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离婚后我钓到了反派大佬》 第1章 怀孕的小四上门跪求名份 1993年,苏州姑苏。 大年夜。 红砖青瓦糊着报纸的窗户里,寒冬的风吹得呼呼直响,鹅毛般的雨夹雪纷纷落下。 钟乔脑子已然乱成一锅粥,此刻手里还攥着一张诊断书,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怀孕了,居然又怀孕了! 偏偏在她决定狠下心和徐绍钧离婚,重新出国深造自己的文学时,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徐绍钧故意灌她酒…… 产科医生看出她的表情充满勉强,再一看病历表上写着钟乔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如果再生,这便是属于超生,不由委婉表示现在胚胎只有两个月,可以约在下个月进行引产。 钟乔愣了很久,点头同意了。 实习小护士给了她一张单子,忍不住问:“同志,需要和你丈夫商量一下吗?” 钟乔用布满老茧的手不熟练地在单子上签了名字,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下个月准备离婚了,以后,没有丈夫了,只有前夫。” 实习小护士心中唏嘘,不敢再问,简单和产科医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怜悯,随后便端着一盘葡萄糖注射液出去了。 钟乔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从医院走出来,被雨水打湿身体,挤出一抹似哭非哭的表情。 她把这份诊断报告胡乱揉成一团,如同这颗惶恐不安的心,塞到起毛的针织口袋里。 她只能怪自己。 如果当初听从父母的话,没有选择和徐绍钧在一起,没有被哄着辍学,还跑到苏州进厂打工,一边忍受领导的骚扰,一边含辛茹苦的供徐绍钧读书,累垮了身体,气死患有高血压的爸爸,让妈妈弟弟和自己被迫断绝关系。 也许,她本该有着大好人生。 几个顶着时髦烫发的女孩子和她擦肩而过。 钟乔一怔,透过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余光瞥见商场的玻璃门,突然看见自己34岁时的样子。 如同气球般,被填充成一百六十斤的身材,裹着一件打折的、并不合身的针织毛衣。 稀疏的头发贴着头皮,脸上肌肤失去水分,冒出芝麻大小的毛孔,眼袋乌黑,眼角遍布皱纹,神情黯然且憔悴。 钟乔扯出一抹苦笑,里面的女人也跟着笑。 像她,却又不像她。 她在大学时明明说过,要在30岁前读遍文学名着,走遍全中国,要一直追寻自己喜欢的文学,要做最年轻漂亮且富有才华的文学创作家! 可现在,她只是个又丑又肥的二胎已婚,哦不,即将离婚的妇女。 钟乔回到家里,一推开门,便是一愣。 一个陌生女人挺着大肚子观察着她,眼里有不可思议,也有几分心疼,还有在看到钟乔这样平凡的长相时,不易察觉的三分暗喜。 额头处的雨水往下坠,坠到眼睛里,泛起生涩的疼。 钟乔动了动嘴唇,迟疑道:“你是?” 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穿得很舒适,橘粉色西装外套搭配牛仔半身裙,脖子和耳朵上都戴着年份极好的珍珠,衬得面容如玉般温婉优雅,长发齐腰,即使挺着月份不小的肚子,也难掩美貌。 没等钟乔继续说什么,她膝盖一软,竟然直接眼泪一滚,跪了下来。 “求您成全我们!” 钟乔浑身血液凝固,脑子炸开了。 她并不是傻子,对徐绍钧这些肮脏事早已有所察觉,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女人挺着大肚子,双手扶着钟乔的腿,哭得肝肠寸断:“对不起!我知道破坏别人家庭是不对的,可是我当时和他在一起,真的不清楚他已经结婚了,他生得样貌好,又是教授,我和他在一起两年,我爱上他了,有了身孕这才知道你的存在。” “我也纠结过,想打掉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做私生子,也不能插足别人的婚姻,可是,我不能啊!我真的做不到!”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受了天大的伤害,因月份太大,肚子一直抻着,脸上隐约透出几分不适,却还是坚持哀求。 “姐姐,你是好人,我也听阿绍说了,他不爱你,你们两个人分居三年,早就没有感情了不是吗?为什么要让一张结婚证约束你们未来几十年的自由呢?” 说到这里,女人语气渐渐有些哀怨。 “求你答应离婚!成全我和阿绍!我的月份越来越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一直是私生子啊!我可以背负骂名,可我的孩子不能,你也是做母亲的,你应该能明白我作为母亲的心情。” 这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德绑架、还有试图用母爱作为婚内出轨的遮羞布,仅仅是为了争夺一个不能管好下半身的男人,抢走她手中的锅碗瓢盆,去做一个黄脸婆。 作为受害者,她还没说话,这女人倒是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钟乔只觉好笑,没理她的戏精附体,环顾四周。 十五岁因打架辍学的小儿子徐玉林留着杀马特发型,半边刘海遮住一只眼,没个正形地翘着二郎腿在打游戏,老式键盘被敲得啪啪响,嘴里还喊着杀呀杀,对发生的一切充耳未闻。 她的语气冷若寒霜。 “玉林,你给开的门吗?” 徐玉林继续沉迷游戏,还甩了甩半边杀马特刘海,云淡风轻回答道:“对呀,钟乔,你说说你!早点听李阿姨的,跟爸离婚不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回爸爸的大别墅了,不用跟你一样像条狗似的缩在这老破小!” 钟乔抿了抿发干起皮的唇。 这老屋子是她刚来苏州时租下的单间,离市区很偏远,可胜在房租便宜,后面和徐绍钧在一起,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再生下徐玉林和徐莹莹后,也只是租下一厅三室。 她嫁给徐绍钧,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近十几年,老吗?破吗? 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她早已麻木了。 李芳芳哭得通红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恶意和窃喜,连忙起身,嘴上还故作善解人意的劝道:“玉林,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说话呢,这样是不对的,你妈妈该多伤心啊!”” 钟乔冷眼瞥向她这副做作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涌,扬起一只手,狠狠地甩在她化着精致浅妆的脸上。 “我让你起来了吗?” 这一巴掌带着十足的力气,新仇旧账一并算了。 李芳芳先是耳朵一阵轰鸣,眼珠子都要打蹦出来了,而后脸上传来爆裂般的疼痛,刚要尖叫出声,钟乔又是左右开弓,甩得手心都发麻,许是不凑巧,打偏了,抽到了李芳芳的嘴边。 恍惚间,钟乔都感觉她脸皮子上的肉都被打散了,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李芳芳披头散发,嘴角出血,耳朵上戴着的珍珠都少了一颗,晕头转向,两眼昏花,本想再哭几嗓子,可第一个巴掌下来,她就不敢再说话了,何况又来几个巴掌。 她生怕钟乔这女人又发疯,立刻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张嘴了。 钟乔看着她,心中生出悲哀。 真讽刺,真打脸! 结婚十几年,接二连三出现的女人,哭着跪在地上求她成全,无一不在证明她当初的选择大错特错,她的眼光真差,和家里断绝关系,死心塌地爱上的男人,究竟是怎样恶心至极的人。 钟乔的嘴角浮出几分冷笑:“李芳芳,你真以为我跟他离婚了,你就能生下这个孩子,成功上位了吗?” 李芳芳连忙护着肚子,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一直从大学就赖在他身上,非要跟他结婚吗?” 原来,在新欢面前,和她结婚十几年的爱人,就是这样诋毁她的。 她为了他,不做千金大小姐,洗手做羹汤,选择辍学进厂打工,一直用工资养着他,把他养成光鲜亮丽的大学教授。 然而,到头来,所有的爱和付出,换来的是一句—— 狗皮膏药似的用一张结婚证赖了他十几年。 钟乔心中无限悲凉,深吸了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毫不客气地说出那句让李芳芳彻底破防的话。 “你不是小三,你是小四,知道吗?” 第2章 被渣男前夫白眼狼儿子联手杀害 “什么小四?” 李芳芳扶着肚子后退一步,仿佛是被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可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盯着钟乔,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几分破绽。 然而,钟乔的表情从进门到现在,竟然奇异般的淡然自若,完全不像一个惨遭老公背叛的可怜女人。 钟乔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你陪我丈夫做了两年的外遇,自然不晓得我家每隔两年都有女人找上门求名份。” “去年那个妹子是山东的,跟我前夫谈了三年,1992年中旬彻底分手。你,自然只能排老四了。” 李芳芳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不愿意相信,可看着钟乔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李芳芳硬着头皮,怒怼:“你这疯子!你胡说!” 钟乔又是一声冷笑,这笑声充满悲凉和恨意:“我十九岁就跟了他,替他生儿育女,你以为这样的话,我没有听过吗?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和她当年差不了几岁,钟乔逐渐冷静下来,可冷静下来后,心里逐渐生出几分苦涩。 她苦笑:“徐绍钧跟你说,是我不想离婚?可我一直托人找他跟我离婚,他就是不愿意,就这样拖了我整整三年。” “李芳芳,你以为他是对我有感情吗?不,他是不想背负抛弃糟糠之妻的骂名,他更不愿财产分割。” “男人,是天生的爱算计,你和他谈感情,他们却只会用商人的角度去评估你。” 李芳芳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恍若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她心里没底。 这并不是她和徐绍钧的第一个孩子。 两年时间,她已经打胎一次,意外流产一次,这是第三次。 医生看了她的病历,直言不讳地说如果这胎继续人流,以后,以她的身体素质就很难有孩子了,所以她拼尽全力也要生,也要和徐绍钧结婚,逼他,然后吵架,最终以徐绍钧消失得杳无音讯为结局。 她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了,那个曾经说会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 1993年的年底,在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徐绍钧终于接了电话。 李芳芳和曾经每次吵架那样,哭了,也求了,卑微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敢逼他了。 然而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温柔耐心,而是冷漠的要和她断绝来往。 她呆住了。 随后突然想到徐绍钧总抱怨家里那位如何蛮横霸道,于是追着问,是不是家里的那位不愿意和他离婚。 徐绍钧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这样的沉默,却让濒临崩溃的女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所以,她想了许久,鼓起勇气,选择挺着大肚子,来给自己,给孩子求一个名份。 她想,只要钟乔愿意离婚,徐绍钧还能娶谁呢。 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他的妻子,只能是自己了。 可现在,钟乔告诉她,她从来不是唯一。 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钟乔接着说:“李芳芳,如果他真的爱你,为什么会让你没办婚礼就怀孕?” “他如果真的爱你,为什么要用欺骗手段接触你?为什么不告诉你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他如果爱你,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和我离婚?还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她倒吸一口气,“他如果爱你,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上门求名份?这难道不是一个男人最起码该做的事吗?” 一大串反问,让李芳芳哑口无言。 半晌,她通红着眼,豆大的眼泪夹杂着滔天的恨。 “你现在,立刻给徐绍钧打电话,我要见他,否则,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从教学楼跳下去!” 徐绍钧接了电话匆忙赶回。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酸学生,而是抹着发油,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时隔两年半踏足这里,他第一反应是捂住鼻子,面露嫌弃。 这间老破小承载了太多不堪的回忆,让他回忆起初来苏州读书,他和钟乔如同老鼠过街般蜗居在这间老破小。 如果不是怕李芳芳想不开,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李芳芳见到他,本想骂他,质问他,可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徐绍钧忍住眼底的不耐烦,换上一副深情温柔的面孔,上前替她擦拭眼泪:“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是……还没想好,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忙得我根本脱不开身,我也很想你,却只能用工作的方式麻痹自己。” 他深情款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戒指,送到李芳芳手里。 “对不起,芳芳,我刚刚一听到你要自杀,我就立马赶过来了,因为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他着重咬字,眼里含有泪花。 看到那枚金戒指,李芳芳大脑瞬间呆滞,原本准备质问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绍钧心底不由冷笑。 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糊弄。 身为男人,尤其是皮相好的男人,只要语气温柔些,再找些别的借口示弱,这些天生充满母爱的女人啊,就恨不得飞蛾扑火般牺牲自己,要不然怎么会被自己玩了两年,玩大了肚子,流产了两次,还不长记性呢。 钟乔看着他演戏,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徐绍钧这才用余光看她。 十几年婚姻,少年相伴,她太了解他了。 他很懂小女孩的弱点,拿捏李芳芳实在没有难度,可对于34岁的钟乔来说,这套甜言蜜语已经不再管用了。 徐绍钧冲她点头,带着礼貌的疏离:“钟乔,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看起来仿佛真的是向昔日爱人问好,还显得他十分体面。 如果不是钟乔当年怀孕被他家暴多次,有一次因为失手打翻水壶,险些被他打到流产,至今背后被开水烫伤的伤疤还隐隐作痛,恐怕就真的给骗了。 “钟乔,我饿了,快点他妈的给老子做饭!” 徐玉林打完一把游戏,嘴里不停地冒脏话。 扭头看去,一下子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冲了上去,眼中冒出狂喜:“爸!你总算回家了!” 钟乔心中失望透顶。 外遇挺着肚子上门打她的脸,她的好儿子充耳不闻,渣男前夫一回来,就立马成了他的舔狗。 “玉林,过来!” 她冷声制止。 徐玉林翻了个白眼:“钟乔,你在我这耍什么威风?我奶说了,当年要不是你太蛮横,逼走爸,爸又怎么会找了李阿姨?你连自己老公的心都抓不住,你简直是个失败者!” 钟乔感觉这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 胸脯剧烈起伏,扬起手,下意识甩到徐玉林的脸上,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反应过来后,还是收了手劲,只浅浅蹭着他脸皮而过。 徐玉林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还是第一次挨打。 他气得发疯,跟个小牛犊似的一把推开钟乔。 他已然失去理智,骂了好一段钟乔听不懂的脏话,高声尖叫:“你这个脏女人,难怪我爸不要你!你都和李总上过了!你不守妇道!你怎么不去死?” 徐绍钧脸色大变。 钟乔一时失神,被他推翻在地,腹部更是传来一阵绞痛。 她顾不上疼痛,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整个脑子里疯狂流窜着几句话。 李总? 她突然想到两个月前,徐绍钧突然答应和她离婚,可条件是以妻子的身份陪他参加一个酒局。 她觉得十分奇怪,可鉴于太迫切的想拿到离婚证,就去了,酒局看起来很正常,有男有女,东家便是一个叫李什么的中年男人,长得跟猪成了精似的。 喝了几杯酒,头晕目眩。 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事后,钟乔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和徐绍钧发生了关系,可是现在徐玉林的一番话,让她如遭雷劈。 猜到事情真相,钟乔只觉天旋地转,世界崩塌。 她颤抖着站起来,指着这一大一小,不知是气极还是恨极,整个人仿若厉鬼附体。 “你们全家都是畜生!我要报警!我要让你坐牢!” 说完,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旋即就要挣扎着去拿电话。 徐玉林知道自己坏事了,慌张道:“爸,怎么办?” 绝对不能报警。 要不然他们都得完蛋。 他还年轻,他不想坐牢啊! 一切发生太快。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一直不吱声的徐绍钧。 他大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双手死死掐住钟乔的脖子,将她掼倒在地。 “被你发现了呀。”徐绍钧面上浮出狰狞。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李总就喜欢结过婚的,而你,反正都是废物,不如给我创造点价值。” 钟乔被掼到地板,后脑勺磕得极狠,大脑里发出嗡的一声轰鸣,疼痛尚未遍布全身时,先传来的却是窒息。 钟乔死死盯住徐绍钧,用双手拼命反抗,憋红了脸。 这张清秀无辜的面容,骗了她半生,现在,竟然还要动手杀她。 “玉……玉林。” 钟乔艰难扭头,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儿子。 “……救…救我。” 她呼吸不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被掐得眼珠充血。 徐玉林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也许是临死之前,人总能爆发出巨大的潜能。 在男女体能悬殊的情况下,钟乔只觉双臂涌出一股力量,竟咬牙能推开徐绍钧一只手。 她能呼吸了。 像一尾失去河水,被暴晒的鱼,得到片刻喘息。 就是这艰难呼吸的一刻,徐绍钧开口叫道:“玉林,来帮忙。” 徐玉林没有动作。 他不想亲自动手,万一杀人判刑岂不是要连累他。 徐绍钧皱眉,扭头道:“爸给她买了个保险,写的是你的名字,只要钟乔死了,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你还能跟爸一起生活,这样不好吗?” 过了很久,徐玉林终于动了。 他像是彻底下定决心,一屁股跨坐在钟乔的腹部,伸出那双手死死捂住钟乔的口鼻。 一大一小,在此时,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绍钧正要继续用力,却意外地发现这女人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钟乔绝望地看着徐玉林,脸上鼻涕眼泪横流。 既然儿要杀母。 作为母,成全便是了。 只恨自己识人不清!教子无方!自作自受! 李芳芳并不知道事情原委。 她吓坏了,跌坐在地。 “不能杀!不能杀!”她挺着大肚子爬过来,试图阻止,“我们不能杀人啊!放过她。” 自己的前夫和儿子要杀自己,唯一求情的人是外遇。 真好笑。 钟乔慢慢合上眼。 她感觉生命在流逝,身体越来越轻盈往上飘,眼前还冒出白光。 所以,这是要死了吗? 终于要结束这一步错步步错的人生了吗?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骨骼错位的声音。 刹那间,钟乔脑子里涌进大量画面,如走马观花般涵盖了她漫长的一生。 十八岁,最欣赏她才华的女老师惋惜地看着她。 她说,世间万种路,回头是最难的,当你反应过来时,也许曾经唾手可得的,成了追悔莫及,你对文学是有天赋的,你真的要放弃读书吗? 她点头。 弟弟哭着在后面追。 “姐姐别走!你会后悔的!” 她心软了,想回去。 身旁的徐绍钧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如毒蛇缠绕般的寒冷。 “钟乔,你已经怀孕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你家里人还要脸吗?你只能跟我走。” 这一走,便是大半生。 不知道身在香港的弟弟怎么样了。 那时的他也就比自己小几岁,正是读高三的年纪,还那么年轻。 她是怎么舍得抛下他和妈妈的呢? 再然后,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徐思莞。 因为徐绍钧的母亲重男轻女,所以女儿从小过得很苦。 去年读书时,被一个比她大十一岁的男人用几朵玫瑰花骗走,私奔到贵州已有半年,步了她的后尘。 这些年,她想女儿想到发疯,时常去探望,后来这男人怕好不容易骗到手的老婆没了,便带着女儿搬家了。 徐家觉得丢人,不让她提及这件事…… 半年了,不知她的莞莞过得如何? 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她好想弥补那些她所亏欠过的人,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第3章 重生1976年代难产生子 血腥味混合着碘伏的刺鼻气味。 疼。 好疼。 钟乔是被一束白光给照醒的,随后,浑身如巨型磨盘碾过腰椎,伴随下腹酸胀感,锐利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席卷全身,汗液瞬间浸湿产床防水布。 太疼了。 她扬起头,发丝凌乱,死死将手指扣进产房防水布,近乎是凄厉惨叫着。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自己的渣男前夫还有白眼狼儿子活生生掐死了。 怎么会躺在产房上生孩子! 难道她重生了?! 重生在生产当天! 钟乔用余光观察四周,这才发现这就是自己19岁那年生子的场景。 墙皮脱落的医院,沾满灰尘的地面,老化的器械设施,惨白光束与周围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形成强烈对比。 护士手里还抱着个被羊水包裹的婴孩,湿哒哒的小小一团,浑身紫红,还在放声大哭。 她认出来了,是她的女儿,徐思莞。 那她现在,就是在生孩子。 下一个就轮到那个白眼狼了。 “同志,加把劲。” 负责为她进行剖腹产的医生抬起头,不耐烦地催促。 “同志你这样分心还怎么生啊?你这两个孩子生得怎么那么难呢?别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道熟悉且刻薄的声音拉回了钟乔的思绪。 她可太记得这个人了。 当年,钟乔19岁怀孕生子,本就被徐家人看不起。 到了生产这天,别人家都是提前半个月就准备孕妇一切生产时所需,而徐家什么都没有准备。 她还要挺着大肚子为徐家干活,大冬天还要摸黑在河边洗衣,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羊水破了,提前早产。 徐家怕被戳脊梁骨,就叫上几个同乡借了三轮车一路颠簸把她拉去医院,还谎称是在厂里干活摔的。 徐家人都不乐意掏手术费,徐绍钧还在读书,只能翘课,硬着头皮找人去借。 这一借,就没回来。 钟乔以为他是去借钱了,后来,她得知实际上徐绍钧是根本没去开这个口。 他自尊心极强,即使钟乔可能会因为生孩子死在手术台,他也不会轻易为了她去借钱。 而这家小医院在当地算不得正规,胜在手术费便宜。 里面的医生见钱眼开,没有医德,当得知他们还没交手术费时,就是眼前这个开刀医生,草率地帮她进行缝合。 肚皮上的针线被缝得歪七扭八,结果半夜伤口发炎,发起高烧。 她疼得奄奄一息,痛哭流涕,最后医院里也怕闹出人命,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进行拆线缝合。 就是用手术刀把肚子上的针线一层层挑开,重新缝合伤口。 这个年代麻药是一院才有,县级医院只有腰麻,而这种小卫生院,采用的是局麻下紧急剖腹产。 当年的她没想到是对龙凤胎,局麻药效很快过去,不仅肚皮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并且受了很大的罪!差点丧命! 就是拜眼前这个无良医生所赐! 她被从鬼门关拉回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报警,渣男前夫却大言不惭地劝她原谅,徐家人更是没一个人为她抱不平。 一想到当初刀子挑进皮肉里的痛苦,钟乔只觉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电话。” 钟乔偏开头,眼睛死死盯住一名医护人员,整张脸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因强烈疼痛,咬紧下唇,血管如交错复杂的树根从皮肤底下爆出来。 “我需要电话。” 众人皆是一怔,一名年轻的医护人员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道:“同志,咱们有什么需求等生完孩子再说!你现在情况很危险,如果再不生出来,很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钟乔双目通红,仍旧执着地重复那句话。 “我要电话。” 医护人员求助般的看向刘浩。 电话本就是稀罕物,在他们医院也就院长办公室有,总不能拔个座机给这孕妇。 刘浩也慌了。 没见过这样的孕妇,生了一个小孩,又晕过去,醒过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肚子里还卡着一个呢,换作别的孕妇早就吓坏了,可这孕妇,非但不急,反而比牛还倔,真是不要命了! 他现在都有点害怕这孕妇真大出血死在他手里了。 只能哀求道:“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要转告?你和我们说,我们帮你转告的,但现在先把孩子生了成不成?” 钟乔死死盯着他:“刘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再好是给我好好缝合。手术费,我爸妈会给,少不了一分。如果我因为你的失误而受苦,我一定报警让你蹲一辈子牢!” 刘浩对上她那双猩红的双眼,心下一惊。 这个小姑娘据说是在厂里干活时突然要生了,就被几个同事送进产房。 婆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就剩了个学生打扮的男生,看起来不像能交得起手术费的,转了几圈,到了要交手术费时,不见了。 总不能放任这孕妇死在医院,他只能硬着头皮剖。 本想着待会缝针时随意对付,到时候让这对小年轻长长记性,可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他心底发虚。 而且…… 他分明记得,没有人跟她说过,他叫刘浩。 钟乔说完这些,抬手,虚弱地指了指一个年轻的医护人员,报了一组近乎是刻在她脑子里的号码。 “记住这串号码,帮我转达一句话。” 医护人员在心里反复默记,点头道:“什么话?” 钟乔扯出一抹苦笑,合上眼,任由滚烫的眼泪滑落脸颊。 “就说,我后悔了!” 年轻的医护人员点点头。 他们医院帮过无数孕妇剖腹产,也有孕妇觉得自己难产活不成了,甚至还会当场情绪失控,叫他们转达遗言,没什么好稀奇,当务之急是先生孩子。 她握住钟乔的手,让温度传达到钟乔的手里,希望能通过这样的举动让这位年轻孕妇好受些,并安慰道:“同志你放心,我马上就去联系!你要坚强点,你还年轻!这胎还是个儿子,你的福气在后头嘞!” 福气? 钟乔苦笑,能对母亲痛下杀手的“好福气”! “哇——” 一声婴孩的啼哭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终于生了。 是个男孩。 算上姐姐,还是对龙凤胎。 刘浩松了一口气,可当瞥了一眼先出生的姐姐后,心中既惋惜又不屑。 现在国家生育控制制度,生一个大胖小子倒不错,可这丫头就是个赔钱货,女儿嘛,反正以后也是要嫁人的,都是替别人家养孩子,实在没有必要出生。 还不如丢了。 钟乔并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她疼得脸色发白,翻着白眼,意识已然神智不清,在瞳孔彻底失焦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刘浩操起那把冰冷、泛着寒光的手术刀,准备缝合剖开的肚子。 最终,疲乏不堪地合上眼。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耳畔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钟乔被阳光刺激到微微睁开眼,嘴唇发干,便又见到了那张熟悉又讨厌的嘴脸。 她的婆婆,周萍。 当初她生孩子第二天,有同乡去通知徐家。 徐父爱喝酒打麻将,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事。 只有周萍好面子,怕被别人戳脊梁骨,落个苛待儿媳的名声,随便背着床破被子就过来看望她。 她穿着红色碎花的上衣配水洗蓝色裤子,短发乱糟糟,身上还有一股常年不散的鸡屎味,围着刚出生的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哟,我们老徐家终于有后喽,看看这小脸蛋这小眉毛,真是跟我们家阿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面对一旁的徐思莞,她轻蔑地冷哼,翻了个白眼。 “这死丫头,居然还和我的大孙孙一块出生,可别把晦气传给我家孙孙了。” “哎,奶奶都想好了,孙孙你就叫徐耀祖!以后为我徐家光耀门楣!” 周萍恨不得抱着刚出生的大孙子,开心得翩翩起舞。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钟乔扑哧笑出声。 徐耀祖。 真是好名字。 还光耀门楣,一个敢杀自己亲妈的人,小心以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这个奶奶! 周萍欣赏了一会宝贝大孙子,从头到脚狠狠夸了一遍,一会说鼻子像徐绍钧,一会说眼睛像…跟不觉得累似的。 半晌,冷的直跺脚,反手醒了一坨大鼻涕,狠狠地往地面一甩,行云流水的甩完了,拇指还能拉丝。 她抓起钟乔身下的白床单擦了擦,指甲缝里全是污垢。 端着碗口时,拇指就这样倒插进了碗里。 “喏,快喝!要不然怎么会有奶水喂我家孙孙?” 钟乔垂眸,低头一看。 和上辈子一样。 稀薄的米粥,配上一碗咸菜。 这便是她生完两个孩子后的“营养餐”。 而且,如果她记得没错,周萍还有一个坏习惯。 一碗剩菜,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放到天荒地老,只要不长蛆,甚至可“与天同寿”。 这碗比水还稀的粥,表面漂浮着几块灰褐色的物体,仔细一看,有点像被榨干水分的老树根…… 咸菜,黑黝黝,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别说是刚生完孩子的孕妇,就算是身体素质贼棒的汉子一口下去都得当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钟乔沉默了。 第4章 别来无恙啊渣男前夫! “呕——” 钟乔的肚子里本就空空如也,这下快把胆汁吐出来了。 她眉心直跳,偏开头,忍着怒气咬牙道:“拿走。” 隔壁床的孕妇和她一样,是刚生产不久,此时婆家娘家全都守候在身边。 婆家准备了吃的用的,还有新做的大红棉被,围着刚出生的孩子好奇又兴奋的看个不停。 娘家人都是一脸心疼。 红格子衣服中年女人坐在床边,满眼含泪,端着加了青菜和肉丝的温热米粥,小心喂给孕妇,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妹妹啊,咱们生这一个真是进了鬼门关了,你身体从小就不好,千万别再生二胎了,咱们苏州贵精不在多,一个儿子就够了!你不晓得,你羊水破了的时候,我和你爸吓坏了!怎么就提前半个月了?” 身边的老实男人摸了摸头,和这份温情格格不入。 过了好一会,拘谨地搓手道:“妈,真是辛苦你和爸了,我也没想到怎么就提前生了……幸亏你和爸把阿燕送到这家最近的卫生院。” 女人冷哼一声:“靠你,我女儿和小孩早就没了。还不是你不行,厂里的名额一个没轮到你,房子分配也没轮到你,一家几口全挤在一个屋子里头,我女儿怀着孕不住在娘家,在你那里,睡也睡不好,就算昨天没出这种事,也是迟早……” 何金燕嗔怪道:“妈!你不要再说了!” 女人不满地撇了撇嘴,可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了。 男人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面上难掩尴尬。 1976年物质匮乏,苏州本地人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肉,大多都是稀粥配咸菜、咸鱼干、不是青菜就是没有油水的白菜,这孕妇吃的已经算很奢侈了。 反观自己。 钟乔强压下恶心,猛然憋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勉强恢复几分力气。 她舔了舔干裂到起皮的嘴。 生了两个孩子,连口水都没喝上。 而这样的生活,她整整煎熬了十几年。 前世,她无辜枉死,做了他人嫁衣。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带着女儿脱离徐家,至于小白眼狼,既然上辈子那么崇拜他爸,崇拜到骨子里,还看不起她,觉得她一无是处。 那钟乔便成全他,让小白眼狼跟大白眼狼捆绑在一起。 她倒要看看,如果没有她前世在厂里拼了命地赚钱养家,磨破了手,累垮了身体,熬得人老珠黄。 徐绍钧在没有成为教授前就失去经济来源,还能不能维持表面光鲜,还能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当和事佬。 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辈子徐绍钧知道她怀孕后,他要以学业为理由,给她画大饼,说如果她生了儿子,就给她补办婚礼,可后面硬是拖到她肚子藏不住,生下一对龙凤胎,也没办婚礼。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傻的可怜! 孩子都有了,男人只会觉得到手的鸭子跑不了,还何必花钱办婚礼?! 钟乔又看了一眼无名指。 那是她和徐绍钧结婚后,唯一得到的一件东西。 曾经视若珍宝的金戒指,却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挺好。 她以为象征纯洁爱情的金戒指,却如枷锁般锁住了她半生,如今丢了,正合她意。 钟乔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水,我要喝水。” 周萍掏了掏耳朵,满眼不可置信:“有这好东西你不吃?你要喝水?” 她说的好东西,自然就是这碗稀粥配咸菜。 这粥快发霉了,咸菜是坏的,还生了蛆,她怕吃死了,又怕浪费,于是用皂角洗了洗,一锅煮,端来给钟乔,还能落个好婆婆的名声。 可钟乔这逆来顺受的性子,今天吃错药了?居然敢不买账? “哎哟!我老婆子真是命苦哟!” 周萍把碗放在桌子上,两眼滴溜一转,边拍大腿边干哭。