,但杨过抓着缰绳的手微微运劲,一股温和的内力透入,它便立刻安静下来,只是鼻孔喷着粗气,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垃圾”。 尹克西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碧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脸上的贪婪和愠怒瞬间被一层惊疑不定的寒霜覆盖。 他深知自己这个随从的斤两,虽非顶尖高手,但一身外家硬功练得颇为扎实,力大如牛,等闲个壮汉近不得身。 在尹克西想来,由他出手抢夺一匹无主之马,本该是手到擒来,正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万没想到,自己倚重的手下,竟在对方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落魄的少年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便被如同戏耍孩童般轻易放倒,摔得如此狼狈不堪! “你……” 尹克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死死盯着杨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少年。 那轻描淡写的一抓一抖,其中蕴含的力道运用之巧妙,时机把握之精准,绝非普通江湖把式! 这少年内力之精纯,手法之诡异,远超其年龄所能及! 这哪里是个普通少年郎? 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兔起鹘落的一幕,动静着实不小。 原本只是路过的、远处歇脚的、甚至附近店铺里的行人商贩,都被吸引了过来,呼啦啦围了一圈看客。 众人眼见那精悍如熊的随从被一个清瘦少年随手一拂就摔得爬不起来,无不啧啧称奇,议论声嗡嗡响起。 杨过仿佛才注意到地上的随从似的,剑眉微挑,“咦?这位兄台怎么躺在地上睡着了,莫非是酒喝多了?” 他目光扫过尹克西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尹先生,您这位手下好生有趣。岂不懂‘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的道理?这路都走不稳了,可千万别再骑马,摔坏了筋骨是小,若砸坏了花花草草,岂不罪过?大伙说是不是啊?” “噗嗤!” “哈哈哈!” “就是就是!” “说得对!路都走不稳还想抢马?” “好俊的身手!” “那胡人自己踢到铁板了!” 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议论和叫好声此起彼伏。 那随从本就摔得羞愤欲死,此刻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柳青源在一旁,看着杨过谈笑间便将对方羞辱得无地自容,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紧张,知道这下梁子结得更深了。 尹克西何曾受过这等当众奚落? 他身为西域巨贾,又身负武功,向来被人前呼后拥,奉承巴结。 今日不仅爱马没到手,得力手下被一招放倒,自己更是成了围观百姓眼中的笑柄!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碧眼中的惊疑被熊熊怒火彻底取代,最后一丝理智也被烧得精光! 第325章 掌风卷市尘 “小子!休得猖狂!!” 尹克西一声暴喝,声若雷霆,震得近处几个看客耳膜嗡嗡作响,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他身形一晃,肥胖的身躯竟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捷,如同鬼魅般欺近杨过! 他脸上最后一丝虚伪的笑容彻底消失,碧眼中凶光四射,显然手下被一招击飞让他彻底撕下了伪装的商人面具。 “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老夫面前,还没有拿不到的东西!既然手下无用,老夫亲自来取!” 话音未落,尹克西双手齐出! 他这“十八式小擒拿手”乃西域绝技,融合了波斯摔跤与中原擒拿的精髓,招式刁钻狠辣,专拿关节、锁筋脉! 只见他左手五指如钩,虚虚实实,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抓杨过牵马的右臂肩井穴,势大力沉,欲要一举废掉杨过的手臂! 右手则屈指如喙,疾点杨过肘部曲池穴! 招式连环,如灵蛇出洞,角度诡异,劲风凌厉,瞬间笼罩杨过上半身数处要穴! “强买不成便硬抢?好个‘波斯巨贾’!”杨过厉声讽刺,眼中寒光爆射! 脚下踩着九阴真经‘飞絮劲’精妙步法,身形如风中弱柳,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尹克西的擒拿指风。 同时,他右手五指同样如钩,运起逆转九阴真经中的上乘擒拿功夫,以快打快,以巧破巧,反扣向尹克西抓来的左手腕脉门! “哼!班门弄斧!”尹克西见杨过竟也用擒拿手反击,碧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狠厉。 他手腕一翻,如同抹了油一般滑溜,瞬间变招,化抓为缠,五指如灵蛇般反缠杨过手腕,用的正是“十八式小擒拿手”中的“灵蛇绕柱”! 同时,他点向曲池的右手招式不变,速度更快! “砰!”一声闷响!两人手腕瞬间相触、相缠!劲气四溢! 杨过只觉一股粘稠阴柔的缠绞之力传来,如跗骨之蛆,欲锁死自己的手腕筋脉,其劲力之刁钻阴狠、变化之精微,竟远超他此前所遇的朱子柳、点苍渔隐等一流高手! 他心中凛然:“好刁钻的擒拿术!这老贼,功夫硬得很!” 但杨过根基深厚,内力一转,手臂筋骨如龙蛇起伏,一股刚猛柔韧并济的力道勃然爆发,硬生生震开了尹克西的缠绕! 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带着凌厉指风,疾刺尹克西右手手腕,迫其回防! 尹克西更是心惊! 他这“灵蛇绕柱”蕴含阴柔缠劲,一旦搭上便如附骨之疽,寻常高手难以挣脱,可眼前这少年不仅瞬间震开,反震之力竟如此霸道,震得他五指发麻! 他碧眼中凶光一闪,借着杨过指风刺来之机,身形不退反进,一记凶狠的膝撞顶向杨过小腹! 杨过反应极快,侧身避过膝撞,右手顺势一记手刀斩向尹克西脖颈! 尹克西缩颈藏头,两人瞬间又过了数招,擒拿手、点穴指、硬打硬撞的招数层出不穷,快如电光火石! 尹克西掌爪齐施,招式诡异狠毒,带着西域武学的刁钻。 杨过则擒拿手轻灵刁钻,点、拂、拿、切,尽显桃花岛武学的精妙奇绝,攻守兼备,灵动狠辣。 两人在马厩前的空地上激斗,劲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草屑。 拴在旁边的几匹马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打斗惊得不安地嘶鸣、刨蹄,若非马夫眼疾手快死死拉住缰绳,险些就要挣脱。 打着打着,两人动作越来越大,劲力勃发,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外移动。 “轰!”尹克西一记重拳被杨过闪身躲过,狠狠砸在支撑马厩棚顶的一根木柱上,木屑纷飞! 杨过则借力旋身,一脚横扫,逼得尹克西向后急退,撞翻了旁边堆放的草料架,干草漫天飞舞。 “别打了!我的马厩!我的草料!”马厩主人哭丧着脸喊道。 但激斗正酣的两人充耳不闻。 尹克西猱身再上,杨过施展精妙步法避开锋芒,两人一进一退,缠斗着便从马厩前的空地上打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哎哟!看着点!” “我的摊子!” “我的瓜果!” 惊呼声此起彼伏。 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乱成一团。只见劲风呼啸,两人所过之处,路边摊贩遭了殃! 杨过一个闪身避过尹克西的擒拿手,身形带起的劲风将旁边一个卖布匹的摊子整个掀翻,各色布料如同彩云般散落一地! 尹克西一记扫堂腿落空,强劲的腿风扫过旁边的水果摊,顿时瓜果梨桃如同炮弹般飞射出去,砸得周围行人抱头鼠窜! 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更是被尹克西闪避杨过攻击时撞了个正着,架子散架,晶莹的糖葫芦如同暗器般激射而出,“夺夺夺”几声,竟有几串深深插在了对面酒楼的木质招牌上! “别打了!两位好汉!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啊!” 一个被掀翻了烧饼担子的老板哭喊着,烧饼和金黄的芝麻撒了一地,沾了他满脸满身油污。 激战正酣的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道,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对方,手下招数丝毫未停: “打烂了我赔!” “打坏了算我的!” 小摊贩们的哭喊和行人的惊呼完全被当成了背景音。 这场因一匹马而起的争斗,已经彻底搅乱了整条街道的安宁,而胜负,依然难分! “小子!这宝马落在你手,简直是明珠暗投!你懂相马之术吗?你知如何调教吗?不过是走狗屎运捡到罢了!”尹克西一边猛攻,一边用言语激怒杨过。 “哼!我买下它时,它骨瘦如柴,伤病缠身!是我一手将它调养至今日神骏!若我不是伯乐,难道你这强取豪夺之辈是?”杨过反唇相讥,一掌拂向尹克西面门,逼得他狼狈后仰。 “瘦马变良驹?笑话!定是你小子撞了大运!”尹克西躲过攻击,一记扫堂腿带着劲风踢向杨过下盘。 “运气?”杨过凌空跃起避开,人在半空,双掌连环拍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有本事自己去找匹好马,别来抢别人的!” 两人唇枪舌剑,手上更是毫不留情,打得越发激烈,长街狼藉不堪! 第326章 舌绽引烽烟 就在激斗正酣时,一声蕴含内力的清叱如黄钟大吕般炸响,瞬间盖过所有声响,让喧闹的街道为之一静:“无量天尊!两位施主,还请住手!” 只见人群如同被无形之力分开,一道身着杏黄色道袍的身影昂然步入场中。 他头戴纯阳巾,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手持一柄古朴拂尘,身姿挺拔,气度不凡,正是全真七子之一的广宁子郝大通! 他奉掌教之命下山办事,路过此地,听闻激烈打斗声特来查看。 “是郝道长!全真教的郝道长来了!” “太好了!重阳宫的高人来了,这下可有人管管了!” “郝道长在此,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 全真教在终南山脚下威望极高,郝大通作为七子之一,更是名震江湖。 郝大通对周围的议论和期盼目光微微颔首,神色肃然。 他本以为凭自己全真七子的身份和这声蕴含真气的喝止,足以震慑住这两个闹事的江湖人,让他们罢手听候处置。 谁知激战中的两人反应却大出他意料! 尹克西眼中确实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和怒火覆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攻势更猛,一爪抓向杨过咽喉要害,完全无视了郝大通! 而杨过更是连头都没回,仿佛根本没听见,身形一晃避开爪风,反手一掌带着凌厉劲风拍向尹克西肋下,攻势丝毫不减! “哗啦!” 劲风扫过,旁边卖瓷器的摊子又被震碎了好几个青花大碗,瓷片飞溅! “嘶……他们……他们居然不理郝道长?” “天啊!在终南山脚下,居然有人敢不给全真七子面子?” “这胡商好大的胆子!那少年也是……连郝道长的话都当耳旁风?” 围观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在众人看来,郝大通亲自喝止,这两人就该立刻停手请罪才是! 郝大通脸上的肃然瞬间凝固,随即涌上一股难以掩饰的错愕和羞怒! 他行走江湖数十年,全真七子的名号谁人不敬三分? 尤其是在这终南山脚下 今日竟被两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客如此无视,简直是当众打脸! 一股从未有过的愠怒直冲顶门,郝大通老脸微红,顿觉颜面扫地! 他强压怒火,向前踏出一步,声如洪钟,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贫道全真教郝大通!此地乃清修之地附近,岂容尔等在此放肆伤人、毁坏财物!速速罢手!” “全真教郝大通”这六个字传入杨过耳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杨过原本流畅攻向尹克西的动作,猛地一顿! 这位恐怕就是原着中失手打死了慈祥的古墓派孙婆婆的道士! 他眼神一冷,非但没有敬畏,反而更添几分鄙夷,随即又全神贯注地应对尹克西更加狠辣的攻势。 尹克西更是充耳不闻,他现在眼中只有那匹神骏非凡的追风! “冥顽不灵!狂妄至极!”郝大通彻底怒了! 眼见两人非但不停手,反而劲风四溢危及路人,他再也按捺不住,他怒喝一声,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直接插入战团! 郝大通左手一招“三花聚顶掌”,掌影重重拍向尹克西后心,右手“七星聚会”擒拿手,七道指影虚实相生地锁拿杨过右臂! 意图同时制住两人。 “臭道士!多管闲事!”尹克西口中厉喝,背后如同长了眼睛,肥胖身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开掌风,反手一记阴狠的指风直戳郝大通腰眼! 杨过面对精妙擒拿,身形如风中柳絮,脚下踩着九阴飞絮劲的精妙步法,于方寸间将指影尽数避开,同时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指风反点郝大通手腕!口中亦不示弱:“道长,你别插手!这是我跟这胡商的事!” 三人瞬间战成一团!劲风比之前更烈! 围观的人群再次惊呼着后退,被激荡的劲气刮得脸颊生疼,几个靠前的摊位被散逸的掌风腿影扫中,杂物噼啪作响。 不再是两两相斗,而是变成了互相攻击、互相拆台的混乱局面! 郝大通一掌逼退杨过,尹克西的擒拿手却趁机抓向郝大通左肩。 杨过闪身避开郝大通拂尘横扫,反手一掌“落英缤纷”幻化数道掌影拍向尹克西面门。 尹克西缩头躲过掌影,一脚“魁星踢斗”带着恶风踹向杨过下盘,郝大通却又一掌“推窗望月”拍向尹克西支撑腿! 一时间,掌风、指影、腿影、拂尘劲气纵横交错! 三人你攻我,我攻他,他防你,招式狠辣,嘴上也毫不留情。 郝大通怒道:“无量寿佛!两位施主,快快住手!莫要再行无谓争斗,伤及无辜!” 他试图以玄功压制,但两人身法奇快,招式精妙,一时竟难以奏效。 “哼!我们的事,轮不到你这外人插手!” 杨过一边闪避尹克西的锁喉爪,一边反手弹开郝大通的拂尘丝,厉声回应。 “不错!牛鼻子,识相的快滚开!别碍着老夫!” 尹克西也怒吼,同时一记重拳轰向郝大通面门。 郝大通久战不下,额头见汗,心中又惊又怒。 他格开尹克西重拳,瞥见杨过攻向尹克西破绽的一招,脑中灵光一闪,对着杨过大喝道:“这位少侠!你何必为了意气之争,帮着这强取豪夺的胡人来对付贫道?他才是始作俑者!你我皆是汉人,当同仇敌忾才是!”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 杨过虽然厌恶郝大通,但骨子里对异族强徒的排斥更甚。‘这老道虽然讨厌,但这话倒也没错。这胡商才是祸根!’ 念及此,他眼神一厉,原本攻向尹克西破绽的一掌,力道陡然加重了几分,口中喝道:“好!先料理了你这强取豪夺的贼胡!” 尹克西见两人攻势突然全部转向自己,且更加凌厉,又惊又怒。 他狼狈地挡开杨过一掌,对着郝大通尖声叫道:“道长!你休听他胡言!这小子才是目无尊长,狂妄至极!你方才喝令停手,他置若罔闻,分明是没把你全真教放在眼里!要教训也是先教训他!” 他企图将郝大通的怒火引向杨过。 杨过闻言冷笑:“放屁!若不是你贪图我的马,强买不成便动手,我吃饱了撑的跟你在这大街上耍猴戏?道长,你评评理!” 他嘴上说着,手上桃花岛绝学“兰花拂穴手”点向尹克西胸前大穴,又快又刁钻。 “够了!” 郝大通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且杨过似有罢手之意,尹克西又在挑拨,知道时机稍纵即逝! 他心意一动,体内蛰伏的精纯无比的全真玄功轰然爆发! 一股中正平和却又磅礴浩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 全身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沛然莫御的雄浑气势瞬间笼罩当场! “三通聚顶·震!” 郝大通舌绽春雷,双掌猛地向左右两侧平平推出! 第327章 一骑决雌雄 “三通聚顶·震!” 没有花哨的招式,纯粹是数十年苦修的精纯内力如怒潮般汹涌而出! 一股无形的磅礴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地面尘土草屑被狂猛卷起,形成两道翻滚的尘龙,分袭杨、尹二人! 杨过和尹克西同时眼神一凛!感受到这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绝非硬接之时! 两人不约而同地施展轻功,脚尖急点地面,身形如被狂风吹拂的落叶般向后飘退! 杨过身法灵动,青衫微扬,足尖在地面连点数下,稳稳退出五步之外,便如柳絮随风,飘逸地定住身形。他目光灼灼看向郝大通,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与凝重。 尹克西那肥胖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轻灵,如同一个巨大的陀螺,被沛然巨力推动着旋转后撤。 他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震,看似沉重,实则巧妙地化去了冲击力。 待到站定,他脸上那惯常的商人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格外锐利。 郝大通一招逼退两人,自己却气息粗重,脸色红云密布,显是全力施为有所消耗。 他强提真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拂尘一摆,肃然道:“现在,可以听贫道一言了吗?” 方才的激斗被强行中止,尘土弥漫,劲气未散。 街道狼藉,碎裂物在阳光下刺目。 三人鼎足而立,气息微促。 围观人群死寂无声,唯余风吹破布幌的“猎猎”声,格外刺耳。 郝大通见两人终于停下,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劲风拂乱的道袍,沉声道:“二位施主,为一匹马如此大动干戈,毁伤财物,惊扰百姓,实在不值!” “哼!郝道长此言差矣!”杨过剑眉一扬,不等尹克西开口,抢先一步指向他,声音清朗有力,穿透全场,“分明是这胡商仗势欺人!见我宝马神骏,便要强买!我婉言相拒,他便恼羞成怒,唆使手下硬抢在先!若非他步步紧逼,岂会动手?” 他目光扫过周围被惊动聚拢的街坊,“在场诸位乡亲皆可作证!”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附和声,几个胆大的汉子更是探出头,扯着嗓子喊:‘没错!是那胡商先动手抢的!’ “你!” 尹克西被当众揭穿,碧眼圆睁,肥胖的脸上瞬间涨红,随即又强压下去,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气急败坏地反驳:“小子休要血口喷人!老夫诚心买卖,是你恃武逞凶,打伤我手下!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火药味瞬间弥漫,郝大通眉头深锁,一步踏前,声如洪钟炸响,强行压下两人的声音:“够了!双方各执一词,纠缠不清! 既然争执不下,贫道倒有个提议,效法古人‘卜筮决疑’之意,让天意来决断此事归属!” “哦?让天意决断?” 尹克西碧眼一转,嘴角扯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手指还故作姿态地在空中虚点:‘啧啧啧…郝道长,您可是全真高道,清修之士啊!这‘天意决断’听着玄乎,莫非…’ 他刻意将声音拔高,‘是要学那市井赌徒,拿这匹马来‘赌’个输赢?’ 尹克刻意将“赌”字咬得又重又响,目光挑衅地在郝大通和杨过之间扫过,“贫道可要提醒您,这‘赌’之一字,最是污人清修,败坏门风!若因此堕了重阳真人的赫赫名头,您担当得起么?” 他根本不等郝大通解释具体方法,便抢先扣上一顶“赌博”的大帽子。 郝大通被他这蛮横的曲解和诛心之论噎得一滞,老脸微热,眼中愠怒一闪,握着拂尘的手紧了紧,强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 他拂尘一摆,声音沉凝如铁:“无量寿福!施主慎言!此非赌也! 此乃效古法‘问天决疑’,旨在平息干戈,彰显天意!岂能与那污浊不堪、争利斗狠的市井赌博相提并论?!尹施主莫要妄言,混淆视听! 你且听贫道说完规则再论不迟!” “哼,问天?强词夺理!如何问法?” 尹克西冷哼一声,虽被郝大通的气势压回,依旧满脸不以为然,但总算没再纠缠“赌”字,转而更关心这所谓的“问天”具体要怎么做。 郝大通指着镇外官道方向:“简单!以此镇牌楼为,三里外有座‘遇仙桥’!你们二人各乘一马同时出发!先抵达‘遇仙桥’并触到桥头石柱者,即刻调头返回!先返回此牌楼者,即为胜者!” 他目光扫过狼藉的街道,然后分别看向两人,语气斩钉截铁: “胜者,得此神驹!” “败者,需承担此间所有损坏之物的赔偿!” “至于马匹归属之额外代价…” 郝大通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尹克西:“这位施主,你执意求马,又率先挑起争端,当承担风险!若你输了,需额外赔偿小施主黄金百两!” 他随即转向杨过,语气稍缓但不容置疑: “小施主既言此马乃生死之交,非货物可比,贫道体谅。故你若输了,仅需将马卖予这位施主即可,无需承担任何额外金银赔偿!” “此乃贫道以全真之名,为平息纷争、彰显公道所定之策!双方可有异议?!” 郝大通一锤定音,拂尘轻摆,目光如电扫视两人,展现出全真七子的决断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黄金百两?!我的老天爷!” “输了要赔所有东西?那得多少钱啊!” “这…这赌注也太狠了!” 尹克西脸色瞬间阴沉似水,碧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郝大通,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显然在急速权衡这巨大风险。 杨过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在郝大通和尹克西之间扫视,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沉静的思索。 郝大通拂尘斜搭臂弯,肃然而立,静待回应。 满场目光,尽数聚焦于场中三人! 第328章 道长立三规 (兄弟们给力!书评一顶,评分一天飙升01!说好的,今日加更2章走起!还没评分的哥们儿,顺手点个五星,拜谢!) 尹克西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 这老道分明是在拉偏架! 摆明了要他尹克西输了又赔钱又丢人,而杨过那小子输了就只是丢匹马? 他那双碧眼里直冒火,吼道,“老道士,这不公平!” “施主!” 郝大通声音猛地拔高,压过他,“你一身珠光宝气,手指上金戒成串,百两黄金于你不过九牛一毛!?今天这麻烦,本来就是你非要强买人家的马才惹出来的!我这么提议,已经是顾全大局,想平息事端!你要觉得不公平,那也行,这事就到此为止!马还给人家,你一个人把这里所有损失都赔了就行!” 尹克西被郝大通噎得眼珠子瞪圆,一口气堵在胸口,硬是憋不出话。 他的脑子飞快地盘算:赔所有损失?那也是一大笔钱!而且马肯定没戏了。不如……赌一把! 尹克西对自己的骑术和花大价钱从西域弄来的宝马“墨玉麒麟”有着绝对的信心! 赔一百两黄金虽然风险大,可要是赢了,马到手,还不用赔那些损失…… “哼!好!好一个‘公平’!” 尹克西气得反而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扭曲了,“行!我就按你这‘公平’来!” 就在这时,一直紧张关注着事态发展的柳青源挤到了杨过身边,他脸庞上满是担忧,压低声音急促地说:“表哥!这胡商奸猾无比,恐怕会使诈!你一定要小心……” 杨过飞快地侧身,将一个不起眼的小哨子塞进柳青源手中。同时,他嘴唇微动,以极快的速度、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低语道:“青源,若我…… 尹克西猛地转向杨过,眼神像毒蛇一样,“小子!郝道长可是把路都给你铺平了!你要是再缩着不敢应战,那就不是舍不得马了,是证明你骨子里就是个没胆的怂包!证明你和你这匹‘宝贝’马,都是废物!根本不配站在这儿!趁早滚蛋!” “住口!少在那里逞口舌之快。” 杨过猛地一声大喝,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追风随之昂起头颅,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长嘶! 他稳稳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目光如冰冷的钉子刺向尹克西,朗声道: “赌就赌!我们马上见真章!郝道长,劳烦您做个见证!驾!” 话音未落,他已轻抖缰绳,追风如同通晓心意,四蹄微错,瞬间蓄满了力量,蓄势待发! 郝大通见两人终于应下,心中稍定,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宣布规则细节: “二位既已应下‘问天’之决,贫道便定下三条规矩,务须遵守!” “赛程之中,只可凭骑术马力争胜! 严禁任何蓄意伤害对方的马匹之举!若有违者,立判其输,并承担一切后果!” 说罢,他目光如电扫过两人。 杨过与尹克西对视一眼,均微微颔首。两人虽为敌手,却也都是真正爱马、懂马之人,对此条绝无异议。 “为示公平,贫道将遣两位师弟,先行快马赶赴‘遇仙桥’充作裁判! 一者监督桥头折返,二者防止途中有人行不轨之事!” 他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刻挤出两名早已待命的精干青年道士,对郝大通稽首一礼,随即利落地翻身上了旁边备好的快马,一抖缰绳,如箭离弦般朝镇外遇仙桥方向疾驰而去。 ““胜负之判,以坐骑本身为准! 无论谁先返回此地,皆以坐骑四蹄踏入此地界石为凭! 两位于遇仙桥处折返时,亦需由贫道师弟亲眼确认马首过桥!此点至关重要,不得取巧!” “规则已明,二位可还有疑义?” 郝大通肃然问道。 尹克西已从侍从手上牵过他那匹“墨玉麒麟”。 只见此马通体漆黑如墨,无一根杂毛,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仿佛流动的黑缎,唯有四蹄乌黑如铁,踏地沉稳有力,果然不负“墨玉”之名! 他冷哼一声,肥胖的身躯竟异常灵活地一翻而上,稳稳端坐马背:“哼,规矩倒是繁琐!老夫的墨玉麒麟,碾碎一切规矩便是!”说罢,他碧眼如钩,狠狠剜向杨过。 杨过轻抚追风脖颈,掌心传来伙伴肌肉下奔涌的蓬勃力量,更感受到那份心意相通的无言信任,胸中豪气如烈焰升腾! 追风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战意,猛地一甩如金瀑般的鬃毛,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地,发出沉闷如鼓的“咚”一声,震得地面微颤! 它高昂着头颅,鼻孔喷出灼热的白气,乌黑的大眼睛紧锁前方对手,只待主人号令! 杨过朗声长笑,声震长街:“没意见!追风,今日便让他们开开眼——” 他目光如电扫过尹克西与众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见识见识,什么叫人中杨过,马中追风!” 两匹神驹,一黑亮如墨,一金黄耀眼,在残破的街道上并辔而立,鼻息咻咻,蹄铁轻叩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火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柳青源眼珠一转突然跳到旁边一个半塌的石墩上,扯开嗓子高喊起来:“开盘了开盘了!杨少侠神骏追风,对尹东家西域宝马墨玉麒麟!买定离手,一赔二啦!” 他一边喊,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布铺在地上,又摸出几锭碎银和铜钱丢在上面,权当庄家本钱。 他这一嗓子,瞬间点燃了围观人群的热情! “我压这胡商!胡商虽然可恶,但是那墨玉麒麟一看就是千里马,油光水滑,蹄子跟铁打似的!” 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毫不犹豫地摘下金戒指丢在代表尹克西的一边。 “我也压胡商!那黑马起步肯定快,你看那气势!” 另一个商贩掏出银角子。 “杨少侠年轻气盛,那金马看着也精神,我……我压五钱银子试试!” 一个年轻后生犹豫了一下,将钱放在代表杨过的一边,引来几声嗤笑。 “小哥儿,那胡商的马可是西域来的宝驹!杨少侠的马是不错,可你看他那样子,像个常跑马的么?别浪费钱了!” 旁边有人好心地劝道。 转眼间,柳青源面前的“赌摊”上,代表尹克西和墨玉麒麟那边的金银首饰、碎银铜钱堆成了小山,而杨过和追风这边,只有寥寥几枚铜钱和那后生的五钱银子,显得格外寒酸。 第329章 狭弯争毫厘 郝大通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对这市井赌局显然看不顺眼,但碍于身份和眼前亟待解决的比试,只得强压心头不快,无奈地暗叹一声,目光重新聚焦于即将开始的比赛—— 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这场比试公正完成,平息争端,若因禁赌再生枝节,反倒不美。罢了,由他们闹去,赌局已开,胜负自有天定! 柳青源看着这悬殊的对比,眉头微蹙,但随即又挺起胸膛,对着杨过大声道:“表哥!我看好你和追风!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让他们开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牌楼之下,等待着开始的号令。 空气中混杂着烟尘味、马匹的汗味、以及一丝铜钱的金属气息,紧张与期待几乎凝成实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牌楼之下,等待着开始的号令。 郝大通见众人稍静,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开始!” “驾——!!!” 尹克西的暴喝几乎与郝大通的“始”字同时炸响!他肥胖的手臂猛地扬起,手中那条坚韧的牛皮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啪!”一声脆响,狠狠抽在“墨玉麒麟”的后股上! “墨玉麒麟”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鞭影及身的瞬间,后腿肌肉贲张如铁,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如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般狂飙而出! 它本就以爆发力见长,瞬间就抢占了先机,将追风甩开了半个马身,接着是一个马身! 马蹄翻飞,卷起的滚滚烟尘如同一条咆哮的黑龙,气势汹汹地扑向街道尽头! 马蹄翻飞,卷起滚滚烟尘,气势惊人! “好!!” “好快的马!” “尹东家威武!”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尤其是那些押注在尹克西身上的赌徒,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子落袋。 “墨玉麒麟!冲啊!” “黑麒麟必胜!” 呼喊声、口哨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狂热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残破的牌楼。 杨过并未急于挥鞭,只是伏低身体,轻喝一声:“追风!” 追风迈开四蹄,稳健地追赶。此马虽神骏,但杨过素来珍惜,从未让它参与过如此激烈的竞速。 眼见“墨玉麒麟”越跑越远,尹克西那肥胖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手中马鞭如同毒蛇吐信,频频落下,发出“啪啪”的脆响,不断催促着坐骑加速。 周围人群的惊呼与喝彩似乎一面倒地涌向对手,杨过心中焦急,俯身在追风耳边低语:“好伙计,看那黑炭头!再不拿出真本事,你我就要分开了!” 追风仿佛听懂了主人话语中的急迫与不甘,它乌黑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强烈战意! 鼻息陡然变得粗重如风箱,奔跑的姿态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强弓! 四蹄蹬踏的频率骤然加快,每一次踏地都更加坚实有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速度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节节攀升! 那身金黄色的毛发在烟尘中闪动,仿佛一道开始燃烧的金色狂飙! 路上的行人只觉身后蹄声如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同狂风般从他们身边卷过,瞬间远去!速度之快,令他们咋舌。 黄影如风,紧咬着前方的黑色闪电! 杨过心中一喜,同时脑中飞速运转。 这条路他进镇时只走过一遍,但过人的记忆力让他对每一个岔口、转弯、路况都了然于心。 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左弯,他早早控缰,追风流畅地切着内线掠过,瞬间拉近了距离! 而尹克西虽骑术精湛,却是第一次到此,全凭乌云盖雪的本能,临近弯道才仓促转向,路线走宽,又被杨过追近几分! 两骑快如疾风,转眼就将郝大通安排在沿途几个关键路口维持秩序、保护路人的弟子远远抛在身后。 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雷鸣般的马蹄声! 凭借路线精熟与追风爆发的惊人潜能,杨过竟与尹克西并驾齐驱,甚至数次反超! 尹克西眼见自己重金购得、引以为傲的宝马竟然甩不开这匹“无名”黄马,还被对方追上甚至反超,心中又惊又怒! 眼看杨过又要领先一个马头,尹克西眼中戾气暴闪:“小杂种,休想!” 竟不顾规则,马鞭毒蛇般扬起,狠狠抽向杨过后心! 规则只说不许打马,可没说不能打人! 杨过早有防备,听风辨位,身体在马背上灵巧一滑,鞭梢险险擦衣而过! 路旁的百姓看得心惊肉跳,惊呼连连——这哪里是赛马,分明是搏命! “尹克西!你卑鄙!”杨过大怒,情急之下也挥起自己的马鞭。 “哼!拦我路者死!” 尹克西狞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他手腕一抖,那坚韧的马鞭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再次狠狠抽向杨过!不仅攻击他本人,鞭梢更是阴险地扫向他座下追风的头部! 杨过只得挥鞭格挡。但他鞭法本就粗浅,仓促间更是难以施展。两鞭相交,“啪”地一声脆响,杨过只觉得一股刁钻的力道传来,手腕剧震,自己的马鞭几乎脱手! 尹克西的鞭子却借着撞击之力,诡异地一绕,如影随形地再次噬向杨过面门! 杨过大骇,急忙侧身伏鞍,狼狈躲过。 尹克西得势不饶人,手中马鞭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鞭影,或抽或卷,或点或扫,招招狠辣,不离杨过要害和追风的头颈!他浸淫鞭法数十年,此刻全力施展,威力惊人。 杨过左支右绌,手中马鞭仅能勉强护住头脸,更多时候只能依靠高超的骑术和敏捷的身法,伏身、翻滚、侧闪,在马背上险之又险地躲避着那如跗骨之蛆般的鞭影。 偶尔格挡一下,也被震得手臂发麻,鞭法上的差距暴露无遗,完全被压制在下风,险象环生! 道路两旁维持秩序的百姓看得更是心惊胆战,那密集如雨的鞭影和杨过惊险万分的闪避,让惊呼声此起彼伏。 第330章 漂移破杀局 就在这凶险万分的马上缠斗中,遇仙桥赫然在望! 那是一座古朴的石拱桥,桥头郝大通派出的道士正紧张注视飞驰而来的两骑!尹克西瞥见裁判,心中一凛,只得强压怒火收鞭,狠瞪杨过:“小子,算你走运!过桥再收拾你!”猛夹马腹,乌云盖雪再次发力,欲抢先过桥折返。 杨过亦压下翻腾气血,全神贯注控缰。 两匹神驹并驾齐驱,轰然冲上遇仙桥狭窄的桥面! 桥中段两名道士看得分明,几乎同时高喊:“过!” 尹克西不敢怠慢,猛勒缰绳! 墨玉麒麟嘶鸣着,四蹄在青石板上刮擦出刺耳锐响,碎石烟尘迸溅!它凭借蛮力强行扭身转向,动作虽猛,在逼仄桥面上却显得笨拙迟滞。 就在尹克西奋力控马、速度骤减的瞬间! 杨过眼中精光爆射!他双腿如铁钳死锁马腹,上半身却如灵猿探渊,左臂闪电般伸出,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桥头那根粗壮石质旗杆! “追风!转!” 一声清啸炸响! 追风与他心意相通,在他身体借力牵引和双腿控驭下,神乎其技的一幕发生了!黄骠马四蹄在石板上拉出数道火星,整个躯体竟紧贴着旗杆与桥栏,完成了一个匪夷所思、流畅如金的漂移急转!人马一体,如同被无形之力甩出的金色流星! 这鬼魅般的转向,比尹克西快了何止数倍!待墨玉麒麟好不容易调过头,杨过与追风早已借离心之力,化作一道离弦的金箭,朝着来路激射而出!瞬间将尹克西甩开三四个马身! “小杂种!敢使诈!” 尹克西眼见杨过竟以如此诡谲方式瞬间拉开巨大差距,急怒攻心,眼珠赤红! 什么规则裁判,尽数抛诸脑后!他甚至没看桥上道士是否注视,肥胖身躯在马背上猛地拧腰旋身,凝聚毕生功力的一掌,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厉啸,阴毒无比地轰向杨过后心! 意图一掌将其毙于马下! 背后杀机凛冽!杨过灵觉何等敏锐,头也不回,听风辨位,反手便是一记桃花岛精妙掌法落英神剑掌“倒卷珠帘”,迎击而上! “砰——!” 两股雄浑掌力在半空悍然相撞!尹克西只觉一股刚猛无俦的内力反震而回,整条手臂瞬间酸麻! 杨过却借着他这全力一掌的狂暴推力,身体顺势向前一倾,口中低喝如雷:“多谢相送!”双腿猛夹马腹! 追风与他心意相通,在这股巨力加持下,四蹄仿佛踏碎地面,速度竟在极限之上再次飙升!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霹雳,眨眼间又将领先优势拉开十数丈之遥! 将尹克西连人带马,彻底吞没在身后翻腾的烟尘之中! “小畜生!我必杀你!!” 尹克西气得目眦欲裂,七窍生烟! 眼看前方杨过的身影越来越小,几乎只剩下一个疾驰的金色光点,他心中惊怒不甘如毒火焚烧!什么风度、什么规则,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可恶!!!” 尹克西气得几乎吐血,看着前方杨过那几乎只剩下一个小黄点的背影,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他疯狂抽打坐下墨玉麒麟,“驾!驾!废物!给我追上他!!” 那漆黑的马臀上瞬间添了几道刺目的血痕,墨玉麒麟吃痛,发出一声悲鸣,四蹄拼命刨地,速度确实又提升了几分,紧咬着前方那道金线。 尹克西的墨玉麒麟虽然负伤狂奔,紧咬着杨过的烟尘,但始终差了那几丈要命的距离。 他几次想故技重施,扬起染血的马鞭抽向杨过,奈何鞭长莫及,只能徒劳地抽打着空气,气得他嗷嗷怪叫,状若疯魔。 “追风!快!就快到了!”杨过低伏身体,几乎与马颈平齐,感受着耳边呼啸的狂风,不断鼓励着伙伴。 追风鬃毛飞扬,金色的身躯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流光,射向城镇深处。 杨过策马如风,金影一闪便掠过桥面,踏上了返程之路。 地势渐缓,道路两侧开始出现稀疏的房舍和行人。 越靠近终点所在的城镇中心,房屋越密集,道路虽仍算宽阔,但行人商贩明显多了起来,吆喝声、交谈声隐约可闻。 维持秩序的道士们大声呼喝着让行人避让,但街道毕竟狭窄,人声鼎沸,给高速奔驰带来了巨大的障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距离终点长街不远的一个岔路口。 一位身着素白衣裙、脸上蒙着轻纱的姑娘,正提着一个装着些许米粮杂物的竹篮,静静地站在路中央,似乎在辨认方向。 她气质清冷出尘,与这喧闹的市集格格不入。 “姑娘!快闪开!危险!”路边一个卖菜的老汉焦急地朝她喊道,“有人赛马!疯了一样冲过来了!” 白衣姑娘闻声,微微侧头,清澈如寒潭的眼眸透过面纱看向老汉,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天然的疏离:“路这么大,为何不能走?有些”她不解,道路本就是给人行走的。 “哎呀!不是这个理!”老汉急得跺脚,指着远处烟尘滚滚、蹄声如雷的方向,“你看!那两匹马跑得比箭还快!根本收不住!撞上就没命啦!” 白衣姑娘顺着老汉所指望去,果然看到一金一黑两道狂飙的影子和扬起的漫天尘土。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依旧站在原地,语气带着一丝困惑:“他赛他的,我走我的。有何相干?” 她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或许是听到了老汉的呼喊,又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野的奔马场面,白衣姑娘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不知为何脚步一错,竟有些慌不择路地向街道中央更深处移了两步! 恰恰完全暴露在了杨过和尹克西两匹疯马狂奔的路径正中央! 第331章 孤骑破烟尘 “滚开!挡路者死!” 尹克西眼中只有终点和那越来越近的金色背影,根本不顾前方是什么人,野兽般咆哮着,竟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再次狠狠一鞭抽在墨玉麒麟淌血的臀部,竟是想直接策马将这碍事的白衣人撞飞踏碎! “小心!” 杨过大惊失色!他离那姑娘更近,救人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电光火石间,他毫不犹豫地猛蹬马镫,身体如大雁般凌空飞起,直扑向那似乎被惊呆了的白衣姑娘!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急促而独特的呼哨! 追风在杨过离鞍的瞬间,不仅没有因为主人的突然离去而惊慌减速,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金色的身影爆发出最后也是最耀眼的光芒,四蹄腾空,速度竟在极限之上不可思议地又拔升一截,独自化作一道真正的金色闪电,朝着近在咫尺的终点线狂飙而去! 半空中,杨过一把揽住那白衣姑娘纤细的腰肢,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路旁摔去!万幸旁边堆着一个厚厚的、松软的干草垛。 两人重重砸入草垛之中,翻滚了好几圈,草屑纷飞,总算卸去了大部分致命的力道。 惊魂未定。剧烈的翻滚中,姑娘脸上的轻纱被草枝勾住,滑落了大半。 杨过稳住身形,第一时间想确认怀中人的安危,目光急切地落在她脸上。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绝伦、不染丝毫凡尘烟火气的脸庞。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终年积雪的山巅湖泊,此刻因惊惶而微微睁大,里面盛满了未散的茫然与一丝懵懂,正怔怔地望着这个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的少年。 杨过瞬间呆住了,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行走江湖,见过郭伯母黄蓉的明艳聪慧,也见过其他形形色色的女子,但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空灵、仿佛从九天之上坠入凡间的容颜。 这美,不似人间所有,清冷孤绝,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让人心生无限怜惜,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连身后尹克西暴怒的咆哮和追风冲过终点的嘶鸣都变得遥远模糊起来。 尹克西看到杨过为了救人竟敢在如此高速下飞身离鞍,心中狂喜几乎要炸裂开来:“天助我也!蠢货!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哈哈哈!这比赛我赢定了!” 他狞笑着,鞭子抽得更狠,墨玉麒麟带着一溜血花,四蹄狂飙,直扑那近在咫尺的终点长街! 此刻,终点前最后一段路,正是城镇最繁华拥挤之处。 道路被两侧密集的店铺和临时摊位挤压得只剩窄窄一条,更要命的是,石板被经年的雨水冲刷得光滑无比,对高速冲刺的马匹来说,无异于鬼门关! 杨过被这喧嚣惊醒,猛地回神。他顾不得怀中佳人,也顾不上尹克西的狂喜,几乎是本能地足尖在草垛上一点,抱着那白衣姑娘,身形如穿云之鹤般冲天而起! 几个起落,便轻盈地落在了街道旁一座三层酒楼的最高飞檐之上。 这里视野极佳,整个终点长街和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五连发夹弯”尽收眼底。 怀中的白衣姑娘似乎并未受什么伤,只是衣衫和发丝沾了些草屑。她微微挣扎了一下,示意杨过放下她。杨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人家,脸上一热,连忙松手,小心地将她放在飞檐上站稳。 姑娘轻轻拂去面纱上残留的草枝,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下方街道上正以骇人速度冲入第一个弯角的金色与黑色身影,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轻声问道: “你们是在比试……哪匹马跑得更快?” 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石。 “是。”杨过目光紧紧锁定着那道金色闪电,心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姑娘侧过头,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带着理所当然的疑惑,“但是你为了救我,已经从马背上下来了” 杨过闻言一愣,目光依旧追随着那抹金色,坚定地说道:“但是我的马,还在战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方街道传来一阵震天的惊呼! 终点处,长街尽头。 郝大通等全真教众人以及众多围观的百姓早已翘首以盼,紧张地盯着烟尘弥漫的来路。 马蹄声如战鼓擂动,越来越近,震得人心头发颤。 “来了!来了!”有人惊呼。 只见一道刺目的金光率先冲破烟尘,正是追风! 它背上空空如也,却如同一道燃烧的意志,四蹄踏在坚硬的石板路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步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终点线狂飙! 它身后紧跟着的是状若疯魔的尹克西和墨玉麒麟! “咻——!!!” 一声嘹亮、清晰、充满力量与方向感的口哨声,如同穿透迷雾的号角,骤然从终点方向响起! 是柳清源!他毫不犹豫地冲到人群最前方,用尽全力吹响了指引的哨音! 这哨音只有一个含义:向前!终点!冲! “追风!不要和那匹黑碳头比!听着!你要赢的——是你自己!!”杨过盯着那抹黄色闪电,默默念道。 追风,带着满身的汗水和磨损的蹄铁,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在震天的欢呼和尹克西绝望的咆哮声中,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率先狠狠撞断了终点的彩绸! 金色的身影在冲过终点后,又奔出十几丈才缓缓停下。它浑身蒸腾着热气,胸膛剧烈起伏,前蹄微微颤抖,但头颅却高高昂起,对着飞檐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发出了一声疲惫却充满骄傲的长嘶! “嘶聿聿——!!” 赢了!在失去骑手的情况下,它独自赢下了这场不可思议的比赛! 它赢的,不仅是尹克西,更是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飞檐之上,杨过激动得眼眶发热,用力挥了挥拳头。 他身边的白衣姑娘,静静地看着下方那匹昂首挺胸、沐浴在阳光和欢呼声中的金色骏马,又看看身边激动不已的少年,清冷的眼眸中,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涟漪。 (答应了一位读者这周让小龙女登场,剧透一下:这位白衣姑娘就是下山的小龙女!看完别忘了没点书评的读者大大,麻烦您点个书评哈,谢谢) 第332章 通判正胜负 震天的欢呼声浪几乎要将长街的屋顶掀翻! “赢了!是黄色的马赢了!” “天哪!没有骑手的马自己冲线了!神了!” “神驹!真乃神驹啊!杨少侠好福气!” 人群沸腾了,无数目光聚焦在那匹昂首挺胸、浑身蒸腾着金色汗气的神骏身上,充满了惊叹与敬佩。追风疲惫却骄傲地打着响鼻。 那些押注杨过和追风的人欣喜若狂,相互拍打拥抱。 然而,这狂喜的浪潮中,混杂着押注尹克西赢的人发出的失望、惊愕和随之而来的强烈不满! “我的银子啊!全完了!那可是我半年的积蓄!” “尹克西!你这头蠢驴!骑着那么好的马,连匹没人的马都跑不过?!” “完了完了,这下血本无归了!早知道押那个姓杨的小子了!” “这不算!马自己跑算怎么回事?” 这些抱怨声起初还零星,但随着尹克西接下来的爆发,迅速汇聚成一股不小的怨气浪潮。 尹克西勒住墨玉麒麟,面孔扭曲,冲着郝大通等所有人嘶吼: “不算!这不算数!!姓杨的小子不在马背上!这算什么赢?赢的是我!是我!” 他这番话如同在怨气桶里扔了根火柴! “对!尹当家说得对!骑手都不在,算哪门子赢?” 一个输红了眼的汉子立刻跳脚附和。 “就是!这不公平!我们押尹当家赢的,这钱不能算输!” “郝道长!您老德高望重,可得主持公道啊!这结果不作数!得重赛!或者退钱!”有人试图把火引向郝大通,同时也焦急地看向赌局庄家,那个书生模样的柳清源。 一时间,支持追风获胜的欢呼声、尹克西赖账的叫嚣声、输钱赌徒的抱怨声、要求重赛或退钱的吵闹声,在终点线前混杂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郝大通须发皆张,排众而出,站在尹克西马前,声如洪钟,:“诸位乡亲!请肃静!”贫道郝大通,作为此次赌约的见证人!赌约细则,早已言明:终点设于此长街尽头,以坐骑率先过线为胜!此乃众人亲耳所闻!方才,杨少侠的坐骑‘追风’,确确实实,在无骑手驾驭之下,率先过线!胜负已分!尹居士,百两黄金,该兑现了”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尹克西:“你此刻纠缠骑手之事,纯属节外生枝,无理取闹!” 他又转向那些输钱的赌徒,“诸位!贫道郝大通,今日只为此场赛马之胜负做一见证!胜负之判,已然明了!至于诸位押注盈亏如何结算,那是尔等与庄家柳公子之间的事,自有你们的约定!莫要在此混淆视听,干扰贫道主持公断!” 郝大通点出了柳清源作为庄家的身份。柳清源此刻脸色虽然因这大场面有些紧绷,但眼神却透着一丝兴奋。他朗声道: “郝道长所言极是!赛前约定,千真万确只论坐骑冲线先后!小生柳清源虽一介书生,也知信义二字!方才结果,大家有目共睹,追风率先冲线,无可争议!押注追风胜者,稍后凭据领钱!押尹老板者…”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愿赌服输! 柳清源这番表态,加上郝大通的威望,总算稍稍压下了混乱。 支持杨过和追风的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 那些输钱的赌徒虽然依旧肉痛不已,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懊恼,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倒霉”、“尹克西害死人”、“这穷书生倒捡了个大便宜”、“早知道不贪心押尹克西了……”之类的话,但但也知道规矩如此,也不敢再公然叫嚣重赛或退钱,只能把怨气更多地撒向始作俑者尹克西。 “尹居士,”郝大通目光如电,直射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尹克西,沉声说道,“百两黄金之约,该兑现了。” 尹克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环顾四周,鄙夷、愤怒、怨恨的目光交织成网。 他知道,大势已去,众怒难犯。 “好!好!好!” 尹克西眼中怨毒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一勒缰绳,墨玉麒麟人立而起,“今日之辱,尹某记下了!杨过!郝大通!还有你,穷酸书生!你们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鞭猛地朝挡在身前的几个百姓虚抽一记,惊得人群下意识一退。他趁机狠狠一夹马腹,墨玉麒麟带着淋漓的血汗,嘶鸣着强行调转方向,朝着来路疯狂冲去! 墨玉麒麟四蹄如飞,带起一片烟尘。尹克西的身影在众人惊愕、愤怒的目光中急速远去,眼看就要冲出人群的包围圈!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他想赖账!” “抓住他抵债!” 惊呼、咒骂和喊声瞬间炸响,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试图阻拦,但尹克西亡命奔逃,墨玉麒麟爆发出最后的余力,硬生生撞开障碍,在一片惊呼与混乱中,仓皇遁走,只留下滚滚烟尘和一片狼藉。 郝大通见墨玉麒麟绝尘难追,更恐闹市生乱,目光如电一转,立时锁定了那两个正欲趁乱溜走的侍从。 “想跑?” 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两个侍从身边,袍袖一卷,一股柔韧的力道如同无形绳索,瞬间便将两人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尔等主子弃信而逃,他欠下的赌债,便由你们代为偿付!” 郝大通声音平淡,却字字重逾千钧。 那两个侍从被这雷霆手段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心知在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老道面前绝无逃脱可能,只能哭丧着脸,抖如筛糠般哀求:“道长饶命!我们…我们身上就这么多了!” 他们慌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金银钱票、珠宝细软,动作慌乱得几乎拿不稳,连带着自己那两匹普通马匹的缰绳也颤巍巍地捧了过来,只想赶紧脱身。 第333章 惊鸿万众寂 心潮澎湃的杨过,此刻只想飞身下去,拥抱那匹为他、也为它自己赢下这场惊险较量的伙伴——追风! 他下意识地便要纵身跃下。 然而,眼角余光瞥见身边那抹静静伫立的白色身影,动作猛地顿住。 她静立风中,衣袂轻扬,清澈的目光投向下方狂热的人群与追风,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 不能留她独自一人在这高处! 这念头瞬间闪过。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恕在下失礼了!”杨过急声道,不待她回应,他已再次伸手揽住了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 入手处只觉异常轻盈,腰肢纤细,触手微凉。 “啊?”白衣姑娘似乎全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意外,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一僵,轻呼出声,但声音很快被风声淹没。 杨过足尖在飞檐上一点,身形如大鹏展翅,又似流云轻卷,带着那抹纯白,从三层楼高的檐角翩然而下。 他刻意放缓了下坠的速度,衣袂翻飞,青衫与白衣在空中交织,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既展现了精妙绝伦的轻功,又确保了怀中人的安稳。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抬起头,指着天空惊呼:“看!上面有人!” 无数目光瞬间被吸引,齐刷刷投向空中。 只见阳光之下,一道青影携着一道白影,正从高高的酒楼房檐上飘然落下。那姿态是如此从容优雅,仿佛仙人临凡 他怀中的白衣女子,身姿窈窕,白色的轻纱衣袂微拂,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份清丽绝伦、不染尘埃的气质。 喧嚣仿佛被瞬间抽离。 喧嚣的长街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所有的目光,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江湖豪客还是市井百姓,都牢牢锁定在那缓缓降落的身影上。 惊艳、震撼、难以置信…… 种种情绪在无数张脸上交织。 市井小贩忘了吆喝,江湖客忘了按刀,孩童忘了哭闹,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从天而降的仙姿牢牢摄住 “天爷……这是……画里的神仙下凡了?” “那姑娘……也太美了?” 郎才女貌……这样的词句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心头。 杨过稳稳落在终点线附近人稍稀疏之处的地面上,双脚触地的瞬间,轻盈无声。 他立刻松开了手臂,小心地将怀中的白衣姑娘放下,让她自己稳稳站定。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姑娘,得罪了。此地人多,还请小心。”杨过微微颔首,随即目光便急切地越过人群,投向了不远处那道金色的身影——他的追风! 白衣姑娘被轻轻放下后,似乎并未在意周围无数道灼热的目光。 她微微低头,素手轻拂,将被风带起的白色衣裙理平,动作带着一种天成的优雅。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脸上,肌肤胜雪,眉眼如画。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空灵地扫过眼前鸦雀无声的人群,仿佛在看一群与己无关的风景,未起丝毫波澜。 杨过已快步走到追风身边,心疼地抚摸着它汗湿的鬃毛,指尖轻触它身上几处显眼的擦伤,俯身在它耳边低语:“好伙计,辛苦你了,疼不疼?” 就在杨过安抚追风之时,郝大通袍袖轻拂,步履沉稳地走到杨过身边,将袖中的金银钱票、珠宝细软以及两匹马的缰绳一并递了过去,同时沉声道: “杨少侠,此乃尹克西侍从赔付之物,理当归属胜者,自然由你处置。” 杨过坦然接过。他目光扫过周围被他和尹克西打斗时劲气波及损坏的摊铺房屋,心中不忍,朗声道:“诸位乡亲,今日之祸,那个胡商尹克西乃是罪魁祸首!这些损坏,在下心中难安。这些钱物,我自愿取出,赔偿大家损失!”说罢,他拿着钱,仔细询问受损情况,公平地一一赔付给那些惊魂未定的店家百姓。 众人见杨过如此担当,又赢了那跋扈的西域商人,纷纷喝彩叫好。 待赔偿完毕,杨过手中还剩下一袋银钱。虽对全真道士素无好感,但眼前这位郝道长今日主持公道,阻止了无谓争斗,确属义举。 他恩怨分明,当下走到郝大通面前,抱拳道:“今日之事,多谢道长仗义执言,主持赌局,更阻了那尹克西的恶行。”说着,他将手中那袋余钱递了过去,“些许银钱,权当谢仪,请道长收下。” 郝大通目光平和地看着杨过,见他眼神虽仍有少年人的桀骜,但举止有度,言语诚恳,微微颔首。 郝大通淡然一笑,道:“杨小友言重了。路见不平,乃我辈本分。这钱财取自不义,用之赔偿无辜,已是善果。贫道方外之人,要此无用。你且自留着用。”说完,他不再多言,对杨过略一稽首,便带着身后几名年轻弟子,飘然而去。 杨过看着郝大通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握着那袋银钱的手紧了紧,心中掠过一丝少有的复杂滋味。 这老道磊落不贪,倒与他印象里那些蝇营狗苟的全真道士不同,显出几分难得的道长风骨。 待众人散去,柳清源从怀里掏出一个明显沉重饱满许多、鼓鼓囊囊的大钱袋,脸上露出一丝“小得意”的笑容。 他压低声音道:“表哥,还有这个。小弟我…咳,一时兴起,设了这个盘口。嘿嘿,没想到啊,押尹克西那厮赢的人占了八成! 这下可好,通杀!除去赔付给那少数几个押你的幸运儿,剩下的可都是咱们的了!按规矩,这庄家利钱咱俩一人一半!给!” 他说着,就要把那个大钱袋分一半给杨过,动作自然,带着点“合伙赚了笔大钱”的分享喜悦和“看我干得不错”的邀功意味。 第334章 救命变非礼 杨过看着柳清源那书生脸上难得一见的“市侩”精明和分享战利品的兴奋劲儿,再看看那沉甸甸的钱袋,不由失笑。 他连连摆手:“表弟,你脑子转得倒快。这赌局是你临时起意,风险是你担着,这利钱自然归你。我杨过岂是贪图这点钱财之人?追风赢了,尹克西跑了,这就够了!” “诶,表哥此言差矣!” 柳清源正色道,“若非你和追风神勇,小弟这局设得再好也是白搭!这钱,是你和追风赢回来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跑跑腿罢了。你若是不收,岂不是看不起小弟这点心意?快拿着,给追风换副新鞍鞯也好!” 他不由分说,硬是将分好的那半袋沉甸甸的银钱塞到杨过手里。 杨过推辞不过,看着柳清源真诚又带着点执拗的眼神,只好笑着收下:“好好好,拗不过你!那我就替追风收下了,多谢柳‘庄家’慷慨!” 他故意把“庄家”二字说得响亮,带着调侃。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 杨过的目光最终落在身边那静静伫立的白衣姑娘身上。 她清澈的眼眸望着眼前这由一场赛马引发的众生相,从尹克西逃债的狼狈、到柳清源分钱的兴奋,再到杨过收钱的洒脱。 她的眼中似乎有淡淡的疑惑,对这复杂的人世百态感到一丝新奇,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观察着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杨过走上前,笑着说道:“姑娘,此间事了,赌局也好,纷争也罢,都算尘埃落定。在下杨过,多谢姑娘方才……嗯,相助之情。天色不早,姑娘若无他事,我们便在此别过?” 白衣女子闻言,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杨过,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杨过耳中: “别过?我们之间,恐怕还有一笔账,未曾算清。” 杨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纯粹的愕然:“账?姑娘何出此言?在下……似乎并未欠姑娘什么?” 他快速回想,从赛马开始到方才结束,自己与她唯一的交集便是那惊险一刻的援手,难道她指的是这个?可这不该是“账”啊。 “有。” 白衣女子语气肯定,纤纤玉指指向场中那匹正悠闲甩着尾巴的追风,“你的马,方才在街上狂奔,几乎将我撞倒。是也不是?” 杨过一愣,随即想起追风冲入长街,当时确实差点撞上这白衣女子。 他立刻点头,态度诚恳:“是!确是在下的马儿受了惊吓,差点冲撞了姑娘,是在下驭马不严之过,杨过在此向姑娘赔罪。” 说着便抱拳躬身。 然而,白衣女子并未接受他的道歉,只是继续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这自然是你的错,你明明可以勒住马,或是强行将它转向避开我,而你却选择了直接从马上跳起,扑向我,是也不是?” “呃……是。” 杨过感觉额头有点冒汗了,这姑娘怎么把当时那惊险万分的救援说得如此……直白?他当时情急之下只想救人,哪顾得上想那么多。 “你抱住我,未经我同意。是也不是?” “……是。” 杨过硬着头皮承认,心里直打鼓。 这算哪门子账?救命之恩变非礼之嫌了? 白衣女子并未停下,她的逻辑链条清晰得可怕:“你未经我同意抱住我后,并未将我放下,反而带着我,一起跳上了旁边那座酒楼的三楼。是也不是?” 杨过想起自己无意间抱着她跃上三楼看追风冲刺终点的情景,只得再次点头:“……是。” “然后,你依旧未经我同意,抱着我,从三楼天台跳了下来。是也不是?” 白衣女子的声音依旧清冷,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 杨过彻底懵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圆,看着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却把“账”算得如此精细的白衣女子,大脑一片空白,“……是……是这么回事……没错……”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审问的犯人,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白衣女子见他终于认下所有“事实”,微微颔首,仿佛确认了账目无误。 她看着杨过那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甚至有点傻眼的样子,眼中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芒,像是寒潭深处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仿佛给这场清算画下了句点,然后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理所当然得如同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你欠我的。该罚。” 杨过:“……” 他彻底石化在原地,只觉得这“账”算得他天旋地转,比刚才赛马追债还要刺激百倍。 罚?怎么罚?这位姑奶奶到底想干什么? 他带着十二万分的茫然和一丝警惕,问道:“罚?姑娘……这‘罚’从何说起?在下当时情非得已,只为救……” “账,算清了。”白衣女子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我初下山,不懂许多规矩,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方才你们也是如此。” 杨过和旁边的柳清源都愣住了。初下山?难怪气质如此脱俗,不染尘埃,却也……如此不通世务。 白衣女子不管他们的反应,开始一项一项地清算,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 “第一项:你的马受惊狂奔,若非我反应快,已被撞倒。惊吓费,算你五十两银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补充道,” 杨过:“……” 惊吓费?还自己打折了? “今日城中有个员外,也曾想强抱于我,许以百两白银。”白衣女子冷声道,“他言语轻佻,举止不堪,被我当即教训了。你未经应允,抱我三次。”她伸出三根纤纤玉指,“按他那价码,便是三百两。” 杨过感觉自己的脸皮有点发烫,这被当面数着抱了几次……饶是他脸皮不薄,也觉得无比尴尬。 “综上,”白衣女子清冷的目光直视杨过,“五十两加三百两,你共欠我三百五十两银子。请付账。” 她朝杨过伸出了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掌心向上,姿态自然,仿佛在索要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清源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觉得不妥,赶紧捂住了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 他看看一本正经索债的白衣仙子,再看看一脸被雷劈过、表情精彩纷呈的杨过,只觉得这场面比赢了刚才的赌局还要精彩百倍。 杨过张着嘴,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他想辩驳:那员外的价码岂能作数! 可看着眼前那双纯净又固执的眼眸,所有话语都鲠在了喉间。 罢了, 跟这位姑奶奶讲道理,怕是比跟郭伯伯切磋武艺还难。 第335章 相遇即有价 杨过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认命地伸手去解腰间柳清源刚塞给他的那半袋银钱。 他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柳清源分得挺实在。 他解开袋口,看也没看,直接抓出几锭分量最足的银子,也顾不上数,一股脑儿地塞到白衣女子摊开的手掌里。 “给给给!”杨过语气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无奈,“三百五十两!只多不少!姑娘收好!咱们……两清了!” 沉甸甸的银子落入掌心,冰凉的触感让白衣女子微微一怔。 她看着杨过手中的银锭,又抬眼看了看杨过那副“破财消灾”的表情,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歪了歪头,说道: “等等。方才路过镇上一家挂着‘汇通’牌子的地方,有人见我买东西无钱,说可以借给我,但要收一点‘利息’。” 她学着一个新词,发音有些生涩,“你……现在似乎也没有很多钱?” 杨过一愣,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啊?姑娘的意思是……?” “钱,我可以借给你。”白衣女子语出惊人,逻辑清晰得让杨过和柳清源再次傻眼,“本金三百五十两,利息……一天一两银子。你何时有钱,何时还我。这样,你便不用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公道,既解决了杨过的“困难”,又符合她刚学到的“规矩”。 “噗——!”柳清源这次是真的喷了,他扶着旁边的柱子,笑得直不起腰,“借……借钱?!还收利息?!哈哈哈……表哥!你这债主……是位活菩萨还是钱庄老板啊?哈哈哈……” 杨过也彻底懵了,看着眼前一脸认真提出“借贷方案”的白衣女子,只觉得这姑娘的脑回路简直是九曲十八弯,完全跟不上趟。 他手里抓着银子,收回来也不是,递过去也不是,尴尬无比。 白衣女子见杨过和柳清源都一副见鬼的表情,尤其是柳清源笑得前仰后合,她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他们不理解自己的“好意”。 她不再多说,转身便要离去:“既如此,那便按我说的办。后会有期。” 眼看那抹白影就要飘然远去,柳清源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嘴贱地冲着杨过喊道:“表哥!你这运气!白捡个债主还倒贴利息!不过……这位仙子姐姐,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表哥回头赖账,携巨款……潜逃吗?哈哈哈……” 他本是玩笑调侃,却不想,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白衣女子停下了脚步。 她倏然转身,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杨过,然后落在了不远处正悠闲踱步、神骏非凡的追风身上。 “赖账?”她低声重复,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恍悟,随即看向杨过,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差点被蒙蔽”的警惕,“你说得对。空口无凭,需有抵押。” 她伸出纤纤玉指,坚定地指向追风:“它,留下。待你还清本息,再来赎它。” “什么?!”杨过和柳清源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柳清源的笑容僵在脸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真是嘴贱! 追风可是杨过的命根子! 杨过脸色大变,急忙上前一步:“姑娘!万万不可!追风是我的伙伴,岂能……” 白衣女子却不为所动,眼神清亮而坚持:“这是规矩。借钱,抵押。方才那‘汇通’的人,也是如此说的。若无抵押,我现在就要那三百五十两。” 她再次摊开了手掌,态度比之前索债时还要坚决。 杨过看着眼前这油盐不进、只认死理的姑娘,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心头焦躁翻涌,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姑娘!你这般行事……你……你总得告诉我你是谁?日后我上哪儿寻你还钱赎马去?” “我姓龙,你可以叫我龙姑娘。” “龙?!” 杨过心头猛地一悸!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白衣胜雪,清丽绝俗,不谙世事…… 眼前之人,竟与那描述完美契合!甚至……更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呆萌! 再加上这独一无二的“龙”姓! 是她! 原着中那轮孤悬天际、清冷如霜的明月——小龙女! 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他! 他穿越数月,何曾想过会在如此荒诞的场合——先是险些撞马,接着“非礼”三抱,再被算出天价债务,如今竟还要抵押爱马——猝然撞见这位命中注定的原配! 这冲击令他脑中嗡鸣,一时失语,只是死死锁住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庞,仿佛要将她刻进眼底。 他的震惊太过外露,小龙女也察觉异样,清澈的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螓首微侧。 杨过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脱口而出:“龙……龙姑娘?” 小龙女淡然颔首。 真的是她! 这就是原着官配?这初逢的缘法……也太过离奇! 杨过脸上的震惊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灿烂笑容,他斩钉截铁,声音洪亮地应道: “好!一言为定!追风留下作抵!本金三百五十两,利息一天一两!我杨过在此立誓,必尽快凑足本息,前来赎马!绝无拖欠!” 语气之爽快,甚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这态度陡转直下一百八十度,直接把旁边等着看好戏的柳清源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目瞪口呆: “表……表哥?!你撞邪了?!那可是追风!你的命根子!一天一两利息?!这位龙姑娘给你施了什么仙法?!” 杨过却置若罔闻,目光灼灼似火,只牢牢锁在小龙女身上。 小龙女见杨过应承,并无多言,只微一点头,算是认下了这抵押。 她目光转向一旁高大神骏的追风。那马儿似有灵犀,竟打了个响鼻,主动踏前两步。 杨过立刻会意,快步走到追风身边。一手爱怜地抚摸着它光滑的鬃毛,另一手却凑近马耳,用只有一人一马能听清的气音,无比郑重地低语:“追风,听好了!这位龙姑娘……是我性命般要紧之人!你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要稳,要顺,万不可惊扰了她,更不许让她有半分闪失!定要将她安安稳稳送到地方。明白吗?” 追风通人性地,竟轻轻用头蹭了蹭杨过的手心。 小龙女在一旁静立看着,神色依旧清冷。 见杨过交代完毕,她足尖微点,白影一晃,身姿轻盈得不可思议,竟已如一片无依的轻羽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追风宽阔平稳的马背上。她端坐其上,腰背挺直,姿态孤高清冷,仿佛九天仙子偶落凡尘。 “走。” 她唇齿微启,只吐出一个清冷的字音,再无多余动作。 追风仿佛得了敕令,又似牢牢记着杨过的嘱托,竟异常温顺地迈开步子。四蹄起落间稳如磐石,毫无颠簸,驮着背上的白衣身影,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着长街尽头行去,转瞬便融入了远处的人潮光影之中。 只留下痴痴呆立的杨过和在风中彻底凌乱的柳清源。 柳清源一个箭步扑上来,抓住杨过的肩膀使劲摇晃:“表哥!醒醒神!追风真押了?!一天一两啊!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杨过浑不在意地任由他摇,目光依旧看着在小龙女消失的方向,嘴角止不住地向上弯起,像个捡了天大便宜的傻子般痴痴笑道:“是她……值了!这买卖,血赚!” 说完竟仰天畅快大笑起来。 徒留柳清源在原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迷茫:“表哥……莫不是真被那白衣姑娘摄了魂去?!” 第336章 陋院暂栖身 杨过掂量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银钱,抬眼望向铅灰色的冬日苍穹。 距离全真教开春收徒尚有些时日,带着追风露宿荒野,绝非长久之计。 他略一思忖,便用这笔意外之财,在终南山脚下小镇边缘,寻得一处僻静清幽的小院买了下来。 小院不大,几间黛瓦老屋围成一方小小的天地,墙头爬满了枯槁的藤蔓,在寒风中瑟瑟作响,显出几分冬日固有的萧索。 然而,瓦顶厚重,墙壁结实,足以遮蔽这凛冽的风雪,已然是此刻难得的安身之所。 杨过转身,目光落在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冻得鼻尖通红的柳清源身上,心头微动。 今日那场惊心动魄的赌局,若非柳清源关键时刻以骨哨引导追风,他杨过说不定一败涂地,输得精光,更遑论赢得这处遮风挡雪的栖身之所? 回想起自己一时兴起信口胡诌认下的这个“表弟”,以及对方那份近乎盲目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相助,杨过心中难得地升起一丝暖意,混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愧意。 这书生,倒真是个重情重义、值得信赖之人。 “表弟,”杨过开口,“今日多亏有你。这院子虽简陋破败了些,但也总算有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寒冬腊月,你若暂无其他稳妥去处,不如……一起在此暂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向柳清源,“当然,你若另有打算,也无需顾虑。” 柳清源闻言,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冻得发白的脸上笑开了花:“真的?太好了!表哥,能住一起,互相照应,小弟求之不得!”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算是安顿下来。 歇息时,柳清源望着杨过,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钦佩:“表哥,你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那胡商和那老道,那胡商和那老道看来也是个高手,在你手下却讨不了好。不知大哥师承哪位高人。” 杨过眼神微闪,含糊道:“家传的一些粗浅功夫罢了,不值一提。江湖行走,学得杂了些。” 柳青源虽然好奇,但见杨过不愿多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今日与尹克西一战,虽最终借智谋和柳青源之助险胜,但过程中几次被对方精妙诡异的西域武功逼得颇为狼狈,若非仗着身法奇特和临敌经验丰富,胜负犹未可知。 这一战,如同冷水浇头,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眼下的实力,距离真正的江湖顶尖高手,尚有不小的差距! 经脉尽断又强行重修之后,虽然靠着《九阴真经》残篇《易筋锻骨篇》的滋养,以及一灯大师以精纯无比的先天功真气配合一阳指,勉强重新贯通了主要脉络,内力也在极其缓慢地恢复增长,但终究是根基受损,远未达到巅峰状态。 想要在全真教谋取那传说中的《先天功》,无论是智取还是强夺,都需要更强的实力作为后盾! 提升修为,一刻也不能等! 同时,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念头再次强烈地浮现:原着中,襄阳城外,有一处人迹罕至的隐秘山谷! 谷中有通灵巨雕守护,更有奇蛇“菩斯曲蛇”出没——其蛇胆乃天地异宝,不仅能助长功力,更能解百毒,固本培元! 若能寻得那处山谷,找到菩斯曲蛇胆,获得独孤剑圣留下的玄铁剑,或许……便能短期内令实力突飞猛进! 杨过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立刻用银钱,托小镇上那些走南闯北、消息灵通的商贩和脚夫,四处打听襄阳附近是否有“神雕”出没的奇异山谷,或是有关异种大蛇的传闻。 然而,一连数日,得到的回复皆是茫然的摇头或毫无价值的道听途说。 襄阳地域广大,荒山野岭、深谷幽涧不计其数,那传说中的神雕谷如同沧海遗珠,又岂是轻易能寻到的? 杨过心中虽有遗憾,却也明白此事急不得,只能暂且放下。 于是,在这方小小的、被风雪包裹的院落里,杨过的冬日苦修生活正式开始了。 他自身的修炼更是从未有丝毫放松。 每日天未亮,他便已在冰冷的屋中盘膝而坐,花费数个时辰凝神打坐,搬运周天。 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缕虽然精纯、却因经脉旧伤而显得格外“凝涩滞重”的真气。 每一次内息流转,都像是在布满无数细微裂痕、崎岖狭窄的冰河道中艰难疏浚。 真气运行至受损处,便如钝刀刮骨,带来阵阵钻心的刺痛与滞碍感,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去维持其精准的控制与微弱的平衡。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痛苦得如同酷刑加身,每一寸进展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 但杨过心志坚毅如铁,他知道这是重铸根基的唯一办法,纵使千难万苦,也从不能言弃。 院墙之外,是终南山凛冽呼啸的朔风与漫天飞舞的碎雪。 杨过在小院中勤修不辍,冬日的严寒被院内蒸腾的习武热气和炉火驱散。 修炼艰涩而漫长。他像最耐心的工匠,以《易筋锻骨篇》为圭臬,融合《蛤蟆功》的霸道滋养之力,一点点梳理、修补、温养着那些曾经断裂、如今虽接续却依旧脆弱的细微经脉。 每一次内息运转至极限,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刺痛和几乎耗尽心神的疲惫, 但随之而来的,是那一丝丝增强的韧性与通畅感。 如同在黑暗中凿壁,只为迎接那道最终能破壁而出的光。 第337章 雪径候佳人 日子在积雪覆盖的瓦檐下悄然滑过。 转眼间,月历翻到了月底。 小镇笼罩在薄薄的暮色与雪霰之中。 自那次月初与小龙女在小镇一别,杨过便每天早上到此守候。 然而,日子一天天滑过,小镇口的风雪依旧,却再不见那抹素白的身影。 起初,杨过只当是风雪阻路,或是事务耽搁。 他每日清晨,天色未明便起身,简单活动筋骨后,便裹紧单薄的衣衫,顶着刺骨的寒风,准时来到小镇口那棵老槐树下等候。 目光一遍遍扫向那条蜿蜒入山、被积雪覆盖的小径,期盼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日复一日。 小镇口卖热汤饼的老汉都认得他了,见他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此伫立,如同雪地里一尊固执的石雕,忍不住摇头叹息:“小伙子,等谁呢?这大冷天的,别冻坏了身子骨!你要等的人,怕不是风雪太大,下不了山了。” 杨过只是笑笑,目光依旧执着地投向山路深处。寒风如刀,刮得脸颊生疼,手脚早已冻得麻木,他却浑不在意。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支撑着他每日前来。 他甚至托付了镇上几个常在山脚附近砍柴、消息还算灵通的樵夫和脚夫:“若见到一位穿白衣、容貌极美、气质清冷的姑娘下山,烦请速速告知于我,必有酬谢。”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柳青源见杨过每日清晨风雪无阻地出门,晌午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神色间难掩失望,心中更是疑惑。 他曾试探着问:“表哥,你等的那位龙姑娘…还没来吗?或许她忘了,或许有事耽搁了?” 杨过只是摇摇头,不愿多言,自己则投入更刻苦的修炼之中,仿佛要用身体的疲惫冲淡心中的失落。 整整一个月过去。就在杨过几乎以为小龙女不会再下山,心中那份期盼渐渐被风雪冻得僵硬时,一个樵夫气喘吁吁地跑到小院门口,大声喊道:“杨小哥!杨小哥!来了!那位白衣仙女似的姑娘来了!骑着匹好神骏的黄马,刚到镇口!” 杨过心中猛地一跳,几乎是从蒲团上弹了起来,顾不得多言,身形一晃便冲出了院子,将柳青源惊愕的目光抛在身后。 他运起轻功,足尖在积雪上轻点,几个起落便已冲到镇口。 果然! 