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辛辛苦苦熬了一碗粥,大冬天跑了十里地,鞋子都走烂了,脚都走破了,就为了给儿媳妇喝上一口,咋就嫌弃我这糟老婆子了哟!看都不看一眼,我真是自讨苦吃哦!” 周萍出生偏远农村,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本事,遇事讲不了道理时,就会干哭干嚎,嚎上三天三夜也不带累。 上辈子,钟乔拖着发高烧的身体照顾两个孩子,还要卑微细心伺候这老太婆,伺候徐家人。 这老婆子蹬鼻子上脸,欺软怕硬,稍有不顺就对她各种挑刺,害她月子也没坐好,落了一到冬天就腰酸背痛还咳嗽的病根。 每次一吵架,吵不过钟乔。 周萍就会立刻躺地上大哭,一滴眼泪都不带流的那种哭。 哭的情真意切,还跟唱戏似的边嚎边咿咿呀呀的唱。 尾音绵绵长长,极讨厌。 唱到最后,徐绍钧让她奉茶道歉,这死老婆子才肯作罢,靠这招屡试不爽。 隔壁有人忍不住替周萍说话。 “小妹,你这样可不好,你婆婆不容易哟!不能浪费她一番苦心!” 周萍心里冷笑,嚎得更来劲了。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想跟自己斗! 没门! 钟乔笑眯眯地看着说话的人,招了招手。 说话的是个汉子,挠了挠头,虽然不明白钟乔这个举动的道理,不过他还是一脸疑惑上前了。 钟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 “咸菜,你爱吃的话别辜负。” 汉子还没定睛一看,一股烂臭味就灌进了他鼻子里,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旋即,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周萍。 还以为是恶媳妇欺负婆婆,敢情婆婆脑子不正常,这咸菜比他奶奶年纪都大!真是难为这媳妇了! 周萍气急败坏道:“这就是好东西!你们都是不识货!欺负我这老婆子!” 说完,继续咿咿呀呀的哭唱,还边哭边拍大腿。 这汉子吓得退避三舍,还以为她是突然被鬼上身了。 要是有糯米,真想撒上一把。 重活一世,钟乔虽然外表是十九岁的模样,可灵魂早已抽芯般换成三十五岁。 当年年纪小,火候不够,觉得天塌的事情,如今再一看,也不过如此,反倒还觉得很好笑。 钟乔一声不吭地欣赏着,真真觉得余音绕梁,甚至还拍了拍手。 “好,好听,真好听!” 她由衷称赞:“你唱的真好听。” 周萍气炸了。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当即暴怒,正欲发作,不料门被推开了。 “妈,你怎么了?” 陆续进来好几个人。 钟乔扭过头,视线一下子聚焦在走在最前面的人脸上,不由呼吸一窒,瞳孔猛地微缩。 眼前俊秀礼貌的少年和上一秒面目狰狞的男人,彻底重合。 她又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属于上辈子的窒息感。 喉咙干涩,脖子似乎正被人死死掐住,眼珠子发热发烫,即将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徐绍钧。 22岁的徐绍钧。 真是,别来无恙啊。 第5章 离婚,儿子归你,女儿归我! 一股怒火从心底燃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十年,这就是她结婚十年的爱人! 如果不是最后意外得知自己被当作礼物送给李总,还被活活掐死,她还会对他抱有一丝希望。 最起码,钟乔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曾经是有那么一点点爱的,即使离婚,也可以体面些,可当那双用来写字画画的手,掐在她脖子上那一刻,她终于醒悟了。 也许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爱,只有利用。 看清了。 她也应该,重新为自己书写一个结局了。 这个时间段的徐绍钧,如果钟乔没有记错,应该还在考研。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不重视读书的。 排除掉那些苏州本地有钱人家,大部分普通家庭把小孩送去上学,能上则上,不上,也就任由小孩们去了。 徐绍钧出生农村,在家排行老幺,家里还有游手好闲的哥哥和妹妹。 三个人当中,徐丽丽因为是女孩子,没上过一天学,早早就去厂里打工补贴家用,哥哥徐秀成仅读了四年级经常逃课,最终被学校劝退,二十有八还在家里啃老。 徐绍钧是他们村有名的大学生,被周萍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 正是因为众星捧月的人多了,再加上他生了一副好样貌,立着一个贫寒门第出生的人设,引得大学里无数单纯学妹前仆后继地为他付出,而徐绍钧表面拒绝,实则将这些好处照单全收! 他自负才华横溢,张嘴闭嘴都是风花雪月,对村里那些泥腿子根本瞧不上,到后来,连带着瞧不起在家带娃的她。 钟乔扯了扯嘴角。 真好笑。 没有和家人断绝关系前,她也是名牌大学生,成绩名列前茅。 这个年代培养一个大学生并不容易,尤其是作为女生,含金量更是不言而喻。 并且,她家条件很好。 没有结婚前,住的都是香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出门都有专职司机接送,在1976年连一颗鸡蛋都珍贵的年代,顿顿都能吃上肉。 可偏偏就为了徐绍钧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自己当年居然选择放弃了学业,还放弃了这样的生活,辜负了那些真心对待自己的亲朋好友。 瞥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稀粥配咸菜。 钟乔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当初真的不是被鬼上身了吗? 徐绍钧腆着脸,一屁股坐到床边,准备去牵她的手。 弱弱开口:“乔乔……” 乔乔是钟乔的小名,只有极亲密的家人才可以这样叫。 曾经,徐绍钧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时,钟乔还觉得真幸福!而今,却觉得令人作呕! 这丧尽天良的死渣男,他也配? 钟乔下意识露出厌恶的神情,生怕沾到脏东西似的一把抽回手,还不忘往被子上擦了擦,把手背都擦红了,迅速藏进了被窝里。 徐绍钧捞了个空,动作一怔,再度诧异的看向钟乔。 病床上,钟乔闭着眼,靠在白墙上,嘴唇干得起皮,裂出几道血痕,头发凌乱,眼窝凹陷,这三天没洗澡没洗头,加上刚生完孩子,身上一股血腥和馊味的混合气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也许,是他的错觉…… 钟乔爱他爱到连亲人都断绝关系了。 在这偌大城市,一个远嫁的女人,无依无靠,身上一分钱没有,还不是任由他们家拿捏,怎么可能会厌恶他呢? 徐绍钧抛开这些想法,搓着手,表现得十分可怜,局促道:“乔乔,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我……我没有借到钱。” “不过没关系,为了你!”徐绍钧眼神无比坚定,“你安心养好身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去窑厂上几天班,很快就能凑齐的。” “窑厂?” 徐丽丽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气呼呼道:“二哥你是读书人,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画画的!怎么能进窑厂呢?!窑厂那都是不三不四的底层人,他们都是下等人!二哥你怎么能和他们干一样的活呢?!” 周萍一听她的大学生儿子要去窑厂,就为了钟乔这女人,当即犯病了。 不过她自然不会怪到徐绍钧头上,只是看向钟乔,阴阳怪气道:“要我说,这月子根本没必要,收拾收拾咱们直接走人得了!医院啊说的那么夸张,那都是为了多收钱!” “你看我生你们几个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生完帮你爸洗衣做饭,还下地,一点事没有,还不是好好的,哎,还是你们年轻人太矫情!” “妈,你别再说了。” 徐绍钧在人前立了一波疼爱老婆的人设,还把所有祸水都推到了钟乔身上,目的达到了,不由继续苦涩道:“谁让我是个废物呢,为了乔乔,我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对了,乔乔,你爸妈当初应该给了你不少钱,要不你先掏出来垫着,我这两天找到窑厂的活,干个几天再给你补上,总不能一直赖在医院。” 钟乔不由从牙缝里憋出一声冷笑。 她就知道徐绍钧会这么不要脸! 当初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徐绍钧,家里人就不同意,后来耐不住她的执着,爸爸确实想过给她一笔钱。 只是,那时的她少年单纯,不知天高地厚,觉得相爱便能抵万难,和爸爸几句话不对付吵了起来,随后,为了证明自己,一分钱没要就离家出走了。 徐家觉得她肯定藏了不少钱,家里大小物件,大到家具装修,小到水电费牙膏,全是钟乔掏钱。 就这样跟个傻子一样付出了一年,到现在了,徐家仍在想尽办法套她的钱。 每次都是先装可怜,卖一波惨,一家人一唱一和,然后逼得钟乔主动提出要自己掏钱。 这一次,她故意没有任何表示,可架不住有人能这么厚颜无耻! 钟乔直视着他,那双眼眸充满嘲讽,半晌,冷冷冒出一句。 “你确实废物。” 徐家众人皆是一愣。 徐丽丽瞪大双眼,掏了掏耳朵,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钟乔读过大学,素来脾气极好,平时就算她和妈故意挑刺,想尽办法作妖,钟乔也只是一言不发,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 她竟然敢说二哥废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绍钧尴尬笑道:“乔乔,我知你心中有气,你生产时,我这不是去想办法借钱了吗?这才没能陪在你身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也是有苦衷的……” 直到现在,这个男人仍旧在撒谎欺骗她,说谎似乎已经成了他脱口而出的必备技能。 随着前世种种仇恨铺天盖地般涌上脑海,和这些恶心的谎言掺杂在一起。 钟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终忍无可忍,抄起台子上的碗,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砸向徐绍钧的额头。 这一下,她并没有留力气,是恨不得用碗砸烂他的头去的! 碗以直线砸向徐绍钧的额头,发出爆裂的声音,直接整个在他的脸上碎了。 整个病房突然安静下来。 鲜血混合着稀粥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流。 徐绍钧的衣领上沾满了咸菜,嘴角的笑容凝固了,转为震惊,半晌,察觉额头有一股湿热的感觉。 他抬手一抹,满手鲜血。 是他的血。 “乔乔……你。” 徐绍钧看着满手鲜血,抬起头,如鲠在喉。 因为在他的视角,昔日性格温软的钟乔靠在病床,此刻眼神冷漠,如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凝视着他。 这冰冷刺骨的眼神,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不知是为何,他突然感觉心里有一个东西流失了。 鲜血顺着额头流进徐绍钧的眼里。 他听到了钟乔冷冰冰的、不容置疑的声音。 “离婚,女儿归我,儿子归你。” 第6章 和徐家撕逼了 “什么?你要跟我家阿绍离婚?” 周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当初钟乔以死相逼,和家里人断绝关系,就为了嫁给她的大学生儿子。 周萍本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毕竟这钟乔除了生得一副好样貌,学历高,哦还有一个有钱的家庭,还有什么?她能有阿绍的风骨和才华吗? 她儿子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天才大学生! 钟乔一个浑身铜臭的资本家千金小姐,除了会投胎,兜里有几个破钱,怎么能配得上她儿子呢?! 可架不住村里人说闲话,钟乔还有了阿绍的孩子,她就想着让他们先领了证,等生了再说。 如果是个男孩,他们徐家就勉为其难的答应让钟乔入门,反正她有的是手段能调教好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洗衣做饭,如果是个赔钱货,连人带铺盖直接滚蛋! 而现在,这女人居然自己主动同意离婚了?还只带走赔钱货!不要她的大孙子?! 这个女人莫不是一孕傻三年,疯了? 徐绍钧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素来都是他要钟乔怎么样,钟乔就只能按照他心意来,什么时候轮到钟乔一个女人提离婚了? 这要是被村里人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而且,就算提离婚,那也只能是他们男人先提! “不行,我不同意!” 他当即站了起来,声音破了一个高音,脸涨得通红。 “钟乔,你已经生了我的孩子!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女人!你要跟我离婚,你想去哪?” 钟乔看着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我是你的狗吗?徐绍钧,嫁给你这一年来,你徐家对我什么样,难道不是有目共睹吗?” 隔壁孕妇一家默不作声,手上动作看似忙个不停,实则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在竖起耳朵听八卦。 钟乔突然开口道:“我幼时在苏州看望我外祖父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里,你说是你救的我,其实,那个人根本不是你,对吗?” 这句话一出,直接让徐绍钧脑子炸开了。 他想到些什么,心下一虚,立刻躲开钟乔锐利如刀般的眼神。 钟乔看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更加觉得可笑。 当年,她因为救命之恩对徐绍钧百般维护,将恩情误当作爱情,加上徐绍钧各种示好,顺理成章和他交往。 徐绍钧几次约她出去,都是晚上,目的明显不善。 那时的她沉浸在恋爱的粉红泡泡里,根本没有细想。 后来,徐绍钧为她过生日,他们喝了点酒,在男人的花言巧语下,顺理成章发生了关系。 再然后,徐绍钧以体检为理由,非要拉着她去检查,她被检查出怀孕。 钟乔慌了。 她明明记得做了安全措施。 怎么还会一次就中招了呢? 加上徐绍钧的循循善诱,各种添油加醋,她身为乖乖女,根本不敢告诉父母,更无颜面对他们。 徐绍钧就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承诺要对她负责一辈子的。 钟乔还以为遇到了真爱,感动得热泪盈眶,脑子一热,犯下一辈子里最大的错误,选择和徐绍钧去苏州结婚,还和家人闹翻。 徐绍钧哄着她,骗她,承诺会对她一辈子好。 那时自己已经和家人断绝关系,在苏州无依无靠,只能任由徐家拿捏。 最后的结局便是领证,生了孩子。 后面钟家和她断了联系,她失去了庇护。 在钟乔坐月子期间,徐绍钧就撕破了温尔儒雅的面具! 到了中后期生孩子,她难产,更是连演都不演了! 之所以发现他冒认救命恩人。 原是因为,徐绍钧能对得上自己溺水时的时间地点,可他偏偏连自己当时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不记得。 她本来没放在心上,想着时间太久远,不记得也不奇怪,可后来徐绍钧自己把这茬忘记了,将自己是旱鸭子的事说漏嘴。 钟乔反应过来,得知真相。 一个根本不会水的人,又怎么会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呢? 从头到尾,她以为的爱情,包括结婚领证生子,都是徐绍钧的蓄谋已久!全是欺骗!最后那点幻想破灭,钟乔死心了,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 但这样拙劣的谎言,居然还能骗了她大半生,把她骗得团团转,毁了她半生。 真好笑。 “还有你爸妈,你的这些兄弟姐妹!” 钟乔越想越来气,抬手指向徐家众人。 “他们有拿我当过儿媳?当过嫂子?当过家人吗?我嫁给你,地位还不如你们家养的狗!” 徐家众人面色难看。 徐丽丽叉着腰,横眉立目,反驳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徐家哪里苛待你了?你这个黑心的女人,净知道抹黑我们家,难怪我妈不喜欢你!你要再乱说,我就让我二哥休了你!” 徐绍钧看出她情绪失控,不由皱了皱眉,话里有话的威胁道:“钟乔,有什么话家里说。” 钟乔不予理会。 徐家上下都有一个共同点,极其好面子。 而今天,她就要撕开他们的体面。 不是好面子吗?不是不喜欢她吗?那就闹个鸡飞狗跳,颜面扫地好了!大家要疯一起疯!要丢人一起丢! 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他们彻底断了关系! 钟乔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怀孕快生了,你们家还要我洗衣做饭,白天厂里打工,晚上回来,不止要照顾读书的老公,还要照顾婆婆,照顾小姑子。” 说到这里,她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一一扫视这些虚伪的人,直至落到周萍身上。 “儿媳妇生子,别人家都是准备了吃的喝的,还有用来包孩子的被子,而你呢,裹个一扯就能烂的旧被,装模作样给谁看?大冬天的,既怕别人戳你们家脊梁骨,又不肯洗衣,就让我一个孕妇摸黑去洗衣,摔了这一跤,险些难产丧命!” “你们徐家呢,我的好丈夫!好婆婆!好公公!一个爱脸面,一分钱掏不出来,抛下正在生产的妻子逃走,一个喝酒打麻将,另一个煮了坏掉的咸菜稀粥逼我吃?你们徐家就是这样对我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有份量。 隔壁传来唏嘘不已的声音。 何金燕同情的看了一眼钟乔。 同为女人,尤其是刚生产完,她非常理解生产时的那种无助和痛苦。 好在生完孩子后,醒来身边全是亲人围绕,还有爸妈给她做营养餐,所以她并不后悔。 但就在钟乔昏睡不醒的时候,他们家也有偷偷议论过。 谁家孕妇那样年轻,还生了一对龙凤胎,身边居然也没个人照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啧啧,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呢。 先前还帮周萍说过好话的汉子脸色沉重,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真是一家子丧尽天良的玩意儿!老的小的没一个好东西,居然这样欺负自家儿媳!” 这一口唾沫好巧不巧,正吐到徐丽丽的鞋子上。 可看了汉子一身腱子肉,徐丽丽敢怒不敢言,只能哭叫着:“妈,你看她!钟乔疯了!污蔑我们家!” 徐绍钧脸色十分不好看。 “钟乔,你这样有意思吗?陈皮烂谷子的事了,你还一直揪着不放,是不是压根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要是换做平时,他必然得好好招呼一顿钟乔,但碍于人前,这样做岂不是坐实了钟乔口中的苛待,徐绍钧是绝不会让自己辛苦维持多年的人设崩塌的。 “好了。” 徐绍钧眼里闪过几分晦暗不明,面上却是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 “乔乔别闹了,我知道你生完孩子,心情不痛快,可你也不能污蔑我妈,我妈多好啊,大冬天的还过来照顾你。” 好? 钟乔拎起周萍带来的被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然而灰不溜秋的被子竟以一种奇异的动作立在了地上,随着这狠狠一摔,被子里洋洋洒洒飞出大量灰尘。 乍一看,被子表面甚至都结了一层不知名稠状物体。 像干掉的鼻涕…… 周萍的脸憋得通红,眼神开始乱瞟。 这被子旧了,是她平时用来擦脚的,后面烂得不行了,就用来孵小鸡。 一听钟乔这婆娘生了,她思前想后,挑挑拣拣,总觉得无论带什么,只要是用到钟乔身上的,那都是糟蹋了! 出门前顺手就抱了这床旧被子过来了。 上面嘛,有干掉的鸡屎、鸡毛,还有她随手醒的鼻涕。 她反正是懒得洗了。 钟乔看着地上立着的被子,再看到周萍的脸由青转红,更觉好笑。 “徐绍钧,你们徐家真有意思,照料儿媳,就是这样“好好照料”的?” 徐绍钧盯着地上风干的被子,身后还有窃窃私语。 他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扇了几耳光,抽得脸一阵阵发烫。 他成绩好,是村里唯一考出来的大学生。 可同样,他很自卑。 生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家庭,有一个邋遢粗俗的母亲,还有游手好闲的哥哥,烂醉如泥的父亲。 家庭,亲人,便是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禁止家里那些粗俗不堪的人去学校找他,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在同学面前丢人,但骨子里粗俗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刻意隐藏,就此改变多年养成的习惯呢? 徐绍钧忍了又忍,拳头捏得发硬。 周萍知道自己出尽洋相了,连累宝贝儿子也抬不起头。 她立刻原形毕露,嘴里还咬牙切齿的骂道:“钟乔,你这个贱蹄子!老娘给你好脸色,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看我不打死你!” 周萍气急败坏的撸起袖子往上冲。 然而下一秒。 她惨叫出声。 整个身子如断翅的风筝飞了出去,以直线滚到墙角。 徐丽丽捂住嘴,两只绿豆小眼装满惊恐,随后凄厉叫道:“妈!” 这一声妈,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肝肠寸断。 她连滚带爬的扑向奄奄一息的周萍。 第7章 娘家人来撑腰了 周萍疼得面容抽动,瘦小的身子像是嵌进墙里,佝偻着腰,缩成一团,嘴里止不住的哭天喊地。 “哎哟,杀人喽!杀人喽!有人要杀我这个老婆子!” 钟乔微微一怔,像是心有灵犀般回过头,恰好对视上走在最前面的人。 年过四十岁的女人,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偏偏生了一双含情眼,两相对比,似绝艳的芍药。 即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可皱纹并未损伤她半分容颜,反倒增添了几分韵味。 是她的妈妈——钟韶。 钟家人全都来了。 钟乔呆坐在病床上,恍惚间,甚至觉得在做梦。 可眼前的一切,耳畔周萍凄厉的哭叫声,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这是真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见到父母。 钟乔鼻尖发酸,声音有些抖,天生的柔和音色,因为冷,而仿佛裹挟着哭腔。 她努力拖着虚弱的身体,往门口的方向伸出手。 “爸!妈!” 这一声,叫得生涩,却如穿透了时光。 整整十年。 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 她的家人。 距钟乔嫁到徐家,已有一年半时间,在这短短一年半,钟父钟母满脸憔悴。 尤其是钟母,出身书香门第,上辈子最爱讲究,是喝惯了咖啡,习惯烫发美容的。 在钟乔的记忆里,无论是当初钟父投资失败,遭朋友落井下石,险些破产,家里财产全都要变卖,催债的天天上门,钟母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而今,她虽不掩风情,一双含情眼却像是褪色的明珠,空洞呆滞,鬓间染上了风霜,连衣衫都是前几年的款式了,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钟母窘迫地捏了捏衣角,当看到病床上的钟乔时,双眼绽放出别样的神采,似乎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然而下一瞬,她瞥见病床旁两个用棉被包裹的婴孩,喜极而泣的笑容僵在脸上,天旋地转般站不稳了。 她的乔乔,明明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怎么会…… 怎么会…… 钟思齐也呆住了。 他胡乱用手一抹眼泪,强装镇定的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钟父钟母,道:“爸,妈,先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先看看她的情况!” 一接到香港打来的电话,得知钟乔终于有消息了。 他们高兴得租了三轮车,可在去的路上,想到电话里模棱两可的意思,据说还出了大事。 他们心急如焚,还以为钟乔是受伤了,生病了。 思来想去,揣上家里所有钱,想着无论如何,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砸锅卖铁也要救女儿,遂马不停蹄往医院赶,生怕错过一秒,就要和女儿再次分离! 不曾想,不是出了那种要命的事! 却也真真要了他们老两口的命了! 钟母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胡乱点头道:“是,是,先去看你姐姐比较重要!” 他们齐齐把徐家众人挤开,涌到病床前。 徐绍钧被挤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地上。 可他没有任何心思关心这些。 钟乔不是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吗? 钟家人应该是在香港才对。 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钟父正准备牵钟乔半空中的手,钟母走在最前面,先一步牵到。 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直愣愣,且有些局促地站在旁边。 那双苍老疲惫的眼神,时不时打量着女儿和两个婴孩。 失望。 心疼。 失望的是女儿当初辍学要和这个姓徐的穷学生私奔。 断绝关系后,女儿嫁到苏州,一句话没捎过,真是一点也没把他们放在心里! 心疼的是从小娇养到大的女儿,嫁便嫁了,嫁错了人! 明明还是读书的年龄,却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这徐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医院,亲眼见到徐家人是如何对待女儿的,恐怕,女儿又得吃些苦头了! 钟母捂着钟乔冻得发紫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心疼坏了。 “乔乔,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你看你的手,冰得跟石头似的!还有这被子。” 她摸了摸病床上单薄的被子,观察到大冬天的,隔壁床的窗户关得死死的,偏偏女儿这边窗户大开,冷风直呼呼往里灌,登时泪如雨下! “这被子薄得就跟纸似的!还有这窗户,怎么也不晓得关?你刚生完孩子,难道就这样睡了一夜吗?这不得以后要落病根的啊!” 钟父一听,恶狠狠嘴硬道:“还关心病根?她连亲生父母都不管不顾了!还会关心病根吗?!” 话音未落,他几步上前,伸手关窗。 徐绍钧尴尬地杵在窗前,大脑乱作一团,讨好的赔笑。 “岳父。” 钟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反手把他推到一边,险些把徐绍钧推了个趔趄。 “不要叫我爸什么岳父!我家担不起!” 钟思齐讥讽一笑。 “徐绍钧,你还配做个人吗?当初你去香港做交换生,饿晕在大街,还是我妈救的你。我爸一听说你是中国人,立马出钱资助你读书,要不然你早就饿死了!” “可你呢?我们家不求你回报,你却骗我姐姐跟你去苏州!你还是个人吗?” 徐绍钧脸色变了变。 当年自己心高气傲,明明家里穷得一贫如洗,还非要和富家子弟争交换生的名额,好不容易去了香港,饿晕街头,狼狈得不如路边乞丐。 钟家人救了他,还资助他。 可是,那又如何? 徐绍钧恼羞成怒道:“少装好人了,还不是看我有才华,你们才愿意资助我的?我们都是各取所需,你们钟家有什么好高贵的?” 钟家被他这个强盗逻辑整震惊了。 到底是多么厚颜无耻,才会说出这种黑白不分的话。 钟思齐憋了一年半的火正愁没处发泄,蹭的一下上来了。 他一把揪住徐绍钧的领子,拳头因太过用力爆出青筋。 “你那么有骨气,怎么还收我家给的钱,还吃我妈做的饭菜?我家资助你,你还委屈上了,你真当我们钟家人是面团捏的吗?!” 徐绍钧虽然比他高,可看着钟思齐这幅真的要动手打他的气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敢说话了。 钟乔想到钟思齐应该还在上大学,万一动手打人,举报到学校,肯定要记学分被劝退。 为了这样一个虚伪的男人,搭上前程并不值得。 她张了张干得起皮的唇,哑声劝道:“思齐,回来。” “姐姐?” 钟思齐扭过头,震惊的看着她。 难道姐姐还要维护这个人渣吗?! 钟乔想要解释,可一天一夜没有喝水,嘴巴干得起皮,发疼得厉害。 “思齐,听话。”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钟思齐从小就听她的话,眼眶一红,不甘心地瞪了徐绍钧一眼,终究还是松开手,任由徐绍钧腿软的滑落在地。 “废物就是废物。” 他发出不屑的一声闷哼。 真不知道姐姐怎么就看上他了,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从头到脚,一无是处,顶不了事,还上不得台面。 钟母为她倒了一杯水,却发现这杯子里的水一点热气也没有,用手一探,水冰冷刺骨,不知道是多少天的隔夜水了,足以见得徐家是如何怠慢女儿的! 纵使钟父面上严厉,当看到这一幕,还是心软了。 他接过妻子手中的杯子,往隔壁走了几步,卑微道:“同志,能不能借点水给我女儿喝?” 何金燕胡乱点头,还不忘揪住一旁的丈夫。 “磨蹭什么!快给人家倒水呀!” 钱三回过神,赶紧端起尚有余温的水壶,帮钟父倒了一杯。 钟父点头道谢,复返钟乔身边,看了看,叹气,将那杯水递给妻子,闷闷坐到一旁不说话。 钟母端着水,试了一下水温,小心喂到钟乔嘴边,还不忘叮嘱道:“乔乔,慢些喝,小心呛着。” 钟乔眼中发涩。 自己在徐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何曾被这样细心呵护过? 其实,在这个饭都吃不上的年代,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钟家上一代靠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家中长辈不似其他人重男轻女,反而格外疼爱女儿。 钟家小辈中,数她年纪最小,嘴甜,还考上了好大学。 如果她当初没有脑子一热结了破婚,绝对能过得很好。 勉强控制眼泪不掉下来,钟乔小心抿了一口。 当干裂起皮的唇接触到温热的水,顺着发疼的喉咙直入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的眼泪再次止不住了。 温水混合着眼泪,几乎是贪婪般将一杯水饮完。 何金燕又招呼一旁傻乎乎的丈夫。 “你还愣什么,还不去添水?!” 钱三哦哦几声,端着水又帮忙添了一次,这一次,钟乔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喝完了。 两大杯温水喝完,她干裂到起皮的唇瓣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滋润了不少。 何金燕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骂这户人家真是畜生!连水都不给孕妇喝!真是该天打雷劈! 第8章 拖把沾屎戳谁谁死 钟乔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宣布:“爸妈,我想通了,我要离婚。”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坠入惊涛骇浪。 钟母瞪大眼睛,直接坐不住了。 “你要离婚?” 不是有一句老话,一孕傻三年,女儿这生完孩子,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 她当年嘴巴皮子都说破了,孩子他爹骂也骂了,打了打了,关也关了,然而女儿跟吃了迷魂药似的就是不听劝,还瞒着他们辍学,跑到了苏州。 等他们反应过来,在香港找了一大圈,找得都快疯了,方得知女儿早就被徐绍钧这小子连哄带骗带回了大陆! 他们捶胸顿足,气啊,恨啊,更是对钟乔失望透顶啊! 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就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穷学生,放到整个香港,一抓一大把,能有什么稀奇的? 他们把好东西双手奉到女儿手里,教她读书写字,为的就是让她一辈子活在花团锦簇里!可不是为了继承徐家那几间瓦房去的! 能得到这回乡介绍书的人,多少得花钱,并且还得托关系。 他们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钱自然没问题,但在黑白两道没有任何人脉资源。 钟母想女儿想到肝肠寸断,抱着钟乔的照片哭得死去活来,眼睛都快哭瞎了。 于是钟父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变卖所有家产,前往大陆,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钟乔! 然后,他们便来了大陆寻找钟乔的下落。 可苏州这么大,他们翻遍苏州也没找到钟乔。 过了半年,钟母在家收到香港打来的电话,得知女儿出事了,一家人生意也不管了,书也不念了,匆忙赶到医院! 终于,时隔一年半,见到了钟乔。 钟思齐高兴坏了。 “姐姐,我早说他们家不是啥好东西!你可算想明白了!” 钟母感觉心头压了一年多的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激动起来,合不拢嘴的连说了三个好字。 “乔乔,妈支持你!” 徐绍钧站在原地,满脸震惊,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原以为这钟乔是耍大小姐脾气,他还想着好好整治一下,不曾想,钟乔是来真的! 她还真想跟他离婚?! 跟他一个这么好条件的男人离婚? 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萍一听,喜上眉梢。 她本就不喜欢这个钟乔,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儿子,这次钟乔主动愿意净身出户,还带走个拖油瓶,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到时候孙子有了,二儿子也不用被这女人纠缠了,她一定要给二儿子相一门好亲事!去乡下找个贤惠漂亮的儿媳,不过嘛…… 周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离婚可没那么容易! 钟乔这一年多,吃他们家喝他们家用他们家,怎么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走了?! 必须得赔钱呀!而且要赔一笔大钱! 她扯了扯一旁徐丽丽的袖子。 徐丽丽接收到周萍的信号,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 母女两心有灵犀,抹了一把眼泪。 周萍蹦出来哭诉道:“不行,钟乔是我们徐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能说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 “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能没了娘啊。”徐丽丽拭泪。 周萍一拍大腿,哎哟哎哟哭起来,顺势在地上直打滚。 “快来人啊!有人抢我家媳妇了!哎哟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养了这么久的儿媳哟,说要回去就要回去!这是在欺负我们徐家啊!” 她的嗓门出奇的大,喊的所有人都探进狭小的病房。 徐绍钧眉心直跳,看着周萍和徐丽丽两个人一唱一和,哭天喊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脸上难看至极。 他用骨节发白的手,竭尽全力地扯了扯地上撒泼打滚的周萍,近乎是恳求的语气。 “妈,你别在这里闹,这里和老家不一样,不是你哭几声就能解决的,有什么事回去说。” 周萍白了他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你别管!就你死心眼!钟乔都要跑了,还不知道捞把大的!他们家之前在香港那么有钱,花都花不完,给我们徐家分一点又怎么了?” 一想到徐绍钧当年回来跟她说,钟家在香港住的房子都是最豪华的地段,轿车出行,还有他们见都没见过的,会发出火彩光芒的珠宝。 