老槐树下,一匹通体金黄、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正喷着白气,马背上端坐着的,正是他苦等一月的小龙女。 正是小龙女和追风! 她依旧白衣胜雪,外罩那件白狐裘斗篷,清丽绝俗的容颜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光,更显得不似凡尘中人。 杨过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奔涌的情绪,快步上前,对着马上的小龙女抱拳,声音清晰而真诚:“姑娘,半月不见,别来无恙?在下杨过,上次匆匆,未曾正式通名,还望姑娘莫怪。” 小龙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名字,也承认了认识他这个人。 杨过毫不气馁,立刻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用布包仔细裹好的银子,双手奉上,语速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这是上月欠姑娘月息三十两。姑娘点点,分文不少。这利息……是杨过该付的。” 小龙女的目光在他手中的钱袋上停留片刻,又移回他脸上,似乎在审视他的诚意。片刻后,她才伸出素白如玉的手,接过了钱袋。 入手沉甸甸的,显然分量足够。 她没有清点,只是握在手中,清冷的目光重新审视着杨过冻得有些发青的脸颊和眉梢挂着的冰霜。 “你一直在等我?” 杨过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上甚至露出一抹自嘲又带着点豁达的笑意:“是。自上次别后,每日清晨都在此等候。托人打听,也只是怕错过了姑娘下山。风雪无阻,不敢懈怠,只为……及时奉还姑娘的利息,也……想看看姑娘是否安好。” 小龙女沉默着。心想:倒有人专程候着讨债的?真是稀奇。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穿过。 追风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蹭杨过的手臂。 小龙女低头看了一眼追风,又抬眼看向杨过。他那句“风雪无阻,不敢懈怠”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某根极其细微的弦。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话语中的真诚,那份执着等待的“赤诚”,在人心难测的世间,显得格外笨拙,又格外……温暖。 她握着钱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清冷,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似乎悄然散去了一点点:“你这匹马叫什么名字……它很乖。” “它叫追风,多谢姑娘悉心照料!它看起来精神极好,皮毛也油光水滑,比在我身边时更神骏了。” 小龙女轻轻抚了抚追风乌黑发亮的鬃毛,算是默认了杨过的赞美。她翻身下马,动作轻盈优雅,将缰绳自然地递向杨过。 杨过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稳稳接过缰绳,动作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 他牵着追风,看向小龙女,语气温和而主动:“姑娘今日到城里,想必也有不少东西要置办?我闲来无事,对镇上的铺子还算熟悉,可否容我效劳,为姑娘引路、提拿物品?” 小龙女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眉宇间带着风霜之色,眼神却明亮而赤诚。那份守信的执着,那份笨拙的等待,那份对自己真切的关心,都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嗯。有劳。” 第338章 雪球破冰嬉 杨过牵着神骏的追风,落后小龙女半步,行走在终南山脚下这座被薄雪覆盖的小镇街道上。 冬日的阳光吝啬地洒下些许暖意,空气清冽。 两人一马,白衣少年与清冷少女,吸引了往来路人的目光。 杨过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与风霜。 小龙女白衣胜雪,容颜清丽绝俗,气质清冷如月,不似凡尘中人。 更别提那匹神骏非凡、通体金黄的追风,更是吸睛。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杨过。 “哟!这不是杨小哥吗?”杂货铺的胖掌柜正扫着门前的雪,一眼看见杨过,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您可是稀客!上次您教训了那跋扈的胡商,替咱们镇子出了口恶气,大伙儿都念着您的好呢!这位是……”他望向杨过身旁的小龙女,目光好奇,更透着惊艳。 “李掌柜客气了。”杨过抱拳回礼,“这位是龙姑娘。今日陪龙姑娘来采买些东西。” “龙姑娘好!龙姑娘好!”李掌柜连声问好,态度恭敬,“杨小哥和龙姑娘能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需要什么尽管挑,保管给您二位最公道的价钱!” 类似的情形,在接下来的米铺、布庄、油盐店接连上演。 杨过上次大胜尹克西,不仅赢了银钱,更因他事后主动赔偿了打斗中损坏的几家店铺,又出手阔绰,赢得了镇民的普遍好感。 如今见他带着一位如此清丽脱俗的姑娘出现,自然更受热情欢迎。 掌柜伙计们无不满脸堆笑,殷勤备至,对小龙女也格外恭敬。 小龙女起初对这种热闹有些不适应,清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但杨过总能适时地挡在她身前,温和地与人交谈,巧妙地接过店家递来的物品,再自然地询问她的意见。 他动作麻利,砍价时言语风趣、分寸得当,总能拿到最实惠的价格。 小龙女只需点头或摇头,偶尔低声说个数量,其余一切都被杨过安排得妥妥当当。 渐渐地,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着杨过与人周旋时那自信从容的侧脸,眼中清冷的冰层似乎又融化了一点点。 采买的东西很快堆满了杨过带来的一个大背篓,他轻松地背在身后,手里还提着几个包裹。 两人正穿过一条小巷,准备去最后一家杂货铺,忽然几个雪球呼啸着飞来! “小心!”杨过反应极快,身形微动,便挡在了小龙女身前。 噗噗几声,雪球砸在他肩头和背篓上,散开一片雪沫。 几个穿着厚厚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的孩子从巷子拐角嬉笑着跑出来,显然是在打雪仗玩闹,没注意到有人。 “啊!打到人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惊呼道。 孩子们看清被打到的是个背着大背篓的大哥哥,而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白衣胜雪、容貌清冷绝伦的姐姐,都愣住了。 “哇!这个姐姐好白啊!比雪还白!”另一个稍大的男孩指着小龙女,童言无忌地喊道,“又这么漂亮……莫不是山里的妖怪雪女变的?” 此言一出,其他孩子也好奇又带着点畏惧地看向小龙女,窃窃私语起来。 小龙女神情未变,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孩子,眼神清澈无波。 杨过却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包裹,故意板起脸,大步走到那几个孩子面前,叉着腰,佯怒道:“喂!你们几个小鬼头!怎么说话呢?嗯?乱扔雪球砸到人不说,还编排人?嗯?这位姐姐是神仙!是比雪女好看一百倍的神仙!” 他的声音故意放得很大,带着点“凶巴巴”的味道。 孩子们被他唬了一跳,尤其是那个说“雪女”的男孩,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 杨过看着他们紧张的小脸,眼中却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忽然弯腰,迅速地从地上抓起一大把雪,团成一个结实的雪球,咧嘴一笑:“砸了人就想跑?看招!”话音未落,雪球已经嗖地飞向那个大男孩。 “哎呀!”男孩猝不及防,被砸中肩膀,雪沫四溅。 其他孩子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尖叫声。 “他打我们!打回去!”孩子们顿时忘了害怕,兴奋地尖叫着,纷纷弯腰团雪球反击。 一时间,狭窄的巷子里雪球乱飞,欢笑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杨过身手灵活,在孩子们的“围攻”下左躲右闪,不时反击,雪球总能精准地砸在孩子们厚厚的棉袄上,引得他们又叫又笑。 小龙女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混乱又充满生机的一幕。 那个清冷如谪仙的少年,此刻像个大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和一群小娃娃打闹在一起,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他故意放慢动作,让孩子们能砸到他,又总能巧妙地避开要害部位。 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梢和肩头,映衬着他开怀的笑容,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生动。 一个雪球不小心偏离了方向,朝小龙女飞来。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见杨过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噗,雪球正中他后背。 “哎哟!”杨过夸张地叫了一声,回头对小龙女眨眨眼,“龙姑娘,你看他们多凶!” 小龙女看着他背上绽开的雪印,又看看那群玩疯了的、脸蛋红扑扑的孩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冰山上悄然绽放的雪莲,纯净而美好。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眼底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杨过看到她这个笑容,一时竟有些呆住了,连一个雪球砸在脸上都没在意。 “哈哈!打中坏蛋哥哥的脸啦!”孩子们欢呼起来。 小龙女看着杨过脸上沾着雪沫的呆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拂过追风金黄油亮的皮毛,仿佛在分享这难得的欢乐。 一场意外的雪仗,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第339章 细雪叩窗时 孩子们玩累了,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杨过拍打着身上的雪,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和一点红晕,看向小龙女:“龙姑娘,没吓着你?” 小龙女摇摇头,目光扫过他肩背的雪印,轻声道:“无妨。他们……很热闹。” 她的语气中少了些许清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走了一上午,也饿了。” 杨过俯身检查了下马背上的背篓,又拿起缰绳和包裹, “我带你去镇上最好的馆子,尝尝他们的招牌菜,暖暖身子。 他熟门熟路地引着小龙女来到镇上最气派的“醉仙楼”,点了几个招牌菜: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酥脆金黄的炸小鱼,鲜嫩爽滑的时蔬,还有一笼精致的梅花包子。 饭菜上桌,香气扑鼻。 小龙女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眼中掠过一丝好奇 她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夹起一小块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羊肉炖得软烂入味,汤汁鲜美,带着浓郁的香料气息,是她从未品尝过的味道。 “如何?”杨过期待地问。 “尚可。”小龙女咽下食物,给出了一个中性的评价。她又尝了尝炸小鱼,酥脆的口感让她微微扬了扬眉,但随即又放下筷子。 “不合胃口?”杨过有些担心。 小龙女摇摇头,看着满桌菜肴,眼神平静,“师父教导,食不可贪,过犹不及。浅尝即可。” 杨过哑然失笑,这古墓派的规矩还真是……与众不同。 不过看她神情认真,便也不再多劝,只是默默记下了她似乎偏好冬笋和清淡的雪菜。 饭至半酣,小龙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细雪上,忽然开口:“杨过。” “嗯?”杨过放下筷子。 “你可知……活死人墓?”她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窗棂。 杨过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听说过一些。终南山深处,一处神秘所在。似乎……是个墓穴?” 小龙女看着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沉默了片刻,小龙女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平铺直叙的清冷:“那你……怕不怕?” 杨过放下茶杯,目光迎上小龙女清澈的眼眸,回答道,“龙姑娘,这世上,活着可比死难多了。有些活人,心思歹毒,手段狠辣,比那传说中的鬼魅僵尸可怕百倍。死人,至少不会害你。”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经历过世态炎凉的沉重。小龙女静静听着,眼中若有所思。 “那如果我说我是活死人墓的。你……”她顿了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凝视着杨过,“会不会怕我?”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杨过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感受着她身上清冽如冰雪的气息,认真地点了点头,坦诚道:“怕。” 小龙女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一瞬,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果然……世人皆惧古墓,惧她这“活死人墓”中出来的人。 然而,就在她心绪微沉之际,却听杨过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哪有人不怕债主的?尤其是像龙姑娘这样,账算得比刀子还快、还利的债主。欠着你的钱,我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 小龙女一怔,猛地抬眼看向杨过。只见他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嘴角上扬,哪里是真怕,分明是在调侃她! 那点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情绪。 她看着杨过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阳光照进古墓幽深石室的瞬间。 她沉默了几息,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既然如此,那我把你的债免了。” “啊?”这下轮到杨过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免了?好大一笔钱呢?” “嗯。”小龙女点点头,目光坦然地回视他,像是在阐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因为我的师姐从小和我说,快乐值千金。” 她的目光扫过窗外,仿佛还能看到刚才巷子里雪球纷飞的景象,“你带我打雪仗,我很开心。” 她又看向桌上精致的菜肴,“相当于你替我赚了一千两。这债,清了。” 杨过彻底呆住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眼前一脸理所当然的小龙女,只觉得她的想法清奇得如同终南山最险峻的峰峦,却又纯粹得如同山巅未化的积雪。 三百两银子,一场雪仗的快乐,一顿饭……就这样一笔勾销了? 这买卖……简直是闻所未闻! “龙姑娘……” 杨过以手扶额,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和无力,“你这算账的本事……当真是……天下无双!”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快乐值千金? 好一个快乐值千金!” 小龙女看着他惊讶又无奈的表情,眼中再次漾开那抹清浅的笑意,如同冰湖解冻,春水初生。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窗外,细雪无声飘落。 醉仙楼内,暖意融融。 杨过看着对面清冷绝伦却又心思纯净得惊人的少女,心中某个角落,悄然变得柔软而温暖。 第340章 情伤困师徒 醉仙楼那顿“价值千金”的午饭后,杨过敏锐地察觉到小龙女出现在镇上的频率悄然发生了变化。 小龙女出现在终南山下小镇的频率悄然增加了。 不再是之前一月一次的飘忽不定,而是稳定地变成了一月两次。时间也似乎有了点规律,常在月中和月末左右。 杨过心里琢磨着,这位冷若冰霜的龙姑娘,莫非是心善,怕他白跑一趟空等?这念头让他心头微暖,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雀跃。 虽然债务已清,杨过确实没了“债主”这层关系作为等待的理由。 但做舔狗嘛…… 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他那双腿却像有了自己的主意,每到那约定的的日子,总会不由自主地踱到这镇口。 杨过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镇口那条熟悉的小路。 对着原着钦定的官配,对着那张清丽绝伦、不染尘埃的容颜,欠债与否,似乎都免不了心甘情愿地做那“翘首以盼”之人。 那双清冷绝尘的眸子,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还有那份难以言喻的纯粹与“古怪”,像有着某种魔力,牵引着他。 这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却又无法反驳心底那点真实的、想靠近的渴望。 用他自己的话说:“嘿,这债是免了,可这‘等’的瘾头,算是落下了。” 一来二往,次数多了,小龙女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气息,似乎真的淡了些许。虽然她依旧话不多,神情清冷,但杨过能感觉到,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少了几分初遇时的审视和疏离,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如同冰雪初融的微澜。 有时杨过故意说些市井趣闻或不着边际的玩笑,她虽不接话,长睫却会轻轻颤动一下,有时候也会笑。 一次,杨过帮小龙女提着她换购来的米粮布匹,并肩走在回山的小路上。 雪后初晴,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空气清冽。 杨过看着身旁清冷的身影,心头一动,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与关心: “龙姑娘,古墓派……门规森严,不是听说……不太允许门下弟子轻易下山么?” 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 小龙女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他,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真切的讶异:“你如何得知?” 杨过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这消息来源……可不大好解释。 总不能说在书上看的。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打了个哈哈:“嗨,终南山下嘛,关于古墓派的传闻多多少少总会听到一些,说什么‘活死人墓,与世隔绝’之类的。我也是瞎猜的。” 小龙女看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杨过心里发毛。 好在,她似乎并未深究,只是转回头,望着前方覆雪的路径,声音平淡无波:“门规确有此条,禁止弟子下山。”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后半句话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除非找到一个心甘情愿为自己死的男人”的苛刻条件,此刻对着杨过,如何能说得出于口? 随即,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解释道:“门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前些时日,我的师姐,带着她的两个徒弟,回到了古墓。” 杨过心头猛地一跳! 师姐?李莫愁?! 顾不得到处寻她不见,没想到竟到回到自己当初叛出的师门。 小龙女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古墓中原本伺候的孙婆婆,年纪大了,前阵子不慎摔断了腿,行动不便。师姐她们回来……几口人都在墓中,日常用度,总需采买。” 她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这俗务有些麻烦,“我自幼在墓中长大,饮食简单,以蜂蜜玉蜂浆为食尚可。但师姐、她的徒弟,还有受伤的婆婆,她们不行。故此,只能每月出来,拿些蜂蜜换些银钱,再购置些必需的米粮油盐、衣物药材回去。”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小心翼翼地继续打听:“哦?原来如此……那,令师姐……为何突然回古墓了?” 小龙女沉默了一下,语气更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漠然:“好像被男人欺骗了。” 杨过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吐了吐舌头,“什么男人?骗……骗了什么?” 小龙女微微摇头:“骗了什么,我不知晓。师姐严令她那两个徒弟,绝口不许提那男人的名字。” 杨过暗自庆幸自己的名字没有暴露,见小龙女一脸狐疑看着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我听说你们两师姐妹不是一向不合吗。” “是不合。”她承认得很干脆,“师姐当年叛出师门。” 杨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她继续。 “但她这次回来,”小龙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像是变了一个人。心如死灰,再无往日戾气。她跪在师父灵位前,认错了。说她当年错了,不该叛门,不该……为情所困,滥杀无辜。” 李莫愁认错? 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然后呢?”杨过追问。 “然后?”小龙女似乎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看了他一眼,“师父虽已仙逝,但门规仍在。门规写得清楚:凡古墓弟子,无论因何缘由离山,若真心悔过,愿回山清修,跪拜祖师灵前诚心认错,便可重归门下。” “师父立下的规矩,总要守的。”她最后补充了一句。 杨过突然想到李莫愁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徒弟洪凌波和陆无双,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令师姐的两位高徒呢?她们年纪应当不大?为何不让她们下山采买?也省得龙姑娘你辛苦奔波。” 小龙女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师姐那两个徒弟……似乎也被男人骗了,伤了心。师姐对她们管束极严,认为她们心性不定,易受外物迷惑,已将她们禁足在墓中,不得外出。言道……外面男子皆不可信。” “噗——!” 杨过喉头一哽,差点被自己倒吸的凉气呛住。 洪凌波!陆无双!被禁足了?! 李莫愁那妖娆狠辣的身影、洪凌波复杂隐忍的眼神、陆无双倔强又带着伤痕的脸……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现! 最要命的是——这三个女子……都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虽说当时各有缘由,情势所迫,并非他本意风流,但此刻听小龙女用如此平静清冷的语气说出她们当下的处境,杨过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一下直冲头顶! 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火烧火燎一般,连耳根都红透了。 就在杨过恨不能原地消失之际,头顶上方传来小龙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明显探究的声音: “杨过。” “恩?”他心头一紧,僵硬地抬起些许视线。 只见小龙女那双清澈得不染尘埃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透他当下所有的心思。 “你似乎……对我们古墓派的情况,知道得格外清楚?” 轰——! 杨过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根弦也绷断了! “没、没有!绝对没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慌乱,“龙姑娘你误会了!我、我就是……就是听山下那些茶馆酒肆里的人瞎传的!你知道的,那些江湖传闻,十句里有九句半都是添油加醋、胡说八道!我、我也是好奇,才多问了两句……真的,纯粹是瞎猜!瞎猜的!”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神四处飘忽,根本不敢与小龙女对视,只觉得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更甚。 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像是要挣脱束缚蹦出来一般,七上八下,跳得全无章法。 第341章 风雪断归途 那次下山,起初天色尚好,薄云蔽日,算是个冬日里难得的温和日子。 小龙女如常售蜜、采买,杨过也如影随形,在她身侧帮忙提着物事,偶尔说些镇上琐闻。 然而,终南山的天气最是善变。 未到晌午,天色便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迅速堆积。 先是零星细碎的雪沫,继而,鹅毛般的雪片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 风也起了,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不过半个时辰,镇上的青石板路便被一层厚实的积雪覆盖,行人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掩埋。 小龙女站在药铺屋檐下,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 回古墓的山路本就崎岖,此刻定然已被深雪封堵,湿滑难行。 但这漫天风雪遮蔽路径,山路湿滑泥泞,对马匹而言更是险上加险,加上天色渐晚,确实增加了极大的风险。 “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杨过忧心忡忡地说道。 小龙女沉默地望着风雪,清冷的眸子映着飞雪,看不出情绪,但微抿的唇线透露出她此刻的困扰。 “龙姑娘,”杨过试探着开口,“回山的路怕是走不得了。这雪势凶猛,硬闯太险。不如……在镇上寻间干净的客栈暂歇一晚?待明日雪停了再走?” 客栈? 小龙女的目光终于从风雪中收回,落在杨过脸上。 那个词对她而言,比风雪本身更陌生。 古墓之外,除了这山下的市集,她从未在任何“屋子”里停留过,更遑论过夜。 古墓是她的家,是她唯一熟悉的世界。 夜不归宿,于她而言,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门规的约束感,以及一种对未知环境的的忐忑,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杨过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和那深藏的不安,连忙补充道:“镇东头的‘云来客栈’,是镇里最好的,房间也还算干净僻静。我……我这就去安排,定要个最好的上房,保证清静无人打扰。姑娘只管安心歇息。我……就住在隔壁房间。若有什么不便或需要,唤一声便是。明日雪停,我送姑娘上山。” 小龙女看着眼前少年眼中那份真诚的关切,又望了望漫天风雪,终是轻轻颔首。 云来客栈。 杨过引着小龙女来到二楼尽头一间上房。 房间宽敞明亮,布置考究。脚下是厚软地毯,临窗是红木圆桌与锦垫圈椅。一套白瓷茶具旁,小铜熏炉散着清雅淡香。 最显眼的是那张雕花精致的拔步床,挂着湖蓝锦帐,内里是厚实柔软的绸缎被褥,枕头蓬松。 推开雕花窗棂,后院雪景映入眼帘。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以及新炭在精致铜盆里燃烧散发的暖意,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这份明亮、柔软、温暖,与古墓终年不变的幽暗、冰冷、简朴,形成了鲜明对比。 “龙姑娘,你看这间可还成?”杨过仔细地检查了门窗的插销,又摸了摸床铺的厚薄,“若觉得冷,我让伙计再送床被子来。” “尚可。”小龙女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 “那就好,那就好。”杨过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姑娘且安心休息。我就住在隔壁,”他指了指右手边紧邻的房门,“若有什么需要,或是不习惯,随时唤我便是。门外……门外我让伙计守着楼梯口,不会让闲杂人等上来打扰。” 他安排得如此周密,几乎堵住了她所有可能的不安源头。 小龙女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感激。她轻轻点了点头。 杨过退了出去,细心地替她掩好房门。 门关上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了小龙女。隔绝了外间的风雪声和楼下隐约的人语,这房间里的安静,却与古墓的万籁俱寂截然不同。 古墓的静,是沉入地底、与世隔绝的永恒安宁。 而这客栈的静,却仿佛一层薄纸,外面包裹着另一个喧嚣的世界,随时可能被打破。 她走到床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柔软的棉布被面。陌生的触感让她指尖微蜷。她环顾四周,最终选择在窗边的木椅上坐下,背脊挺直,双手规整地放在膝上,如同在古墓中打坐一般。 只是,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虚空,而是透过窗纸模糊的光影,望着外面依旧肆虐的风雪。 窗外雪光映着她如玉的侧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着纷乱的雪花,也映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属于“尘世”的茫然与忐忑。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小龙女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无声无息,眼神瞬间恢复了惯常的清冷锐利。 “龙姑娘?是我。” 门外传来杨过低而清晰的声音,“伙计送了热水上来,我……我给你放在门口?” 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开一丝。她走过去,轻轻拉开了门。 门口地上放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黄铜木盆,里面是清澈的热水。 杨过站在一步之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小心地避开了她开门后的直视:“泡泡脚,驱驱寒气,晚上能睡得好些。” 热水……驱寒…… 小龙女的目光落在盆中氤氲的热气上。 在古墓,寒玉床是练功所需,寒冷是常态,驱寒……似乎并非必要。但这升腾的热气,在这风雪交加的陌生夜晚,确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多谢。”她低声道,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柔和了半分。 “姑娘早些歇息。”杨过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 小龙女将热水盆端进屋内,关好门。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褪去鞋袜,将双足浸入温热的水中。 一股暖流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也似乎稍稍熨帖了她心底那份陌生的不安。 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微微泛红的足踝,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由外物带来的舒适暖意,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对“人间烟火”生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接纳。 夜深了。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依旧簌簌地敲打着窗棂。 小龙女和衣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下的床铺远不如寒玉床坚硬冰冷,被褥的触感陌生而柔软,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混合气息。 她闭上眼,努力想象自己是在古墓的石室之中。 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何为“羁旅”,何为“他乡”。 窗外的天色,在风雪声中,由浓黑慢慢转向一种混沌的灰白。 黎明,似乎快要来了。 第342章 槐下空候雪 日子像终南山溪涧的流水,平静地淌过。 月中那日,天色微阴,细碎的雪沫子又开始飘洒。 小龙女如往常一般,策着追风,踏着薄雪来到镇口老槐树下。 她习惯了月中月末下山,习惯了在镇口或集市上,遇到那个总会“恰巧”出现的少年,习惯了他不着边际的闲话,甚至习惯了他眼中那份暖意。 可这一次,镇子依旧喧嚣,叫卖声、孩童嬉闹声不绝于耳,却独独少了那个带着明朗笑意、总会第一时间迎上来的身影。 起初,她并未在意。 或许他有事耽搁了? 古墓中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拢了拢素白的衣袖,打算如往常一样,先去蜜坊售蜜,再采买所需。 一个时辰后,她提着换好的银钱和一包药材走出药铺,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向镇口老槐树那个熟悉的角落,却——空无一人。 只有雪,静静地下着。 静静地站在镇口那棵覆雪的老槐树下,等了许久。 雪落在她鸦羽般的长睫上,又悄然融化。 镇口人来人往,却都不是那个身影。 一种极其微妙、从未有过的感觉,像一根极细的冰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心底,空落落的。空落落的。 仿佛这漫天风雪,一下子灌进了心里某个角落。 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杨过……怎么没来? 雪花在她周围无声飘落 “龙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还夹着一丝歉意。 小龙女侧头,是常在镇口支着烧饼摊的老丈。 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看着这位气质清绝、今日却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姑娘,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今儿个雪大,老汉贪暖和,出摊晚了些……你是在等杨小哥?他已经走啦!” “走啦?”小龙女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但那双看向老丈的眼睛,却比平时专注了几分。 “是啊,走了有两天喽!”老丈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和小包小物件。“喏,他临走前那天,在镇口等了你小半天,雪下得老大,冻得直跺脚也没见你来,估摸着你可能过两天才下山,实在等不及了,才把这东西托付给俺。” 小龙女伸出素白的手,接过了信和那个小布包。 “老伯,他可说他去哪儿了?”她问,目光落在信封上潦草的字迹上。 “全真教啊!”老丈指了指终南山更高处云雾缭绕的方向,“啧啧,全真教往年都是开春才收徒,今年也不知刮的什么风,寒冬腊月里突然开山门!好些个想拜师的小伙子都懵了,但那可是全真教啊!机会难得,再冷也得去试试不是?前天一早,乌泱泱一大群人,顶着风冒着雪就上山了……杨小哥也在里头,我看他走得还挺急。” “走了?当道士?” 怪不得师父常教导:世事无常,莫生执念。 原来人和人的缘分,如此短暂。 她将信收进袖中。 既然人已走了,去向已明,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徒增烦恼罢了。 就在这时,一件小小的物事从那个布包边缘滑落,无声地掉进脚边的积雪里。 她弯腰拾起,拂去雪沫——是一个小小的木雕人像,眼清冷,衣袂飘然,赫然是她自己,竟有七八分神似。 才见了几面? 他……是何时开始刻的? 怎么刻得如此之像? 她握着这个,站在风雪弥漫的镇口老槐树下,许久未动。 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间,落在她素白的肩头,也沾湿了那小小的木雕人像。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木雕收好,轻轻一跃,骑上静立一旁的追风。 她策马转身,沿着来时的覆雪小径,独自走向终南山深处。 追风的蹄印踏在雪地上,很快又被新的雪覆盖。 这一次,身后没有了那个提着米粮、絮絮叨叨的少年。 她抬起头,望向终南山深处古墓的方向,又仿佛透过重重山峦,望向那更高处寒冷肃穆的全真教宫观。 她觉得周身环绕的山间风雪,裹挟着一种无声的凛冽,似乎比来时更大了。 与此同时,通往全真教山门的崎岖山道上。 起初,尚能策马而行,马蹄踏碎薄雪。 然而越往上走,风雪比几天前更加猛烈,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道路积雪渐深,崎岖陡峭,马匹早已无法通行。 陡峭的石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湿滑难行。 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在艰难跋涉,人数明显比出发时少了许多。 不少人已经体力不支,脸色发青,瘫坐在路旁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放弃。 更有人已经开始往下山的方向挪动。 杨过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往山上走。 柳清源跟在背后,他体质本就弱些,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全靠一股意志撑着,紧紧跟在杨过身后。 “表……“表哥,”柳清源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牙齿咯咯作响,“我……我真不行了……这路……简直不是人走的……全真教的道长们……是……是想冻死我们吗?”他脚步虚浮,眼看就要滑倒。 杨过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自己也晃了一下才站稳。 “谁知道呢,”杨过收回目光,语气带着自嘲,“许是……神仙们想看看,谁能在冻死之前爬到门口。” 杨过回头望去,山下早已是白茫茫一片,连镇子的轮廓都模糊不清了。 两天前出发时的喧嚣和雄心壮志,早已被这酷寒和险途消磨殆尽。 那素白的身影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她今天去了镇口吗?收到信了吗?…… 自己写的那封信,是不是太过冷淡了些? “唉,你看……又有人不行了……”柳清源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壮实的汉子正痛苦地抱着腿坐在雪地里哀嚎,似乎是崴了脚。 旁边几个人围着他,却也无能为力,最终摇摇头,劝他放弃。那汉子绝望的呼喊很快被风雪吞没。 “能坚持到山门的……怕是十不存一了……”柳清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这……这就是命啊……” 杨过看着前方那些在风雪中挣扎前行的的身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啊,能上去的……大概都是命。” 风雪陡然更急,狂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早已冻僵的身上。 杨过不再看山下,也顾不上多想,用力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柳清源:“表弟!撑住!再坚持一下!前面……应该快到了!” 两人互相支撑着,在漫天风雪中,如同两个随时会被吹散的雪人,一步一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全真教山门,艰难地攀登而去。 第343章 风雪叩天门 风雪如同暴怒的白色巨兽,疯狂地撕咬着终南山巅。 当那巍峨的全真教山门终于透过雪幕出现在视线尽头时,这支仅剩十数人的队伍爆发出几声嘶哑的欢呼,随即又被狂风狠狠掐灭。 “山门!是山门到了!”有人用尽最后力气喊道。 众人跌跌撞撞地扑到被积雪覆盖的石阶之上,倚靠着冰冷厚重的门墙,贪婪地喘息着,仿佛那紧闭的门扉后就是温暖的春天。 柳清源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靠着杨过的腿,嘴唇青紫,抖得说不出话来。 “开门!快开门啊!” “全真教的道长!我们到了!开门!” “救救我们!冻死了!” 杂乱的呼喊声、拍门声在风雪中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有人几乎要冻僵在门口时,“嘎吱——” 一声沉重的闷响,厚重的山门缓缓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年轻道士从门里探出脑袋,脸红扑扑的,眼神里藏着点傲气,一看就是被人打扰了不太高兴的样子。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片扑向他,他微微蹙眉,缩了缩脖子,扫了一眼门外这群形容狼狈、如同雪中乞儿般的人群。 “吵什么?不知道山门重地,需肃静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清冷。 “道长!我们……我们是来拜师学艺的!历经艰险才爬上来的!求道长让我们进去避避风雪!”一个冻得声音发颤的人急忙喊道。 守门弟子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带着审视的意味:“拜师?就你们这样?全真教乃玄门正宗,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入门自有规矩。” 守门弟子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凡欲入我全真门墙者,需过两关。其一,便是你们刚刚走过的‘问道阶’。”他指了指身后被风雪掩盖、险峻无比的山路,“风雪问道,考验的是心诚与否,向道之心是否坚如磐石。能上得来,说明心还算诚。”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这条差点要了命的路,竟是一道“心诚”的考验? “其二,”守门弟子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便是看资质根骨。若有武功根基者,需达到众品下阶者,‘气盈丹田,劲透四肢’之境,方可免去繁杂考核,直接录入外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简单说,就是内力小有所成,能初步运用内劲。”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夹杂着绝望的低语。他们大多是普通农家子弟或镇上少年,千里迢迢而来,哪里懂什么内功境界? 只有少数几个衣着稍好、有些武功底子的富家子弟,虽然在风雪之中同样狼狈,听了这话眼中却燃起希望,挺直了腰板。 守门弟子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微妙起来,带着一种世故的圆滑:“哦?看来多是慕道心切,却未得门径的璞玉啊。这也无妨,道法自然,亦有通融之处。”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诸位一路跋涉至此,心诚可鉴。只是……道门讲究‘法财侣地’,祖师爷座前,总需香火供奉,以示虔诚,这也是缘法的一部分。若实在……嗯,资质尚有欠缺,又诚心向道者,可随喜添些香火,权当结个善缘,亦算过了这‘心诚’一关。毕竟,道不可轻传嘛。”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本就冻僵的众人心也凉透了。所谓“问道阶”的风雪考验是看“心诚”,如今这香火钱,竟成了“资质”不足时的敲门砖? 人群沉默了片刻,旋即有人脸上露出挣扎,手开始往怀里摸。 就在这时,一直靠着杨过喘息的柳清源猛地抬起头。 他冻得脸色惨白,嘴唇乌青,但读书人的那股倔强和傲气被这赤裸裸的暗示彻底点燃了。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指着那守门弟子,声音虽因寒冷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岂有此理!风雪问道阶,差点冻死我们,爬上来还要交钱?这哪里是求道,分明是趁火打劫!你们全真教,就是这般‘道不可轻传’的吗?!” 守门弟子被当众指斥,脸上那点虚伪的圆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阴鸷和刻薄。 他上下打量着柳清源普通的衣衫,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呵!穷酸迂腐!连‘法财侣地’的道理都不懂,也敢妄论我教真义?风雪问道阶,冻死的、爬不上来的,那是心不诚,福缘浅薄!能上来的,说明心够诚,有福分!至于这香火供奉……”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就是弥补你先天资质的不足!没那根骨,又舍不得身外之物,凭什么叩问大道?没钱?那就滚下山去,别在这里污了清修之地!”说着,竟不耐烦地伸手去推搡摇摇欲坠的柳清源。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过,眼中寒光一闪。就在守门弟子的手即将碰到柳清源肩膀的刹那,他身形不动,脚下却猛地一踏! “砰!” 一块被冻硬的积雪应声而碎,几块碎石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守门弟子伸出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触电般缩手,脸上露出惊愕和一丝痛楚。 “啊!”守门弟子吃痛,猛地缩回手,又惊又怒地看向杨过,“你?!” 杨过缓缓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锋,刺破风雪,直直钉在守门弟子脸上。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好一个‘法财侣地’!风雪考验心诚是假,索要钱财是真。武功不够是假,银子不够才是真!原来全真教的山门,是用银子铸的?你这守门的,倒像是市集上秤斤论两的牙侩!” 守门弟子手腕刺痛,又被杨过这毫不留情的话戳中心思,顿时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指着杨过厉声道:“哪来的野小子!牙尖嘴利!敢在全真教山门撒野?我看你们是一伙的,都是些不懂规矩、不识抬举的穷鬼!没钱没本事,还想进我全真教?” 他身后,另一个弟子早已捧出了一个厚厚的“功德簿”和笔墨,此刻也上前一步,帮腔道:“师兄说得对!没钱?要么拿出点真本事闯过前面的‘镇山石’关卡——不过我看你们这三脚猫功夫,去了也是白费时间!要么就赶紧滚下山!别耽误后面可能的‘善信’!” 守门弟子揉着手腕,恶狠狠地瞪着杨过和柳清源:“听见没有?没钱没本事,就立刻给我滚!” 第344章 血印镇山石 一个锦袍少年挤上前,鄙夷地扫过杨过、柳清源等人:“让开!别挡道!没钱没本事,少在这儿耽误正事!”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哗啦一声倒出几锭足色的银子,足有三十两,看也不看就拍在功德簿上,“师兄,这是我的香火钱!够了?” “够!够!师弟诚心可嘉!”守门弟子脸上的阴鸷瞬间被谄媚的笑容取代,仿佛刚才的刻薄从未发生过。 他迅速翻开功德簿,蘸饱了墨汁,“敢问师弟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有了带头的,其他几个家境殷实的也争先恐后地涌上前: “我也交!二十两!” “这是我的,二十两!” “让让,我先来的!” 他们一边交钱报名,一边不忘对杨过等人投去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 “穷鬼,杵在这儿等死吗?” “早点下山,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哼,不识抬举,还敢顶撞道长!” 风雪中,锦袍少年和富家子弟们的嘲笑声格外刺耳。 看着他们鱼贯而入的背影,剩下的七八个穷小子缩在角落,眼神黯淡,有人已绝望地转身,准备拖着冻僵的身子下山。 柳清源气得浑身发抖,望向杨过。杨过脸上毫无波澜,唯有眼中寒光如冰。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柳清源,目光扫过那几个绝望的身影,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雪:“他们有钱,走大门。我们没钱,走另一条路。镇山石在哪儿?带路!” 守门弟子刚收完银钱,正美滋滋掂量着,闻言嗤笑抬头:“哟?还真有不信邪的?行啊!成全你们!”他随手把功德簿塞给旁人,脸上挂着戏谑,领着杨过、柳清源和几个豁出命的穷小子,踏上了后山那条被厚雪埋没的小径。 不多时,众人来到空地。一株挂满冰凌的老松下,守门弟子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朝松后努嘴:“喏,就在那儿。” 众人拂开积雪,露出石碑全貌:一人多高,半丈宽,厚实无比,通体黝黑,布满岁月风霜的痕迹。 碑顶两个遒劲古篆——“长春”——在冰雪映衬下格外醒目。 石碑深深嵌入冻土,冰冷坚硬。 碑身下方,密密麻麻刻着一些诗句。 “规矩简单,”守门弟子漫不经心,“全力击打,能晃动就算过。震断骨头,自己受着。” 几个少年看着这庞然大物,感受着刺骨寒意,勇气顿失。 有人上前尝试,用尽力气捶打,石碑纹丝不动,反震得手腕红肿痛呼。 轮到杨过时,他绕着石碑走了一圈,伸手感受其冰冷质地,忽然抬头问道:“偌大门派,入门考验就靠这一块石碑?若被打烂,后面的人如何测试?” 守门弟子一愣,随即放声大笑:“打烂?哈哈哈!小子,这是玄铁岩浇筑的‘镇山石’!千斤神力也难撼动分毫!想打烂?痴人说梦!” 他满脸讥讽,信口开河,“你若真能一掌击碎,我今日便做主,这里所有没钱没本事的废物,统统免试通过!说到做到!” 杨过等的就是这句话,朗声一笑:“哈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不再多言! 体内九阴真经内力瞬间奔腾如江河决堤! 丹田之气尽数提起,凝聚于右掌—— 正是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起手式! 一股仿佛来自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无形的气劲轰然扩散,卷起地上积雪尘土,竟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罡风涟漪! 守门弟子等人只觉沉重压力扑面,不由自主踉跄后退! 守门弟子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 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这哪里是寻常武者的内力?! 这小子…… “喝——!!” 一声暴喝,杨过身形如电,右掌带着开山裂石、睥睨天下的决绝气势,毫无花哨地狠狠印在石碑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那块被吹嘘为坚不可摧的“镇山石”,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被天雷劈中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紧接着,在无数倒吸冷气与惊呼声中,巨大的石碑轰然解体! 碎石激射,烟尘弥漫,夹杂着冰雪碎屑! 死寂! 整个后山空地陷入一片死寂! 连风雪声似乎都凝固了。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中央那道略显瘦削却挺立如松的身影。 杨过缓缓收回微微颤抖的右掌,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滴落雪地—— 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反噬之力也让他付出了代价。 “碎…碎了…真碎了…”守门弟子脸色惨白如纸,如同白日见鬼,腿肚子疯狂打颤,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巨大的惊骇让他魂飞魄散。 短暂的死寂后,是穷苦子弟们爆发的震天欢呼! “碎了!真碎了!” “哥!神掌!!” “我们能进去了?!” 守门弟子从震惊中回神,看着一地狼藉的碎石,尤其是那碎裂的“长春”二字,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巨大的羞恼和恐惧让他瞬间起了赖账的念头。 他强作镇定,指着满地碎石色厉内荏地尖叫:“不算!这…这不算!定是石碑年久失修,内部早就…你使诈…” 话音未落,一只沾血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如同铁钳般将他硬生生提离地面! 杨过冰冷的目光直刺他眼底,声音寒彻骨髓:“想食言?你的脖子,比这石碑如何?” 守门弟子被扼得双眼翻白,对上杨过那森然如冰窟的目光,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肝胆俱裂! 哪里还有半分抵赖的勇气? 他拼命蹬着腿,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算…算!算数!放…放开…后面的人…全…全过!全过!!” 杨过冷哼一声,手腕一抖,将他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掼在冰冷的雪地上。 守门弟子瘫软如泥,蜷缩着剧烈咳嗽干呕,再不敢抬头。 “大哥!” “恩公!!” 几个穷苦子弟瞬间涌到杨过身边,激动得热泪盈眶。 “恩公!今日之恩,如同再造!日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首的少年声音哽咽,深深一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掏出几枚带着体温的铜板,双手奉上,“这点…这点心意,请恩公务必收下,权当…权当治伤!” “对对对!恩公收下! 其余少年也如梦初醒,纷纷在身上摸索,将或多或少的碎银、铜钱捧出,急切地围拢过来。 他们脸上写满了真诚与窘迫,这是他们此刻能拿出的全部了。 杨过看着眼前一双双捧着微薄银钱、布满冻疮和茧子的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必。” 他抬手虚虚一挡,止住了众人献钱的举动。目光如电般扫向那兀自蜷缩在雪地中、痛苦干呕的守门弟子: “路见不平罢了。我若收钱,岂不是和他们一路货色了?” 那守门弟子闻听此言,更是浑身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雪堆里去。 杨过的目光重新落回山门方向,“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这钱留着在山上买口干粮。速速进山门去。” 众人一时语塞,捧着钱的手僵在半空,眼眶却更红了。 那为首的少年嘴唇翕动,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只是再次深深一躬,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恩公大德,永世不忘!” 其余少年也纷纷效仿,郑重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钱币,互相搀扶着,向山门内走去。 第345章 甘为灶下役 风雪依旧呼啸,刮过洞开的山门,卷起地上的积雪。 守门弟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沾满雪泥。 他不敢再看杨过和那群少年,只低着头,脚步虚浮地率先冲进了门内,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门内廊下,另一个捧着功德簿的弟子正探头探脑,方才那声石碑碎裂的巨响和门外的喧哗让他惊疑不定。 看到同伴如此狼狈地冲进来,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张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外面那声巨响是什么动静?地动山摇了似的!” 被称为张师兄的守门弟子一把甩开同伴的手,眼神躲闪,声音嘶哑含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惧:“没…没什么!别问了!是风雪太大…吹倒了什么东西!快,快让他们进来!都…都算过了!后面没人了!赶紧关上!” 弟子被他反常的态度和狼狈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但见师兄脸色惨白,也不敢多问,只得按下满腹疑惑,对着门外喊道:“都…都进来!动作快点!”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尤其是那些衣衫褴褛的穷苦少年,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争先恐后地涌入山门。 几个富家子弟方才交了不菲的“香火钱”,才得以站在山门内相对避风处,他们看着那群没钱交的穷苦少年一个个顺利进来,脸上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愚弄的愤懑。 “怎么回事?”一个锦袍少年低声对同伴抱怨,“不是说‘众品下阶’才能免考吗?这群人……还有那声巨响……” “就是!”另一个附和道,眼神瞟向守门弟子张师兄,“刚才还说得那么硬气,怎么转眼就全放行了?连问都不问?咱们可是真金白银交了钱的!” 张师兄听着身后富家子弟的低声议论,脸上火辣辣的。他猛地回头,凶狠瞪了那几个富家子一眼:“吵什么!让你们进就进!再多话,滚下山去!” 风雪穿过洞开的山门,卷入门廊,吹动着弟子乙手中功德簿的纸页。 他茫然地看着师兄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这群涌入的陌生面孔,只得按照师兄的吩咐,提高声音对众人道:“好了好了,都听着!入了山门,先去外事堂登记!认了师父,领牌子功课,就算正式入门了!” “认师父?!” 杨过猛地停住了脚步,眉头瞬间拧紧! 在他心里,郭靖就是他唯一的师父! 让他给眼前这些势利道士磕头拜师? 假的也不行!这念头让他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磨蹭什么?”弟子乙见杨过停下,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快去外事堂?” 杨过沉声问:“入门……都要认师父?” “废话!”弟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觉得这人怎么如此不识规矩,“不认师父,谁教你?祖师爷吗?登记,拜师,领功课,这是规矩!懂不懂?” 杨过心里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师,我不拜了!” “不拜师?”弟子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哼!你以为全真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拜就拜,不想拜就不拜?不拜师,你入什么门?规矩就是规矩!要么乖乖去拜师,要么……”他抬手一指门外呼啸的风雪,“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柳清源一愣,急忙拉住杨过的胳膊:“表哥,好不容易进山门,岂有回去的道理!” 杨过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凑近他耳边说道:“表弟,你看这些道士,这等嘴脸,这等规矩……我杨过岂能拜这等人物为师?向他们求道?呵,这道,不求也罢。” 弟子见杨过脸色阴沉,眼神锐利如刀,心头莫名一悸。 他眼珠一转,带着点“好心”提醒的口吻,压低声音道,“啧,看你能进山门也算不易……还有个折中法子。入门后不做正式弟子,做杂役。杂役嘛,无需拜师,只需听从管事差遣,做些洒扫庭除、劈柴烧火的粗活。虽然辛苦些,但也是在山门之内,耳濡目染,若真有天分,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如何?” 无需拜师! 杨过眼睛一亮,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立刻转头对柳清源道:“表弟,你去做外门弟子,我做杂役。” 柳清源一愣,忙劝他:“表哥!不可!做杂役太苦了!听说动辄打骂……” “受苦?表弟多虑了。”杨过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你表哥我行走江湖,这点场面还应付不来?这全真教的杂役房,谁让谁吃苦头,哼,走着瞧便是。我留在山上,主要是想看看你安顿下来,陪你一段时日。”他语气坦然,一副为表弟着想的模样。 他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 陪伴柳清源固然是真,但更紧要的,是那部传说中的《先天功》! 此等无上绝学,必藏于全真教深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以杂役身份潜入,行动反倒便宜。 至于那些管事道士……哼,想让他杨过俯首帖耳地做苦工? 且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这龙潭虎穴,他闯定了,《先天功》,他志在必得! 柳清源看着杨过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自信,又想起刚才守门弟子的嘴脸,心中也涌起一股同仇敌忾之感。 他深知杨过性子倔强,认定的事难以更改,且杨过说得没错,以他的机变和身手,做杂役确实未必吃亏。 他心中的担忧稍减,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表哥……那你……千万小心。我安顿好就去找你。” “嗯。”杨过应了一声,转向守门弟子,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平淡无波的表情,“道长,这位公子做外门弟子,我做杂役。” 那名弟子撇撇嘴,脸上写满了‘不识抬举’和‘自讨苦吃’的鄙夷,但见杨过心意已决,也懒得再费口舌 他随意地挥挥手,下巴朝旁边一道不起眼的小侧门努了努:“行了行了,杂役走那边角门,去杂役房找刘管事登记。” “你”,他指向柳清源,“走正门,去外事堂。” 沉重的山门重重关闭,隔绝了门外的风雪,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柳清源担忧地看了杨过一眼,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引路的小道士,踏入了那象征着“玄门正宗”却透着森严冰冷的正门甬道。 杨过则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那道低矮、不起眼的角门。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灰烬、潮湿霉味和饭菜余温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与山门外纯粹的寒冷截然不同。 门内是一个狭小、杂乱、光线昏暗的院子,几个穿着粗布短袄、冻得缩手缩脚的杂役正麻木地搬运着东西。 他迈步走了进去,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将终南山巅的凛冽风雪关在了身后。 全真教? 杂役? 呵,这倒是个有趣的开始。 他倒要看看,这金玉其外的名门大派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至于受苦?杨过紧了紧棉袄的领口,毫不在意地踏着院中肮脏的积雪,大步向里走去。 他杨过什么时候怕过吃苦? 只怕这地方,不够他折腾的。 杨过方踏入昏暗杂院,便瞥见几个杂役佝偻着身子,挤在一处,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飘入耳中: “又又出现了那个女鬼” 第346章 七峰隐玄机 杨过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刚踏进这充满烟火与霉味的杂乱小院,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就顺着寒风飘进他耳朵里。 “…真的…就前两天,李二牛亲眼瞧见的!吓尿了裤子!”一个干瘦杂役抱着柴火,缩着脖子,声音带着点惊惧和隐秘的兴奋。 “胡咧咧你?”另一个年纪稍大、满脸风霜的杂役,一边费力地铲着冻硬的煤渣,一边嗤之以鼻,“这终南山顶,重阳宫脚下,祖师爷坐镇,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李二牛那小子,准是偷喝了酒窖的残酒,花了眼!” “不是酒!”干瘦杂役急了,左右张望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他值夜,巡到清净峰那边……就听见里面有女人哭!幽幽咽咽的,跟猫叫似的,渗人骨头缝!他壮着胆子扒着窗缝瞧了一眼……” 他故意顿住,制造悬念。 “瞧见啥了?”另一个杂役忍不住追问,铲子都停了。 “一个白影子!长头发!脸煞白煞白,就飘在屋里!李二牛说,那眼睛……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直勾勾地看着他!”干瘦杂役说得绘声绘色,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当场就腿软了,连滚带爬跑回来的,现在还发着热说胡话呢!” 全真教清净峰都是女弟子……阴气重得很。“”铲煤渣的杂役脸色也变了变,“平时管事都不让咱们往那边去。听说现在那里就剩一个杂役硬着头皮撑着了。其他人打死都不敢去。” “可不是嘛!都说那地方风水不好,聚阴!那女鬼,怕不是以前死在里头的怨灵?”干瘦杂役神秘兮兮地补充,“管事的只说李二牛是风寒,让别瞎传。可这两天,天一擦黑,谁还敢往那边凑?连巡夜都绕道走!刘管事嘴上硬气,可他自己晚上也绝迹不去!” “啧,造孽哦……”几个旁听的杂役都露出畏惧的神色,下意识地拢紧了破旧的棉袄,仿佛那阴寒之气已经蔓延过来。搬运的动作更加麻木,带着一种对未知的深深忌惮。 杨过静静地站在院门阴影处,将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闹鬼? 还是女鬼?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弧度里混杂着三分轻蔑,七分兴味盎然。 全真教,堂堂玄门正宗,武林北斗,门下杂役却在这里煞有介事地谈论女鬼?还吓得不敢值夜? 这可比他预想中的“光景”要有意思多了。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院中那几个杂役走去,积雪在他脚下发出清晰的咯吱声。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径直走向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正费力劈着湿柴的中年杂役。 “这位大哥,”杨过抱了抱拳,“请问刘管事在何处?新来的杂役,前来报到。” 那中年杂役被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下手中劈柴的斧子,抬起头,带着几分茫然和戒备打量来人。 他这一停,连同旁边那几个原本正压低声音、神情紧张地议论着“女鬼”的杂役,也像被掐住了喉咙,瞬间噤了声,纷纷投来警惕又好奇的目光,仿佛生怕刚才那些犯忌讳的言语被这生人听了去。 只见眼前这少年虽然穿着普通,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但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清俊异常,尤其那双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蕴着光。 在这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杂役院里,简直像颗蒙尘的明珠掉进了煤堆。 旁边几个偷懒或歇息的杂役也忍不住看了过来,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讶。 杂役院里,多是些被生活压弯了脊梁、面目模糊之人,何曾见过这般人物? 中年杂役脸上的麻木褪去几分,语气也和缓了些:“哦,新来的啊?找刘管事?喏,往里走,穿过这个院子,左手边第一间挂着‘执事’牌子的屋子就是。”他顿了顿,看着杨过俊朗的侧脸,又忍不住多嘴道,“小兄弟,看你模样周正,人也懂礼数,提醒你一句,见了刘管事,可得……机灵点儿。” “多谢兄台提点。”杨过再次拱手。 他这份不卑不亢的礼数,让旁边几个杂役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旁边一个干瘦的老杂役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世故:“就是!小后生,听老李头一句劝。咱们这杂役房,看着是干粗活,里头的门道可深着呢!活儿分三六九等,地方有远有近,有苦有闲,全凭刘管事一张嘴皮子。” 一个正从井里提水的年轻杂役也插话,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同情:“是啊是啊!咱们这儿,归重阳宫大总管,但具体分派到哪儿干活,可大有讲究!”他见杨过听得认真,便来了谈兴,用手比划着,“咱们全真教,那可不是一般的气派!主峰重阳宫,那是祖师爷和掌教真人们待的地方,三清殿、藏经阁,金光闪闪!围着主峰的,还有七座仙山子峰呢!” “对对对!”老李头接口,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点亮光,仿佛在谈论什么了不起的秘密,“那可是对应着咱们全真七位老神仙的!长春峰,丘处机丘真人坐镇,最高最气派,离主峰最近,那演武场大的哟……能跑马!伺候那边的杂役,活儿虽重,但能见着大人物,油水也厚实点。” 中年杂役补充道:“丹阳峰是马钰马真人的道场,在后山坳里,清静,药圃多,活儿精细些,就是路远点。长真峰谭真人那儿,山陡路险,练功都在悬崖边,送东西上去可累死人!长生峰刘真人那儿,云雾多,种茶采药的活儿多,倒还算清闲。”“玉阳峰王真人那儿可冷了!” 提水的杂役打了个哆嗦,“听说有寒潭,杂役去打扫,冻得骨头缝都疼!广宁峰郝真人地盘最大,演武场多,啥活儿都有,人多也热闹。” 第347章 孤峰风雪路 老李头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和畏惧:“最麻烦的是清净峰!那是孙不二孙仙姑的清修地,全是女弟子!咱们男杂役只能在山脚外围干活,递个东西都得隔老远喊话,规矩大的吓死人!最要命的是路远!来回一趟,天都擦黑了!而且那边管事的是孙仙姑的俗家女弟子,厉害得很,稍不顺眼就克扣饭食!” 他用力摇着头,“被分去清净峰,那可是倒了血霉了!又苦又累还受气!” 众人七嘴八舌,将全真教的格局和七峰的特点说得活灵活现。 杨过听得仔细,心中暗自记下:长春峰、丹阳峰、长真峰、长生峰、玉阳峰、广宁峰、清净峰……对应全真七子,各有特色。 看来这全真教,果然是个等级森严、枝繁叶茂的庞然大物。 中年杂役最后总结,语重心长地看着杨过:“小兄弟,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该吃这碗饭的。听哥一句劝,见了刘管事,别傻站着!兜里……有没有点散碎银子?或者……哪怕一壶酒,一只烧鸡也成!悄悄塞给他,说几句好话。他收了东西,手一松,说不定就能把你分到丹阳峰、长生峰,或者留在主峰大厨房附近,活儿轻省,吃得也好些。要是空着手去…… 他朝清净峰的方向努努嘴,一脸“你懂的”的表情。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看向杨过的眼神带着同情和一丝“赶紧去准备”的催促。 在这底层挣扎久了,送礼求个稍微好点的位置,已是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 杨过听着,心中冷笑更甚。这“玄门正宗”,连最底层的杂役分派,都沾染着这等龌龊!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各位大哥指点。” 至于送礼? 他杨过,可没有这个习惯。 他不再多言,在众人带着点惋惜和“这俊后生怕是要吃苦头”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朝着中年杂役所指的“执事”屋子走去。 角落里,之前议论“女鬼”的几个杂役又凑到了一起,看着杨过的背影,老李头咂咂嘴:“啧,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一看就是个犟骨头,不懂变通。刘扒皮那关,怕是不好过咯。搞不好真给打发到西头去,跟那‘东西’做邻居,怕是要短寿十年!”……” 杨过脚步未停,但老李头那压低却依旧飘过来的“西头”、“那东西”几个字,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闹鬼的杂役宿舍? 他深邃的眼眸里,那丝探寻的光芒再次一闪而过。 门板油腻发黑,透着一股陈腐气。 杨过抬手,敲响了那扇挂着“执事”木牌的房门。 “进来!”一个略显尖细、带着不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杨过推门而入。 一股混合着劣质炭火、油腻食物和汗渍的浑浊热气扑面而来,与外间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掉漆的桌子,几把歪斜的凳子,角落里堆着些杂物。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厚棉袄的中年道士正坐在火盆旁烤火,油光满面的脸上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官气,正是杂役房的管事道士。 刘管事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见杨过进来,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目光像刷子一样在他身上扫过,着重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普通的穿着上停留了片刻。 “新来的?叫什么?”刘管事慢悠悠地问,语气平淡无波,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敷衍。 “杨过。奉命,前来杂役房报到。”杨过抱拳,声音清朗,礼数周全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哦,杨过。”刘管事眼皮抬了抬,鼻腔里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脸上旋即堆起一层油腻的笑纹,那笑容像是粘上去的,底下藏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怎么进来的?文的……还是武的?” 杨过心下了然,这“文”便是使银子,“武”便是凭本事。他迎上对方的目光,吐出两个字:“武的。” “武的?”刘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稀罕事,他上下扫视着杨过略显单薄的身板,啧啧两声:“啧啧,这可真瞧不出来。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小哥儿瞧着倒是个顶顶机灵的后生!咱们这杂役房啊,活计嘛,说重不重,说轻……那也绝不轻巧。关键啊,得看分派到哪儿。后山挑水劈柴,那是筋骨活儿;各峰各院听差跑腿,那是眼力活儿;若能分到丹房器库这些清贵地方……” 他故意停顿,手指像是不经意地捻了捻,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感受银钱的质感,“……那可就全凭‘懂事’二字了。明白?这差事好坏,天差地别哟……” 杨过心中雪亮,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微微躬身道:“在下初来乍到,一切但凭刘管事安排,定当恪尽职守,不敢懈怠。” 他仿佛完全没听懂刘管事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做出一副老实听命、不懂变通的模样。 刘管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重新拿起那半块点心,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上下打量着杨过,眼神里的不耐和轻蔑渐渐不加掩饰,心里暗啐一口,“不懂规矩!” 他放下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拿起桌上一个磨得发亮的竹签筒,里面插着许多写有地名的竹签。他装模作样地摇晃了几下,然后抽出一根,看也不看,往桌上一丢。 “嗯…清净峰。正好那边缺人手。”刘管事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孙仙姑座下清净峰,女弟子清修之地,规矩大,路也远些。你年轻力壮,多跑跑腿,历练历练也好。即刻就去,山脚杂役房找张婆子报到。” 第348章 柴门探虚实 杨过目光扫过桌上那根写着“清净峰”的竹签,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上前一步,微微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谨慎,问道:“刘管事,在下方才在院中,似乎隐约听到几位大哥提起清净峰的杂役房不太平?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在下也好心中有数,当值时多加留意。” 刘管事闻言,脸色猛地一沉,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隐秘的恼怒和心虚,随即厉声斥道:“胡言乱语!哪个混账东西又在嚼舌根子?什么净舍不太平?子虚乌有!全真教圣地,重阳宫脚下,哪来的妖魔鬼怪?不过是些惫懒之徒编造出来躲懒的借口!休要再听信这些无稽之谈!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是!” 他语气严厉,眼神却有些闪烁,抓起桌上的茶碗猛灌了一口。心里却在恶狠狠地想:“闹鬼?闹才好!不闹老子还不派你去呢!就那破地方,又远又邪性,正好治治你这不知天高地厚、连孝敬都不懂的穷酸小子!吓死你才好,看你还敢不敢装傻充愣!” “是,在下明白了。定是谣传。多谢管事教诲。”杨过恭敬地应道,将刘管事那一瞬间的慌乱和眼底的恶意尽收眼底。 他不再多言,再次抱拳,“在下这就去清净峰报到。” “去去!”刘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杨过转身,拉开房门。 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屋内的浊气。 他一步踏出,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就在门合拢的瞬间,院子里那几个原本假装忙碌、实则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墙角的杂役老李头、中年杂役、提水杂役等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散开。 他们各自抓起手边的工具,装模作样地干起活来,但眼神却都忍不住瞟向杨过,充满了同情、无奈,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杨过目不斜视,径直穿过院子。 他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的议论声: “唉,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是老李头那带着世故和惋惜的声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空着手进去,还想落着好? ”“清净峰啊……”提水的年轻杂役咂舌,“这俊后生,怕是要遭大罪了。” “刘扒皮心真黑,这不摆明了整人嘛!”中年杂役也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哼,年轻人,不吃点苦头,哪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另一个声音带着点酸溜溜的“过来人”语气。 杨过仿佛没听见这些议论,脚步丝毫未乱。 他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层峦叠嶂的山峰,目光最终落向西边那座显得格外清冷孤寂的山头——清净峰。 他迈开大步,踏着积雪,毫不犹豫地朝着清净峰方向走去。 山路崎岖,积雪更深。 杨过抵达位于清净峰半山腰一处背阴山坳的杂役居所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几间低矮破旧的木屋围成一个小院,在浓重山影和凛冽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凄凉。