一只包的价钱,他们家几辈子都赚不来,周萍就恨得牙痒痒! 这些钱,钟乔这贱蹄子也配? 当年让二儿子千哄万哄把钟乔骗到手,就是图钟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然而钟乔这死心眼的,还真和钟家断绝来往了! 四舍五入,钟家的钱,可不就应该都是他们徐家的吗?! 钟丽丽跟着小声帮腔:“二哥,你是读书人,这事我和妈帮你出头就行了,你别管了!” 说罢,她和周萍不管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在地上撒泼打滚。 钟家纷纷傻眼,真不愧是母女,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思齐袖子下的拳头硬了又松,松了又硬。 要不是老师教他,君子不可恃强凌弱,他真想给徐家人一点颜色看看。 钟乔被吵得头疼,正准备发话。 不料下一秒,素来文静优雅的钟母腾的一声站起来,眼里充满怒火和仇恨,气的浑身发抖。 钟乔被吓到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钟母这幅模样,就好像整个人瞬间炸开了。 “妈?”她连忙扯住钟母的袖口,弱弱唤了一声。 钟母身子一僵,再回过头时,原本喷火的眼神已经换上慈母般的温柔。 “乔乔,别怕,一切都有妈妈,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拍了拍钟乔的手背,试图让钟乔放心。 钟思齐了然,想了想,遂站了起来,可他很快便被钟母强行压坐回去。 钟母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思齐,女人之间的战争,应该由女人来解决,妈还年轻,对付得来。” 这语气好比老师在敦敦教诲学生。 “妈,你可得悠着点。” 钟思齐咽了咽唾沫,随后用一种“你们死定了”的眼神将钟家母女扫了个遍。 徐家母女还在装模作样的干嚎,把头发揉得跟疯子似的,“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虽然对钟思齐的眼神心生疑惑,可她们完全没放在心上。 钟母冷笑,用手一挽头发,用皮筋扎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墙角处的拖把。 钟家母女:? 这婆娘干啥呢? 当一股冷风袭上头顶,黑影铺天盖地往下一压,她们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钟母双手将拖把举到最高处,狠狠往下一劈。 这一劈,直接劈开了原本抱头痛哭的徐家母女。 周萍被先前那一踹,踹到了实处,伤到了筋骨,只能勉强躲开这一劈。 徐丽丽张开嘴,面露惊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钟母完全不给她们任何反应机会,又是一记横扫,这一扫,恰好怼到了徐丽丽的嘴里。 臭,一股骚臭! 怼得她两眼昏花! 这味道太熟悉了。 徐丽丽突然想到,这是用来拖厕所的拖把。 “呕——”她胃中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母女情分,屎到临头各自飞。 徐丽丽蹭的一下跳起来,连滚带爬的抛下周萍跑开了。 周萍瞪着不可思议的双眼,真想痛骂这没良心的白眼狼!不曾想,迎着劈头盖脸的一顿拖把伺候,把她怼得两眼昏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周萍嗷的一声惨叫。 钟母眼疾手快地用拖把怼上她的脸,怼得她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从假哭变成呜呜直哭了。 偏偏她浑身都疼,还不能躲! 属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钟母拖把沾屎戳谁谁死,嫌她吵,抄起长毛拖把便怼到了周萍那张臭嘴里。 “找了你们一年多,你们还敢在老娘面前蹦跶!敢欺负我女儿,我要你这个老婆子好看!” 钟母铆足了劲。 天知道她现在多气!多恨呐! 养了十几岁的女儿被外头男人骗走了,还骗到了大陆,离香港千里之远,徐家这些小人真该上刀山下火海。 若不是徐家故意接近女儿,诱拐她,他们家原本定居香港几十年,日子和和美美。 背井离乡,遭人欺负,加上曾经找不到女儿的心急如焚和委屈,一瞬间淹没了钟母。 都怪这徐家,一切都被这狗皮膏药般的徐家人给毁了! 她满脑子都是气,都是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 周萍被这一怼,扑面而来的便是钻进脑子里强烈的尿骚味,霎那间愣在原地,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她,不干净了! 钟乔看的直发愣。 她记得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出生书香门第,钟母被教养的极好,是上层社会优雅从容的贵妇人,什么时候成了……模样? “姐姐,你不晓得,咱们家刚搬到这苏州的时候,这里的人可排挤外地人了,还老叫我们“野人”!妈也是被逼无奈,不想我和爸受欺负,所以有时候是要动动手动动嘴。” 钟思齐尴尬搓手,笑了笑。 “毕竟,道理是和人说的嘛,他们徐家只配这个了。” 钟母挥舞着拖把,大汗淋漓,还不忘回头灿烂一笑。 “乔乔,别怕,妈帮他们徐家好好洗洗嘴。” 第9章 你和儿子,我一个都不要 徐绍钧是这个时候才有所动作的。 毕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其中有认识他的熟人,影响闹大了,对他在学校里的名声不好。 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抓住拖把杆,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手中暗自发力,便轻易让钟母卸了力气,手一松,拖把便掉到地上了。 “伯母。” 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一半阴暗倾泻进徐绍钧的眸子里。 他立在逆光处,身影被逐渐拉长,面上保持一如既往的礼貌,声音却冷得叫人胆寒。 “适可而止。” 钟母累得气喘吁吁,抬头不由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诱拐我女儿结婚,出了事又让你妈和你妹替你出头,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坐享其成了,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牌啊。” “现在又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余光瞥向一旁睡熟的两个孩子,钟母眼中复杂情绪弥漫,有怨、有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爱,而这份爱,是爱屋及乌,来源于钟乔。 她不爱这两个孩子,更不愿承认这两个孩子的身份,甚至,还有些痛恨这两个孩子,就这样毁了女儿的一生,但终究是女儿的孩子,血脉相连,纵使徐家有错,可稚子无辜。 “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子上,我连你一起打。” 徐绍钧不说话。 “儿啊,儿啊,妈心里苦啊。” 周萍被打的七荤八素,先前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躺在地上嗷嗷直哭。 徐丽丽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伸手心虚的去拉她。 “……妈。” 周萍气得鼻孔直冒气,眼睛一瞪,“你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女儿!” “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老娘都被人当面打了,你倒好,跑得那么快!早知你这样不中用,当初生下你时,我就应该听他们的话,把你溺死在尿盆里!一了百了!” 徐丽丽红了眼眶,弱弱地想张嘴解释,可一闻到周萍身上的恶臭,这恶臭仿佛要钻进鼻腔里。 酸、臭、骚,几种发酵的气味,让她没办法呼吸了,险些当场吐出来。 周萍越想越觉得委屈,大捞一把不成,直接被人用拖把劈了一顿。 她这辈子在村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同村老婆娘吵架打架更不在话下,一张嘴能骂得对方三天不敢出门。 现在却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可谓是哭得肝肠寸断。 她头发散乱,沾满不知名液体,一身臭烘烘的去抓徐绍钧这棵救命稻草。 “还是儿子好啊知道帮妈说话,女儿啊就是个赔钱货!” 徐绍钧被她猝不及防抓了个正着,面露嫌弃,可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只微闭着眼,咬紧了后槽牙。 被突然骂了一顿的徐丽丽已然原地石化。 片刻后,满脸都是心酸和不甘。 妈就是这样。 大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天都和那群狐朋狗友打麻将赌bo,她嘴上嫌弃,实际上喜欢的不得了。 二哥读书好,有文化,是十里八乡的大学生,她更是疼爱有加,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逢人都夸二哥是天才。 而自己呢。 徐丽丽嫉妒得面容扭曲。 一天书都没读过! 妈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迟早都要嫁人,于是她没成年就被安排进厂打工了。 妈拿着她赚的钱补贴家用便罢了,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提过自己,不清楚的还以为徐家只有两个金贵儿子呢,没有她这号人物呢。 许是心里委屈,徐丽丽梗着脖子让她指着骂,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 徐绍钧反手合上门,把那些路过看戏的人关在门外。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骤然安静。 他眼神灼灼,直视病床上的钟乔。 “钟乔,闹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 闹? 钟乔觉得真好笑。 前世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如放电影般灌入她的脑海中。 她跟他初来苏州时,第一次上门拎着不少礼物,结果被徐家各种刁难嫌弃。 她不会洗衣做饭,被逼着学,还要起早贪黑的去厂里打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回来还只能吃他们的残羹剩饭,收拾碗筷。 她铁了心要分家,周萍故意丢给她一根烧火棍和一只快死的鸡崽,把她分到最破的一间小瓦房。 夏天有蚊虫,冬天还漏雨,根本睡不好。 她上门借米,周萍不借,还做了一盘葱烧鸡蛋配大米饭,在她面前故意唧嘴,还夸张的说好香好香。 或是趁她白天工作时,把养鸡的小棚子提到她那间小瓦房,等她回家,遍地鸡屎根本无处下脚。 在她准备吃饭时,周萍提了个鸳鸯搪瓷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小解,就为了狠狠恶心她一把。 她怀孕了,每天挺着大肚子干活,饿得清水直流,两眼昏花,徐家却只给她啃窝窝头配咸菜,徐绍钧因为读书,每天都有鸡蛋吃。 她生完孩子,连床厚一点的被子都没有,醒来没有一口热饭热水,只有咸菜配稀粥。 这些不公平对待,明里暗里的打压,她忍了这么久,徐绍钧看不见,而现在,还是周萍想先敲诈他们一笔,他们家不过是反抗了,徐绍钧便觉得她是故意这样闹的? 哦,原来,徐绍钧心没瞎啊。 只是以前选择性瞎了。 钟乔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慢悠悠的,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不满意。” “我要跟你彻底离婚,才满意。” 徐绍钧脸色难看,半晌,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钟乔,离婚可以,你不要后悔!我们徐家可以不要女儿,但儿子必须是我的!” 钟乔看向一旁熟睡的孩子,自嘲一笑。 上辈子,她起早贪黑,含辛茹苦,抚养徐玉林长大,徐绍钧从头到尾就跟消失了一样,以要以读书为理由,以工作为理由,从未关心过两个孩子。 即使这样,徐玉林还是对他崇拜到骨子里,天真的以为徐绍钧是爱他的。 也许人天性就是比较贱,对唾手可得的不珍惜,对偏偏得不到的喜欢脑补,执着跪舔。 既然他们父子俩这么“爱”对方,她怎么可以不成全呢? 徐绍钧并不清楚这短短几秒钟,钟乔究竟想了什么,可在他看来,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来的孩子。 只要儿子在他手里,钟乔还不是任由他拿捏吗? 他自信以为运筹帷幄,大发慈悲道:“钟乔,只要你说你错了,给我妈道歉,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继续留在徐家。” 钟父等人忧心忡忡地看向钟乔。 钟思齐正欲说话,却被钟母拉住了。 “妈?”钟思乔一脸疑惑。 妈刚刚不是还很威风的替姐姐出头吗?怎么这会退缩了。 然,钟母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钟乔的身后,默默注视着她。 结婚,离婚。 这都是女儿的决定。 既然错误已经犯下,那么指责也没有用了,他们作为父母,可以为钟乔冲锋陷阵,肝脑涂地,但—— 如果女儿想彻底摆脱这样的生活,就必须得自己先站起来。 可是…… 钟母满眼担忧。 都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所以不少男人成婚,等女人生子后就大变性情,翻脸不认人。 原因便是一个孩子就能彻底捆绑住一个女人的一生,都不需要男人使用什么手段,便能让女人为了孩子甘之如饴付出一切。 如若让一个母亲和孩子分开,无异于是非常残忍的。 乔乔还那样年轻,还是个孩子呢,他们担心…… 然而,下一秒,钟乔近乎平和、冷漠的声音,回荡在这间产房。 “我不要了。” “你,还有儿子,我钟乔全都不要了。” 第10章 我只要女儿 徐绍钧愣住了。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局。 他印象里的钟乔,温柔体贴,满眼深情,可现在的她仿佛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而这样判若两人的改变,只是一个晚上。 “钟乔,你认真的吗?”徐绍钧怔怔的,尾音裹挟着颤抖,“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要了?有你这样心狠的母亲吗?” 他天生矜贵冷然的好样貌,配着窗外簌簌而落的大雪,微微颤抖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被雪色浸透了些许令人清醒的凉意,尾调带着支离破碎,仿佛被人遗弃。 说着,徐绍钧红了眼,快步向前,将尚在熟睡的孩子搂到钟乔面前。 “你看,这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钟乔下意识低头,便见到了襁褓里的婴孩。 他睡的很安稳,眼睫毛很长,软乎乎的脸蛋,咂巴着嘴巴,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小小一团,嘴里还咿呀着。 钟乔都能看到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正在乱转。 过了一会,他艰难睁开了眼,眼眸就这样由朦胧转清晰,映出钟乔的面容,清澈透亮的眼眸仿佛雪夜里乌黑的珠子。 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个看到的人。 是钟乔。 刚出生的婴孩是没有牙齿的。 他张开嘴,咿呀笑起来,粉白的小舌头吐了出来,脸上还有两颗甜蜜的小酒窝,又伸出小手,触碰上钟乔的脸颊、顺着眉骨,下滑到眼窝。 一颗晶莹的眼泪砸到了他的脸上,然而天真无邪的婴孩胡乱挥舞着手,不经意间,尝了母亲这颗苦涩的泪。 他仍旧咿呀咿呀胡乱笑着。 当那滴眼泪掉在婴孩脸上,转瞬即逝,钟乔回过神来。 她恍然一抬手,抚摸脸庞,却发现自己眼角略有湿润。 然而,仅有一滴而已。 这滴眼泪,是为前世的付出,前世的自己流的。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场景,徐绍钧抱着孩子给她看,婴孩柔软细腻的小手触碰上她的脸,初为人母的钟乔,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那就是孩子。 正因为两个孩子,钟乔彻底放弃回家的念头,心甘情愿被徐家吸血,最后,被渣男和白眼狼儿子吸干最后一点价值,被活活掐死了! 前世那张少年面目狰狞的脸,以及这辈子稚嫩可爱的脸,彻底重叠。 钟乔心中既悲哀又好笑。 从前种种情分,尽了。 这辈子,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了。 徐绍钧还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了,勾起一抹笑,接着洋洋得意道:“钟乔,你要是现在给我和我妈道歉,我们徐家还是愿意认你这个儿媳的。” “道歉?” 钟乔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眸,平静的一字一句。 “我凭什么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钟乔,你差不多行了,发这么久疯,我们家也陪你演了这么久,你还没完了是?”先前被碗砸破的额头,鲜血已经凝固,徐绍钧索性不装了,表情十分可怖。 自始至终,他仍旧觉得钟乔是在演戏。 钟乔自知和他这种人说不通,索性嘲讽一笑,并不答话。 可一旁钟父等人却憋不住了。 乔乔生完孩子九死一生,身体虚弱成这幅模样,徐家还要各种逼迫她,当着他们钟家的面,更是言语嚣张。 孰能忍孰不可忍! 钟思齐怒不可遏的一把揪住徐绍钧,将他连连推开好几米,因愤怒,额头青筋暴起。 “你他妈的真当我们钟家人死绝了啊?没听我姐姐说吗?你,还有你这渣子的儿子都离我姐姐远一点!” 徐绍钧抱着孩子,被推到墙上,眼神却始终执着地落在钟乔身上。 他像是一个耀武扬威的胜者,拿着手里的婴孩,炫耀的晃了晃,语气恶劣,带着威胁。 “钟乔,你想清楚了,只要你今天敢踏出医院半步,我就敢让儿子这辈子都不认你!” “乔乔。”钟母连忙握住钟乔的手,心疼得直落泪。 同为母亲,她怎么能不知女儿现在心里的痛? 当初女儿被这徐绍钧诱拐到大陆,她觉得天都塌了,想到女儿在大陆无依无靠,她心如刀绞,真恨不得一瓶毒药喝了就这样死了。 女儿的心情,应该便如她当时一样。 钟乔深呼吸了一下,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彰显出她现在并不冷静。 自己当初真是眼瞎了,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徐绍钧不仅自恋还听不懂人话呢? “徐绍钧。”她再次冷漠开口,强调道,“你最好是别让他认我,因为—” 她拖长了尾音,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我嫌他跟你一样恶心。” 周萍原本哎哟哎哟还在痛呼,一听这话,跳起来维护自己的宝贝耀祖。 “钟乔,你这个贱蹄子!前面你打我儿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居然敢骂我徐家的大孙子?我们徐家没你这个恶媳!” 她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方言,带着些侮辱性的词汇,跳大神一顿乱舞,还唱了一会,然而,钟家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只是看小丑般看她。 周萍可不管这些,自己骂了个爽,甚至还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把失去的面子给找了回来。 她微扬起头,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自信道:“儿子,你立马跟她离婚!咱们家有耀祖就够了!那两个赔钱货,就让钟家带走,以后妈重新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反正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十里八乡的天才大学生,多的是未婚女孩子倒贴,她还不愁找不到比钟乔更好的。 钟思齐一声暴喝:“死婆子!你说谁是赔钱货呢?你是不是不信我会动手打你宝贝儿子?要不要试试?” 徐绍钧还有宝贝耀祖都还在他手里呢。 被抓住痛处的周萍连连摆手,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了。 但她这番话,恰是钟乔上辈子,连带着这辈子求之不得的! 趁着徐绍钧现在还年轻,钟乔得赶紧和他把这婚给离了! 要不然等以后,渣男成长起来,从妈宝男,进化成家暴男!渣中之渣,想凭借一本结婚证就压榨她一辈子,那她就更跑不脱了! 钟乔强忍疼痛,插了一句:“现在就离。” 徐家众人皆是一怔。 他们已经相信钟乔和以前不一样了,可钟乔从头到尾跟躲避邪神似的躲他们家,连离婚都恨不得当场办了,倒让他们家有一种被坑了,还不自知的意味。 徐绍钧发出一声嗤笑,是被气的。 “钟乔,你可真行。” “你想离婚,只能净身出户,一分钱也别想从我们徐家拿走。” 钟乔面色平静。 上辈子结婚,分家,再到两个孩子读大学。 徐家,还有徐绍钧什么时候拿出过钱? 不都是她含辛茹苦在产线工作赚来的钱吗? 仿佛孩子是她钟乔一个人生的,而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徐绍钧以读书为理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交流,还在大学里谈论风花雪月,和同学谈恋爱! 连孩子奶粉钱都不愿意出的抠搜婆家,抠搜人渣,她不指望离婚能分什么钱,横竖徐家离了她没一个中用的,以后少来拖累她就行了。 钟乔淡淡道:“别的我不要,我只要女儿。” 徐绍钧又是一记沉默,随后,他定定看了好一会钟乔,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猫腻,然而,钟乔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好。” 徐绍钧看了一眼儿子,连一个眼神也没舍得给女儿,果断答应了。 “我会向生产队提交离婚申请书。钟乔,记住你说过的话,别后悔。” 钟乔看了一眼这浑身狼狈,只剩一张嘴还在倔强的徐绍钧,目光坚定,答得干脆:“绝不后悔。” 后悔? 她最不后悔的就是离婚。 她最后悔的是受徐绍钧哄骗,辍学生子! 现在既然有重来的机会,她才不会后悔。 钟父钟母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各种劝女儿、骂女儿,甚至把女儿关在家里,都没能阻止她跳入火坑,而今,女儿终于想明白了,要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徐家! 钟母握上她冰冷的手,试图将温暖传递到她手心,眼眶发红,却哽咽道:“乔乔,你不是一个人,妈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回家。 带你回家。 钟乔一怔。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听到“回家”这个词了。 钟母动作很迅速,卷起医院的单薄被子披在钟乔身上,由于刚生产完,她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琉璃。 钟父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脱下外面穿的厚外套,递给钟母。 钟母看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眼眶更红了,却什么都没说,又将这件厚衣服裹在被子最外层,为女儿增添几分温暖。 钟思齐松开手,又不忘狠狠瞪了徐家人一眼,方跟在钟乔身后离开,乖顺得如同一只小舔狗。 等钟家人走后,周萍恢复平时的嚣张气焰,冲着旁边的徐丽丽狠狠一拧,怒斥道:“你是木头生的吗?没看到他们打了你老娘?不晓得还回去吗?” 徐丽丽抱着胳膊,皱了皱眉,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是二哥的老婆孩子,又不是我的,二哥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徐绍钧抱着怀里的儿子,因愤恨,手上力度渐渐加重,怀中的“耀祖”发出哇的一声爆哭。 然而,他背对着钟家等人,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窗外鹅毛大雪,印亮他半边面容,额头上的鲜血缓缓流出。 徐绍钧睫毛倏地压低,将眸中翻涌的暗流碾碎成浮光。 第11章 重返祖母苏州故居 钟乔被风雪一吹,一路颠簸,发起低烧。 在这种浑浑噩噩,半真半假的状态中。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产房,如同一具没有尊严的生育机器,医生粗暴的帮她接生。 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顾忌钟乔感受的,在肚子里“乱翻”,只为了找到“儿子”。 再然后,她躺在病床上,肚皮上缝的线一寸寸崩开了,像是妈妈小时候跟她说过的鬼故事。 人的肚皮原来真的可以血淋淋破个大洞。 她被几个人强行捆住四肢,压上冰冷产房。 刺骨的手术刀一寸寸挑开肚皮上的线。 那种在血肉里乱搅的痛苦,简直深入骨髓,堪比酷刑,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来个干脆利落。 她痛得大哭,大喊,却没有人理会她的感受。 大家似乎都看不见她,她飘在半空,与世界划分两处,躯壳毫无生气,被人一通“乱掏”。 ——她就这样死了。 钟乔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后背全是汗。 先印入瞳孔里的,不是那间冰冷的产房,不是那间破洞漏雨的小瓦房,也不是上辈子被掐死时最后看到的天花板,而是米黄色和淡绿色相叠的墙面。 墙面还贴着旧版画报,阳光将搭着针织罩布的老版电视机拉得很长。 钟乔迷茫的打量,先感受到的是花露水的清香,再低头,身上盖着一床红色被子,上面花团锦簇,以牡丹花为主。 柔软,厚实。 她还换上了干净贴身的衣服。 偏过头再看,床恰好靠近窗户,外头的风雪已经停了。 窗前花台养着枯死的绿植,透过贴着报纸的窗户,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有的玩弹珠,有的玩翻花绳。 两个妇女在搓洗衣服,时不时闲聊几句。 木盆里的彩色泡泡飘在半空,被一条小花狗追着玩。 钟乔心中竟难得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伴随着绵长深处的记忆,她好像想起来了。 这是外祖母在苏州的四合院。 幼时,她去勾河岸的狗尾巴草携环,失足落水,正是这间老宅外头的河坝。 常听母亲说,外祖父外祖母在香港时很怀念这间四合院,甚至想等老掉牙了,就回到这里养老。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兜兜转转,她们钟家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了苏州故居。 “乔乔。” 门被推开了。 钟乔偏过头去看。 钟父钟母正站在门口,手里都端着饭菜,关切的看向她。 “爸,妈。” 钟乔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撑起半个身子准备起来。 “哎哟,乔乔,别动。” 钟母惊呼,几步上前,一手端着饭菜,搀扶起钟乔,还往她腰后垫了一个软枕头。 熟悉的唠叨:“你这孩子,太不知心疼自己了,起来干什么,躺着养养也好啊。” 钟父默不作声地把小桌子搭在她床上,将碗筷一一堆到她面前,好半晌,闷声开口:“好点了没?” 钟乔惊讶一瞬。 概因前世,父母是典型的中国式教育,母亲无条件温柔,父亲古板严厉。 钟父是个不苟言笑,不擅沟通的人。 只要有他在家,家里总是死气沉沉。 无论她做什么,即使考了满分,拿了奖学金,钟父也只是淡淡要求她要更努力。 在这种极端压抑下,一句夸赞在钟家便成了很奢侈的东西。 正因为这样,当年,她才会被徐绍钧蒙骗,明明一个很拙劣的谎言,只要告诉父母,去医院重新检查一遍即可,可到了钟父面前,她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后来,他们吵起来了。 钟乔说自己怀孕了,钟父不信,怒声让她滚。 这一句气话,却让年轻气盛的自己当了真。 从此,让他们两岸分离。 “挺好的,就是头有点晕。”钟乔小声回答,手指胡乱绞着被子,有些别扭。 “你不晓得,你回到家就发烧了,你妈急得要死,一晚上没睡呢就守着你了。” 钟父看了一眼旁边两眼泛红的妻子,心里心疼,又看了看失而复得的女儿,埋怨的话囫囵转了一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好在隔壁留学回来的纪医生瞧见了,帮你打了针,还喂了药,现在头晕是正常的,身体太虚了,需要补,过几天就没事了。” 钟母插话,且小心叮嘱:“乔乔,纪医生说了,你一连生了两,营养也跟不上,最近千万不能吹风,要不然以后要落病根的。” 钟乔垂下眼帘,总觉得这纪医生的名字有点耳熟,想了想,脑子里却空空如也,因低烧未愈的缘故,头晕得厉害。 她不再去想,点点头:“我就在院子里待着,不会出去的。” 视线扫了一圈,“外婆外公呢?” 钟父答:“你外婆外公带着你几个姐还有二伯他们去乡下了,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钟乔瞥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这个时间点,他们才分离一年半,可对于活了两世的钟乔而言,她和钟父已经分离十几年了。 这会钟父还没被她气死,但她记得,钟父当年得知自己跟徐绍钧私奔,当场气得晕倒,气血两空,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钟乔偷瞄了一眼,发现钟父眼袋乌青,满头白发,比同龄人苍老了十岁。 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任性。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自己重活一世,但父母不是,若是没头没尾的让钟父去医院做体检,恐怕会适得其反。 而且上辈子钟父说是受刺激被气死的,也没个具体的日期。 钟乔想了想,总觉得这事有猫腻,还得从长计议…… 钟母看出她欲言又止,连忙道:“乔乔,不舒服了?” 钟乔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弯,最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嗯……莞莞怎么样了?” 钟父钟母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钟乔说的是那小女娃。 两人面色都很复杂。 他们本就不喜欢徐绍钧,第一次见面时觉得这人还挺上进,后面经历了一些事,就觉得这人表面儒雅,实则虚假,爱说漂亮话一套套的。 所以,后面他们就不肯继续资助他读书了。 这小女娃是徐家的种,他们连徐绍钧这个当爹的都不肯认,又怎么会认这小女娃。 钟父冷哼一声,有些不开心道:“丢到隔壁钱嫂家,让她帮忙喂着了。” 说完,他不说话了,只是将饭菜堆在小桌子上,孤零零的坐在一旁。 钟乔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爸妈,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莞莞,可她是我的孩子,我以后是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的。” 钟父本心疼女儿,压抑着怒火,闻言,如同触碰到了逆鳞,炸开锅了。 “你拿什么养?书也没好好读,还闹了个离婚!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死!要我说,这孩子趁早送走,你给我回去读书——” 话音戛然而止,当衣角被钟母疯狂拉扯,钟父呆立在原地,因愤怒,面容微微抽搐,胸口抑制不住的剧烈起伏。 他颤抖着唇,神情惶恐不安的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动作局促起来。 钟父有点后悔了,自己这个脾气真是…… 钟乔低着头没有看到这一切。 她的唇抿成一条线,白皙手指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瘦肉片。 若是前世,自己年少气盛听不惯这种话,肯定要和钟父吵架。 可这一世,她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父亲当初被自己气死,是自己心头的痛,压了她十几年都喘不过气。 现在,失而复得,再一次听到钟父这些看似刺耳,实则关心的话,她又是做过父母的,站在父母的角度,便能理解钟父的话了。 是啊,谁家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培养成大学生,结果跟中了邪似的要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学生,生了两个孩子,书也没读,还离了婚。 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放到别家,早就被父母怒其不争,狠狠打骂一顿了! 第12章 闺女,咱们家有200万 “爸。” 钟乔想了想,抬起头,突然认真开口。 “一直以来,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钟父愣了愣。 钟母也看了过来。 他们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会和徐绍钧离婚,书也会继续读,但是—”钟乔这次说的很坚定,“我的女儿必须由我抚养。” 钟父又是一阵错愕。 “好了好了。”钟母生怕这父女两又要吵起来,连忙打岔,“先吃饭,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将钟父赶到床脚,嗔怪道:“你这张嘴的老毛病怎么还没改?!就不能让孩子先吃完饭吗?!” 钟父这一次不说话了,像是还没回过神,思考着什么。 钟乔扯了扯钟母的衣袖,又问道:“思齐呢?” 钟母恨铁不成钢道:“他倒是和那个女娃儿亲,在隔壁逗她玩呢。” 话音未落,钟思齐抱着孩子眉飞色舞的进了屋。 一进屋近乎谄媚的捧到钟乔面前。 “姐姐,你生的这女娃真灵,我逗她半天,她见到别人都不笑,唯独见了我就笑。” “是吗?” 钟乔接过软乎乎的一小团,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自己亏欠女儿的实在太多了。 上辈子只知道埋头赚钱,把两个孩子丢在老家,让重男轻女的周萍去抚养。 她原以为好好赚钱,让孩子吃穿不愁就好,周萍就算是重男轻女,可莞莞毕竟是徐家的种,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重活一世,她方知不是那么回事,物质经济重要,父母的陪伴更重要。 没有父母呵护的孩子,如杂草般生长,没有人疼爱,便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爱。 所以,那个老光棍一点点的关心,就让女儿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了火坑。 如果当初自己能亲自抚养女儿,女儿也不会从小缺爱,致使长大后被外头男人用一点点关心就轻易骗走。 如果当初自己能再关注女儿一点,多疼爱她一点,女儿怎么会步她后尘呢。 钟乔将脸贴在孩子额头,感受着奶乎乎的软团子,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把女儿带在身边,绝不能让女儿步上辈子的结局。 钟母叹了一口气,道:“乔乔,你已经昏睡一夜没吃东西了,孩子就先给思齐抱,等你吃完了,我再带她过来。” 食物的香味适时钻进钟乔的鼻腔。 她恍然想起自己这两天都没好好吃过饭。 胃中本来空空如也,绞痛得难受,可现在毫无感觉。 这是非常不好的前兆,说明在极度饥饿下,身体开始出现了“应急机制”。 钟乔依依不舍的将孩子交给钟思齐。 钟思齐求之不得,将孩子抱了过去,爱不释手,又好奇的问:“姐姐,我外甥女取名字了吗?” 钟母抬手就是一个暴击。 “什么外甥女?我和你爸还没死呢,我们还没认,你倒是一口一个外甥女叫的甜!” 钟思齐抱着孩子一脸委屈:“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打眼看到这女娃就觉得亲,可是我昨天看到那小男娃,怎么看都不得劲,真是怪了。” 钟乔逗得怀里的婴孩咯吱咯吱笑,良久,开口道:“思莞,她叫—-” 下意识的“徐”字呼之欲出,她突然一怔,旋即笑着改口。 “思从大道终无邪,莞尔春台醉墨花。” “钟思莞,她的名字叫钟思莞。” 钟家围着这小女娃。 有人忧愁,有人感慨,也有人傻乐。 “乔乔,你要是真养这孩子,还得立马和徐家那边撇清关系,要不然这孩子的户口可不好上啊。” 钟母叹了一口气,用勺子将肉片汤盛了,吹了吹,递到钟乔嘴边。 “妈,放心。”钟乔回过神来,吃了一口温热的肉片,喉咙滚动,“我心里有数。” 徐家,这个火坑,她就算脱一层皮,也是一定要带着女儿跳出去的。 钟思齐抱着钟思莞可怜兮兮地坐在一旁,吸了吸鼻子,有些吃醋:“妈,你也太偏心了,我在家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 平时他都是蛇瓜、青菜、地瓜、偶尔才能吃上鸡蛋。 钟乔这才注意到饭桌上的几个菜。 三荤一素。 鸡蛋羹上倒了一层香油,点缀了翠绿葱花,烂糊的瘦肉片、焯水上海青、还有一碗奶白的鲫鱼汤。 对比上辈子坐月子,每天不是咸菜配稀粥,就是啃南瓜,还要被周萍指手画脚,大冬天洗徐家人的衣服……这已经很好了。 钟母白了他一眼:“你姐姐是刚生完孩子,身子弱得很,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和你姐姐比,不知羞。” 钟思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钟乔鼻尖微微发酸。 真好,大家都还在。 旋即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家里一直是做生意的,赚的钱盆满钵满,足够几代人吃穿不愁了,怎么听钟思齐的话,像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钟乔犹豫了一下,方道:“妈,你跟我说实话,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钟父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咱们家怎么落魄成这副模样?” 钟乔点了点头。 钟父缓缓道:“当初你离家出走,家里急得团团转,后来我找了老朋友,能拿‘回乡证’去大陆找你,交一大笔钱,我们交了,也确实去了大陆,但我们在香港的财产根本转不回来。” 钟乔默默听着,终于明白为啥家里过得这么窘迫。 1976年代实行外汇管制,所有外汇收入必须上缴国家,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港币无法直接兑换为人民币,跨境资金流动需经政府审批。 各种手续流程,牵扯众多,十分复杂,因为政策关系,钟家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把财产转移到大陆。 如果不是钟思齐考了这边大学,钟家又不死心地一直在找她,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了。 “别担心,我们家好着呢。” 钟母看出她的顾虑,接过话茬,安慰般抚上钟乔的手背。 “我带了些首饰,还能维持生活,又托你爸的老朋友,还有你外祖父的几个老战友,前些天好不容易能把香港的财产汇到大陆,虽然每个月汇得不多,但足够我们一家几口生活了。” “唉,说起这个。” 钟父想到些什么,满脸惆怅,“我最喜欢的那款收音机都被扣了。你妈带的首饰得亏不多,要不然咱们家就成“投机倒把”了!” “老朋友?”钟乔无心在意钟父的感慨,捕捉到关键词。 外祖父不是读书人吗? 记忆里瘦瘦小小的老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每天念叨她们听不懂的文言文,怎么还冒出些老战友了? 钟母清咳两声:“你爸那个朋友不方便说,至于你外祖父,早些年是被你李叔他爸忽悠着参加征兵,他那些老战友啊就是抗美援朝出生入死的兄弟。” 钟思齐两眼发光,敢情外祖父是英雄啊,还有这英勇事迹! “妈,那外祖父是什么官?”钟思齐凑过来,努力想了想课文里写过的军衔,“连长?营长?” 钟母脸一红:“你外祖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入了队伍,人家嫌他扛不起枪,就让他做了炊事兵。” 钟思齐无语,这算哪门子英雄?别人扛枪冲锋陷阵,外祖父就是在后面扛锅的啊。 “你小子!”钟母看出他脸上写满无语,当即一巴掌甩过去。 “要不是你外祖父当了炊事兵,命大,你以为哪来的你妈?!哪来的你!” “知道了妈。” 钟思齐无助捂着胳膊,撩起衣服一看,挨打的那块皮肤通红,清晰印着巴掌。 他扯了扯嘴角,跟鹌鹑似的不敢再说话了。 钟母回头确认窗户和门都是关上的,悄咪咪地凑到钟乔身边,道:“乔乔,别担心,我们就是你的底气,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比了一个数。 钟乔看了看,犹豫了一会,道:“二十万?” 钟母摇了摇头,旋即轻声说了一个数目。 “咱们家有200万。” 钟乔倒吸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家里有钱,但真没想到这么有钱。 这年代,万元户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何况,是1976年代的200万。 下一瞬,钟乔有些自闭。 前世的自己,究竟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这样的好日子居然放弃了,跑去进厂养渣男,还抢着当黄脸婆带娃? 难怪上辈子钟父那么生气,换成她,她也接受不了。 “妈。” 钟乔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片刻,语重心长道,“你和爸做的很对,咱们家在香港万贯家财,回了大陆可就要老实低调些,若是被有心人盯上……” 后面的话她不敢继续再说了。 这年代,大家都是吃一锅饭,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们钟家家财万贯,岂不是容易招来祸端! 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钟乔看了一眼钟父钟母,心中全然是佩服。 以前只知道和他们对着干,现在看来,做父母的比儿女多活几十年,有些人情世故,还得是做父母的更谨慎、更通透。 钟父钟母有些讶异。 他们还以为要好好跟女儿解释一番,不曾想,女儿这一年半的时间,心思竟然成长了许多。 但他们并未心生怀疑,反而更加心疼女儿了。 以前将女儿养得不谙世事,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年半的时间就能知晓这些人情世故,想必,女儿一定是在徐家吃了不少苦! “先别说这个了,说说你,性子总那么倔。” 钟母吹着瘦肉片,继续喂钟乔,止不住数落。 “要不是我和你爸留了心眼,到苏州前,把香港用的座机留在你李叔叔家,他们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立马转告我们了,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们了,你眼里还有我们吗?” 钟乔回过神来,小心抿了一口汤,任由她数落,心里却在飞快分析接收的信息。 上辈子她刚到苏州就后悔了,一直想离婚,给家里哭着寄了好多信,无数次道歉,家里始终没有任何回信,她原以为是他们不肯原谅自己,连着每年都写。 后来时局动荡,香港大陆局势紧张,她就放弃了。 可是,听钟母这语气,显然是从香港大陆内部斗争还没开始前,就压根没收到过她的信。 而能拦截她信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徐绍钧。 钟乔心里冷笑。 渣男就是渣,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支持他读书,真是什么垃圾手段都用得出来! 要不是当时在医院身体还虚弱,她真想用那碎掉的瓷片划了他那张丑恶虚伪的嘴脸! 第13章 发癫亲戚上门做媒 钟乔想了想,选择开口坦白:“妈,不是我不惦记你们,而是我这一年多写的信,全被徐绍钧截了。” “什么?”钟父目光喷火,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个畜生,他竟敢!竟敢!” 憋了好半天,他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暗,这是典型的,人在被气到极点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钟母也气得直发抖,点头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最后一句咬字十分用力,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仇恨全部嚼烂,吞下肚! “我就知道乔乔这孩子不会那么绝情,敢情是这畜生干的好事,不让我们见到乔乔!” 钟思齐怒声道:“姐姐,你放心,等我下次见到他,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钟乔心里既愧疚又温暖,愧疚的是,自己说来已经是成年人了,却一直让家人跟着操不完的心,温暖的是,这辈子,真好,身后还有娘家人撑腰,而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钟父等人又激烈痛骂了一会,上到第一次见到徐绍钧就觉得不是啥好东西,下到徐家列祖列宗连带着八辈子族谱都被扒了个干净。 最终,钟家等人总结了一句,劣等基因,到底是劣等! “还好乔乔及时止损了,跟着这种品德败坏的人一起生活,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钟母咬牙切齿。 钟父等人面色沉重,纷纷点头赞同。 这徐绍钧看似儒雅随和,实则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啊,会吃人不吐骨头的,这种笑面虎最可怕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让钟乔怔在原地。 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是啊,钟乔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活活掐死了吗?爸妈看人眼光那么准,自己当年怎么就识人不清呢。 钟乔心里泛起酸涩,勉强吃了半碗瘦肉片,先是感觉胃中隐约升起微痛,随后,那种不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腾腾的力量。 钟母一通发泄完了,盯着女儿的脸,心中感慨不已。 为了能让女儿回来,从来不信佛的她日日吃斋念佛,还曾许诺,宁可散尽家产,只求女儿回来。 一年半了。 女儿失而复得了。 老天却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本还在读书的女儿有了婆家和孩子,有便有了,还离了婚。 这要是传出去,流言蜚语,还不晓得乔乔扛不扛得住呢! 女儿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钟母越想越难过,暗自擦了擦眼泪。 钟乔余光瞥见了,声音沙哑道:“妈,你怎么了?” “没事。” 钟母怕她担心,连忙用袖子胡乱一抹,脸上重新挤出笑容。 “妈就是被沙子迷了眼,不碍事的。” 叩叩。 叩叩叩。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女之间的温情。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拍门。 这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门给拍烂,大有一副不开门,就一直拍的气势。 钟乔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道刻薄尖利的女声。 “志强!志强!哎哟,我们一家子来看望乔乔啦!” 钟父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恰好这一瞬间被钟乔尽收眼底。 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钟父定了定心神,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门,一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满脸堆笑地挤了进来,透过钟父用身体刻意掩饰的小动作,她很快便捕捉到了钟乔。 “哎哟,这就是乔乔啊!” 女人惊呼,说完,硬是用肥胖的身躯往屋里挤。 钟父死死堵在门前,尴尬道:“虹姐,乔乔身体还没好,不能见风,要不还是等下次!下次等她好了,我再让她去拜访你!” 说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关门了。 女人被钟父这声虹姐叫得心里格外舒坦。 “哎哎哎——”她急得连忙用身子硬挤,肥胖的身体以滑稽的姿势卡在门里。 “别关别关!”女人惊呼。 这钟志伟一家在香港发达了,吃香喝辣,这么些年也不记得帮衬一下他们这些亲戚。 她老公前些年打麻将输了不少钱,问他们家借,钟志伟明明有钱,偏偏就是不肯借,害得她被老公拳打脚踢!债主天天催上门! 没想到有朝一日,钟家落魄潦倒,兜兜转转回到了苏州这间老宅子。 唉,到头来,辉煌一场,还不是和他们这些人为伍,还这样“卑微”的和自己说话,而他们的女儿,未婚先孕,被婆家休弃。 真活该!真痛快! 心里那份嫉妒不甘,化作了窃喜。 这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可得上门带着女儿过来狠狠笑话他们一番! 钟虹的身子被门挤压着,还不忘咧嘴一笑:“哎哟,我这不是想着乔乔回来了,院里也没什么同龄朋友,带着我们家小花过来陪她唠唠嗑嘛!要不然多闷得慌啊!” “我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她想到什么,慌忙跟献宝似的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往上一提。 红色塑料袋裹着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随着她动作的摇晃,只能听到些许沉闷的声音。 在她身后,是个黑瘦的女孩。 打扮得花枝招展,套着一身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碎花上衣搭配牛仔裤,用夸张花绳扎了两个马尾辫。 大冬天的,两腿直打颤,冷风一吹,又黄又黑的脸被吹得通红。 钟虹眼珠子滴溜一转。 钟志伟这个穷小子当年走了狗屎运,娶了香港白富美,还依靠老丈人的背景和权势,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虽然现在是落魄了,但是,他们家可还有个大学生呢! 这年头大学生稀有。 她听厂里的班长说了,要是能培养出个大学生,派到他们厂里那都是直接当领导的!工资比他们普工翻好几倍。 她要是能把小花凑给这钟思齐,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再拿彩礼贴补她们家钟翔,帮他娶个漂亮媳妇,再生个孙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所以,今天这钟家的门,无论如何,她也要挤进去。 钟虹嘴角缓缓上勾,突然高声叫道:“哎吆,志强,你身上怎么有虫子?!我来帮你掸掉。” 钟父一惊,手一松,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服,还用力抖了抖。 虫子?哪里有虫子? “这儿呢,这儿!” 钟虹伸出肥腻的手,装模作样的一通乱掸,旋即,趁着钟父不注意,如一尾灵活的鱼,肥胖身体从他胳肢窝下面钻了进去。 “乔乔!弟妹!” 等钟父反应过来,钟虹已经几步跨作一步,硬扯着钟小花扑到了卧室。 “哎哟!我可怜的乔乔呀!” 她人还没走到床边,声音就呜咽着嚎起来。 钟乔还在埋头吃着瘦肉片,正吃得美滋滋呢,被这猛地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等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的瘦肉片,她嘴角带着油花,定定看过去。 是个很陌生很胖的女人。 “乔乔,你说说你,怎么那么命苦呀!” 钟虹挤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还不忘看向着她想要找的未来女婿。 “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婆家和老公!我们女人啊,就是命苦!以后你带着女儿可怎么过啊!” 终于,她发现了一旁抱着孩子的钟思齐,认真打量一番,心里别提多满意了,那眼神,真恨不得当场把钟思齐给绑了。 钟思齐惴惴不安地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然而钟虹的视线始终火辣辣的聚焦在他身上,实在没办法忽视。 这如饥似渴的眼神,让他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钟父钟母顿时脸色一沉。 他们早就看不惯钟虹这家人了。 早先年,这钟虹老公是厂里的扛把子,人缘好,会来事。 奈何交友不慎,后面被狐朋狗友忽悠着打麻将,染上打麻将,嫌打麻将没趣儿,跑去借钱赌博,把好好的家整得一塌糊涂! 每年趁着他们回国祭祖,这钟虹老公都要上门借钱。 钟母见她可怜,又都是女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不容易,遂借了大几千,全都被钟虹老公败了个干净!后面钱没让他们家还,不敢再借了,这钟虹老公就让钟虹腆着脸上门借。 钟家就算有钱,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委婉拒绝了。 钟虹一家借不到钱就变了脸,到处在亲戚邻里说坏话,对他们阴阳怪气。 若不是他们还有着一层血缘关系,不想闹难看,客气着唤她一声虹姐,他们真想把这肥婆娘给赶出去。 谁家探望人上来就往人家心窝里戳的!净挑那些别人不爱听的讲,说话不过脑子! 第14章 女人不能吃肉,男人可以 然而钟虹可不管这些。 她早打听了,钟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比小花小两岁,人高马大,还生得俊,脾气好,学历高。 厂线上的小妹每次提到都心花怒放,如狼似虎般盯上了。 她要是不抓紧把钟思齐这个未来女婿拿下,以后怕是无缘喽! 钟乔保持体面的微笑,嘴角却在不自觉的抽搐,眼神求助般看向钟父钟母。 “这是?” 钟父钟母面色难看,正欲回答,却被钟虹打断了。 “我啊,是你的远房大表姑!” 钟虹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到床边,亲热地摸上钟乔的手背,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因太过肥胖,整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乔丫头,你叫我虹表姑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一股肉香飘进钟虹的鼻子里。 她猛猛吸了吸,两眼发光,视线往下一滑,这才瞧见钟乔手里端着的一碗瘦肉片。 还冒着热气呢! 瘦肉用淀粉裹着直接水煮用来吊汤,撒了一层芹菜末和葱花,还泛起油花,叫人垂涎欲滴,胃口大开。 再一看,桌子上还放着奶白的鲫鱼汤、水蒸蛋。 钟虹被馋得直流口水,下一秒,愣住了。 外头不是都在传钟志伟一家落魄了吗? 老街收废品的张老头素来小道消息四通八达,和她透了底,前些天还瞧见钟母上门打听工作。 她以为钟志伟一家一定过得很惨,比当年她们家被债主追上门讨债,被迫流浪到桥洞底下还要惨!饭都吃不起才对,怎么还能吃上肉? 肉票可是有钱也难买啊。 说到肉,钟虹不自觉喉咙滚动,他们家都不舍得买肉,都是一个月吃一回肉呢,她都快把肉的味道给忘了。 这钟家凭什么? 钟虹拉下脸,不高兴了。 她是来看钟志伟笑话的,不是来看他们家小日子过得多好的。 钟乔不傻,当然能捕捉到钟虹眼底毫不掩饰的轻蔑、惊讶、嫉妒,这几种情绪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一张脸上,当真是有趣极了。 她微微一笑,将瘦肉片往怀里一揣,眼眸里流转出几分兴致。 “虹表姑,真是有心了,还来看望我呢。” 钟虹不答话,胡乱敷衍点头,她已经满肚子冒酸水了。 钟志伟这憨货,还有钟韶这不会过日子的骚婆娘,给一个女儿赔钱货做这些奢侈的菜! 钟乔都被外头野男人骗了身子,怀了孕,传遍了整个大院,这伤风败俗的赔钱货,丢尽钟家列祖列宗的脸面,凭什么吃这些? 这要不是年代不同了,放到古代,都得浸猪笼! 看看这败家的,又是鱼又是肉。 皇帝老儿都不带这样吃的。 这年头,普通人家都是一周吃上一次大米饭,平时都是吃糠咽菜,攒了肉票也是根本不敢这样吃。 鸡蛋都是他们家孩子过生日才能吃上一颗。 前几年老家村里闹饥荒,城外的难民饿急了眼,连树皮、观音土都吃了,他们家这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故意炫耀给她看的? 钟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因强烈的占有欲,整个肥胖的身子气得都在发抖。 全然已经忘了这些菜不是她家的,跟她家也没关系。 “妈。” 身后的钟小花满脸怯懦,小心翼翼拉了拉钟虹的袖口,小声道:“我也想吃。” 钟小花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近乎是渴望地盯上钟乔手里的瘦肉片。 肉。 是肉。 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 半年前家里做了一回肉,叫什么红烧肉。 金灿灿的大肥肉,炼成猪油,拌饭都好吃,一筷子夹起来肉嘟嘟的,脂肪融化在口中,简直香翻了! 但全家都得紧着大哥吃,她夹在中间,不敢伸筷子,只要伸筷子,妈就会骂她是馋鬼托生的,骂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大哥见了,就故意夹着一块肥肉扔地上,让她跟家里的黑狗一起去抢。 她实在太馋肉了,不管不顾去抢,抢得连碗都打碎了,被妈揪着脸拖进屋里打了一顿,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大哥和爸边喝酒边吃肉,捧腹大笑,笑她是馋鬼托生的,没脸没皮。 钟虹一看见她这副便宜样就来气,狠狠揪了钟小花胳膊一把,眼神一瞪。 “吃什么吃!滚回去,丢人现眼的玩意。” 钟小花看她脸色习惯了,自然晓得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可她盯着钟乔好半天,似乎是在思考,终究还是不明白。 “姐姐,为什么你可以吃肉?”钟小花疑惑地歪了歪头,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这句话问得钟家人都怔了怔,什么叫可以吃肉? 钟乔疑惑,盯了一眼手里的瘦肉片,继而,抬起头,缓缓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吃肉?” 钟小花瞬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吗?因为我妈说,以后我们女孩子坐月子有的是肉可以吃,所以家里的肉都得紧着我哥哥吃。你也有弟弟,难道你不用把肉让给你弟弟吃吗?” 钟家上下纷纷被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大家都是成年了,谁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咂摸出其中含意了。 钟虹这女人忒偏心了,居然教自己女儿这种道理。 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女儿不都是一样的吗? “等你坐月子再吃……”钟乔无语凝噎。 先不说那得猴年马月,身子早就垮了,若是嫁的婆家不好,别说是肉了,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钟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慌忙把钟小花扯到一边,尴尬笑了笑,一阵痛骂。 “你这死丫头,瞎叽歪说啥呢?你哥那是从小身体不好,这才让他多吃点,你这馋鬼托生的,净惦记那几块肉没吃到你肚子里了是不是?!” 她不解恨般上手去掐钟小花。 “啊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早记恨上我了,记恨上你哥了!没良心的狗东西!一块肉给你惦记大半年,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本就因为没见到钟志伟一家过得穷困潦倒而恼火,新仇旧怨积上心头,钟虹竟不解气般,操起一旁的锄头就砍。 一个锄头被她舞得虎虎生威,在空中发出割破风声般的声音。 她用锄头的根部狠狠往钟小花背上敲,那一声声重击的沉闷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婆娘完全没留手,是往死里打的! “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钟小花吓得往后钻,可手被钟虹如钳子般死死抓着,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她显然在家里被打怕了,瑟瑟发抖,哀哀求饶,涕泪交加。 “妈,妈,我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我,妈……我以后一定听话,我不吃肉了……” 第15章 彩礼要用来补贴哥哥呀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 钟母看着眼前这幕,心里窝火。 毕竟哪有在别人家闹这一出的,有啥不痛快的那都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 但看钟小花哭的直发抖,模样实在可怜,她又觉得于心不忍,连忙上去拉架。 钟父将钟小花护到身后,难得跟着劝:“算咯,算咯,虹姐你也真是,何必和孩子计较。” 谁知道钟虹一听这话,当即把锄头一扔,换上一副新面孔,笑眯眯地黏上钟母。 “哎哟,钟韶弟妹,不小了,我家小花每年过完生辰,那都23岁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那早就都抱娃娃了!” 钟母猝不及防被她这虎背熊腰的一挤,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然而,钟虹眼珠子滴溜转了转,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了。 “你们家思齐跟我家小花差不了几岁,我看啊他们两小年轻就蛮般配……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我瞧着就挺好。”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 这意思,是要给钟思齐说媒来了啊。 钟思齐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跟个鹌鹑似的,本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盯得心里直发毛,现在被点名了,当即跳起来第一个反对。 “不行,我不要。” 钟虹面色一僵,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这钟家人看着好说话,这钟思齐说话却这样干脆直接,一点面子不给的。 “我们家小花那也是有人追的。” 再怎么样也不能输了气势,她继续嘴硬。 “去年啊那厂里村里,还有个小青年呢上门找我提亲,那彩礼都是一辆摩托车……唉,我都没愿意,就是想给小花找个知根知底的,我跟你们家相熟那么久了,彩礼嘛那都好说。” “哦?那应该要多少?”钟乔好笑的看着她。 “我只要手表、被子、缝纫机、还有一辆自行车……”钟虹连续报了些名字,笑得一脸褶子。 钟家等人都不说话了,纷纷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年头,光是一架缝纫机可就不便宜,普通人家结婚最多也就是四大件。 她这跟白日做梦似的一连报了十几个,这些彩礼到时候用来补贴给谁,不难猜得出是给他们家那个宝贝儿子了。 钟乔心情复杂地看向钟小花。 钟小花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蓝色眼影混着惨白粉底,鼻涕眼泪糊满脸,流成长长面条似的浑浊。 她生得一张普通的娃娃脸,头发稀疏,因长期营养不良,身材黑瘦,手腕细得跟火柴棍似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一副病怏怏的样。 配上这套明显并不合身的衣服,颇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滑稽又古怪。 真不是她贬低钟小花,什么厂里村里都抢着要钟小花,这钟虹也太能吹了。 钟思齐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没有处理过这种事,只是觉得结婚乃终身大事,包办婚姻坚决排斥,他想跟其他同学们一样找个真心喜欢的女孩子…… 而钟小花,在他心里,是不熟悉的长辈,是姐姐,这怎么能在一起结婚呢? “不用不用,真不合适,我还要回去读书的,恐怕会耽误了小花姐姐。” 钟思齐憋红了脸,连连摆手,恨不得当场给钟虹磕头了,旋即一脸无助地扯了扯钟母的衣服。 钟母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放心。 她站出来,淡淡道:“虹姐,我家娃儿还在读书呢,婚事就先不论了。” 钟虹一听,瞬间变得轻蔑,撇了撇嘴,小声嘟嚷:“读书又怎么了,你们家钟乔不也书没读完,就生了两个崽嘛。” “大不了跟我们家小花结婚,到时候孩子你们来带,思齐继续回去读书呗。要我说,成家立业,不先成家怎么立业呢?你们家思齐也不小了,早点成婚,你们也能抱上孙子不是。” 钟乔脸色微微发冷。 她生得像极了年轻时的钟母,五官精致漂亮,若不是这一年半时间的蹉跎,皮肤从吹弹可破变得长满闭口粉刺,配上这一头卷发,应该是个十足的香港大美人。 此刻,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定在钟虹身上。 钟乔终于开口:“虹表姑,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家就不送了。” 钟虹两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噼里啪啦说了那么多,结果呢,一个后辈,这意思是要赶她走? 钟父跟着沉声道:“虹姐,都是熟人了,结婚这事,我家娃自己有想法,我们管不着。你有这个空,还是先操心一下钟翔的婚事!另外,我女儿身子还虚着,需要静养,你要是没什么事,就不送了。” 好好好,这对父女一唱一和,直接下逐客令了。 钟虹鼻孔气得逐渐放大,脸上谄媚的笑意一点点消失,随着眯起的绿豆眼冒出森冷的寒光。 在她肥胖的脸上,那“温和”笑意全然消失,转瞬间,被刻薄代替。 钟虹一把撒开钟母的胳膊,呵呵发出几声干笑,阴阳怪气道:“哎哟,是我的不是了,你们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了不起,也难怪看不上我家小花了。” “唉,闺女,谁让你脑子笨呢,读了几天书就歇了。”钟虹拉过钟小花,顺势呜咽着佯装哭泣,“闺女啊,是我们高攀不上人家喽!” “妈,算了,咱们走。”钟小花面容微微抽搐,这是自尊心受损时才有的反应。 她长得不漂亮,没有学历,家里还有一个好赌的爸,不中用的哥,脾气暴躁的妈,但凡了解她们家情况的,都恨不得避远远的。 妈却为了彩礼,这半年来,总给她安排相亲,只要彩礼高,男方家庭能给哥带来帮助,妈就愿意把她给嫁出去。 可本地有头有脸、清清白白的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她们家呢。 所以,她在家里被嫌弃,在外头,也是被各种嫌弃嘲笑。 她早就习惯了。 钟母站得远了些,生怕她发疯,不由冷声道:“虹姐,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我家娃还在读书,还有前途,你要是真为我家思齐好,就应该懂点礼数。” 钟虹一怔,在沉默中抬起头,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恨。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钟韶。 香港资本家的大小姐,年轻时一头张扬卷发,涂个妖里妖气的大红唇,不就是比他们会投胎,有什么好高贵的! 以前见面,闹了矛盾,钟韶说话永远是这副文绉绉的模样,衬得就好像自己是不懂礼数的傻子! 家里那个狗男人见了几次钟韶,魂都丢了,喝醉酒,输了钱,回来痛打她,也曾骂她是黄脸婆,不如钟韶漂亮会打扮! 比起丈夫,她更恨的是钟家人,尤其是钟韶。 第16章 大院里的纪医生 钟虹说话失了理智,一股烟全吐了个干净。 “就你们家两个娃比别人金贵,你这女儿都成破鞋了,还带个赔钱货,住这大院,真是丢尽了我们钟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别以为我们家小花没人要,我那是看得起你们家,才多余问这一嘴。钟韶你也不是啥好东西,每天装得一副大家闺秀,实际上就是个虚伪的骚货——”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钟虹尚未说完的话被彻底扼杀在喉咙里。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打得钟虹只觉两耳一阵轰鸣,头往右一偏,打得她站不稳,脑子里似是麻了一瞬,炸裂般的疼痛袭来,随之便是辣,火辣火辣的。 “你——” 钟虹被打得趴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捂着火辣的脸颊,近乎目眦欲裂,“钟志伟居然敢动手打我?” 平时在家里遭到那赌鬼殴打也算了,现在什么时候轮到钟志伟动手教训她了? 钟父气得不轻,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疯了就去治病,我妻子和我女儿,清清白白,你别在这乱咬人。我家以后不欢迎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强压胸口一阵阵刺痛。 “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钟思齐呆呆,半晌才迟缓地吐出一个字。 “爸。” 这还是他那个永远都对亲戚们好言好语,满脸笑意的爸吗? 钟母也赶紧冲过来拉他,然而这一次,她并不是怪他不控制脾气,而是关心他的高血压。 钟乔赶紧挣扎起身,替他揉了揉胸口,瞥了一眼地上——钟虹狼狈不堪。 同样冷冷开口: “慢走,不送。” “你们、你们——”钟虹气得发抖。 那碗瘦肉片不知何时已经洒了,全倒在了床榻前,鲜美的且泛着油花的肉片,如翻涌的一坨浑浊烂肉,便和肥腻的钟虹有几分相似。 “爸。” 钟思齐抱着孩子上前,眸子里满是忧虑,凑到钟父耳边小声道:“这女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不太正常,要不我去赶她们走……” 精神不正常? 钟虹一怔,后知后觉说的是自己,旋即暴怒。 “你敢打我,我现在就举报到生产大队。” 钟父冷笑:“钟虹,我打你那是忍你很久了,你与其想着举报我,不如想想欠我家的钱什么时候还?行啊,你不是要闹吗?闹!继续闹,最好是闹大了,让大家知道你钟虹当老赖,还上门欺辱我家人。”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遭殃,还是你先倒霉!” 随着钟父语气越来越狠戾,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钟虹脸色灰白。 她怎么就忘记了。 钟志伟年轻时,村里属他打架最狠,往死里打的货色,在外面赚了点钱,披了一层商人的皮,她就以为他是软柿子了。 钟父这番话说的她哑口无言。 半晌,钟虹仿佛大梦初醒,一激灵爬了起来。 这里不是她家,也不是那个破旧老农村。 她脑子一热,一肚子火全发泄了,怎么还和钟志伟闹翻了呢? 完了完了,还想着把小花凑给他家老幺,现在全完了,彩礼也完了!她的孙子也泡汤了?! 钟思齐可不管她现在心里怎么想,他把孩子小心交给钟乔,起身就开始赶人。 做的是赶小鸡似的手势,拿着扫把就开始往外挥洒。 钟虹还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 钟思齐动作迅速,抬手一挥,两人就跟垃圾似的,连滚带爬被扫地出门了。 钟思齐关上门,冷哼,这老婆娘和周萍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家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这一天天的,上门的都啥玩意啊,看来以后没事就应该把大门锁上,免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闹得糟心! 钟小花摔了个底朝天,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搀扶旁边的钟虹。 “妈,你没事?”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忍不住嘲笑:“哟,这不是钟虹嫂子嘛?今年又上门来找钟志伟他们家借钱来啦?” 有人接话:“看样子又跟去年一样吃了个闭门羹啊。” “哎哎哎——”有人赶紧制止,“你可别刺激她了,她可会骂人,小心待会跟你撕起来。” “我怕她?” 女人声音充满轻蔑,然而,这一声过后,大院里的人到底是收敛了些,毕竟大家都不想被钟虹这家赌鬼给缠上。 钟虹肥胖的身躯匍匐在地,吃痛的哎哟叫唤。 她手里拎着给钟家的“礼”。 烂了一半的红薯、干瘪的白萝卜、枯黄的菜叶,一骨碌全从红色塑料袋里滚出来。 脸也疼,屁股也疼,被人打了一巴掌,吃了闭门羹,又被人这样嘲笑,钟虹心里更是难受,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只能狠狠踹了钟小花一脚。 “死丫头,老娘我为了你操碎了心,要不是你生得丑,没人要,我至于去钟家问这一嘴吗?不中用的玩意,也没个眼力见的,没看老娘我疼着呢吗?还不赶紧把东西捡起来。” 钟小花被踹了一脚,眼眶通红,忍着眼泪愣是不敢顶嘴。 妈最讨厌别人哭了,她一哭,妈脾气暴躁,就要瞪着眼睛过去打她,她不敢。 钟小花没空去管身上的疼痛,怯懦咬唇,一声不吭捡拾滚落一地的瓜果蔬菜。 突然——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来客人了吗?”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捡起地上的白萝卜。 由于是背对着,钟小花愣了一下,只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香,回过头,刚才还吵嚷的大院中,此刻寂静无声。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中山装,五官却生得极其侵略性,叫人移不开眼。 小麦色的肌肤,神情淡漠,光亮倾泻,轮廓线条流畅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眸,如山峰斜劈,凌厉异常,被光晕笼罩,浸在雪色间,如同琥珀。 钟小花抬头愣愣看着,这个人离她很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垂下眼眸,琥珀色瞳孔含着几分淡薄。 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加上他个子很高,钟小花蹲在地上,在这个视角,又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突然顿感重心不稳,头晕目眩。 纪鹤白盯了她们很久,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了。 “你们,是钟家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尾调恰到好处的冷,如一尾羽毛轻抚过心尖。 钟小花浑身被雪水淋透,发抖得厉害,哆哆嗦嗦的回:“是。” 片刻后,她想到些什么,面色慌乱,疯狂摇头。 “不是不是,我们是路过的。” 说罢,她连忙起身去扯地上的钟虹。 “妈,咱们快些走。” 要不然,真的要被笑话死了! “别管我,你们这一个两个没用的讨命鬼,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钟虹没有空搭理钟小花,反手把她推倒在地,扯出一抹似哭非哭的笑容。 “大的讨命鬼,小的讨命鬼,没一个省心的!” “妈!”钟小花痛苦且绵长的叫了她一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钟虹缓慢低头,目光空洞,神色一瞬间暗淡下来,盯着手里的红色塑料袋发呆。 忽而,抬头看向天空,神色惨淡。 回去,又要挨打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钟志伟一家啊,借钱也是,婚事也是,如果钟志伟他们都答应了,她不就不用挨打了吗? 为什么不答应呢。 第17章 哥,你不会还恨钟乔吧! “纪医生!”有人小声劝诫,“纪医生,可别操心她们了,小心被赖上,她们是钟家的亲戚,每年都要上门来借钱的,我们都习惯了!” 雪已停,风声呼啸而过。 钟小花身形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脸越来越苍白。 透过干枯如井的眸子,她看到了这群人的冷眼,嘴角不怀好意的弧度,心中生出一种孤立无援般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热闹的,唯有她,是个异类。 耳畔是钟虹低低咒骂的声音。 “妈。” 钟小花再也抑制不住崩溃的心情,最后一次去拉扯地上赖着不起的钟虹。 “妈,咱们走,算我求你了行吗?” 然而回答她的是钟虹疯狗般的尖叫。 “滚,老娘的事你也敢指手画脚了。” 钟小花四处张望,无措彷徨,过了好一会,方下定决心,一咬牙,直接把还在发癫的钟虹给丢了,自己夺门而出。 “哎哎哎。”钟虹气势一弱,急了,“你这死丫头,跑什么呢?身后有鬼呀?” 说着说着,她环顾四周,觉得实在没趣,拍了拍摔疼的屁股,抱着红色塑料袋灰溜溜的就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骂骂咧咧了一番,硬是想把丢掉的脸面给找回来。 可钟家大门紧闭,加上她这副疯狗乱咬人的模样,院子里的人都只是摇了摇头,拿她们当作一场笑话。 纪鹤白拎着手提箱,站在院子里,微微侧开身子,和狼狈逃窜的钟虹擦肩而过。 良久,他将余光投向钟家的门窗。 钟家这间老宅地段好,窗户面朝大院,院子里还种了一棵常青树,翠绿欲滴的树枝被雪压塌,沉甸甸地倚在窗台前。 报纸糊着的窗户凝结着细密水珠,模糊了屋内的景象。 他定定瞧了许久。 院子里,有人在起锅做饭,热气腾腾,白气氤氲。 树影斜铺在水泥地,给斑驳的青砖墙镀上一层翠色,墙根下几盆半蔫的栀子花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小孩子们拍手在笑,五彩玻璃珠在水泥地上发出噼啪的撞击声。 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响,窗户被打开,露出一道缝隙。 斑驳树影,冷如月光的雪色,抵死交织,于是,透过树枝缝隙,落到女人的半张侧脸。 如云堆砌的乌发,面容就藏在其中。 光影交错中,顺着眉骨往下舒展。 她抬起淡漠眼眸,睫毛在风中轻颤,唇色苍白,雪色虽衬得那张小脸生了几分脆弱,但自然的翠色,又让其多了几分生动。 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钟乔就这样清泠泠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恰好隔窗对视。 纪鹤白愣了一下,但也仅有一下。 他皱了皱眉,迅速瞥开视线。 窗户约过了三秒,他听到了窗户被重新合上的声音。 他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回那道紧闭的窗。 “哥。”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唤回他的视线。 纪鹤白回头看去。 大院外走出两道倩影,女大学生的打扮,面容姣好,抱着一叠厚重的书籍。 一个是他的妹妹纪棠春。 另一个穿着水洗的牛仔裤配粉色上衣,扎着头乌黑亮丽的大麻花辫,有点眼熟,但他没记住。 “哥,你回家了?快来搭把手。”纪棠春吃力地抱着一摞书,使劲往上抬。 “我和莹莹这一路都快累死了。” 纪鹤白伸手替她接过去。 纪棠春甩了甩酸胀的两只手臂,累得吐了吐舌头,反手不客气地将身边周莹莹的书一并摞到纪鹤白的手里。 加上手里提着的手提箱,纪鹤白整张脸都被挡住了。 周莹莹眼波流转,瞟了一眼纪鹤白,脸上飞快掠过绯红。 “棠春,这样不太好?你哥这刚回家呢,就让他拿这么多东西啊?” 纪棠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我哥最不缺的就是这力气了。”说罢,还不忘拍了拍纪鹤白坚实的手臂。 “莹莹,你就放心用,反正——” 纪棠春停顿,眼神在他们两人间打转,冷不丁去撞周莹莹的肩膀,笑得戏谑。 “反正,你都是我妈预定的未来儿媳了,那就是我嫂子,让未来夫婿帮你搬几本书又能怎么样?” 周莹莹猝不及防被这一撞,娇滴滴呻吟出声,往后一退,再加上那句嫂子,撞得那叫一个心神荡漾,整颗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棠春,你又拿我们打趣了。”周莹莹佯装生气,心里却美得很,咬了咬唇,小脸红得都能滴血了。 “伯母还没给我和鹤白哥哥定亲呢,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这样说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她含情脉脉地看向纪鹤白,那眼神,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什么个情况。 半晌,周莹莹扭扭捏捏,夹着一口甜腻的嗓子道:“谢谢鹤白哥哥了。” 纪鹤白透过摞着的书籍中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往后一退,和周莹莹保持了些许距离,正要开口问你是谁。 “哥,你刚看什么呢?眼珠子都不眨一下的,看得都痴迷了。” 纪棠春打断了他的发问,探头往钟家大门瞧了瞧,然而只看到一棵平平无奇的常青树。 “什么痴迷?乱说。”纪鹤白面色微变。 “本来就是。”纪棠春不服气的嘟嚷着,似是想到些什么,瞪大美眸,不可置信。 “哥,你该不会还恨着那位钟乔?人家可都结婚了,孩子都抱俩了。” 这话一出,不仅院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连带着周莹莹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什么恨? 能和钟家那位有什么深仇大恨? 纪鹤白环顾四周,轻飘飘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纪棠春原本不着调的表情就僵住了。 她和纪鹤白是孪生兄妹,从小被外祖母养在身边,朝夕相处,旁人不清楚,可她最是清楚了,纪鹤白小肚鸡肠,这个表情就是生气了。 “哥。” 纪棠春不好意思地捂住嘴,露出几分讨好的笑。 “你知道的,我就是说话有点直。” 纪鹤白垂眸,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印出灰暗不明的交界,竟隐约有些风雨渐来的舒缓。 “对了哥。” 纪棠春嘀咕。 “不是说明年才毕业吗?怎么突然回国了?今天还直接把东府海棠小院那边的行李都搬过来了,你不是嫌大院吵吗?” “先回去看外祖母。”纪鹤白垂眸,掩盖眼底的情绪。 他现在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等等。” 纪棠春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 她用胳膊撞了撞周莹莹,神情带着几分鼓励。 “莹莹,你不是有话要对我哥说吗?” 闻言,周莹莹小脸绯红,一双含情眼时不时往上瞟,待看到纪鹤白那张英俊面容,眼波流转间,更添几分羞涩。 她羞答答地用手勾着麻花辫,绕啊绕,这才开口了。 第18章 纪家长子纪鹤白 “我妈去年上夜班不小心掉进河里,多亏了你把她救上来,我们家很感激,这不,想请你吃个饭呢,你看可方便?” 周莹莹紧张得绞着手指,心里如小鹿乱撞般上蹿下跳。 纪棠春如听仙乐般狠狠点头。 对,就是这样! 勇敢地追求我哥! 旋即,她对着纪鹤白,头微微一偏,眉头一皱,嘴角抽动,眼神往周莹莹身上使劲。 哥,加把劲啊,女孩子都这样主动了。 纪鹤白看了一眼浑身抽搐的纪棠春,很认真地在沉思些什么,迟疑了一会,他缓缓开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饭就不必了。” 说着,他抬脚就走,绕开已然呆立在原地的周莹莹。 纪棠春张着嘴,原地石化了。 得,哥,你打一辈子光棍。 “鹤白哥哥。” 周莹莹反应过来,咬了咬唇,有点不死心,连忙小步追过去。 “这可是救命之恩呢……我妈嘱托我一定要报答你。” 说这话时,她害羞极了,根本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眼睛。 妈去年下夜班,不小心一头栽河里了,要不是纪鹤白路过,把她救上来,送她去卫生院,否则呛水导致大脑缺氧窒息,可就不得了了! 等周莹莹匆忙赶到卫生院,见到纪鹤白本人,看到这张矜贵清冷的面貌,这颗沉寂了十几年的心一下子跳动起来。 尤其是在得知他还是闺中密友纪棠春的孪生哥哥时,周莹莹更加坚信,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缘! 借着这次吃饭为由头,她还想和纪鹤白培养感情呢。 然而纪鹤白居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走开了。 这让周莹莹有些无措,原地红了眼眶。 难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还是说,他很讨厌她? “没事,莹莹。”纪棠春赶紧打圆场,“我哥他这人就这样,每天研究那些医术,研究傻了,不懂和女孩子相处,你别介意。” 周莹莹不舍地将视线收回,温柔含笑点头,然而想到纪鹤白的背影时,眸子里全是不甘心。 她在学校里最漂亮的那一个,不少男孩子追捧的对象,可纪鹤白呢,不管她如何示好,他都是这副冷淡模样。 她还就不信拿不下纪鹤白了。 “莹莹,快走,你妈在家也该等着急了。” 纪棠春没看见她灰暗不明的神情,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拉着周莹莹小步跟了上去。 “不要脸的泼皮,当初就不该借钱给他们家!不惦记这个恩情,反倒跑到我们家头上撒野了!” 钟母怒声痛骂着,一边收拾洒在床边的瘦肉片,还不忘抹了一把辛酸泪。 “妈,以后咱们家别给那些不熟的亲戚开门了,这一上门,有几个是真心待我们家的,打眼看过去,都是落井下石的。”钟思齐心情也十分不好。 自从姐姐带孩子回家的事情被收废品的张大爷瞧见,随后流言蜚语传遍整个大院,这上门真心看望的没有,看他们家笑话的倒是来了一个,真有够糟心的! “这事啊,怪我,我就不应该开门,不然怎么会有这些破事,还让你姐姐,你妈,受委屈了。” 钟父接下话茬,视线落到倚在窗台边,借着亮光看书的钟乔。 他们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面对这些人或事,早已习以为常,算不得什么。 但乔乔性格温软,以前读书时,遇到这种泼皮无赖的事,断然处理不来,今天被人登门侮辱,心里还不晓得多难受! “姐姐,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家就是有病,咱们犯不着和他们计较哈。” 钟思齐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 只是钟乔表面越平静,他就越害怕,害怕她将所有情绪积压在心里,然后有一天忍不住爆发了,扛不住了。 “我往心里去干嘛?” 钟乔用手撑着下巴,连眼皮都懒得掀,翻过一页纸,眸中冷清。 “他人如何嘲笑我们家,那是别人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便是,如果仅仅因为别人讲几句就要死要活,岂不是正合他们的意了。” 钟父没读过什么书,听完只觉得听起来文绉绉的有道理。 钟思齐缓缓点了点头:“姐姐,你说的对,那些祸害都没下地狱呢,咱们好人更要长命百岁才是!” 钟母却是一脸复杂地看向钟乔。 这次回家,乔乔真的变了太多,就好像……一下子活通透了,要比旁人多活个十几年。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志伟!钟志伟!” 忽而,外头院子里有人急匆匆在喊。 除了钟乔,钟家其他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如惊弓之鸟原地弹起来。 “别慌。”钟父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相信咱们家不会这么倒霉,一天能有两个疯子上门。” “爸。”钟思齐竖起耳朵听了听,原本沉重的脸逐渐舒展,“好像是钱嫂的声音。” “钱嫂?”钟父钟母狐疑地对视,竖起耳朵一听,好像还真是。 这独属于钱嫂的粗犷大嗓门儿,叫人难以忽视。 钟父松了一口气:“你们先别出去,我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他一个人出去了,因刚刚的事还心有余悸,不忘把门带上。 “哎哟,这一天天的,净提心吊胆了。” 钟母捂着这一整天上蹿下跳就没下来过的心脏,面色微皱。 钟思齐小声安慰:“妈,别担心,有钱嫂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钟乔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她收回视线,突然想到些什么,翻阅书籍的动作一顿。 “妈,这大院一共住着几户人家啊?” 钟母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算上咱们家,住着六户呢,离家里最近的是钱嫂子家,还有周家、纪家……不过我们与他们这些本地人不熟,平时也不怎么往来。” “这纪家是什么来头?”钟乔问。 钟母摇了摇头:“不清楚,只听说他们家挺有钱的,是苏州本地人,家里世代都是学医的。” “噢——”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们家有两个小辈,是孪生兄妹,生得好正了,哎哟,那小女孩我上次瞧见了,叫什么纪棠春,一只眼睛都有思齐两个大了。” 钟思齐:? 不对。 “妈,你怎么老惦记人家长得正不正。” 钟乔扶额,被钟母这颜控的发言逗得有几分想笑,欲继续看书。 “妈,你看看你说的,你儿子眼睛有那么小吗?”钟思齐将头凑近钟母,瞪大双眼,竭力证明自己。 “死远点。” 钟母啧了一声,反手一个毛巾毫不客气地弹在钟思齐脸上。 钟思齐“嗷”的一声惨叫,连忙捂着眼睛跑开了,嘴里还不忘为自己鸣不平。 “妈,承认,你就是喜欢女儿,你看看你每次对我姐姐笑得那浪荡样,还有纪家那小丫头,人家都跟你不熟,你还老是对她笑眯眯的,对我就没有好脸色,我肯定是你们捡来的!” “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钟思乔吼了一声,泪洒一地。 “吵死了,赶紧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去,家里还能少双筷子吃饭。”钟母不耐烦地捂住耳朵。 看着眼前这一幕,钟乔忍不住笑了。 钟思齐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窥见钟乔笑,也傻呵呵地跟着笑。 钟母细心地帮钟乔掖了掖被角,又继续说道:“他们纪家,这一代还有个十分出色的小辈,刚从英国学医留学回来,据说是在队伍里当军医的。” 钟乔头抬也没抬,简单地嗯了一声。 “好像是叫什么——” 钟母还在努力回想。 “纪鹤白。” 第19章 离婚申请书下来了 钟乔放下手里的书,脑海里忽而回忆起先前在院子里的那一幕—— 中山装的青年,拎着手提箱,那双眼眸,清冷孤傲,如寒山上万年不化的残雪,周身气质无一不在宣告生人勿近,与雪地融为一体。 鹤白。 名字倒是和本人挺贴的。 钟思齐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凑过头问:“姐姐,怎么了?” 钟乔怔了怔,含笑,摇了摇头。 “没事,应该是我多虑了。” 就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和上辈子那位大人物重名了。 钟乔垂下眼眸,食指缓缓敲着桌面,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真是惊弓之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这样谨慎。 她们家应该没那么倒霉,偏偏就和那样阴狠毒辣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毕竟—— 上辈子那位可是个杀伐决断,惹不起的大煞星。 据说早年因为遭到仇家报复而毁容,奇丑无比。 但是听钟母的意思,这个纪鹤白是学医的,再看看长相,直接就把渣男前夫贬得如云泥之别了,八竿子都打不着呢。 “乔乔!” 门开了,打断了钟乔的沉思。 钟父喜滋滋地钻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胖乎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婶。 她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看到钟乔时,表情微变,冲她友好点头。 钟乔礼貌回了一个微笑。 钟韶冲她招手,示意让她进来。 胖大婶却摇了摇头,提了提手里拎着的菜,转身走了。 钟父高兴得眉飞色舞,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小跑到床前。 他将手里的纸递过去:“乔乔,徐家那边已经申请离婚书了,不过要等到月底,咱们要去徐家一趟,法院工作人员下乡,你要和徐家那个畜生当面确认离婚判决书内容并签字。” 钟乔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那张通知书。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由生产大队上报给法院,徐绍钧申请离婚,但明确要求钟乔放弃徐耀祖的抚养权。 而这恰好是钟乔梦寐以求的。 “真好。”钟乔抚摸着白纸黑字写的离婚申请书,喃喃自语。 她等了半辈子的离婚判决书,等到了。 她终于要自由了。 过了好半晌,钟乔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凝重道:“爸妈,除了离婚,我还需要你们陪我去一趟厂里,我还有一部分工资被他们押着呢。” “厂?”钟父惊了一瞬,“你还要进厂养徐家那帮人?” 钟乔有些难为情的胡乱点了点头。 哎,都是黑历史,比王宝钏还恋爱脑,放着好好的香港大小姐不做,跑去打工养婆家还有渣男! 她真的不想再提了! 钟父钟母百感交集。 疼爱十几年的女儿,洗碗水都没让她碰过,就因为识人不清,结了个婚,受了这么大的罪,吃了这么多苦。 唉,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钟乔垂眸,陷入沉思。 上辈子她提交产假后,还没被批准,就被周萍强制性留在家里伺候徐家人,直到后面生完两个孩子,她想复工,却被厂里的周主任刁难。 好像,是个人都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也许是软柿子当了太久,所以,这辈子,不论是离婚还是什么,钟乔都执意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夺回来。 “乔乔。” 钟母握住她的手。 “放心,这次由我和你爸陪你一起,谁也不敢欺负你。” 钟乔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 良久,她抬起头,目视窗外的常青树。 徐家,徐绍钧,一切的一切,该彻底做个了结了。 时光流逝。 除去曾经在香港的日子,钟乔可以说是过上了最幸福安逸的一段时光。 钟母怜惜钟乔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家里大小事都不让她操心,想尽办法给她补身体。 在76年代这种困苦环境,其他人家里顿顿都是喝粥啃白菜,钟家都是将好东西紧着她吃。 钟思齐放学后带着莞莞在院子里逗狗赏花。 钟思莞还小,什么也不懂,但小孩子总喜欢乱抓,力道大得很,时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住钟思齐头发不放。 钟思齐被抓得嗷嗷惨叫,面容痛苦扭曲,嘴里却还在惊喜道:“莞莞,你真棒,还会抓舅舅了,太聪明了。” 属于是钟思莞放个屁,他都要跟在后面追着说太香了,放的真响亮。 钟父尽管对这孩子没有好脸色,但也没像之前那样排斥了。 钟乔吃得好,睡得好,时不时就在院子里晒太阳,闲时看书写字。 原本憔悴不堪的面色逐渐恢复血色,有了少女时期的几分灵动,加上前世今生经历种种,气质沉稳,如沉淀过后的陈年老酒。 反观徐家,自从钟乔被带回娘家,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天蒙蒙亮时,徐家人正睡得香呢,灶房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周萍含了一口水,“he tui”一声,连带着口水拉丝往地上一吐,一气呵成的洗漱完了,她一抹嘴角泡沫,着手忙活一大家子的早饭。 进了灶房,煮饭烧菜。 周萍随手抓了一把地上带泥的白菜,有些犹豫。 “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周萍感叹一句,简单用水冲了冲,就用刀一顿乱切,烧了一锅开水,放点米,放点豆腐。 她想到两个金贵儿子,又一狠心做了个鸡蛋汤。 一家四口人的早饭就这样做好了。 徐家人早就被这通动静吵醒了。 周丽丽大早上还得去上工,被吵得脑子发胀,一脚踢开被子,就往灶房冲。 “妈。” 她看到周萍,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你又在做饭了啊?” 周萍恶狠狠地戳她的脑瓜子:“你这懒鬼托生的,不是我做饭,难道是你做吗?还不抓紧去叫你两个哥哥吃饭。” “大哥压根没回来,不知道是睡到哪个女人床上还没起呢。”徐丽丽捂着头,嘀嘀咕咕。 “啥?”周萍没听清,眉头一皱。 “没啥没啥。”徐丽丽可不敢当面说这些,妈肯定又要发火。 周萍掀开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锅勺搅了搅,将鸡蛋汤搅匀。 “哎?” 徐丽丽探头一看,忽然发现新砌的灶台开裂了,两个大锅以及三个用来装热水的水槽边沿爬满了蚂蚁。 “妈,这灶台什么时候裂开了,还爬满了蚂蚁?不要紧的?” 周萍看了一眼。 她有严重夜盲症,这会是凌晨蒙蒙亮,家里拉的电闸,新换的钨丝白炽灯泡买错了瓦数,15瓦的灯照得整个灶房只有朦胧亮度。 灶台上那些到处乱窜的蚂蚁,从头到尾,周萍都没有发觉。 “没事。”周萍摆了摆手,“你妈做饭干净着呢,去叫你哥他们吃饭。” 周萍都这样发话了,徐丽丽撇了撇嘴,自然无话可说。 她转身去叫徐绍钧。 温习功课到很晚的徐绍钧,此刻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木梁,眉心突突直跳。 他睡眠浅,最讨厌的就是睡觉时有动静了,有一点动静就睡不着。 钟乔回娘家后,妈就着手做饭,灶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她就是能在里面整出打仗般的动静。 他连续好几天没合眼了! “二哥,吃饭。” 徐丽丽喊魂似的拍了三下门,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走了。 徐绍钧尝试闭了闭眼,一夜未合上的双眼,传来一股火辣辣的涩疼。 困,太困了。 但他还要去上课。 徐绍钧深深地叹一口气。 周萍端出一锅青菜豆腐大杂烩,重重放到饭桌上。 “妈!”徐丽丽都快哭了,“怎么顿顿都是这个,我都快吃吐了。” “就你多事。”周萍狠狠白了她一眼,“让你喊你大哥,你大哥人呢?” 徐丽丽小声嘟嚷:“大哥一晚上没回来,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 周萍一听,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她这个大儿子什么德行,周围邻里都清楚,今天不是和哪个狐朋狗友喝酒,就是爬上已婚妇女的床。 她管不着,也习惯了。 好在,还有一个聪明懂事的二儿子。 周萍换上一副温和慈爱的表情,将一大碗倾注了她母爱的鸡蛋汤递到徐绍钧面前。 “儿,你动脑子多,来,吃碗鸡蛋汤补一补。” “妈,你连做个饭都偏心我二哥,凭什么我就是青菜配豆腐?”徐丽丽咬了咬唇,满眼不甘。 周萍横眉立目:“能一样吗?你是女儿,以后要嫁到别人家的,你想吃鸡蛋,可以呀,去找你婆家要去,别在我家跟乞丐似的要饭呢!” 徐丽丽气得发抖,两眼发酸,她说不过周萍,撇开脸不说话了。 “来,儿子,你喝。” 周萍笑得那叫一个甜,将鸡蛋汤往前推了推。 “这可是妈精心做的,放了足足两个鸡蛋冲的呢。” 第20章 蚂蚁蛋花汤来喽 徐绍钧垂着头,眼袋处是明显的乌黑,打了个哈欠,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鼻腔里涌入的鸡蛋香味,他正好腹中空空如也,于是好整以暇地将碗一把捞了过来。 在徐丽丽妒恨不甘的眼神中,徐绍钧早已习以为常的选择忽略。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突然眉头一皱。 “妈,你还放油了吗?” 碗里鸡蛋汤浓郁,先前没能看清,现在仔细一看,上面还有黑色芝麻大小的斑点,可他分明记得家里用的是猪油啊,何时买的芝麻油? “油?”周萍疑惑,探头凑近往碗里看,“我没放油啊。” 猪油珍贵,她压根没放,只敢用烧开的水冲了一碗蛋花汤。 “那这是……?” 徐绍钧咽下喉咙里的蛋花汤,甚至还回味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将碗对着光亮一照,定睛一看—— 只见蛋花汤表面的‘黑芝麻‘,赫然是大小不一的蚂蚁!它们的尸体漂浮在汤的表面,虽然没到密密麻麻的程度,但也不少。 “呕——” 徐绍钧放下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狂奔外面,单手撑在水井边,对着小水坑拼了命地抠嗓子眼。 太恶心了! 他竟然喝了两大口蛋花蚂蚁汤! 徐绍钧眼泪抑制不住的狂飙出来了。 徐丽丽也看见了,忍着想呕吐的欲望,一脸嫌弃道:“妈,你怎么能给我二哥喝蚂蚁汤呢?!” 还好她没喝,全给二哥享受了。 周萍端起碗,用老花眼看了又看,无比坚定道:“不可能,这就是蛋花汤!别胡说。” “妈,我真是对你!”徐丽丽恨铁不成钢,扶额无语,“都让你别做了别做了,你眼睛不好,就在家歇着呗,你还非要整这一出。” 周萍生气了。 “你老头死得早,你老娘我天没亮就伺候你们一大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一个两个的白眼狼,不吃我做的就算了,还白瞎了这一碗好东西!” 徐丽丽用筷子戳了戳浑浊的白菜豆腐大杂烩,嘀咕:“钟乔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人家以前还是香港大小姐,做的饭菜都比妈做的干净好吃。” 提起钟乔,周萍是一肚子火大。 然而这段时间被喂了好几顿白菜豆腐大杂烩的徐丽丽,反倒是有点怀念起钟乔的好了。 徐丽丽陷入回忆,犹记得第一次见到钟乔。 她眼睛大大的,头发卷卷的,身上还香喷喷的,穿着一袭红格子连衣裙,耳朵戴了两颗圆润细腻的珍珠,脖颈修长,如优雅的白天鹅。 站在泥泞不堪的院子里,洁白无瑕得仿佛和这里所有事物格格不入。 嫁给二哥后,她和妈也从未给过钟乔好脸色,可不得不说,钟乔脾气是真好。 他们一家四口人,她早上要喝粥,大哥要喝东街新酿的酒,二哥要吃蛋花汤,妈要吃腌萝卜,钟乔都无怨无悔的满足他们所有需求。 现在钟乔一走,家里被妈打理得一塌糊涂。 饭桌上永远都有未干的鸡屎,黏腻的米粥痕迹,一成不变的青菜豆腐大杂烩,时不时还要吃前几天的剩菜,吃得她拉了好几回肚子。 现在可好,直接给二哥喂了一碗蚂蚁蛋花! 周萍见没人搭理她,越发怒火中烧,为了证明自己做的蛋花汤里除了纯粹的母爱,没有任何添加剂。 她一咬牙,竟抓起桌上的碗,’咕嘟‘几声猛喝了几大口。 徐丽丽目瞪口呆:“妈……你——” 周萍将碗重重砸在饭桌上:“没有蚂蚁!哪里来的蚂蚁,我自己都喝了!很干净!” “呕——” 这次是徐丽丽抑制不住的冲出去,找了个角落狂吐! 徐绍钧将本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只剩下馊酸的胃液。 他颤抖着手,一抹嘴角,撑起半个身子。 直到,一抹身影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光亮。 徐绍钧怔了怔,缓缓抬起头。 是钟乔。 他恍惚了一下。 但是,又不像。 因为曾经的钟乔总是忙着打理家里大小事物,无心收拾自己,皮肤粗糙暗沉,脾气好到就算打她几巴掌,她也只会怯生生地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去看他。 似痛苦、纠结、怀疑、心寒、还有什么,他记不清了。 而现在呢。 一个月不见,钟乔漂亮了,皮肤也白净了,裹着一件明黄色的外套,却不显得臃肿,反而在雪地里格外鲜艳亮眼。 徐绍钧急促地大喘气,不知是刚刚那碗蚂蚁蛋花汤给他恶心到了,还是这冰天雪地,冻得竟然声音有几分发抖。 “钟乔。”他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你回来了。” 徐绍钧脸上绽开一抹笑。 他就知道钟乔心软,儿子还在他手里呢,她不可能丢下他们父子去过好日子的! 钟乔冷眼去看他。 一个月没见,徐绍钧不复在医院里的狂妄,反而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窝凹陷,顶着黑眼圈,跟被女鬼吸干了阳气似的。 “徐绍钧,我是来签离婚判决书的。”钟乔如实说。 这话一出,徐绍钧嘴角上扬的弧度凝固了。 他喉结滚动,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在钟乔身后站着的钟家人,还有一个陌生女人面孔,穿得很正式,胳肢窝还夹着一个书册。 徐绍钧苦笑,他猜出来了。 这身装扮显然是法院的工作人员,见证他和钟乔离婚的。 “钟乔。” 徐绍钧支起身子,用一种无比痛恨的眼神,对着钟乔道:“是我错看你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抛夫弃子!我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钟家人早对徐绍钧的厚颜无耻习惯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他们只想把婚离了就好。 钟乔轻笑:“你说的都对,快点签字。” 然而就是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反应,让徐绍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好!” 徐绍钧简直被气笑了,“好得很,钟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离婚,你是不是背着我偷男人了?” 钟乔胡乱点头:“嗯嗯嗯都对,你说得都对。” “你——”徐绍钧憋出个字眼,被钟乔这副敷衍的态度给堵得死死的。 第21章 离婚了 自由了 周萍怕浪费,一咕嘟喝完了那碗蚂蚁蛋花汤,忙不迭冲了过去,跟母鸡护小鸡似的一拦,将徐绍钧护在身后。 “钟乔,你还有脸回来?” 她龇牙咧嘴,目光凶狠。 “别以为我们徐家怕你,我家阿绍不稀罕你,现在就能跟你彻底离婚!到时候你带个拖油瓶,可千万别哭着求复婚!” 钟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好。” 她侧身让出身后不苟言笑的女人。 “同志,你也听到了,徐家也想和我离婚。” 徐丽丽和徐绍钧都是一愣。 然而工作人员将所见所闻记录在案,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再由周萍推波助澜,进行得更加顺利,都省得钟乔浪费口舌了。 看着钟乔离开徐家的这一个月,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狼狈,反而光鲜亮丽。 徐丽丽偷摸着拉了拉徐绍钧的袖口,小声道:“二哥,真离啊?”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她的眼神显然是不肯的。 这段时间的白菜豆腐大杂烩给她吃到想吐,吃到最后,徐丽丽甚至想念钟乔这个嫂子的好。 不论钟乔如何配不上二哥,但是起码有两点,一是钟乔会打理徐家,二是钟乔会赚钱。 有钟乔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徐家根本不用操心什么,钟乔回娘家后,家里乌烟瘴气,连顿干净的饭都吃不上。 徐绍钧死死盯着钟乔,低声道:“不离,难道要让其他人看我们家笑话吗?” 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离婚这件事就传遍了。 他自信以为钟乔心软,为了儿子一定会和他重归于好,所以想存了恶意的心思,想趁这次大肆宣扬的机会,将钟乔最后那点自尊心挫骨扬灰,让她一辈子只能在家老实带娃。 不曾想,他失策了。 想了一千种羞辱钟乔的方法,甚至想到钟乔为了儿子会腆着脸给自己道歉下跪,然而,钟乔却是真的要和他离婚。 徐丽丽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二哥,我不想吃咱妈做的饭菜,太恶心了。” 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实在不行,你先稳住这个嫂子呗,咱们可以骑驴找马呀,等找到更好的新嫂子,再把钟乔给踹了。” “这会你知道她是你嫂子了?” 徐绍钧冷冷扫了她一眼。 “当时在医院,我就让你和妈起来,别闹那么大,现在你们满意了吗?覆水难收了。” 徐丽丽撇了撇嘴。 她不明白‘富水难受’是什么意思,可听二哥这语气,这钟乔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徐家断绝关系了。 