唯一的光亮来自其中一间小屋窗棂透出的微弱昏黄。 院中积雪无人清扫,只踩出几行杂乱的足迹通向主屋。 杨过上前敲了敲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王婆婆在吗?新来的杂役杨过报到。” 屋内无人应答,只有寒风卷过枯枝的呜咽。 杨过等了一会儿,正欲再敲,旁边一间更小的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瘦小的身影探了出来,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光线摇曳的油灯。 灯火映出一张脸,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清秀得过分,肤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白皙细腻。 虽然穿着和其他杂役一样的灰扑扑短打棉袄,戴着顶旧毡帽,但那股子灵秀劲儿,尤其是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让杨过一眼看去,心里便莫名生出几分好感。 这不像个干惯粗活的杂役小子,倒像……画里走出来的童子。 “你找王婆婆?”,那小杂役声音清脆,带着点少年人的清亮,又有些刻意压低的沙哑,听起来有点怪,却不难听。 他上下打量着杨过,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婆婆去后山库房清点东西了,天黑路滑,估计得晚点回。你就是新来的?” “正是,在下杨过。”杨过抱了抱拳,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少年不答,提着灯走近几步,灯光将他秀气的脸照得更清晰了些,也照亮了他身后那间黑洞洞、堆满杂物的柴房,“就你一个人来的?” “是。”杨过点头,目光扫过这冷清破败的小院,几间屋子都黑着灯,透着股久无人居的荒凉,“这里……就王婆婆和你?” 那少年抿了抿嘴,那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这地方……闹鬼,就剩我和王婆婆了。听说晚上总有怪声,还有白影子飘来飘去……好几个胆小的,没几天就被吓跑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试探,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看着杨过,“喂,新来的,你还敢来这里报到……你不怕鬼?” 杨过眉梢微挑,想起刘管事那闪烁的眼神和院中杂役的议论,心中了然。他故意做出思索的样子,然后慢悠悠地说:“鬼嘛……那得看是什么样子的鬼。” “哦?”那少年来了兴趣,“鬼还分种类?” 第349章 笑靥映灯华 “自然分。”杨过一本正经地说,“若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丑得吓死人的恶鬼,那自然是怕的,晚上睡觉都得蒙着头。” 那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张感消散不少:“那……要是好看的女鬼呢?” 杨过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好看的女鬼?那还怕什么?赶紧请进来啊!” “请进来?”少年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杨过摊手,一脸理所当然,还凑近少年一步,压低声音,仿佛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清净峰这么大,就咱们两个杂役,伺候那些仙姑师姐们,累死也忙不过来!来个懂规矩、长得又好看的女鬼帮忙分担分担杂役,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咱们仨搭伙过日子,活儿一起干,饭一起吃,晚上还能凑一桌叶子牌,不比现在冷冷清清强百倍?月钱嘛……也省两人。她那份儿,就当交个朋友了!” 少年被他这“跟鬼搭伙过日子、打牌、免月钱交朋友”的奇思妙想彻底逗乐了,笑得眉眼弯弯,指着杨过:“哈哈哈……搭伙?打牌?交朋友?……你、你这人……比我还财迷。真是异想天开!我看那女鬼没被请来,先得被你给笑散了魂儿!” 清脆的笑声在寒夜里显得格外鲜活,像冰棱敲击玉盘。 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着,映在他脸上。 杨过看着他笑,那眉眼舒展,唇红齿白,眼波流转间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颊边因笑意晕开一点薄红,衬得那过分白皙的肌肤愈发莹润。 毡帽下露出的几缕乌发,被灯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柔光。 这一刹那,杨过心头猛地一跳,竟有些失神。 他自认见过不少美人,黄蓉灵慧明艳若带露海棠,小龙女清冷绝俗如月宫仙子,李莫愁艳丽狠辣如带刺玫瑰,郭芙娇俏明媚似三月桃花,程英温婉娴静如空谷幽兰,陆无双倔强鲜活如初绽野桃…… 可眼前这少年郎,此刻展露的纯粹欢颜,竟有种难以言喻的、超越性别的光彩。那份率真、那份毫无阴霾的灿烂,仿佛带着阳光的温度,直直撞入眼底,竟比许多女子的刻意娇媚更显生动夺目。 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笑意,清亮得如同山涧最澄澈的泉水,仿佛能洗去人心头的尘埃。 杨过一时看得有些出神,心底暗忖:“怪了,这少年郎笑起来……怎生得这般好看? 这深山杂役之地,竟藏着这样的人物? 这念头来得突兀又清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他素来心性跳脱,不拘礼法,但也从未对哪个男子有过如此评价。 少年兀自笑得前仰后合,并未察觉杨过瞬间的凝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用袖子擦了擦笑出的泪花,喘了口气:“你这人……真是……咳……”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想找回点严肃,但眼里的笑意还没褪尽,“不过说真的,这地方晚上确实不太平,你……你真不怕?” 杨过迅速敛了心神,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惊艳被他很好地藏在了眼底深处,面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促狭模样。 他非但没退,反而抱着手臂,又朝少年凑近了一步。 “怕?有你这么个好看的小兄弟在这儿,我怕什么?那女鬼要是真来了,一看你这模样,指不定自惭形秽,掉头就跑呢!正好,省得我搭伙分饭钱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回应了闹鬼的事,又不动声色地把方才那份惊艳用玩笑的方式点了出来。 少年闻言,脸上那点薄红“腾”地一下加深了,像是被油灯的热气熏着了,又像是猝不及防被戳中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提着灯的手也微微晃了一下。 他飞快地瞪了杨过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羞恼,又有点被人夸赞后的无措,声音也拔高了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胡、胡说八道什么!谁、谁好看了!我是男的!” 他有些慌乱地强调着自己的性别,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点莫名的尴尬。那副急于撇清又带着点薄嗔的模样,在昏黄的灯火下,竟显得更加生动鲜活。 就在这时,一阵更猛烈的山风打着旋儿卷过小院,吹得那破旧的木门吱嘎作响, 少年手中的油灯火苗剧烈地跳动起来,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连忙用手护住灯盏,也趁机避开了杨过带着笑意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风大了……王婆婆也该回来了?”少年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转移话题,又像是在驱散某种微妙的氛围。 他将油灯举高了些,昏黄的光晕努力撑开一小片温暖,映照着院中杂乱的足迹和两人之间那层刚刚被打破、又似乎悄然蒙上的薄纱。 (作者的话: 故事进入“全真教篇章”,这部分的叙事节奏会有所放缓。 相较于原着中杨过匆匆离开全真教的处理,我希望能更深入地描绘全真教这个南宋武林的重要门派,来弥补原着中描写笔墨较少以及门派日渐衰落的遗憾。 更是因为,若经营得当,全真教很有可能成为杨过未来逐鹿天下的重要助力。 天下共主之位,收取人心之道,其功夫尽在平常点滴积累之中。 作者将花一些章节篇幅来描写全真教的方方面面,包括其门派日常运作、道士们的修行与生活,严格的宗门试炼,以及那些可能尘封已久的宗门秘密与故事。 作者以后大概率没空写诛仙同人了,就拿这本的【全真教篇】当平替。 所以,在这个篇章聚焦于全真教的期间,恳请大家不要催促师娘、李莫愁师徒与小龙女相关的情节发展。 师娘在襄阳一切安好,后续恰逢其时的关键转折,作者已有安排(作者会卡在师娘怀郭襄之前杀回去的) 李莫愁师徒在古墓中也很安全(李莫愁是否已经怀孕,目前未知!),她们的故事会在更合适的时机延续。 大家可以期待杨过去到古墓时一龙四凤的故事。 至于小龙女与杨过这条核心情感线,其发展必然需要更长时间的铺垫和自然的水到渠成。 对待小龙女,我不想使用“意外巧合”或“迷药”等手段来强行推进关系。 这份情感的酝酿需要耐心,恳请大家理解并静待花开。 此外,关于故事中出现的原创人物,在此也稍作说明。 作者创作的是基于原着世界的延伸剧情,免不了需要引入新的面孔来丰富情节、推动故事或展现更广阔的世界。 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故事发展的自然需求。 原创人物的出现,正是为了让这个武侠世界更具真实感和活力。 恳请大家以平常心看待,给予一定的理解和包容。) 第350章 狡童索钱文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呵斥:“小财迷!杵在门口作死啊!风灌进来不冷吗?还不滚去把灶膛的火捅开!” 这个声音粗犷而严厉。 杨过探头一看,一个裹着厚厚棉袄、身形矮壮的老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来,手里拎着个包袱。 她一张脸冻得发紫,眉毛头发上沾着雪沫,三角眼扫过院中的杨过和少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那被叫做小财迷的少年一个激灵,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回柴房:“是,王婆婆!我这就去!”声音瞬间变得恭顺无比。 “吵吵什么!没点规矩!”王婆子走到近前,浑浊的眼睛在杨过身上来回刮了几遍,仿佛在掂量一件货物,最后停在他脸上,冷冷道:“你就是新来的?” “是,在下杨过,见过王婆婆。”杨过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行礼。 王婆子冷哼一声,把手里沉重的背篓往地上一放:“哼,清净峰,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小财迷,你没跟他讲清楚规矩?” 小财迷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还没。刚……刚说到闹鬼……” “什么鬼不鬼的!少嚼舌根!”王婆子厉声打断,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新来的,你给我听好了!到了清净峰地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第一,峰上是女仙姑清修之地,男人,包括你这等下等杂役,一概不准上去!连山腰那条白石界碑都不准越过一步!第二,这里就我们仨,活儿多得很!该你做的,不许偷懒!不该你问的,不许瞎打听!不该你看的,把眼珠子给我管好!尤其峰上的事,少问少看少管闲事!听见没有?”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杨过脸上。 小财迷一听,脸立刻垮了下来,壮着胆子小声嘟囔:“婆婆……那、那屋子太小了,两个人…有点挤…旁边还有间空屋……” “空屋?”王婆子三角眼一瞪,声音拔高,唾沫星子再次飞溅,“那破屋子四面漏风,墙缝能塞拳头!拢共就柴房灶膛这点热气能暖和人,你还想分开烧两处?柴火不要钱?炭不要钱?冻不死你!挤挤怎么了?省柴省炭才是正经!再啰嗦,今晚你就睡雪地里去!”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小财迷被骂得缩起脖子,鹌鹑似的,再不敢吭声。 王婆子喘了口气,继续道:“地方挤,自己想法子收拾!被褥晚点让小财迷给你拿一床旧的。” 她顿了顿,三角眼扫过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呼啸的寒风和院子里厚厚的积雪,:“现在,别想偷懒!活儿还多着呢!小财迷,你先带他去把驴棚门关严实,仔细检查棚顶有没有被雪压漏的地方,用备着的草帘子堵好缝隙,别让风雪灌进去冻坏了驴!添足夜草,草料里按老规矩拌上温水化开的豆粕!” 她指了指厨房方向:“水缸我瞅着快见底了,必须挑满!明早做饭洗漱都指着它!再去柴垛那边抱足明早用的柴火,堆到灶台边烘着,省得湿气重点不着! 最后,把灶上大锅水烧滚了,灌满暖壶温在灶台边,再把热水灌两个汤婆子,一个给我送到主屋门口,一个你们自己留着暖炕!弄不完,都别想睡!” 说完,不再看两人,径直走向主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小院重归寂静,只剩下寒风呼啸。 小财迷从柴房门后探出头,对着杨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婆婆好凶”的鬼脸,然后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柴房狭小阴冷,堆满了柴禾、农具和一些破烂家什,只在角落勉强铺了两张用木板和稻草搭的“床铺”,中间隔着一道破布帘子。 小财迷正费力地捅着一个土灶,试图让里面的火旺起来。 杨过放下包袱,环顾这简陋至极的住所,心中并无波澜。他反而对另一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小财迷,”杨过一边帮忙整理柴禾,一边状似随意地问,“这全真教不是道门正宗么?怎么还有专门的女弟子修行之地?还由孙仙姑座下统领?” 他口中的“孙仙姑”,自然是指全真七子中唯一的女性,那位清净散人孙不二。 杨过心中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他知晓孙不二乃是王重阳唯一的女弟子,地位尊崇。 更知道,在原着轨迹里,那位程家大小姐程瑶迦,正是拜在了这位清净散人门下,后来还嫁给了归云庄的少庄主陆冠英。 细细算来,程瑶迦作为陆冠英的妻子,也就成了陆无双的堂婶。 这层关系网,他心知肚明。 不过,他倒是真没料到,全真教内部竟会专设一座山峰,作为孙不二座下女弟子的清修之所。 这与他记忆里全真教“重阳宫”一脉相承、男弟子为主体的印象颇有出入。 这清净峰的格局,似乎比他预想的更独立一些。 正埋头扒拉灶灰的小财迷动作一顿,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在灶火的映照下转了转,忽然狡黠地一笑,朝杨过伸出了一只沾着灰的小手。 “嗯?”杨过不解。 “一个问题,五文钱!”小财迷理直气壮,下巴微扬,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王婆婆说了,峰上的事少打听。你想知道,就得给钱!这可是独家消息!” 杨过哑然失笑。 这小财迷,真的人如其名! 他随手探入怀中,指尖夹出十枚铜钱,动作随意地轻轻一弹。 叮、叮、叮 十枚铜钱精准地、带着清脆的响声,一枚接一枚地落入了小财迷摊开的掌心。 “喏,五文。现在可以说了?”杨过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手付了个茶水钱。 小财迷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新来的杂役如此爽快。 他飞快地攥紧手掌,感受着掌心那几枚温热的铜钱,仿佛怕它们飞走似的,迅速将铜钱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还下意识地拍了拍。 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补充道,“孙仙姑她们那一脉,跟重阳宫那边还不太一样, 自称一派,叫‘清净派’,专收‘坤道’! 收徒可挑剔了,听说非富则贵!要么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要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普通人家想拜入门下,门儿都没有!所以峰上的仙姑们,一个个都金贵着呢!咱们这些杂役,更得小心伺候,千万别惹着她们,不然王婆婆第一个饶不了咱们!” 原来如此! 清净散人孙不二的女弟子,非富即贵…… 杨过心中冷笑一声。 这全真教,表面清修,内里也脱不开世俗的门第之见。 第351章 铜钱指迷津 杨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多谢小财迷兄弟解惑。” 小财迷满意地点点头,灶火总算旺了些,他立刻催促道:“好了,快干活!婆婆交代的活儿一样都耽误不得!” 真正的杂役活计繁重琐碎,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夜。 杨过跟着小财迷来到驴棚。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小财迷举着油灯仔细检查棚顶和四壁。 “这儿,漏风!”他指着一处被雪压得有点变形的草顶缝隙。 “小财迷兄弟,”杨过看着那缝隙,直接问道:“堵缝用的草帘子和木楔子,放哪儿了?” 小财迷眼珠一转,停下脚步,小手熟练地一伸:“诚惠,五文钱。指路费。” 杨过嘴角微抽,摸出两文钱递过去。 小财迷收了钱,指向驴棚角落一个破木箱:“喏,就在那破箱子里,草帘子卷好的,楔子用布袋装着。” 杨过去取了工具,动作利落地开始堵缝,楔子敲得又稳又实。 拌草料时,杨过看着干草和豆粕。 “拌豆粕的温水,从哪儿弄?厨房锅里现成的热水能用吗?” “五文。水源咨询费。”小手伸出。 杨过掏钱。 “不能用热水!婆婆说了,热水是给人用的!用井水!厨房水缸旁边有个小瓦罐,专门化豆粕的冷水,舀那个!” “‘按老规矩拌’?这豆粕和草料的比例是多少?” “独家配方,五文。”小手又伸出来了。 杨过再掏钱。 “一簸箕干草,配这么一小碗豆粕粉,用瓦罐里的冷水化开,一点点洒匀。”小财迷用手比划着碗的大小。 整个晚上,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每一次请教,都伴随着铜钱落袋的微响。杨过怀里的铜板肉眼可见地减少,换来的是小财迷准确无误的指点。杨过凭借利落的身手和这些关键信息,很快高效地完成了王婆子吩咐的活儿。 “小财迷,”杨过喘着气问道,“你对每个新来的杂役,都这样……‘收费服务’吗?” 小财迷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双精明的眼睛立刻转向杨过,小手习惯性地一摊:“这个问题,也是五文!” 杨过无奈地笑了笑,摸出五文钱放在他手上。 小财迷掂了掂铜钱,满意地揣好:“当然!童叟无欺,一视同仁!婆婆说了,在这清净峰,除了喘气不要钱,其他都得靠自己本事换!” 杨过听得直摇头。他接着又问:“那你……要这么多钱来做什么?攒着娶媳妇?”小财迷脸上的市侩笑容瞬间收敛了。“这个问题,”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值十文。” 杨过微微一怔,默默数出十枚铜钱,轻轻放在小财迷摊开的手掌上。小财迷紧紧攥住了那十文钱。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的铜钱,声音很轻:“我家……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家在西域,也曾是……一方望族。后来……遭了难,家道中落,什么都没了。爹娘……也没了。只剩下我和爷爷,流落到了北地。爷爷……前年不知去向。他曾经拉着我的手说……”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飞快地用袖子抹了下眼睛,再抬起头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已蒙上了一层水光,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说,‘……我们家不能就这么没了!你得活着,你得把咱家的门楣……再立起来!’” 他说话时,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重振家族?”杨过心头一震。眼前这个在杂役房里锱铢必较、市侩精明的少年,瘦弱的肩膀上竟扛着如此沉重的期望。 小小的柴房里,灶火带来的暖意渐渐驱散着冬夜的严寒。 杨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时无言。那番沉重的倾诉,让杨过对这个市侩少年刮目相看,心中多了几分敬意。 小财迷整理好衣襟,仿佛也整理好了刚才流露的情绪。 他抬起头,脸上又挂起那副精明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杨过:“你还有问题要问吗?一个问题,五文起!”杨过摇摇头,苦笑道:“没了。就算有,身上也一个铜板都没了。 ”“哦——”小财迷拖长了音调,满意地点点头。“那敢情好。”他 不再看杨过,转身蹲下,继续侍弄灶火。 他偷偷瞟了杨过一眼,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哼,油水榨干了?那正好。昨晚放出来的‘小翠’,这会儿该醒了……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能在这间柴房里挨多久!” 果然,异变陡生! 一道翠绿色的细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嘶嘶的破空声,猛地从稻草堆里弹射而出,直扑杨过的小腿! 是一条通体碧绿、三角脑袋的小蛇,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显然是剧毒之物! “啊!”小财迷看似惊慌地尖叫一声,实则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意,等着看这新来的吓得屁滚尿流、夺门而出的狼狈相。 然而,杨过的动作比那蛇影更快! 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左手如穿花蝴蝶般闪电般探出,拇指与食指精准无比地捏向蛇头下方七寸!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蛇鳞的刹那,他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低啸,音调尖锐又带着某种奇特的震颤。 那气势汹汹的毒蛇,被这啸声一激,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弹射的身形猛地一僵! 紧接着,它竟在空中诡异地扭动了一下,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凶戾之气瞬间消散大半,攻击的姿态变成了本能的退缩。 杨过的手指只是虚虚一引,那翠绿小蛇竟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乖顺地盘旋着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上,温顺地吐着信子,再无半点攻击意图。 柴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财迷脸上的“惊慌”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置信的震惊! 他眼睛瞪得溜圆,他认出来了! 那手法,那啸声,绝不是普通的捕蛇技巧! 那是…… 那是西域白驼山一脉不传之秘的驱蛇术! 这个杂役小子,怎么会懂这个?! 第352章 帘隔两心绪 杨过仿佛没看见他的震惊,低头看着掌心温顺的小蛇,自言自语般道:“啧,好一条漂亮的‘竹叶青’,性子倒是烈。这柴房里的‘惊喜’,可真是别致。‘小财迷’兄弟?是你养的‘看家护院’的小宝贝?” 小财迷被杨过看得心里发毛。 他强作镇定,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是从墙缝钻进来的野蛇?” “野蛇?”杨过轻笑一声,手指像抚摸宠物般拂过蛇身,“可是真巧……” 他看向掌心的蛇,口中发出几声更低沉、更怪异的音节。 那竹叶青仿佛听懂了一般,立刻从他掌心滑落,飞快地游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处,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消失无踪。 小财迷看着那消失的蛇影。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你刚才那套法子……跟谁学的?……” 杨过走到自己的铺位前,一边整理着单薄的草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你说那个啊?跟一个疯疯癫癫、喜欢玩蛇的怪老头学的。” “怪……怪老头?” 倒立走路?喜欢玩蛇?这特征… 小财迷的心猛地一跳,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又急又快:“你……你和那怪老头什么关系?他……他为什么教你?” 杨过停下动作,转过身,学着小财迷之前的样子,慢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摊开,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一个问题,十文钱。” 小财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差点跳脚:“你!你学我!” “知识付费,童叟无欺嘛,小财迷兄弟教得好。”杨过笑得像只狐狸。 小财迷咬咬牙,从怀里铜钱里数出十文,狠狠拍在杨过手上:“给!快说!” 杨过收好钱,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认了他做义父。” “义父?!”小财迷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嘴。 义父?她感觉脑子嗡嗡作响,无数念头冲撞着。 “他……他叫什么名字?”小财妹的声音微微发颤,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一次,她不等杨过伸手,主动把身上的十枚铜钱掏了出来,塞给杨过,“十文!告诉我名字!” 杨过看着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小财妹那异常激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心中也起了疑。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缓缓吐出三个字:“欧阳锋。” “欧阳……锋……”小财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她眼眶里打转。她猛地低下头,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肩膀微微耸动。 是她爷爷!真的是她爷爷!他还活着!他还收了个义子! 小财迷甚至顾不上其他,猛地转身扑向自己那个简陋的铺位,手忙脚乱地在稻草堆里翻找,很快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她积攒至今的铜钱和那一小块碎银子。 她毫不犹豫地将整个布包塞到杨过手里,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恳求:“给……这些都给你!求求你告诉我,那怪老头……他现在在哪?他好吗?他还好吗?” 杨过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带着一丝追忆和惘然:“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他神智时好时坏,行踪飘忽不定。最后一次分开后,就再没见过了。这个答案,不收你钱。” 他抬起手,没接那钱袋,反而用手包住他抓着钱袋、冰凉发抖的小手,轻轻往回推,带着安慰的意思,把钱袋推还给了他。 “不知道……”小财迷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巨大的失落和担忧淹没。她默默低下头。 柴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灶火偶尔噼啪作响。 忽然,小财妹猛地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几步冲到杨过的铺位前,二话不说,开始用力地帮他整理那单薄的草垫,把散乱的稻草仔细铺平,又把那床硬邦邦的旧棉被拍打得蓬松了些。 “你……你这是干嘛?”杨过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 “铺床啊!”小财妹头也不抬,动作麻利,声音却带着一种别扭的亲昵,“看你笨手笨脚的,铺个床都铺不平整!以后……以后我帮你!” 杨过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再看看自己瞬间变得“舒适”许多的铺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小财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决心取代。她转身跑到自己那个宝贝箱子跟前,在里面翻腾了好一阵,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最终,她用力拽出了一床卷得整整齐齐的棉被。 这床被子显然也有些年头了,被面洗得有些发白,边角处甚至能看到一两个小小的、针脚细密的补丁。 但比起杨过铺位上那床又薄又硬、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它明显厚实得多,棉絮也更蓬松,显然是她平日里精心保管、轻易舍不得用的“好家伙”。 她抱着这床被子,走到杨过铺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却很坚决:“这个……给你垫在下面!” 她不由分说,就把这床厚实软和的被子,硬是塞到了杨过那床旧棉被底下,还用力按了按,“铺上这个,能隔点潮气,暖和不少!” 这态度转变,未免也太快了。 活儿干完了,柴火也添了,灶膛里的火慢慢小了下去,只留下暗红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热量。 夜深风寒,小财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指了指两张铺位:“睡,再晚明早该起不来了。” 她自己率先钻进了布帘另一侧自己的铺位,用那床旧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杨过也躺下了,身下新垫的棉被果然柔软温暖了许多,驱散了不少寒意。那道破旧的布帘,将狭小的空间隔成了两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黑暗和寂静彻底笼罩了小小的柴房,只有寒风在屋外不知疲倦地呼啸,吹得柴房缝隙呜呜作响。偶尔,能听到布帘隔壁传来小财迷翻身的细微悉索声。 杨过枕着手臂,望着黑漆漆的顶棚。小财迷今晚种种反常的举动——从放蛇试探到得知义父名讳后的激动,再到这突如其来的殷勤照料——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答案。 他想了想,试探着轻声问:“小财迷……你是不是……认识我义父?”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帘子那边,翻身的悉索声骤然停止,连呼吸都似乎屏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传来一阵刻意放缓、显得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在宣告:小财迷已经睡着了。 杨过听着那明显装出来的“熟睡”呼吸,心中了然,也不再追问,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这少年,秘密还挺多。他闭上眼,也准备休息。 而帘子另一边的少年,在确认杨过呼吸平稳后,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枕边,心中反复念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爷爷…… 杨过全然不知,身边这个被叫做“小财迷”的瘦小少年,并非少年郎,而是他义父欧阳锋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亲孙女,是那早已死去的欧阳克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欧阳情。 柴房外,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窗棂,这清净峰下的夜,寒冷且漫长。 … 第353章 缠丝露真章 次日拂晓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寒气刺骨。 王婆子那破锣嗓子就在柴房门外炸响,毫不客气地拍着门板:“起来!都给我滚起来干活!懒骨头们,太阳晒屁股了!” 柴房里,杨过和小财迷欧阳情几乎是同时被惊醒。 欧阳情动作麻利地翻身坐起,飞快地整理好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 杨过也坐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王婆子指派了繁重的杂役:劈足三天的柴火,清扫后院积雪,还要去马厩搬运草料。 “王婆婆,他那片冰厚的,我扫完自己的就过去帮他。草料……等下我搬完自己的那份,也顺路帮他搬点过去。” 王婆子诧异地张了张嘴,看看一脸平静的欧阳情,又看看同样有些意外的杨过,最终只是撇撇嘴,哼了一声:“随你!只要活儿干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说完扭着腰走了。 杨过这下是真有点不习惯了。 他凑近欧阳情,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小财迷兄弟,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帮我干活……这‘辛苦费’怎么算?还是老规矩,十文?” 欧阳情正弯腰拿起扫帚,闻言动作一顿,耳根似乎有点泛红。 她飞快地瞪了杨过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昨日的精明算计,反而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她用力把扫帚塞到杨过手里,声音硬邦邦的:“啰嗦!赶紧干活!……今天……今天不收你钱!” 说完,自己率先冲到院子里,埋头奋力扫起雪来,仿佛要用行动证明什么。 杨过拿着扫帚,看着那个在寒风里挥舞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扫帚、显得格外单薄却异常卖力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小家伙,态度倒是变得彻底。 只不过,这的“服务”,让他心里还真有点……怪怪的。 整个上午,欧阳情都显得格外勤快,几乎包揽了最脏最累的活,对杨过也多有帮衬。 然而,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杨过,一找到机会,就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问: “喂,杨过,你义父……就是那位怪前辈,他……他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啊?” “杨过,他教你武功的时候,凶不凶?” “他……他有没有提起过……别的什么人?” 杨过一边干活,一边好笑。 当杨过反问为何对我义父如此上心时,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闭上嘴,埋头干活,再也不吭声了。 那副欲言又止、藏着天大秘密的模样,让杨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午后,杨过被派去库房搬运草料。他扛着一大捆沉重的草料往回走,经过马厩后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时,一阵争吵声传了过来。 他停下脚步,隐在草料堆后望去。 只见欧阳情被三个身材粗壮的杂役围在中间。 为首那人一脸横肉,杨过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王婆子的大侄子张老三,平时在别的峰上当差做杂役。 他推搡着小财迷瘦小的肩膀,恶声恶气地骂道: “呸!‘小财迷’,你这黑心肝的小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 “就是!前头那十几个分配到清净峰的倒霉蛋,都是被你用蛇吓跑的把?还有半夜装神弄鬼的,也是你干的?”另一个杂役帮腔道。 “哼,把人都吓跑了,活儿就都落到你头上,王婆子那老虔婆自然多给你月钱!小小年纪,心肠忒毒!”张老三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小财迷脸上,“哥几个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你这歹毒的小崽子!” 欧阳情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张老三的话像把尖刀,直直捅进了她的心窝子。 放蛇、装鬼,确是她干的! 终于是瞒不住了吗? 她女扮男装,混迹在这全是男人的地方,守住清白是最后的底线。 更何况,光是想到要与那些粗鄙汉子同处一室,甚至同榻而眠,一股恶心感便翻涌上来! 所以,为独占那间破败柴房,守住女儿身的秘密,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半年里,杨过,是唯一一个与她在那间柴房里“同屋”睡下的人。 “不承认?”张老三狞笑一声,“兄弟们,给我打!打到他承认,再把他那点棺材本搜出来赔给哥几个压惊!”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早已按捺不住,口中发出恶狠狠的呼喝,如同几头饿狼般,从不同方向朝着中间那看似孤立无援的小财迷猛扑过去! 拳风腿影瞬间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杨过眼神一厉,身形微动便要立刻现身解围。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被围在中心的欧阳情,面对数人凶狠的扑击,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厉芒一闪!就在张老三那砂钵大的拳头即将砸中她面门的刹那,她身体猛地向下一矮,柔韧得不可思议,紧接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扭转! 整个动作快如电光,柔似无骨!她竟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灵蛇,以一种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贴着张老三呼啸而过的拳头缝隙就钻了过去! 这身法…… 杨过心中一动,硬生生止住了迈出的脚步。 蛇行千变?! 这不是白驼山的独门轻功吗? 这小家伙怎么会…… 张老三一拳打空,重心不稳。 小财迷已如鬼魅般闪到他身侧,双臂柔若无骨,却带着一股奇特的粘缠之力,闪电般搭上了张老三的臂膀关节处! 只听“喀嚓”两声轻响,伴随着张老三杀猪般的惨嚎,他的两条胳膊竟被瞬间卸脱了臼! “金蛇缠丝手?!”杨过几乎要脱口而出 。 这下他再无怀疑。 这诡异刁钻的蛇行步,这专擅分筋错骨、以柔克刚的缠丝擒拿手法……分明是西域白驼山庄的嫡传武功,义父欧阳锋的独门绝技! 这小财迷……究竟是谁? 他与义父是什么关系? 怪不得一直在打听义父的消息,这小财迷八成是白驼山庄的人, 杨过心中疑窦丛生,决定继续暗中观察,看看这小家伙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功夫又练到了什么火候。 另外两人见状大惊,怒吼着扑上来。 欧阳情身影再晃,步法灵动异常。 她双手十指或点或缠,或拿或锁,出手迅捷狠辣,专攻关节筋络要害。 那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臂、手腕、肩胛处传来剧痛酸麻,力气瞬间被卸去,如同被无形的金丝缠绕捆缚,空有一身蛮力却使不出来,眨眼间便被欧阳情放倒在地,抱着脱臼或扭伤的部位哀嚎翻滚。 第354章 蛇行斗双煞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间。 三个大汉已毫无还手之力。 “反了!反了天了!小杂种敢行凶!” 张老三疼得满头大汗,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快来人啊!杀人啦!” 他的嚎叫撕破了山间的宁静,在狭窄的杂役院落里回荡。 说来也巧,杂役房的管事道士刘管事今日正带着掌管清净峰的杂役的张婆子,以及几个心腹随从,在附近几个杂役院巡查点验。 张老三这一嗓子凄厉无比,恰好钻进了刚走到院门外的刘管家一行人耳朵里。 刘管家本就阴沉的脸立刻更沉了几分,张婆子更是心头一跳,那传来嚎叫的正是她本家大侄子。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没停顿,便在一群杂役和随从的簇拥下,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快步走进了院子。 这刘管事五短身材,面团团的一张脸上嵌着一对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最是贪婪刻薄。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捏着嗓子,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三人,又落到紧抿着唇、脸色倔强的小财迷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张老三等人立刻恶人先告状,添油加醋地把小财迷说成是故意放蛇害人、装神弄鬼吓走其他杂役、独吞月钱的心肠歹毒之徒,今日又凶性大发,将他们无辜打伤。 刘管事听着,小眼睛滴溜溜地转,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哼!‘小财迷’,你好大的胆子!私藏毒物,惊扰他人,已是重罪!如今还敢逞凶斗狠,重伤同伴?简直无法无天!按杂役房规矩,该当重打五十乱棍,逐出山门!” 小财迷身子一颤,脸色更白了。 逐出山门,她就再也无法 “不过嘛……”刘管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念你年幼无知,或许是一时糊涂。这五十棍子下去,不死也残废了。道爷我心善,给你指条明路。”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张老三他们被你伤成这样,汤药费、误工费,总得赔?这样,你拿出五十两银子来,给他们治伤养病,这事儿,老爷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你压下了。” 五十两银子!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小财迷这一年省吃俭用,把钱看得比命重,攒下的所有家当,连带上那块碎银子,顶天也就值二十几两。 这刘管家分明是趁火打劫! 小财迷咬着嘴唇,倔强地摇头:“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没有?” 张婆子突然尖声打断,她三角眼里闪着恶毒的光,上前一步,“刘管事,跟这小杂种废什么话!我看他就是欠收拾!刚才那几下子邪门歪道,说不定就是跟什么妖人学的!让老婆子先替您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她话音未落,手中的扫帚带着一股恶风,毫无征兆地就朝小财迷的小腿狠狠扫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劲风呼啸,竟是动了真格,想给小财迷一个狠狠的教训! 小财迷早有防备,身形如蛇般一扭,险险避开扫帚头。张婆子扫帚一收一转,又带着风声砸向她的肩膀! 张婆子招式虽然不算精妙,但仗着身强力壮和一股狠劲,扫帚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竟把小财迷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凭借蛇行千变的灵活勉强闪避,显得有些狼狈。 刘管事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立刻出手。他目光如鹰隼,紧紧锁住小财迷那诡异飘忽、仿佛无骨般滑溜的身法,眉头越拧越紧——这步法……绝非寻常路数!隐隐透着一股子阴狠刁钻的邪气…… 再看那张婆子,虽然招式算不得精妙,却势大力沉,扫帚舞得虎虎生风,显是有根基的。 刘管事心中了然。这王婆子原是全真教孙不二统领的清净派的外门女弟子,后来家道中落,在派中又受排挤,才辗转到了这里做了个管事婆子。 她的武功底子还在,约莫在“众品”中阶的水准,虽然略逊自己一筹,但对付寻常杂役绰绰有余。 只是没想到……令这小财迷年纪轻轻,竟深藏不露! 面对“众品”中阶的张婆子,非但没有立刻被打趴下,反而凭借那滑不溜秋的身法,硬是跟张婆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你来我往,扫帚翻飞,人影腾挪,一时间竟打得有来有回。 眼见王婆子久攻不下,反而被小财迷滑溜的身法和时不时的反击引得有些急躁,原本还算沉稳的招式,开始显露出散乱的迹象。 刘管事眼中寒光一闪,不能再等了!他胖手一翻,袖中悄无声息地滑出那柄精铁戒尺,如同蛰伏的毒蛇突然亮出獠牙,身形一晃便加入战团! 他铁尺出手无声无息,角度刁钻至极,带着全真基础武功的影子,直点小财迷后背“灵台穴”!这一下狠辣迅捷,与张婆子大开大合的扫帚形成了完美的上下夹击! 小财迷腹背受敌!前有张婆子沉重的扫帚封路,后有刘管事无声无息的致命铁尺!她内力尚浅,蛇行千变虽妙,面对两个功力高于她、配合默契的高手全力夹击,顿感压力如山倒! 她奋力扭身想避开背后的杀招,却感觉那冰冷的铁尺尖端带来的锐风已近在咫尺! “哼!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好大的威风!” 一声冷嗤带着凛冽的寒意骤然响起!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从草料堆后掠出,速度快得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道残影! 正是杨过! 杨过后发先至,在铁尺及身、扫帚临体的千钧一发之际切入战团! 只见他双手齐出,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 左手袍袖向外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劲风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撞在张婆子扫来的扫帚侧面! “嗡!” 扫帚如同撞上了一堵柔韧的墙壁,猛地一滞,巨大的力道被轻易引偏,带着张婆子一个趔趄,攻势瞬间瓦解! 右手则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刘管家握着铁尺的手腕“神门穴”! 指尖未到,一缕锐利的指风已先至! 刘管事只觉得手腕一麻,如同被冰针刺中,一股酸麻感瞬间蔓延,刺出的力道不由得一滞! 他心中大骇,本能地撤腕收招,连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杨过! 第355章 只手镇宵小 杨过精妙化解攻击的瞬间,身形如鬼魅切入!他左手闪电般环住欧阳情纤腰,将她轻盈却霸道地揽入怀中。 “啊!”欧阳情惊呼未落,已被他带着旋了半圈。 风雪中,她后背紧贴他温热的胸膛,鼻尖尽是他清冽的气息。 惊鸿一瞥间,那诡异莫测的转折挪移身法让她心头剧震! 灵蛇步!爷爷的灵蛇步!他果然认得! 转瞬即逝的旋身之后,杨过挺拔的身影已稳稳地挡在她身前,将所有的危险与杀机彻底隔绝在外。 欧阳情靠在他身后,心口怦怦乱跳,脸颊后知后觉地涌上一片滚烫。 “杨过?!”刘管事和王婆子同时一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杨过展现出的身手震慑住。 围观的杂役随从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愕。 他们完全没看清杨过是怎么出现的,更没看清他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两位管事那势在必得的联手一击! 刘管事强压手腕的酸麻,色厉内荏地喝道:“杨过!你想干什么?包庇凶徒,还敢阻挠管事执法?!” “凶徒?” 杨过冷冷一笑,指着地上呻吟的杂役,“这些人围攻在先,技不如人,咎由自取!” 他目光转向刘管事和王婆子,寒意更甚,“至于你们……身为管事,不问青红皂白,纵容手下行凶在前,构陷敲诈在后,更对一个半大孩子下此重手,更是无耻之尤! “放肆!” 王婆子稳住身形,又惊又怒,“小杂种,你敢顶撞管事?!刘管事,一起拿下他!定要让他知道杂役房的规矩!”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狠色。 两人被当众顶撞,颜面大失,两人杀心顿起! “放肆!”刘管事厉喝一声,手中铁尺再次化作一道寒光,这一次再无保留,直刺杨过胸前“膻中穴”! 角度更加刁钻狠辣,带着破空之声! 王婆子也怪叫一声,抡起扫帚,使出全身力气,带着呼啸的劲风,朝着杨过的腰肋猛砸过去! 两人这次是动了真格,全力施为,招招狠毒,意图将杨过和小财迷一同废掉! 面对围攻,杨过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不知死活!” 他冷哼一声,不退反进!面对刘管事刺来的铁尺,右手如电光石火般探出,五指成钩,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刘管家持尺的手腕,内力骤然一吐!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伴随着刘管家的惨叫响起。他手腕剧痛欲碎,五指瞬间脱力,那柄精铁戒尺当啷一声砸落在雪地上。 几乎在同一刹那,杨过左手迎着王婆子砸下的扫帚,五指箕张,不闪不避,径直抓向那挟着恶风的扫帚头! 王婆子只觉眼前一花,扫帚前端已被杨过铁钳般的手指牢牢锁住。 咔嚓! 坚硬的扫帚柄应声断裂。 王婆子只感到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手臂直冲上来,虎口崩裂,半边身子都麻了,惊骇中踉跄着连连后退,手中只剩半截断柄。 杨过动作毫不停滞,身形如风掠过! 啪啪啪啪! 四记响亮得如同炸雷般的耳光,结结实实地印在刘管事和王婆子的脸上,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清晰回荡。 力道拿捏得极准,既打得他们眼冒金星,脸颊瞬间红肿如馒头,口鼻溢血,牙齿都松动了,又没要了他们的命。 两人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头晕目眩,如同滚地葫芦般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管事,已经如同死狗般瘫在雪地里,捂着脸,惊恐万状地看着如同煞神般负手而立的杨过。 “你们两个,听真了。小财迷是我的人。今儿这点教训,算开胃菜。再敢碰他一根指头……”杨过故意顿住,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 绝 对 饶 不 了 你 们!” 整个院子冻僵般死寂! 所有看热闹的杂役、婆子、随从,如同被无形的寒冰瞬间封住,眼珠暴突,活像白日见鬼般死死钉在原地! 老天爷…… 这少年……究竟是哪路煞神?! 那两位平日里高高在上、手段狠辣的管事,在他手下,竟如朽木枯草,一触即溃! 欧阳情整个人僵在原地,杨过那句“我的人”如同惊雷贯耳,震得她心尖发麻。 从来没人这样护过她,更没人敢当着杂役房上下如此放话! 一股猝不及防的暖流猛然从心底炸开,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 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却抑不住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心潮翻涌、天地仿佛只剩他一人声音的刹那—— “呜——!” 凄厉的风啸骤然拔高,卷着雪沫狠狠抽打在院墙上! 数道灰影如鬼魅般落入院中,落地无声,积雪未扬。。 来人皆是道士。 为首者二十余岁,面如冠玉,身着全真教核心弟子道袍,气度沉稳中隐带清高。 他眼神锐利,目光如电扫过狼藉雪地、瘫软如泥的刘王二人,最终精准钉在负手而立的杨过身上。 瘫在地上的刘管事和王婆子,一见到为首道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刘管事挣扎嘶喊:“甄道长!救命啊!这小杂种要杀人!” 王婆子更是配合着发出杀猪般的哭嚎:“杀人了啊!管事老爷要被他打死了!” 甄志丙眉头微蹙,显然认出了这两个山庄管事,但他并未理会他们的嚎叫,锐利目光只锁定一旁负手而立的杨过: “你就是杨过?” “正是。” “好!”甄志丙微微颔首,眼神沉静却透着冷意,“贫道甄志丙。奉命查问‘镇山石’被毁一事。”他目光如冰锥直刺杨过,“山门前,祖师所立‘镇山石’,可是你所毁?!” “甄志丙?!” 这名字如一道惊雷劈入风雪! 杨过瞳孔深处寒芒骤凝,原着玷污小龙女的伪君子! 一股刻骨的恨意从心底翻涌上来,面上却装作波澜不惊。 “啥?镇山石碎了?!” “扯呢!那玩意儿是人能弄坏的?!” 人群中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压低的声音里全是难以置信。 “呵呵,”杨过轻笑,带着一丝嘲弄,“原来是为了那块破石头。甄道长,来得可真不算快。” 他竟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既已承认,奉掌教之命,带你去问话。跟我走。” 甄志丙眼神沉冷,话音未落,身后两名道士已应声疾扑而出! “等等!”欧阳情尖叫,猛地从杨过身后扑出,张开双臂就要挡在他身前! 杨过身形如鬼魅般微侧,一只温热的手已轻轻按在她肩上定住身形,指尖同时在她肩后一滑,将沉甸甸的钱袋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她的袖中。 他倏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钻入耳中:“刚摸的,刘管事身上,权当赔偿。” 灼热的气息和那近乎耳鬓厮磨的低语,让欧阳情小巧的耳朵瞬间染上绯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 这……这混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耍小聪明、逗她! “听话,呆在这里。哪也别去,等我回来。”杨过目光在她含泪惊惶的脸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向甄志丙。 “我和这位道长,还有一笔账要好好算一算。” 他收回手,看也不看逼近的道士,迈开步子,径直朝甄志丙走去。 欧阳情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杨过挺拔的背影,在灰袍道士的“簇拥”下,消失在风雪中。 风雪呼啸,淹没了刘管事和王婆子压抑的呻吟。 唯有欧阳情,如风雪中凝固的玉雕,一动不动凝望着杨过消失的方向。 第356章 碑前证掌疑 风雪更急。 穿过几重院落,杨过被带到一处更为开阔的山坪。 此处地势颇高,风雪呼啸更甚,一块与山门前“镇山石”形制相仿的巨大石碑矗立中央,上面刻着“长真”两个大字。 坪上这会儿已经围了不少听到动静跑来的全真弟子,黑压压一片。 他们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眼睛都跟钩子似的,要么带着疑问,要么带着打量,齐刷刷地钉在场子中间的杨过身上。 甄志丙在石碑前站定,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过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杨过,此碑与山门‘镇山石’同源同质,乃当年祖师同时开凿。你说你昨夜掌碎石碑。” 说着,指向眼前这块巨碑,“现在,打碎它给大家看看。” 杨过眉峰一挑:“甄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甄志丙语气平淡无波,“贫道需亲眼印证。” “印证?”杨过嗤笑一声,“昨夜之事,守门弟子亲眼所见,众多同门亦有耳闻。何须印证?” 甄志丙目光锐利如鹰隼,“那‘镇山石’坚逾精钢,岂是寻常一掌可毁?贫道需确认,此等掌力,确系你所有。而非提前在碑上做了什么手脚!!” “呵呵,”杨过笑声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甄道长想看杂耍?可惜,杨某不是街头卖艺的。昨夜碎碑,情非得已,更非易事。” 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掌心处,赫然一片青紫肿胀,隐隐透着血痕,显然是昨夜强行震碎石碑时被反震之力所伤。“为碎那破石头,我手掌已伤。今日,断无可能再为你等表演一次!” 言罢,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怀疑或好奇的道士,语气斩钉截铁:“况且,这等石碑,打一块少一块,乃是祖师遗泽。因尔等无端猜疑便要再毁一块?恕杨某不从!” “说得轻巧!一掌碎碑?我看是吹破天!” “就是!空口无凭,手上那点伤算什么?谁知道是不是自己弄的?” “若无真本事,便是心中有鬼!” 人群中响起几个刺耳的声音,尤其是一些年轻气盛、对甄志丙唯命是从的弟子,更是不依不饶地鼓噪起来,气氛陡然紧张。 一名身材胖硕、面容粗犷的道士越众而出,声如洪钟:“哼!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推搪之词!贫道鹿清笃便不信,你这小小年纪,真能有如此掌力!除非……” 他目光挑衅地扫过杨过,“除非你能证明给我等看!” 杨过听他自报家门,认出那道人鹿清笃正是王处一的徒孙,在原着中便没少欺负杨过。 到了这一世,他竟又跳出来为难杨过。 真真是本性难移! 杨过眼中寒光一闪,扫过咄咄逼人的鹿清笃,又掠过面无表情的甄志丙,忽地灵机一动,朗声道:“证明?好说。甄道长既然对我掌力存疑,又非要印证。好!杨某倒有个提议,既公平,又能让你心服口服!” “哦?说来听听。”甄志丙眉头微蹙。 “你我二人,当众对掌!”杨过声音陡然提高,压过风雪,“一掌定乾坤!你用你全真教的玄门正宗,我用我的微末伎俩。若杨某接不下,或是掌力不济,当场认罪,任凭处置!若杨某侥幸……” 他故意顿了顿,说道,“那便证明昨夜之事,确凿无疑!甄道长,敢是不敢?”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与丘真人首徒对掌?这个少年不会是疯了?” “这…这是疯了吗?真要与甄师叔拼掌?“ 甄志丙心中也是一凛。 他本意是试探杨过虚实,逼其显露真本事,或找出取巧的破绽,并非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后辈硬碰硬地对掌。 杨过昨夜若真能碎那镇山石,掌力必然非同小可,只是他心中疑虑更甚,究竟是实打实的功力,还是用了某种机巧、药物,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外门邪道? 如今杨过主动提出硬碰硬的对掌,反而让甄志丙有些骑虎难下。 众目睽睽之下,若他退缩,岂非坐实了怯懦? 全真教三代首徒的颜面何存? 威信何在? 他目光闪烁,暗自权衡着利弊与风险。 杨过何等机敏,早已将甄志丙那片刻的犹豫尽收眼底。 他朗声道:“怎么?甄道长方才还咄咄逼人,要杨某当众印证掌力,如今杨某应战,道长反倒踌躇了?莫非……是怕我这‘小小年纪’的掌力,震伤了道长贵体,折损了全真首徒的威名?” 这话语看似恭敬,实则字字诛心,将甄志丙架在火上烤。 甄志丙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杨过这话,无异于当众抽他的耳光! 周围众弟子虽不敢出声,但那一道道目光,仿佛都带着无声的质疑。 他胸中傲气勃然而起,瞬间压倒了那丝疑虑。 身为丘处机首徒,三代弟子领袖,他岂能在众师弟面前被一个少年言语所慑,显出丝毫畏缩? “住口!”甄志丙断喝一声,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沉声道:“有何不敢?贫道便领教阁下高招!” 他终究无法承受示弱带来的后果,为了维护身份和颜面,这一掌—— 他必须接下! “痛快!”杨过抚掌一笑,“甄道长果然爽快!不过……” 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骤冷: “拳脚无眼,内劲凶险。为免一掌过后,贵教同道心生不服,或言杨某使诈,或论伤势轻重纠缠不清……”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全真弟子,最后牢牢钉在甄志丙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我需立下字据——生死状!此一掌,各尽全力,生死不论,各安天命!在场诸位道长,皆可作证!甄道长,意下如何?” “生死状?!” 场中哗然更甚。这已不是简单的切磋,而是搏命! 鹿清笃等人也变了脸色,没料到这小子如此决绝。 甄志丙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强压心头一丝不安,沉声道:“依你!” 此言一出,场下更是嗡声一片。 “他手掌不是伤了吗?怎敢如此托大?” “签生死状…多少年没见过了…这少年当真是个亡命徒!” 不多时,两份墨迹淋漓的生死状摆于案上。 杨过毫不犹豫,提笔挥就姓名。 那“杨过”二字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透着一股不顾生死的狂放。 甄志丙看着那名字,心头莫名一悸。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签下。 第357章 生死状落定 写罢,甄志丙猛地将笔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引得众人心头一跳。 随即,他霍然转身,面向全场,环视一周,朗声道: “诸位同门!今日之事,皆因这少年执意挑战,咄咄逼人,更立下这生死文书!非是我全真教持强凌弱,实乃他咎由自取!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有不测,非是全真教之过,亦非贫道所愿!一切后果,皆由他一人承担!” 他这番话,声音洪亮,义正辞严,将责任全数推给杨过,把自己和全真教摆在了被迫自卫和无奈应战的高位上,仿佛签下生死状乃是不得已的“慈悲”之举。 配合着他刻意挺直的脊背和凛然的神情,端的是道貌岸然,正气凛然。 他这番慷慨激昂、义正辞严的陈词,果然瞬间点燃了场下绝大部分全真弟子的情绪! “甄师叔说得对!” “我们都可以作证!” “不错!是这狂悖小子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竟敢辱我全真威名,活该!” “签了生死状,死了也是白死!” “师叔不必留手,教训这狂徒!” 就在这同仇敌忾的声浪中,一直冷眼旁观的杨过,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虽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喧嚣的泡沫,让不少叫嚷的弟子为之一窒。 “他竟敢笑?!” “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 “简直不知死活!” 杨过这充满轻蔑的冷笑,瞬间点燃了全真弟子更大的怒火,叫骂声陡然大了起来! 甄志丙眼角余光瞥见杨过那充满讥诮的冷笑,心头无名火起。 他猛地抬手,虚按空中,止住众弟子愈发热烈的声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既已签状,多说无益!你我手下见真章!请出招!” 他最后三个字陡然拔高,目光如电射向杨过,已是将全身功力提至巅峰,蓄势待发。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落针可闻。 风雪似乎也停滞了。 空地中央,两人相对丈许而立,相隔三丈。 坪上所有目光都死死锁在场中两人身上。 “请!”甄志丙沉喝一声,全真内力运转,周身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沛然纯正的气势升腾而起。 他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右掌缓缓推出,看似缓慢,却蕴含着排山倒海般的劲力,掌风所过,地面浮雪竟被无形气劲犁开一道深痕,直取杨过胸膛! 正是全真教绝学“三花聚顶掌”的精髓!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杨过眼中非但无惧,反而掠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甄志丙掌力及体的刹那,杨过身体猛地一沉,双腿微屈,形如蹲踞蟾蜍,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恐怖内力自丹田汹涌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周身骨骼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爆响,原本清俊的面容因内力催谷而微微扭曲,眼神凶戾如洪荒猛兽! “喝——!”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嘶吼自杨过喉间迸发。 他蓄势已久的右掌,裹挟着全身凝聚的蛤蟆功真力,毫无花哨地迎了上去。 这一掌,没有精妙招式,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爆发。 掌风所至,空气仿佛都被抽空、压缩,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 砰——!!! 双掌交击,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炸开。 气浪翻滚,积雪四溅,形成一个圆形浅坑。 近处的弟子被劲风逼得踉跄后退。 碰撞瞬间,甄志丙只觉一股刚猛无俦的巨力狂涌而来,远超他预估。 他闷哼一声,脚下青砖“咔嚓”碎裂,双足竟陷入寸许。 但他毕生修为亦非虚妄,全真玄功全力运转,周身道袍鼓荡如帆,竟硬生生将杨过这第一重如怒涛般的掌力扛了下来! 他脸色涨红,手臂剧颤,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惊疑与狠厉——这小子内力怎地如此霸道?! 然而,就在甄志丙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以为扛过最猛烈冲击的刹那。 杨过按在甄志丙掌上的力道非但没有衰竭,反而如同沉睡的火山再次苏醒! 一股更狂暴、更沉凝的第二重劲力,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呃啊!” 甄志丙猝不及防,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勉力维持的防线! 他右臂剧痛钻心,仿佛被千斤重锤狠狠砸中,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啦”脆响! 甄志丙整个人再也无法稳住身形,被这股巨力推得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道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右臂软软垂下,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显然臂骨已然受创断裂! 体内气血翻腾如沸,五脏六腑如同被巨力狠狠震荡,受了不轻的内伤,一股腥甜之气堵在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屈辱,万万没想到杨过掌力竟如此诡异,蕴含层层后劲,一重猛过一重! “师叔!” “甄师叔!” 场下全真弟子惊呼四起,方才的狂热瞬间化为震惊与担忧。 “住手!” 一声蕴含惊怒的厉喝响起。 一道灰影如电光般闪至场中!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身着洗得泛白的灰色道袍,袍袖在疾行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俯冲而下的苍劲灰鹤。 他面容清癯,下颌蓄着三缕长须,已见霜白,随风飘拂,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最令人心折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能洞穿人心! “是丘师祖!” “长春子师祖到了!” 场中几名全真弟子看清来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纷纷惊喜交加地呼喊出声,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期盼。 丘处机对弟子的呼声充耳不闻,他身形甫定,目光如电,瞬间便锁定了倒地不起的甄志丙。只 一眼,这位见惯风浪的全真高人脸色便沉了下来,爱徒右臂呈现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折断无疑!口角溢出的鲜血刺目,气息更是萎靡不振,这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虽不致命,但若不及时救治,恐留下终身隐患,甚至动摇日后的武功根基! 丘处机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快如闪电,精准地点向甄志丙胸前“膻中”、“期门”及背后“灵台”数处大穴,暂时封住气血,止住内腑震荡加剧,护住心脉稳定。 一股温厚精纯的全真先天真气,缓缓自掌心渡入甄志丙后心,助其平复翻腾的气血,稳住伤势。 “快!扶你甄师叔下去,用上好的玉真散内服外敷,请刘师弟速来诊治!” 丘处机对赶来的几名心腹弟子沉声吩咐,语气凝重。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向场中收掌而立的杨过,眼中怒火升腾! “小辈,你好毒辣的手段!这身阴毒霸道的内功,绝非我玄门正宗。说!你师承何人?为何下此毒手?!”丘处机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丘真人问得好!”杨过声音清朗,在寂静的山坪上传开,“杨某不过是贵派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役,入山之时,可曾有人问过我师承来历?没有!既无人问,我又何必自报家门?” 话音落处,山坪之上,只余死寂。 漫天风雪仿佛被这针锋相对的杀气压得凝滞,唯有丘处机须发戟张,眼中怒火如焚,死死锁住那桀骜身影! 第358章 惊语碎痴望 风雪呼啸,夜色如同浓墨般泼洒下来,渐渐吞噬了杨过消失的方向。 欧阳情僵立在原地,袖中沉甸甸的钱袋像块烙铁,灼烧着她的肌肤,也提醒着杨过临走前那近乎耳鬓厮磨的低语。 可这唯一的温热,也抵不过心头越来越深的寒意。 “等…等他回来…”她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下咒,双脚如同生了根,固执地钉在冰冷的雪地里。 杂役们早已惊惶散去,连地上呻吟的刘管事和王婆子,也被几个随从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院子彻底空了,只剩下呼啸的风雪。 寒气刺骨,欧阳情冻得嘴唇发紫,身体早已麻木,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固执地、绝望地望向院门的方向。 心,也随着那被风雪撕扯得明灭不定的光影,一点点沉入冰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半辈子那么长。 天,开始黑了。 “哟,小财迷,还杵在这儿当望夫石呢?”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王婆子不知何时挪到了院门口,她半边脸肿得老高,用破布胡乱裹着,眼神怨毒地盯着欧阳情,语气里充满了恶意的快意:“别傻等了!那小杂种被甄道长亲自带走,进了全真教戒律堂那等地方,还能有命出来?怕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欧阳情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回头,只是将冻僵的手指更深地蜷缩进袖子里。 “杨过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毁镇山石,打伤管事,顶撞道长,条条都是死罪!这会儿啊,怕是早被扔进后山喂了野狗喽!哈哈…”她发出刺耳的笑声,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自己手腕和脸颊残留的剧痛。 “不会…不会的…”欧阳情拼命摇头,泪水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冰冷的脸颊。 杨过挺拔的身影,为她挡下所有危险的瞬间,那句“我的人”带来的滚烫悸动… 此刻全都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淹没。 杨过被带走时的平静,现在想来竟像是一种诀别。 巨大的悲伤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她心神俱裂,眼前一片模糊之际—— “哦?后山的野狗,今天胃口怕是不好。”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兀地穿透风雪的呼啸,清晰地传入院中!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欧阳情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只见院墙的阴影处,一个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倚立。 风雪在他身周打着旋儿,却无法沾染他分毫。 不是杨过又是谁?!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欧阳情,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王婆子身上。 王婆子如同见了活鬼,脸上的恶毒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 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和地上的刘管事,手脚并用地朝院门方向疯狂逃窜,仿佛慢一步就会被恶鬼吞噬,转眼就消失在黑暗的风雪里。 “杨过!”欧阳情所有的恐惧、绝望、担忧,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像一只归巢的乳燕,带着满身的冰冷和滚烫的泪水,猛地扑进了那个散发着熟悉清冽气息的怀抱! 杨过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身体微微一僵,但随即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呜咽,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她单薄颤抖的脊背,低声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欧阳情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脸颊埋在他温热的颈窝,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他身上带着风雪的气息,但更多的是令人安心的温热。 这一刻,她只想汲取这份真实的存在感,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然而,短暂的失控仅仅持续了数息。 一股冰冷的空气骤然灌入两人之间。 欧阳情猛地惊醒! 她像被烫到一样,瞬间从杨过怀里弹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颊“腾”地一下烧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天啊!她在做什么?! 她现在可是“小财迷”,是个“小子”!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这…这简直是惊世骇俗! 巨大的羞窘让她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慌忙低下头,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泪痕,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再也不敢看杨过一眼, 杨过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轻松甚至带着点揶揄的语气,打破了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喂,小财迷,哭够了?哭够了就赶紧回屋去,外面冷得像冰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婆子消失的方向,语气转冷,“至于那些嚼舌根的…哼,下次再听见,我亲自拔了她的舌头。” 风雪被单薄的柴门勉强挡在外面,寒气却无孔不入。破败的柴房内,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着,勉强照亮了堆满木柴的角落和一方勉强清理出来的空地。 杨过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股诱人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喏,趁热。” 他打开纸包,里面是两只烤得金黄焦脆、还冒着热气的鸡腿,旁边还有几个白胖的馒头。 “哇!” 欧阳情眼睛瞬间亮了,肚子也配合地咕咕叫起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顾不上矜持,也忘了刚才那尴尬的拥抱,立刻凑过去,拿起一个鸡腿就啃。 杨过也拿起另一个,两人席地而坐,就着油灯的光,在柴火堆旁大快朵颐。鸡腿烤得外焦里嫩,汁水丰盈,馒头也带着麦香和一丝余温。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两人吃得狼吞虎咽,满足的喟叹声和咀嚼声在小小的柴房里回荡,竟有种奇异的温馨感。食物带来的暖意和饱腹感,终于让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吃饱喝足,寒意就显得更加明显了。 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更添了几分冷意。 两人各自找了堆相对厚实干燥的柴草铺开,便是今晚的“床铺”了。 欧阳情裹紧了自己单薄破旧的棉袄,蜷缩在草堆里,还是觉得寒气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 她侧过身,看着不远处同样躺下的杨过模糊的轮廓,白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 “喂……” 她小声开口,打破了柴房的寂静,“那个……甄志丙……他把你带走之后……怎么样了?他们……没为难你?”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杨过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黑黢黢的屋顶梁木,语气平淡:“没什么。就是跟那位‘翘楚’甄道长,硬碰硬对了一掌。” “拼掌?!” 欧阳情惊得差点坐起来,“他可是丘处机的首徒!你……你没事?” 她借着昏暗的光线,紧张地打量着杨过,生怕他受了什么内伤。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 杨过侧过头,油灯微弱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嘴角似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嘲弄,“他大概以为能轻松拿下我,挣点面子。可惜,结果让他更没面子罢了。” “那……那他们怎么会放你回来?” 欧阳情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可是……打碎了他们的镇山石啊!还当众落了他们首徒的面子!” 第359章 惊身入怀来 “哼,” 杨过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置可否,“全真教里,倒也不全是糊涂蛋。丘处机这老道,虽说护犊子护得紧,但好歹还讲点道理。他仔仔细细盘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那石碑是我正常测试内力时的意外……再加上……” 杨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终究是他们的人理亏在先……后来他说那是死物,毁就毁了,远不及人命重要。事出有因,就不再追究。” “所以…他就这么放你走了?”她犹疑地问。 “不然呢?”杨过挑眉,“难不成还要留我吃宵夜?不过老道临走前,倒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了句‘小子,戾气太重,好自为之’。” 他学着丘处机的腔调,随即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管他呢,反正我没事了,他们也别想再找麻烦。” “原来是这样……” 欧阳情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肚子里。丘处机“还算公道”的裁断,让她对全真教那森严的印象稍微改观了一点点。 她重新蜷缩回去,声音带着困意和一丝安心:“那就好……那就好……” 沉默了片刻,柴房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偶尔的窸窣声。 寒冷像狡猾的蛇,更加肆无忌惮地侵袭着身体。 柴火堆的余烬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几乎散不出什么热量了。 欧阳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牙齿都微微打颤。 她下意识地往破被子深处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却感觉那点破棉絮提供的温暖微乎其微,寒气依旧从四面八方钻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在寒冷和困倦边缘挣扎时,旁边柴草堆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杨过带着点鼻音、明显也被冻得不轻的声音:“嘶…小财迷…你…你冷不冷?” “冷…”欧阳情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睡意。 “我这边…也冻得受不了了…”杨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点哆嗦,“这破柴房…比外面好不了多少…这两天功力耗得太多,实在扛不住这寒气。要不…咱们挤挤?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暖和点…” 欧阳情困得厉害,脑子也不太清醒,只觉得“暖和”两个字无比诱人。她含糊地“嗯”了一声,话一出口,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得到允许,杨过动作倒是麻利。他立刻抱着自己那床同样单薄的破被子,“唰”地一下挪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把自己那床被子“啪”地一下盖在了欧阳情原本的破被子上。 两层被子叠在一起,隔绝寒气的效果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身侧的干草猛地陷了下去! 一个带着寒气和独特清冽气息的身体,就这么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你!”欧阳情瞬间完全清醒了,脸颊“轰”地一下烧得滚烫!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杨过紧贴着自己后背的、属于男性的、结实的身体轮廓。 隔着两人单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因为寒冷而微微紧绷的肌肉线条。 “你…你怎么钻我被窝了?!”她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羞急,下意识地想往前挪,但狭窄的干草铺根本无处可逃。 “挤挤…暖和…”杨过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不堪的困意,听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快睡…冻死了…” 他的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欧阳情全身僵硬得像块木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 她甚至能感觉到杨过的一条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搭在了她的腰侧附近! 这姿势…这距离…简直太…太亲密了! “喂…杨过…你…你过去点…别靠这么近…”她红着脸,声音细若蚊呐,试图推了推身后紧贴的身体。 身后的人毫无反应,只有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传来,那温热的气息依旧拂在她的颈后。 “杨过?你…你听见没有?”欧阳情又羞又急,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又推了推他。 回应她的,只有杨过更加深沉平稳的呼吸声,甚至带上了点轻微的鼾音。 他…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欧阳情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还冻得直哆嗦,这稍微暖和一些,竟然就睡得这么沉? 看来白天那番折腾,尤其是和甄志丙硬拼一掌,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体力。 确认他真的睡熟了,欧阳情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放松下来,但心脏依旧跳得飞快。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柴房唯一的微弱光源是那几乎熄灭的炭火余烬,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勉强勾勒出近处轮廓的细节。 杨过的睡颜近在咫尺。 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或锐利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在放松状态下显得意外地柔和。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欧阳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以前只觉得他身形挺拔,气质独特,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五官竟是如此…好看。 棱角分明,却又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俊。 即使此刻穿着最破旧的杂役灰布衣裳,头发也有些散乱地沾着草屑,也丝毫无损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英挺。 她想起一句老话: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可眼前这个人,偏偏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杂役服,也掩不住那份……骨子里那份卓然。 这个认知让欧阳情的心跳得更快了,脸颊的温度也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 她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近在咫尺的“偷看”时刻。 风雪在屋外呼啸,柴房内却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和温度,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在混乱的心跳和莫名的悸动中,久久无法入睡。 风雪不知何时停歇了,柴房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欧阳情在混乱的心跳和莫名的暖意中,不知何时也沉沉睡去。 天光微熹。 杨过在混沌的睡梦中,他感觉身体深处有一股奇异的燥热在涌动,仿佛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包裹、抚慰着,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 那是一种极为陌生又极度舒适的暖流,让他忍不住想靠得更近,贴得更紧……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腿,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就在这时,他猛地惊醒! 只见自己盖着的破旧被褥里,竟真真切切地隆起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紧贴着他,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略过自己腿侧! “谁?!”杨过厉声低喝,猛地坐起,动作之大,几乎掀翻了那两床薄被。 随着他的动作,被窝里的人也似被惊扰。 一张犹带睡意的俏脸从被褥边缘露了出来,青丝微乱,颊染薄红。 正是欧阳情! 第360章 柴扉锁春潮 (前面在口) “你……你……”杨过看清是她,惊怒交加,声音因极度的羞愤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你……你怎可如此!你是个……是个……” “男子”二字在他的舌尖滚了滚,看着那张分明比女儿家更俏丽 的娇颜,竟一时语塞,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上烫得惊人。 “睁眼瞎!好好瞧瞧!” 欧阳情被他那声“男子”气得柳眉倒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头上裹着的灰布头巾! 霎时间,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柔顺地披散在她肩头,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乌亮的光泽。 她更用力地挺直了纤细却起伏有致的腰身,脖颈微扬,露出光洁的耳垂上那小小的孔洞,以及属于年轻女子特有的、柔美的颈项线条。 她瞪着杨过,眼中既有被误认的羞恼,更有不容置疑的倔强:“看清楚!本姑娘是女的!” “女的?” 杨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昨夜种种暖玉温香的触感瞬间涌入脑海,臊得他耳根发烫。 他这才恍然——难怪初见时便觉此人眉眼清丽,气韵非凡,竟是这般缘故! “我怎可如此?!杨过!你倒打一耙!”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和浓浓的委屈,俏脸涨得更红,“你、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是谁……是谁半夜里冻得受不住,迷迷糊糊地爬……爬到我这边来?手脚冰凉地就往人身上贴!手……手还不安分地乱……” 她咬着唇,羞于启齿那乱碰乱摸的感觉,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还在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羞意,眼神又羞又怒地瞪着他,几乎是控诉般脱口而出:“还……还硬邦邦地顶了我大半宿!硌得人难受!我好心看你冻僵了,怕你……怕你冻坏了命根子,才……才想着帮你暖暖!你倒好!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真是……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一口气说完,又羞又气,猛地扭过头去,肩膀微微起伏,再也不看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杨过被欧阳情这一连串羞怒交加的控诉砸得头晕目眩,尤其是那句“硬邦邦地顶了我大半宿”,更是让他浑身血液轰然涌上头顶,耳朵烫得几乎要滴血。 他昨夜冻得迷迷糊糊,只觉寻到了温暖源头便本能地贴靠汲取,那些无意识的举动……竟、竟至如此! 看着欧阳情扭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似委屈又似气极的模样,杨过心头一紧,慌乱无措起来。 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更没想过自己昏迷中竟会做出如此……如此孟浪之事! “对、对不起!欧阳姑娘!”杨过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真诚的歉意,他几乎是扑过去,却又不敢碰她,只能手足无措地隔着被褥看着她,“是杨过……杨过混账!该死!昨夜……昨夜我实是冻得昏沉,神志不清,全然不知……不知自己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冒犯了姑娘!姑娘冰清玉洁,我……我……” 他“我”了半天,只觉得千言万语都难赎己罪,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痛的低语:“是我玷污了姑娘清白!杨过万死难辞其咎!姑娘……姑娘不必委屈自己,更不必……不必为了我这种人……” 他语无伦次,只想表明自己是个卑劣小人,不值得她付出半分,更不值得她此刻的委屈和牺牲。 “委屈?”欧阳情猛地转过头来,眼眶微红,却不是泪水,而是被他的自责激起的倔强。她盯着杨过,那双深邃眼眸里,此刻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一种直白而热烈的火焰,“杨过,你看我像是委屈的样子吗?” 杨过被她问得一怔。 “我欧阳情行事,向来只问本心!”她坐直了身子,破旧的灰布衣掩不住她此刻迸发出的光彩,语气斩钉截铁,“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喜欢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不管它是天上的月亮,还是……眼前的人!” 杨过彻底呆住,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更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他苦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这……欧阳姑娘,令堂的意思……恐怕是用在别的方面?这……男女之事,关乎名节,岂能……” “名节?”欧阳情打断他,下巴微扬,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固执,“名节能当饭吃,还是能暖人心?我只知道,昨夜是你护着我不受人欺负!!”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却又无比清晰,“你长得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你待我好,是真心实意的好!我……我喜欢你!我心甘情愿!你就是好!我欧阳情就是愿意和你好!这有什么错?” 她的话语像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杨过心间,将他那些中原礼教的顾虑和沉重的自责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晨光熹微中,她的肌肤泛着蜜色的光泽,深邃的五官立体而精致,带着异域的神秘风情。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有委屈,有倔强,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滚烫的真诚。 她确实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同凡响,这份美此刻因她的坦率和热烈而更具冲击力。 杨过的心,像被投入滚水的坚冰,剧烈地颤动、融化。 昨夜肌肤相亲的暖意记忆,此刻被她炽热的告白点燃,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情意,看着那张在晨光中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理智的堤坝在汹涌的情感面前,寸寸崩塌。 就在他心神剧震,脑中一片混沌之际,欧阳情忽然动了。 她不是中原闺秀,没有那些欲语还休的羞涩。认定了,她便去做。她倾身向前,双手轻轻捧住了杨过滚烫的脸颊。 她眼中闪烁着决心和初生般纯净的爱恋,然后,在杨过惊愕的注视下,她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微张的唇。 柔软、温热、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瞬间席卷了杨过的所有感官。 那是一个生涩却无比炽热的吻,像一团火,点燃了压抑在冰冷风雪下的一切。杨过脑中“轰”的一声,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昨夜昏迷中无意识的依恋,此刻清晰无比地化为汹涌澎湃的情潮。她大胆的告白,她不顾一切的靠近,她唇瓣柔软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汇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应了她。 手臂猛地收紧,将那个散发着热意和馨香的身体狠狠地揉进自己怀里。 骨子里的桀骜和此刻被点燃的炽热情感,让他瞬间反客为主。 他的吻变得霸道而深入,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急切和掠夺,仿佛要将昨夜所有的懵懂、所有的亏欠、所有被压抑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欧阳情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回应比她想象中更激烈百倍。 那陌生的、强大的男性气息将她彻底包裹,他滚烫的掌心抚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阵战栗的电流。她生涩地承受着,回应着,心中只有一片滚烫的喜悦和满足——她争取到了!她抓住了她喜欢的月亮! 怀中这具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躯体,像一剂最烈的毒药,又像荒漠中唯一的甘泉。 她的热情点燃了他压抑多年的孤寂和渴望,她的美丽让他目眩神迷。什么礼教束缚,什么前尘往事,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想汲取这份温暖,占有这份美好,在这冰冷尘世中,抓住这唯一真实的、滚烫的慰藉。 风雪早已停歇,晨曦透过破旧的窗棂,在柴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光影中,只有彼此急促的心跳和交织的呼吸,宣告着一场始于意外、发于本能的亲密,在这破败的柴房里,激烈地发生着。 他彻底沉沦。 第361章 雪径逢宿怨 晨光透过柴房破败的窗棂,斜斜地洒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的气息和昨夜未散的、若有似无的暖香。 风雪早已停歇,只留下窗外一片纯净的银白世界。 柴堆旁,杨过与欧阳情相拥而坐,方才那场炽烈如火的纠缠已化作此刻温存的余韵。 欧阳情慵懒地靠在杨过怀里,蜜色的脸颊上红晕未褪,长睫低垂,唇角却噙着一抹满足而狡黠的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杨过垂落的一缕黑发,时不时抬眼偷瞄一下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杨过低头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震惊、愧疚、悸动,最终都被怀中这份滚烫的真实所软化。 他不再是那个漂泊无依的孤狼,此刻臂弯里沉甸甸的温暖,带着异域少女独有的野性与直率,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安定。他 伸出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微乱的发丝,指腹滑过她光洁的额头,引来她一声满足的轻哼。 “还疼么?”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 欧阳情闻言,俏脸更红,却大胆地抬眸直视他:“哼,现在知道问了?晚了!”她嘴上嗔怪,身体却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嘟囔,“不过……现在不疼了,就是……还有点酸。”说着,她报复似的在他紧实的腰侧轻轻掐了一把。 杨过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得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阳光晒过干草般的清新气息。这一刻的宁静与甜蜜,几乎让他忘却了所有前尘旧怨,只想时间就此停驻。 “欧阳姑娘……”他刚开口。 “叫我情儿!”欧阳情立刻打断,仰起脸,不满地皱皱鼻子,“我妈妈都这么叫我。欧阳姑娘欧阳姑娘的,听着生分!” 杨过看着她固执又期待的眼神,心头一软,低声道:“好,情儿。”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唤出,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让两人心头都是一荡。 “嗯!”欧阳情满足地应了一声,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如同雪后初霁的阳光。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耳边,带着一丝羞涩却异常坚定的低语:“杨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以后,你是我的了。” 这近乎宣告主权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奇异地熨帖了杨过的心。 他喉头微动,正要回应这份滚烫的情意—— 就在这时,杨过耳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内力精纯,感官远超常人,已捕捉到院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人刻意放轻了步子,显得小心翼翼。 甜蜜的氛围被这细微的打扰惊扰。杨过眉头微蹙,被打断亲昵的不悦在眼底一闪而过。他轻轻捏了捏欧阳情的手,示意她噤声。 果然,脚步声在柴房院子那道破败的篱笆门外停住。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明显恭敬甚至一丝惶恐的声音响起,隔着院子和小半段距离,清晰地传入柴房: “杨少侠可在此处安歇?弟子奉丘真人之命,有事通传。 杨过搂着欧阳情,朗声回应,声音平稳地穿透柴房门板:“何事? 门外的道士似乎松了口气,显然对杨过心存敬畏,不敢擅闯。他的声音隔着距离传来,更加恭敬: “回杨师兄!丘真人法旨,请您务必在巳时三刻之前移步重阳宫正殿议事。真人说……有要事相商,请杨师兄万勿耽搁了时辰。”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谦卑,“弟子话已带到,不敢打扰杨少侠清修,这便告退!” 说完,门外立刻传来迅速远去的脚步声,仿佛生怕多留一刻便惹了这位煞星不快。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欧阳情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讨厌!这老道士真会挑时候!” 杨过苦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师祖传唤,必是要事。耽搁不得。”他虽不舍这温香软玉,但丘处机待他恩重,不敢怠慢。 两人只得迅速起身整理衣衫。欧阳情虽不拘小节,此刻也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红着脸将散乱的衣带重新系好。杨过看着她羞涩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柔软。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杨过一边束紧腰带,一边叮嘱。 “嗯,我等你回来。”欧阳情点点头,帮他理了理衣襟的褶皱,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杨过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头悸动,推门而出。外面天寒地冻,但阳光正好,映着满地白雪,有些刺眼。 他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定了定神,大步朝重阳宫方向走去。 杨过朝重阳宫走去。路上遇到一个挑水的老杂役,他上前客气打听:“老丈,请问去重阳宫偏殿,哪条路最近?” 老杂役放下水桶,擦了把汗,指着前方岔路:“公子要去重阳宫啊?喏,前面两条路。左边这条大路,绕过后山练武场,平坦好走,就是远些,估摸着要走小半个时辰。右边这条小路,穿竹林,过断崖栈道,近是近,能省一半时间,就是陡峭难行些,尤其这刚下过雪,栈道怕是湿滑得很。” “多谢老丈。”杨过拱手谢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边那条陡峭的近路。时间紧迫,他不想让丘处机等,更不想错过与欧阳情约定的“回来”。 小路果然崎岖,积雪未化,踩上去咯吱作响。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处狭窄的崖间平台,平台尽头连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悬空木栈道,通向对面更高的山崖。 然而,此刻平台中央,却站着十几个身穿全真教道袍的年轻弟子,为首一人,身材瘦高,颧骨突出,眼神阴鸷,正是赵志敬! 杨过瞳孔猛地一缩! 脑海中瞬间闪过零碎片段:襄阳城中,此人也曾露面,彼时自己记忆混沌,只觉此人言语闪烁,目光不正,心中便隐隐不喜,却也无甚深交。 然而此刻,属于“杨过”的全部记忆已然复苏! 眼前这张脸,与书中描述的那个心胸狭隘、刻薄寡恩、惯于欺凌弱小的赵志敬形象瞬间重合! 一股浓烈的、源自过往的厌恶和鄙夷直冲心头! 赵志敬抱着剑,一脸倨傲,显然已等候多时。他身后的弟子们也都神色不善,隐隐将狭窄的通道堵死。 第362章 孤身斗群狼 “哟,你不是清净峰的杂役吗?叫什么名字来这?杨过?大清早的,不在柴房窝着,跑这荒僻地方来做什么?”赵志敬阴阳怪气地开口。 杨过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奉丘真人之命,前往重阳宫偏殿议事。请诸位师兄行个方便,让条路。” “丘师叔祖?”赵志敬嗤笑一声,眼神轻蔑,“丘师叔祖在重阳宫,自有大路可走。此地乃是我全真弟子清修练剑之所,闲杂人等,不得擅闯!识相的,乖乖滚回去走你的大路!” 他身后的弟子也跟着起哄:“就是!练剑重地,岂容外人乱闯!” “快滚回去!别污了我们的地方!” “一个杂役,也配走这条近路?” 态度恶劣,明显是故意刁难。 杨过心中冷笑,赵志敬明显是故意刁难,所谓的“练剑禁地”不过是借口,面上却故意露出一丝惊慌和为难:“几位道长,这……丘师祖急召,巳时三刻前必须赶到正殿,走大路怕是来不及了……” “哼!那是你的事!”赵志敬下巴一扬,语气刻薄,“规矩就是规矩!难不成你杨过一来,连重阳宫的规矩都可以废了?还是说,你觉得丘师祖会为了你,责罚我们这些按规矩办事的弟子?”他身后的师兄弟们发出一阵哄笑,眼神轻蔑。 杨过低下头,肩膀似乎瑟缩了一下,声音也弱了几分:“道长教训的是……小弟不敢坏了规矩……这就绕路……”他说完,转身,作势就要往回走。 赵志敬等人见他如此“服软”,脸上都露出得意的讥讽笑容,等着看他灰溜溜绕远路的狼狈样。 杨过往回走了几步,走到一个竹林茂密、视线被几块山石遮挡的拐角处。他故意脚步一滑,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哎哟!”紧接着是“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声。 “哈哈哈!摔了个狗吃屎!” “活该!让他不长眼!” “走个路都能摔,废物!” 赵志敬身后的弟子们顿时哄笑起来,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往拐角处张望,都想第一时 看到杨过摔得四脚朝天的狼狈模样。连赵志敬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然而,当他们绕过那块巨大的山石,视线豁然开朗时,笑声戛然而止。 眼前只有一片被踩得有些凌乱的雪地,几根被压断的枯枝,哪里还有杨过的影子? 雪地上甚至连个像样的摔倒痕迹都没有! “人呢?”赵志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铁青。 “哈哈哈!赵师兄,诸位师兄,承让了!”杨过清朗的笑声突然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杨过不知何时已如一只大鸟般,悄无声息地落在旁边一株极高松树的横枝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哪还有半分沮丧,尽是戏谑和嘲弄。 “杨过!你使诈!”赵志敬勃然大怒,感觉被狠狠耍了,颜面尽失。 “兵不厌诈。”杨过轻笑一声,足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施展出桃花岛“踏雪寻梅”精妙绝伦的轻功,朝着剑鸣涧的方向疾掠而去! 姿态飘逸迅捷,在雪地松林间几个起落,已在数丈开外。 “混账!给我追!抓住他!”赵志敬气得七窍生烟,狂吼一声,带着十几个同样怒不可遏的师兄弟,施展全真教轻功,发足狂追! 一时间,松涛坪上人影纷飞,积雪被踏得四处飞溅。 杨过轻功远胜这些人,本可轻易甩脱。但他对重阳宫后山路径确实不如赵志敬等人熟悉,加上昨夜与欧阳情一番抵死缠绵,虽内力澎湃,但体力消耗亦是不小。 赵志敬等人仗着人多路熟,分头包抄围堵,竟在追出两里多地,接近剑鸣涧边缘的一片乱石坡时,将杨过截住。 “看你往哪跑!”赵志敬咬牙切齿,长剑一挺,“结阵!给我拿下这目无尊长、擅闯禁地的狂徒!” 十几柄长剑瞬间出鞘,寒光闪烁,隐隐构成一个包围圈,将杨过困在中央。 全真教基础剑阵的雏形已然展开,虽然这些弟子功力尚浅,但十几人合力,声势也颇为骇人。 杨过环视四周,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激起一股傲气。他冷笑一声:“赵志敬,你就这点出息?只会倚多为胜?” “对付你这等奸猾之徒,讲什么江湖道义!”赵志敬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众弟子听令!结阵!今日正好拿这叛徒检验尔等平日所学,看他有何本事,敢在我全真教撒野!莫要手软,莫教外人小觑了我全真教!” 他这一喝,十几人呼喝一声,迅速按平日操练的方位散开,长剑齐举,寒光闪闪,瞬间织成一张更为严密、带有章法的剑网,带着呼啸的劲风,朝杨过当头罩下! 阵势一成,威力陡增,剑光连绵不绝,互相呼应。 杨过眼神一凛,体内的奇异内力骤然加速流转,一股沛然之力涌向四肢百骸。 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两柄长剑的缝隙中滑出,同时右手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向左侧一名弟子的手腕! “啊!”那弟子只觉手腕剧痛如折,长剑“当啷”脱手。杨过顺势脚尖一挑,那柄掉落的长剑已被他抄在手中! 有了兵刃在手,杨过气势更盛! 他手中长剑虽非惯用,但桃花岛玉箫剑法本就以轻灵迅捷、变化莫测见长。 只见他身形在乱石间辗转腾挪,剑光如银蛇乱舞,时而如柳絮随风,避开正面锋芒。时而如毒蛇吐信,刁钻狠辣地刺向围攻弟子的破绽!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杨过以一人一剑,在十几人的围攻中左冲右突,竟丝毫不落下风! 他剑招奇诡,身法飘忽,每每在看似不可能的角度避开攻击,反手一剑便让对方手忙脚乱。 乱石坡上,剑气纵横,人影翻飞,一场混战激烈展开 积雪被劲气激荡得四处飞扬,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第363章 狭路显神通 杨过身陷重围,虽仗着身法精妙、内力奇特暂时不落下风,但心中亦知形势不妙。 论单打独斗,眼前这些全真弟子无一是他对手,甚至赵志敬他也不放在眼里。然而这十几人此刻结成的剑阵,却大不相同! 这些弟子显然平日操练纯熟,此刻在赵志敬的呼喝指挥下,进退有序,攻守有据。 寒光闪闪的长剑此起彼伏,并非杂乱无章地乱刺,而是织成了一张连绵不绝、环环相扣的剑网。 杨过身法再快,剑招再奇诡,每每寻隙击破一处,那缺口瞬间便被旁边递来的剑光填补。他欲强攻一人,立刻便有数柄长剑从不同角度刺来,迫使他回防。 阵势流转间,竟隐隐透出几分“生生不息”的意味,颇有些类似他在桃花岛见识过的阵法奥义。 正可谓:一人力弱,众人合力便成铁壁! 十几柄长剑宛如一体,劲力叠加,将杨过牢牢困在核心,如同陷入泥沼,空有十分力气,却只能使出六七分,渐渐被压制得腾挪空间越来越小。 赵志敬在外围看得分明,脸上已露出胜券在握的狞笑,不断厉声呼喝,调整阵型,意图将杨过彻底锁死。 他心中得意,只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就在这时,杨过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身形猛地一旋,避过数剑夹击,同时朝着赵志敬等人身后远处的松林方向,用尽力气,惊喜交加地高声喊道:“啊!丘真人!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声呼喊石破天惊。 “丘师叔祖?” “丘真人?!” 赵志敬和那十几名弟子心头巨震,下意识地齐刷刷扭头朝杨过所指方向望去! 这可是长春真人丘处机! 谁敢怠慢? 剑阵运转瞬间为之一滞。 然而,松涛依旧,雪屑轻扬,远处林间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影? “不好!中计了!”赵志敬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由惊愕转为暴怒的猪肝色。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过早已蓄势待发! 他足下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趁着包围圈因众人分神而出现的巨大空隙,猛地从两个目瞪口呆的弟子中间窜了出去! 目标直指前方那片陡峭山坡上蜿蜒的狭窄栈道! “追!快追!别让他跑了!”赵志敬气得几乎吐血,狂吼着带人猛追。 众弟子也如梦初醒,羞恼交加,纷纷施展轻功追赶。 “小畜生!追!今日不扒了你的皮,我赵志敬誓不为人!”赵志敬目眦欲裂,狂吼着率领同样羞愤交加的众弟子拔足狂追。 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抄近路围堵,终于在接近剑鸣涧边缘、一条依着陡峭山壁开凿的狭窄栈道前,再次将杨过截住。 这条栈道年久失修,仅容一人勉强通行,一边是嶙峋湿滑的山壁,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缭绕,寒风呼啸,令人望之胆寒。 “杨过!你已无路可逃!束手就擒!”赵志敬堵在栈道入口,看着被困在栈道中段的杨过,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他身后的弟子们迅速沿着栈道边缘散开,试图再次结阵。 然而此地地势太过险峻逼仄,十几人根本无法展开全真剑阵的配合,只能勉强形成一条长蛇阵,挤在狭窄的栈道上,反而束手束脚,剑招威力大减。 杨过背靠冰冷山壁,面对步步紧逼的追兵,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地方,你们的威风剑阵怕是不好使了?” “少废话!拿下他!”赵志敬厉喝。 当先两名弟子考得最近,立功心切,一左一右挺剑刺来。栈道狭窄,两人并肩已显拥挤,招式更是难以施展。 杨过等的就是他们挤成一团! 他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 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左边弟子持剑的手腕脉门,内力一吐,那弟子顿时半边身子酸麻。 与此同时,杨过右手长剑看似随意地一格一引,借着右边弟子刺来的力道,手腕巧妙一旋,“叮”的一声轻响,竟将那弟子的长剑引偏,使其剑尖直直刺向左边弟子被杨过扣住的手臂! “啊呀!”左边弟子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想要缩手。 杨过顺势松开他的手腕,化爪为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推。那弟子本就重心不稳,被这力道一送,惊呼一声,踉踉跄跄向后撞去,顿时将后面涌上来的两三人撞得东倒西歪,狭窄的栈道上一片混乱。 右边弟子一剑刺空,又被杨过引偏了力道,正待收剑再刺,杨过右脚如毒蛇出洞,快如闪电地踢在他小腿迎面骨上。 那弟子痛呼一声,单膝跪地。杨过毫不留情,手腕一翻,剑脊重重拍在他后颈,将其打晕过去,正好成了堵路的障碍。 在这狭窄的栈道上,人多反而成了累赘。 杨过却毫不停留,身形在狭窄的空间内灵动如猿猱,拳、掌、指、剑并用,全真教的精妙剑阵在这绝地根本无法施展。 只见他身影晃动,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名弟子的长剑脱手飞出栈道,落入深渊。 “叮当!” “哎哟!” “我的剑!” 惊呼声、痛呼声、长剑坠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不过片刻功夫,十几名弟子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十几柄长剑,如同下了一场铁雨,尽数消失在深涧的云雾之中,连个响动都听不见。 栈道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的呼啸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那些弟子们捂着手腕或肩头,脸色煞白,看着杨过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赵志敬更是面如死灰,站在栈道入口,浑身气得发抖。 “啧啧啧,全真剑阵,果然名不虚传!十几位师兄联手,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杨过转过身,脸上挂着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戏谑笑容,对着脸色铁青的赵志敬以及一众狼狈不堪的全真弟子拱了拱手,朗声道: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赵志敬那张扭曲的脸上停了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只可惜,好精妙的剑法,好脓包的师父。” 第364章 剑叩紫电锋 赵志敬身为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向来心高气傲,最重颜面,何曾受过如此当众、如此赤裸裸的羞辱? 他的脸由灰转紫,再由紫转黑,一口钢牙几乎咬碎:“小畜生!你…你休要猖狂!不过是仗着地势取巧罢了!” “取巧?”杨过嗤笑一声,向前踏了一步,那一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挤在栈道上的弟子们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我杨过行事,光明磊落,何曾取巧?倒是你,赵志敬!指挥一群弟子喊打喊杀,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摇旗呐喊。怎么?全真教王处一真人首座弟子的威风,就只敢在别人身后耍?还是说,你心里清楚得很,论真功夫,你在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杨过!你找死!”赵志敬彻底暴怒,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他狂吼一声,体内真气疯狂运转,脚尖在栈道边缘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的血色怒矢,不顾一切地扑向栈道中段的杨过!手中长剑寒光暴涨,直指杨过要害! “师叔小心!”栈道上的弟子们惊呼,但狭窄的空间让他们根本无法援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来得好!省得我过去找你!”杨过眼中寒芒暴涨,不退反进! 他手中那柄刚刚缴获自其他弟子的长剑,虽非神兵利器,此刻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赵志敬含怒出手,长剑如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刺杨过心口,正是全真剑法中凌厉无匹的“一气化三清”。 杨过身形如风中柳絮,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侧面飘然滑开,险险避开这夺命一击。同时,他手腕一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上撩,剑尖直指赵志敬持剑手腕的“神门穴”,攻敌所必救! 剑锋几乎擦着杨过的衣襟掠过,凌厉的剑气激得他鬓发飞扬。而杨过这反手一撩,虽未刺中,却逼得赵志敬本能地手腕一缩,攻势微微一滞。 赵志敬一招落空反被逼退,怒火更炽,手腕急抖,剑势不收反进,顺势化为“紫电穿云”,一道匹练般的剑光横扫杨过腰腹,又快又狠,要将杨过逼下栈道! 狭窄的空间让这横扫更具威力。 杨过眼神一凝,不退不避!他手中长剑骤然由下而上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并非硬接,而是精准无比地以剑脊侧面拍击在赵志敬横扫而来的剑脊中段! 铛!”一声远比手指点中更沉闷刺耳的金铁交鸣响起!火星四溅! 杨过这一拍蕴含了精纯的九阴真气和桃花岛轻灵刁钻的劲力,带着强烈的卸劲与震荡之力。 赵志敬只觉一股奇异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震荡之力从剑身狂涌而来,瞬间传遍整条手臂,酸麻难当,虎口剧震,横扫的剑势不由得被拍得向上荡起,露出胸前空门! 他心中大骇,万没想到杨过剑上力道如此诡异刁钻。 他强提真气,不顾手臂酸麻,怒吼一声,借着剑势被荡起的余力,强行下压,变招为“云横秦岭”,沉重的剑势如山岳般压向杨过肩头,意图以力破巧! 但这一招因手臂受制且怒火攻心,力道虽猛,却失之圆转,衔接间更显迟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杨过身形如同鬼魅般再次一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矮身切入,险之又险地贴着下压的剑锋滑到了赵志敬的内圈! 同时,他持剑的右手手腕一翻,长剑如同灵蛇般倒转,剑柄末端如同毒刺,快得只剩残影,精准无比地撞向赵志敬握剑的手腕“大陵穴”! 赵志敬惊得魂飞魄散,想要撤剑回防已然不及,手腕急翻想躲,却哪里快得过蓄势待发的杨过? “啪!” 一声脆响,杨过手中长剑的剑柄末端如同重锤,狠狠撞在赵志敬的腕脉之上!九阴真气瞬间透入! “呃啊!”赵志敬只觉半边身子如遭电击,酸麻难当,真气运行顿时一滞,长剑再也把持不住。 “撒手!”杨过厉喝一声,扣住剑柄的右手猛地一拧一抖! 顺势用剑身向下一拍! “啊!” 赵志敬腕骨剧痛钻心,五指瞬间无力张开。“哐当”一声,那柄代表他全真教三代王处一首座身份的长剑,也步了其他兵器的后尘,被杨过的剑身一拍,打着旋儿坠入深谷云雾之中。 但这仅仅是开始! 杨过得势不饶人,扣着赵志敬手腕的手顺势一拉,同时右膝如重锤般狠狠顶在赵志敬的小腹! “噗——!”赵志敬眼珠暴突,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一口酸水混合着血沫喷了出来,整个人弓成了虾米。 杨过毫不留情,右手化掌为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赵志敬的鼻梁上! “砰!” 鼻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赵志敬的前襟,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一拳,打你心胸狭窄,嫉贤妒能!” 杨过怒吼着,左肘如重锤般回击,狠狠撞在赵志敬的左脸颊! “咔嚓!”又一声脆响,颧骨碎裂! “这一下,打你假仁假义,欺师灭祖!” 赵志敬头晕目眩,剧痛席卷全身,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像个破麻袋般被杨过拽着。杨过猛地将他掼在冰冷的山壁上! “砰!”赵志敬后背重重撞上岩石,痛彻骨髓,眼前金星乱冒。 “最后一下,打你今日设伏围杀,卑鄙无耻!” 杨过看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再无半点首座弟子风采的赵志敬,胸中积压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松开手,赵志敬如同烂泥般滑倒在地,蜷缩在狭窄的栈道上,浑身剧痛,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腕一翻,冰冷的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抵在了赵志敬那血肉模糊的咽喉要害处! “赵志敬,”杨过的声音,“你说,我只需手腕轻轻一送,你这颗道貌岸然的脑袋,还能不能安在脖子上?” 第365章 跪地求狗命 赵志敬闻言魂飞魄散! 他清晰地看到了杨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小子是真的想杀他! 这小子是真的敢杀他! “不…不要!!”赵志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首座弟子的身份,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竟在狭窄的栈道上,对着杨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杨…杨大爷!杨爷爷!饶命!饶命啊!”赵志敬涕泪横流。 “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卑鄙无耻!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求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与您为敌!见到您我绕道走!求求您!饶命啊!!” 他语无伦次,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山谷栈道间。 栈道上的其他弟子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赵师叔像条摇尾乞怜的癞皮狗一样跪地求饶,喉间还抵着森冷的剑锋。 他们眼中那个威严的师长形象,彻底垮塌了! 杨过看着脚下这滩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的烂泥,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鄙夷。这种货色,杀了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他手腕微动,那柄抵在赵志敬咽喉的利剑倏然撤回,挽了个冰冷的剑花。 “哼,杀你?脏了我的手!滚开!别挡道!” 他嫌恶地用剑脊拍开挡在身前的赵志敬。 随着看也不看,手腕随意一抖,那长剑便如同弃履般,被他轻飘飘地抛向栈道外的万丈深渊。 长剑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无声无息地没入下方翻滚的云雾之中,追随着它之前的同伴们而去。 赵志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缩到栈道最边缘,恨不得把身体嵌进山壁里,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再不敢看杨过一眼。 “诸位道长,小弟还要去面见丘真人,恕不奉陪了!”杨过长笑一声,不再理会这群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颜面扫地的对手,身形展开,沿着狭窄的栈道,如履平地般朝着重阳宫方向疾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栈道尽头。 只留下栈道上,一群失魂落魄、兵器尽失的弟子,以及那个瘫软在地、满脸血污的首座师叔赵志敬。 摆脱了赵志敬等人的纠缠,一路施展轻功,身法迅捷如风,再无半分阻碍。终南山巅,重阳宫那古朴庄严的殿宇轮廓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巍峨。 他心中计算着时辰,脚下更快了几分。 踏过最后一级覆盖着薄薄积雪的白玉台阶,穿过肃穆的山门,杨过终于来到了重阳宫的正殿——三清殿前。 殿门敞开着,正午的阳光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冽暖意,斜斜射入殿内,在青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窗棂光影,照亮了空气中袅袅升腾的檀香青烟。 他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大步迈入殿内。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历经沧桑的沉凝。 六位身着玄色道袍、气度不凡的道长,正端坐在云床之上。 杨过目光如电,迅速扫过。 居中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平和的,定是掌教真人马钰无疑。马钰下首,那位浓眉如墨、目光炯炯的老道,正是他昨天方才见过长春真人丘处机! 丘处机身旁,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神情间带着几分爽朗的老道,杨过一眼认出,正是两月前在山下小镇市集上为他主持赛马赌局的广宁真人郝大通。 与郝大通相对而坐的,是一位手持拂尘的女冠。她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面容端丽,眼神却异常清冷锐利,杨过心下了然:这位便是清静散人孙不二了。 余下两位道长,应是玉阳子王处一和长生子刘处玄。 杨过面对六位宗师汇聚如山的目光,从容不迫地走到大殿中央阳光最盛处,目光坦然扫过众人,随即抱拳,朗声道:“在下杨过,见过诸位真人。 郝大通看清杨过面容时,浓眉一轩,脸上惊讶之色最浓。“是他?那个在市镇上赛马的少年郎?”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骑术精湛、身手了得的少年,竟会在此情此景下再次出现! “无量天尊。小居士不必多礼,亦无需紧张。贫道马钰,忝为本教掌教。” 马钰目光温和地扫过杨过,“今日请你前来重阳宫,是我等有事相商。请近前叙话。” 杨过依言向前走了几步,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 此时,殿角侍立的一名中年执事弟子快步走到丘处机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迅速低语了几句。 丘处机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最终,他微微颔首,转向居中端坐的掌教马钰,沉声确认道:“是他。” 马钰注视着他,开门见山:“贫道听闻,小居士乃是襄阳郭靖郭大侠的侄子 杨过?” 杨过心中猛地一凛!他们怎会认出我是郭靖的侄子? 自从杨过离开襄阳后,行事极为谨慎。纵是遇到强敌,也从未施展过郭伯伯威震天下的降龙十八掌,唯恐暴露身份,引来不必要的窥探或旧怨。 他自认隐藏得极好,只做寻常江湖客打扮,在这终南山中更是以杂役身份蛰伏,没想到,在这远离襄阳的重阳宫,自己的底细竟被一语道破!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坦然应道:“回掌教真人,正是。” 马钰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原来如此。数月前,郭府在襄阳为小居士设宴接风,贫道座下弟子亦有幸在席间观礼。昨日你在山下与我教弟子甄志丙起了些争执,比拼掌力,动静不小。当时随丘师弟赶到的弟子中,恰有一位曾在郭府见过你。” 马钰的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那名中年弟子,那弟子微微躬身。“他认出你来,回禀之后,贫道等人才知,郭大侠的侄子竟在我重阳宫中。此事非同小可,郭大侠与我教渊源深厚,他的亲侄在教内做杂役弟子,其中必有缘故。贫道深感蹊跷,是以一早便命人传召你前来,欲问个明白。” 杨过心头豁然开朗,如拨云见日! 马钰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洞穿杨过的心思,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杨小友,你既非寻常杂役弟子,又身负家学渊源,不远千里来到我终南山重阳宫,究竟所为何来?” 杨过心中念头飞转,自己所图为全真教的先天功,不便在此刻明言。 他正思忖着如何措辞才能既不失礼,又不暴露真实意图,一时竟有些语塞。 就在杨过念头急转,准备硬着头皮编造一个理由时,端坐云床之上的马钰,却再次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杨过最脆弱的神经上。 “杨小居士此来……莫非是为了我教秘传的——‘先天功’?” 第366章 燃眉终南劫 杨过浑身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瞬间涌上脸颊,耳根都隐隐发烫。 承认? 那显得自己处心积虑,觊觎别派至宝,更显得伪装杂役的行径何其可笑。 否认? 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平时能言善道,一时竟窘迫得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无所遁形。 马钰见他窘迫至极,神色反而更加温和,轻轻叹息一声,从宽大的道袍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小友不必为难。你郭伯伯早已修书一封,托人快马送至终南山。” “郭伯伯?”杨过愕然抬头。 “不错。”马钰颔首,“郭大侠在信中言及,你虽非他亲子,却视如己出。信中言明你身世坎坷,经脉曾受重创,虽得异人强行续接,却根基不稳,隐患颇深。而他因襄阳军务繁重,无暇亲自送他到钟南山,又感念我教与他昔日渊源,便恳请贫道,若有机缘,望能破例传授你本教‘先天功’,以固本培元,化解你体内经脉之厄。 信中言明,你已得他真传根基,算是我全真教的半个门人。贫道正思忖如何回信详谈此事,没想到……” 马钰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终南山的雪景,“你竟已自己寻上山门来了。” 杨过心口猛地一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直冲上来,鼻子发酸,眼眶也跟着发热。 他真没想到啊!那个平时把守城作为第一要务的郭伯伯,背地里竟然为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操碎了心! 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为他向全真教掌教讨要人家压箱底的宝贝功夫! 杨过对着马钰深深一揖:“掌教真人明鉴。晚辈…晚辈确有此心。但晚辈不愿倚仗郭伯伯威名强求,更不愿令真人为难。是以才先行上山,想以寻常弟子身份,看看是否有缘法…不想,反叫真人见笑了。若此法有违贵教门规,或令真人为难,晚辈绝不敢奢求!” “好!” 马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小友快人快语,性情磊落。想学先天功,并非绝无可能,但确有一桩难事,需要小友相助。” “真人请讲。” 杨过精神一振。 “前些时日,有一伙蒙古高手,为首者自称霍都王子,遣人送来信函,言辞倨傲,强索我教‘先天功’一阅。” 马钰神色凝重,“先天功乃本教镇派之宝,更是重阳祖师心血所系,岂能落入异族之手?我教严词拒绝。不料那霍都竟以重兵围山相胁,言明若不交出神功,便要踏平重阳宫!” 杨过心中恍然:“原来如此!难怪贵教一反常态,冬日大开山门广收门徒,实则是为积聚力量,应对强敌?” “不错。” 马钰点头,“后来几经周折,双方勉强达成一个约定:一月之后,于山门前设下擂台,双方各派年轻一代弟子比武三场。若我方三场皆胜,或胜两场,则霍都等人须立誓退兵,永不再打先天功的主意。若我方败北……” 马钰没有说下去,但结果不言而喻。 丘处机冷哼一声,说道:“那我全真教虽不惧战,但彼时正值隆冬,山中弟子众多,一旦开战,难免生灵涂炭,且恐有损我教百年清誉。” 杨过听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所以,贵教需要一位实力够强的年轻弟子去应战?而贵教原本寄予厚望的三代弟子翘楚……” 他目光扫过丘处机,“甄志丙道长,昨日很不巧,被我一掌打得经脉受损,短时间里怕是连剑都拿不稳了?” 此言一出,殿内几位真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丘处机老脸微红,轻咳一声,郝大通和孙不二也略显尴尬。 马钰倒是坦然,点头道:“小居士所言不错。志丙确是我教三代弟子中修为最高者,本是最佳人选,奈何……唉,天意弄人。而其余三代弟子,虽不乏勤勉之辈,但面对霍都麾下那些身经百战、武功怪异的高手,胜算实在渺茫。放眼望去,眼下能担此重任,年龄、实力皆符合要求的,唯有小居士你了!” 杨过瞬间明白了。 若对方派出的是年轻高手,自己这边却让成名已久的二代师长下场,即便赢了,也难逃“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的议论,对全真教清誉的打击恐怕比战败本身还大。 他心中不由得好笑:这些老道,实力虽不济,面子倒是一点不肯丢。 马钰目光沉静,直视杨过:“贫道以掌教之名作保,若杨小友愿解我教燃眉之急,贫道必将《先天功》亲授真解,绝无藏私。” “好!”杨过再无犹豫,朗声道,“这场比武,我杨过应下了!定当全力以赴,助全真教击退强敌!” “掌教师兄!此事万万不可!” 一个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端坐于丘处机下首的玉阳子王处一。 他面色凝重,站起身来,对着马钰抱拳道:“师兄!《先天功》乃我教至高秘典,兹事体大!岂能因一时危机,便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入教不过数日的外人身上?此子虽得郭靖举荐,但毕竟非我教门人,其心性如何,武功路数是否纯正,尚未可知!若他临阵倒戈,或比武失手,我教颜面何存?《先天功》的秘密又岂非有泄露之虞?” 他转向众人,语气坚决:“贫道座下首徒赵志敬,根基扎实,武功在三代弟子中仅次于志丙,如今志丙有伤,志敬正当其选!请掌教师兄允准,由志敬出战!” 马钰和丘处机等人闻言,脸上都露出复杂之色。 赵志敬武功在三代弟子中仅次于甄志丙,确实算是个备选,但其人品心性… 几位真人心中都自有评判。 王处一见众人沉默,更觉自己有理,扬声道:“来人!速去传赵志敬前来大殿!” 第367章 魁星斗落英 殿外执事弟子应声而去。 杨过心里偷笑,抱臂而立,等着看好戏。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赵志敬低着头,脚步踉跄地走进大殿。 他鼻梁红肿淤青,嘴角破裂,一只眼眶乌黑发紫,脸颊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擦伤血痕,额角鼓起一个大包,道袍多处破损沾满尘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首座弟子的威严? 尤其那躲闪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更显心虚气短。 “弟子赵志敬,拜见掌教真人、各位师叔师伯!”赵志敬强忍着羞愤,躬身行礼。 他这副尊容一出现,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六位真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惊愕、疑惑,还有王处一脸上的难以置信和一丝难堪。 “志敬!”王处一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何以弄成这般模样?” 赵志敬身体一僵,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总不能说是被杨过在栈道上打得跪地求饶?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心念急转,硬着头皮,含糊其辞道:“回…回师父…弟子…弟子今日在…在后山栈道巡查时…不慎…不慎摔了一跤…对,就是摔了一跤!” 几位真人也是表情各异。丘处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郝大通嘴角抽动,孙不二微微蹙眉。 马钰则目光深邃地看了杨过一眼,又瞥向面如死灰的赵志敬。 王处一看着赵志敬,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却又发作不得。 他极力推举的人,关键时刻以这么个丢人的形象出场。 这比武人选,还怎么提? “胡说八道!”赵志敬话音刚落,殿门口猛地冲进来几个鼻青脸肿、同样狼狈不堪的年轻弟子。 为首一人指着杨过,悲愤交加地喊道:“掌教真人!各位师伯师叔!赵师兄是被他打的!不光赵师兄,还有我们,都是被这小贼在栈道上偷袭打伤的!他下手狠毒,还逼赵师兄…逼赵师兄…” 后面的话,碍于赵志敬的面子,终究没敢说出口。 “是啊!是他!” “他仗着武功高强,肆意欺凌我们全真弟子!” “请师长们为我们做主啊!” 几个弟子七嘴八舌,群情激愤,矛头直指抱臂而立的杨过,将污水一股脑泼了过来。 颠倒黑白,将杨过描绘成一个蛮横无理的凶徒。 王处一本来就觉得赵志敬的“摔跤”说辞漏洞百出,此刻见自己门下弟子如此惨状,又听他们指证杨过,一股邪火再也压制不住,直冲天灵盖! 他脸色瞬间铁青,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喝道:“欺人太甚!竟敢在我全真教圣地,如此欺凌我门下弟子!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我王处一枉为人师! 今日贫道便替郭靖教训教训你!”说完,须发皆张,身形如电,已越过数丈距离,一只铁掌裹挟着凌厉劲风,直劈杨过面门! 这一掌含怒而发,势大力沉,显是动了真火。 马钰、丘处机等人心中虽对赵志敬等人所言存疑,但见王处一已然出手,动作便慢了一瞬。 他们未尝没有借王处一试探杨过深浅、压一压这少年锐气的意思,当下只是象征性地出声:“王师弟息怒!” “手下留情!” 却并未真正上前阻拦。 劲风扑面! 杨过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脚下如踩莲花,身形诡异地一旋,竟贴着王处一的手掌边缘滑开,同时右手五指如拈花拂柳,轻飘飘地迎向王处一的手腕,正是桃花岛绝学,落英神剑掌! “哼!降龙十八掌呢?郭靖没教你真本事吗?” 王处一见杨过不用郭靖的招牌武功,反而使出这飘逸灵动的掌法,心中更怒,觉得对方轻视自己。 他号称“铁脚仙”,轻功脚力独步全真,当下身形一晃,双腿连环踢出,如狂风扫落叶,腿影重重,劲力沉雄,专攻杨过下盘! 他要逼杨过使出刚猛绝伦的降龙掌硬拼! 不过他越是如此,杨过越是不遂他意。 “真人说笑了,” 杨过身法灵动如鬼魅,在重重腿影中穿梭闪避,落英神剑掌时如春风拂面,时如骤雨打萍,掌影翻飞,虚实相生,竟将王处一刚猛的腿劲一一化解卸开。 “不过王真人,你们全真教这‘名门正派’的门风,我杨过今日算是领教了!打从我踏上这终南山,进了你们山门,下到巡山杂役,中到三代翘楚,上到您这位二代真人,一个个不是挑衅就是挑战,不是污蔑就是围攻!嘿!这堂堂玄门正宗,里面的戾气怎么比山下的市井泼皮还要重三分?莫不是练功都练得走火入魔,火气上头了?” “小贼住口!休逞口舌之利!”王处一被杨过言语刺激,更是怒发冲冠,攻势越发猛烈。 他双足轮番踢出,快如闪电,势大力沉,腿影重重,将“铁脚仙”的威名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殿内劲风激荡,桌椅被无形的气劲迫得吱呀作响。 然而,杨过身形灵动之极,脚踏九宫八卦方位,竟是以一种极其飘逸玄奥的步法在王处一狂暴的腿影中穿梭自如。 他双手翻飞,掌影飘飘,如落英缤纷,掌势看似轻柔曼妙,实则暗藏凌厉杀机,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王处一的猛攻,甚至反攻其必救之处。 两人兔起鹘落,瞬间已交手了十余回合。 王处一越打越是心惊! 他本以为杨过纵然天资卓绝,毕竟年轻,功力定然不及自己深厚,自己含怒出手,十招之内必能将其拿下,挫其锐气。 岂料这少年身法诡谲,掌法精妙绝伦,守得滴水不漏,攻得刁钻狠辣,内力更是浑厚绵长,远超他的预料,自己居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王处一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更加挂不住。 堂堂全真七子之一,二代顶尖高手,若是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拿不下,这脸面往哪里搁?传出去岂不成了江湖笑柄? 骑虎难下之下,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前辈风范和试探深浅,怒吼一声,将毕生功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腿! “小子,接我‘魁星踢斗’!”王处一须发戟张,身形拔地而起,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旋转的飓风,双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幻化出漫天腿影,如同无数柄重锤,铺天盖地般向杨过轰去!这 是他的压箱底绝技,威力绝伦,显然是要一招定胜负,挽回颜面! 第368章 止戈定风波 面对王处一这倾尽全力、如同飓风怒涛般的“魁星踢斗”,漫天腿影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罩下! 杨过眼中精光暴射,非但不退,反而迎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腿影风暴踏前半步! 他体内九阴真经的内力如同长江大河般奔涌不息,瞬间流转全身。 以静制动,以虚破实! “来得好!”杨过清喝一声,面对那足以将铁人踢碎的攻势,他双手十指如抚琴弦,又似穿花蝴蝶,在漫天腿影中精准无比地探出! 他施展的依旧是落英神剑掌的招意,但此刻掌法已不再是先前的飘渺灵动,而是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黏劲和牵引之力。 他的手掌并未硬撼那刚猛无俦的腿劲,而是如同拂过柳枝般,在间不容发之际,或轻拍,或斜引,或顺拨! 每一次指尖与王处一的腿脚接触,都发出“嗤嗤”的轻微气劲交击声。 杨过的手掌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贴着王处一腿法的轨迹运行,并非对抗,而是引导! 王处一只觉一股极其刁钻柔韧的劲力缠上了自己的双腿。 这股力量并不刚猛,却如同层层叠叠、无孔不入的蛛网,又如同湍急河流中的漩涡暗流,不断地牵引、偏转、消解着他那刚猛绝伦的力道! 他那原本凝聚如一的“魁星踢斗”劲力,竟在这看似轻柔的拂引之下,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散乱! “有破绽!”杨过心中雪亮,王处一这招威力固然惊天动地,但将全身功力孤注一掷于双腿,腾空旋转之际,中门大开,上盘和下盘的根基连接处,正是全身气机流转最不顺畅、最容易被牵制的关键节点! 就在王处一旧力略衰、新力将吐未吐的那一刹那! 杨过右手五指如钩,闪电般探出,不再引导,而是精准无比地扣向王处一右腿膝盖外侧的阳陵泉穴! 同时,他蓄势已久的左掌,如同穿云的燕子,悄无声息地印向王处一因腾空旋转而微微暴露的腰肋京门穴! 这一扣一印,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快!准!狠! “噗!” “嗤!” 两声轻微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王处一浑身剧震! 右腿被扣中的阳陵泉穴处,一股尖锐如针的阴柔内力猛地透入,瞬间打断了他腿部的气血运行,那狂暴旋转的力道如同被抽走了根基,骤然一滞! 而左肋京门穴被印中之处,更是传来一阵酸麻胀痛,仿佛被毒蛇噬咬,半边身体的气力都为之一泄! “呃啊!” 王处一闷哼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那原本气势如虹、铺天盖地的“魁星踢斗”,竟像一个被戳破的气泡,漫天的腿影骤然消散!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旋转之势戛然而止,狼狈不堪地向后倒飞出去,双脚落地时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右腿兀自微微颤抖。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王处一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丘处机、马钰、郝大通、孙不二,四位真人脸上只剩下纯粹的震惊!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杨过并非以力破力,而是以无与伦比的眼光、精妙绝伦的手法、以及深不可测的内力运用,生生找到了王处一绝招中那稍纵即逝的破绽,并一举破之! 这份洞察力、这份胆识、这份对时机的把握,简直骇人听闻! 赵志敬和那几个指证的弟子更是面无人色。 他们终于明白,在栈道上,杨过根本未尽全力! 连师叔祖王处一都被他如此轻易破去绝招,自己这些人算什么? “王真人,承让了。您这‘魁星踢斗’果然名不虚传,威力惊人。只可惜……火气太大,破绽也太大。看来这全真教上上下下,从弟子到真人,这‘气’字诀上的功夫,都还欠点火候啊?” 他目光扫过王处一,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赵志敬身上。 杨过心里暗暗好笑:“这老道倒有几份真本事。若非他盛怒之下心浮气躁,一味强攻,想要破他这招绝非易事!” “小子!你……你……”王处一羞愤欲绝,只觉得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强提一口真气,压下半身酸麻,便要不顾一切地再扑上去! “王师弟!住手!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压下了大殿内所有的躁动与杀气。 掌教真人马钰,终于开口了。 他身形一晃,已如一片白云般飘至王处一与杨过之间,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醇厚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气场弥漫开来,将两人隔开。 “掌教师兄!此子……”王处一急怒攻心,还想争辩。 “够了!”马钰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教的威严,目光如电般扫过王处一,又看向赵志敬等人,“是非曲直,贫道与几位师弟自有公断。王师弟,你身为长辈,与一晚辈切磋,无论胜败,都该有容人之量。此刻再动手,成何体统?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我全真教气量狭小?” 王处一被马钰当众呵斥,尤其那句“无论胜败”更是刺耳,但他深知掌教师兄平日温和,一旦动怒非同小可,且自己确实理亏在先,更兼刚才受挫,气血翻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得恨恨地瞪了杨过一眼,强压下怒火,退后半步,胸口剧烈起伏。 马钰这才转向杨过,神色复杂。他目光深邃,仿佛要将眼前这少年看透,缓缓道:“杨小居士。今日之事,确是我全真教有失待客之道,管教无方,让少侠见笑了。贫道代本教上下,向少侠赔个不是。”说着,竟微微拱手一礼。 这一举动,让丘处机、郝大通等人也微微动容。 掌教师兄竟然对一个晚辈后生赔礼? 但想到杨过展现的实力和背后的关系,又觉得此举是化解干戈、顾全大局的明智之举。 第369章 不平青石路 马钰再次看向杨过,目光中已多了几分欣赏和凝重:“杨少侠,贫道观你方才身手,实乃生平罕见之奇才。你之身法,于方寸之地腾挪闪转,如鬼似魅,步踏九宫八卦却又不拘泥成法,灵动迅捷远超想象。”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更盛,继续道:“而你的掌指功夫,飘逸灵动,虚实相生,变化精微,深得桃花岛武学之精髓。更令贫道惊异者,是你内力之深厚纯正,根基之扎实稳固,竟隐隐有我全真教内功心法固本培元、炼精化气的影子!然则……其中却又蕴含一股至阴至柔、绵绵泊泊的玄奥意境,似与道家阳和之路有所不同,这……” 丘处机等人闻言,也再次凝神仔细打量杨过。 杨过方才展现的内力运用,刚柔并济,收发由心,确非单一源流所能解释。 杨过心中微凛,暗道这马钰果然眼力非凡,竟能看出他内力中融合了多种心法的特质。他坦然道:“马真人好眼力。晚辈所学颇为驳杂,根基确曾受益于道家心法。” “原来如此!”丘处机恍然,接口道,“难怪!难怪!少侠天资卓绝,悟性惊人,竟能将不同源流之精髓融会贯通,自出机杼!这份武学天赋与造诣,实乃神乎其技!” 马钰捻须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动,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上前一步,神色郑重地对杨过道:“杨小居士,适才虽生波折,然强敌压境之危局未解!”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恳切与期许,直视杨过:“少侠方才展露的身手,已得贫道与诸位师弟亲眼印证!更兼你乃郭靖大侠之侄,与我教渊源深厚,又身负精纯道家根基!由你代表我全真教迎战霍都,挫其锐气,扬我汉威,实乃上上之选!此非仅为全真一门,更是为维护中原武林之尊严!贫道再次恳请少侠,为这大局,接下此战!”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虽早有所料,但听掌教郑重恳切邀请杨过,心中仍是震动不已。 王处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反对的话。 丘处机拍掌道:“掌教师兄此言大善!杨小居士武功卓绝,身份特殊,由他出手,既能挫败强敌,扬我汉家武威,又不失我全真教体面!可谓一举两得!” 郝大通、孙不二对视一眼,也缓缓点头。 杨过细细想来,郭伯伯与全真教关系匪浅,若自己出手解围,也算替郭伯伯还了一份情面。 能让王处一、赵志敬这些人憋屈地看着自己代表他们出战,似乎……也挺有趣? 更何况,赢了还可以拿到先天功,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处,杨过抱拳对马钰道:“既然马真人如此看重,晚辈杨过,愿代表全真教,接下此战!” “好!”马钰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抚掌赞道,“杨少侠深明大义!全真教上下,感激不尽!” “若无他事,晚辈先行告退。”杨过对众真人略一抱拳。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了面如死灰的赵志敬身上。 赵志敬接触到这目光,浑身剧颤,羞愧与怨毒交织,几乎晕厥过去。 杨过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他步履从容,身影穿过那象征着全真教威严的大殿门扉,消失在殿外洒落的阳光之中。 留下殿内众人心思各异,震惊、庆幸、羞愤、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弥漫。 杨过步履轻快,沿着熟悉的路径,穿过重重殿宇,准备返回清净峰。 刚绕过一处回廊,踏上通往杂役弟子住所的青石板路,一阵嘈杂的争执声便传入耳中。 “柳青源,你这呆子!走路不长眼睛吗?撞坏了师兄的法器,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挑衅和鄙夷。 “就是,瞧你这副窝囊样!撞了人,还不快跪下给师兄赔罪!”另一个声音刻薄地附和着,充满了戏谑。 杨过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普通弟子服饰的道士正围着一个身形单薄、穿着酸旧道袍的年轻道士推推搡搡。 那年轻道士道袍宽大不合身,更衬得他身形瘦弱,他低着头,脸色涨红,双手紧紧抱着几本破旧的经卷,被推得踉踉跄跄,清秀的脸上涨得通红,满是难堪。 正是与他一同上山、性子有些懦弱但心地纯善的书生柳青源。 “几位道兄……弟子并非有意…”柳青源声音发颤,极力辩解,“方才分明是这位道兄转身太快…” “还敢狡辩?”为首一个方脸道士眼睛一瞪,用力推了柳青源一把。 柳青源踉跄后退,脚下一绊,“噗通”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怀中的书卷散落开来,沾上了尘土。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又羞又愤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的杨过。 柳青源的脸瞬间由红转白,难堪至极。 他本是读书人,最重颜面,如今在老相识面前被如此折辱,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杨过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喂!光天化日,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师弟,很威风么?” 那三个道士闻声转头,看到来人是杨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都露出轻蔑和不屑。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杂役小子。”为首的方脸道士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杨过破旧的杂役服饰,“怎么?一个烧火砍柴的下等杂役,也敢来管道爷们的闲事?懂不懂规矩?” “规矩?”杨过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我只知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你们几个,算哪门子规矩?” “嘿!反了你了!”另一个三角眼的道士指着杨过鼻子骂道,“区区杂役,也敢对正式弟子指手画脚?我看你是皮痒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声带着惊惶和急切的高喝骤然响起,正是脸色煞白的刘管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阵前,张开双臂拦在双方之间,声音都变了调:“误会!天大的误会!打不得!万万打不得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结阵的三个道士动作一滞,气势也为之一泄。方脸道士眉头紧锁,怒视着刘管事:“刘管事!你疯了?护着这犯上的杂役?再不让开,休怪我们连你一起教训!” “不是杂役!他不是杂役了!”刘管事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刚刚…刚刚掌教真人亲口传下谕令!杨过…杨过他现在是掌教真人亲点的贵客!” 第370章 风雪护手足 “什么?!” “贵客?!” “这…这怎么可能?” 方脸道士、三角眼道士和矮胖道士,连同旁边看热闹的几个道士,全都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刚才还被他们视为下等杂役、可以随意欺凌的小子,转眼间成了掌教钦点的贵客?这简直比赵志敬首座摔得鼻青脸肿还要荒谬! “千真万确!”刘管事生怕他们不信,连忙补充道,“掌教真人亲自吩咐,杨过即刻起免除一切杂役,搬出杂役院,迁入后山清静的‘听松观’居住! 那可是招待贵宾的地方!诸位师兄,你们…你们快停手!冲撞了掌教的贵客,这…这罪名谁担待得起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杨过,生怕这位小爷再动怒。 “听松观?!”方脸道士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全真教招待武林名宿或重要访客的别院,寻常弟子都不得擅入! 掌教真人竟然让这小子住进去? 这…这身份转变也太骇人了! 就在这时,刘管事赶紧小步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方脸道士的衣袖,又飞快地扯了下矮胖道士和三角眼道士的衣角,压得声音说,“快退下,别自讨没趣了!” 他见三人还有些发懵,急得几乎要把头凑到他们耳边,补充道:“就是他!昨天在后山,一掌就把甄志丙师叔给打趴下了!现在还躺着呢!” 嘶——!”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同时在三人脑中炸响! 昨天甄志丙师兄和一个小辈拼掌,吃了大亏。 这事虽被高层压下,但在弟子间已隐隐有风声传出。 他们只道是哪位隐世高人,或是强敌来袭…… 万万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小杂役——杨过! 原来是他! 方脸道士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看向杨过那似笑非笑表情的眼神,已不是震惊,而是如同见了鬼魅般的骇然! 三角眼道士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腿肚子都开始转筋。矮胖道士更是浑身肥肉一哆嗦,“哎哟”一声,脚下发软,这次是真的踉跄着向后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他终于明白刘管事为何这般反应了! 杨过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打啊,怎么不打了?刚才不是要替我刘管事‘管教管教’吗?” “不过,在你们‘管教’我之前,”杨过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指着柳青源,“先给这位柳兄,好好地道个歉!磕头认错就不必了,诚心诚意地赔个不是,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还有,” 他环视一周,目光如电,“我杨过今天把话撂这儿,从今往后,在这终南山上,若再让我知道有谁,仗着身份,欺负我这小兄弟柳青源…” “…不管他是正式弟子也好,首座弟子也罢,我杨过,定会亲自上门,好好跟他‘讲、讲、道、理’!绝不放过!”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带着金石之音,冰冷的警告。 整个场中一片死寂,连风雪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那几个道士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们毫不怀疑杨过话语的真实性——这ren 连甄志丙都敢打,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更何况他现在顶着“掌教贵客”的名头! 方脸道士脸色变幻,最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身,对着还坐在地上的柳青源,深深一揖,声音干涩:“师…师弟,方才…方才是我等鲁莽,言语多有冲撞,还…还请师弟海涵!绝无下次!”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 矮胖道士和三角眼道士也如梦初醒,慌忙跟着躬身行礼,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对,师弟恕罪!”