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想到了在里屋熟睡的徐耀祖,要是把孩子抱过来打打感情牌,钟乔会不会心软留下来继续为他们家当牛做马呢? “行了,你忘了上次在医院,钟乔那副讨厌极了我和孩子的表情了吗?” 徐绍钧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这招要是有用,我们和钟乔犯不着走上这步。” 徐丽丽低着头不说话了。 周萍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陶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她扯了扯身后的徐绍钧,满脸小人得志:“儿子,不怕,让她滚出我们徐家,妈改明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负责离婚判决书登记的工作人员早已司空见惯。 这年头,离婚的少。 大多数女人认为离婚可耻,所以就算在夫家被打个半死,也依旧不会选择离婚,能走上离婚这一步,要么是其中一人是神经病,要么就是两个人都有神经病。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婆婆神经病。 女人漂亮的眉头一拧,厉声呵斥:“行了,不要妨碍办公,确定两人感情破裂后,就跟我过来签字。” 钟乔点头,跟在女人身后进屋,紧跟其后的还有钟父钟母,他们一脸鄙夷地瞥了一眼徐绍钧,连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然而这一进屋可不得了。 女人抱着离婚登记的材料,刚一踏进大门,就险些被眼前一幕震惊到目瞪口呆。 “这这——” 这也太脏了。 女人捂着鼻子,满脸嫌弃,顾忌到徐家人的颜面,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几间瓦房是徐家祖辈传下来的,虽然是三室一厅,但年久失修,破旧不堪。 钟乔离开徐家一个月之久,全交由周萍打理。 周萍又是一个邋遢的人,所以可想而知。 此时,本就破旧不堪的瓦房,房梁上铺满蜘蛛网,看得出来些许打扫痕迹,但打扫得很敷衍,墙面上、地上全是干掉的鸡屎和鸡爪印。 女人试着往里面走,下一秒,却踩中了什么。 鞋底滑腻的感觉,让她有些崩溃了。 “算了。”女人哭丧着脸,根本不敢看自己的鞋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门,“就在外头签。” 今天算她倒霉!摊上这种不好干的差事,这户人家也太邋遢了。 女人找了一个木头桩子,把需要签字的起诉状、调解笔录、调解书送达回证、判决书送达回证等一一摆好,招呼着钟乔和徐绍钧两人。 “过来签字。” 钟乔看着那一叠白纸黑字的材料,不知为何,心里猛跳得飞快。 她梦寐以求的离婚,终于要达成了。 钟母捏了捏她的手:“乔乔,去,爸爸妈妈就在这等你,等回家,妈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的声调平缓,仿佛只是在闲聊,若不仔细辨别,很难发觉声音里夹杂着几分颤抖。 感受着指尖的温度,钟乔回过神来,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同样捏了捏钟母的手掌心,重重点了点头。 “妈,放心,以后,我只是你们的乔乔,再也不是谁家媳妇了。” 钟父钟母眼角都有些许湿润。 离婚在这个年头是很丢人的事,也许未来会遭到流言蜚语,女儿的处境堪忧,但—— 比起让女儿陷在虎穴里的水深火热,那些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呢? 钟乔一步一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徐绍钧咬咬牙,紧随其后,跟着一口气签了,当签到最后那张纸时,他却犹豫了,攥着笔的手心都在出汗。 不知为何,徐绍钧总觉得,自己这一签,就真的和钟乔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真的喜欢钟乔吗? 分明不喜欢才对。 当年在香港做交换生,他为了钟家资助自己,冒认钟乔幼时恩人,再后来,他嫉妒钟乔的漂亮优秀,迫不及待占有了她。 他承认自己卑劣、不堪,甚至是恶心。 但通过这样的手段就能把钟乔拉到属于自己的阶层,徐绍钧心想,就算是下地狱也值得。 而现在,他们却走上了这一步。 “儿子,快签啊。” 耳畔传来周萍急切的催促。 徐绍钧怔了怔,再反应过来时,最后那张离婚判决表上,已然刻出自己的名字。 很深刻的印在那张纸上。 第22章 一份工资五个人惦记 女人收回所有离婚材料,认真检查一番,最后用随身携带的红印子盖章。 最终正式宣告:“根据1950年婚姻法第十七条的规定,徐绍钧、钟乔,双方自愿离婚,经区人民政府和司法机关调解无效,亦准予离婚最终以判决书为证明,解除婚姻关系。” 徐绍钧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有些心酸地去看钟乔的表情。 钟乔也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她的眼眸里不似以往的厌恶,而是回到了医院那天,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 徐绍钧顿觉如鲠在喉。 他以为钟乔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即使没有,为自己能摆脱他而开心,也是好的,起码,他还能看到钟乔会为了自己有些许情绪波动。 能让自己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得到几分慰籍。 然而,什么都没有。 钟乔的眼里甚至都不愿让他多逗留几秒。 徐绍钧心中无比复杂,感觉自己的脸被钟乔狠狠踩在脚下了。 他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难道,钟乔以前的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自己?! 钟乔根本不知道他短短几秒能思考那么多,她对着女人笑道:“辛苦同志跑这一趟了。” 女人将材料装进文件夹里,颔首道:“这是我们本职工作。” “没什么事,我这边就先走了。” 钟乔点了点头。 女人看似面冷,但对待工作毫不含糊,给徐家和钟家分别做了批评和叮嘱,大致就是说离婚非同寻常,不可儿戏,让双方离婚后好好过日子。 也许是看出徐家人不是善茬,女人甚至还敲打了一番徐家。 “钟乔同志已经和徐家脱离关系,之后若没有必要,不可以私自打扰她,如果有人举报你们其中任何一方,我都不会留有情面,公事公办。” 钟母连忙点头称是。 这样最好,他们钟家求之不得呢。 乔乔和徐家离婚了,以后,他们绝不允许徐绍钧靠近乔乔半步! 徐绍钧仍在自我怀疑,手里攥着那支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一把抽回他手里的笔,竖插到衣服口袋处,皱了皱眉:“同志,你听见了吗?” 徐绍钧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听得见女人的教导。 徐丽丽跳出来陪笑脸:“听到了,我二哥是研究生,绝不会干那种有伤风化的事,您啊就放一百个心。” “哦?”女人挑眉,难得起了兴致,翻起眼皮打量着徐绍钧,“你二哥是研究生?” 这年头,寒门出学子,可是十分少见的。 闻言,周萍骄傲地抬起头:“那可不,我儿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天才,也就钟家眼睛瞎了,要和我儿子离婚,放到外面那可是抢手货。” 女人撇了撇嘴,研究生嘛确实稀少,不过像这样邋遢的家庭也是少见。 她负责办理离婚已经有七八年,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多得是表面斯文,实则背地里有极大作风问题的人,早就对二婚男没有想法了。 问这一嘴,无非是好奇徐绍钧竟然真的是研究生。 毕竟这鸟不拉屎的小偏村,她以前也不是没来过,一群人愚昧无知,除了每天唠嗑谁家养了猪,要么就是放牛。 读书,他们显然是没有这个意识的。 周萍见她一直盯着徐绍钧,还以为她是看上自己家天才儿子,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人,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嗯,有点老了,不过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女人还是单位上班的,要是家庭条件好,还能帮衬下阿绍。 周萍眼珠子转了又转,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哎,同志,我看你是单位上班的,有没有结婚啊?” 女人脸一黑:“我女儿都上小学了!” 她只是单纯好奇多看了徐绍钧一眼,可没有给别人当后妈的癖好! 说罢,生怕徐家沾染上自己似的赶紧跑了。 周萍吃了一鼻子灰,不屑地冷哼一声:“真晦气,原来也是个只会生赔钱货的,我们徐家可不能要这种女人。” 说到赔钱货三个字,她还着重咬字,眼神不善的看了一下钟乔,其中含意自是不必说。 钟父钟母都忍不了。 “死婆子,你贼眉鼠眼嘀咕谁呢?信不信我再拿你们家拖把给你洗洗嘴。”钟母叉着腰,怒目而视。 看到钟母发火,徐丽丽和周萍忽而想到一个月前在医院里吃的亏。 骚臭的拖把对着一顿猛劈,她们回家又是刷牙又是搓澡,可那股恶臭仿佛如影随形,恶心得她们好几天没吃下饭。 徐丽丽联想到刚刚那碗蚂蚁蛋花汤,两个双重冲击下,险些再次“呕”出来。 不过好在,她捂住嘴,眼眶发红,眼泪都流下来了,到底是竭力忍住了。 “你别以为我们徐家好欺负!” 周萍咽了口唾沫,一阵后怕,面上却在装腔作势。 “上次要不是我闪了腰,你们钟家可占不了我家便宜!你要是再敢上来,老娘就跟你拼了。” 周萍在农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从来没吃过瘪,钟韶这个疯女人上次如果不是运气好,她肯定先发制人把钟韶给撕了。 钟乔连忙插进去将剑拔弩张的三人给拦住了。 “爸妈,我们还有要紧事呢。”她眨了眨眼,提醒道。 这话一出,钟父钟母想起来了,气焰一下子灭了。 钟乔不愿和徐家扯上关系,拉着钟父钟母就走了。 徐丽丽一抹嘴角,小脸发白。 门外,恰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徐秀成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傻呵呵地笑:“妈,我好像看见美女了,刚刚那个谁啊?” 周萍心里正憋着火呢,没好气道:“什么美女?那是你前嫂子钟乔!” 徐秀成喝得糊涂了,两颊飞上两坨红晕,摇晃着脑袋,疑惑道:“钟乔?钟乔谁啊?那个黄脸婆吗?” 他记忆里的钟乔灰头土脸的,不长刚刚那样啊,妈不会是眼花了? 周萍狠狠拧了他一把:“还谁谁谁,你说说你,醉成这样,你老娘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见你露个面!” 徐秀成被拧得痛叫一声,但下一秒,很快就狗皮膏药般黏上去。 “妈,你借我点钱呗。” “钱钱钱,天天借钱,家里都给你败干净了,哪里还有钱?!”周萍一把推开他。 徐秀成露出厚颜无耻的笑,整个身子趴到徐丽丽肩上,对着她的脸吐出一口酒气。 “这不是吗?丽丽,你大哥我这次一定能赢,你的工资呢,借给哥花点呗。” 徐丽丽被酒气臭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憋着一口气,嘴上不甘心的犯嘀咕:“…我一个月工资都贴给二哥读书了,平时连一身衣服都做不起,咱们家也就钟乔工资最高。” 周萍和徐丽丽突然一愣,对视一眼,回想起先前钟家人急匆匆的行为,异口同声道: “钟乔在厂里的工资!!!” 第23章 我来要回属于我的工资 “钟乔这个贱蹄子,合着是在这摆我们一道呢!” 周萍越想越气,嘴里骂骂咧咧。 “我就说她那个妈平时牙尖嘴利的,怎么突然歇声了。” 这些天她全然沉浸在白得一个大孙子的喜悦里,还要操持全家,同时不忘给徐绍钧介绍相亲对象,这一忙,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 钟乔是厂里的普通三级工,月薪能拿60元呢!还有油票、肉票、糖票、豆腐票等,每年定量发一次,够他们全家吃好久了! 现在离了婚,钟乔翅膀硬了,连孩子都不要了,这几个月的月薪,周萍都没来得及领呢。 周萍拉扯着徐绍钧的衣袖,哭诉:“儿啊,不能就这样算了呀,那是我们徐家的钱。” 徐绍钧被吵得头疼,狠狠将她甩开:“够了,就那点钱至于吗?给就给了,我还要去上课,在我回来前别生事。” 说罢,他就摔门而去了,只剩下徐丽丽和周萍大眼瞪小眼。 “你看你二哥那副样子!我还不是为了他和你大哥吗?!”周萍抹了一把辛酸泪。 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一个妇道人家,含辛茹苦把两个儿子养大,容易吗?? 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下她这个当妈的呢! 徐丽丽早已习惯二哥那副窝囊样,略带厌恶地扫了一眼肩上烂醉如泥的徐秀成,捂着鼻子。 “妈,那现在咋办?这都签字离完婚了,那个女的前面刚叮嘱咱们不要骚扰钟家呢,咱们也没说财产怎么分啊,这钱只能打水漂了啊。” “分?” 周萍眉头狠狠一拧,脸上尽显刻薄之意。 “分什么分?老娘不仅要让钟乔一分钱拿不着,我还要她把工资全给我吐出来!” 徐丽丽正准备泼她冷水,可突然想到,如果钟乔的月薪不能交给家里,那她的工资就要全部上交了。 一份工资,家里四个人在用,贴补二哥读书,贴补大哥喝酒赌博,哪里还轮得到她呢。 搞不好,连每隔三个月的新衣都得泡汤了! 徐丽丽抿了抿唇。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但肯定不能知法犯法。 此时,肩上的徐秀成打起滂臭的哈欠,一股浓厚酒气飘进徐丽丽的鼻子里。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醉得迷糊了,竟然对着徐丽丽动起手来,不安分的手顺着腰往下滑,还不忘把那张臭嘴往徐丽丽脖子上乱拱。 “虹虹,你闻着也好香啊,老子真想在这里就办了你。” 当那双手撩开腰间的衣服,准备往更深处延伸时,徐丽丽面色如雪的疯狂挣扎,惨叫一声。 “啊——” 她一把将醉醺醺的徐秀成推开了,反手下意识打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把醉醺醺的徐秀成打得晕头转向。 “大哥,你发什么酒疯啊?!” 徐丽丽快哭了,无比恶心地抱紧身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干净了。 周萍看着地上疼得直哼哼的大儿子,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再看到徐丽丽时,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她几步上前,一巴掌把徐丽丽打翻在地。 “你要死啊赔钱货,竟然敢打我儿子!活腻歪了你?!” 徐丽丽被这一巴掌打得嘴角直接出血,连带着身子都因后力倒退几步,然而,她迅速反应过来,捂着脸,只是麻木的苦笑。 “不愧是你啊,妈。” “打的真狠。” “不就是摸了几下吗?”周萍懒得看她,不耐烦道:“鬼叫什么?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把咱们家的钱拿回来。” 徐丽丽静静地注视着周萍的后背,忽而垂下眼帘,神情难明,当看向地上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徐秀成时,极轻的笑了。 “妈,我有办法。” …… 钟乔根据上辈子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她曾待了十几年的厂—— 金兴机械厂。 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屹立在雪地里,墙上挂着横幅标语‘劳动人民最光荣’,鲜艳红字,仿佛要扎进眼里。 穿着藏青色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们,如潮水般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谈笑风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混合铁锈、和隔夜饭菜的气味。 钟乔立在门下,恍如隔世。 “乔乔!”一道带着惊喜的女音自身后传来。 “乔乔,你终于回来了!” 下一秒,钟乔只觉后背被轻轻一撞,是一种柔软的触感。 听到这道声音,钟乔怔怔回头。 她看到了自己上辈子在厂里结识的同事,也是在苏州唯一的好朋友——宋舒玲。 宋舒玲看着她衣服底下瘪掉的肚子,眼眶红红,泪水在打转。 “乔乔,你怎么一直没来上班,我听他们说,他们说。” 说到这里,宋舒玲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不顾路人惊异目光,掩面痛哭起来。 “说你是难产人没了,我快吓死了,还跑去你们家找你,但你家婆婆好凶,都不让我进门。” “我还以为我刚刚看错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钟乔想了想,把手抚上她的头,像哄孩子般轻轻拍了拍:“阿舒,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她,回来了。 宋舒玲平复了情绪,吸了吸鼻子,这才发觉身旁站着的钟父钟母。 看着他们的打扮,以及钟母眉宇间和钟乔的相似处,她也不是傻子,立马猜到了和钟乔之间的关系。 “伯父伯母好。” 宋舒玲红着脸打了个招呼,钟父钟母跟着礼貌点头。 过了一会,宋舒玲小心翼翼问:“那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复工了吗?” 她有些犹豫,环顾四周道:“乔乔,我实话跟你说,周主任和纪主任因为你的事,都吵好几次了,上次还直接动手了,后面你一直不来复工,纪主任也没办法维护你,现在他们已经找到新人代替你的岗位了。” 钟乔陷入沉思。 上辈子,这个周主任就是周萍的娘家远方亲戚,老光棍了,凭借一张嘴当了车间主任,喜欢骚扰厂里女工,包括她。 而纪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没结婚没孩子,平时不苟言笑,但很帮助厂里的女工们。 当初自己生完孩子还想复工,厚着脸皮去找周主任。 周主任因为始终占不到钟乔任何便宜,一直怀恨在心,趁这次机会狠狠羞辱了她一顿。 想到那张尖嘴猴腮的脸,钟乔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没事,乔乔,我到时候帮你说好话,周主任肯定不会开除你的。”宋舒玲安慰道。 “不用。” 钟乔摇了摇头,目光逐渐坚定。 “我离婚了。” “今天来是为了要回工资,并且离职的。” 第24章 把我的工资吐出来(1) 第九车间。 巨大机器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各自的位置。 发电机低沉嗡鸣、齿轮转动,皮带轴飞转的呼啸,几乎能震碎耳膜的机器轰鸣声,填满了汗臭的空间。 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玻璃积着厚厚的油灰,透进来的光线虽然浑浊,却掩盖不了工服的鲜亮。 忙碌的厂线上,无人在意的钟小花正死死抿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背着手,两只绿豆眼滴溜转动,轻浮又色情地扫视这厂线上的女工们。 正是深受女工厌恶的周主任。 “哎哎哎。” 周主任声音里带着怒意,制止钟小花的下一步动作。 “你这个新人怎么回事?连这点东西都做不好,我来教你。”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然伸手搭在钟小花的肩上,俯下小山般的肥胖身躯,以一种极亲密且暧昧的动作贴近了她。 混合着大蒜气味的嘴咧开一口黄牙,离钟小花的侧脸很近。 “哎,你这样……” 他握住了钟小花的手,似是在认真“教导”新人。 “你这样……那样…不就对了吗?” 然而,只有钟小花自己能感受到后背那具肥腻身躯,时不时往她身上贴,见她没反应,甚至变本加厉地蹭了蹭,顶了顶。 太恶心了。 钟小花死死攥紧手,因太过用力,手心已经被掐得发白。 她脑子里想起了妈的话—— 【托关系给你找的工作,顶的还是三级工的岗,一个月上交不了工资,你干不来这活,就死在外头得了!】 钟小花忍了忍,心里既害怕,又倍感羞辱,眼泪抑制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周主任心里偷笑。 介绍这黑丫头顶岗的婆娘据说还是她亲妈,和他交代了,只要工资按照正式工的标准发放,不论他怎样,这丫头也不会反抗。 原本他还不信,可这半个月以来,钟小花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看得他真是心痒痒! 周主任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欲继续贴上钟小花的后背。 不料,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拉扯感自脖子后面传来! 他“哎哎”叫唤几声,一个没站稳,竟然直接被人一把扯开,丢到了一边,甚至狠狠摔了个屁股墩,惹得周围女工们哄堂大笑。 周主任疼得面目狰狞,重新戴上眼镜,定睛一看。 “钟、钟乔?!” 他的脸刷的一下由白转黑。 钟乔这贱蹄子怎么还回来了? 周萍不是说,他们家把她给休了吗? 他想着钟乔一个女人,在苏州孤苦伶仃,失去婆家庇护,指不定带着赔钱货女儿在哪个桥洞底下拾荒度日呢。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比以前精致了几分? “周主任,好久不见。”钟乔微微一笑。 “钟乔,你找死是不是?”周主任反应过来,撑着肥胖身躯,气得直喘气。 钟乔这贱蹄子性格素来懦弱无能,以前见到他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怎么还敢推他了。 一直默默流泪的钟小花也听到动静,适时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了过去。 “钟、钟乔姐。”她泪眼婆娑,难掩意外。 钟乔看了她一眼,同样也是一怔。 看着这熟悉的工位,钟乔突然意识到这所谓顶替的新人,就是钟小花。 钟小花懵了一瞬,看到同事的指指点点,听到一些轻微的议论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发白。 “钟乔姐,你不会就是那个三级工?我、我真的不晓得是你。”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是我妈让我来的,要是知道是你的岗位,我肯定说什么也不来,也没人跟我说过……” 钟乔正要出声,却被暴怒的周主任给打断了。 “钟乔,你已经被开了,现在还回来干什么?还带帮手来了?” 他探头瞅了钟乔身后的三人,认出了宋舒玲。 “宋舒玲,你杵在那干啥呢?工作是不想要了吗?” “我已经被纪姐调到第七车间了,不归你周强管!”宋舒玲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回。 周强冷笑:“好啊,你们一个两个是要反了天了,别以为纪秋华能有什么本事,我要是想让你们滚蛋,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钟乔,你不就是想复工吗?”周强又看向钟乔,满脸轻蔑,“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不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看见没?”周强指了指一旁拘谨的钟小花,“没有你,我们第九车间,照样行。” “我们第九车间已经没有你钟乔的位置了,你要是识相的,现在就走,别让我叫人赶你们。” “你——”钟父钟母被气得发抖。 他们从进厂,看到这布满油灰的狭窄空间,听着这些震耳欲聋的机器运作声,就已经完全接受不了。 再一看,还有一个傻帽领导在这耀武扬威的给他们家乔乔下马威。 心里原本对钟乔的怜惜和愧疚,一下子化为压抑已久的,对周主任的仇恨。 他们人还没死呢,这死肥猪就对乔乔一口一个贱蹄子,不敢想乔乔以前过的是啥日子! 钟乔连忙拉住气得发抖的两人,随即,说出了那句让周强惊掉到下巴的话。 “周强,我是来拿回我工资的。” “另外。”钟乔微微抬起下巴,掷地有声道:“老娘不干了!” “你说啥?”过了好一会,周强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不可思议道:“你不干了?来要工资??” 他有想过钟乔会惊慌失措,或是满脸不甘,本想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让那些和钟乔关系好的老员工们看看,这里,究竟谁才是大小王! 不曾想,钟乔还真不干了? 而且,还是来要工资的…… 想到钟乔的工资,周强眸光流转间,暗藏几分心虚和慌乱。 他清咳几声,正色道:“钟乔,不要影响其他人工作,除了宋舒玲,你们几个跟我去办公室。” 镜头一转,周强正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晃动着鸳鸯图案的搪瓷杯,眯着小眼睛,惬意地抿了一口浓茶。 办公室里一共有五六个人,但是不乏来往的人。 周强就这样翘着二郎腿,笑着摇头,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唉,不是我说你,钟乔,你看看,你一个好好的大学生,干嘛不好好去读书,要在厂里做个三级工呢?我跟你说,我今天呢,就教教你,什么叫为人处事。” 他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讲了个没完。 钟父忍不住皱眉:“同志,我女儿的工资呢?我们只想拿回工资,其余的你别再跟我们——” 周强打断了钟父的话:“哎,我又不是不给你们,你们啊这些底层人,就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完呢,你看看,又给我打断了,你这样就不对你知道,这在我们这种比较讲究的人眼里,就是缺乏教养。” 第25章 把我的工资吐出来(2) 钟母忍得眉心直跳:“好了,你讲完了没?能不能快点把工资结算给我们,我们还有事呢。” “我跟你们讲这些,你们以后都是要感谢我的知道吗?” 周强啧了一声,面露轻蔑,继续絮叨,还不忘一阵摇头晃脑,摆出那副领导的嘴脸。 “钱,我肯定会算清楚再给你,但是呢,我要好好教育你们一番,要不然以后你们出去也是要吃亏的,你们啊,听到我的教训,就偷着乐,一辈子都受益匪浅。” 他掏出一叠纸包,上面写着人名,是用于给工人发放工资用的,点了又点,可就是捏在手里不肯给钟乔,嘴上仍旧在教训。 “你看看你,钟乔,一个大学生,混成这副模样,丢人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 钟乔瞥见他手里的纸包,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眼疾手快地抽过来。 周强猝不及防被这一抽吓得脸色微变:“钟乔,你急什么?我还没讲完呢。” 钟乔皱了皱眉,懒得听他废话,当着周强的面准备打开那包纸,下一瞬,她觉得不对劲了。 如果记忆没出错,钟乔记得每个工人发放月薪时,纸包除了本人都是不允许打开的,但是—— 钟乔捏了捏纸包。 这纸包皱巴巴的,显然早就被人打开过了。 她立刻看向嫌疑最大的周强。 周强避开那道锐利目光,被钟乔这带着审视的眼神一扫,好整以暇地抿了口浓茶,后背却早被汗水浸透。 “钟乔啊。” 周强喉结滚动,仿佛要将心虚咽下肚。 “拿到钱就抓紧走人,别给我在这生事知道吗?苏州厂子也不大,我在这有认识的人,你要是想继续在苏州混,作为一个外地人,就给我老实点。” 他话里话外都在威胁,可衬着这张肥腻的脸,绿豆般的小眼睛,倒是让钟乔忍不住笑了。 “急什么。” 钟乔学着他先前那种语气,慢悠悠道:“周主任你啊,就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看看,又急,你这样就不对知道,账这种东西马虎不得,得好好算啊。” 余光瞥见周强脸色渐渐染上几分怒意,钟乔越发坚信自己的工资一定被人动手脚了。 拆开后,她特意清点得很仔细。 这一查,果真少了。 钟乔半年结算一次工资,之前预支过两次,所以还剩240元及各种补贴和肉票等,然而,这里面只剩下60元,那些肉票全都不见了。 周强眼神有些慌乱,却不忘强装镇定地抿了一口茶。 “钟乔,你本来就是旷工,给你这点钱你就收着,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心地善良,我大可以一毛钱不给你的,知道吗?” 钟乔简直被他这强盗逻辑气笑了。 不论在任何年代,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旷工就可以扣除大部分工资。 并且,她记得很清楚,在生产前,自己已经递交产假,是周强不同意,还一直以旷工来要挟自己。 钟乔攥着皱巴巴的纸包,神情冷若寒霜。 “周强,我给你点好脸色,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工资呢?给我吐出来,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去革委会要个说法。” 周强将搪瓷杯重重一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钟乔,声音逐渐变大。 “你们一家子‘野人’!在这瞎叫唤啥呢?这钱我可没有少你的,我是按规矩办事的,你别说找革委,找工会找领导也没用。” 周强素来性情暴躁,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威胁,气极时,那只肥胖油腻的爪子对着钟乔指指点点,都快戳到脸上了。 钟乔冷笑,给了钟父钟母一个眼神。 钟父钟母一直在观察着钟乔的反应,听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又见她那个眼神,立刻首当其冲,跟古代两太监护驾似的,一左一右,将钟乔护在身后。 “敢欺负我女儿,我要你好看!” 钟母冲上去就是一顿好生伺候。 女人打架,自然不必像男人一样动拳头。 但女人的抓挠、揪头发、拧胳膊,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 周强眼镜都打飞出去了,虽然没碎,却伤害力骤减。 他狼狈不堪的边摸索眼镜,边抱头乱窜。 办公室里原本冷漠麻木的人,纷纷有了动静,冲着周强这里看过来。 有人小声议论:“怎么回事?又是周强克扣人家工资了?” “哎,你可小点声,走后门进来的你也敢这样说,小心以后给你穿小鞋。” “早看他那副嘴脸不顺眼了,也算是遭报应了。”有人幸灾乐祸,狠狠痛骂几句,“活该。” …… 周强个子不高,体重约有180斤,身上的肉因长期不节制,不运动,肥得犹如几层游泳圈,被钟母一顿伺候,又疼,还不留疤。 “哎哟哎哟。”周强疼的满屋子乱滚,“泼妇,你竟敢对我动手,果然你们外地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动静不小,很快,有人怕事情闹大,连忙去找厂里的工会。 “妈,前面这是咋回事?” 徐丽丽疑惑探头,然而她个子不高,还得拖着肩上的徐秀成往前挤,只能看到一堆藏蓝色工服。 周萍还在扒拉人群,努力找寻钟家人身影,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呢,就算谁死你边上了,那也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赶紧找找,找找周强,找着钟乔他们,别真让钟家领到工资了。” 徐丽丽厌恶地瞥了一眼肩上的徐秀成,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阴狠笑意。 “妈,别担心了,有大哥在呢。大哥喝了酒,到时候看到钟乔的工资,就耍酒疯把钱抢了,咱们再一唱一和,把事情闹大,这钱再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钟家人。” 周萍没读过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把大儿子往火坑里推:“就是!再不济,让你哥把钱撕烂了,那也不能便宜了钟家人。” 她们顺着人群往里钻,徐丽丽眼尖,竟然直接瞧见了钟家人。 领头人捏着钱和几个人对峙呢,可不就是她的前嫂子钟乔吗! “妈!”徐丽丽两眼发光,惊喜的叫起来,“我找到钟乔了。” 第26章 资本家就是会画大饼 钟乔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给了厂工会。 闻声赶来的还有纪主任纪秋华和宋舒玲,但这事已经闹大,并不是她们这个职位就能干涉,只好在一旁静观其变。 周强的头发被揪得如杂草般一团糟,扶着眼镜,哭丧着脸:“你们可不能听这外地人乱讲,我可不敢克扣他们工资,我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的,这家有家规,厂有厂规,都像她们这样无理取闹,这让其他人怎么办?” 厂工会的负责人冷了脸:“周强,行了,你在其他人面前那一套在我们这不管用,你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挨几次打了?还不听劝?” “我……我……”原本耀武扬威,恨不得用鼻子看人的周强,霎那间脸色苍白。 厂工会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透露出几分对周强的鄙夷。 周强是走后门进来的,人尽皆知,看在上头领导的面子上,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周强当了小领导就飘了,整得就跟皇帝似的。 要么是克扣别人工资,给人使绊子,要么就是骚扰厂里女工。 举报数次,屡教不改。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阴沟里翻船了。 还被个女人给痛揍了一顿,真是丢尽脸面! 别说是厂里其他人看他不爽了,他们也早就想把这颗老鼠屎给踢出去了。 周强想了很久,支支吾吾地编出个理由来:“我就是跟她们开个小玩笑呢,谁知道她们这么开不起玩笑。” 钟乔笑道:“开玩笑?” “那不如我也拿你工资开个玩笑?今天在场的各位都能分一分你的工资,见者有份,你看行吗?” 宋舒玲见没人帮腔,接着道:“是啊,周主任,你的工资呢?见者有份啊见者有份!” 随着她起这个头,其他人交头接耳,各怀鬼胎。 有人两边不想得罪,自然不肯开口。 而平时那些深受周强骚扰的未婚女工们就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看周强吃瘪,她们心里正憋着一口恶气等着出呢,很快,笑作一团,含沙射影地跟着嘲笑。 “周主任,那可得好好谢谢您嘞,赶紧把工资交给我们。” “谢谢周主任!” “” 这年代的妇女都看重名节,周强仗着自己是领导,没少占她们便宜,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群任由他宰割的母猪! 不曾想,他一直看不起的“母猪们”,会对他进行反击! 周强气得鼻孔冒烟:“你们!你们!” 他不敢犯众怒,便将仇恨阴冷的目光聚焦在“罪魁祸首”钟乔身上。 该死的钟乔,被徐家休弃,带了个拖油瓶还不消停! 周强心里烈火灼烧般愤恨,目光死死盯着钟乔,仿佛要将她剥皮抽筋,嚼烂在肚子里才叫解气。 钟乔发出一声嗤笑,神情自若,挺直腰杆让他看,差点没把小心眼的周强鼻子给气歪! “好了,没什么事,都回去工作。”厂工会负责人之一拍手吆喝,哄赶着看戏的厂工们。 厂工们本想继续看周强的笑话呢,但迫于上头压力,只能悻悻离去。 宋舒玲被逆行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有些犹豫。 还不晓得钟乔能不能应付得来这些老油条呢。 “宋舒玲,干什么呢?不用干活了是不是?”纪秋华冷着脸,厉声呵斥,然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皱了皱眉,冲着宋舒玲比了个眼神。 走。 宋舒玲咬了咬唇,持续犹豫。 纪秋华无奈,轻推了宋舒玲一把,并用着她们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惹了周强,他最小心眼了,以后肯定要给你穿小鞋。” 宋舒玲不服气,撇嘴:“大不了把我开了呗,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再怎么样也饿不着我。” 纪秋华连忙捂住这小丫头片子的嘴,往后看去,所幸并没有人关注到这边。 “宋舒玲,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告诉你家老爷子了。”纪秋华下了最后通牒。 宋舒玲脸色微变。 她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家里那位老爷子,一张嘴哟,厉害得很,吵起架来能让自己一个月在街坊邻里抬不起头。 “我走就是了。” 宋舒玲委屈的瘪嘴,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却始终贪恋般黏在钟乔身上,直至被纪秋华硬拉着拽走了。 留下来的除了钟乔等人,便只剩下几个重要岗位的车间主任。 “我知道你,钟乔同志。” 厂工会的领头人是个中年大叔,穿着老旧水洗过后的工服,戴着一副银框老花镜,气势沉稳干练。 他背着手,立在一群人当中,鹤立鸡群,气质出众,颇为欣赏地看了钟乔几眼。 “第九车间的一把好手,当时你突然不来了,我还问过周强,他说你是旷工,没想到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 钟乔怔了怔,短短几秒,她搜寻记忆,足以肯定自己和这个人并无交集。 中年男人笑得和蔼可亲:“你不记得我也在所难免,我记得你便好。员工手册里,你负责的生产线每年产出最好,本来想着今年给你提拔到第一车间,这不是巧了,没来得及呢,你就回去生孩子了。” 钟乔礼貌点头,心里却觉得好笑。 上辈子她想尽办法复工,把所有主任求了个遍,卑微到尘埃里,仍被周强穿小鞋,也没见上头有所表示,就跟没她这个人似的。 别说是提拔了,工资都克扣了不少。 这老头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的天花乱坠! 要不是她已经重活一次,芯子换成三十几岁,以二十出头时的心智,听到这话肯定第一时间觉得被重视了,领导真是天大的好人! 钟乔一阵唏嘘。 都说能坐上厂工会这个位置的几位比修炼成精的老狐狸都会玩心计,不是家庭背景强大,就是心计极深,尤爱给厂工画大饼。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 果然无论是在哪个年代,资本家就爱搞这一套。 钟乔清咳几声,切入主题:“该把我的工资结算给我了?” “给,当然给。” 中年男人微笑点头,回过头,对着一名女会计脸色微冷,几乎是转瞬间,压迫感就上来了。 “陈秀,现在重新核对一下钟乔同志的薪资,不要让劳动人民寒了心。” 至于周强。 中年男人敛了眉,瞥向一脸忿忿不平的周强,眸光中如同含了一块寒冰。 秋后算账也不晚,拿了多少就要给他吐出来,正好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让那位长长记性。 周萍手疾眼快地拉着徐丽丽挤在机器后面,撅着个大腚,探头探脑,一双绿豆眼转呀转。 “怎么还不拿钱出来?叽叽歪歪的说啥呢。”周萍忍不住骂了几句,狠狠吐了口唾沫。 “妈,我们干嘛要跟做贼似的?” 徐丽丽被压的半死,佝偻着腰身,宛如一个小老太,还不忘去推醉酒不行不醒的徐秀成,面露厌恶。 周萍没搭理她,直到看见女会计出来,拿着本册子,手里还攥着厚厚一沓票子,两眼顿时放光了。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而在徐丽丽肩上醉酒不醒的徐秀成,四仰八叉,张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嘴,发出懒洋洋的打哈欠声。 他快醒了。 第27章 周萍把宝贝大儿子送进去了(1) “虹虹,虹虹” 徐秀成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含糊不清的叫唤,猥琐一笑,伸出两只爪子在半空乱抓。 “来亲一个,来嘛。” 说着,他那张恶心的嘴脸挤到一起,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还撅起一张臭烘烘的嘴,满脸红晕,往空气上凑,神情陶醉到仿佛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徐丽丽厌恶皱眉,却长了记性,既然打不得,骂不得,那总能跑? 她立刻闪退到一边,任由醉生梦死的徐秀成扑倒在地,摔的龇牙咧嘴。 徐丽丽松了一口气。 不料迎接她的是当头一巴掌,打得她眼花缭乱。 “妈,你干嘛?”徐丽丽抱着头,满眼哀怨,小声嘟嚷。 周萍两眼一瞪,用着同样很小声的声音骂道:“死丫头,真是白养你这些年了,没看到你哥摔了吗?不知道扶着点?你找死是不是!要是摔坏了哪里,我直接打死你!” 徐丽丽眼眶红红,心中净是不服气。 妈真是偏心眼偏到家了,就这地,哥又不是瓷娃娃,能摔出个啥毛病啊?怎么就看不见她差点被哥占便宜呢?! 周萍探头观察着钟乔的方向,又急忙道:“快,你哥要醒了,让你哥赶紧去把我们的钱要回来。” 她停顿了几秒,表情格外可怖:“就算要不回来,闹也要闹到钟乔没办法在这干了,绝不能便宜了钟家!” 徐秀成经这一路颠簸,再加上这一摔,确实已经醒了。 却是半梦半醒,两眼迷瞪的状态。 周萍一把扑到他身前,苦大仇深道:“儿,我的好大儿,你可算醒了,你妈我啊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徐秀成虽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是对周萍还是很维护的,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还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立马横眉竖眼,脸都急红了一圈,道:“谁?谁敢欺负我妈?我叫他好看!” 周萍一看有戏,心里既是感动又惴惴不安,可想到先前在医院吃的苦头,还有钟乔那个贱蹄子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她就心里憋着一团火。 无论如何,这口气,她们徐家是出定了。 周萍转动着精明的小眼珠,一肚子坏水往外冒,张口就来。 “钟乔在外面有人了,咱们徐家的脸面真是让她给丢尽了,你要是真孝顺,你就帮妈狠狠出口恶气。” 她将徐秀成一把抓过来,憎恨可怖的眼神对视上他迷茫的眼眸,像是在蛊惑般给徐秀成洗脑。 “儿,你是妈最疼爱的金疙瘩,要像小时候那样,谁敢欺负妈,你就冲上去打他们一顿,妈给你兜底,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看见没?钟乔手上那都是咱们徐家的钱,你要替妈把这些钱拿回来!” “妈,我给你报仇,我是你最疼爱的宝贝儿子!” 徐秀成反复念叨,整张脸迅速发烫发红,转瞬间已经如同火山即将爆发。 “儿,去,让他们这些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周萍鼓励他,一如小时候在乡下,只要徐秀成惹了祸,她非但不打骂,反而嚣张跋扈的鼓励他,鼓励他往惹祸的那家丢石头。 徐秀成浑浊的眼珠子逐渐聚焦,顺着周萍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钟乔,因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可在他们视角里,那就是钟乔不知羞耻,在和一个老头打情骂俏。 徐秀成视线下滑,那双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钟乔的手。 钱,都是钱。 都是他们徐家的钱。 有了钱,就可以还债,还了债再赌一次,他就能穷小子翻身了,就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他喝大了,及周萍在旁边煽风点火,贪婪的舔了舔唇,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钟乔,你个骚货,今天我就要替我二弟好好教训你。” 说罢,他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徐秀成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加上长期吃喝嫖赌,不加节制,如同一座小山丘般猛冲出来,吓得眼尖的女会计脸色苍白,原地尖叫。 “闻会长小心。”有人连忙上前护住年纪最大的闻一金会长。 徐秀成一猛子扎到人群里,和闻一金等人擦肩而过。 闻一金脸上有三分讶异,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会因为这点小动静就惧怕得屁滚尿流?在属下面前颜面扫地。 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气质不怒自威,连连发出三个质问:“这是谁?保卫科的人呢?干什么吃的?” 然而他的下属全都吓傻了,尤其那个女会计,年纪最小,吓得花容失色,还以为徐秀成是最近传言里的疯子呢! 闻一金一声怒喝:“都别慌,所有人抱团,把力气小的女同志先护在后面,然后再去找护卫科。” 钟乔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她下意识将钟母拉到身后,而钟父也是下意识的挡在最前面。 她们三人且呈现出极度防备的姿势。 钟乔认出了那道身影。 ——徐秀成。 而其他人接二连三的反应过来,立马按照闻一金所说的执行,迅速抱团,大部分都是在护在闻一金,还有一部分护着那名女会计。 没等她细想,徐秀成酒劲未过,脚步虚浮,身形不稳险些给自己来了个原地过肩摔。 但下一秒,他立马发起下一轮攻击。 “钟乔,老子要打死你个臭婊子!”他嘴里狠狠骂,骂得那叫一个脏,“竟敢在外头找相好的,丢尽我们徐家的脸面,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打死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货!”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闻一金皱了皱眉,眼神有些谴责的看向钟乔,似是在说你竟然是这种道德败坏的人?还把这种祸事带到我们厂。 钟乔来不及辩解,就见徐秀成跟疯狗似的乱咬人,逮到什么工具就是一通砸,还往人群里扎,一双手乱挥,仿佛是将眼前所有人都看成了钟乔,四面皆是敌。 “钟乔,你个骚货。” 徐秀成嘴里骂骂咧咧。 突然,他瞥见了躲在最后面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会计。 在场的基本都是男人,而钟乔和钟母又被牢牢护在身后,徐秀成便下意识以为这就是钟乔了。 “钟乔,你还敢躲?老子今天就要打烂你的脸。” 徐秀成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来不及反应的几个男同志撞倒在地,以男女悬殊的体力优势,将女会计跟拎小鸡崽似的掐着后脖拎出来。 女会计脸色大变,眼泪夺眶而出,以极惨烈的声音叫唤。 “闻会长,救命救命啊!” 而闻一金已然被吓了一跳。 他年纪大了,不惧怕大风大浪,唯独怕死,眼见下属被徐秀成胁迫,脸色微变,迅速做出决定。 第28章 周萍把宝贝大儿子送进去了(2) “救陈会计!” 闻一金厉声下达命令,仿佛恨不得推开护在面前的下属去救人,可拉扯间,纹丝未动。 有几个人对视几眼,心里了然,纷纷“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劝道:“不行啊闻会长,你是我们厂重要人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和上头交代?” “是啊闻会长,我们能理解你对下属的爱惜之心,但你不能冲动啊。” 闻一金正等他们这句话呢,立马变了脸色,眼泪滚滚落下,堪称当代影帝附体。 “你们说得对,但陈会计跟我那么多年,我怎么忍心看她受苦呢,周强——” 他转身,将肥胖如猪,却胆小如鼠的周强一把抓过来,拍了拍肩,语重心长道:“周强同志,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救陈会计于水火之中,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本想找机会溜之大吉,却被抓个正着的周强一怔,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徐秀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表兄弟,关系相当不错,但周强其实一直惧怕徐秀成。 徐秀成这个人,虽然为人仗义,但做事太冲动! 尤其是耍起酒疯来六亲不认,把好几个相好的都打跑了。 他还年轻,还那么英俊帅气,他还不想被徐秀成这个疯子给活活打死啊。 “闻会长。”周强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的姿势,“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 但没等说完,就被几个男同志给推了出去,周强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从几个同志的包围里,硬生生被挤到了最前面。 有人顺手丢给他一个拖把,还不忘鼓励:“周强同志,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你先吸引那个疯子的注意力,待会我们一起上,绝对不会出事的。” 也有人紧跟着道:“是啊周强同志,这可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呢,我们都让给你了。” 周强一听,脸色一沉,气得牙痒痒。 劳什子将功补过,还让给他了? 这挨打的差事,一个个的不敢上,只能推卸给他,真要是平时有什么好事,这些人精跑得比兔子都快,上赶着恭维,哪里还能轮得到他呢? 在他们恭维间,那名陈会计就惨了。 她哀哀叫唤,哭得撕心裂肺,胡乱踢蹬着双腿,却无济于事,还被徐秀成拖拽着头发拉到一旁,连头皮都快拉出血了。 钟乔面色大变,连忙抄起一旁的细竹枝编织的大扫把。 “乔乔。”钟母慌了神,拉着她的手哀求,“乔乔别去,这徐秀成疯了。” 钟乔垂眸,视线落到了钟母拉她的手上。 不知为何,钟母突然感觉被盯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的心猛然漏了一拍。 但看着徐秀成满身酒气,眼睛通红,仿佛得了病的疯狗。 她还是颤抖着劝道:“乔乔,我知道你想去帮忙,可你是妈的女儿,妈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乔乔,别倔了,听妈一句劝,别管了好吗。” 钟父也将她拦住,难得缓了语气,跟着道:“你看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非得是你出头呢?” 在这份沉寂中,钟乔淡淡开口:“为什么非得是我出头?” “因为我是女人,而女人,应该帮助女人。” 何况,这件事也有她的责任,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惹上徐家这门奇葩,徐秀成怎么会找上门呢。 陈会计因为她受到牵连,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钟母一怔,在他们愣神的片刻,钟乔已经冲了出去,同时还不断发出声音吸引着徐秀成的吸引力。 徐秀成坐在陈会计的肚子上,他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压的陈会计面色充血,试图挣扎,却怎么也推不开,只能流着泪大口呼吸。 听到传来的动静,徐秀成迷茫抬头,看向钟乔的方向。 这一看,他懵了,低头认真看了看陈会计,又看了看真正的钟乔。 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钟乔? 徐秀成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钟乔并没有给他机会,用大扫把往他身上使劲招呼。 大扫把打人并不疼,却让脾气暴躁的徐秀成火冒三丈。 竟然敢打他? 徐秀成伸出粗粝的手,掐住陈会计的脸,把她的下巴捏得变形,看着她惊恐的眸子,反而心情大好,咧开酒气熏天的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钟乔,你个骚货在外头找野男人,怎么没想到过会有这天?” 陈会计泪流满面,被掐住的脸流露出几分痛苦,却止不住摇头否认。 “你给我老实待着,等我收拾完这个假钟乔,我再来收拾你。” 徐秀成恶狠狠的甩开她,随即往钟乔冲去。 “乔乔。”钟父吓坏了,声音都破了。 钟乔用大扫把狠狠抽打冲过来的徐秀成,打得他眼冒金星。 “徐秀成,你真是个疯狗。”钟乔边骂边打,往死里抽,“你们一家子阴魂不散,他娘的就是一群疯狗。” 钟母也上去帮忙,绕到徐秀成身后偷摸着把陈会计搀扶到远处。 钟父抄起工具,挡在钟乔前面狠狠抽打徐秀成。 徐秀成被抽得眼花缭乱,虽然这些并不疼,但他酒醉得厉害,这一通下来,头晕脑胀,更加不分东南西北。 “老子要弄死你们。” 徐秀成被打得心烦意乱,一挥手,将钟父手里的大扫把挥飞出去,然而一个拖把又盖了过来。 很轻。 近乎是碰了一下他的头顶。 却侮辱性极强。 这一下,直接让徐秀成怒气值达到顶点。 他扭头,环顾四周,最终将通红的眼睛定焦在瑟瑟发抖的周强身上,手里还拿着那大拖把呢。 人证物证俱在,赖肯定是赖不掉。 “徐秀成,我是你大表哥,你忘了吗?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啊,你可不能对我动手。” 周强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都快吓尿了。 徐秀成作为一个从小就爱打架的人物,别说是亲戚了,就连一些跟他玩得好的朋友、相好的都被他打跑了。 这周强跟他虽然相熟,不过他这会已经发酒疯了,自然听不得劝。 周强看出情况不对,转身就要跑。 “死肥猪,四眼仔。”徐秀成冲上前把周强的拖把打飞,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 “老子今天要把你眼镜打爆!” 说着,他竟一把提着周强的后领子,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这一摔,天崩地裂。 周强肥胖身躯跟一滩烂泥似的抖了三抖,摔得那叫一个头晕眼花,险些当场嗝屁,裤裆一热,黄色尿液就泄出来了。 第29章 周萍把宝贝大儿子送进去了(3) 徐秀成抓着周强不放,左右脚一跨,将他骑在身下,双眼赤红。 酒精上头的情况下,整张脸都呈现出可怖的紫红色,经这一遭,已然神志不清,近乎疯魔般陷入癫狂。 “凭什么看不起老子?你个臭婊子,凭什么?老子不就是没钱吗?你又算什么好鸟,老子现在就教你好好做人!” 他口中神神叨叨,不知是把周强认错成以前哪个相好的了。 “救,救命啊,杀人了!” 周强吓尿了,拖着湿热裤裆,挣扎着想要爬走,竭力往闻一金等人的方向爬,哭叫的比陈会计还要凄惨。 “我的娘嘞,要死人喽!救命呀!” 属于他的噩梦,刚刚开始。 徐秀成一把揪住他头发,狠狠往身下一拖,因太过用力,致使面容扭曲。 抬手,握拳。 对着周强这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脸,哐哐就是几拳,打得极狠,这第一拳下去,恰好打中周强的眼镜,只听清脆一声,镜片碎了。 刹那间,周强只觉浑身寒气都从裤裆凉到心坎里,再不敢吱声了,只剩下左边那只惊恐万分的眼珠子,缓缓转动。 他眼周处已然青紫一片,眼珠子也发烫。 周强后背发凉。 难道以后他就成瞎子了吗?! “救、命、救命。” “救命啊!!!” 周强肥胖油腻的脸上挤出几丝绝望,发出有史以来近乎是凄厉的哀鸣。 周萍和徐丽丽躲着偷窥,因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徐秀成把其中一个同志给拖走打了。 徐丽丽脸色发白:“妈,咱们是不是闹得有点大了?” 周萍有几分慌,面上却表现得不屑。 本想给钟家一点小教训,秀成却打错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大不了给对方道个歉完事。 金兴机械厂有不少人看周强不爽,都巴不得看他笑话,可听到这声凄厉惨叫,大家有些心里发慌。 闻一金脸色大变。 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底下工人出事,他岂不是要被上头问责? “护卫科怎么还不来?”他厉声呵斥。 有人被这血腥暴力的场面吓呆了,哆哆嗦嗦的回:“已经去叫了,应该在路上了,但这周强怎么办?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要是出了人命” 剩下的话他不敢再说了,却让在场所有人心里一紧。 闻一金思考片刻,又看向在一旁试图干扰徐秀成的钟乔,最终不容置疑的下达命令:“还不快去帮忙。” 大家都是一愣,犹豫。 帮忙自然是想帮忙的,可这一共才五个人,还有一个受伤的陈会计,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真被这疯子给伤了,家里人可怎么办? 闻一金咬牙,总算是坐不住了。 “你们不去,我去!”他把拦在身前的几人推开,抄起一旁的工具加入了钟乔的队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领导都去了,他们作为下属的怎么能不去?以后要是被穿小鞋可怎么办?! 随着闻一金的加入,其他人陆续也跟着上前帮忙。 他们不敢和发疯的徐秀成正面硬刚。 毕竟这徐秀成力气大得惊人,先前一头扎进人群里就能让好几个男同志飞出去,只能先想办法牵制。 徐丽丽撅着大腚旁观,催促道:“妈,这怎么办?倒是想办法啊,大哥一个人顶不过这些人啊。” 周萍早在钟乔他们拿大扫把打她的宝贝儿子时就坐不住了,当即一咬牙:“怎么办?凉拌!” “走,去帮你大哥!” 说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整个人都如泼妇般尖叫。 “你们干什么呢?竟然敢打我儿子!老娘跟你们拼了!” 周萍对着几个男同志就是一通撕咬揪头发拧胳膊。 “哪里来的疯婆子?”被她缠上的男同志无心顾及一旁的徐秀成,胡乱推搡着周萍。 “老娘打死你们,竟敢欺负我儿子!”周萍个子矮,身材瘦小,原地气得直跳脚。 几名男同志听出来了,原来这酒鬼是这疯婆子的儿子!但是这也忒不讲理了,分明是这个酒鬼先冲过来打他们的。 一个男同志拦住她,忿忿不平道:“这位婶子,麻烦你看清楚,我们是在救人,不是在欺负你儿子,你看看你儿子把我们周强同志打成什么样了!” 周萍嘴里仍旧在骂骂咧咧,胡乱挠着他们:“那是我儿子在跟周强玩呢!他还是个孩子,他能懂什么?你们就非得跟我儿子计较是?” 等等。 她突然愣住了。 周强?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周萍停下动作,转头僵硬看去,被骑在徐秀成身下,徐秀成仍在发狂殴打的人,一个鼻青脸肿的胖子,可不就是周强吗! 周萍这会可顾不得这些欺负她儿子的人了,连忙上前去拉架:“儿啊,这是你表哥,儿,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周强是她哥的儿子,虽然一直没娶妻,但却是她哥嫂的金疙瘩。 周强被自己儿子毒打成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到时候她要怎么和娘家人交代,怎么跟哥嫂交代! 周萍万万没想到,唆使儿子给自己报仇,不仅没报到钟家人身上,反而报复到了自家人身上。 老天爷真是给她开了个大玩笑。 “儿别打了。”周萍拉着徐秀成的胳膊,心里那叫一个绝望,表情都快哭了。 徐秀成听到这声音,缓缓停下动作,猩红眼眸定格在哭丧着脸的周萍身上。 周萍抹了一把辛酸泪:“儿,别打了,这是你表哥。” 下一秒,周萍满怀期待的脸上,眼泪还没干呢,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掀翻在地。 “还表哥,我还是你爹呢!” 徐秀成根本没认出她,头晕脑胀,下手也完全没收着劲。 周萍只觉嘴一麻,痛呼一声。 徐丽丽本想事不关己,此刻再也坐不住了,跑到她跟前急道:“妈,你还好?” 周萍没理她,颤抖着那副干瘦身躯爬起来,手一抹,两颗门牙混合着血掉在了手心里。 她的门牙,竟被好大儿给打掉了! 第30章 钟乔,你不能见死不救! “啊啊啊啊啊!” 周萍又气又羞又怕,嘴里混合着鲜血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要一张口,嘴疼,牙龈上方也疼。 “妈,你的门牙”徐丽丽无话可说了。 大哥这酒疯耍的也忒狠了,当真是六亲不认,连妈都照打不误。 “滴——”的一声,大门被踹开,扬起一片灰尘。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身穿绿色工服,手里各自拿着些寻常工具。 金兴机械厂的护卫科。 他们有着良好的训练,仅仅对视一眼,飞速分析眼前状况,便判断出最佳解决方案。 几人呈包围圈用工具将发狂的徐秀成套住,一紧绳索,往后一拖拽,又有人配合默契地上前用铁叉把他强行控制住。 另外几人则立马掩护钟乔等人离开混乱的现场。 徐秀成被套住,怒火中烧,试图反抗,然而护卫科手里拿的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扫把拖把,而是实心的木棍。 他不老实,只能挨打。 护卫科将他的胳膊和腿打了一通,让他失去反抗能力,原本还嚣张跋扈的徐秀成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一瞬间就老实了,嘴里如几岁孩童般哀叫起来。 “妈!妈!我好疼啊妈!” 被他打掉门牙的周萍还捂着嘴在边上哭呢,本就自身难保,再一看这一大堆护卫科的人员,没见过世面的她早就吓得呆若木鸡了。 “妈,妈。”徐丽丽拽着她的袖子一阵摇晃,“妈,可咋整呢?他们不会要把大哥抓走?” 徐丽丽慌了。 她讨厌每天喝得醉醺醺,还要借钱的赌鬼大哥,更讨厌一副高高在上,却坐收渔翁之利的二哥,一个废物,一个虚伪。 可那该如何呢? 她是家里的女儿,女儿生来比儿子命贱。 若她不付出,谁来付出呢? 她只是不甘心,心里有怨,妈永远看不见自己,所以借这个机会,让大哥当这个出头鸟。 无论如何,只要能让钟家吃亏,或是大哥吃点教训,都是她预想中的。 可她不想害大哥被抓啊! 周萍张着满口鲜血,疼得面容抽动,却仍然不忘拉扯着护卫科其中一人的衣角,急得直哼哼。 “泥们,不能抓窝蛾子!” “啥玩意?”被抓的青年眉头一皱,“大婶,什么蛾子,这没有蛾子,只有个疯子。你别胡闹了行吗?要是妨碍我们办公,连你一起抓。” 周萍一听,这青年敢骂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即瞪着双眼就要冲上去抓挠。 “哎小心。”有人连忙提醒,“这婆娘也是个疯子,跟这个男的一伙的。” 青年反手将周萍制住,眼神逐渐不善。 “好哇,差点还漏了一个。” 原以为这大婶是可怜的受害者,不曾想,和这疯子一伙的。 一个中年大叔冷哼:“这好办,老的小的,一起打包带走!” 周萍身材瘦小干瘪,个子只有一米五五,被这反手一压制,顿时挥舞着双手挣扎起来,奈何男女体力悬殊,任她如何扭成麻花,也没办法逃脱桎梏。 徐丽丽不敢上前,可看着周萍满眼愤恨,她还是哀求道:“同志,这都是误会,我们都是好人啊,我二哥还是研究生呢,我们都是研究生的家属,这绝对是误会!” 只要一出事,就搬出二哥这个杀手锏,这年代大学生可是非常少见的。 尤其是研究生,不论哪个厂区一听她二哥是研究生,态度都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这一次,徐丽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招同样有用。 青年冷笑:“研究生的家属就这德行?那正好,你回去把你这个研究生二哥叫过来,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要是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大哥就等着进监狱!” 徐丽丽脸色顿时苍白,这招杀手锏都使出来了,怎么还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萍气得胡乱挣扎,那眼神真恨不得把徐丽丽给生吞活剥了! 该死的赔钱货,不会说话就闭嘴呀!害了她宝贝大儿子要进监狱就算了,还要拉她天才二儿子下水!她真想抄起一扁担把这贱蹄子给砍死! 徐丽丽看出她对自己的敌意,嘴唇颤抖:“妈,我不是有意的。” 周萍不能说话,冲她翻了个白眼。 对,你不是有意的,你是故意的。 徐丽丽知道如果自己今天真害大哥和妈进监狱,以后徐家就没有她的地位了,说不好赶她出去都有可能。 她失了主见,环顾四周,身边却没有一个能帮她的人,众人经先前的变故,都对钟家和徐家充满敌意。 徐丽丽视线绕了一大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神方定焦在了一旁钟乔身上。 对。 徐丽丽眼里登时发出期待的光亮,那是仿佛看见救命稻草的眼神。 还有钟乔呢。 虽然先前她和妈要害钟家人,但钟乔毕竟没受伤不是吗?只要她抵死不认,不承认大哥是被她和妈挑拨的,以大哥发酒疯胡言乱语作为借口。 钟乔是她嫂子,人耳根子软。 以前,只要她嘴一撇,钟乔立马把任何好东西双手奉上,比如她刚嫁进徐家时,耳上戴着的那对水灵灵的珍珠,或是她的裙子。 这些只要她徐丽丽想要,钟乔都会给。 她要是哭着喊着求着,让钟乔帮忙说情,也不是不能。 毕竟还有这么多年感情在呢,钟乔不至于这么翻脸不认人? 徐丽丽眼泪登时如泉水般涌出去,委屈的一撇嘴,往钟乔方向奔去。 “嫂子,嫂子!” 她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嫂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钟乔发觉到那道如火焰般灼热的眼神,便立马轻巧地躲开了。 徐丽丽一时不察,没刹住车,和钟乔身形擦肩而过,往地上狠狠一扑,竟然直接扑到了钟母腿下。 “钟乔,你!” 徐丽丽恼羞成怒,下意识就想骂。 可一想到大哥和妈还被扣着呢,她立刻变脸比翻书还快,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嫂子,嫂子。”徐丽丽就这样将计就计,使出了苦肉计。 “嫂子,我们是有错,可咱们毕竟也做过一家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哥就是爱喝酒,耍酒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是清楚的呀,你快和他们解释解释,大哥和妈不是故意的。” 钟乔冷冷垂眸。 突然,她笑了。 徐丽丽心里没由来一阵发虚,不知为何,无论是在医院那次,还是每次见面,她突然感觉钟乔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钟乔很认真的看着她:“那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徐丽丽有些语无伦次。 “为什么我们都是人,你们徐家人就能天生这么无耻呢?”钟乔问得坦诚。 第31章 你,还有你,全都给我进派出所 徐丽丽还在哭泣,脸上还挂着浑浊的泪珠,听到钟乔由衷发出这样一声疑惑,纵使她做了许多心理准备,猜想钟乔会问什么,可这样赤裸直接的质问,倒让她一时无措。 徐丽丽愣了一下,掩面哭泣:“我知道你恨我们,千错万错都是我和妈的错,但我妈和大哥就是任性了些,真的不是啥坏人呀。” “求求你想想办法帮我们求求情好不好?” 钟母对他们这一家子赖皮足够厌烦,此刻加上徐秀成闹这一出,更是看见徐家人都想来上一脚。 看到徐丽丽还在这莫名逼迫钟乔,欺负她的好闺女心软,顿时来气了。 “哎,我说你。” 钟母忍无可忍,手臂一张,跟母狮子似的护在钟乔身前。 “你们家要不要脸?你大哥是打人了好吗?是我们家乔乔求求情就能解决的吗?真有这个本事,我们家乔乔直接去大队求一求,给个百来十万你说成不成?” “真是笑死个人了,一窝子人你不去求,净挑我家乔乔求。你大哥和你那个妈,打人骂人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现在跑来哭哪门子丧?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演给谁看呢!” 徐丽丽被这一通话给说的目瞪口呆。 钟乔心里听得一阵舒坦,也道:“徐丽丽,你有这个空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先料理一下你哥干的好事,陈会计和周强,他们的医药费记得赔。” 赔? 还要赔医药费? 徐丽丽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家本来就为了贴补大哥喝酒赌博,及二哥读书,钱包早就空空如也,连下个月的肉票和油票都没了,从哪能弄来医药费?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周萍被反手压制,听到这边传来的声音,登时情绪激动起来,含糊着一张鲜血直流的嘴,地狱恶鬼般死死盯住钟乔。 钟乔,都怪你。 如果你老实的挨了这顿打,老实的把这工资全交出来,他们徐家何苦走上这一步? 丧门星,果然当年就不应该让你进门! 要是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一定应该把你赶出去,再不济,就直接把你和赔钱货弄死! 钟乔抬眸,看出周萍眼里的不甘和怒火,旋即,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险些刺痛周萍的眼。 竟然还敢挑衅她?! 周萍见状,挣扎的更厉害,情绪更加激动了,两颗眼珠子近乎要从眼眶里崩出来,恨不得当场冲出桎梏,把钟乔给打死。 “钟乔。” 徐丽丽冷笑,眸中寒光一闪,索性也不装了,露出真面目,凶神恶煞的爬起来,原地无能怒吼。 “你这个坏女人!难怪我二哥要跟你离婚,你记住,是我们徐家不要的你,你这种女人,就应该和你那赔钱货女儿去死!我——” 钟乔几乎在她刚说完前面这番话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冲上前,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这一推,用了十成力。 徐丽丽被推倒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三分阴狠的笑,尚未说完的话被扼杀在唇齿间,整个人如一道残影,狠狠飞出一段极短的距离,摔到了地上。 徐丽丽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继续得寸进尺:“钟乔,我要是你,生了个赔钱货,我就带着赔钱货跳河死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赔钱货有你这样的妈,也是注定被人耻笑一辈子。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赔钱货卖到窑子里当鸡,起码还能替你赚点钱呢。”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番话惊呆了。 这是一个女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张口闭口都是赔钱货,诅咒别人死,还要把自己的侄女卖进窑子里当鸡! 钟乔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眼神恨不得把徐丽丽给杀了。 徐丽丽七分得意,三分羡慕。 得意的是这招果真有用,若能激怒钟乔,拉钟家人下水,也是不错,至于三分羡慕,自然是羡慕钟乔对赔钱货的疼爱。 就是一句话而已,一贯冷静的钟乔都能在人前山崩地裂,可要是换做周萍,搞不好真的会劝她卖身,然后赚钱回来,贴补两个哥哥。 都是当妈的,怎么还不一样呢。 “乔乔。”钟母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抓住钟乔的手,试图安慰在这一瞬间暴怒的钟乔。 “乔乔,莫冲动。” 没有哪个母亲不疼爱女儿,她很能理解乔乔先前的冲动。 但这还有人在看着呢。 真让乔乔动起手,伤了这一肚子坏水的徐丽丽,原本和她们家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事,也变成大事了。 他们做父母的,看得比儿女清楚,知道当前局面情况,绝不能让乔乔再次和徐家这帮无赖纠缠。 “乔乔,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钟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声,让险些失控的钟乔恢复几分理智。 钟乔胸口处还在急切喘气,看向钟母温暖的大手,缓缓嗯了一声。 说这徐家无耻,真够无耻的。 知道她最在意的便是女儿钟思莞,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激怒她。 好险,差点上当。 她一直对徐绍钧保持高度警惕,倒是忘记了徐丽丽这号人物。 她虽然没读过书,做事被周萍教坏了,十分无脑,但有时候心计不比徐绍钧差,若是周萍让她读书,等真正成长起来,定然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行了,搁着唱戏呢?” 护卫科的中年大叔看的那叫一个皱眉,打断了这场闹剧,一脸难以启齿,“三个女人一台戏,但这里可不是你们演戏的地,有什么要吵的,来,先请。” 他作了一个手势,让钟乔等人跟他们走。 钟母一怔,慌忙解释:“同志,我们怎么也要去?我们是帮忙的,他没有伤害别人呀,他们也是看到的。” 其他人虽对钟家不满,但到底有几个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承认了。 中年大叔啧了一声:“我看见了,是帮忙了,我又不瞎,不过我听说这两个疯子是你女儿婆家人,这事还因为你女儿而起,无论如何,你女儿必须跟我们走这一趟。” “不是婆家人,我们已经离婚了。”钟乔反驳。 “离婚了?”中年男人很是讶异,“哪年离的婚?这还能找上你。” “今天。”钟乔简短回答。 中年男人无语了:“你们耍我呢?什么今天,有这么巧的事吗?行了,这位女同志,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如果真的跟你无关,是这徐家人发疯,那我们肯定不会冤枉你们的。” 钟乔思虑片刻,只能转身道:“爸妈,看来只能先走这一趟了。”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 钟母劝慰道:“乔乔,别担心,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我和你爸陪你一起去。” “没事的,有爸在。”