“是我们不长眼,冲撞了您…您大人大量…” 柳青源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手足无措,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道士此刻低眉顺眼地给自己道歉,只觉得恍如梦中。 “滚!”杨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 三个道士如蒙大赦,连头都不敢抬,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脚步踉跄,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趾高气扬? 其他看热闹的道士也噤若寒蝉,悄悄地散开了。 刘管事抹了把额头的汗,对着杨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杨…杨贵客,您看这…住处的事,我这就去给您安排打扫?” 得到杨过一个淡漠的点头后,他也赶紧带着人溜了,生怕多待一刻。 转眼间,喧闹的路口只剩下杨过和柳青源两人。 柳青源这才踉跄着扑到杨过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激动:“表哥!今日…今日若非表哥你及时赶到,我…我怕是要…受辱事小,这些经书…唉!”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后怕和真切的感激,“大恩不言谢,表哥今日的解围之恩,青源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看着杨过,眼中满是困惑,“只是…表哥你…你怎么突然成了掌教的贵客?还…还搬去听松观?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才几天不见啊!” 看着表弟那副既狼狈又困惑的样子,杨过脸上的冷厉瞬间消散,露出了熟悉的笑意。他伸手替柳青源掸了掸肩头后背的尘土,语气轻松:“表弟,说来话长,走,找个避风的地方,我慢慢跟你说。这终南山上,看来是要热闹一阵子了。” 他顺手捡起柳青源掉落的几卷经书,塞回他怀里,“放心,以后有我在,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欺负你!” 柳青源重重点头,紧紧跟在杨过身边,两人并肩向杂役院的方向走去。 杨过将这几日大战甄志丙、赵志敬、王处一,与掌教达成协议的种种,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柳青源,当然把欧阳情那段略过不谈,听得柳青源是目瞪口呆,连连惊叹。 第371章 暖阁纳新晴 当听到杨过获得全真教真人的认可时,柳青源由衷地为杨过感到高兴:“表哥,这…这真是因祸得福!太好了!” 他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地低声道,“只是…那些坏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表哥你千万要当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过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表哥我现在,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用力拍了拍柳青源的肩膀,“你也一样,挺直腰杆,好好修你的道。有事,直接来找我,别怕麻烦。” 柳青源重重点头,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表哥放心,我会努力的。只是……唉,我跟随的是赵志敬师伯这一脉。” “赵志敬?”杨过眉头一皱,“他对你如何?” 柳青源抱着经书,闻言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表哥,别提了。赵首座…他从未亲自指点过我武功。每日只是分派些杂务,再就是…就是让我读这些经书典籍。”他拍了拍怀里的经书,语气有些无奈,“说是打根基,明心性,可我总觉得…” “哼!”杨过冷哼一声,“打根基?明心性?赵志敬这老匹夫,分明是故意刁难,心术不正!” 柳青源叹了口气:“习武…我本无甚兴趣,只想安安静静读书修道。” “这样,表哥教你点真东西!” “教我?”柳青源一愣。 “对!”杨过点头,“我虽非全真嫡传,但机缘巧合,得了些他们的入门根基。这全真教的内功心法,讲究中正平和,循序渐进,最是稳妥不过,正适合你打基础。以后遇到些宵小之徒,也能有几分周旋之力,不至于像今日这般被动。” 柳青源缓缓点头:“表哥说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会点功夫,连自保都难,更遑论安心修道。我……我愿意学!” “好!”杨过笑着用力一拍柳青源的肩膀,“你有空时,便来听松观找我。那里清净,正好教你。” “多谢表哥!”柳青源激动地再次抱拳。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柳青源惦记着风雪被打湿的经书,便与杨过告别,抱着经卷匆匆向藏经阁方向走去。 杨过转身,施展“踏雪无痕”轻功,踏着厚厚的积雪,向清净峰杂役房而去。 刚来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他的心猛地一揪,推门而入。 昏暗的屋子里,欧阳情正背对着门口,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十分伤心。 “情儿?”杨过快步上前,声音放柔。 欧阳情闻声猛地转过身,泪眼婆娑的俏脸上满是委屈和惊惶,看到杨过,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杨过!呜呜呜……他们……他们说你被调走了,要去听松观当差了……是不是真的?我们是不是要分开?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刚才杂役的话让她产生了巨大的误会。 她根本不知道“听松观”意味着什么,只以为杨过是被调去其他地方当差,两人从此就要分开。 杨过心头一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蹲下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温声道:“傻丫头,谁说不要你了?别听他们瞎说。” “可是……可是他们说你要搬去听松观……”欧阳情抽噎着,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是搬去听松观没错,”杨过耐心解释,“但不是去当差。是掌教真人让我搬过去的,从今天起,我是掌教真人的贵客,住在听松观里,不用再做杂役了。” “贵……贵客?”欧阳情懵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表情却从悲伤变成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掌教真人? 贵客? 这对她一个小小孤女来说,如同天方夜谭。 “对,贵客。”杨过肯定地点点头,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而且——” 他顿了顿,微笑道:“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跟我走,一起去听松观。” “真……真的?!”欧阳情破涕为笑,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们离开这里。以后,你就跟着我。” “嗯!”欧阳情用力地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安心。 她飞快地跑回自己简陋的铺位,无比认真地收拾她那少得可怜的几样东西,包括藏起来的小钱袋,小小的身影充满了雀跃。 过了一会,杨过带着欧阳情,跟着引路的杂役,踏入了后山清幽的听松观地界。 此地如其名,位于一片苍松掩映的山坳深处,远离了前山的喧嚣与拥挤。 所谓“观”,并非单一建筑,而是由几处错落有致的独立别院组成。 这些别院依着山势,被茂密的松林半抱半掩,青砖黛瓦,飞檐斗拱在薄雪覆盖下更显古朴清雅。 引路的杂役推开其中一座别院厚重的院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洒扫得干干净净的独立小庭院,庭院中央几株遒劲的老松伸展着枝桠,积雪压枝,在冬日晴空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静谧幽深。 庭院一侧是主屋,雕花的门窗透着雅致。另一侧则连接着几间小巧的厢房和辅助用房。一条半封闭的回廊将这些建筑巧妙地连接起来, 回廊之外,依稀可见相邻的其他院落轮廓,彼此间以月洞门或矮墙相隔,既独立又统一。 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冷冽清香,脚下是薄雪覆盖的洁净石板路,整个环境显得遗世独立,清幽无比。 刘管事早已诚惶诚恐地等在门口,见杨过带着欧阳情到来,连忙迎上,脸上堆满笑容:“杨贵客,您来了!房间都已打扫干净,炭火也生好了,您快请进!” 他一边引路,一边小心地介绍,“这正房是您的居所,旁边这间是书房,后面还有个小暖阁。至于小财迷…” 他看向杨过身边的欧阳情,斟酌着用词,“按规矩,贵客身边需有伺候的下人,小财迷便安排在偏院的下人房,也是一人一间,离您这儿不远,方便听候差遣。” 杨过看了一眼那所谓的“下人房”,虽然比杂役院强上许多,但终究是下人住的地方。 他心中微动,面上却未显露,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知道了,有劳刘管事。” 刘管事识趣地告退了。 夜幕降临,终南山被静谧的雪夜笼罩。 听松观里更是寂静无声,只有松涛偶尔的低语和炉火的噼啪。 杨过洗漱完毕,只穿了单衣,正准备吹熄灯烛上床安歇。白天经历诸多波折,又教训了那些道士,他也感到一丝疲惫。 忽然,门上传来几下极轻的敲门声。 他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杨大哥,是我。” 门外传来欧阳情低柔的声音。 杨过不疑有他,拉开了门闩。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欧阳情时,整个人瞬间僵住,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脸颊—— 只见欧阳情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寝衣,曼妙身姿在朦胧夜色与房内透出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夜风吹拂,纱衣紧贴肌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女装。 此刻,她长发披散,更添几分慵懒妩媚,双颊微红,眼波流转。 “你……” 杨过喉头一紧,声音都有些发涩,“你怎么……穿成这样?寒冬腊月,不……不冷吗?” 欧阳情非但不退,反而眼波盈盈地睇着他,“杨大哥既知寒冬腊月,也知我穿得单薄……那你,” 她眼波如水,笑吟吟地反问,“还不赶紧让我进去?真要冻坏了人家么?” 第372章 殊途同命叹 杨过抬眼望去,瞬间呼吸一滞,整个人定在原地。 烛光下,欧阳情不再是灰扑扑的小杂役。那件轻纱寝衣柔滑如水,衬得她身姿初显玲珑。 她刚刚沐浴过,小脸红扑扑的,如同雪域初绽的莲。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烛光下波光流转,带着一丝异域风情的妩媚与羞涩。 湿漉的乌发披散着,在烛光下泛着润泽的光晕。 整个人站在那里,宛如月下悄然绽放的幽兰,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诱惑。 杨过看得完全呆住了。 他还从未见过着女装的欧阳情! “……”欧阳情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绞着丝绦,鼓起勇气细声道:“杨大哥……我……我来伺候你安歇。” 这声轻唤才让杨过猛地回神。 看着她精心装扮后忐忑的模样,他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 “别冷着了…”他不再迟疑,立刻将她的娇躯打横抱起。 欧阳情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她的身体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心跳如擂鼓。 杨过脚步一顿,微微侧身,抱着她靠近门边。 “乖,自己把门锁好。” 欧阳情只觉得耳根滚烫,心跳得更快了。她羞得不敢看他,只飞快地伸出手臂,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摸索着勾到了门闩。 “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落下。 这清晰的落锁声,让她脸上的红霞瞬间蔓延到了脖颈,仿佛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羞人的事。 杨过几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早已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被窝里。 柔软的锦被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身体,带来融融暖意。 欧阳情躺在温暖的被褥中,闭着眼,不敢看杨过俯身凝视她的眼神。 杨过低头,借着炭火的微光,看着怀中少女微微颤抖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因为紧张而紧抿着的、花瓣般的唇。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指尖滑过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的耳垂,最终停留在她微凉的脸颊上。 欧阳情在他指尖的触碰下微微一怔,却没有躲闪,反而像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般,将脸颊轻轻贴向他的掌心。 这无声的依赖,让杨过心中泛起一阵柔软。 他的呼吸微微一顿,低下头,极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般温柔。 “杨大哥……”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 这一声轻唤,让杨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凝视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最终停在她的唇角,克制而珍重地印下一吻。 欧阳情睫毛轻颤,脸颊微红,却并未躲闪。 夜风拂过窗棂,烛火的光映在两人身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窗外松涛阵阵,更显得屋内静谧温暖。 杨过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欧阳情微微闭上眼,任由这份温柔将自己包围。 夜风轻轻摇动窗棂,烛火随之摇曳。 夜风微凉,欧阳情的寝衣的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些,滑落肩头。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被他温柔地握住手。 \"冷吗?\"他低声问道。 她摇摇头,耳尖却更红了。 他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惹得她睫毛轻颤。 这一刻的温情,胜过千言万语。 欧阳情靠在他怀中,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腰际,惹得她呼吸微乱,只能将脸更深地埋入他的胸膛。 炭火的光晕在纱帐上摇曳,映出两人相依的轮廓。 她感觉到他心跳如雷,与自己急促的呼吸渐渐合拍。 窗外松涛阵阵,窗内只余彼此交错的吐息。 当他终于将她完全拥入怀中时,两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唯有相贴的体温诉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欧阳情在杨过怀中化作一滩春水,只能发出细碎而压抑的嘤咛。 低语、喘息、细碎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彼此熟稔的探寻,指尖流连的撩拨,最终都化为默契的欢愉浪潮,将两人一同抛上云端,又温柔地包裹着落下。 风停雪霁,云收雨歇。 欧阳情依偎在杨过身边。脸颊轻轻贴着他的臂膀,能感受到那份令人安心的暖意。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稳包裹了她。 这一刻的安宁,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秘密,竟有了倾吐的冲动。 “杨大哥…”她的声音带着事后的微哑,像羽毛般轻柔。 “嗯?情儿,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 “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欧阳情深吸一口气,迎上他询问的目光,“其实你的义父,欧阳锋,是我的亲祖父。” “什么?!”杨过身体猛地一僵,几乎要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怀中人。 他早猜到欧阳情和白驼山庄、和欧阳锋有些关联。却没想到 欧阳情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但话已出口,便不再犹豫,继续低声道:“我的父亲…是欧阳克。我娘,是西域一个小部落的舞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是他们…不被承认的私生女。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祖父也…疯了。” “父亲…去世…”杨过心里苦一沉 欧阳克,正是死在他的亲生父亲杨康手中! 这突如其来的关联,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这样说的话,他竟然是杀害她父亲凶手的儿子?! 欧阳情并未察觉他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祖父那时……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醒时,他会抱着我,教我辨认山庄里的毒虫,是白驼山未来的主人。疯癫时,他谁也不认得……后来,我娘也病死了。偌大的白驼山庄,只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祖父疯癫前,我是他身边唯一还算亲近的血脉。他曾拉着我的手,说白驼山庄的威名不能坠,说…说这都是他的错…他让我…一定要重振白驼山庄。”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甚至有些执拗,“所以,我从小就知道,这是我的责任。” 杨过忍不住将手臂重新收紧,将她更密实地拥入怀中,:“傻丫头…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背着沉重过往的人。” “所以,”他一直很好奇她女扮男装混上终南山的目的,问道,“你冒险上全真教,也是为了这个?为了…重振白驼山庄?” 第373章 夜探听松观 “嗯。”欧阳情在他怀里点头,发丝蹭着他的颈窝,“我爷爷…欧阳锋,他清醒的时候虽然不多,但有一次,他非常痛苦地抓着头发,反复念叨着…‘经脉逆乱…先天功…全真教…克制…’ 他说,只有全真教的《先天功》,或许能梳理他那彻底混乱的经脉,让他恢复清醒。我…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我想着,等我长大了,就想办法上全真教。如果能求到…最好。如果求不到…”她顿了顿,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我就想办法…把它‘拿’到手。” 杨过忍不住低笑出声:“噗…就凭你现在那点功夫?还想从全真教那群牛鼻子老道手里‘拿’他们的镇教之宝?重阳宫那几个老家伙,可都不是吃素的。” 他屈指,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 欧阳情被他笑得有些羞恼,又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脸红,正想反驳,杨过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 “等等!”他撑起一点身体,低头看着她,眼神变得极其古怪,“欧阳锋是你祖父,欧阳克是你爹…按辈分那…那你岂不是…我的…侄女” 他卡住了,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有点烫嘴。 欧阳情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飞起红霞,却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意:“侄女怎么了?” 她甚至故意将柔软的娇躯更紧地贴向他,吐气如兰,“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她正想再说什么,杨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猛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嘘!”他手指迅速按在欧阳情柔软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有人来了!” 欧阳情心头一凛,方才的旖旎温情瞬间被紧张取代。 杨过动作快如鬼魅,无声无息地从温暖的被窝中滑出,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眨眼间便穿戴整齐。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纱帐内模糊的身影,嘱咐道:“待在里面,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欧阳情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被角。 杨过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冷冽,一把拉开房门,身影如电般闪入院中。 清冷的月光洒在积雪的庭院里,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的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正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他。 那人身形挺拔,虽未露真容,却自有一股渊深似海、凝重如山的气势扑面而来,令杨过瞬间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杨过抱拳,声音清朗,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暗含内力,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并未回答。 他的眼睛在黑色面罩后闪烁着精光,如同两点寒星,死死锁定杨过。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他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言语,黑衣人身影一晃,仿佛瞬移般欺近杨过面前,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印向杨过胸口。 掌风看似轻柔,却蕴含着一股沉重如山的劲力,掌影翻飞间,竟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好快!好强! 杨过瞳孔骤缩,对方一出手,他就知道遇上了强敌了! 这掌力之雄浑精纯,远非寻常高手可比! “喝!”杨过低吼一声,不敢有丝毫怠慢,脚下踩着精妙绝伦的轻功步法,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当胸一掌。 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落英神剑掌的精妙招式信手拈来,指尖凝聚着锋锐无匹的劲气,点向黑衣人手腕要穴,攻守兼备! 黑衣人“咦”了一声,似乎对杨过能如此迅捷地避开并反击感到一丝意外。 他掌势一变,化拍为拂,衣袖鼓荡间,一股柔韧绵长的劲力涌出,巧妙地化解了杨过的指剑,同时另一只手五指微张,带着一股阴柔诡异的吸力,抓向杨过肩头。 杨过心中警兆大生! 这手法看似平平无奇,但那股吸力却异常难缠,仿佛要将他的内力都牵引过去。 他瞬间变招,五指疾弹,五道凌厉的指风如同无形利刃,射向对方掌心劳宫穴等要穴,迫其撤招。 黑衣人手腕一翻,袖袍如云般卷动,将指风尽数荡开。 两人身影在小小的庭院中兔起鹘落,快得只剩下两道模糊的残影。 掌风呼啸,指劲破空,偶尔劲气相撞,发出沉闷的爆响,震得院中松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杨过将毕生所学发挥到了极致! 桃花岛派的精微奥妙,丐帮的轻灵诡变,《九阴真经》的博大精深,甚至夹杂着蛤蟆功的刚猛霸道……各种精妙武学信手拈来,招式变化层出不穷。 然而,那黑衣人却如同巍峨高山,任凭杨过攻势如何凌厉刁钻,他总能以深厚得不可思议的内功根基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大巧若拙的招式化解于无形。 他的掌法时而沉重如山岳,时而轻柔似流水,时而迅捷如奔雷,但始终刻意地掩盖着自身的武学渊源,仿佛在用一套生疏的、东拼西凑的杂家功夫。 正是这种刻意的“生疏”,让杨过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如此雄浑精纯的内力,放眼天下也屈指可数,再结合对方那刻意掩饰的招式根基…… 转眼间,两人已拆解了五十多招! 杨过虽然讨不到便宜,被对方深厚的内力压制得气血翻涌,却凭借层出不穷的奇招妙法和过人的战斗天赋,硬生生稳住了局面,竟打了个旗鼓相当! 杨过暗忖自己重伤初愈,功力未复,至多剩下七成,这般硬拼内力实是吃亏。 久战不下,杨过眼神一厉,卖了个破绽,故意让开中路。 黑衣人果然上当,一掌直取中宫! 就在掌力及体的瞬间,杨过身形诡异一扭,如同灵蛇般避开要害,同时左掌划过一个浑圆饱满的弧度,积蓄了全身劲力,一记降龙十八掌中至刚至猛的“亢龙有悔”悍然拍出! 这一掌蕴含了他此时所能调动的全部内力,掌风呼啸如龙吟,带着一股刚猛无俦的阳刚之力,直击黑衣人肋下!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杨过匆忙变招,还能使出如此威力巨大的掌法,仓促间变招不及,只得运起护体内力硬抗! “嘭!” 一声闷响,黑衣人被杨过这凝聚全力的一掌震得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脚下的积雪被踩出深深的印痕。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显然没料到杨过年纪轻轻,这一掌力竟已精纯霸道至此! 好一个降龙十八掌! 杨过也借着反震之力向后飘开一丈,气息微喘,却朗声长笑:“好功夫!丘真人,深夜来访,指点晚辈武功,何须如此藏头露尾?” “丘真人”三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第374章 重诺托玄功 那黑衣人身影明显一顿,眼中的精光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丝复杂难明的惊愕。 他缓缓抬起手,在杨过笃定的目光注视下,扯下了蒙面的黑巾。 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一张威严方正、须发微霜的面孔。 正是全真七子之首,长春子丘处机! “你……如何认出是老道?”丘处机问道,显然杨过一口道破他的身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杨过气息已平复大半,抱拳行礼道:“晚辈杨过,见过丘真人。” “不必拘礼!”丘处机眉头紧锁,心思全在刚才的疑问上,“快说,你是如何看破的?老道自认这身行头,还有刻意掩饰的招式,并无破绽。” 杨过微微一笑,目光炯炯,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其一,前辈一身夜行黑衣,深夜潜入,却不带丝毫杀意戾气,更非为财货而来。若真是寻仇或强敌,方才晚辈仓促迎战之时,便是最佳的下手机会。前辈却未出全力,意在试探,更像是指点而非搏命。” 丘处机目光微动,不置可否。 “其二,”杨过继续道,“前辈出手时,招式看似驳杂生疏,东拼西凑,刻意掩盖本源,仿佛生怕人看出师承。这等‘欲盖弥彰’,反而引人疑窦。天下能将内力练至如此精纯浑厚、渊深似海境地者,屈指可数。 而这份内力的根基,那股玄门正宗、纯阳浩大的气息,晚辈不才,识得几分——正是全真教的玄门内功心法!前辈虽极力掩饰招式,但这护体内力,尤其是硬接晚辈那记‘亢龙有悔’时瞬间勃发的护体真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丘处机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是更深的惊讶。 他没想到杨过观察力如此敏锐,竟能从他刻意掩饰的杂招中,捕捉到内功本源那最细微也最本质的气息。 “其三,”杨过竖起第三根手指,语气更加笃定,“前辈这份功力之深厚精纯,放眼全真教,能臻此境者,不过寥寥数人。周伯通,乃是个白发如雪、嬉笑怒骂的老顽童,身形气度与前辈迥异,绝非前辈这般威严气象。掌教马钰真人,晚辈虽只见过一面,但闻其修为高深、性情冲淡,行事当更为持重周全,似不会这般深夜蒙面、出手试探。至于郝、孙、刘、王等诸位真人……” 杨过顿了顿,看着丘处机,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晚辈斗胆直言,王师叔的功力,晚辈今日曾领教过一二,虽已极高明,但与前辈刚才展露的这份深湛磅礴相比,似乎…还略逊一筹。排除下来,能有此等修为,又恰在终南山附近,行事风格如雷霆者,除了长春真人丘处机,还能有谁?” 一番分析,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将丘处机刻意隐藏身份的几个关键点——动机、内力、修为层次、行事特征——全部点破。 丘处机听完,脸上的惊愕渐渐化开,最终变成一种混合着欣赏、感慨的复杂神色。 他盯着杨过看了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 “好!好!好!” 丘处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一个杨过!心思缜密,观察入微,竟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断定是老道!这份眼力和推断,当真是后生可畏! 他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杨过,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样,“更难得的是,小小年轻竟能施展出如此刚猛精纯的‘降龙十八掌’,逼退老道三步…郭靖…他收了个好徒弟!老道今日,算是见识了!” 杨过朗声笑道:“真人谬赞了。晚辈这点微末道行,在真人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只是不知真人深夜驾临,以这种方式‘指点’晚辈,所为何事?” 丘处机脸上的欣赏与感慨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目光如电,直视杨过,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 “杨过,今夜老道寻你,只为试探你的武功深浅。你的‘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已得郭靖七八分真传,内力根基更是浑厚扎实,远超同龄。以你之能,若在巅峰状态,击败霍都,当有七成以上把握!” 他话中带着肯定,但随即眉头又紧紧锁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然而……杨过,方才那几掌,老道察觉你气海之中,真力流转时隐有一丝滞涩,似有旧伤未愈此等状态,对上那诡计多端、手段狠辣的霍都,胜算……恐不足五成!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此言一出,杨过心中一震。 丘处机眼光之毒辣,判断之精准,令他暗暗佩服。他体内确有经脉尽碎残留的些许隐患。 若真以七成功力去搏命,面对霍都这等强敌,凶险可想而知。 丘处机见杨过沉默,知其默认,眼中那份忧虑化作了决断。 “先天功,乃重阳祖师所创玄门至高心法,非掌教或指定继承人不得轻授。然今日事急从权!为了确保此战万无一失,为了保住全真教的颜面与未来,为了不让祖师神功落入奸邪之手,更为了你的性命安危……!” “老道思虑再三,决定破例!”丘处机的声音带着一种决断的魄力,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杨过,“杨过,老道愿在比武之前,先将《先天功》的入门心法及总纲要诀传授于你!”” “什么?!”杨过饶是心思机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得几乎失声。 先天功!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高绝学!丘处机竟愿在比武之前,破例传授给他这个外人? 听闻此言,杨过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真人!此话当真?!” “哼!”丘处机冷哼一声,带着全真首座的威严,“老道一生,言出如山,岂会戏言!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离比武还有一周时间,先天功奥妙无穷,虽短短数日你绝难练至精深,但其总纲精义,玄门正宗的导引吐纳之法,最能固本培元,激发潜能,调和阴阳!或可助你在短时间内,将状态调整至巅峰,甚至……更上一层楼!唯有如此,方能十拿九稳,一战功成!” 第375章 秘阁待先天 “哼!”丘处机冷哼一声,带着全真首座的威严,“老道一生,言出如山,岂会戏言!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先天功》玄奥精深,几日之间你自然无法尽悟,更不可能练成。” “但其总纲要诀蕴含无上玄理,若能理解一二,对你梳理自身内息、激发潜能、乃至在明日比武中洞察对手气机流转、抢占先机,必有奇效!或许,便能弥补你那三成功力的不足!” 丘处机目光灼灼:“杨过!老道此举,已是将全真教的百年声誉、同门的生死、以及这部镇教神功的未来,尽数押在你身上!你,可能担此重任?与蒙古人之战,你可有必胜之心?!” 杨过压下翻腾的激动,抱拳深深一揖:“丘真人如此信任,晚辈感激涕零!此恩此德,杨过铭记于心!晚辈纵肝脑涂地,亦不敢有负真人所托!” 丘处机微微颔首:“好!要的就是你这份担当和锐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事不宜迟,你需尽快休息,恢复精神。明日辰时,你持此令牌,直接到重阳宫后山‘藏经阁’顶层静室寻我。”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非金非玉、刻着北斗七星图案的玄色令牌,抛给杨过。 杨过伸手稳稳接住,入手温润沉重,令牌上“长春”二字古朴遒劲。 他郑重地将令牌收起:“晚辈遵命!明日辰时,藏经阁静室,必准时赴约!” 丘处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杨过,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又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身后紧闭的房门,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沉的告诫意味:“记住,此事关乎重大,除你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更不可泄露《先天功》只言片语!否则…” “晚辈明白!定当守口如瓶!” 杨过肃然应道。 丘处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大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留下庭院中积雪上浅浅的足印。 只余下杨过一人独立庭院,心潮澎湃,久久难平。 他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让纷乱的思绪沉淀,这才转身,推开了房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室内的烛光摇曳了一下,映出床榻边一个纤细的身影。 欧阳情静静地坐在那里。她身上裹着杨过的外袍,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比平时更苍白几分,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他安。 杨过脚步一顿,心中了然。 方才庭院中的对话,她定是听到了。 “你……都听到了?”杨过走到她面前,声音放得很轻。 欧阳情猛地站起身,扑入杨过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杨过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湿意——她哭了。 “杨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听见我说想要《先天功》……才答应那个人的?才答应去冒那么大的险?”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什么《先天功》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那霍都……太危险了!那个道士也不看好你…万一……万一……” 后面的话,她已哽咽得说不下去,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仿佛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 杨过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话语中的担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傻丫头,这不是光是为了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捧起她泪眼婆娑的脸颊:“情儿,你听我说。有些事,避无可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少年意气的的笑意:“况且…风雨越大,鱼越贵! 这惊天的风浪,未必不是一场泼天的机遇!若我杨过连这一关都不敢闯,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日后如何立于这天地之间?” 他语气中的豪气与决绝,让欧阳情一时怔住,忘了哭泣。 杨过松开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先天功》…玄门至高心法…若我当真能窥得门径,领悟其调和阴阳、固本培元之妙…也许…也许能有机会让义父恢复清醒??”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阵火热。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冰冷的、沉重的问号,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却是冰冷的涟漪: “可是…他若真的清醒了…他若还是那个‘西毒’欧阳锋…那个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欧阳锋…” “……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没有答案的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欧阳情察觉到他瞬间的失神和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虽不明具体缘由,却也感受到他内心的巨大波澜。 她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他,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一夜无话。 光微熹,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室内。 杨过几乎是在第一缕光线落下的瞬间便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身侧。 床榻内侧已空,只余下被褥上一股独特的幽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 正待起身,房门被轻轻推开。 欧阳情端着一个精致的漆木托盘走了进来。她已换回了那身不起眼的杂役服,发髻也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不施粉黛的脸庞在晨光中依旧清丽。 托盘上是一碗熬得糯香的白粥,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两个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醒了?快吃点东西,时辰不早了。” 杨过起身走到桌边,没有立刻动筷,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你做的?” “嗯,旁边有小厨房。”欧阳情将碗筷摆好,故作轻松道,“快吃,凉了就不好了。” 杨过依言坐下,端起碗。粥熬得恰到好处,小菜清爽可口。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得飞快。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辰时将近。 杨过放下碗筷,站起身。 他需要出发了。 “等我回来。”杨过沉声道,将她拉入怀中。 良久,他决然转身,大步离去,未再回头。 藏经阁,静室,丘处机,《先天功》——他来了! 第376章 踏星破天罡 杨过推开房门,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片扑面而来。 天色灰蒙,冬雪如絮,无声地覆盖着屋檐和青石板,天地间一片肃杀清冷。 他紧了紧衣襟,正要迈步,却见院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正是柳青源。 “表哥!”柳青源跑到近前,拂去肩头的积雪,气息有些急促,“可算找到你了!” “表弟,”杨过见到他好高兴,“你来得正好。我已将全真教入门内功心法要诀,以及我的一些粗浅理解,都抄录在这书卷上了。”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卷,塞到柳青源手中。 “拿回去,用心揣摩,勤加练习,根基打牢了,日后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切记,不可贪多冒进,亦不可轻易示人!” 柳青源接过书卷,入手沉甸甸的,知道这是表哥的心血,更是难得的机缘,连忙郑重地揣入怀中贴身藏好:“多谢表哥!我定当努力!” “嗯。”杨过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走一段,路上我简单与你说说这心法运转的几处关键。” 去往后山藏经阁的路不算近,且因积雪湿滑。 杨过步履沉稳,边走边低声向柳青源讲解内息搬运的要点、穴道关联的玄妙,以及如何感知气机、克服初练时的滞涩感。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自身感悟,往往能直指核心,让柳青源听得如痴如醉,频频点头,只觉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两人已行至后山深处。 一座古朴雄伟、散发着岁月沉淀气息的楼阁出现在眼前,檐角飞翘,隐于苍松翠柏之间,正是全真教重地——藏经阁。 楼阁周围雪雾缭绕,更添几分肃穆与神秘。 “青源,我就到这里了。你且回去,专心修炼。”杨过停下脚步。 柳青源虽心有不舍,但也知此地非他久留之处,尤其看到藏经阁门口隐约伫立的人影,更不敢耽搁,对着杨过深深一揖:“表哥保重!”说完,转身快步消失在风雪之中。 杨过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迈步向藏经阁大门走去。 守门的正是两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弟子。 “站住!藏经阁重地,岂是你一个杂役能擅闯的?”左侧稍高的弟子见来人身穿杂役服,厉声喝道,伸手拦住了杨过的去路。 杨过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从怀中掏出那枚刻着北斗七星和“长春”二字的玄色令牌,举到两人面前:“奉丘真人之命,持此令牌前来赴约。” 两名弟子目光落在令牌上,皆是一震! 这令牌他们认得,乃是长春真人丘处机的随身信物,非亲信或重大事务不得使用。 然而,令牌出现在一个低贱的杂役手中,这简直匪夷所思! “长春令?!”右侧稍胖的弟子失声叫道,“大胆!此乃丘师伯祖随身之物,怎会落在你这杂役手里?说!是不是你偷来的?!” “偷?”杨过眼神一冷,“此乃丘真人亲手交予我,命我辰时来此。请二位师兄验证后放行。” “亲手交予你?就凭你?”高个弟子嗤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我看分明是你趁着丘师伯祖不备,行那鸡鸣狗盗之事!快说,令牌从何偷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他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杨过心中火大,但念及丘处机的嘱托和此行事关重大,强压火气:“我再说一遍,令牌是丘真人亲手所赐。若不信,可速去通禀丘真人求证!” “通禀?哼,丘师伯祖何等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见?我看你是做贼心虚!”胖弟子厉声道,“拿下他,搜身!定要找回失窃之物!” 说着便和高个弟子一同拔剑,朝杨过逼来。 就在这时,藏经阁侧面的回廊里又转出七八名弟子,个个手持长剑。 其中几人,赫然正是昨日在栈道上与杨过交过手、被杨过打落兵器的那些人! 他们一见杨过,眼中顿时喷出怒火。 “你们看!是那个杂役房的小子!”一个弟子指着杨过大喊。 “师兄,这杂役竟敢偷盗丘师伯祖令牌,闯我藏经阁重地!”守门的高个弟子见来了援军,更加有恃无恐,急忙告状。 “好啊!真是冤家路窄!昨日仗着栈道狭窄,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害我等兵刃坠崖,被师父责罚!今日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为首的弟子正是昨日被杨过重点“照顾”过的,此刻他咬牙切齿,“布阵!拿下这贼子,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这次看他往哪里躲!” 呼啦一下,连同守门的两名弟子在内,十余名全真弟子生起同仇敌忾之心,竟迅速移动,竟在藏经阁门前被积雪覆盖的空地上,再次布下了“天罡北斗阵” 九柄长剑寒光闪闪,剑尖直指核心的杨过。 剑光霍霍,在冰冷的雪幕中交织成一片寒网,将杨过牢牢困在阵心。 此刻在相对开阔的平台布阵,阵势比昨日在狭窄栈道上更为圆融流畅,杀气腾腾。 杨过身处剑阵中心,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他目光飞速扫过阵型运转,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原着里郭靖在重阳宫破阵的记载。 当时郭靖所采用的破阵核心法门,就是抢占北极星位,“天权”位。 那是阵法的枢纽,亦是生门所在! 抢占了生门,便犹如釜底抽薪,瞬间瓦解阵法联动。 “动手!”为首的弟子厉喝一声,剑阵发动! 九柄长剑如同九条毒蛇,带着破风声,从不同方位刺向杨过周身要害! 配合默契,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杨过不慌不忙,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脚下步法玄奥难测,竟似预判了所有剑路,于间不容发之际,从两柄几乎同时刺到的长剑缝隙中滑了出去! 方向,直指剑阵核心枢纽。 那手持长剑,正位于阵法“天权”位,负责居中策应、调度全局的的弟子! 这一下快如闪电,完全出乎所有布阵弟子的意料! 按照阵理,处于北极星位的“天权”位本应是最受保护的核心,攻击此处无异于自投罗网,会立刻引来其余八人的雷霆反击。 然而杨过这诡异的身法,不仅避开了第一轮合击,更精准无比地瞬间切入了这理论上最不该直接冲击的位置! “不好!”众弟子惊觉不妙,骇然变色,急忙变招欲救。 但,迟了! 第377章 玄机四九卷 抢占天权位只是第一步,关键在于瞬间瓦解其调度能力并制造混乱。 杨过甫一近身,左手如穿花蝴蝶般闪电探出,用的竟是极为精妙的擒拿手法,五指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剑的右手腕脉门! 那弟子只觉手腕一麻,半边身子酸软无力,长剑几乎脱手。 与此同时,杨过的右掌已无声无息地印在了他的左肩! “噗!”一股刁钻阴柔的劲力透体而入。 那弟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倒退,恰恰撞向身后正欲扑上救援的两名同门! “小心!” “快闪开!” 惊呼声中,阵型瞬间大乱! 被撞的两名弟子慌忙收剑闪避,原本严丝合缝的包围圈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和空档。 “阵乱了!快拦住他!”弟子们惊慌失措,纷纷挺剑向杨过刺来,但此刻已毫无章法,破绽百出。 杨过占据北极星位,如同站在了风暴的中心,反而最是安全。 他目光冷冽如冰,看准那些因慌乱而门户大开的弟子,出手如风,不再留情! 南山掌法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杨过领悟的“阴阳相济”之妙,更带上了蛤蟆功的刁钻狠辣。 每一掌拍出,都精准地打在对方招式转换的间隙、内息运行的节点、或是关节脆弱之处。 “咔嚓!”一声脆响,杨过一掌切在一名弟子持剑的手腕外侧,那弟子惨叫一声,腕骨立时脱臼,长剑当啷坠地。 “呃啊!”另一名弟子肋下中了一记刁钻的肘击,剧痛钻心,闷哼着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啪!”一掌精准地撞在第三名弟子的膻中穴下方,那弟子只觉得一股逆气直冲胸臆,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捂着胸口委顿在地。 阵型彻底崩溃。 弟子们东倒西歪,或捂着手腕,或按着肋下,或蜷缩在地,脸上充满了痛苦、惊骇和难以置信。 “我的手……我的肋骨……”哀嚎声在风雪中断续响起。 杨过冷冷扫了一眼,不再理会,昂首迈入藏经阁。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平台上的一片狼藉与风雪隔绝开来。 藏经阁内光线幽暗,只有高处的小窗透入些许天光,映照着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尘埃。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墨香与淡淡木料防腐气息的味道弥漫在静谧的空间里,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沉淀了下来。 高耸的书架层层叠叠,排列至视线难及的深处,上面堆满了卷帙浩繁的典籍。 杨过定了定神,压下心中方才激斗的余波,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眼前是一道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通向未知的上层。 丘处机所说的顶层静室,想必就在那最高处。 他正欲举步踏上楼梯,一个平和无波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侧前方一排高耸的书架阴影中传来: “好俊的身手,好利的眼光。抢占天权,乱阵破敌…一气呵成。难怪丘师兄如此看重,不惜将‘长春令’都交付于你。” 杨过心中猛地一凛! 此人竟将方才门外争斗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点破了他破阵的关键! 他循声望去,只见书架旁,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位道人。 这道人身形清癯,面容清古,颌下三缕长须已见灰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青色道袍,头上简简单单挽了个道髻,插着一根木簪。 他站在那里,气息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主动出声,极难察觉。 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神情平淡,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喜怒。 此人正是全真七子之一,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师弟——长生真人刘处玄! 杨过不敢怠慢,依着江湖礼数,抱拳躬身:“晚辈杨过,见过刘真人。方才情非得已,惊扰宝地清静,还请真人恕罪。” 刘处玄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杨过身上缓缓扫过,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情非得已?”刘处玄的声音依旧平淡,“丘师兄行事,向来如此。性烈如火,一意孤行。为了一个赌约,为了一个外人,竟敢将镇教神功《先天功》的关窍提前示人…呵呵,真不知该说他胆识过人,还是…太过莽撞。” 杨过心头剧震! 刘处玄竟然连丘处机传他《先天功》总纲的事情都知晓! 这藏经阁,或者说这终南山上,还有什么能瞒过这位看似不起眼的长生真人? 杨过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位,绝对是全真七子中最深藏不露、最难揣测的一位! “真人明鉴。”他稳住心神,“丘真人拳拳之心,皆在和蒙古人一战,在抵御外侮。晚辈不敢妄言理解真人苦心,但求能略尽绵力,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刘处玄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又像是藏着别的意味。 “担子可不轻啊。百年声誉,镇教神功…丘师兄倒是会押宝。”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盘旋而上的楼梯,“顶层静室,乃我教禁地,非首座特许,不得擅入。丘师兄既给了你令牌,按规矩,贫道本不该阻拦。” 杨过心中一松,正待道谢。 “不过,”刘处玄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杨过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微光一闪,“贫道作为藏经阁护阁长老,你搅得我守阁弟子人仰马翻,伤了几人…就这么让你轻易上去,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杨过心中一紧,知道考验来了。 这位刘真人,果然不会轻易放行。 “请真人不吝赐教。”杨过再次抱拳,姿态放得虽低,眼神却依旧坚定。 “赐教谈不上。” 刘处玄缓缓踱步,走到楼梯口附近一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巨大条案旁。 他伸出手,随意地从旁边一个敞开的书箱里,拿起一叠约莫半尺厚的线装书卷,大小不一,新旧各异,看起来都是些普通的道家经卷或杂记。 他将这叠书“啪”地一声,轻轻放在条案中央。 “听闻你悟性奇佳,丘师兄亦赞你心思机敏。贫道这里有个小小的‘游戏’。”刘处玄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叠书,共四十九卷。贫道会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们依次拿起,再放回原位,打乱其顺序。你需在贫道动作完成之后,凭记忆,将这四十九卷书,按照贫道最初拿起它们的顺序,原样放回。” 第378章 指落千书定 杨过看着那厚厚一叠书,眉头微蹙。 这考验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四十九本书,在极短时间内被打乱顺序,要完全记住初始的排列,需要何等恐怖的瞬间记忆力和空间定位能力? 这绝不是简单的死记硬背! 更像是考验一种对复杂信息流的瞬间捕捉与重构! “若晚辈侥幸能做到呢?”杨过沉声问道。 刘处玄目光平静地答道,“那贫道便亲自送你上顶楼静室,绝无二话。” “若晚辈完不成呢?”杨过追问。 刘处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那便请回。丘师兄那边,自有贫道解释。至于《先天功》…机缘未至,强求无益。” 杨过的心沉了下去。 回去?丘处机押上一切换来的机会,自己向欧阳情的承诺,还有心中那个关于义父的渺茫希望…岂能就此放弃! “好!晚辈愿试!”杨过眼中燃起不服输的光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条案上那叠厚厚的书卷上。 九阴真经中关于“静心凝神”、“洞察入微”、“气机流转”的玄奥意念,以及在桃花岛所授奇门术数中对方位、序列的敏感,此刻都疯狂地在脑海中涌动起来。 他摒弃了一切杂念,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四十九卷书。 刘处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色,似乎对杨过瞬间进入的专注状态略感意外。 他不再多言,枯瘦的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动了起来! 快! 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一本本大小厚薄不一的书卷被闪电般拿起,在空中划过短暂的弧线,又被迅速放回条案上。 拿起、放回、再拿起另一本…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规律可循,更没有丝毫停顿! 书卷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跳跃、翻飞、碰撞 发出“哗啦”、“啪嗒”的轻响,在幽静的藏经阁底层显得格外清晰。 整个打乱的过程,不过短短十数息! 当最后一本书被刘处玄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斜插入书堆中,他双手倏然收回,拢入袖中,仿佛从未动过。 条案上,原本整齐的一叠书,此刻已变得杂乱无章,高低错落,毫无规律可言。 “好了。”刘处玄的声音依旧平淡。 杨过缓缓闭上眼睛。 方才那十几息,对他而言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 刘处玄的手快到了极致,动作又刁钻无比,故意制造视觉混淆。 但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死死捕捉着每一本书被拿起时的位置,以及刘处玄手臂移动的轨迹! 奇门遁甲关于“气机牵引”、“万物皆有其理”的感悟,让他在混乱中隐隐把握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序”。 这不仅仅是死记硬背,更像是在混乱的信息洪流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道”的痕迹! 他脑海中,如同有一幅清晰无比的动态画卷在回放: 第一本是那本蓝色封皮的《南华经义疏》,放在左下第三层… 紧接着是那本薄薄的、黄褐色封面的《抱朴子内篇手札》,被拿起时书角微微翘起… 然后是那本厚重的《云笈七签残卷》,深青色,放在右上角时压住了下面那本小册子的一角… 一幕幕,清晰无比! 杨过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电。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条案前,伸出双手。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沉稳,但每一次伸手,都精准无比! 手指拂过杂乱的书堆,如同拨开迷雾,准确地拈起目标的书卷,然后稳稳地、分毫不差地放回它最初的位置! 一本…两本…三本… 《阴符经注》归位…《黄庭经内景图说》归位…那本缺了角的《老子想尔注》归位… 杨过的动作越来越流畅,仿佛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沉重的书卷,而是早已了然于胸的棋子,正在回归它们命定的棋格。 条案上杂乱的书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整齐、有序,恢复成最初那叠四十九卷的模样! 当最后一本,那本边缘有些磨损的《周易参同契考异》被杨过轻轻放回最上方的位置时,整个底层静得落针可闻。 杨过后退一步,微微喘息,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才那番极致的记忆与复原,消耗的心神之力,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斗。 刘处玄静静地看着条案上那叠恢复如初的书卷,又抬眼看向杨过。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动容之色。 深邃的眼眸中,惊讶、审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好…很好。”刘处玄缓缓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过目不忘,心细如发,更难得是这份在庞杂混乱中直指核心的‘静’与‘定’。丘师兄…眼光确实毒辣。”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仿佛穿透了杨过,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先天功》玄奥莫测,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窥其堂奥。你这悟性,不拘泥于陈规,倒像是为参透这‘道法自然’的《先天功》而生。看来,它与你…确有一丝缘法。” 刘处玄不再多言,侧身让开了通往楼梯的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顶层静室,丘师兄已在等候。请。” 杨过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郑重地向刘处玄深深一揖:“多谢真人成全!” 他不再迟疑,迈步踏上那盘旋而上的古老木梯。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藏经阁内轻轻回荡。 就在杨过踏上第三级台阶时,身后再次传来刘处玄的声音: “杨过。” 杨过脚步一顿,回身望去。 刘处玄依旧站在原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书架,落在了杨过身上,又仿佛落在了更虚无的所在。 “高处不胜寒。”刘处玄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些路,踏上去,便再难回头。有些因果,一旦沾染,便纠缠不休。丘师兄押上了全真教的声誉,而你…押上的,或许远比你此刻想象的更多。” 他微微停顿,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好自为之。”刘处玄最后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杨过压下翻腾的思绪,深深看了刘处玄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沿着那盘旋而上的木梯,一步步,坚定地向上走去。 第379章 重阳绝笔训 杨过踩着古老的木梯盘旋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藏经阁内回荡。 楼梯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木门,门后透出柔和的光线。 杨过推门而入。 顶层静室不大,陈设古朴到了极致。 一桌、一椅、一蒲团,仅此而已。 三面皆是高墙,唯有朝南一面开着一排雕花木窗。 此刻窗扇半开,清冷的空气裹挟着细小的雪沫涌入,吹拂着桌上一盏长明灯的灯火微微摇曳。 丘处机正背对着门,负手立于窗前,眺望着窗外风雪笼罩的终南山群峰。 这位以刚烈忠义着称的长春真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身形挺拔如松。 听到门响,他缓缓转过身说道,“你来了,楼下的动静,我听到了。能过刘师弟那一关,很好。” 杨过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见过丘真人。幸不辱命。” 他心中记挂着刘处玄最后的话语,忍不住问道:“丘真人,刘真人他……” 丘处机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深谈刘处玄的态度,直接切入正题:“不必多虑。刘师弟行事向来莫测,但既已放你上来,便不会再生枝节。另外此事,掌教师兄马钰也已首肯。” 杨过心中稍安。 掌教马钰的认可,意味着他此行在名义上得到了全真教最高层的背书,压力稍减。 丘处机走到那张唯一的木桌前,桌面上空无一物。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温润如玉的淡金色气劲,无声无息地点在桌面中央一处看似普通的木纹上。 “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而复杂的机括声响起,桌面中央一块巴掌大的方形区域缓缓下沉、旋转、平移,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颜色深褐近黑的线装册子。 册子非皮非纸,仿佛某种特殊的金属丝线编织而成。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些玄奥古朴、类似星图般的暗纹。 丘处机小心翼翼地将册子取出,捧在手中,神情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此乃我全真教镇教神功,《先天秘典》…”丘处机的声音低沉而肃穆。 “上册。”他补充道。 “上册?” “不错。”丘处机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手中的秘典,“《先天功》玄奥莫测,威力惊天,但……代价亦是非同小可。此功虽有疗伤续命的奇效,其根本却是激发人体先天潜能,强行拔高功力境界。练到深处,动辄引动本源之力,如同烈火烹油,虽能盛极一时,却是在透支命元精魄!”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追忆与痛惜:“当年恩师重阳真人,于第一次华山论剑,力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位绝顶高手,夺得天下第一之名,所依仗者,正是将此功催发到了极致!其势煌煌,如日中天……然,此亦如回光返照。” 杨过心头剧震,脱口而出:“王重阳……英年早逝,莫非……” “正是与此功反噬,折损寿元,难脱干系!”丘处机沉重地接过了杨过的话。 杨过倒吸一口冷气:“竟如此凶险!” “正因如此,”丘处机的声音带着无奈,“恩师在传下此功时,立下严旨,门下弟子,包括我们师兄弟七人,以及周伯通周师叔,皆不得修习!他恐后人贪图其力,步入歧途,反遭其噬!” 丘处机缓缓翻开封面,指向扉页几行以朱砂写就、力透纸背的古篆: “上卷四境,疗伤续命,固本培元,顺天应人,可习之。下卷三境,破虚返照,逆夺先天,虽得神通,实焚身之火,催命之符!强修者,本源枯竭,寿元立损!慎!戒!——重阳绝笔” 杨过凝视着那触目惊心的朱砂字迹,沉声道:“这便是恩师的遗训?” “正是。”丘处机肃然道,“恩师在坐化前,曾严令禁止我等修习此功,并亲口告知我等此功之玄奥与凶险。言其境界可划分为七层,前四层主疗伤固本,后三层则步入激发潜能、逆天改命之途,威力虽大,却如饮鸩止渴,每精进一层,对自身本源耗损便加剧一分。” 杨过追问:“难道,这上册便是前四层?” “不错。”丘处机缓缓翻开秘典的第一页,上面是一些极其繁复的人体经络图和古篆注解,“王重阳先师将完整的《先天秘典》一分为二。你现在看到的这上册,记载的正是功法前四层境界的修炼法门,以及最重要的疗伤、固本、养元之术。” 丘处机翻动着书页,上面的图文愈发深奥:“至于下册……”他重重合上册子,发出一声轻响,“记载的是第五层‘天人合一,先天功成’,第六层‘破虚见神’,第七层‘返照先天’的至高法门。” 杨过凝神听着:“练成后三境,当如何?” 丘处机目光深邃:“练成第五层,先天真气大成,滋养己身,几乎可瞬间愈伤;练至六、七层,更是超凡入圣,突破人体极限……然而,境界越高,强行催谷潜力带来的反噬就越恐怖!每一次全力出手,每一次冲击极限,都是在燃烧自己的寿元!” “恩师为绝后患,不仅严令禁止门人修炼,更在分册后,将这下册……亲自藏匿,不知所踪。”丘处机的语气带着深深的遗憾,“当年他传给南帝段皇爷用以交换一阳指的,也只是这上册的疗伤法门精髓,并非全本,更非下册的拼命之法。” 他将手中的《先天秘典》上册轻轻推向杨过:“所以,你能学的,只有这上册。其疗伤固本之效,已是世间罕有,足以让你重伤痊愈,救治你欲救之人。” 丘处机目光灼灼,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但你需立誓! 习此上册,只为疗伤救人,绝不可沉迷其中,妄图以此功逞强斗狠,激发潜能!更不可探寻下册下落!否则,非但救不了人,自身必遭反噬,寿元大损!此乃逆天而行,必受天谴!杨过,你……可明白?” 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杨过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神秘的册子,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无上玄机与沉重代价,眼神却愈发坚定如铁。 “晚辈杨过,在此立誓……” 第380章 血誓承秘典 杨过右手按在胸前,目光坚定地看着丘处机,沉声道: “今日得授全真教《先天秘典》上册,只为疗伤续命!习此功时,绝不以之逞强斗狠,激发潜能!绝不探寻下册下落!若有违此誓,甘受功法反噬,寿元立损,天谴加身!此誓,天地共鉴,以命为契!” 丘处机沉默了数息,最终,缓缓点头,脸上严厉之色稍缓:“好。记住你今日之誓。此功……望你善用。” 他将那本深褐近黑、触手冰凉的册子,郑重地放入了杨过伸出的手掌之中。 册子入手,那股奇异的冰凉感仿佛带着某种生命,瞬间沿着杨过的掌心脉络蔓延,让他精神为之一凛。 他压住内心的激动,盘膝坐在了室内唯一的蒲团之上。 收敛心神,缓翻开了《先天秘典》上册的封面。 扉页上,王重阳那力透纸背、朱砂写就的警告再次映入眼帘。 “慎!戒!”二字,殷红如血,触目惊心。 他目光掠过,直接翻向记载具体法门的第一页。 第一页的经络图极其繁复,远比他见过的任何武功图谱都要精微玄妙。 数百条细如发丝的线路纵横交错,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穴道名称和真气流转方向,其中不少穴道位置闻所未闻。 旁边的古篆注解更是艰深晦涩,充斥着“先天一炁”、“玄牝之门”、“坎离交媾”等道家秘语。 杨过初看之下,只觉头晕目眩,仿佛面对一片浩瀚而陌生的星海,难以索解。 他立刻收敛心神,默运九阴真经中“移魂大法”的静心凝神法门,同时调动桃花岛所学的奇门术数推演之能,试图在这纷繁复杂的图谱与文字中,寻找一丝可循的脉络和规律。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窗外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减弱了呼啸,唯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杨过缓慢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固本培元,顺天应人……温养脏腑、修补亏损……” 杨过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初时的晦涩感在他全神贯注的推演下,那些玄奥的图谱和文字,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拆解、重组。 九阴真经的武学底蕴、桃花岛的术数根基、丐帮派的刚猛路数,甚至欧阳锋所授的一些逆练经脉的奇诡思路,此刻都成了他理解这先天大道的钥匙碎片。 功法中记载的疗伤功夫无疑是绝对的精妙绝伦。 它通过特殊的气机运转,模拟人体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状态,从而激活身体的自愈潜能,引导气血精准汇聚于伤损之处,加速血肉、筋骨、经脉的修复与再生。 其中精要,在于对体内五行生克、阴阳平衡的微妙调节。 这玄妙法门,令身负多种绝学、悟性极高的杨过也感到大开眼界。 王重阳作为第一次华山论剑的第一人,确实实力超群,不愧郭靖对他那么推崇。 经过研读,杨过大致了解到,《先天功》的疗伤篇分四重境界: 第一层:‘炼气凝神,静守丹田’: 可初步掌握‘疗伤诀’,治疗皮肉筋骨等轻伤。 第二层:‘气随意动,神通初现’: 可施展‘回春术’,对脏腑暗伤、气血亏虚有显着疗效。 第三层:‘金丹凝成,内力无边’: 此时‘疗伤诀’大成,内伤沉疴、经脉错乱,皆可着手医治。 第四层:‘气返先天,神通广大’: 不仅能愈伤,更能以‘调息术’调和人体阴阳五行,祛除病根,温养本源。 理论上,只要非油尽灯枯,皆可延命续气。 他尝试按照《先天秘典》起始篇章所述,将心神沉入丹田,如抽丝剥茧般牵出一缕本源内力,沿图谱中最平和的脉络缓缓推行。那内力细若游丝,稍有不慎便会消散,他不得不屏息凝神,仿若稚子学步般谨慎。 初时经脉空寂,如滴水入沙,毫无回应。 杨过却似早有所料,眉峰未动,只将全副心神系于那缕内力之上。当它流过\"关元穴\"时,他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那股穴道深处传来微不可察的颤动,如春泥下蛰虫初醒。 倏忽间,一缕温煦之意自\"气海穴\"泛起,不似九阴真经的寒潭映月,亦非蛤蟆功的烈火烹油,倒像是雪原深处涌出的温泉,虽仅一脉,却透出生生不息之意。这感觉稍纵即逝,却令他周身毛孔为之一舒,恍若枯木逢春。 他当即斩断所有杂念,以意念为舟,反复溯游于这条新辟的经脉。三转之后,那温煦渐凝实;九转过后,竟在丹田积下一层薄雾似的暖意。虽离\"念动气生\"之境尚远,但《先天秘典》扉页所题\"聚沙成塔,固本培元\"八字,此刻已在他气海中映出真切模样! 丘处机一直静立窗边,为杨过护法。 他背对着杨过,身形凝定如山,仿佛仍在眺望窗外风雪中的终南山影。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长明灯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及身后杨过极其缓慢悠长的呼吸吐纳。 忽然,丘处机锐利如鹰隼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长明灯稳定燃烧的昏黄光晕中,杨过专注盘坐的身影之后,其头顶约三寸之处的空气,竟极其诡异地氤氲出一缕若有似无、凝而不散的乳白雾气。 这雾气淡薄如烟。 丘处机的心神骤然一紧! 这分明是道藏典籍中记载,唯有“先天道境”初窥门径时,气机交感于外,方会显现的“氤氲紫气”或“三花聚顶”雏形之兆! 虽然眼前这缕白雾极其微弱淡薄,远未达到“紫气”或“三花”的境界,但其本质中蕴含的那份纯正温养的先天之意,却绝无虚假! 饶是丘处机道心坚定,阅尽沧桑,此刻负在身后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此子悟性之高,进展之速,简直匪夷所思! 柔和的光将杨过忘我参悟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古朴的墙壁上,也照亮了他膝头书页上那些玄奥文字。 秘典的序章,已被这少年,悄然翻开。 第381章 北斗战群魔 一连三天三夜,藏经阁内灯火不熄。 杨过如同入定老僧,盘坐于蒲团之上,身形纹丝不动。 饿了,便就着清水服下丘处机备好的辟谷丹丸。 倦了,便依照秘典中记载的独特调息法门运转周天。 奇异的是,那“先天温养”的气息虽微弱,却仿佛源源不绝地滋养着他的心神。 三日夜不眠不休的极致参悟,非但未令他精神萎靡,那双深邃的眼眸反而愈发清亮锐利。 丘处机每日静立窗边,偶尔回望那道沉浸在玄妙境界中的年轻身影,心中唯有惊叹。 此等专注、此等悟性、此等仿佛与功法本源天然契合的禀赋,纵是他当年恩师王重阳在世,恐怕也要抚掌称奇。 他自问在杨过这般年纪时,绝无此等坚韧心性与超凡领悟力。 此子,当真是一块未经雕琢便已光华内蕴的绝世璞玉。 第四日清晨,风雪渐息,天地间一片岑寂。 忽闻藏经阁外响起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师伯!” 一名神色惶急的全真弟子匆匆奔入院中,“蒙古人蒙古人上山了!” 丘处机倏然转身,“详细禀来!” 弟子急声道:“霍都王子率大批好手,足有数百之众,仗着人多势众,强行突破各处哨卡。山下值守的师兄弟们拦阻不住,多有受挫,已被迫退至重阳殿外围,依地势阻拦。甄师叔命弟子速来禀报!” “好个霍都,竟敢犯我重阳宫!” 丘处机冷哼一声,周身道袍无风自鼓,震得窗棂微颤。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阁内。 杨过依旧物我两忘,头顶那缕象征先天道境初成的氤氲白气,正随着他悠长的吐纳微微流转,显得越发纯净。 “你留在此处,严加守护,不得让任何人惊扰于他!” 丘处机对报信弟子沉声下令。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影,快如惊鸿,眨眼间掠过庭院,消失在通往重阳殿方向的风雪之中。 藏经阁内,长明灯火因那远去的劲风而轻轻摇曳。 光影明灭间,蒲团上静坐的杨过,那覆盖着淡淡先天氤氲之气的眉宇间,似乎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涟漪。 丘处机身化流影,疾如星火,几个起落便已掠至重阳殿前广场。 眼前的景象,饶是他修道数十载,见惯大风大浪,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广场之上,喊声震天,劲气纵横! 只见两个庞大的北斗大阵正如同磨盘般缓缓运转,每个大阵皆有九十八名全真弟子组成,人人身着青袍,脚踏玄奥方位,长剑如林,寒光闪烁。 阵势严密,攻守兼备,将约两百名服饰各异、凶神恶煞的蒙古及西域好手牢牢困在阵中。 双方激斗正酣,剑光掌影交错,呼喝声、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 蒙古一方人数虽众,但在全真教赖以成名的镇教大阵面前,一时也难以突破,只能仗着个人勇武硬撼阵势。 而在大殿侧翼及后方,更有十余个小型“天罡北斗阵”在游走策应。 这些每阵七人的小阵如同灵活的猎犬,穿插于主阵间隙,或突袭、或阻截、或救援,将试图绕行或冲击殿门的零星敌人死死缠住。 整个重阳殿前,俨然化作一片战场! 战况异常激烈,雪地被踏成泥泞,染上点点刺目的殷红。不时有人受伤哀嚎或倒下。 刀光剑影间,全真弟子虽以阵法困敌,但霍都麾下皆是悍勇之徒,拼死冲杀,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哼!\"丘处机一声长啸,声震山谷,\"全真弟子听令——变阵!天罡北斗,七星汇聚!\" 这声长啸犹如惊雷炸响,原本略显疲态的全真弟子顿时精神大振。 阵中弟子齐声应和:\"谨遵师命!\" 声浪排山倒海,震得殿前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变阵!\" 一声令下,众道士剑势骤转,七人一组如星移斗转,瞬息间已换作天罡北斗另一变阵。 剑光交错,如七星连珠,寒芒暴涨,阵势威压骤然攀升,直逼敌阵! 甄志丙等人闻声也是气势一盛,手中长剑\"铮\"地一声清鸣,剑势陡然凌厉三分,竟将面前几名番僧逼退数步。 原本被冲得散乱的阵型瞬间重整,剑光交织成网,将敌人攻势尽数封住。 就连受伤的弟子也咬牙挺立,剑指强敌,再无半分颓势。 丘处机目光如炬,身形毫不停滞,化作一道青影,直接穿过混乱的战场边缘,疾射入重阳大殿之内。 殿内,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全真七子中,掌教马钰居中,王处一、刘处玄、郝大通、孙不二一字排开,人人面色凝重,气度沉凝,与闯入殿中的十数名强敌对峙。 殿门口处,赵志敬嘴角带血,脸色苍白,显然在阻拦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正被两名弟子搀扶着,眼中满是愤恨。 闯入殿中的敌人,为首者正是那手持精钢折扇,面带倨傲笑容的霍都王子。 他身侧,站着一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肤色黝黑、手持巨大金杵的喇嘛,正是达尔巴,他双目圆睁,凶光毕露,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霍都左手边,是一位身着华贵锦袍、卷发深目、腰间缠着一条镶嵌宝石的金鞭的西域商人模样人物 他眼神精明狡狯,正是在钟南山下小镇和杨过夺马的胡商尹克西。 右手边,则是一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手持一根熟铜巨棍、满脸虬髯的回疆巨汉。 他声若洪钟地自报家门:“俺是回疆第一力士,马光佐!特来领教全真教的高招!” 这四人之中,隐然以尹克西气息最为内敛深湛,马光佐则气势最为狂猛外放,实力均不容小觑。 众人此时并不知,尹克西、马光佐是蒙古忽必烈帐下五大高手之列,其中尹克西更与潇湘子、尼摩星等人并称“蒙古三杰”。 此四人武功造诣,仅比那金轮法王稍逊一筹,然则彼此之间,却是各怀心思,互不相服。 马钰真人见丘处机及时赶到,眼中精光一闪,原本紧绷的神色稍霁。 殿内众弟子见掌教真人神色缓和,又见丘师叔祖亲至,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握剑的手都更添几分力道。 马钰须发微动,朗声说道,““一月之前,你我双方分明约定,待一月期满,再行比试,以定《先天功》借阅之事!如今期约未至,尚有整整三日,尔等为何背弃信诺,悍然强闯我重阳圣地,更伤我门人弟子?!” 霍都\"啪\"地一声合拢折扇,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马真人此言差矣!小王岂是背信之人?今日上山,正为此约而来!只因今日乃是古墓派小龙女姑娘的芳诞吉日,择日不如撞日,小王便想着,不如就在今日这良辰吉时,了结你我两派之事,岂非两全其美?\" 他顿了顿,折扇轻摇,环视全真七子,语带讥诮:\"更何况,全真教玄功通神,威震武林,想必也不需那区区三日准备。难道\" 突然折扇一收,在掌心重重一敲,\"贵教上下,竟怯战至此?\" 此言一出,殿内众弟子顿时哗然。 年轻气盛的三代弟子们个个面红耳赤,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第382章 阵眼藏暗涌 全真教几位年长的二代真人虽强自按捺,却也忍不住怒目而视。 丘处机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见马钰真人轻轻抬手制止。 尹克西轻抚腰间金鞭,阴恻恻地接口道:\"况且我等听闻全真教近日暗调弟子,广收门徒,似有毁约之意。为防夜长梦多,特来讨教。\" 丘处机沉声道:“哼!好一个‘择日不如撞日’!你们蒙古人毁诺背信、强词夺理的伎俩,倒真是驾轻就熟!” 霍都折扇轻摇,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丘真人何必动怒?我蒙古部落生于草原,长于风霜,向来信奉强者为尊,实力便是最大的信诺!约定是纸,刀剑是真。贵教若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何惧早这三日?莫非…那《先天功》只是虚名,贵教上下,实则外强中干?” “放肆!”王处一终于按捺不住,一声断喝,声震屋瓦,“我全真教百年清誉,岂容尔等宵小污蔑!” 达尔巴突然暴喝一声,金杵重重顿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牛鼻子道士,啰嗦什么!要打就打!\"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按捺不住。 马光佐见达尔巴动手,更是兴奋,怪叫一声,熟铜巨棍抡起便在头顶呼呼转了两圈,带起的劲风吹得近处几个蒙古武士衣袂翻飞。 “哈哈哈!俺马光佐最烦这些弯弯绕!全真教的老道小道士们,敢不敢出来跟俺比划比划?光说不练假把式!” 霍都趁势折扇轻摇,脸上笑意更浓:“马兄说得极是。来全真教的威名,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既是如此,不如就此认输,交出《先天功》,也省得我等再动干戈,伤了你重阳宫的和气!若再负隅顽抗嘿嘿,只怕贵教今日颜面扫地,连最后一点香火情面也留不住了!” “住口!” “你!欺人太甚!”郝大通真人脾气最为火爆,眼见霍都如此藐视全真威名,门下弟子又遭重创,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一步踏出,须发皆张,声如炸雷:“贫道郝大通,便来领教你的高招!看剑!”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手中长剑带起一道凌厉无匹的寒光,直刺霍都面门! 那股含怒而发的刚猛劲气,激得近处烛火都剧烈摇曳起来。 霍都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眼中精光一闪:“好!郝真人快人快语,小王正想讨教天下闻名的全真剑法!” 他口中说着轻佻话语,脚下却如滑鱼般灵动,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让过郝大通这含怒一击,同时手中精钢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如盾,精准地格向郝大通随之横扫而来的剑锋!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两人身影乍合即分,随即又以快打快! 霍都折扇翻飞如穿花蛱蝶,招式阴柔诡谲,扇缘划出的弧线刁钻狠辣,专取郝大通手腕、肘腋、腰肋等关节要害,更时不时夹杂着扇骨中暗藏的点点幽蓝寒星。 他身法飘忽,显然是想以巧破力,消耗这位以刚猛着称的全真高手。 郝大通则掌风刚猛,大开大合。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霍都一边与郝大通交手,一边口中不停,“贵教三代弟子也着实太不肖了些!打头阵、守山门,竟连片刻都阻挡不住,到头来还得劳动诸位真人亲自出手迎敌。唉,想当年王重阳祖师何等威风,座下弟子亦是名震江湖,如今嘛…啧啧啧…”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尖刻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大殿内外。 许多弟子听闻此言,想起自己未能阻挡敌人上山,又见师长被迫出手,脸上顿感火辣辣,羞愧地低下了头,士气大受打击。 郝大通闻言大怒:\"竖子敢尔!\"他掌势陡然加快,一式\"推山填海\"直取霍都中路。 霍都似是措手不及,被迫连退三步。 却见霍都突然诡异一笑,身形如鬼魅般一转,竟在后退中突然变招。 他左掌虚晃,右掌却暗蓄十成功力,趁着郝大通追击之际,一招\"雪拥蓝关\"重重印在郝大通肩头。 \"砰!\"沉闷的掌击声中,郝大通连退七八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强运内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却已面色发白,显然受了内伤。 \"郝师弟!\"马钰等人惊呼。丘处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郝大通,怒视霍都:\"卑鄙!竟用言语乱人心神!\" 霍都潇洒地收扇而立,得意道:\"兵不厌诈。怎么,全真教输不起么?\"他目光扫过全真六子,气焰嚣张至极。 眼见郝大通受伤,全真六子面色俱是一沉。 马钰真白眉微蹙,正欲开口,却见丘处机已按捺不住,一步踏出,青袍无风自动,厉声道:\"霍都!你既执意要战,贫道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丘处机手中拂尘已化作一道银虹,直取霍都咽喉。 这一招\"白虹贯日\"快若闪电,霍都仓促间折扇一挡,\"铮\"的一声脆响,竟被震退三步,脸上得意之色顿时凝固。 \"好!\"全真弟子齐声喝彩,士气为之一振。 尹克西见状,金鞭一抖,阴笑道:\"丘真人好大的火气,不如让在下领教几招?\"说着便要上前。 \"且慢!\"马钰真人突然一声清喝,声如黄钟大吕,震得殿内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他缓步上前,目光如电扫过霍都等人:\"诸位今日强闯重阳宫,伤我门人,又使诡计暗算我师弟。既然如此,贫道便以全真七子之名,领教诸位高招!\"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全真七子成名数十载,七人联手更是威震武林,鲜有敌手。 霍都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冷笑道:\"马真人要以多欺少么?\" 王处一冷哼一声:\"对付尔等背信弃义之徒,何须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他转向马钰,沉声道:\"师兄,谭师弟仙逝,天璇位空缺。然天罡北斗阵乃我教护法大阵。不若由我等六人布阵,令三代弟子甄志丙补天璇之位,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全真教的真功夫!\" 第383章 阵危星斗摇 马钰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甄志丙身上,见他神情虽紧张,目光却还算沉稳,微一颔首:“志丙,你入天璇位,谨守心神,随阵而动!切记,此位乃阵眼之一,重在呼应中枢,不可妄动!” “弟子遵命!”甄志丙朗声应道,随即大步踏出。 这声应答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侍立在侧的赵志敬心头的妒火。 他同样身为第三代首席弟子之一,武功修为自认绝不逊于甄志丙,此刻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掌教师叔将这关键之位交予对方。 赵志敬脸上竭力维持着恭敬,心中却忿忿不平,只觉得甄志丙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脸上。 马钰、丘处机、刘处玄、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六位真人,与甄志丙身形交错闪动,瞬间结成北斗阵型。 六位真人气息流转,勉强将功力稍弱的甄志丙裹挟其中,虽不如昔日七子心意相通、浑然一体,但阵势初成,气势之盛,仍令殿内烛火为之一暗。 霍都脸色微变,急忙向达尔巴使了个眼色。 那高大喇嘛怒吼一声,金杵带着呼啸风声直取阵眼处的马钰。 尹克西金鞭如灵蛇出洞,马光佐铜棍横扫千军,三人同时攻向七人。 \"来得好!\"丘处机一声长啸,七子阵势转动,如行云流水。 马钰身形微侧,双掌划出玄奥弧线,竟是以深厚内力牵引,硬生生将达尔巴那雷霆万钧的金杵引偏了几分,撞向尹克西的金鞭。 孙不二剑指疾点,借力打力,拂尘劲风扫出,巧妙地让马光佐沉重的铜棍轨迹微斜,险险擦着霍都的衣角砸落在地。 四人虽悍勇,但面对这变化精微的天罡北斗阵,纵使七子功力参差且配合生疏,也绝非易与之辈。 双方剑来杵往,鞭影棍风,在大殿之中缠斗了数十回合。 霍都一方毕竟人数劣势,霍都西、达尔巴功力稍逊,渐渐被阵法牵制得左支右绌,霍都本人也被丘处机凌厉的剑光逼得险象环生,稍落下风。 只是阵眼处的甄志丙,功力稍逊一筹,气息略显浮动,成了这强大阵势中一个薄弱之处。 仓促补位的他功力本就与尹克西、达尔巴这等高手相差太远,加之与其他六位真人磨合不足,阵法运转远未达到圆融无碍的境界。 天罡北斗阵的威力,此刻因他这个薄弱环节而大打折扣,十成威力发挥不出六七成。 霍都目光何等毒辣,一眼便瞥见了甄志丙的紧张与阵型流转间那一丝微涩。 他脸色微变,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低喝一声:“攻弱点!” 那高大喇嘛达尔巴怒吼一声,如金刚降世,浑身肌肉虬结,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呼啸,不着千钧之力,直取阵眼玉衡位的甄志丙! 金杵未至,那刚猛无俦的劲风已压得甄志丙呼吸一窒,道袍紧贴身躯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尹克西手腕一抖,那柄镶金嵌玉的软鞭如同有了生命,化作一条阴毒的金鳞巨蟒,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贴着冰冷的地面疾窜,刁钻无比地卷向甄志丙下盘脚踝,意图将他绊倒锁死。 鞭梢带起的破空声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霍都更是阴险,他身形一晃,手中精钢扇骨“唰”地展开,扇缘寒光闪烁,数枚淬了蓝芒的细针无声激射而出,精准地封向他左右两侧可能闪避的空隙。 马光佐的铜棍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棍影如山,彻底封死了甄志丙侧后方的退路。 三人配合无间,竟是同时攻向这阵法中最弱的一环! 凌厉的杀招瞬间将甄志丙笼罩,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胆!”丘处机须发戟张,一声长啸,震得大殿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长剑一振,剑光暴涨,如匹练般斜刺里截向达尔巴的金杵,试图分担那泰山压顶般的巨力。 七人阵势在电光火石间急转,剑光交织如网,衣袂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刘处玄、郝大通等离得近的几人更是拼尽全力,剑掌齐出,或格挡金鞭,或震飞毒针,或硬撼铜棍,竭力回护。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侍立在大殿边缘观战的全真教三代弟子们无不骇然失色! 若非阵法运转、师长未令,几乎就要冲入场中。 甄志丙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脸色瞬间惨白。 师长们的援护虽至,但金杵余威、鞭影寒芒、铜棍罡风依旧擦身而过,刮得他肌肤生疼。 冷汗浸透重衣,握剑的手心满是滑腻汗水,长剑几乎脱手。他咬紧牙关,将毕生功力尽数灌注剑身,奋力迎向那排山倒海的杀招。 “砰!” 一声闷响!甄志丙的长剑虽勉强架住了达尔巴金杵最刚猛的主击,但尹克西那刁钻如毒蛇的金鞭已狠狠抽在他小腿之上,剧痛钻心,身形顿时踉跄。 更要命的是马光佐那横扫的铜棍罡风,虽被刘处玄斜刺里一剑引偏了大部分力道,但余劲依旧狠狠撞在他腰间。 “噗!” 甄志丙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手中长剑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 他挣扎了两下竟一时爬不起来,脸色惨白,显然受了不轻的内外伤。 “志丙!”丘处机等人惊呼,阵势因这核心玉衡位骤然崩塌而瞬间大乱,眼看就要被敌人趁势冲垮! 眼见甄志丙口喷鲜血、长剑脱手倒飞而出,赵志敬心头积郁的妒火竟得到一丝扭曲的慰藉,几乎要脱口叫好。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影如鬼魅般从大殿角落的阴影中疾射而出,速度之快,竟在众人视线中留下淡淡的残影! 精准无比地一步踏在了那岌岌可危的“天璇”星位上! 正是杨过! 杨过身形一闪,右掌拍出,掌风激荡,正好截住尹克西追击甄志丙的金鞭。 他脚下踏着玄妙步法,竟顺势带动了濒临溃散的阵势气机,一股新力注入,让摇摇欲坠的北斗大阵为之一稳。 “诸位真人莫慌!此位我来!”杨过清朗的声音响起。 丘处机、马钰等人皆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 郝大通更是失声道:“杨过?!你……你怎会懂这天罡北斗阵?!” 这阵法乃是创派祖师王重阳所创,蕴含天罡北斗之至理,变化无穷,精妙绝伦。 他们七人苦练多年,配合默契才能发挥威力。 眼前这个少年,虽是郭靖高徒,但是年龄阅历尚浅,怎么可能懂得如此高深阵法? 杨过站在天璇位上,面对众人惊疑的目光,笑道:“这阵法么?刚才在旁边看了你们使了两遍,变化倒也记了个七八分。真人放心,在下虽不才,但站这个位置,总比让敌人冲散了阵脚强,绝不会拖累诸位。” 看两遍?记了七八分?! 众位真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王重阳祖师穷尽心血所创的阵法,他们研习数年方有小成,这少年竟敢说看两眼就摸清了大半?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384章 杂役震群邪 霍都看清了来人,先是一怔,目光在杨过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心头没来由地一滞,竟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但这念头瞬间被更强烈的轻蔑和恶意淹没。 他爆发出刺耳的狂笑,手中折扇遥指杨过:“哈哈哈!丘掌教,马真人!你们全真教当真是后继无人了吗?一个像样的弟子都拿不出手,竟然要靠一个……一个穿着杂役衣服的小厮来充数?哈哈哈,可笑!可悲啊!” 他故意将“杂役”二字咬得极重,满堂皆闻。 他身后的达尔巴等人也面露鄙夷之色,显然认为全真教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杨过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冲着霍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杂役怎么了?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们这几只聒噪的野鸡土狗,小爷就足够了。” “你!” 霍都生平最恨被人轻视,尤其被一个“杂役”当众辱骂为“野鸡土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俊脸扭曲,眼中杀机暴涨。 就在这时,尹克西猛地想起一事,失声叫道:“是你?!” 他终于认出了杨过就是那个在终南山脚小镇与他争夺马匹的少年。 杨过哈哈一笑,朗声道:“尹老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日你欠下的三百两黄金,不知何时方便结清?我看你手上这条金鞭成色不错,不如先押给我抵个零头?” 尹克西被当众讨债,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感受到周围霍都等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更是羞恼交加。 这小子竟敢在此揭我短处。 罢了,死人,总归是讨不了债的! 羞恼之下,杀机陡生。 “有本事就来拿把!”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难堪,尹克西手腕一抖,那金鞭如同毒蛇般扬起,目标已从甄志丙转向了杨过! 金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化作一片金色的鞭影,当头罩下,鞭梢直点杨过面门,狠辣异常! “哎哟,尹老板,愿赌服输,何必动粗?”杨过嘴上依旧笑嘻嘻,身形却如风中柳絮,在鞭影缝隙间轻飘飘一荡,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他右手五指如兰轻拂,一股柔和却极具韧性的劲力精准地搭在了尹克西的鞭身中段,看似随意地一引一带。 “嘿,你把鞭子甩过来,我当你同意押给我抵债了!”杨过扬声笑道,手上暗劲吞吐。 尹克西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道顺着鞭身传来,自己灌注在鞭上的刚猛劲力如同泥牛入海,竟被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一拂一引化解了大半,更有一股柔韧的牵扯力,差点让他金鞭脱手! “什么?!”尹克西心中剧震,瞳孔猛地收缩。 短短两月不见! 眼前这少年的功力,竟精进如斯? 他记得终南山脚小镇那次交手,这小子虽然滑溜,但内力远不如现在这般浑厚凝练,招式也远没有这般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方才那一拂一带,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极高明的卸力、借力法门,没有深厚内功和精妙手法绝难办到! 这简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尹克西心中寒意陡升,不敢再有丝毫轻视,手腕急抖,内力狂涌,金鞭如受惊的毒蟒般猛地回缩,鞭影瞬间收拢护住身前要害,同时脚下急退两步,与杨过拉开了距离,脸上惊疑不定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霍都眼见尹克西竟被一个“杂役”少年一招逼退,眼中厉芒一闪,“好小子!藏得够深!本王子倒是看走了眼!报上名来!你究竟师承何人门下?全真教何时出了你这种人物?” 杨过声音清朗地响彻大殿:“哎呀,这位王子殿下好眼力!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倪劳资’!至于师承嘛……”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狡黠地扫过霍都铁青的脸,“说出来怕吓着你,还是不说了!” “倪劳资?”霍都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随即猛地醒悟过来——这分明是“你老子”的谐音! 这小子竟敢当众占他便宜,戏耍于他! “小杂种!竟敢耍我!”霍都瞬间气血上涌,“尹兄、马兄、达尔巴师兄!还等什么?一起上,先宰了这碍事的小畜生!看他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看出杨过滑溜难缠,更恨其言语刻毒,再顾不得什么“王子”风范,只想立刻将其毙于当场!, 果不其然,达尔巴怒吼一声,金杵再次扬起,带着更狂暴的力量砸向杨过。 马光佐的铜棍更是横扫千军,封堵杨过退路。 尹克西的金鞭也如影随形,阴狠地卷向杨过双腿。 四人出手,比刚才围攻甄志丙时更加凌厉数分! “结阵!”马钰虽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声令下,天罡北斗阵再次运转! 全真六子心意相通,闻令而动! 天罡北斗阵瞬间再次急速运转起来! 七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步伐交错,方位瞬变。 内力流转,气机勾连,七人仿佛瞬间化作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 丘处机、王处一等人长剑嗡鸣,剑气吞吐,交织成一片森然绵密的青光剑网,北斗七星之势顿成,一股玄门正宗罡气再次弥漫开来,将攻来的狂暴劲风隐隐逼退! 杨过站在天璇位上,面对几大高手的夹击,竟无半分慌乱。 他脚下步法看似随意踏出,却暗合七星方位,每一步都踩在阵法流转的关键节点上。 非但自身守得滴水不漏,竟隐隐带动了整个阵法的气机,使之运转比甄志丙在位时更加圆转流畅,刚柔相济! 阵外的赵志敬眼见杨过大出风头,心中嫉恨交加,却又存了几分借刀杀人的心思。 他眼珠一转,猛地将自己手中长剑掷向杨过,口中高呼:“杨过!接剑!” 那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射杨过后心,看似相助,实则暗含力道,角度刁钻,颇有干扰阵势、甚至伤人之意! 杨过眼角一瞥,眼中厌恶之色一闪。 他竟不抬手,就在长剑飞至身侧的刹那,足尖闪电般在剑柄上一点! 那长剑立时调转方向,带着刺耳厉啸,化作一道寒光,直射霍都面门! 用你的剑?哼,岂不脏了我的手!” “你!”赵志敬被当众如此羞辱,气得浑身发抖,脸皮瞬间涨成猪肝色。 第385章 金鞭抵旧债 霍都更是大惊失色,仓促间狼狈地一个铁板桥后仰,手中折扇急挥格挡! “铛!” 火星四溅,虽勉强挡开,剑气却削断了他几缕鬓发,惊出一身冷汗。 杨过虽无兵刃,但一双手掌翻飞,或指或掌,或拂或点,招式精妙绝伦,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更能借力打力,巧妙地将部分攻击引导向其他阵位,由丘处机、王处一等高手从容接下或反击! 他仿佛天生就该在这阵中! 对阵法的理解、时机的把握、气机的牵引,竟比苦练天罡北斗阵多年的甄志丙做得还要好! 这得益于桃花岛打下的奇门遁甲根基,全真教对阵天罡北斗阵的实战磨砺,以及他那超凡的悟性。 众位真人一边奋力御敌,一边心中震撼:这少年……当真是奇才! 阵势在杨过的加入下,瞬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并开始凌厉反击! 杨过以掌指代剑,劲气森然如刃。七 道剑气,交织成一张更加严密恢弘的光网,将霍都一伙渐渐压制。 大殿之中,剑光掌影,金杵铜棍,杀声震天 。全真教一方,因杨过这“杂役”的神奇补位,竟奇迹般地扳回劣势! 霍都眼见四人合力竟被逼得手忙脚乱,脸上得意尽扫,惊怒交加,厉声喝道:“还等什么?给我并肩子上!先破了他这狗屁阵法!” 殿门外,应声又涌入二十几名服饰各异的蒙古武士和江湖好手,个个太阳穴高鼓,显非庸手! 他们加入战团,瞬间分散攻击点,或攻阵型边缘,或袭扰功力较弱的孙不二、受伤的郝大通。 战局瞬间恶化,二十几人围攻七人!压力陡增! 天罡北斗大阵虽精妙,面对多点分散冲击,运转也显滞涩。 孙不二武功在七子中本就稍弱,此刻被两名使弯刀的蒙古武士和一柄淬毒分水刺缠住,剑法渐乱。 一个不慎,脚下被罡风一绊,身形踉跄,眼看失衡摔倒。 若她摔倒,天璇与摇光位衔接断裂,阵法将再露致命破绽! 千钧一发之际! 身处天璇位的杨过,仿佛背后生眼。他正以一招精妙绝伦的“移星换斗”手法,引偏达尔巴金杵撞向尹克西长鞭,逼其回撤。 眼角余光瞥见孙不二遇险,他想也未想,身形如鬼魅般极限滑步侧移,左手化指为掌维持对达尔巴牵制,右手闪电般向后探出,稳稳托住孙不二后腰。 一股柔和沛然内力涌入,助她稳住身形,更顺势前送,恰好避开阴险刺来的分水刺。 “真人小心!”杨过清喝一声。 孙不二惊魂甫定,腰间温和托扶之力瞬间化解失衡,她感激一瞥,立刻重整剑势:“多谢!” “小杂种!拿命来!”霍都见杨过在围攻下竟有余力救人,惊怒更甚,颜面尽失。 厉啸声中,他身形如电,放弃丘处机,折扇合拢如铁笔,凝聚全身功力,配合两名使链子枪的好手,三道凌厉杀招直取杨过背心! 阴毒狠辣,志在必杀! “杨过小心!”丘处机、马钰等人齐声惊呼,欲救却被缠住! 杨过刚扶稳孙不二,便觉背后三道杀机如芒刺骨!眼中寒光暴涨! “来得好!”一声清啸,他不闪不避,左脚为轴,身体以不可思议角度原地急旋。 快如旋风。 霍都铁扇点刺、两道毒蛇吐信般的链子枪尖,堪堪贴着他衣衫划过,撕裂肩头布料! 与此同时,旋身之中,杨过双掌如穿花蝴蝶连环拍出,直取那两名链子枪手! “噗!噗!” 两声闷响! 两名蒙古好手腕剧震,阴柔劲力透心肺,胸口如遭重锤,眼前一黑,鲜血狂喷,链子枪脱手飞出,人如断线风筝般撞上殿柱,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化解背袭,重创二敌,一气呵成! 杨过气势更盛! 身处北斗核心天璇衡”之位,他仿佛与阵法、天地融为一体。 桃花岛轻功飘逸,在阵中更显神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身形飘忽如穿花蝴蝶、水中游龙,在十几名高手的兵刃风暴中穿梭自如。 他如同大阵的灵魂枢纽。 每一次移动、出手,都精准契合阵法流转,引导丘、马、王等真人的剑气走向,将七人之力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 在他主导下,天罡北斗阵仿佛活了过来。 剑光不再仅守,更化作主动出击的银色长龙。 七剑交织的恢弘光网,非但挡下十几人狂攻,更开始反卷、切割、压缩。 霍都一方二十几人,在越来越强的压力下,渐露败象,难以支撑。 他们人数虽众,但在运转如意、攻守一体的天罡北斗大阵面前,尤其是阵中多了杨过这样一个妖孽般的存在后,竟感觉处处受制,有力无处使! 每一次合击都被对方以精妙的步法和配合化解,每一次强攻都如同撞在一张坚韧无比又带着尖刺的网上,反震之力让他们气血翻腾。 反而杨过那神出鬼没的指风、掌劲,以及全真诸子趁隙而发的凌厉剑气,让他们防不胜防,不断有人身上挂彩,惨叫声此起彼伏。 殿外,日头已近中天。从清晨激战至此刻正午,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在金顶大殿内外回荡了数个时辰。 殿外围攻的江湖群邪,本就多是听闻古墓派小龙女生辰比武招亲,贪图美色与古墓珍宝,被霍都煽动才攻上终南山。 鏖战半日,此刻见全真教抵抗如此顽强,久攻不下,己方还多有伤亡,不少人顿时生了怯意。 有人发一声喊,率先掉头往山下逃去。 一人带头,众人效仿,转眼间,殿外的喧哗厮杀声竟迅速减弱,人影稀疏。 这些乌合之众竟已散去大半! 殿内霍都、达尔巴等人正苦苦支撑,骤见殿外援手溃散,心中大骇! 霍都心知今日事已不可为,再打下去恐有性命之忧,虚晃一招,用蒙语急喝道:“快走!” 招呼达尔巴、尹克西等人便欲突围遁走。 “且慢!” 全真掌教马钰真人须发皆张,声如洪钟,喝道:“霍都,尔等兴师动众,辱我山门,难道就想这般轻易离去?今日须得承认,我全真武功,非尔等可轻侮!” 霍都脸色铁青,心中虽万般不甘,但形势比人强,只得咬牙道:“好!今日算你全真教厉害!我们认栽!走!” “慢着!” 杨过清越的声音响起,他身形一晃,已拦在正欲开溜的尹克西面前,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尹先生,您是不是忘了点东西?上次小镇赛马,您输给我的三百两黄金,赌债未清,这就想走?郝真人可为见证!” 一旁的郝大通立刻朗声道:“不错!尹居士,当日在山下小镇赛马赌局,你确输给杨过三百两黄金,贫道在场目睹,愿作担保!愿赌服输,乃江湖规矩!” 尹克西那张富态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又惊又怒。他万没想到杨过竟在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债! 眼看霍都等人已退向殿门,自己若被留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肉痛万分地看了一眼手中那柄镶嵌宝石的黄金长鞭,此乃他心爱兵刃兼身份的象征。 但情势危急,容不得犹豫。 尹克西猛地将金鞭掷向杨过,恨声道:“小子!鞭给你!抵债了!滚开!” 说罢,头也不回地狼狈追着霍都等人窜出重阳宫大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86章 先天复通途 尹克西的金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灿金弧线,杨过抬手稳稳接住,入手沉甸甸,触感温润,鞭身金丝缠绕,工艺非凡,显然价值非凡。 君子不夺人之美,不过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 “啧,倒是个值钱玩意儿。”杨过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拿去哄那小财迷开心,定能让她眉开眼笑。”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欧阳情那双亮晶晶、看到值钱东西就挪不开的眼睛,还有她平日里精打细算、连一枚铜板都要仔细收好的小财迷模样。 她总念叨着要多攒些金银,日后好重振白驼山庄昔日的声威和产业。 他顺手将金鞭卷起,塞入怀中。 此时,大殿内尘埃渐落,危机已解。 丘处机、马钰、王处一、孙不二、刘处玄五位真人,连同伤势不轻的郝大通,纷纷围拢过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旧、却气宇轩昂的少年,神色复杂。 “杨小居士,”马钰率先开口,他素来严厉的面容此刻也柔和了几分,“今日…全真教上下,承你大恩。” 他抱拳一礼,其余几位真人也随之郑重行礼。 丘处机轻叹一声,接口道:\"若非你及时补位,使我天罡北斗阵法的精妙之处得以尽数施展,重阳宫数十年基业,今日恐遭大劫。此恩,全真教铭记于心。\" \"说起来,当年王重阳祖师创此阵法时,当真是神机妙算。\"马钰真人感慨道。 \"是啊是啊!\"众真人纷纷附和。王处一捋须道:\"祖师爷的阵法,今日才见真章!\" 郝大通更是直接,他受了杨过援手,又为其作证,亲近感更浓:“杨小兄弟,这重阳宫的脸面,都是你救下的!大恩不言谢!” 话语中,感激是真,钦佩是真,但那份尴尬也挥之不去。 丘处机脸上有些挂不住,沉声道:“哼,约定本是年轻弟子比试,岂料这霍都如此无耻,纠集大批人马强攻山门。我等…我等齐上阵,竟也……”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满是羞惭与后怕。 马钰等人也是默然,若非杨过,他们今日一败涂地,不仅颜面尽失,更可能道统断绝。 经此一役,他们才真正体会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含义。 全真教坐井观天太久了。 杨过洒脱地摆摆手,:“诸位真人言重了。小子不过是恰逢其会,不忍见宵小猖狂罢了。何况,小子也不是白帮忙,贵教的《先天功》上册不是已经给我借阅了嘛。” 这三天闭关苦修《先天功》上册,效果斐然。 他原本因施展\"焚心逆脉诀\"强行提升功力,导致经脉尽断,多亏郭靖和一灯大师相助才勉强恢复到六成功力。 后来他勤修苦练,将功力提升至七成。 而这三天修炼先天功,不仅让他突破瓶颈完全恢复十成功力,更因经脉重塑而功力大增,如今已有了十二分火候。 此刻他丹田气海充盈澎湃,内力运转圆融无碍,比受伤之前犹有过之。 更重要的是,经脉的彻底畅通,意味着他未来的功力增长再无瓶颈,上限被大大拔高。 未来的修炼之路豁然开朗,潜力大增! 大战尘埃落定,后续自有全真教弟子处理伤者、收拾残局。 “诸位真人,此间事了”杨过抱拳,“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他心中记挂着在听松观等候的欧阳情,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她。 辞别了马钰几位真人。 杨过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历经大战、一片狼藉的重阳宫大殿。 正午的骄阳炙烤着终南山的石阶,杨过步履轻快,却掩不住他心中的雀跃。 他一边摩挲着怀中的金鞭,一边想象着欧阳情见到这份礼物时惊喜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先天功》的玄妙心法在他经脉中流转,让他步履愈发轻盈,仿佛要踏着这正午的热浪飞起来 然而,当他推开听松观那熟悉的院门时,里面却是一片寂静。房舍依旧,却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杨过心中微沉,快步走入屋内,只见桌上压着一张素笺。他拿起一看,上面是欧阳情娟秀的字迹:“杨大哥,我收到祖父的消息,事关重大,不容耽搁。久候未归,恐误时机,只得先行下山。勿念,有缘自会再见。情字。” “走了?” 杨过捏着信笺,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丝失落和担忧。 他没想到自己闭关这三天,欧阳情那边竟出了变故。 义父欧阳锋的消息? 能让情儿如此急切,甚至等不及自己出关,必定是关乎她祖父安危的大事。 她孤身下山,虽然武功不弱,但江湖险恶…… 一丝忧虑缠上杨过的心头。 “有缘自会再见……”他低声念着,心头空落落的,方才踏出重阳宫时的轻快早已荡然无存。 怀中的金鞭沉甸甸地贴着胸口,那份想着要哄她开心的雀跃,此刻也化作了无言的失落。 听松观外,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打破了午后的寂静,像一锅突然煮沸的水。 “快!快跟上!”一个年轻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过,声音里透着焦急和一丝莫名的兴奋,“后山!古墓那边出事了!” “怎么回事?”另一个弟子拉住他追问。 “是霍都那帮败兵!”被拉住的弟子语速飞快,“他们在重阳宫吃了瘪,贼心不死,全聚到后山古墓去了!嚷嚷着什么‘比武招亲’,今天是古墓派小龙女的生辰,他们要硬闯进去!” 旁边几个弟子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补充: “阵仗可不小!除了霍都的残兵败将,还有不少原本就冲着小龙女美色和古墓珍宝来的江湖草莽,乌泱泱一片!” “掌教真人已经下了严令,各关口弟子加倍警戒,严防这些歹人去而复返,偷袭山门!” “丘师伯祖动作最快!已经点了王师叔、赵师伯他们几位好手,先一步赶去古墓救援了!”一个稍显稳重的弟子高声传达着消息。 第387章 玉蜂未鸣时 “丘师伯祖说了,”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敬佩,“古墓派虽与我教少有往来,但毕竟是毗邻而居,更有祖师渊源。如今邪魔外道围攻,我全真教岂能袖手旁观?这是江湖道义!” “对!江湖道义!” “同去!同去助丘师伯祖一臂之力!”几个热血弟子立刻响应,拔剑就要走。 人群里也夹杂着些不同的声音,压低了嗓子: “喂,听说……那位小龙女……当真是人间绝色?冰肌玉骨,从未踏出过古墓半步?” “可不是嘛!今日若能……嘿嘿,远远瞧上一眼仙姿,这辈子也算值了……” “嘘——!小声点!让师长听见可了不得!……不过,咳咳,去看看总没错……” 有人挤眉弄眼,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门外,几个全真教年轻弟子正兴奋地议论着,打算结伴去后山“助拳”兼“看热闹”。 眼前人影一闪,劲风扑面,只见一个衣衫虽破旧却气势惊人的身影已如鬼魅般从他们身边掠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咦?刚才那是谁?” “好快的身法! 杨过身法快如鬼魅,将那些议论纷纷的全真弟子远远甩在身后,心急如焚地掠向后山古墓。 心急如焚之下,他身形如电,转眼便掠至后山。 杨过虽不认得具体路径,但沿途都是赶往古墓的全真教弟子,倒也不难循着人声找去。 就在他掠过一片竹林时,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杂役房的刘管事。 这刘管事在杨过刚上山时对他呼来喝去,没少刁难,此刻看到杨过风一般掠过,吓得脸色一白,慌忙背过身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石头缝里,生怕被认出来。 杨过身形骤然一顿,如同钉子般钉在刘管事面前。 刘管事只觉得一股寒气笼罩全身,吓得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刘管事,”杨过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你也是去古墓‘看热闹’的?” 刘管事浑身一颤,哭丧着脸转过身,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小的…小的只是路过…路过…小爷您这是…” 杨过没兴趣听他狡辩,直接打断:“正好,替我跑趟腿。去山下小镇找佟掌柜,就说我让你去取我定制的东西。速去速回,送到古墓前来。明白?” 刘管事如蒙大赦,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说完,连滚带爬地就朝下山的小路奔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杨过目送刘管事远去,脚下不停,继续施展轻功向古墓方向疾驰。沿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古墓前那片空地之上,黑压压地聚集了百余人。 正是霍都、尹克西、马光佐、达尔巴以及那些在重阳宫吃了败仗、此刻又贼心不死的江湖败类! 喧嚣之声远胜重阳宫大殿,充满了贪婪与躁动。 杨过悄然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 只见霍都与达尔巴并肩而立,站在人群最前方。 霍都正举着一个号角吹奏,号角声呜呜咽咽,带着一种强行闯入的蛮横。 而达尔巴则左手高举那根沉重的金色巨杵,右手腕上的金镯不住往杵上撞击,发出铮铮刺耳的锐响,与号角声相互应和,如同挑衅的战鼓,意图激将古墓中人出来。 尹克西和马光佐站在旁边。 马光佐手里仍攥着那根熟铁棍,而尹克西却已经丢了兵器,脸色阴沉沉的。 这场景,与杨过记忆深处原着中的一幕何其相似。 他记得,原着里小龙女便是以琴声回应,最终驱使玉蜂将这帮恶人驱散。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霍都放下号角,朗声高喊,声音穿透喧嚣:“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 声音在古墓前回荡,传入幽深的林中,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霍都脸上得意之色微僵,但仍不死心,提高了音量:“闻道龙姑娘扬言天下,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请龙姑娘不吝赐招!” 他故意将“比武招亲”几个字咬得极重,引得身后群邪一阵哄笑和贪婪的附和。 林中依旧一片死寂。 没有铮铮琴声,没有激亢怒意,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嘲弄霍都的自作多情。 杨过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小龙女为何毫无反应?是受伤了?还是……墓中出了什么变故? 霍都连番喊话无果,面子彻底挂不住了,他厉声道:“姑娘既不肯赏脸现身,小王只好强请了!诸位,随我入墓,宝物美人,各凭本事!” 他大手一挥,群邪早已按捺不住,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地便要向树林中的古墓入口冲去! 杨过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放下断龙石。 若小龙女真因不敌放下了断龙石,那古墓将彻底与世隔绝,再难打开!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冲出去制止。 至于能不能敌得过这上百号人,他根本来不及多想。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低沉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仿佛从古墓深处,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喧嚣: “且——慢——!” 这声音来得突兀,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竟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人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古墓。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尔等既是为‘比武招亲’而来,又口口声声要夺我古墓宝物。这乌泱泱百十号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龙姑娘冰清玉洁,岂能嫁于二夫?洞中宝物,更非人人可觊觎!” 霍都眉头紧锁,达尔巴也握紧了金杵。 那声音再次响起:“既然都想争,那便按江湖规矩来!尔等自相切磋,选出一个武功最高、本事最强的来!胜者,便是我派掌门姑娘的夫婿,这古墓中的武功秘籍,尽归其所有!否则,鱼龙混杂,鸡犬争鸣,凭地辱没了姑娘身份,也玷污了我这清净之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选出一个最强的?” “胜者得美人,得宝藏?” “对啊!这么多人,龙姑娘总不能都嫁了?宝物也不能平分啊!” “没毛病!合情合理!” “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刹那间,刚刚还同仇敌忾、准备一拥而上的群邪,眼神瞬间变了! 贪婪的目光不再只盯着古墓入口,而是互相扫视起来,充满了猜忌、警惕和跃跃欲试的敌意! 第388章 打擂争魁首 霍都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大家别上当,这是古墓派的离间之计,先合力攻入古墓再说!” 然而,利欲熏心之下,又有几人听得进去? 尤其是那些自恃武功不弱、本就看霍都达尔巴不大顺眼的江湖客。 “霍都王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家说得在理!难道你想仗着人多势众,独吞好处不成?”一个手持鬼头刀的大汉率先发难。 “就是,比武招亲,当然要选最强的。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蒙古王子有几斤几两!”另一个使判官笔的瘦高个阴恻恻地接口。 “宝物能者居之,大家一起上算怎么回事?要打,就光明正大打一场!” 争吵声、叫骂声瞬间爆发! 原本指向古墓的矛头,顷刻间转向了身边的“同伴”。 几个脾气火爆的,甚至已经刀兵相向,“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内讧的火苗瞬间点燃! 霍都无语至极,达尔巴也怒吼连连,试图弹压,但群情汹汹,哪里还控制得住? 隐在暗处的杨过,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他虽不知那道苍老女声究竟是谁,心中隐隐有猜测是派中孙婆婆,但此刻无暇细究,但觉得这招“驱虎吞狼”、“坐山观虎斗”用得妙极。 就在群邪被那苍女声音挑动,眼看就要陷入彻底混战、自相残杀之际,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猛地炸响: ““都给我住手!吵什么吵!打什么打!”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面虬髯、手持一根熟铜棍的大汉跳了出来,正是马光佐! 他声若洪雷,铜棍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震得近处几人耳膜发麻。 他环视众人,粗声道:“打!就知道打!但像这样一窝蜂乱打一气,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输了更是不服!我看你们连那古墓的门朝哪边开都还没摸着,自己人先死了一半!蠢不蠢! 他这番话虽糙,却在混乱中戳中了一些人的心思。 不少打红了眼的人,被他一喝,也稍稍冷静了些。 “这位兄台说得在理!”有人高声附和。 “都停手”,有人高喊。 群邪的目光都集中到马光佐身上。 霍都眼神闪烁,虽不满这莽夫跳出来,但见群情稍定,也暂时按捺下来。 马光佐见镇住了场面,继续粗声粗气地道:“人家里面那位老先生说得对!要选就选个最强的!咱们好歹也是一起攻上终南山的,要争那美人宝物,也得堂堂正正,让人心服口服!”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比试才公平?”另一个声音问道。 马光佐挠了挠头,大声道:“俺老马是个粗人!要选武功最高的,当然得比武!但不能乱比!得约法三章!大家推几个说话管用的,商量个公平的法子出来!” 群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中各有算计,但都觉得比无头苍蝇似的混战强。 至少,有了规则,就有了操作的空间和避免被围攻的风险。 “这位兄台说得对!” “是该有规矩!” “推举公证人,定规矩!” 很快,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推举和默认下,几个在群邪中颇有凶名或威望的人站了出来,充当临时的“裁判”和“规则制定者”。 霍都、马光佐自然也在其中,尹克西精于算计,也挤了进去。 达尔巴武功岁高,但是汉语不灵光,他只站在霍都身边不说话。 另外还有两个黑道上有名的狠角色。 几个被推举出来的“公证人”凑在一起,压低声音紧急商议。 眼前最大的难题就是人太多。 上百号人! 如果一对一慢慢打,打到天黑也打不完。 更麻烦的是,先上场的人内力消耗巨大,很容易被后来者以逸待劳、捡了便宜。 “这样办!”尹克西捻着胡须,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凡是想争夺魁首之位的,必须主动‘打擂’。每人至少需连续接受十场挑战。能连胜十场不败者,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这样既能快速筛掉那些没真本事的废物,也能看出谁才是有真本事的高手!” 他这提议,明显是偏向自己这种内力深厚、招式精妙的人,可以稳扎稳打。 “十场?太多了!车轮战下来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立刻有人大声反对。 “就是!万一有人故意派些小喽啰去耗死高手呢?”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我看不如限定时间,或者……”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吵吵嚷嚷好不激烈。 最终,在几个公证人的强势弹压和综合了部分意见后,基本规则终于敲定: 第一关:打擂胜十场 想争魁首者,需主动报名进入“守擂区”。 守擂者必须连续接受挑战,至少完成十场战斗。 每场战斗,一方认输、失去战斗力、跌出划定的圈子或被三位以上公证人判负,即结束。 完成十场战斗且未败者,晋级下一轮。 若守擂者在十场内落败,则胜者继承其已完成的场次。 比如,原擂主赢了五场后被打败,胜者只需再赢五场即可,继续守擂。 场间休息时间由公证人视情况裁定。 规则一宣布,群邪虽然觉得这“十场”的要求过于苛刻,但想想“强者恒强,弱者早点淘汰也免得送死”的道理,也就勉强接受了。 第二关:抢绣球 待第一关决出最终胜者后,在规定时间内,抢夺场中唯一绣球。最终抢得绣球者,即为最终胜者! 规则既定,场面竟出奇地开始“秩序井然”起来。 有人负责清理场地,划出几个大圈子作为擂台。 有人负责登记报名守擂者。更多的人则围在擂台边,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或冷眼旁观,寻找着上台的时机。 霍都见状,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朗声提议:“诸位英雄!今日如此盛事,岂能草率行事?既是比武招亲,又是我霍都率先提起。小王愿出些金银,将这擂台和对面的观礼台搭得气派些,也好让龙姑娘瞧瞧咱们英雄的气概!有谁愿意帮忙?” 说话间,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几个随从立刻吭哧吭哧抬出一口沉甸甸的箱子,“嘭”地顿在地上。 第389章 群邪避锋芒 箱盖掀开,雪亮的白银在正午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嘶……”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都直了。 “霍都王子豪气!” “霍都王子说得对,不能失了体面!” 群邪纷纷站出来高声附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搭台子这种不费力的活? 顿时,人群里分出了一大半人,在霍都手下的指挥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他们砍伐附近的大树,搬动山石,很快就在古墓前那片空地上,搭建起一个颇为结实高大的高台。 又在高台对面稍高的地方,用木桩和木板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观礼台。 就在搭建高台观礼台的同时,六个划定的守擂圈内,比武已然开始。 场面颇为奇特:一边是热火朝天的土木工程,一边是刀光剑影的擂台厮杀。 初始阶段,六个擂台都有人上去挑战。有些是自恃武艺不错的,想先声夺人。 有些则抱着“反正迟早要上,不如早点打完去吃饭休息”的心态,或者纯粹想凑个热闹,试试深浅,不行就认输。 霍都、马光佐、达尔巴、尹克西四人,实力明显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他们各自守擂,出手狠辣利落,往往十几招之内就将挑战者击败,赢得干净利落。 马光佐熟铜棍势大力沉,几乎无人能硬接五招。 达尔巴的金杵更是无人敢近身。 尹克西招式诡异,身法飘忽,对手往往莫名其妙就着了道。 霍都折扇开合,暗藏机巧,配合精妙掌法,也轻松击退数人。 这四人轻松击退的数名挑战者中,不乏在江湖上曾横行一方、凶名赫赫的角色:诸如称雄漠北的“沙河五虎”、肆虐岭南的“恶人岭四凶”、盘踞川西的“黑风寨三霸” 等。 这些平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强人,此刻在四人手下,却如同稚子遇壮汉,败得毫无悬念,更衬得霍都等四人武功深不可测,远超寻常高手境界。 这些人倒也好玩,输了就骂骂咧咧地退到一边边吃干粮看热闹。 霍都四人的强势表现,很快让群邪看清了形势。 他们也不是傻子,眼看这四人如砍瓜切菜般解决对手,自己上去纯粹是送战绩,白白消耗对方体力都做不到。 于是乎,群邪都涌向了剩下的三个擂台。 那两个擂台的擂主实力相对逊色不少,面对源源不断的挑战,很快便支撑不住败下阵来,换上了新的擂主。 但新擂主也难逃被围攻的命运,打擂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挑战者们为了争夺这两个“软柿子”擂台的挑战权,甚至排起了长队,争吵不休。 “这样下去不行啊!打到天黑都打不完!”有人不耐烦地喊道。 “是啊,霍都王子、马爷、达尔巴大师、尹先生他们几个,实力摆在那儿,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没错!我看这四位直接晋级下一轮得了!把擂台让出来,让后面的人快些比完!”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谁也不想在这耗着,更不想去碰那四个硬钉子。 “对!直接晋级!” “合理!强者就该有强者的待遇!” 霍都、尹克西、马光佐三人见状,脸上都露出了得意之色。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推直接晋级,无疑是实力和地位的象征。 达尔巴不明所以,但见霍都点头也跟着点头 霍都更是志得意满,摇着折扇,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接受这个“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传了出来: “其他三位嘛,武功高强,直接晋级倒也说得过去。不过霍都嘛……嘿嘿,可就差了点意思了。对手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这就想免战晋级?脸皮是不是太厚了点?” 这声音如同在滚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 全场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声音来源! 霍都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紧接着涨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青,最后变得铁青! 他猛地扭头,厉声喝道:“谁?!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在此嚼舌根?!有种的,给本王滚上台来!” “好说!”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青影如鬼魅般飘然而起,在众人眼前一闪,已稳稳落在了霍都所在的擂台之上。 身法之快,落地之轻,如同风中落叶,点尘不惊! 来人一身全真教的杂役服,却难掩挺拔身姿,面容俊朗,正是杨过! “是你?!”霍都瞳孔猛地一缩。他万万没想到跳出来搅局的竟然是这个小子。 “没错,正是我。”杨过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霍都。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咦?这不是刚才跟着全真教牛鼻子打我们的那个小子吗?” “对!就是他!” “杂役?一个全真教的杂役也敢挑战霍都王子?活腻歪了!” “管他杂役还是道士,这小子刚才帮着全真教打我们兄弟,凭什么他能参加?!” “就是。大伙儿一起上,乱刀剁了这小子!” 群情汹汹,不少人已经目露凶光,手按兵刃,跃跃欲试。 杨过站在台上,对台下的叫嚣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霍都,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霍都王子,如何?我够资格挑战你吗?还是说……你怕了?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我这个‘杂役’手里?” “怕?”霍都怒极反笑,刚才在重阳宫仓促撤退,他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 在他看来,全真教之所以能胜,全靠阵法精妙和老道士坐镇,单打独斗,他岂会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哈哈哈,小王行事光明磊落。方才已言明,今日盛会,凡在场者,人人皆可参与。不过……” 他折扇一收,指向杨过,眼神阴鸷,“小子,你当真要挑战本王?本王这擂台,可不是那么好上的,可别怪小王手下无情!” 杨过心中冷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这几人遵守比武招亲规则,那第一轮这残酷的打擂规则,正是淘汰强敌的最佳时机。 尹克西、马光佐、达尔巴三人武功均强于霍都,且霍都心思狡诈,若让他进入第二轮,很可能联合其他三人针对自己。 不如趁此机会,在第一轮就将他这个相对较弱、又最具威胁的对手踢出局! 只要霍都出局,剩下三人相互牵制,自己压力就小多了。 “霍都王子既允人人参与,在下自然当仁不让!”杨过抱拳,眼神锐利如刀,“请!” 第390章 擂台风云变 终南山脚下的小镇,熙攘渐远。 小龙女牵着追风,马背上驮着新采买的米粮布匹等日用之物,正沿着蜿蜒山径,向古墓方向行去。 追风步伐轻捷,踏在覆着薄霜的山道上,发出清脆的蹄音,衬得周遭愈发清幽。 小龙女一身素白衣裙,容颜清冷,步履轻盈,仿佛与这终南山的寒雾霜林融为一体。 她素来喜静,古墓之外的世界,对她而言不过是偶尔采买必需之物的短暂停留。 此刻归心,只想快些回到那隔绝尘嚣的幽静墓室之中。 然而,行至半山腰,离古墓入口尚有一段距离时,一阵异样的喧嚣声浪却隐隐传来,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起初只是模糊的嘈杂,随着山风起伏。越往上走,那声音便愈发清晰。 是鼎沸的人声! 夹杂着金铁交鸣的脆响、呼喝叫好之声,甚至还有粗豪的大笑与怒骂! 这绝非寻常山林的声响。 小龙女清冷的眉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古墓周遭向来人迹罕至,清幽异常,今日怎会如此喧闹? 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 那喧嚣的源头,赫然便是古墓前那片平日空旷的练功场方向! 一丝疑虑浮上心头。她轻轻拍了拍追风的脖颈,示意它稍安勿躁,随即身形微动,足尖在覆着薄霜的山石上一点,人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飘上了一株临崖而生的高大苍松。 浓密的松针为她提供了绝佳的遮蔽。 拨开枝叶,清冷的目光穿透下方缭绕的薄雾,投向古墓前的空地。 眼前景象,让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瞬间凝上了一层寒霜! 只见那片熟悉的清幽之地,此刻竟已面目全非! 一座丈许高的擂台拔地而起,耸立在空地中央,台周彩旗招展,虽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俗艳的喧嚣。 擂台四周,黑压压围满了数百号人! 这些人形貌各异,有的凶神恶煞,有的奇装异服,大多携刀带剑,一看便知绝非善类。呼喝声、叫骂声、狂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更刺目的是擂台顶端悬挂着的那个大红绸缎扎成的绣球,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而在擂台对面不远,一根极高的木杆顶端,一个金属镶边的圆洞清晰可见。 擂台之上,人影翻飞,兵刃寒光闪烁,显然正进行着激烈的打斗。 台下群情激昂,伸长了脖子观看,仿佛在参与一场盛大的狂欢。 擂台上,霍都眼中寒光一闪。 这蒙古王子素来自视甚高,方才在重阳宫被杨过当众羞辱已是奇耻大辱,此刻见杨过竟敢主动上台挑战,正合他意。 他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让这小子在所有人面前惨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有种!”霍都折扇“唰”地一声展开,厉声喝道,“小王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霍都身形已动。 他身法极快,如鬼魅般欺近杨过,手中折扇合拢如短棒,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点杨过胸前数处大穴。 这一招“玉带围腰”乃是蒙古摔跤术与中原点穴手法的结合,阴狠刁钻,若被点实,非死即残! 杨过脚下步法看似凌乱,上身一个踉跄向后急仰,那折扇险之又险地擦着他鼻尖掠过。 劲风带起他额前几缕碎发,仿佛全靠运气才躲过一劫。 “好险!”台下有人失声叫出。 霍都心中冷笑:“身法虚浮,果然是个雏儿!”手腕一翻,折扇展开如刀,削向杨过脖颈。 杨过似乎惊魂未定,脚步踉跄,如同醉汉般向侧后方歪斜闪避,姿势狼狈不堪,衣领“嗤啦”一声被扇缘削掉一小片,飘落在地。 “不过如此!”霍都信心陡增,欺身而上,折扇开合不定,或点或削,或刺或扫,招招不离杨过要害。 他身法展开,配合着蒙古特有的“狂风快掌”,掌风呼啸,扇影重重,将杨过逼得在擂台上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好几次都像是被掌风逼得站立不稳,险象环生,引得台下群邪哄笑不断。 “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本王念你年少无知,可饶你一命。”霍都一边疾攻,一边出言扰乱杨过心神。 他看杨过步伐虚浮,气息“紊乱”,显然内力不济,心中愈发笃定。 杨过“苦苦支撑”,脸色“发白”,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手忙脚乱。 他甚至“慌乱”中使出了几招似是而非、绵软无力的掌法,被霍都轻易用扇骨格开震偏。 群邪看得分明,都道这小子全靠运气撑到现在,落败只在眼前。 霍都的几个手下更是高声叫好,为王子助威。 众人哪里知道这步伐正是他与欧阳锋颠疯嬉戏时悟出的伎俩,看似狼狈,实则藏锋。 就在这时,杨过脚下又是一个趔趄,仿佛被霍都狂暴的掌风扫中,身形不稳地向后急退数步,后背“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擂台边缘那根粗大的木桩上。 退无可退! “好!王子神威!” “那小子完蛋了!” “哈哈哈,下一招就送他下去!” 台下群邪见状,爆发出更响亮的喝彩与狂笑,气氛瞬间被推至高潮。 在他们眼中,杨过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等霍都王子最后一击! 霍都心中得意已极,这份万众瞩目的喝彩如同美酒般让他沉醉。 他仿佛已经看到杨过在自己脚下痛苦哀嚎的场景。 眼中厉色一闪,决定不再留手。 折扇再次合拢,横扫杨过面门。 同时,左手五指成爪,悄无声息地使出暗藏的歹毒爪功“黑煞透骨爪”,直掏杨过后心。 这一下扇刺是虚,引开注意,毒爪掏心是实,阴险毒辣,志在必得。 就在霍都爪劲即将及体,嘴角狞笑刚刚浮现的刹那—— 杨过眼中那一丝刻意维持的慌乱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洞穿一切的冷静与锐利。 他脚下步法陡然一变,如踏北斗七星,又似踩八卦方位,正是桃花岛的“奇门五转”身法精要。 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霍都的爪风旋身滑开,仿佛未卜先知,巧妙避开了这致命一爪。 那身法之精妙灵动,与之前的笨拙判若云泥! “糟了!”霍都志在必得的一爪骤然落空,心中警兆如雷炸响。 杨过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391章 七强终聚首 他旋身滑开的同时,右手已从腰间闪电般抽出一支碧玉短箫。 箫身翠绿,温润生光,正是在襄阳宴会黄蓉所赠之物。 “着!” 杨过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如针般刺入霍都耳中。 只见那玉箫化作一道凝练的碧影,疾点而出。 招式看似轻灵飘忽,如落英缤纷,却暗藏凌厉后劲,正是桃花岛绝学“玉箫剑法”中的精妙杀招——“箫史乘龙”。 这一点,精准无比地点向霍都因前扑而门户大开的腋下极泉穴。 “这?!”霍都只觉得一股尖锐如冰锥的劲风直透穴道深处。 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如朽木。 他惊骇欲绝,本能地猛提真气,但杨过这一击时机妙到毫巅,那口即将提起的真气在穴道受制的瞬间轰然溃散! 杨过点穴的玉箫甫一收回,右腿已如灵蛇般无声无息地自下而上撩起。 这一脚看似随意,实则蕴含巧劲,脚尖精准无比地踹在霍都的腰眼之上。 “额——!”霍都发出一声闷哼,全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被这一脚之力猛地一送。 在全场近百道惊愕到凝固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个沉重的破麻袋,划出一道狼狈的抛物线。 以一个极其耻辱的“狗啃泥”姿势,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擂台下方那个装着白银的大钱箱上。 砰——! 沉重的身体加上下坠的力道,瞬间将结实的木箱砸得四分五裂。 哗啦啦——! 雪白的银锭如同炸开的冰雹,伴随着碎裂的木片,向四面八方激射飞溅。 霍都整个人深埋在一堆碎木和冰冷的银锭之中,灰头土脸,华丽的锦袍撕裂多处,嘴角渗出血丝,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爬起。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天逆转彻底震懵了。 前一刻霍都还占尽上风,胜券在握。 下一刻却已摔在台下,狼狈如丧家之犬。 这反差之大,冲击之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杨过眨了眨眼,一脸纯良无害地摊手道:“哎呀,霍都王子怎么那么不小心?这擂台新搭,木头还有些滑溜呢。” 语气之诚恳,仿佛方才真的只是对方不小心滑倒所致。 “王子!”霍都的手下惊呼着冲上去搀扶。 霍都脸色由青转紫,一把粗暴地推开随从,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眼赤红如血,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奇耻大辱,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杂役”如此戏耍! 杨过却已不再看他,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台下剩下的尹克西、马光佐和达尔巴,朗声道:“霍都王子承让了。不知还有哪位英雄,肯来指教在下这‘全真杂役’?” “吼——!” 一声愤怒的咆哮像炸雷般响起! 身材高大如铁塔的达尔巴,单手举起沉重的金杵,直指擂台上的杨过,嚷道,“兀那小子!敢伤我师弟,佛爷砸碎了你。”说着就要冲向擂台。 “达尔巴,且慢!”,尹克西如同鬼魅般闪身拦在了达尔巴面前。 “尹先生,你拦我作甚!”,达尔巴怒目圆睁。 尹克西连忙劝道,“大万万不可冲动,此子奸猾似鬼。他故意示弱,故意露出破绽,这才引得霍都王子大意上当,方才偷袭得手。此刻你若上去,正中他下怀。他就是要激怒我们,让我们一个个上去车轮战,被他各个击破。保存实力,进入下一步才是正理!” “那身法,那点穴术,那玉箫……难道是……”,尹克西的目光死死盯着杨过手中的玉箫,心中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霍都被手下七手八脚从碎银堆里搀扶起来。 他满身狼狈,强忍着剧痛和羞愤说道:“达尔巴,尹先生说得对。不要中计。这小子……这小子邪门得很!” 达尔巴虽怒,却并非完全无智,霍都和尹克西的劝阻终究压住了暴怒。 杨过站在擂台之上,将台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霍都,出局! 方才那番兔起鹘落、逆转乾坤的较量,杨过彻底震慑住了台下这群桀骜不驯的凶徒。 连霍都王子这等人物都被他一个“全真杂役”干净利落地踹下擂台,摔得灰头土脸,谁还敢轻易上来触他的霉头? 一时间,无人敢和杨过对垒,杨过竟成了最清闲的一个擂主。 众人的目光和精力,自然都投向了剩下的三个擂台。 那里战况愈发激烈,为了争夺那宝贵的“十连胜”晋级资格,挑战者前仆后继,擂主轮换如走马灯。 突然,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相隔不远的擂台上,同时响起了宣告声! “十连胜!” “成功晋级下一轮!” 众人目光聚焦,只见两个擂台上的擂主,竟是一对孪生兄弟。 两人皆是中等身材,面容有八九分相似,都穿着青色劲装,手持一模一样的镔铁点钢枪,枪尖寒光闪闪。 他们刚刚几乎在同时,各自干净利落地击败了对手,达成了十连胜! “嘶……是点苍山的‘追魂夺命双雄’,贺天雄、贺天杰兄弟!” “啧啧,果然厉害。这兄弟俩心意相通,联手起来威力倍增,没想到单打独斗竟也如此了得!” “兄弟各自守擂,都能打到十连胜,这本事可真是实打实的!” “我听说,他们兄弟俩名声不算太恶,听说主要是和全真教的道士不对付,这次跑来,是听说有机会削全真教的脸面,特意来凑热闹添堵的!” 最后一个擂台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守擂者是一名约莫二十二三岁的男子,面容颇为俊朗,剑眉星目,气度沉稳。 他的全真剑法根基扎实,火候不浅,但最令人瞩目的,是他右手持剑,左手还穿插使用的一套奇异拳法。 那拳法飘忽灵动,似慢实快,拳劲吞吐间带着一股纯阳正气,却又隐含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柔韧后劲。 每当对手招式用老或内力不济时,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拳总能恰到好处地切入空门,或封、或引、或震,将对手的攻势轻易化解,甚至反震下台。 这拳法精妙绝伦,与他的剑法相得益彰,却又自成体系。 杨过在台上看得分明,心中暗暗称奇:“此人内功是全真路子没错,根基深厚。可这拳法……好生厉害!刚柔并济,玄奥精深,竟看不出是哪家哪派的传承?” 终于,这俊朗男子将最后一名挑战者逼落擂台,也完成了十连胜。 他微微喘息,向台下抱拳,气度从容。 至此,第二轮比武的七位擂主全部产生:杨过、尹克西、马光佐、达尔巴,以及新晋的这三位:点苍双雄贺天雄、贺天杰,以及那位不知名的俊朗青年。 霍都见状,脸色铁青,跃到刚刚搭好的高台,声音嘶哑地宣布:“第一场争擂结束! “七位擂主产生!现在…进行第二场——夺绣球!” 第392章 侠心昭赤诚 霍都指向高台最顶端,那里悬挂着一个扎着大红绸缎的精致绣球。 而在高台对面,约莫十丈开外,立着一根极高的木杆。 顶端固定着一个仅容绣球通过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镶着金属边,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之前霍都费尽心思为了迎娶小龙女,准备的绣球、彩带等接亲之物,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霍都高声说道,“规则简单,七人同台。谁先将那绣球摘下,并投入那高杆顶端的‘魁星洞’中,即为胜者。手段不限,各凭本事!生死……各安天命!” 最后四个字,霍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目光阴狠地扫过台下的杨过。 这规则一出,台下哗然。 既要混战夺球,又要在众高手环伺下精准投球,难度非同小可。 尹克西、马光佐、达尔巴三人立刻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靠近了几步,无形的铁三角联盟瞬间结成。 达尔巴更是发出一声低吼,巨大的金杵顿地,震得台板嗡嗡作响。 杨过心里快速盘算着:“尹克西诡计多端,马光佐武功不弱,达尔巴神力惊人,三人联手,实力极强。我虽不惧,但要硬碰硬速胜,难上加难。更何况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点苍双雄和那个不知底细的男子,若被他们渔翁得利……” 杨过正暗自盘算对策,忽见点苍派那对\"追魂夺命双雄\"交换了个眼色,朝他走来。 贺天雄当先抱拳,豪爽笑道:\"小兄弟好身手!在下点苍山贺天雄,这是舍弟天杰。方才见你与霍都过招,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杨过见二人气度不凡,回礼道:\"在下杨过。二位''点苍双雄''的大名,江湖上如雷贯耳。\" 贺天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杨兄弟抬举了,明人不说暗话。那番僧三人联手,咱们若各自为战,怕是要吃大亏。不如\"他做了个联手的手势,\"先解决了那三个碍事的家伙,咱们再公平竞争绣球如何?\" 杨过闻言,心中暗喜:真是天助我也。 他正愁如何破解三人联手之局,这送上门的盟友岂能错过? 杨过立即抱拳回应:\"两位兄台,够意思。能和你们联手,求之不得!\" 三人相视而笑,联盟就此结成。 杨过目光微转,望向那位始终孤身立于擂台边缘的俊朗男子,低声道:\"那位兄台身手不凡,若能邀他入盟,胜算更大。\" 贺天雄抚掌笑道:\"没错,那人方才出手时,一招一式皆显大家风范,绝非等闲之辈。\" 三人略作商议,便一同向那男子走去。 贺天杰当先抱拳,声音清朗却不失礼数:\"这位兄台,在下点苍山贺天杰,这位是家兄贺天雄,这位是杨过兄弟。\" 那男子闻言,原本平静如水的眸子在听到\"杨过\"二字时骤然一凝,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行走江湖多年,早就耳闻襄阳郭靖大侠有位天资卓绝的侄儿?只是没想到会在此等场合相遇。 那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三人,目光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淡然回礼道:\"幸会。不知三位有何指教?\" 贺天杰道:\"稍后的抢绣球,七人同台竞技。如今那边番僧达尔巴等三人已然抱团,我兄弟和这位小兄弟亦打算联手。阁下你武功高强,不过只身一人难免势单力薄,不如也与我们合伙?先合力对付了那三人,至于绣球归属,咱们再各凭本事争抢,如何?\" 男子神色淡然,微微摇头:\"多谢美意。在下独来独往惯了,自信足以应付。\" 贺天雄性子急躁,忍不住插话:\"兄弟,莫要托大,那番僧三人个个武功不凡,联手之下更难对付!\" 男子目光微凝,反问道:\"三位如此热心结盟,不知对这比武招亲本身,又是作何看法?\" 贺天雄不假思索道:\"嘿,我们这次上终南山,主要是看全真教那些牛鼻子不顺眼,想找机会教训教训。碰巧遇上这比武招亲,也就来凑个热闹\" 此言一出,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直沉默的杨过此时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本是全真教中一名杂役,身份卑微。此番若侥幸得胜,绝不敢有丝毫为难古墓主人之意。我来争抢,只为不让她被旁人仗着武功强逼胁迫。\" 男子闻言,锐利的目光直视杨过双眼,似要洞穿他的心思。 片刻沉默后,他脸上的冰霜渐渐消融,郑重抱拳道:\"好!杨兄弟有此侠义之心,令人钦佩。在下耶律齐,愿与杨兄弟共进退。\" 杨过心中一震,这才明白眼前之人竟是周伯通的高徒耶律齐。 难怪方才观其武功,一手全真剑法出神入化,已远超甄志丙、赵志敬等全真三代弟子,直逼郝大通这等二代高手的境界。 想到原着中耶律齐乃正人君子,杨过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至此,以杨过为核心,联合点苍双雄与耶律齐的四人同盟,正式形成。 擂台上,尹克西三人组与杨过四人联盟,双方势力,泾渭分明。 就在台下群邪议论纷纷,猜测着绣球最终花落谁家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附近一株高大苍松的浓密阴影里,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悄然静立。 正是刚刚采买归来的小龙女! 她远远便看到古墓前这片平日清幽的空地上人声鼎沸,高台耸立,心中疑惑丛生。 悄无声息地靠近,隐在树后,清冷的目光扫过喧嚣的人群。 恰好看到一个面相憨厚、正蹲在角落啃着干馒头的汉子。 小龙女身形微动,便如一片流云般飘至那汉子丈许之外。 那汉子正啃得专心,忽觉一股清冷幽香袭来,抬头一看。 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不远处,容颜清丽绝俗,气质空灵出尘,如同画中之人,不由得呆住了,手里的馒头都忘了嚼。 “请问,此地为何如此喧闹?他们在做什么?”小龙女问道。 第393章 高台争绣球 那汉子猛地回过神来,脸色一变,急忙压低声音道: “哎哟喂!仙子姑娘,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可是龙潭虎穴啊!快走快走!这里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邪魔外道,凶得很!要是被他们瞧见您,那可就糟了!” 小龙女神色淡然,目光望向高台:“他们在比武?” 汉子见她不动,急得直搓手,一边紧张地左右张望,一边压低声音飞快说道: “是啊,打擂台呢!听说是那个蒙古来的霍都王子搞的鬼,叫什么‘比武招亲’,谁赢了就能娶……呃……娶这活死人墓的主人,就是那位小龙女!” 他说完,又赶紧补充道:“我是来送饭的,可不敢多待。姑娘,您还是快走,这儿真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娶古墓主人?\" 小龙女眼神骤然一冷。 她虽不通世俗之事,但\"娶亲\"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她素来不喜喧闹,更厌恶被人这般议论,仿佛她是件可以随意争抢的物件,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悦。 就在这时—— \"嘿!快看那边!\" 两个原本在看热闹的恶汉,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 其中一人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哪来的这么标致的小娘子?\" 两人见小龙女孤身一人,又生得天仙似的,顿时起了邪念。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搓着手凑过来,嘿嘿笑道:\"哟呵!老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迷路了?来来来,陪哥哥们玩玩!\" 另一个龅牙的也跟上来起哄:\"就是就是!这荒山野岭的,多危险啊!跟哥哥们走,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两人嬉皮笑脸地伸手,就要往小龙女身上摸。 旁边啃馒头的汉子吓得脸都白了,心里直哆嗦:\"完了完了……\" 小龙女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就在那两只脏手快要碰到她衣袖的瞬间—— \"唰!\" 她身形微微一晃,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白影。 \"噗!噗!\" 两声极轻的闷响。 那两个恶汉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扑通\"、\"扑通\"两声,直接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了。 从头到尾,连哼都没哼出一声。 啃馒头的汉子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嘴里的半块馒头\"啪嗒\"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他整个人都看傻了,脑子里嗡嗡直响: \"我的老天爷……这……这哪是仙女?这分明是活阎王啊!那俩凶神恶煞的家伙……就这么……没了?\" 小龙女却已转身,目光重新投向擂台。 那两个被点穴的恶汉仍保持着古怪的姿势,眼珠子惊恐地转来转去,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嗡嗡嗡……\" 忽然,一阵细微的蜂鸣声由远及近。 只见几只金黄色的野蜂,不知是被擂台下盛开的桂花吸引,还是得了什么无声的号令,竟绕着那两个恶汉盘旋了两圈,随后毫不客气地落在了他们油光满面的脸上。 一只稳稳停在左边汉子的鼻尖上,另一只则慢悠悠地爬上了右边汉子的眼皮。 蜂足爬过之处,两个恶汉只觉得奇痒无比,偏生穴道被制,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只能拼命转动眼珠,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扭曲的面容滚落 小龙女眉尖微蹙,正欲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一顿。 在其中一个擂台上,一个身着全真教杂役服饰的挺拔身影,正与两个持枪的汉子低声交谈。 杨过? 他……也在参加这个荒唐的比武? 也是为了……娶她? \"时辰已到!\" 擂台上,霍都等得不耐烦了,朗声宣布。 他声音以内力送出,压过场下喧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英雄,请登台!\" 话音一落,七道身影同时展动! 杨过、耶律齐、贺天雄、贺天杰、霍都、达尔巴、尹克西、马光佐各施轻功,轻飘飘地跃上擂台。 七人默契地分散开来,围绕在擂台中央那根高耸木杆的七个方位,恰好站成一个圆圈。 杆顶悬挂的大红绣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擂台下方,群邪围成更大的圆圈,人头攒动,喧嚣震天。 观礼台上更是坐满了各路高手,人人伸长了脖子,屏息以待。 霍都立于高处,阴鸷的目光扫过杨过,随即高举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开始!\" \"嗖!嗖!嗖!\" 令出的瞬间,数道身影如离弦之箭,直扑中央高杆。 尹克西手中银鞭一抖,如灵蛇吐信,卷向杆身,借力就要向上窜去。 马光佐发出一声怪吼,庞大身躯竟异常敏捷,双臂张开,如巨鹰扑击,直奔绣球而去。 耶律齐身法最为飘逸,足尖轻点,人已如青烟般升起数尺。 然而—— 并非所有人都冲着绣球去。 杨过刚要纵身跃起,突然感到一股凌厉杀气迎面扑来。 \"小贼!纳命来!\" 番僧达尔巴铜铃般的巨眼死死锁定杨过,对绣球视若无睹,手中金杵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朝着杨过当头砸下。 他心思单纯,只记得杨过让霍都吃了亏,此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替师弟报仇。 杨过心中暗道:\"不好,这莽和尚,盯上我了。\"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杵,他身形微侧,脚下步法看似随意,却暗合九宫八卦之妙,正是桃花岛轻功\"踏雪寻梅\"! \"轰隆!\" 金杵擦着他衣角落下,在青石板上砸出深坑,木屑纷飞! 杨过飘然退开两步,对着双目赤红的达尔巴朗声道:“喂,你这莽和尚,好生不讲道理。你那师弟技不如人,自己摔下台去,你何必如此动怒?不去抢那绣球,反倒跟我死磕?” 达尔巴一击落空,怒气更盛,哇哇大叫:\"胡说!我不是和尚!你伤我师弟霍都,我要打扁你!\" 他汉语不算流利,但盛怒之下,倒说得颇有气势。 话音未落,他双臂筋肉暴起,金杵再次抡起,带着更猛烈的风压,朝杨过狠狠砸来! 杨过眉头一皱:\"这浑人,力气大得吓人,又认死理,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第394章 扇底隐寒芒 (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本书评分已经达到了90,作者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若您喜欢这个故事,期待您用书评支持。祝您万事顺遂,所愿皆成,所行皆坦途。) 杨过并未急于反击,而是身形飘忽,如风中柳絮,又如穿花蝴蝶,在达尔巴狂风暴雨般的杵影中从容游走。 他时而以白驼山庄“灵蛇步”中的“蛇行狸翻”之术贴地滑开,时而用“落英神剑掌”的掌风引偏杵势,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达尔巴每一杵都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却总被杨过以毫厘之差避开,或是被其精妙的卸力手法化去大半劲道。 杨过甚至还有余暇观察场上局势,显然并未将达尔巴视为真正威胁。 与此同时,高杆之上也已风云突变。 尹克西刚攀上丈许,两杆银枪如同毒龙出海,一左一右,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刺向他攀附杆身的双手和腰肋要害。 正是点苍双雄贺天雄、贺天杰,兄弟俩心意相通,枪法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封死了尹克西向上的路径。 “好枪法!”尹克西怪叫一声,不得不放弃攀爬,手中银鞭化作一片森冷银光,护住周身,“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硬生生将双枪的合击挡了回去。 三人落到擂台上,顿时缠斗起来,枪影鞭风,搅作一团。 另一边,耶律齐身法最快,眼看就要触碰到杆顶。 马光佐见耶律齐身法迅捷,武痴心性骤起,竟暂且撇下绣球之争,暴喝一声:“小子好俊的身手,陪爷爷过两招!”话音未落,手中熟铁棍已挟着风雷之势,横扫而出。 这一棍看似粗拙,实则暗含刚猛无俦的劲力,棍风所至,空气爆鸣,竟似要将耶律齐拦腰截断。 耶律齐身形尚在半空,忽觉背后劲风袭体,心头一凛, 当即拧腰翻腕,双掌如封似闭,在铁棍及身的刹那,掌心一触即走,借力旋身,竟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荡开数尺,堪堪避过这开碑裂石的一击。 铁棍余势未消,重重砸在木杆之上,登时木屑纷飞。 粗壮的杆身竟被硬生生砸出一道裂痕,整座高台都为之震颤! 台下观战众人见状,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这马光佐膂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 高手过招,兔起鹘落,精妙绝伦。 尤其是七人各自捉对厮杀,刀光剑影间更显惊心动魄。 台下群邪看得心驰神往,血脉偾张。 “好!” “漂亮!” “打啊!再快些!” 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全场。 霍都立于场边,面色阴鸷,手中折扇轻摇,看似闲适,实则指节紧扣扇骨,暗藏杀机。 他虽已被淘汰出局,目光却始终钉在杨过身上。 适才那一脚之辱,岂能轻饶? 场中,达尔巴金杵狂舞,劲风呼啸,却始终奈何不得杨过。 杨身形飘忽,在杵影间游走,玉箫点戳之间,竟逼得达尔巴连连怒吼。 \"好个狡猾的小子!\"霍都眯起眼,扇面微倾,三枚透骨钉已悄然滑至扇缘。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只待杨过露出破绽,便要叫他血溅当场。 小龙女凝望场中,杨过在达尔巴的金杵下翩若惊鸿。 他身法暗合九宫八卦,又融入了某种至柔卸力的玄妙心法,每一闪避都精准引偏巨力,游刃有余。 \"他武功竟如此了得,倒是我之前疏忽了。\"小龙女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大红绣球依旧高高悬挂在杆顶,在混乱的激斗和震天的喧嚣中,轻轻摇曳。 杨过身如鬼魅,在高台上高低错落的木架间腾挪跳跃。 他看似被达尔巴追得狼狈,实则每一步都暗藏玄机,故意将战局引向一处狭窄的高台。 那是由两根木柱支撑、仅容两人立足的长条木板,离地足有丈许。 “小贼,哪里逃!”达尔巴怒吼连连,庞大的身躯紧追不舍。 他内力浑厚,但挥舞这数十斤重的金杵连番猛攻,消耗亦是极大,此刻呼吸已见粗重。 杨过却只守不攻,身形灵动如燕,在方寸之地腾挪闪转。 看似狼狈逃窜,实则步步算计,只待达尔巴力竭之时,再寻破绽一击制胜。 然而达尔巴见杨过似乎“力怯”逃窜,他心中更笃定对方不是自己对手,求胜之心炽盛,想也不想便跟着跃上了那悬空的窄板。 木板不过三尺宽,两人一站上去,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达尔巴甫一落地,便觉脚下虚浮,远不如平地踏实。 但他杀红了眼,哪管这些? 金杵抡圆,带着恐怖的破风声,又是势大力沉的一记横扫千军,直取杨过腰腹。 这一杵若是砸实,莫说是人,便是顽石也要碎裂。 杨过身形不退反进,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迎着杵风飘然欺近。 就在杵身及体的瞬间,他施展九阴真经中的“飞絮劲”,身体如被狂风吹拂般顺着杵势飘开数寸,同时脚下“踏雪寻梅”步法精妙一转,人已鬼魅般滑到了达尔巴的侧面死角。 达尔巴一杵挥空,巨大的惯性带着他身体向前踉跄。 他本就站在木板边缘,重心不稳,此刻全力挥杵落空,脚下更是虚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 “机会!”杨过眼中精光一闪。他手中的玉箫,闪电般点向达尔巴握杵的手腕“神门穴”。 这一下时机、角度把握得刚刚好,正是达尔巴重心不稳的瞬间。 达尔巴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尖锐的劲力透入,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 “当啷!”一声巨响,沉重的金杵脱手飞出,重重砸在高台下方的地上。 达尔巴又惊又怒,手腕酸麻,但一股蛮勇直冲脑门。 他怒吼一声,不顾重心已失,竟想赤手空拳扑向杨过。 金杵落地的巨响震彻全场。 与此同时,台下观众为这精彩逆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一直如同毒蛇般蛰伏在擂台边缘阴影里的霍都,终于等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偷袭良机。 霍都手中折扇猛地一扬。 “嗤!嗤!嗤!” 三枚透骨钉,快如闪电,撕裂空气,直射杨过后心。 第395章 金杵定乾坤 巨大的声响和漫天的喝彩完美掩盖了他细微的动作。 杨过虽未回首,却觉背后劲风骤起,生死之际灵台一片清明。 千钧一发间,他身形未转,手中玉箫已贯注九阴真气,以\"手挥五弦\"之精妙手法反手一挥。 \"叮!叮!叮!\" 三声脆响如珠落玉盘,那三枚透骨钉竟被箫身精准格挡。更妙的是,被震飞的暗器化作三道幽蓝寒芒,直取扑来的达尔巴咽喉要穴! 达尔巴哪料有此变故? 他正因金杵脱手而心神大乱,扑击之势又太过凶猛,眼见蓝芒及体才惊觉不妙。 \"噗!噗!噗!\" 三枚透骨钉深深没入他右臂肩井穴,左臂曲池穴,最后一枚更是险险擦过颈侧。藏僧浑身剧震,前冲之势顿时凝滞。 \"机会!\"杨过足尖轻点青砖,身形如鬼魅般倏忽欺近。左掌暗含\"落英神剑掌\"柔劲,趁着达尔巴胸前空门大露之际,轻轻按在他膻中穴上。 \"砰!\" 一声闷响,达尔巴铁塔般的身躯竟如如巨木倾颓般倒飞而出,僧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藏僧满脸惊骇,四肢徒然挥舞,最终重重砸在三丈外的青石板上,震得台下一片惊呼。 这电光火石间的剧变,让全场瞬间陷入死寂。 台下的群雄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凶悍无匹、占尽上风的达尔巴,竟在眨眼间被杨过抓住破绽,一掌干净利落地打飞下台? 这结局转折之快、之奇,远超所有人想象。 “我的天!这……这都能赢?” “好俊的身手!好快的应变!” 擂台边缘,霍都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酝酿已久的偷袭非但落空,反帮了倒忙?! 他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面孔因羞愤而扭曲,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杨过。 杨过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立于高台上向霍都拱手道:“霍都王子,好俊的暗器功夫!只是这准头…啧啧,怎么全招呼到令师兄身上了?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 \"无耻!\"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蒙古人就是这般比武的?\" “难怪杨少侠能瞬间逆转,原来达尔巴是被自己师弟的暗器伤了。” 一时间台下群情沸腾,议论声、赞叹声、哄笑声交织在一起。 霍都闻言,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 此刻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竟是被气得险些呕出血来。 另一边,耶律齐凭借精妙身法在棍影中穿梭,但马光佐的熟铁棍每一击都裹挟着千钧之力。 \"铛\"的一声巨响,耶律齐格挡的长剑竟被砸得弯折,他闷哼一声连退三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尹克西功力深厚,银鞭如蛟龙出海,点苍双雄虽配合默契,却仍被逼得节节败退。 贺天杰的长枪被银鞭死死缠住,任他如何运劲都挣脱不得。 贺天雄肩头衣衫\"嗤啦\"一声裂开,鞭梢擦过之处已现出一道血痕。 二人额头见汗,呼吸粗重,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尹克西眼神一冷,银鞭陡然回撤,故意卖了个破绽。 贺天雄经验稍逊,以为有机可乘,挺枪疾刺。 尹克西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银鞭如同毒蛇反噬,带着厉啸直抽贺天雄胸口。 这一下若中,不死也重伤!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杨过的玉箫后发先至,“当”的一声精准点在银鞭鞭梢七寸之处,正是其力道转换的节点。 尹克西只觉鞭梢传来一股绵柔劲力,银鞭顿时偏离轨迹,堪堪擦着贺天雄衣角掠过。 贺天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踉跄后退数步。 杨过身形如燕,飘然落在双雄身前,玉箫轻点:\"尹老板鞭法精妙,在下讨教几招!\" 话音未落,玉箫已化作漫天碧影,将尹克西的银鞭尽数封挡。 贺天雄死里逃生,与兄长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快去夺绣球!\"杨过一边与尹克西周旋,一边压低声音催促,\"此人交给我应付。\" 双雄立刻会意,贺天雄高声道:“杨兄弟小心。” 两人虚晃一招,同时抽身,直扑悬挂的绣球。 尹克西见状大急,厉声喝道:“马兄,拦住他们!莫忘了给你的好处。” 原来他方才早已私下用重金收买了马光佐在挑战中相助自己。 马光佐闻声,大吼一声:“好说!” 他立刻舍弃了已被他逼得左支右绌的耶律齐,抡起熟铁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正欲冲向绣球的点苍双雄。 “休想!”耶律齐虽受伤力疲,但岂能坐视不管? 他强提一口真气,施展轻功急掠而至,与点苍双雄汇合,三人合力迎向马光佐这凶悍一击! “轰!” 兵刃交击,火星四溅。 马光佐天生神力,一棍之威,竟将三人同时震退数步,但他也被暂时阻住去路。 尹克西银鞭如毒蛇吐信,紧咬杨过不放,阴恻恻道:\"小杂役,你我在此拼命,若绣球被他人渔翁得利,岂不可笑?\" 杨过长笑一声,掌风扫开银鞭,应道:\"尹老板,小爷行事自有主张。这绣球只要不落在你这等卑鄙之徒和蒙古鞑子手中,旁人得了又何妨!\" 杨过这番话铿锵有力,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第396章 金钩贯魁星 尹克西被当众羞辱,脸色由青转白,厉声喝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看招!\" 他手中银鞭舞得密不透风,却始终攻不破杨过的防守,心中又惊又怒:\"没想到这小子如此难缠!\" 眼见贺天雄已凌空跃起,直取绣球,尹克西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卖个破绽,硬生生用肩膀接了杨过一掌,借力向后急退! \"杨过,你拦不住我!\"他忍痛长啸,身形如银箭离弦,直逼正与马光佐缠斗的三人背后。 贺天雄指尖距绣球仅剩寸许,眼看就要得手! 然而他全神贯注夺球,却未察觉背后银光骤闪—— 尹克西长鞭如毒蛇吐信,破空而至! \"啪!\"一声脆响,鞭梢精准击中贺天雄的腕上\"阳谷穴\",整条手臂孙姐如遭电击,五指瞬间酸麻。 \"撒手!\"尹克西厉喝一声,鞭势回卷,趁势一带。 贺天雄闷哼一声,绣球脱手,被鞭风激得高高抛起。 尹克西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凌空探手,五指一扣,已将绣球稳稳攫入掌中。 \"哈哈哈,天助我也!\"他一声狂笑,袍袖翻飞间,绣球已如流星赶月般激射而出,直取擂台中央的\"魁星洞\"! 电光火石间—— \"休想得逞!\" 杨过右臂如蛟龙出海,抄起达尔巴遗落在地的金杵。只见他双足微错,九阴真气自丹田奔涌而出,那重达数十斤的金杵在他手中竟似拈花摘叶般举重若轻。 \"着!\"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响彻擂台,金杵化作一道金色闪电撕裂长空,竟然后发先至,在绣球即将入洞的刹那,如天外飞星般截住去路! 金杵如流星赶月般直击绣球。 \"噗!\" 绣球被这雷霆一击打得高高飞起,轨迹骤变。 金杵余势不减,深深嵌入远处树干,震落一地枝叶。 “绣球。” “抢啊。” 尹克西、马光佐、点苍双雄、耶律齐,以及杨过,六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拔地而起。 如同六只矫健的鹰隼,直扑那空中的一点鲜红! 半空之中,人影翻飞,掌风、拳劲、鞭影、枪芒、棍风纵横交错。 砰砰乓乓的交击声密如骤雨。 众人各展绝学,目标只有一个——绣球! 绣球在密集的劲风交击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一次次击打得飞得更高,轨迹飘忽不定。 尹克西的银鞭再次显现优势,鞭梢如同灵蛇,又一次卷向绣球。 点苍双雄贺天杰、贺天雄在之前的腾跃缠斗中已率先落回擂台上。 他们眼见尹克西鞭子卷向绣球,杨过尚在半空争夺,两人心意相通,瞬间做出决断! “杨兄弟,这里!” 贺天杰、贺天雄齐声大吼。 两人马步一沉,四只手臂肌肉虬结,交叉叠起,掌心向上,在擂台上稳稳地组成了一个坚实的人肉跳板。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正从空中下落的杨过。 杨过闻声,目光如电扫过,瞬间明白了双雄的意图。 他身形一扭,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加速下落,精准地朝着双雄叠起的手掌踏去。 “咚。” 杨过足尖重重落在双雄掌心。 “起——!” 点苍双雄齐声暴喝,毕生功力灌注双臂,腰腿发力,如同投石机般奋力向上一托。 一股磅礴巨力自脚下传来,杨过借力再次腾空,身形如离弦之箭,速度陡然激增,直冲尹克西。 杨过人在空中,右掌已运足十成功力,降龙十八掌至刚至猛的“飞龙在天”悍然击出。 “吼——!” 龙吟般的掌风呼啸,一道肉眼可见的刚猛气劲后发先至,排山倒海般压向尹克西。 尹克西万万没料到杨过能借双雄之力瞬间提速至此。 他鞭梢已触及绣球,但杨过这石破天惊的一掌已到面门。 若执意取球,必被这刚猛无俦的掌力击中,非死即伤。 生死关头,保命要紧。 尹克西怪叫一声,强行撤鞭回防,银鞭在身前舞成一团银光护住要害。 “砰!” 掌力虽被鞭影卸去大半,余劲仍狠狠撞在尹克西胸口。 “噗!” 尹克西如遭重锤,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彻底失去了争夺资格。 绣球失去银鞭束缚,再次下落。 此刻杨过身处最高点,他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左腿如同钢鞭般凌空抽出。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脚尖精准无比地踢在下坠的绣球底部。 倒挂金钩! 那鲜红的绣球,化作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越过众人头顶,不偏不倚,穿过那象征着胜利的“魁星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 “好!!” “好一招凌空飞踢,神乎其技!” “精彩!太精彩了!” 声浪直冲云霄! 满场彩声雷动,如同山呼海啸,直冲云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从空中飘然落下的青衫少年身上。 杨过稳稳落地,神色依旧从容,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比阳光更加耀眼。 胜负,已分! 点苍双雄贺天雄、贺天杰放声大笑,豪迈之情溢于言表:“痛快!杨兄弟,干得漂亮!” 贺天雄重重拍着杨过肩膀,眼中是与有荣焉的光彩。 贺天杰也收起双枪,满脸赞赏:“赢得实至名归!” 耶律齐快步走来,脸上是坦荡真诚的笑容,抱拳道:“杨兄弟好手段!输得心服口服,恭喜!” 杨过含笑一一还礼,心中也涌动着暖意。 点苍双雄的豪迈相助,耶律齐的君子之风,都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在激烈竞争中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情。 “多谢两位贺兄,多谢耶律兄。方才若无二位鼎力相助与牵制,杨过绝难成功!” 漫天彩声犹在回荡,高台上尘埃未定。 杨过青衫飘落,正欲向台下示意,目光却猛地凝固在人群之外。 那道清冷如月,遗世独立的素白身影,不是小龙女又是谁? 第396章 金钩贯魁星 尹克西被当众羞辱,脸色由青转白,厉声喝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看招!\" 他手中银鞭舞得密不透风,却始终攻不破杨过的防守,心中又惊又怒:\"没想到这小子如此难缠!\" 眼见贺天雄已凌空跃起,直取绣球,尹克西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卖个破绽,硬生生用肩膀接了杨过一掌,借力向后急退! \"杨过,你拦不住我!\"他忍痛长啸,身形如银箭离弦,直逼正与马光佐缠斗的三人背后。 贺天雄指尖距绣球仅剩寸许,眼看就要得手! 然而他全神贯注夺球,却未察觉背后银光骤闪—— 尹克西长鞭如毒蛇吐信,破空而至! \"啪!\"一声脆响,鞭梢精准击中贺天雄的腕上\"阳谷穴\",整条手臂孙姐如遭电击,五指瞬间酸麻。 \"撒手!\"尹克西厉喝一声,鞭势回卷,趁势一带。 贺天雄闷哼一声,绣球脱手,被鞭风激得高高抛起。 尹克西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凌空探手,五指一扣,已将绣球稳稳攫入掌中。 \"哈哈哈,天助我也!\"他一声狂笑,袍袖翻飞间,绣球已如流星赶月般激射而出,直取擂台中央的\"魁星洞\"! 电光火石间—— \"休想得逞!\" 杨过右臂如蛟龙出海,抄起达尔巴遗落在地的金杵。只见他双足微错,九阴真气自丹田奔涌而出,那重达数十斤的金杵在他手中竟似拈花摘叶般举重若轻。 \"着!\"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响彻擂台,金杵化作一道金色闪电撕裂长空,竟然后发先至,在绣球即将入洞的刹那,如天外飞星般截住去路! 金杵如流星赶月般直击绣球。 \"噗!\" 绣球被这雷霆一击打得高高飞起,轨迹骤变。 金杵余势不减,深深嵌入远处树干,震落一地枝叶。 “绣球。” “抢啊。” 尹克西、马光佐、点苍双雄、耶律齐,以及杨过,六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拔地而起。 如同六只矫健的鹰隼,直扑那空中的一点鲜红! 半空之中,人影翻飞,掌风、拳劲、鞭影、枪芒、棍风纵横交错。 砰砰乓乓的交击声密如骤雨。 众人各展绝学,目标只有一个——绣球! 绣球在密集的劲风交击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一次次击打得飞得更高,轨迹飘忽不定。 尹克西的银鞭再次显现优势,鞭梢如同灵蛇,又一次卷向绣球。 点苍双雄贺天杰、贺天雄在之前的腾跃缠斗中已率先落回擂台上。 他们眼见尹克西鞭子卷向绣球,杨过尚在半空争夺,两人心意相通,瞬间做出决断! “杨兄弟,这里!” 贺天杰、贺天雄齐声大吼。 两人马步一沉,四只手臂肌肉虬结,交叉叠起,掌心向上,在擂台上稳稳地组成了一个坚实的人肉跳板。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正从空中下落的杨过。 杨过闻声,目光如电扫过,瞬间明白了双雄的意图。 他身形一扭,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加速下落,精准地朝着双雄叠起的手掌踏去。 “咚。” 杨过足尖重重落在双雄掌心。 “起——!” 点苍双雄齐声暴喝,毕生功力灌注双臂,腰腿发力,如同投石机般奋力向上一托。 一股磅礴巨力自脚下传来,杨过借力再次腾空,身形如离弦之箭,速度陡然激增,直冲尹克西。 杨过人在空中,右掌已运足十成功力,降龙十八掌至刚至猛的“飞龙在天”悍然击出。 “吼——!” 龙吟般的掌风呼啸,一道肉眼可见的刚猛气劲后发先至,排山倒海般压向尹克西。 尹克西万万没料到杨过能借双雄之力瞬间提速至此。 他鞭梢已触及绣球,但杨过这石破天惊的一掌已到面门。 若执意取球,必被这刚猛无俦的掌力击中,非死即伤。 生死关头,保命要紧。 尹克西怪叫一声,强行撤鞭回防,银鞭在身前舞成一团银光护住要害。 “砰!” 掌力虽被鞭影卸去大半,余劲仍狠狠撞在尹克西胸口。 “噗!” 尹克西如遭重锤,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彻底失去了争夺资格。 绣球失去银鞭束缚,再次下落。 此刻杨过身处最高点,他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左腿如同钢鞭般凌空抽出。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脚尖精准无比地踢在下坠的绣球底部。 倒挂金钩! 那鲜红的绣球,化作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越过众人头顶,不偏不倚,穿过那象征着胜利的“魁星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 “好!!” “好一招凌空飞踢,神乎其技!” “精彩!太精彩了!” 声浪直冲云霄! 满场彩声雷动,如同山呼海啸,直冲云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从空中飘然落下的青衫少年身上。 杨过稳稳落地,神色依旧从容,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比阳光更加耀眼。 胜负,已分! 点苍双雄贺天雄、贺天杰放声大笑,豪迈之情溢于言表:“痛快!杨兄弟,干得漂亮!” 贺天雄重重拍着杨过肩膀,眼中是与有荣焉的光彩。 贺天杰也收起双枪,满脸赞赏:“赢得实至名归!” 耶律齐快步走来,脸上是坦荡真诚的笑容,抱拳道:“杨兄弟好手段!输得心服口服,恭喜!” 杨过含笑一一还礼,心中也涌动着暖意。 点苍双雄的豪迈相助,耶律齐的君子之风,都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在激烈竞争中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情。 “多谢两位贺兄,多谢耶律兄。方才若无二位鼎力相助与牵制,杨过绝难成功!” 漫天彩声犹在回荡,高台上尘埃未定。 杨过青衫飘落,正欲向台下示意,目光却猛地凝固在人群之外。 那道清冷如月,遗世独立的素白身影,不是小龙女又是谁? 第397章 魁首成虚名 “是她!”杨过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淹没了胜利的喜悦。 他目不转睛地望小龙女着那清丽绝俗的容颜,一时竟忘了言语。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密集的衣袂破风之声。 只见几十名身着道袍的身影自林中掠出,为首一人长须飘拂,气度威严,正是全真教长春子丘处机。 他显然早已率弟子在暗中观察事态发展,此刻见到小龙女现身,才决定出面。 丘处机排开众人,行至场中,对着小龙女稽首道:“龙姑娘!贫道丘处机有礼。古墓派今日遭此骚扰,贫道与门下弟子在侧观望已久。重阳宫与古墓毗邻,虽渊源复杂,但值此之际,我全真教愿助姑娘一臂之力,驱散这些不速之客,护古墓安宁。” 此言一出,群邪哗然。 今日方才攻打全真教山门未果,反被击退,此刻见到丘处机率众现身,旧恨新怨瞬间涌上心头,不少人眼中更添敌意,望向全真教众人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怒火。 然而,小龙女目光如水,平静无波,只淡淡扫了丘处机一眼,说道:“不必了。古墓派之事,自有古墓派了结。我派上下,从不承全真教半分人情。” 她话语斩钉截铁,不留丝毫转圜余地,将丘处机一番好意拒之于千里之外。 丘处机脸色微变,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这份源自祖师林朝英与王重阳的宿怨,终究难以化解。 群邪见丘处机碰了钉子,胆气复壮。 方才被杨过击败的霍都,此刻已扶起受伤的达尔巴,闻言更是冷笑连连。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正是那被点苍山的贺天雄。 他扯着嗓子喊道:“嘿!全真教的好意人家不领,咱们管不着。可方才古墓里那老婆婆说的话,大伙儿可都听得真真儿的。她说:‘我家姑娘说了,既是你们要闹,那就按江湖规矩来。你们比武招亲,选出一个最强的来!是也不是?’” “对!是这么说的!” “没错!我们都听见了!” “古墓派亲口答应的比武招亲,选最强的当女婿!” “现在魁首已经出来了,就是这小兄弟!怎么着,想反悔不成?” 群邪顿时鼓噪起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损兵折将,岂肯就此罢休? 抓住孙婆婆的话柄,便是他们唯一的“理据”。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从一旁的山林里迅捷如风般掠出,落在小龙女身侧。 但见她她满头银丝紧挽成髻,一张刻满风霜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如电般扫过全场,枯瘦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的深灰布衣中,正是长年守护古墓的孙婆婆。 她脸色焦急,凑到小龙女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解释了几句。 大意是:小龙女下山未归,古墓空虚,群邪势大,她一人独木难支,唯恐他们强闯。若放下断龙石封死墓门,则小龙女归来无门。若不放,古墓恐遭入侵。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假借小龙女之名,抛出“比武招亲”的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时间,等待小龙女归来主持大局。 小龙女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孙婆婆的良苦用心。她面上依旧清冷如常,心中却已了然。 群邪见孙婆婆出来,更是聒噪:“老婆子,你亲口说的话,算不算数?” “古墓派到底讲不讲信用?” 小龙女目光缓缓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喧嚣:“古墓派的人,言而有信。孙婆婆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孙婆婆与她相依为命,情同至亲,小龙女虽性情清冷,此刻维护之意却坚如磐石。 小龙女顿了一顿,“但方才你们所谓的‘比武招亲’,规矩是你们自己定的,并非我古墓派所允。因此,此局胜负,于我古墓无效。” 群邪闻言,面面相觑,噤声几秒后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岂有此理!” “耍我们玩呢?” 那些被淘汰的尹克西、马光佐、霍都、达尔巴,此刻听闻规矩作废,有机会重来,眼中都重新燃起希望,跃跃欲试。 丘处机见状,再次开口,声如洪钟:“龙姑娘所言极是!“龙姑娘所言极是!尔等擅自定下这比武夺魁的规矩,强加于人,本就是无理取闹!古墓派未曾认可,自然算不得数!岂容尔等以此强逼于人?”” ““那你说!古墓派到底有什么规矩?划下道来!”贺天杰怒声问道。 唯独刚刚经历一番苦战、力压群雄夺得魁首的杨过,处境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群邪不少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杨过,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霍都更是摇着折扇,踱出两步,脸上挂着阴鸷的假笑,阴阳怪调说道:“杨过,啧啧啧,看来你这魁首之位,辛苦一场,竟是白忙活了。人家古墓派,压根儿就不认你这笔账啊。哈哈哈!”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对霍都的刻薄嘲讽,杨过却浑不在意,反而展颜一笑,朗声道:“龙姑娘,方才一战,是胜是败,算与不算,全凭姑娘一言决断。姑娘如何主张,杨过便如何遵从,绝无二话!” 杨过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悄然化解了霍都的挑拨,更将决定权完全交还给了小龙女。 小龙女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杨过坦然的脸上:“如此正好。 规矩既废,便不必再提。古墓派向来清净,不喜外人搅扰。诸位请回。” 这近乎“逐客令”的宣告一出,群邪哗然。 第397章 魁首成虚名 “是她!”杨过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淹没了胜利的喜悦。 他目不转睛地望小龙女着那清丽绝俗的容颜,一时竟忘了言语。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密集的衣袂破风之声。 只见几十名身着道袍的身影自林中掠出,为首一人长须飘拂,气度威严,正是全真教长春子丘处机。 他显然早已率弟子在暗中观察事态发展,此刻见到小龙女现身,才决定出面。 丘处机排开众人,行至场中,对着小龙女稽首道:“龙姑娘!贫道丘处机有礼。古墓派今日遭此骚扰,贫道与门下弟子在侧观望已久。重阳宫与古墓毗邻,虽渊源复杂,但值此之际,我全真教愿助姑娘一臂之力,驱散这些不速之客,护古墓安宁。” 此言一出,群邪哗然。 今日方才攻打全真教山门未果,反被击退,此刻见到丘处机率众现身,旧恨新怨瞬间涌上心头,不少人眼中更添敌意,望向全真教众人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怒火。 然而,小龙女目光如水,平静无波,只淡淡扫了丘处机一眼,说道:“不必了。古墓派之事,自有古墓派了结。我派上下,从不承全真教半分人情。” 她话语斩钉截铁,不留丝毫转圜余地,将丘处机一番好意拒之于千里之外。 丘处机脸色微变,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这份源自祖师林朝英与王重阳的宿怨,终究难以化解。 群邪见丘处机碰了钉子,胆气复壮。 方才被杨过击败的霍都,此刻已扶起受伤的达尔巴,闻言更是冷笑连连。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正是那被点苍山的贺天雄。 他扯着嗓子喊道:“嘿!全真教的好意人家不领,咱们管不着。可方才古墓里那老婆婆说的话,大伙儿可都听得真真儿的。她说:‘我家姑娘说了,既是你们要闹,那就按江湖规矩来。你们比武招亲,选出一个最强的来!是也不是?’” “对!是这么说的!” “没错!我们都听见了!” “古墓派亲口答应的比武招亲,选最强的当女婿!” “现在魁首已经出来了,就是这小兄弟!怎么着,想反悔不成?” 群邪顿时鼓噪起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损兵折将,岂肯就此罢休? 抓住孙婆婆的话柄,便是他们唯一的“理据”。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从一旁的山林里迅捷如风般掠出,落在小龙女身侧。 但见她她满头银丝紧挽成髻,一张刻满风霜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如电般扫过全场,枯瘦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的深灰布衣中,正是长年守护古墓的孙婆婆。 她脸色焦急,凑到小龙女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解释了几句。 大意是:小龙女下山未归,古墓空虚,群邪势大,她一人独木难支,唯恐他们强闯。若放下断龙石封死墓门,则小龙女归来无门。若不放,古墓恐遭入侵。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假借小龙女之名,抛出“比武招亲”的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时间,等待小龙女归来主持大局。 小龙女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孙婆婆的良苦用心。她面上依旧清冷如常,心中却已了然。 群邪见孙婆婆出来,更是聒噪:“老婆子,你亲口说的话,算不算数?” “古墓派到底讲不讲信用?” 小龙女目光缓缓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喧嚣:“古墓派的人,言而有信。孙婆婆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孙婆婆与她相依为命,情同至亲,小龙女虽性情清冷,此刻维护之意却坚如磐石。 小龙女顿了一顿,“但方才你们所谓的‘比武招亲’,规矩是你们自己定的,并非我古墓派所允。因此,此局胜负,于我古墓无效。” 群邪闻言,面面相觑,噤声几秒后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岂有此理!” “耍我们玩呢?” 那些被淘汰的尹克西、马光佐、霍都、达尔巴,此刻听闻规矩作废,有机会重来,眼中都重新燃起希望,跃跃欲试。 丘处机见状,再次开口,声如洪钟:“龙姑娘所言极是!“龙姑娘所言极是!尔等擅自定下这比武夺魁的规矩,强加于人,本就是无理取闹!古墓派未曾认可,自然算不得数!岂容尔等以此强逼于人?”” ““那你说!古墓派到底有什么规矩?划下道来!”贺天杰怒声问道。 唯独刚刚经历一番苦战、力压群雄夺得魁首的杨过,处境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群邪不少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杨过,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霍都更是摇着折扇,踱出两步,脸上挂着阴鸷的假笑,阴阳怪调说道:“杨过,啧啧啧,看来你这魁首之位,辛苦一场,竟是白忙活了。人家古墓派,压根儿就不认你这笔账啊。哈哈哈!”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对霍都的刻薄嘲讽,杨过却浑不在意,反而展颜一笑,朗声道:“龙姑娘,方才一战,是胜是败,算与不算,全凭姑娘一言决断。姑娘如何主张,杨过便如何遵从,绝无二话!” 杨过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悄然化解了霍都的挑拨,更将决定权完全交还给了小龙女。 小龙女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杨过坦然的脸上:“如此正好。 规矩既废,便不必再提。古墓派向来清净,不喜外人搅扰。诸位请回。” 这近乎“逐客令”的宣告一出,群邪哗然。 第398章 群邪竞献宝 群雄千里迢迢,兴师动众而来,岂能空手而回? 尤其小龙女现身,那清丽绝俗、不染凡尘的容颜,更激起了某些人心底的贪婪与占有欲。 “回去?说得轻巧!”马天佐第一个跳出来,粗声吼道,“当我们是叫花子,打发了事?” “就是!把我们当猴耍呢?打了一通,说走就走?”人群中有人附和。 “今日不见真章,绝不罢休!” “对!要么按老规矩认了杨过这小子,要么……”一个阴鸷的声音尖锐地喊道,“就另立新规!龙姑娘,你方才也说古墓派言而有信,总不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天下英雄都打发了?立个新规矩,大家凭本事说话,才算公平!” 这提议立刻如野火燎原群情汹汹,附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丘处机见状,再次开口,声如洪钟:“龙姑娘已言明送客,尔等还要纠缠,是何道理?难道要强闯不成?”他须发微张,气势迫人。 全真弟子闻声,齐步踏前,动作划一,兵刃寒光闪烁,气氛骤然紧绷如满弓之弦! 一时间双方竟形成剑拔弩张的僵持之势。 夜色渐沉,暮霭笼罩终南山。 就在群邪与古墓派僵持之际,松林间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只见数十名全真教弟子手持火把列队而来,为首的正是郝大通。 郝大通拱手道:\"听闻古墓前聚集众多江湖朋友,掌教特命我等送来火把照明,以免天色昏暗,诸位英雄有所闪失。\" 全真教弟子们将火把分发给在场众人,一时间古墓前亮如白昼。火把噼啪作响,松脂香气混合着山间夜雾,给这场对峙平添几分江湖夜话的意境。 群邪虽怒,但拿了全真教的火把一时也不好马上翻脸,只是围着古墓石门,七嘴八舌地叫嚣着“立规矩”、“给说法”,场面僵持不下。 孙婆婆落在小龙女身侧。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对峙的局面,又看看面色清冷的小龙女,心念电转,忽然提高声音道: “诸位!诸位且听老身一言!” 她的声音带着内力,虽不高亢,却压过了不少嘈杂。 众人目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 孙婆婆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丝刻意的为难:“今日之事,确因老身而起,是老身言语有失,惹下这许多麻烦。如今姑娘也回来了,事已至此,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益。”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英雄想必也疲累了。不如……不如各自散去休息,明日、明日若诸位还有兴致,咱们再按古墓派的规矩,另作比试,如何?总要给姑娘一点时间思量思量规矩不是?” 她这番话,看似让步,实则是缓兵之计。将难题推到明日,至少能解眼下之围,让小龙女先回古墓。 小龙女冰雪聪明,瞬间明了孙婆婆用意。 她不喜外人,厌恶纷扰,也知孙婆婆是为解围,于是轻轻颔首,算是默认了孙婆婆的提议。 霍都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这个机会。他折扇一收,朗声笑道:“哈哈,老婆婆此言有理!今日确实天色已晚,再打下去,怕是伤了和气,也扰了龙姑娘清静。既然古墓派答应明日再议,我等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就依婆婆所言,明日此时,我等再来讨教古墓派的规矩!告辞!”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给了全古墓派台阶下,又保住了明日再来的“名分”,还显得自己通情达理。 群邪见霍都发话,又得了明日再比的承诺,虽然仍有不甘,但僵持下去也讨不了好,便也纷纷附和: “好!就明日!” “明日再来,看古墓派有何说法!” “龙姑娘,明日可莫要再推脱了!” 霍都见场面稍定,心念一栋,忽然提高声音道:“且慢!诸位同道,今日虽未定下佳婿,却恰逢龙姑娘芳辰吉日,岂能空手而归?小王不才,备下些许薄礼,聊表心意,恭贺龙姑娘芳辰!”说罢,“啪啪”拍了两下手。 林中应声走出两名健仆,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砰”地一声砸在古墓门前的地上。 箱盖掀开,刹那间珠光宝气四射——满满一箱的金锭银元宝、翡翠玛瑙、珊瑚宝石! “哎呀!原来今日是龙姑娘生辰!失敬失敬!” 贺天杰一拍大腿,连忙掏出锦盒亮出夜明珠。 “西域尹克西,献上波斯猫眼石一串!” “我没啥好东西,这块千年暖玉,请姑娘收下!” 群邪仿佛被点醒,争先恐后地献宝,谄媚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小龙女眉头微蹙:“诸位好意,心领了。这些俗物,请带回。古墓清寒,容不下这些。”话语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献宝者顿时僵住,尴尬无比。 杨过冷眼旁观,嘴角噙着讥诮。霍都岂会放过机会?他踱步到杨过面前,目光扫过其空空的双手,阴阳怪气地拉长调子: “哟,杨少侠!方才英雄气概,如今贺寿却两手空空?莫非一个小小杂役,连点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手?啧啧,太寒碜了?还是心意就值个‘空手’?哈哈哈!” 群邪哄笑。 杨过面对嘲讽,不慌不忙,甚至笑意更深。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从人群后方角落挤了过来,正是全真教的刘管事。他满头大汗,衣袍下摆还沾着几片草叶,显然是匆忙赶来。 刘管事顾不上擦汗,急忙凑到杨过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急促地说:“杨、杨少侠!东西……东西都按您吩咐,悄悄……悄悄弄好了!” 杨过低声交代了几句。刘管事连连点头,微微躬身后,迅速退下去了。 杨过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旁边一块稍高的岩石上,朗声道:“诸位豪杰珠玉在前,杨过身无长物,却也有一份薄礼献上,恭贺龙姑娘芳辰!” 第398章 群邪竞献宝 群雄千里迢迢,兴师动众而来,岂能空手而回? 尤其小龙女现身,那清丽绝俗、不染凡尘的容颜,更激起了某些人心底的贪婪与占有欲。 “回去?说得轻巧!”马天佐第一个跳出来,粗声吼道,“当我们是叫花子,打发了事?” “就是!把我们当猴耍呢?打了一通,说走就走?”人群中有人附和。 “今日不见真章,绝不罢休!” “对!要么按老规矩认了杨过这小子,要么……”一个阴鸷的声音尖锐地喊道,“就另立新规!龙姑娘,你方才也说古墓派言而有信,总不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天下英雄都打发了?立个新规矩,大家凭本事说话,才算公平!” 这提议立刻如野火燎原群情汹汹,附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丘处机见状,再次开口,声如洪钟:“龙姑娘已言明送客,尔等还要纠缠,是何道理?难道要强闯不成?”他须发微张,气势迫人。 全真弟子闻声,齐步踏前,动作划一,兵刃寒光闪烁,气氛骤然紧绷如满弓之弦! 一时间双方竟形成剑拔弩张的僵持之势。 夜色渐沉,暮霭笼罩终南山。 就在群邪与古墓派僵持之际,松林间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只见数十名全真教弟子手持火把列队而来,为首的正是郝大通。 郝大通拱手道:\"听闻古墓前聚集众多江湖朋友,掌教特命我等送来火把照明,以免天色昏暗,诸位英雄有所闪失。\" 全真教弟子们将火把分发给在场众人,一时间古墓前亮如白昼。火把噼啪作响,松脂香气混合着山间夜雾,给这场对峙平添几分江湖夜话的意境。 群邪虽怒,但拿了全真教的火把一时也不好马上翻脸,只是围着古墓石门,七嘴八舌地叫嚣着“立规矩”、“给说法”,场面僵持不下。 孙婆婆落在小龙女身侧。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对峙的局面,又看看面色清冷的小龙女,心念电转,忽然提高声音道: “诸位!诸位且听老身一言!” 她的声音带着内力,虽不高亢,却压过了不少嘈杂。 众人目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 孙婆婆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丝刻意的为难:“今日之事,确因老身而起,是老身言语有失,惹下这许多麻烦。如今姑娘也回来了,事已至此,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益。”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英雄想必也疲累了。不如……不如各自散去休息,明日、明日若诸位还有兴致,咱们再按古墓派的规矩,另作比试,如何?总要给姑娘一点时间思量思量规矩不是?” 她这番话,看似让步,实则是缓兵之计。将难题推到明日,至少能解眼下之围,让小龙女先回古墓。 小龙女冰雪聪明,瞬间明了孙婆婆用意。 她不喜外人,厌恶纷扰,也知孙婆婆是为解围,于是轻轻颔首,算是默认了孙婆婆的提议。 霍都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这个机会。他折扇一收,朗声笑道:“哈哈,老婆婆此言有理!今日确实天色已晚,再打下去,怕是伤了和气,也扰了龙姑娘清静。既然古墓派答应明日再议,我等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就依婆婆所言,明日此时,我等再来讨教古墓派的规矩!告辞!”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给了全古墓派台阶下,又保住了明日再来的“名分”,还显得自己通情达理。 群邪见霍都发话,又得了明日再比的承诺,虽然仍有不甘,但僵持下去也讨不了好,便也纷纷附和: “好!就明日!” “明日再来,看古墓派有何说法!” “龙姑娘,明日可莫要再推脱了!” 霍都见场面稍定,心念一栋,忽然提高声音道:“且慢!诸位同道,今日虽未定下佳婿,却恰逢龙姑娘芳辰吉日,岂能空手而归?小王不才,备下些许薄礼,聊表心意,恭贺龙姑娘芳辰!”说罢,“啪啪”拍了两下手。 林中应声走出两名健仆,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砰”地一声砸在古墓门前的地上。 箱盖掀开,刹那间珠光宝气四射——满满一箱的金锭银元宝、翡翠玛瑙、珊瑚宝石! “哎呀!原来今日是龙姑娘生辰!失敬失敬!” 贺天杰一拍大腿,连忙掏出锦盒亮出夜明珠。 “西域尹克西,献上波斯猫眼石一串!” “我没啥好东西,这块千年暖玉,请姑娘收下!” 群邪仿佛被点醒,争先恐后地献宝,谄媚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小龙女眉头微蹙:“诸位好意,心领了。这些俗物,请带回。古墓清寒,容不下这些。”话语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献宝者顿时僵住,尴尬无比。 杨过冷眼旁观,嘴角噙着讥诮。霍都岂会放过机会?他踱步到杨过面前,目光扫过其空空的双手,阴阳怪气地拉长调子: “哟,杨少侠!方才英雄气概,如今贺寿却两手空空?莫非一个小小杂役,连点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手?啧啧,太寒碜了?还是心意就值个‘空手’?哈哈哈!” 群邪哄笑。 杨过面对嘲讽,不慌不忙,甚至笑意更深。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从人群后方角落挤了过来,正是全真教的刘管事。他满头大汗,衣袍下摆还沾着几片草叶,显然是匆忙赶来。 刘管事顾不上擦汗,急忙凑到杨过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急促地说:“杨、杨少侠!东西……东西都按您吩咐,悄悄……悄悄弄好了!” 杨过低声交代了几句。刘管事连连点头,微微躬身后,迅速退下去了。 杨过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旁边一块稍高的岩石上,朗声道:“诸位豪杰珠玉在前,杨过身无长物,却也有一份薄礼献上,恭贺龙姑娘芳辰!” 第399章 古墓夜未央 “哦?薄礼?莫非是空气?”霍都嗤笑,环顾四周,不见任何礼物。 “正是无形之礼。”杨过坦然一笑,“此礼粗陋,不敢与珍宝相比,但它有一项妙处,是姑娘绝对无法拒绝的。” “无法拒绝?哈哈哈!杨过,你失心疯了?” “少故弄玄虚!拿不出来就认怂!” 群邪鼓噪不信。丘处机等也面露疑惑。 然而,“无法拒绝”四字,却让小龙女清冷的眸子泛起一丝好奇,望向了高处的杨过。 杨过捕捉到这丝好奇,心中暗喜,从容道:“诸位不信?无妨。此礼之妙,在于能引动天意。稍后,若天意显现,还望诸位看在龙姑娘芳辰份上,随我齐声高喊一句‘祝小龙女生辰快乐’!可愿应承?” “天意?行!只要真能看到,喊就喊!”群邪纷纷应和,权当看戏。 杨过点头,目光转向小龙女,声音诚挚:“龙姑娘,可否移步至此?此礼需得沾一点姑娘的仙气方能显灵。” 这要求匪夷所思。 群邪哗然。 小龙女清澈眸子凝视杨过片刻,竟真的依言,飘然落在那块高岩之下的一片空地上。 “请姑娘往我手心,轻轻吹一口仙气。”杨过伸出手掌。 小龙女略一迟疑,檀口微张,对着杨过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气息微凉,带着幽兰淡香。杨过立刻握紧拳头,仿佛抓住了那缕仙气,随即猛地将拳头向天空一挥,朗声喝道,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各位,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就在他“降临”二字出口的瞬间! 轰! 一声闷响,一道炽亮的火光直冲云霄!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炸开! 刹那间,万千星火迸溅,如金雨倾泻,烟花绚烂,照亮了整个天际。 东风夜放花千树。 赤红、明黄、靛蓝的光华交织流转,将夜幕点缀得如梦似幻。 人群的惊叹声还未落下,又一簇流光腾空而起,在穹顶绽开璀璨的花火,映亮了每一张仰望的脸庞 连续七道流光飞上天,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璀璨夺目的光点,竟在极高的天幕上,精准无比地组合成了七个流光溢彩、清晰无比的大字: “祝小龙女生辰快乐!” 这七个字,如同天宫垂落的玉帘,金光灿灿,银辉熠熠,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无比震撼与浪漫,久久不散。 群邪目瞪口呆,仰着脖子,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 霍都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尹克西、贺天雄等人,更是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礼物”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丘处机和全真弟子,也都面露惊异之色,抬头望着那璀璨而短暂的字迹。 杨过强压激动,声震四野:“天意已现!诸位英雄,还不恭贺?!” 这一声如同惊雷,唤醒众人。 看着夜空中光芒万丈的七个大字,想起承诺,群邪哪敢怠慢? “祝……祝小龙女生辰快乐!”有人下意识高喊。 “祝小龙女生辰快乐!”声音汇聚。 “祝小龙女生辰快乐!!” 洪流般的祝贺响彻云霄,与烟火余辉交相呼应! 霍都等人纵然不甘,也只能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祝词。 \"当真是天意啊!\"一个弟子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天空连连叩首。 他这一喊,顿时引爆全场。 \"神迹!这是神迹啊!\" 群邪中,不知是谁喃喃道:\"无法拒绝杨过那小子真没吹牛\" 这话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尹克西摸着胡子感叹:\"老夫抢了一辈子珍宝,今天才算开了眼界。\" 霍都铁青着脸,折扇\"咔\"地折断。他盯着杨过,眼中淬毒:\"好个天意本王子记下了!\" 杨过却浑不在意,只是含笑望着小龙女。 夜风扬起他的衣角,衬得那笑容愈发肆意张扬。 小龙女那始终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眼眸,此刻也终于泛起了清晰的涟漪。 她微微仰头,清丽绝伦的容颜被漫天烟火映照得流光溢彩。 那巨大的祝福字样,带着轰鸣与光亮,以一种霸道而浪漫的方式,闯入了她遗世独立的世界。 烟火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消散在暮色中。 短暂的绚烂过后,是更深沉的寂静。 小龙女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杨过身上。 那眼神中,有惊异,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你……何时准备的?”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冰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杨过展颜一笑道:“上全真教之前,在山下的镇子,偶然见到此物新奇,想着或许能博姑娘一笑,便托人帮我取来。没想到,今日竟真用上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龙女的目光在他明亮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映着未散的烟火余晖和她自己清冷的身影。 “……多谢。”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却让杨过心头一热。 一旁的孙婆婆眼中满是惊喜:“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般盛大的烟火给人生辰贺喜,真是有心了。” 小龙女闻言,睫毛微微一颤。 第399章 古墓夜未央 “哦?薄礼?莫非是空气?”霍都嗤笑,环顾四周,不见任何礼物。 “正是无形之礼。”杨过坦然一笑,“此礼粗陋,不敢与珍宝相比,但它有一项妙处,是姑娘绝对无法拒绝的。” “无法拒绝?哈哈哈!杨过,你失心疯了?” “少故弄玄虚!拿不出来就认怂!” 群邪鼓噪不信。丘处机等也面露疑惑。 然而,“无法拒绝”四字,却让小龙女清冷的眸子泛起一丝好奇,望向了高处的杨过。 杨过捕捉到这丝好奇,心中暗喜,从容道:“诸位不信?无妨。此礼之妙,在于能引动天意。稍后,若天意显现,还望诸位看在龙姑娘芳辰份上,随我齐声高喊一句‘祝小龙女生辰快乐’!可愿应承?” “天意?行!只要真能看到,喊就喊!”群邪纷纷应和,权当看戏。 杨过点头,目光转向小龙女,声音诚挚:“龙姑娘,可否移步至此?此礼需得沾一点姑娘的仙气方能显灵。” 这要求匪夷所思。 群邪哗然。 小龙女清澈眸子凝视杨过片刻,竟真的依言,飘然落在那块高岩之下的一片空地上。 “请姑娘往我手心,轻轻吹一口仙气。”杨过伸出手掌。 小龙女略一迟疑,檀口微张,对着杨过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气息微凉,带着幽兰淡香。杨过立刻握紧拳头,仿佛抓住了那缕仙气,随即猛地将拳头向天空一挥,朗声喝道,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各位,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就在他“降临”二字出口的瞬间! 轰! 一声闷响,一道炽亮的火光直冲云霄!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炸开! 刹那间,万千星火迸溅,如金雨倾泻,烟花绚烂,照亮了整个天际。 东风夜放花千树。 赤红、明黄、靛蓝的光华交织流转,将夜幕点缀得如梦似幻。 人群的惊叹声还未落下,又一簇流光腾空而起,在穹顶绽开璀璨的花火,映亮了每一张仰望的脸庞 连续七道流光飞上天,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璀璨夺目的光点,竟在极高的天幕上,精准无比地组合成了七个流光溢彩、清晰无比的大字: “祝小龙女生辰快乐!” 这七个字,如同天宫垂落的玉帘,金光灿灿,银辉熠熠,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无比震撼与浪漫,久久不散。 群邪目瞪口呆,仰着脖子,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 霍都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尹克西、贺天雄等人,更是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礼物”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丘处机和全真弟子,也都面露惊异之色,抬头望着那璀璨而短暂的字迹。 杨过强压激动,声震四野:“天意已现!诸位英雄,还不恭贺?!” 这一声如同惊雷,唤醒众人。 看着夜空中光芒万丈的七个大字,想起承诺,群邪哪敢怠慢? “祝……祝小龙女生辰快乐!”有人下意识高喊。 “祝小龙女生辰快乐!”声音汇聚。 “祝小龙女生辰快乐!!” 洪流般的祝贺响彻云霄,与烟火余辉交相呼应! 霍都等人纵然不甘,也只能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祝词。 \"当真是天意啊!\"一个弟子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天空连连叩首。 他这一喊,顿时引爆全场。 \"神迹!这是神迹啊!\" 群邪中,不知是谁喃喃道:\"无法拒绝杨过那小子真没吹牛\" 这话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尹克西摸着胡子感叹:\"老夫抢了一辈子珍宝,今天才算开了眼界。\" 霍都铁青着脸,折扇\"咔\"地折断。他盯着杨过,眼中淬毒:\"好个天意本王子记下了!\" 杨过却浑不在意,只是含笑望着小龙女。 夜风扬起他的衣角,衬得那笑容愈发肆意张扬。 小龙女那始终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眼眸,此刻也终于泛起了清晰的涟漪。 她微微仰头,清丽绝伦的容颜被漫天烟火映照得流光溢彩。 那巨大的祝福字样,带着轰鸣与光亮,以一种霸道而浪漫的方式,闯入了她遗世独立的世界。 烟火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消散在暮色中。 短暂的绚烂过后,是更深沉的寂静。 小龙女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杨过身上。 那眼神中,有惊异,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你……何时准备的?”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冰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杨过展颜一笑道:“上全真教之前,在山下的镇子,偶然见到此物新奇,想着或许能博姑娘一笑,便托人帮我取来。没想到,今日竟真用上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龙女的目光在他明亮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映着未散的烟火余晖和她自己清冷的身影。 “……多谢。”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却让杨过心头一热。 一旁的孙婆婆眼中满是惊喜:“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般盛大的烟火给人生辰贺喜,真是有心了。” 小龙女闻言,睫毛微微一颤。 第400章 终南夜悟剑 小龙女复又抬首,望向烟火散尽的夜空,那里唯余深邃的墨蓝与几点寒星,仿佛方才的绚烂只是一场幻梦 短暂的沉默笼罩下来,只有山风拂过林梢的微响。 小龙女的眼波最终掠过地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 “诸位,心意已领,请回。”话音未落,那袭素白的身影已如流云般翩然转身进入山林。没有一丝犹豫,不留半分余地。 群邪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染缸,青白交替,涨得发紫。 霍都脸色铁青,弯腰拾起自己的折扇,怨毒地剜了杨过一眼,第一个拂袖而去,下人们慌忙抬起那箱金银珠宝。 尹克西、马天佐等人也觉颜面扫地,无趣至极,纷纷拾起自己的礼物,或咒骂、或叹息,悻悻然随着人流散去。 转眼间,喧嚣散尽,终南山脚恢复了往日的清幽。 “杨兄弟。”耶律齐走上前,对着杨过郑重一揖,朗声道:方才你主动放弃魁首之位,这份胸襟气度,实有君子之风,耶律齐佩服!” 杨过回了一礼,笑道:“耶律兄过誉了。今日能博得龙姑娘一笑,心愿已足。” 此时,点苍双雄也走了过来。 寒暄几句后,四人约定明日再见。 丘处机看着杨过与众人约定明日古墓之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言。 他转向杨过道:“杨过,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你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回全真教歇息一晚。” 杨过闻言,抱拳道:“多谢丘真人好意。晚辈正有此意,正好叨扰一晚。”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向丘处机:“晚辈另有一事相求。方才见耶律兄施展贵派剑法,威力不凡,令晚辈大开眼界。丘真人可否容晚辈今晚请教一二全真剑法的精要?” 丘处机有些意外:“哦?你欲学我全真剑法?当年在桃花岛,靖儿难道不曾教你?” 杨过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坦言道:“郭伯伯确曾教过晚辈一些口诀和基础招式。只是……只是当时晚辈年少轻狂,心高气傲,觉得……觉得全真武功平平无奇,远不如……咳咳,是以并未用心习练,所学甚浅,更未窥得其中系统精妙之处。今日亲见耶律兄施展,方知自己当年坐井观天,不识真金。贵派剑法博大精深,实有诸多可圈可点之处,晚辈恳请真人指点迷津。” 丘处机听他言语坦诚,承认当年之误,又见其此刻态度恳切。他抚须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你既有心向学,随我上山便是。待安顿下来,老道与你切磋几招,点拨一二也无不可。” 杨过大喜:“多谢丘真人成全!” 此时,耶律齐也走了过来,对丘处机恭敬行礼:\"师兄。\" 丘处机比耶律齐年长三十多岁,但因耶律齐是周伯通的关门弟子,按辈分二人实为同门师兄弟。 “师弟,你此番来得甚是及时。师叔呢?他老人家可曾一同前来?” 耶律齐恭敬回道:“回禀师兄,弟子接到师门飞鸽传书,言及终南山有难,便立刻放下手中事务,日夜兼程赶来,幸而未误大事。至于师父……” 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师父行踪飘忽,弟子动身时他老人家还在百里之外的山中与猴群嬉戏,接到消息后想必也在赶来。只是未曾想这伙邪魔外道竟提前了三日发难,师父怕是还在路上呢。” 丘处机闻言,抚须叹道:“罢了,他轻功绝世,想来也快到了。” 耶律齐点头:“正是。弟子今晚需下山一趟,去约定的路口迎一迎他老人家,免得他又走岔了路,误了正事。” “嗯,早去早回。”丘处机叮嘱道。 杨过当晚便随丘处机等人回到全真教,被安排在听松观歇息。 安顿好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寻到丘处机,诚恳求教全真剑法精义。 丘处机见他态度端正,便也不再藏私。 月光下,庭院之中,丘处机演练讲解,将全真剑法中正平和、绵密悠长的特点,以及其中蕴含的道家阴阳相济、以柔克刚的至理,深入浅出地剖析开来。 丘处机存了考较之心,起手便是全真剑法中的精妙招式“定阳针”,剑势沉稳,中宫直进,隐含道家冲虚之意。 杨过凝神应对,他本就有郭靖教导的根基,虽当时未曾用心,但天资聪颖,底子仍在。 今日又亲眼目睹耶律齐施展全真剑法对敌霍都,那剑招的威力、变化与神韵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刻丘处机这位宗师亲自拆解点拨,许多过去模糊不清、甚至觉得“平平无奇”的关窍,顿时豁然开朗。 他手中虽无兵刃,仅以指代剑,但身法步眼,气韵流转,竟学得似模似样。丘处机越看越是惊讶,杨过领悟之快,远超他预料。 一套基础剑诀演完,杨过已能将其中七八分精要展现出来,甚至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关于剑招衔接、内力运转的疑问,都直指核心。进境之快,令丘处机也暗暗称奇。 丘处机心中暗赞:“此子悟性之高,实乃罕见!日后成就只怕不在靖儿之下。可惜,可惜他终究不是我全真门人。” 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不知不觉月已西沉。 丘处机见杨过已掌握要领,便道:“今日到此为止。你根基已固,领悟亦快,日后勤加练习,自能驾轻就熟。早些歇息。” 杨过恭敬行礼:“多谢丘真人倾囊相授,晚辈获益良多,感激不尽。”他心中喜悦,对接下来的古墓之行,更多了几分把握。 丘处机却不知,杨过心中所想,远不止于此。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全真剑法的精要,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心中反复推演,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与小龙女配合,将两人各自掌握的玉女剑法与全真剑法融会贯通,施展那威力无穷、心意相通的“玉女素心剑法”。 那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双剑合璧,无上妙境。 一夜无话。 第400章 终南夜悟剑 小龙女复又抬首,望向烟火散尽的夜空,那里唯余深邃的墨蓝与几点寒星,仿佛方才的绚烂只是一场幻梦 短暂的沉默笼罩下来,只有山风拂过林梢的微响。 小龙女的眼波最终掠过地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 “诸位,心意已领,请回。”话音未落,那袭素白的身影已如流云般翩然转身进入山林。没有一丝犹豫,不留半分余地。 群邪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染缸,青白交替,涨得发紫。 霍都脸色铁青,弯腰拾起自己的折扇,怨毒地剜了杨过一眼,第一个拂袖而去,下人们慌忙抬起那箱金银珠宝。 尹克西、马天佐等人也觉颜面扫地,无趣至极,纷纷拾起自己的礼物,或咒骂、或叹息,悻悻然随着人流散去。 转眼间,喧嚣散尽,终南山脚恢复了往日的清幽。 “杨兄弟。”耶律齐走上前,对着杨过郑重一揖,朗声道:方才你主动放弃魁首之位,这份胸襟气度,实有君子之风,耶律齐佩服!” 杨过回了一礼,笑道:“耶律兄过誉了。今日能博得龙姑娘一笑,心愿已足。” 此时,点苍双雄也走了过来。 寒暄几句后,四人约定明日再见。 丘处机看着杨过与众人约定明日古墓之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言。 他转向杨过道:“杨过,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你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回全真教歇息一晚。” 杨过闻言,抱拳道:“多谢丘真人好意。晚辈正有此意,正好叨扰一晚。”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向丘处机:“晚辈另有一事相求。方才见耶律兄施展贵派剑法,威力不凡,令晚辈大开眼界。丘真人可否容晚辈今晚请教一二全真剑法的精要?” 丘处机有些意外:“哦?你欲学我全真剑法?当年在桃花岛,靖儿难道不曾教你?” 杨过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坦言道:“郭伯伯确曾教过晚辈一些口诀和基础招式。只是……只是当时晚辈年少轻狂,心高气傲,觉得……觉得全真武功平平无奇,远不如……咳咳,是以并未用心习练,所学甚浅,更未窥得其中系统精妙之处。今日亲见耶律兄施展,方知自己当年坐井观天,不识真金。贵派剑法博大精深,实有诸多可圈可点之处,晚辈恳请真人指点迷津。” 丘处机听他言语坦诚,承认当年之误,又见其此刻态度恳切。他抚须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你既有心向学,随我上山便是。待安顿下来,老道与你切磋几招,点拨一二也无不可。” 杨过大喜:“多谢丘真人成全!” 此时,耶律齐也走了过来,对丘处机恭敬行礼:\"师兄。\" 丘处机比耶律齐年长三十多岁,但因耶律齐是周伯通的关门弟子,按辈分二人实为同门师兄弟。 “师弟,你此番来得甚是及时。师叔呢?他老人家可曾一同前来?” 耶律齐恭敬回道:“回禀师兄,弟子接到师门飞鸽传书,言及终南山有难,便立刻放下手中事务,日夜兼程赶来,幸而未误大事。至于师父……” 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师父行踪飘忽,弟子动身时他老人家还在百里之外的山中与猴群嬉戏,接到消息后想必也在赶来。只是未曾想这伙邪魔外道竟提前了三日发难,师父怕是还在路上呢。” 丘处机闻言,抚须叹道:“罢了,他轻功绝世,想来也快到了。” 耶律齐点头:“正是。弟子今晚需下山一趟,去约定的路口迎一迎他老人家,免得他又走岔了路,误了正事。” “嗯,早去早回。”丘处机叮嘱道。 杨过当晚便随丘处机等人回到全真教,被安排在听松观歇息。 安顿好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寻到丘处机,诚恳求教全真剑法精义。 丘处机见他态度端正,便也不再藏私。 月光下,庭院之中,丘处机演练讲解,将全真剑法中正平和、绵密悠长的特点,以及其中蕴含的道家阴阳相济、以柔克刚的至理,深入浅出地剖析开来。 丘处机存了考较之心,起手便是全真剑法中的精妙招式“定阳针”,剑势沉稳,中宫直进,隐含道家冲虚之意。 杨过凝神应对,他本就有郭靖教导的根基,虽当时未曾用心,但天资聪颖,底子仍在。 今日又亲眼目睹耶律齐施展全真剑法对敌霍都,那剑招的威力、变化与神韵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刻丘处机这位宗师亲自拆解点拨,许多过去模糊不清、甚至觉得“平平无奇”的关窍,顿时豁然开朗。 他手中虽无兵刃,仅以指代剑,但身法步眼,气韵流转,竟学得似模似样。丘处机越看越是惊讶,杨过领悟之快,远超他预料。 一套基础剑诀演完,杨过已能将其中七八分精要展现出来,甚至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关于剑招衔接、内力运转的疑问,都直指核心。进境之快,令丘处机也暗暗称奇。 丘处机心中暗赞:“此子悟性之高,实乃罕见!日后成就只怕不在靖儿之下。可惜,可惜他终究不是我全真门人。” 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不知不觉月已西沉。 丘处机见杨过已掌握要领,便道:“今日到此为止。你根基已固,领悟亦快,日后勤加练习,自能驾轻就熟。早些歇息。” 杨过恭敬行礼:“多谢丘真人倾囊相授,晚辈获益良多,感激不尽。”他心中喜悦,对接下来的古墓之行,更多了几分把握。 丘处机却不知,杨过心中所想,远不止于此。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全真剑法的精要,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心中反复推演,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与小龙女配合,将两人各自掌握的玉女剑法与全真剑法融会贯通,施展那威力无穷、心意相通的“玉女素心剑法”。 那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双剑合璧,无上妙境。 一夜无话。 第401章 蜂阵试真心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终南山古墓前的空地上已是人头攒动。 昨日散去的那群邪道人物,竟不知从何处又钻了出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 有人眼带血丝,衣袍沾露,显是昨夜并未远去,就在附近山林露宿,或是干脆寻了山民家强住了一晚。 霍都面色阴沉,手中折扇捏得死紧,目光时不时怨毒地扫向杨过方向。 尹克西依旧一副富商打扮,只是脸上少了昨日的从容,正与身旁的马光佐低声交谈。那马光佐扛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熟铜棍,神情悻悻,时不时不满地嘟囔两句。 唯独不见昨日伤重倒地的达尔巴。 空地一侧,杨过与耶律齐并肩而立,点苍双雄也站在他们身旁。 全真教也来了一些道士,在约莫三十步外结阵观望。 但昨日主事的丘处机道长并未现身,想是昨日被小龙女拂了面子,身为前辈高人,自持身份,不愿再来趟这浑水。 古墓石门紧闭,小龙女依旧不见踪影。 群邪正等得焦躁不耐,议论纷纷之际,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古墓侧边一扇小门开启,身形佝偻的孙婆婆走了出来。 她步履看似蹒跚,实则极快,几个起落便跃上了昨日霍都等人搭建、尚未拆除的那个简易高台。 这一手轻功,让不少邪派中人收起了几分轻视。 群邪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孙婆婆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开:“诸位英雄,承蒙厚爱,齐聚古墓。老婆子奉我家姑娘之命,在此宣布古墓派招亲的规矩!” 场下顿时安静下来。 “第一条规矩,乃是我派祖师婆婆林朝英遗训!”孙婆婆一字一顿,声音冷硬,“真心求娶者,须发下重誓:若得姑娘垂青,须得心甘情愿,终生厮守于这古墓之中,永世不得出山。生同衾,死同穴,绝无更改!”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一辈子……关在这黑黢黢的墓里?” “大好男儿,岂能困死一隅?” “这…这未免太过苛刻!” “那小龙女美则美矣,可要用一辈子自由来换?这……” 不少人脸上露出犹豫、退缩之色。纵然美色当前,但要一个习武之人,尤其是一些习惯了江湖快意、纵情享乐的邪道人物,放弃外面广阔天地,终老于这阴森古墓,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当然,也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低声嘟囔着:“值了!为了她,死都值,何况只是呆在墓里!” 更有心术不正、心怀鬼胎者,眼珠乱转,暗自盘算:“发誓?发就发!先把美人弄到手再说,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还管这劳什子誓言?老子想走就走!” 孙婆婆冷眼看着众人反应。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第二条!我家姑娘乃天上谪仙般的人物,岂是凡夫俗子可配?欲求亲者,须得是人间龙凤,更须得是铁打的筋骨,不怕疼,不怕痛,不怕死!” “不怕疼不怕痛不怕死?”群邪面面相觑,不知这古怪规矩是何用意,难道还要上刀山下火海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白须、满面红光的老头子如同大鸟般从林梢飞落,嘻嘻哈哈地挤进人群最前面,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他拍着手,兴高采烈地叫道:“好玩好玩!赌老婆?这个赌法新鲜。老顽童也要参加。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全真教弟子见到师叔祖驾到,精神大振,纷纷行礼。 耶律齐连忙上前,低声快速将昨日小龙女拒婚、今日孙婆婆宣布规矩之事说了一遍。 周伯通听完,非但不恼,反而更觉有趣,他挠挠头,对着孙婆婆嚷嚷道:“喂,老婆子!老顽童要是赢了,是不是也能娶你家姑娘啊?不过她肯定不愿嫁我这糟老头子,我也不想娶老婆,麻烦!这样,我赢了也不要她嫁我,我只要赢了这个‘赌老婆’的资格,然后马上放弃。嘿嘿,这总行了?我就是图个好玩!” 他这番话颠三倒四,核心意思却明白:他就是来凑热闹、享受“打赌”这个过程的。 孙婆婆看了周伯通一眼,似乎对他这疯疯癫癫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竟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谁来皆可,规矩不变。能通过试炼,便有资格,至于最后如何,自有我家姑娘定夺。” “好嘞!”周伯通高兴得手舞足蹈,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孙婆婆目光再次扫过群邪,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带着警告:“老婆子最后再说一遍!这试炼非同儿戏。扛不住,就立刻离开。离开尚能捡回一条性命。记住,一旦离开,便是弃权,不必再回到此地,直接下山去。可听清楚了?” 群邪被孙婆婆的气势所慑,又见连周伯通这等人物都跃跃欲试,更觉得这试炼必然非同小可,但箭在弦上,美色当前,又岂肯轻易退缩? 纷纷应道:“清楚了!” “快开始!” “好!”孙婆婆不再多言,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短哨,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呜——嗡——” 一种奇异的哨音瞬间扩散开来。 哨音刚落,异变陡生。 只听四面八方,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越来越响的“嗡嗡”声! 仿佛无数细微的雷鸣在空气中滚动汇聚。 紧接着,从古墓周围的密林深处,从山崖的石缝之间,如同平地卷起一股股白色的旋风。 铺天盖地的玉蜂,带着致命的尾针和令人窒息的威压,遮天蔽日般朝着空地上的众人猛扑而来。 “我的妈呀!是蜂子!毒蜂!” “快跑!” “啊——!” 痛死我了!” “救命!” 方才还气势汹汹、各怀心思的群邪,瞬间陷入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 玉蜂群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精准地扑向每一个活物。 被毒针蜇中者,无不剧痛钻心,惨叫连连,有的立刻肿起大包,奇痒难耐,有的甚至手脚麻痹,倒地翻滚。 什么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此刻都成了累赘,被惊慌失措的人胡乱丢弃。 霍都手忙脚乱地用折扇挥舞格挡,脸上却被蜇了好几下,瞬间肿成了猪头。 马天佐等人更是抱头鼠窜,咒骂变成了哀嚎。 原来这所谓的试炼,竟是要肉身硬抗小龙女那令敌闻风丧胆的驱蜂术! 第401章 蜂阵试真心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终南山古墓前的空地上已是人头攒动。 昨日散去的那群邪道人物,竟不知从何处又钻了出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 有人眼带血丝,衣袍沾露,显是昨夜并未远去,就在附近山林露宿,或是干脆寻了山民家强住了一晚。 霍都面色阴沉,手中折扇捏得死紧,目光时不时怨毒地扫向杨过方向。 尹克西依旧一副富商打扮,只是脸上少了昨日的从容,正与身旁的马光佐低声交谈。那马光佐扛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熟铜棍,神情悻悻,时不时不满地嘟囔两句。 唯独不见昨日伤重倒地的达尔巴。 空地一侧,杨过与耶律齐并肩而立,点苍双雄也站在他们身旁。 全真教也来了一些道士,在约莫三十步外结阵观望。 但昨日主事的丘处机道长并未现身,想是昨日被小龙女拂了面子,身为前辈高人,自持身份,不愿再来趟这浑水。 古墓石门紧闭,小龙女依旧不见踪影。 群邪正等得焦躁不耐,议论纷纷之际,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古墓侧边一扇小门开启,身形佝偻的孙婆婆走了出来。 她步履看似蹒跚,实则极快,几个起落便跃上了昨日霍都等人搭建、尚未拆除的那个简易高台。 这一手轻功,让不少邪派中人收起了几分轻视。 群邪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孙婆婆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开:“诸位英雄,承蒙厚爱,齐聚古墓。老婆子奉我家姑娘之命,在此宣布古墓派招亲的规矩!” 场下顿时安静下来。 “第一条规矩,乃是我派祖师婆婆林朝英遗训!”孙婆婆一字一顿,声音冷硬,“真心求娶者,须发下重誓:若得姑娘垂青,须得心甘情愿,终生厮守于这古墓之中,永世不得出山。生同衾,死同穴,绝无更改!”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一辈子……关在这黑黢黢的墓里?” “大好男儿,岂能困死一隅?” “这…这未免太过苛刻!” “那小龙女美则美矣,可要用一辈子自由来换?这……” 不少人脸上露出犹豫、退缩之色。纵然美色当前,但要一个习武之人,尤其是一些习惯了江湖快意、纵情享乐的邪道人物,放弃外面广阔天地,终老于这阴森古墓,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当然,也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低声嘟囔着:“值了!为了她,死都值,何况只是呆在墓里!” 更有心术不正、心怀鬼胎者,眼珠乱转,暗自盘算:“发誓?发就发!先把美人弄到手再说,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还管这劳什子誓言?老子想走就走!” 孙婆婆冷眼看着众人反应。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第二条!我家姑娘乃天上谪仙般的人物,岂是凡夫俗子可配?欲求亲者,须得是人间龙凤,更须得是铁打的筋骨,不怕疼,不怕痛,不怕死!” “不怕疼不怕痛不怕死?”群邪面面相觑,不知这古怪规矩是何用意,难道还要上刀山下火海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白须、满面红光的老头子如同大鸟般从林梢飞落,嘻嘻哈哈地挤进人群最前面,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他拍着手,兴高采烈地叫道:“好玩好玩!赌老婆?这个赌法新鲜。老顽童也要参加。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全真教弟子见到师叔祖驾到,精神大振,纷纷行礼。 耶律齐连忙上前,低声快速将昨日小龙女拒婚、今日孙婆婆宣布规矩之事说了一遍。 周伯通听完,非但不恼,反而更觉有趣,他挠挠头,对着孙婆婆嚷嚷道:“喂,老婆子!老顽童要是赢了,是不是也能娶你家姑娘啊?不过她肯定不愿嫁我这糟老头子,我也不想娶老婆,麻烦!这样,我赢了也不要她嫁我,我只要赢了这个‘赌老婆’的资格,然后马上放弃。嘿嘿,这总行了?我就是图个好玩!” 他这番话颠三倒四,核心意思却明白:他就是来凑热闹、享受“打赌”这个过程的。 孙婆婆看了周伯通一眼,似乎对他这疯疯癫癫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竟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谁来皆可,规矩不变。能通过试炼,便有资格,至于最后如何,自有我家姑娘定夺。” “好嘞!”周伯通高兴得手舞足蹈,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孙婆婆目光再次扫过群邪,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带着警告:“老婆子最后再说一遍!这试炼非同儿戏。扛不住,就立刻离开。离开尚能捡回一条性命。记住,一旦离开,便是弃权,不必再回到此地,直接下山去。可听清楚了?” 群邪被孙婆婆的气势所慑,又见连周伯通这等人物都跃跃欲试,更觉得这试炼必然非同小可,但箭在弦上,美色当前,又岂肯轻易退缩? 纷纷应道:“清楚了!” “快开始!” “好!”孙婆婆不再多言,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短哨,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呜——嗡——” 一种奇异的哨音瞬间扩散开来。 哨音刚落,异变陡生。 只听四面八方,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越来越响的“嗡嗡”声! 仿佛无数细微的雷鸣在空气中滚动汇聚。 紧接着,从古墓周围的密林深处,从山崖的石缝之间,如同平地卷起一股股白色的旋风。 铺天盖地的玉蜂,带着致命的尾针和令人窒息的威压,遮天蔽日般朝着空地上的众人猛扑而来。 “我的妈呀!是蜂子!毒蜂!” “快跑!” “啊——!” 痛死我了!” “救命!” 方才还气势汹汹、各怀心思的群邪,瞬间陷入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 玉蜂群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精准地扑向每一个活物。 被毒针蜇中者,无不剧痛钻心,惨叫连连,有的立刻肿起大包,奇痒难耐,有的甚至手脚麻痹,倒地翻滚。 什么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此刻都成了累赘,被惊慌失措的人胡乱丢弃。 霍都手忙脚乱地用折扇挥舞格挡,脸上却被蜇了好几下,瞬间肿成了猪头。 马天佐等人更是抱头鼠窜,咒骂变成了哀嚎。 原来这所谓的试炼,竟是要肉身硬抗小龙女那令敌闻风丧胆的驱蜂术! 第402章 玉蜂漫空舞 眼见玉蜂遮天蔽日,如白色狂潮般席卷而来,群邪顿时魂飞魄散。 霍都折扇舞得密不透风,却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蜂群,脸上手上瞬间被蜇了七八下,肿如猪头,痛彻心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王子风度,怪叫一声,第一个抱头鼠窜,朝着山下方向狼狈逃去。 尹克西挥舞着尹鞭,试图驱散蜂群,但那玉蜂悍不畏死,反而被激怒,攻势更猛,他长袍上瞬间挂满了白色的蜂影,惨叫着和马光佐互相拉扯着逃命。 马光佐的熟铜棍对付这等细小飞虫毫无用处,被蜇得哇哇大叫,眼泪鼻涕横流,扛着棍子跌跌撞撞跟着尹克西狂奔。 其余邪道人物更是乱作一团,哭爹喊娘,满地打滚者有之,胡乱挥砍者有之。 更多的人根本顾不上方向,只想逃离这片恐怖的蜂云。 他们之前还盘算着如何发誓糊弄,如何见机行事,此刻在剧痛奇痒的折磨下,什么誓言、什么美人,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孙婆婆的警告言犹在耳,离开便是弃权,但此刻保命要紧,弃权便弃权! 转眼间,刚才还人头攒动的空地上,只剩下寥寥数人。 周伯通原本觉得好玩,手舞足蹈地想拍打蜂子,但眼见那蜂子个头不小,尾针闪着寒光,被蜇中的人瞬间肿得不成人形,惨叫凄厉得如同鬼哭,饶是他武功盖世,也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要施展绝世轻功溜之大吉。 就在此时,杨过心念电转,忽然想起原着中丘处机道长传授郭靖用内力驱蜂的法门,心头顿时一亮。 他来不及细想,气沉丹田,猛地张口,一股强劲的真气如狂风般喷薄而出。 “呼——!” 蜂群飞势正急,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流一冲,顿时在空中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风墙,前排的数百只玉蜂被吹得东倒西歪,偏离了方向,从杨过和周伯通身边擦过。 周伯通见杨过此举,眼睛一亮,大笑道:“哈哈!这法子好!好玩好玩!” 他立刻有样学样,也鼓动丹田之气,一股同样雄浑沛然的内力喷吐而出。 两股源自玄门正宗的上乘内功真气汇合一处,威力倍增,形成一道更为强大的气墙。 后续的蜂群再次被阻,嗡嗡声大作,攻势受阻。 那些被吹偏的蜂子似乎被激怒,调转方向,朝着那些正在抱头鼠窜、惨嚎连天的霍都、尹克西等人追去,一时间山下方向鬼哭狼嚎之声更盛。 地上尚有十来个被蜇得最惨、或武功稍弱来不及逃走的,此刻正满地打滚,哀嚎震天。 他们本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断手断脚也未必吭一声,此刻却被这小小蜂针折磨得哭爹喊娘,涕泪横流,甚至有人嘶声力竭地朝着古墓方向哭喊:“小龙女仙姑。饶命啊!小人知错啦!再也不敢啦!救命啊!” 周伯通看得暗暗咋舌:“老顽童我走南闯北,什么狠人没见过?可被这蜂子蜇几下就求饶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这古墓派的蜂子果然邪门得紧!” 眨眼间人都跑光了,场上只剩杨过和周伯通。 然而,失去了其他目标的玉蜂,如同被激怒的白色狂潮,再次将矛头对准了场上仅剩的两人! 嗡嗡声瞬间逼近,比之前更加狂暴密集,仿佛要将二人彻底吞噬。 “不好!”杨过心头一紧,正待再次运气。旁边的周伯通也怪叫一声,作势欲逃,却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两人目光一触,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份强装的镇定和掩饰不住的惊惧。 然而谁都知道,此刻谁先转身逃跑,谁就“输”了这场试炼。 但留下硬扛更是凶险万分! “小老弟!”周伯通眼珠一转,一边紧张地挥袖试图驱赶已近在咫尺的先锋蜂群,一边语速飞快地嚷道,“老顽童我一大把年纪啦,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被蜇几下不打紧。你风华正茂,大好前程,要是折在这古墓蜂子手里,你父母还不得心疼死?快走快走。这里有老道士顶着!” 杨过岂能不知他的心思,一边故技重施运起内力运气驱蜂,一边笑道:“老前辈此言差矣!您可是全真教的活招牌,定海神针。我杨过不过是个无牵无挂的浪子,烂命一条。要是您老人家被这玉蜂蜇出个好歹,全真教上上下下都得哭爹喊娘,江湖上非得掀起滔天巨浪不可。晚辈年轻力壮,皮糙肉厚,还是您老先请!”他嘴上说着让周伯通先走,身体却像钉子般钉在原地,半步未退。 两人嘴上推让得冠冕堂皇,脚下却像生了根,谁也不敢真动。 白色狂潮已扑到丈许之内,嗡鸣声震耳欲聋。 杨过心中念头急转:\"这老顽童分明是要激我先行退避!我若此刻示弱,岂非将娶亲资格拱手相让?若真让他夺了招亲头名,江湖上那些好事之徒还不知要如何编排龙姑娘。''古墓派掌门下嫁老顽童''这等闲言碎语,岂不辱没了龙姑娘的清誉?我杨过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容这等事发生。\" 就在这心神激荡至顶点的瞬间—— 异变陡生! 杨过因那喷薄欲出的对小龙女的极致守护之情而情动神摇至顶点,竟意外引动了自身不为人知的“情动生香”体质。 当他情动至深、心意决绝之时,一股极其清甜馥郁的奇异幽香,毫无征兆地自他周身毛孔中轰然迸发,弥漫开来! 这异香,宛如天地间最纯净的花露初绽,又似深谷幽兰吐蕊,天然便带有一种令飞蛾扑火、蜂蝶痴狂的魔力! 杨过这情动生香的奇异体质,倒与还珠格格中香香公主那天然异香有几分神似,只是他这香气非为天生,乃是至情至性所激发。 这香气天生便蕴藏着一种蚀骨销魂的魔力。 若有女子闻之,轻则心神摇曳,难以自持。重则情潮翻涌,若在男女欢爱之际,更能催动情欲,引人欲仙欲死! 这股香气对玉蜂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此刻,这股骤然从他周身毛孔中弥漫开来的异香,对那凶悍的玉蜂群而言,竟也散发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如同乳燕归巢,又似飞蛾扑火,遮天蔽地的玉蜂放弃了攻击的姿态,争先恐后地朝着杨过身上涌去! 第402章 玉蜂漫空舞 眼见玉蜂遮天蔽日,如白色狂潮般席卷而来,群邪顿时魂飞魄散。 霍都折扇舞得密不透风,却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蜂群,脸上手上瞬间被蜇了七八下,肿如猪头,痛彻心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王子风度,怪叫一声,第一个抱头鼠窜,朝着山下方向狼狈逃去。 尹克西挥舞着尹鞭,试图驱散蜂群,但那玉蜂悍不畏死,反而被激怒,攻势更猛,他长袍上瞬间挂满了白色的蜂影,惨叫着和马光佐互相拉扯着逃命。 马光佐的熟铜棍对付这等细小飞虫毫无用处,被蜇得哇哇大叫,眼泪鼻涕横流,扛着棍子跌跌撞撞跟着尹克西狂奔。 其余邪道人物更是乱作一团,哭爹喊娘,满地打滚者有之,胡乱挥砍者有之。 更多的人根本顾不上方向,只想逃离这片恐怖的蜂云。 他们之前还盘算着如何发誓糊弄,如何见机行事,此刻在剧痛奇痒的折磨下,什么誓言、什么美人,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孙婆婆的警告言犹在耳,离开便是弃权,但此刻保命要紧,弃权便弃权! 转眼间,刚才还人头攒动的空地上,只剩下寥寥数人。 周伯通原本觉得好玩,手舞足蹈地想拍打蜂子,但眼见那蜂子个头不小,尾针闪着寒光,被蜇中的人瞬间肿得不成人形,惨叫凄厉得如同鬼哭,饶是他武功盖世,也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要施展绝世轻功溜之大吉。 就在此时,杨过心念电转,忽然想起原着中丘处机道长传授郭靖用内力驱蜂的法门,心头顿时一亮。 他来不及细想,气沉丹田,猛地张口,一股强劲的真气如狂风般喷薄而出。 “呼——!” 蜂群飞势正急,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流一冲,顿时在空中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风墙,前排的数百只玉蜂被吹得东倒西歪,偏离了方向,从杨过和周伯通身边擦过。 周伯通见杨过此举,眼睛一亮,大笑道:“哈哈!这法子好!好玩好玩!” 他立刻有样学样,也鼓动丹田之气,一股同样雄浑沛然的内力喷吐而出。 两股源自玄门正宗的上乘内功真气汇合一处,威力倍增,形成一道更为强大的气墙。 后续的蜂群再次被阻,嗡嗡声大作,攻势受阻。 那些被吹偏的蜂子似乎被激怒,调转方向,朝着那些正在抱头鼠窜、惨嚎连天的霍都、尹克西等人追去,一时间山下方向鬼哭狼嚎之声更盛。 地上尚有十来个被蜇得最惨、或武功稍弱来不及逃走的,此刻正满地打滚,哀嚎震天。 他们本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断手断脚也未必吭一声,此刻却被这小小蜂针折磨得哭爹喊娘,涕泪横流,甚至有人嘶声力竭地朝着古墓方向哭喊:“小龙女仙姑。饶命啊!小人知错啦!再也不敢啦!救命啊!” 周伯通看得暗暗咋舌:“老顽童我走南闯北,什么狠人没见过?可被这蜂子蜇几下就求饶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这古墓派的蜂子果然邪门得紧!” 眨眼间人都跑光了,场上只剩杨过和周伯通。 然而,失去了其他目标的玉蜂,如同被激怒的白色狂潮,再次将矛头对准了场上仅剩的两人! 嗡嗡声瞬间逼近,比之前更加狂暴密集,仿佛要将二人彻底吞噬。 “不好!”杨过心头一紧,正待再次运气。旁边的周伯通也怪叫一声,作势欲逃,却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两人目光一触,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份强装的镇定和掩饰不住的惊惧。 然而谁都知道,此刻谁先转身逃跑,谁就“输”了这场试炼。 但留下硬扛更是凶险万分! “小老弟!”周伯通眼珠一转,一边紧张地挥袖试图驱赶已近在咫尺的先锋蜂群,一边语速飞快地嚷道,“老顽童我一大把年纪啦,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被蜇几下不打紧。你风华正茂,大好前程,要是折在这古墓蜂子手里,你父母还不得心疼死?快走快走。这里有老道士顶着!” 杨过岂能不知他的心思,一边故技重施运起内力运气驱蜂,一边笑道:“老前辈此言差矣!您可是全真教的活招牌,定海神针。我杨过不过是个无牵无挂的浪子,烂命一条。要是您老人家被这玉蜂蜇出个好歹,全真教上上下下都得哭爹喊娘,江湖上非得掀起滔天巨浪不可。晚辈年轻力壮,皮糙肉厚,还是您老先请!”他嘴上说着让周伯通先走,身体却像钉子般钉在原地,半步未退。 两人嘴上推让得冠冕堂皇,脚下却像生了根,谁也不敢真动。 白色狂潮已扑到丈许之内,嗡鸣声震耳欲聋。 杨过心中念头急转:\"这老顽童分明是要激我先行退避!我若此刻示弱,岂非将娶亲资格拱手相让?若真让他夺了招亲头名,江湖上那些好事之徒还不知要如何编排龙姑娘。''古墓派掌门下嫁老顽童''这等闲言碎语,岂不辱没了龙姑娘的清誉?我杨过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容这等事发生。\" 就在这心神激荡至顶点的瞬间—— 异变陡生! 杨过因那喷薄欲出的对小龙女的极致守护之情而情动神摇至顶点,竟意外引动了自身不为人知的“情动生香”体质。 当他情动至深、心意决绝之时,一股极其清甜馥郁的奇异幽香,毫无征兆地自他周身毛孔中轰然迸发,弥漫开来! 这异香,宛如天地间最纯净的花露初绽,又似深谷幽兰吐蕊,天然便带有一种令飞蛾扑火、蜂蝶痴狂的魔力! 杨过这情动生香的奇异体质,倒与还珠格格中香香公主那天然异香有几分神似,只是他这香气非为天生,乃是至情至性所激发。 这香气天生便蕴藏着一种蚀骨销魂的魔力。 若有女子闻之,轻则心神摇曳,难以自持。重则情潮翻涌,若在男女欢爱之际,更能催动情欲,引人欲仙欲死! 这股香气对玉蜂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此刻,这股骤然从他周身毛孔中弥漫开来的异香,对那凶悍的玉蜂群而言,竟也散发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如同乳燕归巢,又似飞蛾扑火,遮天蔽地的玉蜂放弃了攻击的姿态,争先恐后地朝着杨过身上涌去! 第403章 奇香破危局 奇怪的是,它们没有试图蜇刺,而是温顺地、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杨过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流动的、厚厚的白色“蜂衣”。 杨过整个人都被包裹其中,只隐约露出头脸轮廓,那些玉蜂落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奇异的亲昵。 剩余的蜂群,则一股脑地扑向了周伯通。 周伯通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运功震开,但蜂群并未如他想象般凶狠攻击,只是密密麻麻地将他包裹起来,同样形成了一件“蜂衣”。 周伯通只觉身上沉甸甸、痒酥酥的,无数细小的脚爪抓挠着他的衣服皮肤,却并无预期的剧痛传来。他试着微微一动,蜂群也只是随之起伏,并未发动攻击。 “咦?不蜇人?哈哈!好玩好玩!老顽童变成雪人啦!” 周伯通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觉得这“蜂衣”暖和又新奇,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开始数落在自己鼻尖上的蜜蜂有几条腿。 此时,古墓石门无声开启。 小龙女白衣胜雪,悄然而立,清冷的目光穿透纷乱的蜂群,落在场中那两个被玉蜂包裹的身影上,尤其是被蜂群“拥抱”得严严实实的杨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孙婆婆悄然退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问道:“姑娘,是你…暗中让蜂儿不蜇那姓杨的小子?” 她以为是姑娘心软了。 小龙女缓缓摇头,声音清冷如冰泉:“不是。” 她目光转向裹得像雪球般的周伯通,补充道:“但那位老前辈,是我令蜂群不可伤他分毫。” 孙婆婆恍然。 古墓派虽避世,却并非不通情理。 周伯通是全真教王重阳祖师爷的师弟,当年与祖师婆婆林朝英渊源颇深,性情虽然疯癫,却于古墓有恩。 小龙女虽不谙世事,却也知恩图报。 况且周伯通参与招亲,纯粹是孩童心性,觉得“赌局”好玩,并无半点觊觎之心。 这份人情,自然是要做的。 故此,她以秘法驱动蜂群,约束其尾针,只围不蜇。 但对于杨过 小龙女想起终南山下初遇时,杨过策马策马扬鞭时倔强挺直的脊背。想起他自来熟,不知何时已熟稔地唤她\"龙姑娘\",仿佛前世已经相识。 更忘不了昨日生辰那夜,他精心准备的漫天烟火将古墓上方的夜空点亮时,那双映着星火的眼眸里,藏着比烟花更灼热的光。 那目光每每触及,都让她修习多年的玉女心经险些乱了气息。 就像此刻,明明隔着蜂群,她仍能感受到那道穿透白色蜂幕的视线,烫得她不得不微微偏过头去。 \"这段缘,终究是红尘孽缘。\" 她深知自己修的是无情道,练的是玉女心经。 杨过这份情意越是真挚,就越是要断得干净。 今日这玉蜂试炼,正是要他知难而退的最好时机。 她甚至暗中催动玉瓶,让蜂群对杨过格外凶猛些,只盼他能吃些苦头,就此死心。 可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蜂群非但不蜇他,反而如见故人般亲昵地依偎着他,在他周身结成温暖的蜂衣。 那少年站在蜂群中央,被万千玉蜂环绕却毫发无伤,倒像是像是它们认出了什么。 四周浮动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如月下幽兰初绽,又似雪中寒梅吐蕊。 那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暖,竟让她修习多年的玉女心经微微一滞,丹田处无端生出一缕陌生的燥热。 她清冷的眸子里,困惑更深。 场中,杨过被厚厚的“蜂衣”包裹,只觉暖洋洋、沉甸甸,耳边是密集而奇特的嗡嗡声。他起初也心惊胆战,但很快发现并无痛楚,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他抬眼看向古墓门口那抹清丽绝尘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周伯通则像个好奇宝宝,在厚厚的蜂群包裹下,居然开始和杨过隔空喊话:“喂!杨小子。你身上有多少只?老顽童这边怕是有几千只!哈哈,这‘蜂衣’暖和得很,就是有点重!咱们比比谁坚持得久?” 杨过哭笑不得,但也被老顽童的乐观感染,竟也生出几分不服输的劲头,朗声道:“前辈既有此雅兴,晚辈奉陪到底!” 时间一点点流逝。 空地上只剩下两个巨大的、微微蠕动的白色蜂球。 惨叫声早已远去,只余下密集的嗡鸣回荡在山谷。 逃远了又回来的,远远观望的全真教弟子和耶律齐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点苍双雄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这算哪门子试炼。 不知过了多久,小龙女终于动了。 她素手轻抬,从腰间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瓶。那玉瓶不过三寸高,瓶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蜂纹,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只见她拇指轻推瓶塞,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顿时飘散开来。 小龙女将玉瓶置于唇边,轻轻一吹。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空气中却仿佛荡起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那波纹所过之处,原本躁动的蜂群顿时安静下来,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号令。 瞬间如同退潮般散开,纷纷扬扬地飞起,在空中盘旋片刻,便如同白色的溪流,迅速钻入古墓周围的密林石缝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地上,只剩下杨过和周伯通二人。 杨过衣衫略有些凌乱,但浑身上下竟无一处红肿,连个红点都找不到。周伯通也是毫发无损,只是头发胡子被蜂群弄得乱糟糟的,像个老顽童版的鸟窝,他兀自兴奋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意犹未尽。 小龙女清冷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孙婆婆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孙婆婆会意,再次踏上高台,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玉蜂试炼已毕!杨过,周伯通,二人皆未离场,亦未被蜂毒所败,依我家姑娘之命,你二人,均通过试炼!” 她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宣告着这场匪夷所思的招亲试炼,终于诞生了两位出人意料的“胜者”。 孙婆婆的声音刚落,山谷间还回荡着“均通过试炼”的余音,杨过却已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包括小龙女。 杨过抱拳,对着小龙女的方向,也对着众人:“孙婆婆,龙姑娘,如今我与周老前辈皆在蜂群中毫发无伤,算是打了个平手。既然胜负未分,这赌局……便作罢了。” “作罢?不行!绝对不行!” 杨过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像炸毛的猴子般跳了起来。 周伯通顶着那团乱糟糟的“鸟窝”头,急得抓耳挠腮,连连摆手:“小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老顽童我好不容易玩到这么有趣的一关,还没比出个高下,你怎么能说作罢就作罢?不行不行。这赌局必须继续,必须分出胜负!” 第403章 奇香破危局 奇怪的是,它们没有试图蜇刺,而是温顺地、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杨过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流动的、厚厚的白色“蜂衣”。 杨过整个人都被包裹其中,只隐约露出头脸轮廓,那些玉蜂落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奇异的亲昵。 剩余的蜂群,则一股脑地扑向了周伯通。 周伯通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运功震开,但蜂群并未如他想象般凶狠攻击,只是密密麻麻地将他包裹起来,同样形成了一件“蜂衣”。 周伯通只觉身上沉甸甸、痒酥酥的,无数细小的脚爪抓挠着他的衣服皮肤,却并无预期的剧痛传来。他试着微微一动,蜂群也只是随之起伏,并未发动攻击。 “咦?不蜇人?哈哈!好玩好玩!老顽童变成雪人啦!” 周伯通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觉得这“蜂衣”暖和又新奇,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开始数落在自己鼻尖上的蜜蜂有几条腿。 此时,古墓石门无声开启。 小龙女白衣胜雪,悄然而立,清冷的目光穿透纷乱的蜂群,落在场中那两个被玉蜂包裹的身影上,尤其是被蜂群“拥抱”得严严实实的杨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孙婆婆悄然退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问道:“姑娘,是你…暗中让蜂儿不蜇那姓杨的小子?” 她以为是姑娘心软了。 小龙女缓缓摇头,声音清冷如冰泉:“不是。” 她目光转向裹得像雪球般的周伯通,补充道:“但那位老前辈,是我令蜂群不可伤他分毫。” 孙婆婆恍然。 古墓派虽避世,却并非不通情理。 周伯通是全真教王重阳祖师爷的师弟,当年与祖师婆婆林朝英渊源颇深,性情虽然疯癫,却于古墓有恩。 小龙女虽不谙世事,却也知恩图报。 况且周伯通参与招亲,纯粹是孩童心性,觉得“赌局”好玩,并无半点觊觎之心。 这份人情,自然是要做的。 故此,她以秘法驱动蜂群,约束其尾针,只围不蜇。 但对于杨过 小龙女想起终南山下初遇时,杨过策马策马扬鞭时倔强挺直的脊背。想起他自来熟,不知何时已熟稔地唤她\"龙姑娘\",仿佛前世已经相识。 更忘不了昨日生辰那夜,他精心准备的漫天烟火将古墓上方的夜空点亮时,那双映着星火的眼眸里,藏着比烟花更灼热的光。 那目光每每触及,都让她修习多年的玉女心经险些乱了气息。 就像此刻,明明隔着蜂群,她仍能感受到那道穿透白色蜂幕的视线,烫得她不得不微微偏过头去。 \"这段缘,终究是红尘孽缘。\" 她深知自己修的是无情道,练的是玉女心经。 杨过这份情意越是真挚,就越是要断得干净。 今日这玉蜂试炼,正是要他知难而退的最好时机。 她甚至暗中催动玉瓶,让蜂群对杨过格外凶猛些,只盼他能吃些苦头,就此死心。 可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蜂群非但不蜇他,反而如见故人般亲昵地依偎着他,在他周身结成温暖的蜂衣。 那少年站在蜂群中央,被万千玉蜂环绕却毫发无伤,倒像是像是它们认出了什么。 四周浮动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如月下幽兰初绽,又似雪中寒梅吐蕊。 那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暖,竟让她修习多年的玉女心经微微一滞,丹田处无端生出一缕陌生的燥热。 她清冷的眸子里,困惑更深。 场中,杨过被厚厚的“蜂衣”包裹,只觉暖洋洋、沉甸甸,耳边是密集而奇特的嗡嗡声。他起初也心惊胆战,但很快发现并无痛楚,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他抬眼看向古墓门口那抹清丽绝尘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周伯通则像个好奇宝宝,在厚厚的蜂群包裹下,居然开始和杨过隔空喊话:“喂!杨小子。你身上有多少只?老顽童这边怕是有几千只!哈哈,这‘蜂衣’暖和得很,就是有点重!咱们比比谁坚持得久?” 杨过哭笑不得,但也被老顽童的乐观感染,竟也生出几分不服输的劲头,朗声道:“前辈既有此雅兴,晚辈奉陪到底!” 时间一点点流逝。 空地上只剩下两个巨大的、微微蠕动的白色蜂球。 惨叫声早已远去,只余下密集的嗡鸣回荡在山谷。 逃远了又回来的,远远观望的全真教弟子和耶律齐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点苍双雄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这算哪门子试炼。 不知过了多久,小龙女终于动了。 她素手轻抬,从腰间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瓶。那玉瓶不过三寸高,瓶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蜂纹,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只见她拇指轻推瓶塞,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顿时飘散开来。 小龙女将玉瓶置于唇边,轻轻一吹。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空气中却仿佛荡起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那波纹所过之处,原本躁动的蜂群顿时安静下来,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号令。 瞬间如同退潮般散开,纷纷扬扬地飞起,在空中盘旋片刻,便如同白色的溪流,迅速钻入古墓周围的密林石缝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地上,只剩下杨过和周伯通二人。 杨过衣衫略有些凌乱,但浑身上下竟无一处红肿,连个红点都找不到。周伯通也是毫发无损,只是头发胡子被蜂群弄得乱糟糟的,像个老顽童版的鸟窝,他兀自兴奋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意犹未尽。 小龙女清冷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孙婆婆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孙婆婆会意,再次踏上高台,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玉蜂试炼已毕!杨过,周伯通,二人皆未离场,亦未被蜂毒所败,依我家姑娘之命,你二人,均通过试炼!” 她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宣告着这场匪夷所思的招亲试炼,终于诞生了两位出人意料的“胜者”。 孙婆婆的声音刚落,山谷间还回荡着“均通过试炼”的余音,杨过却已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包括小龙女。 杨过抱拳,对着小龙女的方向,也对着众人:“孙婆婆,龙姑娘,如今我与周老前辈皆在蜂群中毫发无伤,算是打了个平手。既然胜负未分,这赌局……便作罢了。” “作罢?不行!绝对不行!” 杨过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像炸毛的猴子般跳了起来。 周伯通顶着那团乱糟糟的“鸟窝”头,急得抓耳挠腮,连连摆手:“小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老顽童我好不容易玩到这么有趣的一关,还没比出个高下,你怎么能说作罢就作罢?不行不行。这赌局必须继续,必须分出胜负!” 第404章 奇赌画方圆 周伯通像个小孩子被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气鼓鼓地瞪着杨过:“你就是那个杨过?是不是?是不是?老顽童我可都听说了! 杨过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莞尔,抱拳笑道:\"晚辈正是杨过,不知周老前辈有何指教?\" 周伯通更来劲了,绕着杨过蹦跶:\"我急匆匆从峨眉山赶回终南山,想帮我那帮不成器的徒子徒孙解围,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嘿!到了山脚下才知道,全真教的围居然被你小子给解了。风头都让你出尽了!\" \"前辈说笑了,\"杨过摇头道,\"晚辈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罢了。若前辈在场,定没有歹人敢打重阳宫的主意。\" 周伯通越说越来劲,绕着杨过蹦跶:“这还不算完。我刚上山,又听说古墓前有比武招亲,打趴了所有人的,嘿!还是你这个叫杨过的小子。连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耶律齐都给你赢了!\" 杨过闻言神色一黯,低声道:\"此事晚辈实属无奈。耶律兄武功高强,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周伯通打断他,气鼓鼓地说,\"这口气,老顽童我憋了一路了。现在好不容易赶上这玉蜂试炼,想着总算能跟你小子好好比上一把,赢回点面子,结果你倒好,想半途而废?门儿都没有!今天必须分出个输赢。不然老顽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周伯通这番“控诉”听得在场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耶律齐等人更是哭笑不得,原来这位师叔祖急匆匆赶来,竟是为了跟杨过“赌气”。 杨过见他如此执着,苦笑道:\"前辈何必如此?这赌约\" 杨过对周伯通的赌史自然是了如指掌。 这位老前辈生平酷爱打赌,却总是输多赢少。 最出名的四次赌局中,三次都以惨败收场:第一次将师兄王重阳郑重托付的《九阴真经》输给了黄药师夫妇。 第二次在海上与欧阳锋打赌,结果被迫跳海喂鲨鱼。第三次栽在了灵智上人手里。唯一取胜的一次,却是与一灯大师的妃子瑛姑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赌约 想到此处,杨过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位老前辈的赌运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孙婆婆站在高台上,看看一脸坚持、孩子气十足的周伯通,又看看一脸苦笑的杨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朗声说道,“周前辈稍安勿躁。杨公子也不必急着退让。你们两人通过了试炼,我家姑娘也未曾言明平局便不算数。这招亲的规矩,自然由古墓来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沉默的小龙女身上。小龙女神色清冷,宛如冰雪,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孙婆婆心领神会,随即大声宣布:“既然周前辈坚持要比出个胜负,而我家姑娘亦无异议。那么,便由老身提议:请二位各自出一道题目,让对方来做。谁能做到对方出的题,而对方做不到自己出的题,谁便算赢!如何?” “出题?互相出题?” 周伯通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拍手叫道:“这个好!这个法子妙!老顽童最喜欢玩新鲜花样了!” 此言一出,群雄皆是一愣,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各自出题?这法子倒是新奇!” “妙啊!这样既公平,又能看出真本事!” “不错不错,比硬碰硬更有意思!” 孙婆婆待议论声稍歇,面色一肃,目光炯炯地看向周伯通和杨过,补充道:“然则,老身有言在先。二位所出题目,须得光明正大,合乎江湖道义、侠义本分。不得是那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更不得是那摘星揽月、颠倒乾坤等虚无缥缈、根本无人能办到的刁钻难题。题目,须得是人力可及,且合情合理。 否则,便是不作数!二位可听明白了?”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清晰地划定了题目的边界,既防止了出些稀奇古怪、强人所难的题目,也杜绝了取胜而提出有违本心的要求,确保这场比试仍在正道之上。 周伯通一听,拍手大笑:“哈哈哈。好。这规矩好!光明正大。不刁难人。老顽童喜欢!小子,咱们就按孙婆婆说的办。你快快想个有趣的题目来难倒我!嘿嘿,我也给你想个好玩的!” 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对孙婆婆的限定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有趣了。 杨过闻言,心中稍定。孙婆婆的补充至关重要,这让他不必担心周伯通一时兴起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 他对着孙婆婆恭敬一礼:“晚辈明白,定当谨遵婆婆之命,出题必合侠义,亦在能力所及之内。” 他看向周伯通,眼中也燃起了几分争胜之意,“周老前辈,请赐题!” 周伯通自言自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比武打架不好玩!不好玩!打来打去,万一打伤了谁都不好!而且……嗯……” 他通瞥了一眼静立的小龙女,难得地露出一丝扭捏,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心虚和顾虑:“再说了,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打架,太粗鲁了,不好看,不好看!回头让江湖同道知道了,还不得笑话老顽童我……我以大欺小?”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以武为痴的老顽童,居然嫌比武粗鲁不好看?连耶律齐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周伯通却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兴奋地搓着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忽然一拍大腿,指着杨过叫道:“有了!杨小子,老顽童想到一个好玩的赌法!保证不打架,又好玩又能分出胜负!” 杨过心中一紧:“前辈请讲。” 周伯通得意地扬起下巴,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咱们就比这个。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同时画! 看谁画得又方又圆,丝毫不差!老顽童我练了好久才练成这本事,当年在桃花岛……嘿嘿,不提了。小子,你敢不敢比这个?” 一手画方,一手画圆! 第404章 奇赌画方圆 周伯通像个小孩子被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气鼓鼓地瞪着杨过:“你就是那个杨过?是不是?是不是?老顽童我可都听说了! 杨过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莞尔,抱拳笑道:\"晚辈正是杨过,不知周老前辈有何指教?\" 周伯通更来劲了,绕着杨过蹦跶:\"我急匆匆从峨眉山赶回终南山,想帮我那帮不成器的徒子徒孙解围,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嘿!到了山脚下才知道,全真教的围居然被你小子给解了。风头都让你出尽了!\" \"前辈说笑了,\"杨过摇头道,\"晚辈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罢了。若前辈在场,定没有歹人敢打重阳宫的主意。\" 周伯通越说越来劲,绕着杨过蹦跶:“这还不算完。我刚上山,又听说古墓前有比武招亲,打趴了所有人的,嘿!还是你这个叫杨过的小子。连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耶律齐都给你赢了!\" 杨过闻言神色一黯,低声道:\"此事晚辈实属无奈。耶律兄武功高强,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周伯通打断他,气鼓鼓地说,\"这口气,老顽童我憋了一路了。现在好不容易赶上这玉蜂试炼,想着总算能跟你小子好好比上一把,赢回点面子,结果你倒好,想半途而废?门儿都没有!今天必须分出个输赢。不然老顽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周伯通这番“控诉”听得在场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耶律齐等人更是哭笑不得,原来这位师叔祖急匆匆赶来,竟是为了跟杨过“赌气”。 杨过见他如此执着,苦笑道:\"前辈何必如此?这赌约\" 杨过对周伯通的赌史自然是了如指掌。 这位老前辈生平酷爱打赌,却总是输多赢少。 最出名的四次赌局中,三次都以惨败收场:第一次将师兄王重阳郑重托付的《九阴真经》输给了黄药师夫妇。 第二次在海上与欧阳锋打赌,结果被迫跳海喂鲨鱼。第三次栽在了灵智上人手里。唯一取胜的一次,却是与一灯大师的妃子瑛姑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赌约 想到此处,杨过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位老前辈的赌运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孙婆婆站在高台上,看看一脸坚持、孩子气十足的周伯通,又看看一脸苦笑的杨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朗声说道,“周前辈稍安勿躁。杨公子也不必急着退让。你们两人通过了试炼,我家姑娘也未曾言明平局便不算数。这招亲的规矩,自然由古墓来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沉默的小龙女身上。小龙女神色清冷,宛如冰雪,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孙婆婆心领神会,随即大声宣布:“既然周前辈坚持要比出个胜负,而我家姑娘亦无异议。那么,便由老身提议:请二位各自出一道题目,让对方来做。谁能做到对方出的题,而对方做不到自己出的题,谁便算赢!如何?” “出题?互相出题?” 周伯通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拍手叫道:“这个好!这个法子妙!老顽童最喜欢玩新鲜花样了!” 此言一出,群雄皆是一愣,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各自出题?这法子倒是新奇!” “妙啊!这样既公平,又能看出真本事!” “不错不错,比硬碰硬更有意思!” 孙婆婆待议论声稍歇,面色一肃,目光炯炯地看向周伯通和杨过,补充道:“然则,老身有言在先。二位所出题目,须得光明正大,合乎江湖道义、侠义本分。不得是那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更不得是那摘星揽月、颠倒乾坤等虚无缥缈、根本无人能办到的刁钻难题。题目,须得是人力可及,且合情合理。 否则,便是不作数!二位可听明白了?”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清晰地划定了题目的边界,既防止了出些稀奇古怪、强人所难的题目,也杜绝了取胜而提出有违本心的要求,确保这场比试仍在正道之上。 周伯通一听,拍手大笑:“哈哈哈。好。这规矩好!光明正大。不刁难人。老顽童喜欢!小子,咱们就按孙婆婆说的办。你快快想个有趣的题目来难倒我!嘿嘿,我也给你想个好玩的!” 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对孙婆婆的限定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有趣了。 杨过闻言,心中稍定。孙婆婆的补充至关重要,这让他不必担心周伯通一时兴起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 他对着孙婆婆恭敬一礼:“晚辈明白,定当谨遵婆婆之命,出题必合侠义,亦在能力所及之内。” 他看向周伯通,眼中也燃起了几分争胜之意,“周老前辈,请赐题!” 周伯通自言自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比武打架不好玩!不好玩!打来打去,万一打伤了谁都不好!而且……嗯……” 他通瞥了一眼静立的小龙女,难得地露出一丝扭捏,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心虚和顾虑:“再说了,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打架,太粗鲁了,不好看,不好看!回头让江湖同道知道了,还不得笑话老顽童我……我以大欺小?”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以武为痴的老顽童,居然嫌比武粗鲁不好看?连耶律齐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周伯通却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兴奋地搓着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忽然一拍大腿,指着杨过叫道:“有了!杨小子,老顽童想到一个好玩的赌法!保证不打架,又好玩又能分出胜负!” 杨过心中一紧:“前辈请讲。” 周伯通得意地扬起下巴,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咱们就比这个。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同时画! 看谁画得又方又圆,丝毫不差!老顽童我练了好久才练成这本事,当年在桃花岛……嘿嘿,不提了。小子,你敢不敢比这个?” 一手画方,一手画圆! 第405章 一心化二用 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常人一手画方已不易工整,另一手画圆更是难上加难。 更遑论同时进行,一心二用,两手的力道、轨迹、速度皆需截然不同却又精准控制,非有极高天赋或经年苦练绝难做到! 群雄闻言,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这……这怎么画?” “一只手画方,一只手画圆?这能行吗?” “老顽童果然还是老顽童,想的法子都这么古怪。” “这可比比武难多了。纯粹考校心分二用、精微控制的本事啊。” “杨过这小子怕是输定了。老顽童既然敢提,必然是有把握的。” 杨过闻言,心头也是一凛。 他知道,周伯通于“一心二用”之道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其“左右互搏之术”更是天下无双的奇技。 这“一手画方,一手画圆”看似简单,实则是左右互搏术最基础也最核心的体现,非心神澄澈、分心二用臻至化境者不可为。 老顽童以此挑战,分明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杨过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主意。 他得《九阴真经》真传,其中精要之一便是“凝气凝神,神与意合”。 面对周伯通兴致勃勃的目光和全场的屏息注视,杨过朗声道:“既然周老前辈有此雅兴,晚辈自当奉陪!” 早有手脚利索的全真弟子找来四根细树枝交给两人,两人并肩来到一处沙坑前。 群雄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目光紧紧锁定在两人身上。 小龙女依旧静静立着,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唯有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场中的杨过。 \"开始!\"孙婆婆一声令下。 只见周伯通嘻嘻一笑,左右手各执一根树枝,快如闪电。左手树枝在沙坑上笔走龙蛇,轨迹方正刚直,转折处棱角分明,毫无滞涩。 右手树枝则如行云流水,划出的圆弧圆润饱满,一气呵成。 两股截然不同的劲力、截然不同的轨迹,在他手上竟如呼吸般自然和谐。 眨眼间,一个规整的方形和一个完美的圆形便跃然沙上,引得一片惊叹。 再看杨过,他双目微阖,旋即睁开,眼神澄澈如古井无波。 他双手各持一根树枝,同时缓缓划出,动作舒缓却异常稳定。左手树枝沉稳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凝重,勾勒出的方形四平八稳,边角清晰。 右手树枝则灵动飘逸,划出的圆圈浑圆流畅,弧线优美。他仿佛将心神彻底一分为二,互不干扰,却又浑然一体。 片刻之后,沙坑上同样留下了一个方正之形与一个浑圆之圈。 \"哗——!\"场中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成了!杨过竟然也成了!\" \"天啊,这这怎么可能?老顽童的独门绝技啊!\" \"你看那方和圆,画得丝毫不比周老前辈差!\" 周伯通早已迫不及待地凑到杨过的沙盘前,瞪大眼睛,左看右看,甚至用树枝去比划线条的弧度与棱角,嘴里啧啧有声:\"咦?怪了!怪了!小子,你这你这画得可以啊!方是方,圆是圆,一点不差!\"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这本事,老顽童当年在桃花岛上,可是足足练了三个月才摸到门道!你小子莫非你以前练过?\" 杨过放下树枝,对周伯通抱拳一礼,坦然道:\"周老前辈明鉴,晚辈确曾尝试过。\" 他略一停顿,眸中透出对武学至理的专注,\"晚辈对''一心二用''之道心向往之,更思忖其于武学上的妙用。\" \"哦?武学妙用?\"周伯通双目圆睁,精光大盛,那浓厚兴趣几乎要破眶而出,\"快讲!快讲!你是如何想的?\" 杨过道:\"晚辈斗胆设想,若能心神两分,同时驾驭两种截然相悖的武功路数,或可生出意想不到的威能。只是\" 他微微摇头,语气恳切,\"要将两套上乘武功同时施展,运转无碍,其内力冲突、招式配合之难,实非等闲。晚辈虽偶有所得,至今却仍难窥门径。\" \"哎呀呀!\"周伯通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杨过激动得须发皆张,声震全场:\"妙极!妙极!就是这个理儿,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只是开胃小菜,最难的是把两套完全不同的功夫,用两只手同时使出来!\" 他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才是真正的‘左右互搏’的妙处和难处。小子,你想到点子上了。你懂!你竟然懂老顽童这门功夫的精髓!\" 杨过谦逊一笑,未再多言。 孙婆婆看着沙盘上两份几乎难分伯仲的“作品”,又看看兴奋得像个孩子找到玩伴的周伯通和沉稳含笑的杨过,笑道:“好!二位皆非常人,这一手‘分心二用’的本事,都堪称炉火纯青。这沙盘上的方圆,老身看来,皆是上品,难分轩轾!依老身看,周前辈出题比试,乃是平局!” \"平局?\"周伯通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绕着杨过直转圈,用力拍他肩膀:\"好。能和懂行的人打成平手,老顽童高兴。你小子真有意思!哈哈哈!\" 输赢已不重要,能遇到真正懂他\"左右互搏术\"的人,才是最大的惊喜。 孙婆婆朗声宣布平局,笑声未歇,便转向杨过:“杨少侠,根据约定,这第二题,由你来出。” 杨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小龙女的方向。小龙女依旧清冷如昔,但在杨过目光投来的瞬间,她的眼睫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微一沉吟,目光扫过一脸跃跃欲试的周伯通,抱拳道:“既如此,晚辈斗胆请周老前辈办一件事。” “哦?快说快说!只要不是摘星星捞月亮,老顽童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周伯通拍着胸脯,兴致极高。 杨过缓缓道:“此事说来也简单,只需请前辈去一个地方,替晚辈向一个人问声好。” 第405章 一心化二用 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常人一手画方已不易工整,另一手画圆更是难上加难。 更遑论同时进行,一心二用,两手的力道、轨迹、速度皆需截然不同却又精准控制,非有极高天赋或经年苦练绝难做到! 群雄闻言,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这……这怎么画?” “一只手画方,一只手画圆?这能行吗?” “老顽童果然还是老顽童,想的法子都这么古怪。” “这可比比武难多了。纯粹考校心分二用、精微控制的本事啊。” “杨过这小子怕是输定了。老顽童既然敢提,必然是有把握的。” 杨过闻言,心头也是一凛。 他知道,周伯通于“一心二用”之道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其“左右互搏之术”更是天下无双的奇技。 这“一手画方,一手画圆”看似简单,实则是左右互搏术最基础也最核心的体现,非心神澄澈、分心二用臻至化境者不可为。 老顽童以此挑战,分明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杨过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主意。 他得《九阴真经》真传,其中精要之一便是“凝气凝神,神与意合”。 面对周伯通兴致勃勃的目光和全场的屏息注视,杨过朗声道:“既然周老前辈有此雅兴,晚辈自当奉陪!” 早有手脚利索的全真弟子找来四根细树枝交给两人,两人并肩来到一处沙坑前。 群雄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目光紧紧锁定在两人身上。 小龙女依旧静静立着,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唯有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场中的杨过。 \"开始!\"孙婆婆一声令下。 只见周伯通嘻嘻一笑,左右手各执一根树枝,快如闪电。左手树枝在沙坑上笔走龙蛇,轨迹方正刚直,转折处棱角分明,毫无滞涩。 右手树枝则如行云流水,划出的圆弧圆润饱满,一气呵成。 两股截然不同的劲力、截然不同的轨迹,在他手上竟如呼吸般自然和谐。 眨眼间,一个规整的方形和一个完美的圆形便跃然沙上,引得一片惊叹。 再看杨过,他双目微阖,旋即睁开,眼神澄澈如古井无波。 他双手各持一根树枝,同时缓缓划出,动作舒缓却异常稳定。左手树枝沉稳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凝重,勾勒出的方形四平八稳,边角清晰。 右手树枝则灵动飘逸,划出的圆圈浑圆流畅,弧线优美。他仿佛将心神彻底一分为二,互不干扰,却又浑然一体。 片刻之后,沙坑上同样留下了一个方正之形与一个浑圆之圈。 \"哗——!\"场中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成了!杨过竟然也成了!\" \"天啊,这这怎么可能?老顽童的独门绝技啊!\" \"你看那方和圆,画得丝毫不比周老前辈差!\" 周伯通早已迫不及待地凑到杨过的沙盘前,瞪大眼睛,左看右看,甚至用树枝去比划线条的弧度与棱角,嘴里啧啧有声:\"咦?怪了!怪了!小子,你这你这画得可以啊!方是方,圆是圆,一点不差!\"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这本事,老顽童当年在桃花岛上,可是足足练了三个月才摸到门道!你小子莫非你以前练过?\" 杨过放下树枝,对周伯通抱拳一礼,坦然道:\"周老前辈明鉴,晚辈确曾尝试过。\" 他略一停顿,眸中透出对武学至理的专注,\"晚辈对''一心二用''之道心向往之,更思忖其于武学上的妙用。\" \"哦?武学妙用?\"周伯通双目圆睁,精光大盛,那浓厚兴趣几乎要破眶而出,\"快讲!快讲!你是如何想的?\" 杨过道:\"晚辈斗胆设想,若能心神两分,同时驾驭两种截然相悖的武功路数,或可生出意想不到的威能。只是\" 他微微摇头,语气恳切,\"要将两套上乘武功同时施展,运转无碍,其内力冲突、招式配合之难,实非等闲。晚辈虽偶有所得,至今却仍难窥门径。\" \"哎呀呀!\"周伯通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杨过激动得须发皆张,声震全场:\"妙极!妙极!就是这个理儿,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只是开胃小菜,最难的是把两套完全不同的功夫,用两只手同时使出来!\" 他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才是真正的‘左右互搏’的妙处和难处。小子,你想到点子上了。你懂!你竟然懂老顽童这门功夫的精髓!\" 杨过谦逊一笑,未再多言。 孙婆婆看着沙盘上两份几乎难分伯仲的“作品”,又看看兴奋得像个孩子找到玩伴的周伯通和沉稳含笑的杨过,笑道:“好!二位皆非常人,这一手‘分心二用’的本事,都堪称炉火纯青。这沙盘上的方圆,老身看来,皆是上品,难分轩轾!依老身看,周前辈出题比试,乃是平局!” \"平局?\"周伯通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绕着杨过直转圈,用力拍他肩膀:\"好。能和懂行的人打成平手,老顽童高兴。你小子真有意思!哈哈哈!\" 输赢已不重要,能遇到真正懂他\"左右互搏术\"的人,才是最大的惊喜。 孙婆婆朗声宣布平局,笑声未歇,便转向杨过:“杨少侠,根据约定,这第二题,由你来出。” 杨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小龙女的方向。小龙女依旧清冷如昔,但在杨过目光投来的瞬间,她的眼睫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微一沉吟,目光扫过一脸跃跃欲试的周伯通,抱拳道:“既如此,晚辈斗胆请周老前辈办一件事。” “哦?快说快说!只要不是摘星星捞月亮,老顽童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周伯通拍着胸脯,兴致极高。 杨过缓缓道:“此事说来也简单,只需请前辈去一个地方,替晚辈向一个人问声好。” 第406章 天罗地网势 “哈哈哈!问声好?这有何难?天下之大,老顽童何处去不得?说,是哪里?天涯海角也给你跑一趟!”周伯通只道是考验自己脚程,浑不在意。 杨过微微一笑,显得颇为大度:“前辈不必急于一时,此事只要前辈应允,日后得空前往即可,晚辈信得过前辈一诺千金。” “答应答应!这有何难?老顽童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这题算我赢定了!”周伯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仿佛胜利已在囊中。 “好。”杨过眼中笑意更深,“那前辈只需到了黑龙潭,见到那位隐居的前辈,替晚辈说一句‘杨过问您好’便是。她姓刘,闺名一个‘瑛’字,人称瑛姑。” “瑛……瑛姑?!”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周伯通头上。 他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张老脸霎时涨得通红,继而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愧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你……你小子!”周伯通指着杨过,手指都在发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让我去找……找瑛姑?!不成不成!万万不成!这……这事老顽童办不到,办不到。是我输了。这题算你赢,!大大的赢!” 话音未落,周伯通已是身形一晃,如同火烧屁股般,施展出绝世轻功,“嗖”地一声便向场外窜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影之中,只留下一串仓惶的余音:“老顽童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找你小子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群雄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一个名字,竟让武功盖世、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顽童周伯通吓得落荒而逃,当场认输? 杨过看着周伯通狼狈消失的方向,心中了然。 他自然是知晓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那黑龙潭的瑛姑,本是南帝一灯大师,也就是出家前为大理皇帝段智兴的爱妃,才貌双绝。 然而世事难料,当年周伯通随师兄王重阳拜访大理皇宫期间,与瑛姑因武学切磋和打赌渐生情愫,甚至诞下一子。 后来那幼子遭“铁掌水上漂”裘千仞重创,奄奄一息之际,瑛姑抱着孩子跪求段智兴耗费功力相救。 段智兴虽身负绝世一阳指,却因见孩子身上裹着瑛姑为周伯通所绣的鸳鸯锦帕,一时妒恨交加,更兼思虑自身即将在华山论剑中损耗功力,最终未能施救,导致孩儿夭折。 瑛姑痛失爱子,一夜白头,从此性情大变,对段智兴由爱转恨,遁入黑龙潭苦修复仇武功,更对那个始乱终弃、逃避责任的周伯通,怀揣着刻骨铭心的爱恨交织。 这数十年的情孽纠葛,早已成为周伯通心中最深、最不敢触碰的伤疤与亏欠。 老顽童游戏人间,看似无忧无虑,唯独面对瑛姑,那份深埋心底的愧疚与情债,足以让他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杨过正是深知这一点,才轻描淡写地抛出“瑛姑”二字,便如点中了周伯通的死穴。 众人依旧议论纷纷,对个中缘由百思不得其解。 杨过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对孙婆婆和众人拱了拱手:“晚辈侥幸。此非武功之胜,实乃借了前尘往事之势罢了。” 他这一题,赢得兵不血刃,只是精准地戳中了老顽童心中那根最敏感、最不敢触碰的弦。 孙婆婆看着周伯通狼狈逃窜的方向,摇头失笑,随即朗声对杨过道:“杨小子,这第二关算你胜了。机变巧思,亦是实力。现下只剩最后一关,需得与我古墓派掌门人,龙姑娘比试。” 她转向一直静立一旁、清冷如月的小龙女:“姑娘,这最后一关,便依老身所言,比试‘天罗地网势’的运用——看谁抓的麻雀多。老身已备好两百只雀儿,分装两袋,各一百只。你二人同时施为,限时一炷香,多者为胜。” 小龙女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比试于她不过寻常练功。 杨过心中却是一凛,暗道:“原着中,小龙女教杨过天罗地网势,这条古墓入门掌法,杨过学了一年才勉强困住八十一只麻雀。这百只之数,龙姑娘定是游刃有余,我恐怕没这个能力。” 孙婆婆将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置于场中,点燃一炷细香。 她站在中间,沉声道:“预备——开!” 话音未落,孙婆婆双手齐动,闪电般解开了一个布袋的束口绳结! “扑啦啦——!” 霎时间,一百只受惊的麻雀如同两股褐色的洪流,轰然炸开,带着惊恐的尖鸣和纷乱的羽毛,争先恐后地朝着四面八方、天空高处拼命振翅飞去! 场面瞬间混乱至极,目之所及尽是扑腾乱窜的影子,耳中充斥着密集的振翅声与啾鸣。 就在布袋口开的同一刹那,那道白色身影动了。 小龙女白衣如雪,身形翩然若仙,仿佛早就预料到雀群飞散的轨迹。她并未急于扑击,而是曼妙地一旋身,双袖如流云般舒展开来。 她那双纤纤素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挥洒而出,动作看似轻柔曼妙,却蕴含着精妙绝伦的劲力与轨迹。 东边一拂,西边一引,北面一兜,南侧一拍。 她的掌影层层叠叠,恍如千手观音,瞬间在她身前三尺之地织成了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那些原本四散惊飞的麻雀,被她掌风牵引、阻挡、拍回,竟如同撞进了一团粘稠的云絮之中,无论怎么奋力挣扎、左冲右突,都只能在那个无形的圈子里徒劳地翻滚扑腾,啾啾哀鸣却始终冲不出那三尺樊笼! 杨过凝神屏息,阳光下,小龙女清冷绝俗的容颜仿佛莹玉生辉,专注的神情宁静如深潭。 她身形流转,衣袂翩然,每一个动作都简洁至极却又妙到毫巅,仿佛不是在捕捉惊慌的飞鸟,而是在月下独舞。 百只麻雀在她掌控的方寸之地里,竟显得井然有序,被她掌力梳理得如同在某种奇异的韵律中翻飞。 这正是古墓派绝技“天罗地网势”练到极高境界的体现。 掌即是网,意动雀随。 惊鸿掠影,流风回雪,美得令人心旌摇曳。 杨过看得心神俱醉,只觉那日光下的身影,清丽如画,掌控乾坤的从容气度,深深印入心底。 第406章 天罗地网势 “哈哈哈!问声好?这有何难?天下之大,老顽童何处去不得?说,是哪里?天涯海角也给你跑一趟!”周伯通只道是考验自己脚程,浑不在意。 杨过微微一笑,显得颇为大度:“前辈不必急于一时,此事只要前辈应允,日后得空前往即可,晚辈信得过前辈一诺千金。” “答应答应!这有何难?老顽童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这题算我赢定了!”周伯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仿佛胜利已在囊中。 “好。”杨过眼中笑意更深,“那前辈只需到了黑龙潭,见到那位隐居的前辈,替晚辈说一句‘杨过问您好’便是。她姓刘,闺名一个‘瑛’字,人称瑛姑。” “瑛……瑛姑?!”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周伯通头上。 他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张老脸霎时涨得通红,继而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愧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你……你小子!”周伯通指着杨过,手指都在发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让我去找……找瑛姑?!不成不成!万万不成!这……这事老顽童办不到,办不到。是我输了。这题算你赢,!大大的赢!” 话音未落,周伯通已是身形一晃,如同火烧屁股般,施展出绝世轻功,“嗖”地一声便向场外窜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影之中,只留下一串仓惶的余音:“老顽童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找你小子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群雄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一个名字,竟让武功盖世、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顽童周伯通吓得落荒而逃,当场认输? 杨过看着周伯通狼狈消失的方向,心中了然。 他自然是知晓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那黑龙潭的瑛姑,本是南帝一灯大师,也就是出家前为大理皇帝段智兴的爱妃,才貌双绝。 然而世事难料,当年周伯通随师兄王重阳拜访大理皇宫期间,与瑛姑因武学切磋和打赌渐生情愫,甚至诞下一子。 后来那幼子遭“铁掌水上漂”裘千仞重创,奄奄一息之际,瑛姑抱着孩子跪求段智兴耗费功力相救。 段智兴虽身负绝世一阳指,却因见孩子身上裹着瑛姑为周伯通所绣的鸳鸯锦帕,一时妒恨交加,更兼思虑自身即将在华山论剑中损耗功力,最终未能施救,导致孩儿夭折。 瑛姑痛失爱子,一夜白头,从此性情大变,对段智兴由爱转恨,遁入黑龙潭苦修复仇武功,更对那个始乱终弃、逃避责任的周伯通,怀揣着刻骨铭心的爱恨交织。 这数十年的情孽纠葛,早已成为周伯通心中最深、最不敢触碰的伤疤与亏欠。 老顽童游戏人间,看似无忧无虑,唯独面对瑛姑,那份深埋心底的愧疚与情债,足以让他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杨过正是深知这一点,才轻描淡写地抛出“瑛姑”二字,便如点中了周伯通的死穴。 众人依旧议论纷纷,对个中缘由百思不得其解。 杨过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对孙婆婆和众人拱了拱手:“晚辈侥幸。此非武功之胜,实乃借了前尘往事之势罢了。” 他这一题,赢得兵不血刃,只是精准地戳中了老顽童心中那根最敏感、最不敢触碰的弦。 孙婆婆看着周伯通狼狈逃窜的方向,摇头失笑,随即朗声对杨过道:“杨小子,这第二关算你胜了。机变巧思,亦是实力。现下只剩最后一关,需得与我古墓派掌门人,龙姑娘比试。” 她转向一直静立一旁、清冷如月的小龙女:“姑娘,这最后一关,便依老身所言,比试‘天罗地网势’的运用——看谁抓的麻雀多。老身已备好两百只雀儿,分装两袋,各一百只。你二人同时施为,限时一炷香,多者为胜。” 小龙女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比试于她不过寻常练功。 杨过心中却是一凛,暗道:“原着中,小龙女教杨过天罗地网势,这条古墓入门掌法,杨过学了一年才勉强困住八十一只麻雀。这百只之数,龙姑娘定是游刃有余,我恐怕没这个能力。” 孙婆婆将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置于场中,点燃一炷细香。 她站在中间,沉声道:“预备——开!” 话音未落,孙婆婆双手齐动,闪电般解开了一个布袋的束口绳结! “扑啦啦——!” 霎时间,一百只受惊的麻雀如同两股褐色的洪流,轰然炸开,带着惊恐的尖鸣和纷乱的羽毛,争先恐后地朝着四面八方、天空高处拼命振翅飞去! 场面瞬间混乱至极,目之所及尽是扑腾乱窜的影子,耳中充斥着密集的振翅声与啾鸣。 就在布袋口开的同一刹那,那道白色身影动了。 小龙女白衣如雪,身形翩然若仙,仿佛早就预料到雀群飞散的轨迹。她并未急于扑击,而是曼妙地一旋身,双袖如流云般舒展开来。 她那双纤纤素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挥洒而出,动作看似轻柔曼妙,却蕴含着精妙绝伦的劲力与轨迹。 东边一拂,西边一引,北面一兜,南侧一拍。 她的掌影层层叠叠,恍如千手观音,瞬间在她身前三尺之地织成了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那些原本四散惊飞的麻雀,被她掌风牵引、阻挡、拍回,竟如同撞进了一团粘稠的云絮之中,无论怎么奋力挣扎、左冲右突,都只能在那个无形的圈子里徒劳地翻滚扑腾,啾啾哀鸣却始终冲不出那三尺樊笼! 杨过凝神屏息,阳光下,小龙女清冷绝俗的容颜仿佛莹玉生辉,专注的神情宁静如深潭。 她身形流转,衣袂翩然,每一个动作都简洁至极却又妙到毫巅,仿佛不是在捕捉惊慌的飞鸟,而是在月下独舞。 百只麻雀在她掌控的方寸之地里,竟显得井然有序,被她掌力梳理得如同在某种奇异的韵律中翻飞。 这正是古墓派绝技“天罗地网势”练到极高境界的体现。 掌即是网,意动雀随。 惊鸿掠影,流风回雪,美得令人心旌摇曳。 杨过看得心神俱醉,只觉那日光下的身影,清丽如画,掌控乾坤的从容气度,深深印入心底。 第407章 临阵窥绝艺 一炷香很快燃尽。 “时辰到!”孙婆婆高声宣布。 小龙女双掌倏然一分,如白莲绽放,随即反手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袖风送出。那百只麻雀如同大赦,纷纷扑棱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向高空,很快消失在树梢天际。 她脚下,空空如也。 香尽之时,竟无一只麻雀因力竭或受伤掉落! 这意味着她完美掌控了所有麻雀,一只未失。 “神乎其技!” “龙姑娘这招当真已入化境!” “百雀齐飞,竟无一只漏网,这……这简直是仙家手段!” 场中爆发出由衷的惊叹与喝彩。众人看向杨过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同情。 龙姑娘珠玉在前,完美无瑕,杨过纵有通天之能,最多也只能同样困住百只,打平而已。 想要超越这“百雀归天,片羽不沾”的境界? 绝无可能! 孙婆婆将另一个布袋置于杨过面前,点燃第二炷香。 “杨过,该你了。” 杨过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他刚才全神贯注地观察小龙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发力、每一分掌意流转。 那“天罗地网势”作为古墓派入门掌法,其核心要义——精准、迅捷、连绵不绝地封堵雀鸟所有逃窜路径,借力打力以圈禁,已被他这武学奇才于刹那间领悟了七八分! 束口解开! 又一股褐色的“洪流”轰然炸开,扑向四面八方! “喝!” 杨过长啸一声,身形如电射入雀群之中! 他双手挥出,依样画葫芦,竟将刚刚领悟的“天罗地网势”施展出来! 虽然初学乍练,远不如小龙女那般圆融如意、举重若轻,动作间甚至带着一丝生涩,但他武功根基扎实无比,反应奇快,模仿得其形神竟也有五六分相似! 掌风呼啸,东挡西拍。他全力施为,凭着绝佳的悟性和身体本能,竟也迅速稳住了阵脚,将大部分冲向他的麻雀圈在了自己身前丈许之地! 麻雀左冲右突,杨过手忙脚乱,掌法时有疏漏,不断有麻雀惊惶地从空隙中窜出。 但他越打越快,每一次疏漏都让他对掌法的理解更深一层,封堵得愈发严密,漏网之雀渐渐稀少。 然而,香已燃过半,他掌圈内的麻雀数量,目测不过九十十只,且仍有逃脱风险。众人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杨少侠天资惊人,竟能临阵学得龙姑娘的绝技!” “可惜了,终究是仓促习练,难以圆满。” “是啊,能困住九十多只已属不易,但想达到龙姑娘‘百雀无失’的境界,难如登天!” “看来杨小子是稍逊一筹了……” 就在众人以为杨过极限已至,注定只能追平甚至略逊一筹之时,杨过眼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 他一边奋力维持着掌圈,困住圈内那约莫九十只麻雀,一边猛地深吸一口气,双唇撮起—— “嘘——哩哩哩……啾啾……叽喳喳喳……咕咕……” 一阵极其逼真、充满了安抚与召唤意味的鸟鸣声,竟从他口中发出! 这声音变化多端,时而清脆悦耳,时而婉转低回,正是他在桃花岛与黄蓉所养的那只名叫“阿刁”的聪慧鸟儿朝夕相处时,耳濡目染学来的口技绝活!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同类”气息的呼唤,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原本被场中混乱惊得在周围树梢上探头探脑、不敢靠近的野麻雀,以及几只刚刚从杨过掌圈边缘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闻听这熟悉而“亲切”的呼唤,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纷纷振翅,如同受到召唤般,朝着杨过掌力笼罩的范围飞来! 甚至有几只胆大的,直接撞入了杨过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咦?!” “快看!有鸟自己飞进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少侠会招鸟?!” 场外一片哗然,惊呼连连。 小龙女清冷的眸光第一次清晰地波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她本以为杨过再厉害,也绝无可能超越自己困住的百只之数。 毕竟口袋只有百雀。万没料到他竟能引来场外之雀! 这完全超出了比试的预设规则和她的认知。 杨过见状,精神大振!他口中哨音不断变化,或急或缓,或高或低,如同最高明的驯鸟师,用声音编织着另一张无形的网。 与此同时,他掌法愈发纯熟,圈内麻雀被他“安抚”得躁动稍减,而圈外麻雀则源源不断地被“诱骗”进来! 一炷香,终于燃尽! “时辰到!停手!”孙婆婆高声喊道。 杨过闻声,眼中精光一闪,他并未立刻收掌,而是双掌运劲,猛然向中心一合。 一股强大的、向内收束的柔和掌风如同无形的墙壁,将那些还在他掌力圈内惊惶翻飞的麻雀猛地向内压缩、聚拢! 与此同时,他口中那奇异的哨音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充满命令感:“嘘哩——!啾啾喳喳——!” 这变调的哨音如同某种神秘的指令,那些被掌风裹挟、以及地上扑腾的麻雀,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驱赶和指引,如同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慌乱地、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正是那个原本装着它们、此刻袋口敞开,被孙婆婆放在一旁地上的空布袋! “呼啦啦——!” 麻雀如同褐色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扑腾着涌向袋口。杨过脚下轻轻一踢,那布袋口子张得更开。 几个呼吸间,原本在地上扑腾、空中盘旋的麻雀,竟有大半被驱赶或“自愿”地钻回了布袋之中! 杨过身形如电,瞬间掠至袋口,在最后几只麻雀挣扎着想往外飞时,他大手一抄,精准地将它们拍落袋中,随即手腕一抖,极其利落地扎紧了袋口!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聚雀、驱雀、收雀、扎口,一气呵成! 场中,只剩下那个在地上兀自晃动、里面不断传出扑腾声和啾鸣声的鼓鼓囊囊的布袋。 “好!” “好小子!” “成了!全捉回去了!” 围观的群邪忍不住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叹与难以置信。 杨过这手收雀的功夫,干净利落,迅捷无伦,比之方才小龙女施展“天罗地网势”时的精妙绝伦,别有一番爽利劲道,同样令人叹为观止。一时间,林间空地充满了欢腾的气息。 杨过气定神闲地站在布袋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一旁静立的小龙女。 只见小龙女依旧神色清冷,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她无关。然而,在那双澄澈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微光。 孙婆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上前一步,正欲提起布袋仔细清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盖过了场中的议论: “不必点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龙女白衣胜雪,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不断晃动的布袋上。 “袋中麻雀,一共” 第407章 临阵窥绝艺 一炷香很快燃尽。 “时辰到!”孙婆婆高声宣布。 小龙女双掌倏然一分,如白莲绽放,随即反手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袖风送出。那百只麻雀如同大赦,纷纷扑棱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向高空,很快消失在树梢天际。 她脚下,空空如也。 香尽之时,竟无一只麻雀因力竭或受伤掉落! 这意味着她完美掌控了所有麻雀,一只未失。 “神乎其技!” “龙姑娘这招当真已入化境!” “百雀齐飞,竟无一只漏网,这……这简直是仙家手段!” 场中爆发出由衷的惊叹与喝彩。众人看向杨过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同情。 龙姑娘珠玉在前,完美无瑕,杨过纵有通天之能,最多也只能同样困住百只,打平而已。 想要超越这“百雀归天,片羽不沾”的境界? 绝无可能! 孙婆婆将另一个布袋置于杨过面前,点燃第二炷香。 “杨过,该你了。” 杨过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他刚才全神贯注地观察小龙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发力、每一分掌意流转。 那“天罗地网势”作为古墓派入门掌法,其核心要义——精准、迅捷、连绵不绝地封堵雀鸟所有逃窜路径,借力打力以圈禁,已被他这武学奇才于刹那间领悟了七八分! 束口解开! 又一股褐色的“洪流”轰然炸开,扑向四面八方! “喝!” 杨过长啸一声,身形如电射入雀群之中! 他双手挥出,依样画葫芦,竟将刚刚领悟的“天罗地网势”施展出来! 虽然初学乍练,远不如小龙女那般圆融如意、举重若轻,动作间甚至带着一丝生涩,但他武功根基扎实无比,反应奇快,模仿得其形神竟也有五六分相似! 掌风呼啸,东挡西拍。他全力施为,凭着绝佳的悟性和身体本能,竟也迅速稳住了阵脚,将大部分冲向他的麻雀圈在了自己身前丈许之地! 麻雀左冲右突,杨过手忙脚乱,掌法时有疏漏,不断有麻雀惊惶地从空隙中窜出。 但他越打越快,每一次疏漏都让他对掌法的理解更深一层,封堵得愈发严密,漏网之雀渐渐稀少。 然而,香已燃过半,他掌圈内的麻雀数量,目测不过九十十只,且仍有逃脱风险。众人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杨少侠天资惊人,竟能临阵学得龙姑娘的绝技!” “可惜了,终究是仓促习练,难以圆满。” “是啊,能困住九十多只已属不易,但想达到龙姑娘‘百雀无失’的境界,难如登天!” “看来杨小子是稍逊一筹了……” 就在众人以为杨过极限已至,注定只能追平甚至略逊一筹之时,杨过眼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 他一边奋力维持着掌圈,困住圈内那约莫九十只麻雀,一边猛地深吸一口气,双唇撮起—— “嘘——哩哩哩……啾啾……叽喳喳喳……咕咕……” 一阵极其逼真、充满了安抚与召唤意味的鸟鸣声,竟从他口中发出! 这声音变化多端,时而清脆悦耳,时而婉转低回,正是他在桃花岛与黄蓉所养的那只名叫“阿刁”的聪慧鸟儿朝夕相处时,耳濡目染学来的口技绝活!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同类”气息的呼唤,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原本被场中混乱惊得在周围树梢上探头探脑、不敢靠近的野麻雀,以及几只刚刚从杨过掌圈边缘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闻听这熟悉而“亲切”的呼唤,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纷纷振翅,如同受到召唤般,朝着杨过掌力笼罩的范围飞来! 甚至有几只胆大的,直接撞入了杨过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咦?!” “快看!有鸟自己飞进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少侠会招鸟?!” 场外一片哗然,惊呼连连。 小龙女清冷的眸光第一次清晰地波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她本以为杨过再厉害,也绝无可能超越自己困住的百只之数。 毕竟口袋只有百雀。万没料到他竟能引来场外之雀! 这完全超出了比试的预设规则和她的认知。 杨过见状,精神大振!他口中哨音不断变化,或急或缓,或高或低,如同最高明的驯鸟师,用声音编织着另一张无形的网。 与此同时,他掌法愈发纯熟,圈内麻雀被他“安抚”得躁动稍减,而圈外麻雀则源源不断地被“诱骗”进来! 一炷香,终于燃尽! “时辰到!停手!”孙婆婆高声喊道。 杨过闻声,眼中精光一闪,他并未立刻收掌,而是双掌运劲,猛然向中心一合。 一股强大的、向内收束的柔和掌风如同无形的墙壁,将那些还在他掌力圈内惊惶翻飞的麻雀猛地向内压缩、聚拢! 与此同时,他口中那奇异的哨音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充满命令感:“嘘哩——!啾啾喳喳——!” 这变调的哨音如同某种神秘的指令,那些被掌风裹挟、以及地上扑腾的麻雀,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驱赶和指引,如同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慌乱地、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正是那个原本装着它们、此刻袋口敞开,被孙婆婆放在一旁地上的空布袋! “呼啦啦——!” 麻雀如同褐色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扑腾着涌向袋口。杨过脚下轻轻一踢,那布袋口子张得更开。 几个呼吸间,原本在地上扑腾、空中盘旋的麻雀,竟有大半被驱赶或“自愿”地钻回了布袋之中! 杨过身形如电,瞬间掠至袋口,在最后几只麻雀挣扎着想往外飞时,他大手一抄,精准地将它们拍落袋中,随即手腕一抖,极其利落地扎紧了袋口!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聚雀、驱雀、收雀、扎口,一气呵成! 场中,只剩下那个在地上兀自晃动、里面不断传出扑腾声和啾鸣声的鼓鼓囊囊的布袋。 “好!” “好小子!” “成了!全捉回去了!” 围观的群邪忍不住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叹与难以置信。 杨过这手收雀的功夫,干净利落,迅捷无伦,比之方才小龙女施展“天罗地网势”时的精妙绝伦,别有一番爽利劲道,同样令人叹为观止。一时间,林间空地充满了欢腾的气息。 杨过气定神闲地站在布袋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一旁静立的小龙女。 只见小龙女依旧神色清冷,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她无关。然而,在那双澄澈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微光。 孙婆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上前一步,正欲提起布袋仔细清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盖过了场中的议论: “不必点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龙女白衣胜雪,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不断晃动的布袋上。 “袋中麻雀,一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