钟父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钟乔的肩,僵硬开口。 钟乔心中一酸。 自己都这么大了,却总让两老为自己操心,尤其是钟母,以前养尊处优,从不打骂别人,为了给她出气,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 钟母细心地观察到钟乔表情不对,立刻捏了捏她的手掌心。 这是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小动作。 第32章 她们都叫我别怕 护卫科的人把还在挣扎的徐秀成绑成粽子,用扁担一抬,跟架一头大肥猪似的,敲锣打鼓地往外走。 恨不得让全厂的人都来瞧一瞧他们护卫科不是吃干饭的,也是实打实有真本事的。 机械厂本就枯燥,经这一茬事,大家都将事情听说了个十有八九,有胆大的想去看,可惜都被车间主任给拦了。 这会护卫科把人都抬出来了,恰逢他们下班,车间主任也管不着,一个个都兴奋极了跑出来看。 “哎哎哎!老李,这就是那个疯子了?”有人跟在人群里喊。 被叫老李的人点点头,挤进人群里,开始吹水:“是嘞,现在就给他捉派出所去,你是不晓得,这个疯子力气可大,把我们几个同志全掀了十几米,可惜——” 老李啧啧摇头,尾音故意拉长。 “什么呀什么呀?”几个离他最近的人都快急死了,“老李别卖关子了,快讲快讲。” “就是,老李你也忒不厚道了,快讲。” 老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吊足他们的胃口,才仰着头,得意洋洋道:“可惜遇到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再一招神龙摆尾,黑虎掏心,螳螂展翅,再配合护卫科其他同志,一记飞踢,把这疯子给踹地上了!抠都抠不下来,给他一通伺候,哭的那叫一个惨!” 不少人沉默了三秒,随即翻了个大白眼,嘁了很长一声。 有人当面拆他台:“老李,什么十几米,你这也忒夸张了,十几米都快有几层楼高了,那同志们还能活啊?” “还螳螂展翅。” 有人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捧着肚子。 “那玩意叫白鹤亮翅,还螳螂,螳螂哪来的翅?老李,平时让你多读书,就是不听,现在丢人了!” “我可没瞎说。”老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反正不论怎样,这次我们护卫科就是立大功了。” 这话没有人反驳,金兴机械厂护卫科已经很久没来二等功了。 厂里效益不好,上头就在考虑裁掉护卫科,毕竟护卫科一年了也没干实事,都是吃干饭的。 护卫科上有老下有小,背地里都发愁。 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冒出徐秀成这个酒鬼,还把领导们痛扁一顿,打得哭爹喊娘,这不就是送上门的二等功吗? 护卫科等人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要不是碍于队伍后面跟着几个受伤的领导,不是鼻青脸肿的,就是哎哟喊疼的,他们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走在中间的是钟乔和周萍。 除了被捆绑成粽子的徐秀成最扎眼,那么周萍和周强就是一对扎眼的风景线了。 一个干瘦小老太,捂着嘴,门牙都掉了,满口鲜血,凄惨得很,一双小绿豆眼却怨恨滔天的盯着所有人。 另一个肥胖如猪,鼻子恨不得长头顶,可现在呢,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那些时常被骚扰的女工都议论纷纷,满脸痛快,暗自叫好! 听老李他们吹水,周萍坐不住了,两眼一瞪,嘴里胡乱呜呜着就要冲到老李身边。 她儿子才不是疯子呢! “行了妈。”徐丽丽看不下去了,一把揪住周萍衣领,将她拖回来,“都闹成这样了,消停点行不?还觉得咱们家不够丢人的是不?” 周萍恶狠狠的盯着徐丽丽。 都是因为你,赔钱货! 出的馊主意,害了她宝贝大儿子和天才二儿子,要不是现在人多,她还牙疼,非得让你脱一层皮! 徐丽丽无奈叹气:“妈,我知道你怪我,但这事你也同意了不是吗?大哥耍酒疯还都是你唆使的,这些我可没掺合。” 周萍继续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和徐丽丽有不共戴天之仇。 钟乔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 金兴机械厂第九车间的人大部分老员工都认识她,晓得钟乔脾气最好,他们都认为徐家人先挑的事,连累了钟乔。 有几个老员工小跑过来,替她说话:“哎,老李头,你是不是抓错人了?钟乔这小姑娘老好了呀,我们都了解她的,怎么还要把她抓去的呀?” “就是嘛老李头!” 一个中等身材,杏眼的短发大姐将老李头一把揪过去。 “可不能冤枉好人的,人家小姑娘不容易的,还带个孩子呢,你把她抓走,人家小孩可怎么办?” “给人家放回去得了!” 钟乔循声看去,帮她说话的是两个中年妇女,比她起码大一轮。 由于时间太久远,她恍惚了一下。 根据前世记忆,以及这几个人的面部特征,依稀认出是第九车间同个部门的大姐们。 一个叫周燕,另外两个叫蔡锦和梁茹月,具体是“如”,还是“茹”,记不太清了。 她们上的晚班,都很清楚钟乔婆家什么德行,一听钟乔来要工资,徐秀成还来闹事,立马就跑出来帮自己说话了。 “这我也没办法,这人确实跟她脱不了干系呢,我想放也放不了呀。”老李头被女同志一通纠缠,无奈挠头。 周燕是个爽朗性子,闻言,眼珠子一转,笑道:“行了,别为难老李头了,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不过老李头,只说必须得去派出所,也没说必须得关一段时日?” 老李头全然不知自己正走入一个圈套,老实巴交的点头:“那肯定,毕竟人也不是她打的呀。” “那你到时候可要帮我们乔乔说好话呀,人家小孩才一个多月,离不了妈的。”周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头一惊:“哎呀,她还有小孩呀。”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愧疚,早知道就不把事情闹大了,看来只能到派出所的时候帮说几句好话了。 钟乔冲她们微笑示意,眸中微光闪动,心情格外复杂。 算上前世,应是十几年没见。 没想到除了家人的爱护,还能有同事间的温暖。 这些女人的面容在她记忆深处不过浅浅几笔,大多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今,却随着她们的大嗓门还有音容笑貌,记忆在复苏,并逐渐有了色彩。 一行人连带着金兴机械厂的部分领导都要被叫去派出所问话记录,临到门口,那几位大姐还不忘冲钟乔招手。 那个叫周燕的女人冲她比了个口型。 钟乔怔了怔,许久,脸上逐渐浮现出几分浅笑。 钟母不解:“她们跟你说什么?” “叫我别怕。”钟乔低头,眸色清亮,像是在隐藏什么情绪,又重复了一遍:“她们都拿我当自己女儿看待,叫我别怕。” 钟母一愣,心中了然。 随着人群散开,站在门口的钟小花脸色苍白,手指已然陷进肉里,鲜血淋漓,本就干瘦的体型立在寒风里,近乎是要被风吹倒。 第33章 妈,我不想去金兴机械厂工作了 钟小花失魂落魄回到家。 一进院子,家里的大黄狗就从她脚边窜了过去,夹着尾巴凄惨无比的叫唤,本来毛绒绒的像蒲公英的毛发,被烧焦了,有一股肉和焦糊的怪味。 钟小花皱眉,捂住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个洗衣棒槌就从摇摇欲坠的木门里飞了过来,正中鼻子。 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被砸到的地方迅速充血,泛起剧烈疼痛,用手一抹,就流出了鼻血。 伴随这棒槌飞出来,还夹杂着女人绝望哭叫声和男人怒吼声。 “我去你奶奶的腿,你这贱女人也配管老子的事?三天不打就皮痒痒是不?我看我是对你稍微好一点脸色,你就给老子蹬鼻子上脸,老子就拿钱怎么了?你一个死娘们懂什么?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说这生意有戏那就保准有戏!” 是她爸钟伟的声音。 “老公你真的不能再拿家里的钱了,钟翔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再怎么样,也得给咱们儿子留一点呀!”钟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哭哑了。 “我草泥妈的!” 房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还有拳拳到肉的声音,钟虹哭得更大声了,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踢开,彻底报废。 钟伟跟拎一条没有自尊的狗似的把钟虹提出来,往泥地一丢,拳打脚踢。 “老子的事你一个女人再多说一句试试?没钱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 钟伟累得直喘气,说到这里,轻浮一笑,直起身来,用脚勾起钟虹的下巴,像逗弄小狗一样嘬嘬。 “没有钱你就去卖,咱们老家村里那个王寡妇不就是吗?人家屁股大又漂亮,生意可好了,一个晚上往那一躺,赚的钱,比老子一个月赚的都多。” 钟虹呜咽直哭,却敢怒不敢言。 钟伟顿觉没趣,抢走家里最后那点钱和肉票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临了,和钟小花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钟小花,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花,在厂里干的怎么样?有没有发工资呀?” 他笑得尽量显得慈爱,眼神却尽显贪婪,全然不顾钟小花鼻子流出的血。 “要是发工资了,拿点钱给你爸花呀,爸养你这么大不容易。” 钟小花垂下眸子,因疼痛而脸部微微抽动:“爸,还没呢。” 钟伟啧了一声,翻脸比翻书还快,眉头狠狠一拧,骂了一句:“大的小的都是赔钱货!” 说完,嫌弃地看了钟小花一眼,抱着这些钱和肉票潇洒离去。 “妈。”钟小花缓缓走向地上痛哭流涕的钟虹,声音极轻地唤她。 “赔钱货,你这么晚才回来,是要饿死你老娘和你大哥是不是?” 钟虹爬起来,对着钟小花就是骂,似乎要将所有不痛快发泄到她身上。 “你爸是上辈子要债的,你也是要债的,大的小的都是讨债鬼!你们怎么不去死呢?活着干什么?你死了算了!” 骂到深处,她披头散发,目光带恨,不解气般,双手疯狂对钟小花打,打得钟小花上次被锄头敲肿的地方隐隐作痛。 “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都怪你!当年要不是生了你,老娘怎么会过成现在这副德行,老娘早就抛下你走了!你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干嘛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钟虹无力的发泄完了,哀哀哭了几声,滑跪在地。 钟小花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退后一步:“妈,你打完了我就先去做饭了。” 钟虹愕然。 说完,钟小花绕开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去了灶房。 钟小花将头抬高,等鼻血止住,随便找块布堵住流血的鼻子,和往常一样,熟练地用火柴起火,烧饭,烧菜。 做的是米粥,昨天剩的红薯,配一叠咸菜、腌萝卜、炒青菜、还有小葱炒鸡蛋。 大哥钟翔这个点马上放学,要是这个点饭菜还没做好,就会发很大的脾气。 上次就是因为自己没做他最爱吃的小葱炒鸡蛋,大哥就趁半夜,把她头发点了。 要不是及时发现,可能头皮都要烧掉了。 所以,比起妈打她骂她,其实钟小花最怕的还是大哥钟翔。 他总是用一副开玩笑的方式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 钟翔过了半个时辰放学回家了。 一回家他就把挎包一丢,直呼饿,要吃饭。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属饭桶的,一顿都能吃不少粮票。 等钟小花把米粥还有菜都抬上桌时,等她拿了碗筷准备来吃,就剩下些残羹剩饭了。 钟翔吃饭不算快,但很护食,每次见到好吃的就会把菜直接端走,放到自己跟前,还会盛一大盆米粥。 就算是钟虹想吃也不行,钟小花更没资格吃。 钟小花饿得胃发疼,却只能一如既往的喝着薄米粥,啃着噎人的红薯。 而钟翔的碗里则堆满了饭菜,尤其是那碗小葱炒鸡蛋,几乎都是在他碗里。 “哎,钟小花!”钟翔用筷子叨起一块炒鸡蛋,对着钟小花故意摇晃,“你想吃吗?” 这是钟翔最喜欢的小游戏了。 每次只要花一小筷子他吃不完的食物,他这个妹妹就会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自尊心都不要了,对着他感恩戴德。 每到这个时候,钟翔就会有一种感觉。 自己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若是换做平时,钟小花肯定一副可怜样来求他了。 可这一次,钟小花心不在焉,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钟翔皱眉,心中不快。 “哎?跟你说话呢。”他伸手拿筷子去敲钟小花的额头,“赔钱货,你竟敢无视我。” 钟小花疼得轻呼一声,抿唇,低头不敢吱声。 “没意思。” 钟翔看她这副德行,顿时索然无味,连戏弄的兴致都没了。 匆匆扒拉碗里的饭菜,吃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已经撑得直翻白眼,但他为了不让钟虹她们占便宜,愣是强撑着吃完了。 吃完后,碗筷照旧是钟小花洗,他习以为常的把碗筷一推,一擦嘴角,拍拍屁股进屋了。 饭桌上只剩下了钟虹和钟小花。 钟小花用筷子戳着稀薄米粥,过了很久,鼓起勇气开口。 “妈,我不想去厂里工作了。” 第34章 得知徐家有遗传性精神病 “什么?你不去了?”钟虹刷的一下站起身来,两颗眼珠子都要把钟小花盯出个破洞。 钟小花攥紧筷子,心里忐忑不安,连眼睛都不敢抬,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妈,你没跟我说这个岗位原本是属于钟乔姐的,钟乔姐现在还有孩子要养。” 她抬眼去看钟虹,语气越来越弱。 “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岗位还给钟乔姐。” “还?” 钟虹简直要被气死了,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钟小花的头顶就骂。 “那是钟乔自己心甘情愿走人的,管你屁事?老娘辛辛苦苦给你找的好工作,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这软骨子的贱蹄子还要还给人家?” 钟小花不敢吱声。 “做梦!” 钟虹将筷子往桌子上一砸,不容置疑道:“你这个工作没了,我跟你说,你也不用回家了,干脆就死在外头得了,我们钟家就当没你这个人。” 钟小花心下一紧,脸色苍白,极轻地嗯了一声,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而另一边,派出所人员正挨个对在场所有人做笔录。 挨打的领导耷拉个脸,都哭诉自己倒霉,尤其是受伤的陈会计,她年龄最小,受了不小的惊吓,父母接到派出所的通知,立马就赶来安慰了。 等到钟乔时,做笔录的女同志抬头,问:“姓名?” “钟乔。” “和打人的以及和金兴机械厂有什么关系?” 钟乔垂下眼眸:“打人的是我前婆家的大哥,我和金兴机械厂属于前职工关系,我是来要工资的。” 又陆续问了些问题,女同志拧了拧眉,食指敲击着桌面,有点犯难。 “钟乔同志,徐秀成和金兴机械厂毫无瓜葛,唯独和你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按照法律我们可以将你暂时扣押。” 钟乔抬起头,脸色微变,但做笔录的女同志示意她冷静。 “但我们这边已经核实过了,你确实和徐家离婚了,所以徐秀成将会被拘留,等受害者周强醒后,进行相应的赔偿及协调,你可以回去,但如果派出所后续联系你,你要第一时间向我们汇报情况。” “我们一定配合。”钟乔松了一口气。 女同志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钟乔一眼,过了一会,缓缓道:“钟乔同志,请问你是否知晓徐秀成和周萍有轻微的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 钟乔一愣,旋即一股凉意从脚底直达头顶,仿佛整个世界因为这句话而天旋地转。 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 她从嫁到徐家,再到生下两个孩子,从来不知晓徐家有轻微的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 前世,徐秀成三十八左右,好不容易和一个中年妇女结婚,但结婚后就有点行为不正常。 据说时常对着墙自言自语,有一次还莫名其妙光着身子跑到大马路上追大货车,险些被碾死。 事后大家问他怎么回事,徐秀成则迷糊回答,看见了无头鬼在路上冲他招手,他不受控制的就追了上去,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当时她也有问过徐绍钧这是怎么回事,徐绍钧支支吾吾,回答是徐秀成夜钓撞了鬼,受了刺激,自己也就信以为真了。 原来,并不是撞了鬼。 而是徐家有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有些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有一定可能性病发。 钟乔脸色逐渐苍白,突然想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钟思莞。 莞莞还那么小,而家族遗传病很大概率会传给下一代 钟乔深吸一口气,桌面底下的手缓缓收紧,逐渐握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掐出鲜血,她却全然不知。 徐绍钧,你是真的该死。 一次又一次的骗她。 从头到尾都在骗。 做笔录的女同志观察到钟乔越发苍白的脸色,试探性道:“钟乔同志,你嫁到徐家一年半不会不知道?” 钟乔回过神。 她感觉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层棉花,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过了好一阵,钟乔平复心情,艰涩摇头:“我完全不知情。” 做笔录的女同志心中不由涌起几分怜悯,猜了个十有八九。 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还有孩子,应该是不晓得人心险恶,把结婚和处对象都想得太简单了。 男人为了结婚,随时可以撒谎,即使没有一处优点,但为了传宗接代,任何平庸的男人都能被冠以“老实”“踏实”“稳重”的优点,而这样做的目的,在于欺骗下一个倒霉蛋。 很显然,钟乔就是这些倒霉蛋其中之一。 “行了,其他的暂时用不上你。”女同志无奈扶额,挥了挥手,“事情我们这边已经大概了解清楚,你可以回去了。” 钟乔此时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极缓慢地拖开椅子,挪动半个发冷发寒的身子往外走。 钟父钟母先做完笔录,早就候在门口了,看见钟乔失魂落魄地出来,立即迎了过去。 “乔乔,怎么样?能放你回去吗?” 钟乔跟耳聋了似的没有反应。 “乔乔,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这孩子要急死我们呐!”钟母急得摇了摇她的身子。 老李在一旁偷听。 闻言,面露几分羞愧,心想待会等那个负责做笔录的女同志出来,一定要好好帮忙说几句好话。 一旁的陈会计抽泣着,满脸恨意,这次受了无妄之灾,都怪这钟乔! 忍不住讥笑出声:“老天开眼呗,恶有恶报,不能回去最好,先给你们关个十天半个月。” 钟母眉头一皱:“哎,你这小姑娘——” 然而下一秒,钟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 “行了妈,先回去,莞莞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看女儿了。 钟母收了眼光,语气有些埋怨:“你可算是说句准话了,妈还以为不能回呢。” 钟父皱眉:“还莞莞,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害得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我看,给那孩子送——” 后面的话,他到底没敢说,可话里的意思,钟乔听懂了。 这年头也有不少不能生育的家庭想要养孩子,而76年代法律还不是很完善,监管也不是很到位,有些家庭生了女孩,嫌弃是赔钱货,要么直接丢河边淹死,要么就会把孩子转卖给别人。 钟乔身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大学生,出了这档子丑事,如果想要“回头是岸”,那就只能把孩子送给别人养,这是这个年代独有的思想。 钟乔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莞莞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她。” 钟父心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但碍于钟乔生产完还在坐月子,忍了忍,无话可说了。 “行了,先回家。”钟父叹气,心中全在盘算着。 钟乔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莞莞的事。 陈会计看见钟乔能安然无恙的回家,顿时气红了眼,对着后面出来的女同志哭叫:“我今天这么惨都是因为钟乔,还有他们徐家人,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她回去。” 女同志皱眉,厉声训斥:“同志,请不要在派出所大声喧哗,这决定是上头的指令,我们只是公事公办,况且,徐秀成已经被我们扣押,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追上去打回来吗?” “什么上头的命令?我看你们不是以权谋私!就是背后有靠山!”陈会计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本就狼狈的面容因强烈愤怒,涌出几分狰狞。 派出所的在场人员脸色有些难看。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一直默不作声的闻一金发话了。 “陈秀。”闻一金斜睨了陈会计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警告。 陈会计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且畏惧的盯了钟乔一会,将头狠狠偏了过去,不敢吱声了。 徐家人可就惨了。 除了没动手的徐丽丽,周萍作为共犯和徐秀成,全都被粗鲁地丢进去暂时关押。 徐丽丽慌得半死,连忙去通知徐绍钧了。 周萍抓着铁栏杆,流着满口鲜血,还不忘对着钟家人的背影声嘶力竭的怒吼,眼神恨不得把钟乔给生吞活剥了。 当然,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懂她嘴里叽里呱啦在说什么。 路过又折返的女同志:…… 怎么感觉骂得很脏。 ? ?辣辣日记: ? 今天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多字,给我屏蔽了。 ? 我对不起阅文,对不起,对不起qq阅读,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上幼儿园时的同桌,对不起七大姑八大姨…(省略一千字检讨) ? 可我还是想问,女主喂孩子也不能写吗? ? 我崩溃了,我绝望了。 ? 刘亦菲们等我,我一定狠狠改完,把最新章节放出来,今天只有一章,大家将就看。 第35章 终于吃上土豆红烧肉了 回去路上,钟乔吹了会凉风,仍在思考对策。 前世有智能手机可以查到任何想要的资料,奈何自己和时代脱轨了,为了抚养两个孩子,辛苦工作,不太会玩年轻人用的手机。 但有一次,她从同事的手机上看到过一个专家对这方面的介绍。 大约是说这种家族隐形基因病,主要看源头在于谁,是男方还是女方。 钟乔想了想,既然做笔录的女同志说是周萍和徐秀成,那应该就是周萍带来的。 这种遗传病显然并不是所有孩子百分百会得,毕竟徐绍钧和徐丽丽前世就好好的。 那这样说,莞莞就还有救。 钟乔面色微微放松,再度看向钟父,有些发愁,本来想着先搞清楚钟父病发原因,再找机会给钟父做个体检,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真是火上浇油。 她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了。 回到家后,钟思齐已经放学了,从钱嫂家里接回钟思莞,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玩得开心。 因上次在院子里带着钟思莞摘花,导致差点生病,钟乔已经严令禁止他带钟思莞出来吹风。 这次,钟思齐窥见钟父等人身影,立马抱着钟思莞闪电般回房间了。 钟乔推开门,就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拿着书在看。 而钟思莞流着口水一脸天真的冲空气乱挥手,小手如胖藕般粉嫩。 “行了。”钟乔一把打飞他手中的书,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装也得像个样子。” 钟思齐身体向前一倾,飞速抓过书,反复看了看,确定道:“不是,姐姐,我没有拿反书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装?” “我诈你的。”钟乔摊手。 拿着书的钟思齐:“” “你们两个别闹了。” 钟母无语。 这大的小的一回家就闹,这一天天的,一个读书,一个和徐家斗智斗勇,竟然也不晓得累。 “妈,我没闹,是姐姐先耍我。”钟思齐一脸委屈。 钟乔不理会他,转身去抱钟思莞。 钟母皱眉:“别狗叫了,去后院拔颗葱,今天晚上吃红烧肉。” 钟思齐一听就两眼发光了:“真的吗?咱们家今天不当和尚了?” 这些天顿顿吃蛇瓜,给他吃成打个嗝都是蛇瓜的味了。 平时那些好东西都是留给姐姐补身体,虽然姐姐也会给他分一部分,但他还在长身体,能吃得很,那点份例根本不够。 现在好了,妈要做红烧肉,一家人再怎么样也能分到好几块呢。 钟母傲娇一笑,临走前故意逗他:“你要是再慢点,我可就改变主意做蛇瓜汤了。” 钟思齐猛然一惊,回忆起被蛇瓜统治的饭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马窜出门外。 不就是拔葱吗! 他最会拔了。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吃到红烧肉。 钟乔等他走了,把门带上,又拉上窗帘,半褪下内衣,给钟思莞喂奶。 即使做过母亲,但这具身体还是年轻时的自己。 钟乔都已经快忘记怎么喂奶了。 一到这个时候,就跟抱手榴弹似的都不会抱了。 她现在的身体正处于堵奶的阶段,被钟思莞小口吸吮的涨疼,不仅没有因为被吸吮而感到缓解,反而疼痛难忍,就跟刀子在那处割一样。 仿佛吸吮的不是母乳,是钟乔身上的血。 钟乔拧了拧眉,抬头看向衣柜自带的镜子。 这些天在钟母精心照料下,她的脸色变好了不少。 可…… 不知为何,夜里时常发热,尤其是涨疼难忍。 这些生完孩子的后遗症前世不是没有过,但钟乔一直以为是自己营养没跟上,落了月子病。 这世在家里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呀…… 忍疼喂完钟思莞,钟乔已经额头冒汗。 她把衣服拉好时,钟思莞还在砸着粉嫩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圆而黑,特别有灵气的到处乱转。 看见钟乔,她咯咯直笑。 “莞莞,莞莞。” 钟乔顿时把先前的疼忘记了,轻柔地对着孩子亲了又亲,贪恋般反复唤她的名字。 “莞莞,妈一定会保护你的。” 钟思莞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睫毛扑扇扑扇,似是对钟乔的话有所感应,笑得更开心了。 钟思齐拔了后院的葱就往灶房赶,临进门前,突然被钱嫂喊住了。 “思齐,思齐!” 钱嫂站在雪光里,整个人胖乎乎的,裹着一件围裙,手上还粘了面粉,大脸盘子红扑扑的,眉宇间皆是长辈的慈爱。 “思齐,拔葱是干啥呢?雪地滑,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喽。” 钟思齐立刻放慢脚步,傻乎乎的挠头笑了笑:“钱嫂,我们家今天要做红烧肉呢,我妈让我来后院拔葱。” “红烧肉呀!”钱嫂眼睛一亮,竖起沾满面粉的大拇指,“还是你妈会做饭!来来来,钱嫂再给你些土豆,到时候配着吃,也好吃。” 说完,她进屋抓了几个大土豆,走过来,往钟思齐怀里塞。 钟思齐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看见土豆,想到可以和红烧肉一起炖,顿时口水直流,立马就用衣服作为口袋接了,还不忘道谢。 “谢谢钱嫂,我爸最爱吃土豆了。” 钱嫂笑得眼睛眯成月牙:“行了,馋小子,说的就好像你不爱吃似的。” 钟思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钱嫂又道:“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呢?下乡那么久,什么时候回来?” 钟思齐一听到他们就犯头疼:“还没呢,说是要一个月,可能快了。” “你呀你,巴不得你外祖父还有你堂哥堂姐他们不回来呢。”钱嫂看出他的小表情,不由觉得好笑。 “那能怪我吗?还不是他们乱嚼我姐姐的舌根。”钟思齐满脸委屈,小声嘟嚷。 “要是他们回来了,家里又该不消停了。” 钱嫂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日子总能熬过去的,等你读完书,成家立业就好了,到时候给你爸妈买个大房子,就不用受这个气了。” 钟思齐重重点头应了一声,旋即又道:“钱嫂,我得先回去了,我妈要等急了。” “去。”钱嫂擦了擦围裙,笑得和蔼。 钟思齐一溜烟抱着土豆往灶房跑。 钟父负责淘米煮饭。 钟母把肉切好麻将大小的块状,开始炼制糖浆,到时候方便上色。 由于家里没有冰糖,用红糖作为替代,炒出糖色,等糖浆呈现红褐色,再放八角辣椒等材料,炒完肉,再放热水淹没五花肉。 钟思齐从锅灶处冷不丁冒出来,抱着土豆给钟母看:“妈,都是钱嫂给的。” “哎哟!”钟母手中锅铲一抖,吓得花容失色。 待看清是自家好大儿,她无语的抚了抚胸口:“钟思齐,你要吓死你妈是不是?” 钟思齐小声吐槽:“妈,你是玻璃做的吗也太脆弱了。” 这一声吐槽,“如愿以偿”的狠狠换了钟母一个巴掌印。 钟母把土豆捡起来反复看,喜欢的不得了:“长得真好,你拿了钱嫂东西有没有说谢谢。” 钟思齐捂着胳膊,满脸谄媚:“那必须,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一顿红烧肉就把你谄媚成这样,打住啊,我不吃这套。”钟母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很受用。 “待会给你钱嫂送点猪油过去。”她想了想,叮嘱。 毕竟总拿人家东西也不好,礼尚往来嘛。 “行。”钟思齐满脑子都是红烧肉,心不在焉的点头。 钟母继续炖煮红烧肉,中间添了土豆。 过了半刻钟,掀开锅盖,白雾弥漫,满屋子都是肉香,馋得钟父两人直咽口水。 钟母用筷子戳了戳,添了些盐,锅铲一搅,撒上葱花,土豆红烧肉便做好了。 端上桌。 土豆炖红烧肉油亮的卧在汤汁里,肥肉部分已经被炖成透明的胶原蛋白。 每一块都泛着油润的光,肥而不腻,筷子一戳就好像要化了。 ? ?哈哈哈哈有没有谁喜欢种田文里面的美食?稍微加一点进去,感觉小日子特别温馨幸福,应该没有人会反感这些?至于小白嘛,害,大家也晓得我这本设定不一样,重生生子,再加上离婚各种变故,这时候强行安排小白和乔乔发展感情,会有一种性骚扰的感觉,我会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 不过大家放心,我没有忘记男主~ ? 而小白也和乔乔渊源颇深哦~ 第36章 去把这碗肉送到纪家(1) 钟思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碗就准备干饭,筷子第一个就夹向了土豆红烧肉。 钟母秀气的眉头一拧,抬手就要打掉他这没规矩的筷子,却被钟父拦住了。 钟父素来不苟言笑,此刻苍老沟壑里努力挤出几分慈爱,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行了,思齐读书辛苦,平时也不见什么荤腥,都是一家人,这次就不讲什么规矩了,都敞开肚皮吃。” 钟母眉头微松,嘴上却仍旧嗔怪:“再怎么样也要有规矩,长辈还没动筷子呢,小辈就先往碗里扒菜了,以后万一有人说咱们家没规矩怎么办?” “你呀,就是爱乱想。” 钟父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钟乔这几天吃了不少荤腥,什么鲫鱼汤、青菜炒鸡蛋、豆腐肉丝、炒猪肝只敢用筷子先小心夹了块土豆。 她尝了一口,入口即化,软糯香甜,正欲吃晶莹剔透的大白米饭时,一个筷子伸了过来,一块八分瘦两分肥的红烧肉就这样落到了饭尖。 钟乔一怔。 钟父佝偻着腰,收回筷子,面上有些局促,甚至难得一见的羞涩和尴尬。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在唇齿间酝酿了很久,最终,千言万语变成了一句淡淡的、饱含情绪的话。 “爸没碰过,筷子是干净的。” 说完,他垂眸,不敢去看钟乔的眼睛,假装无事发生,夹了一块土豆去吃。 钟乔看着碗里堆着的那块红烧肉,一时无言,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人前她被外人欺负,钟父是第一个出面的,人后相处时,他们作为父女,又变成了局促紧张,甚至有点像陌生人的关系。 而这份陌生里,又夹杂着深沉的关心。 钟母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在心里叹气。 过了一会,她扬起笑:“干啥呢?嫌我做的红烧肉不好吃?一个两个在这干瞪眼算什么?再这样我下次可就不做了。” 埋头干饭的钟思乔一听就急了,连忙表忠心:“好吃,好吃!非常好吃!妈你做的这个” “闭嘴,吃你的饭。” “哦”钟思齐迅速低头继续扒饭。 钟乔点头,将红烧肉送到口中,细细品味一番,抬头笑道:“妈,你做的红烧肉,确实好吃。” 看见钟乔吃了那块红烧肉,钟父脸上表情有所缓和。 钟母笑:“你也好久没喝酒了,趁今天高兴,允许你喝一点。” 钟父眼中一亮:“真的?” 钟父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不太好,也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去医院查了也找不清病因,医生不让他喝酒抽烟,可把他憋坏了。 “还能骗你不成?”钟母进屋从床底取了瓶酒,往桌上一放,给他倒了一小杯,“不过先说好,切记不可贪杯,这酒度数很高的,只能喝一点点。” 钟父点头如捣蒜,跟捧宝贝似的捧着那杯酒,小口抿。 钟思齐见他喝得如痴如醉,不由好奇:“爸,这酒什么味?我也想喝。” 钟父眉头一拧:“这是白酒,你一个娃娃喝什么?” “给我尝一口呗,爸。”钟思齐不死心的把脸凑过去,嘴里还塞着红烧肉。 钟父犹豫。 “行,给你尝一点,不过先说好,是你自己想喝的啊。” 钟思齐抢过钟母手里的酒,狠狠一灌,一抹嘴,一边点头,一边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爸。” 一口下肚,都快把钟父吓得眼珠子都快掉桌子上了。 “这酒度数很高的,你这混小子。”钟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 钟思齐还在傻笑:“爸,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放心吗?” “啥玩意?”钟父撅着的嘴一顿,竖起耳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钟思齐已经不搭理他了。 钟家虽然在香港有不少资产,却在吃食方面很节俭。 大约是钟父年轻时过惯了苦日子,钟母因为年轻时陪钟父东山再起,生钟思齐时落了病根,医生建议少吃油腻荤腥,故而,他们一家很少吃肉。 如若不是钟乔这段时间坐月子,钟家还能继续再吃半个月的素菜小炒,唯一一点荤腥可能就是鸡蛋。 这也便有了些许好处。 大院里其他人家都是在门口搭个棚子,方便烧菜做饭,一到饭点,各家伙食香味就窜出来了,唯独钟家锅灶冷清。 其他人误以为钟家真的很穷,只有钱嫂家时不时送他们一点吃食。 “这也没啥呀,就嘴巴有点烧得慌,还又苦又辣。”钟思齐砸了一下嘴仍在回味。 钟父冷笑但不语。 下一秒,一股灼烧感从胃里往上翻,直达喉咙处,仿佛要化为火焰喷出来。 钟思齐脸色大变,白皙皮肤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唇瓣色泽润红,眼眶都被刺激红了。 “妈呀。”他大叫,直接跳起来,胡乱往嘴里送冷水,“什么玩意?跟吞了火团子似的。” 钟母和钟乔跟着偷笑。 钟父夹了一筷头青菜往嘴里放:“小子,下次还敢好奇吗?” 钟思齐自顾不暇。 他痛饮了几大口冷水,方觉胃里那种灼烧感渐渐舒缓,忍不住撇了撇嘴,一张小嘴除了塞肉和大米饭,算是消停了。 一家人吃着饭菜,其乐融融。 外头狂风大作,恰好下起小雪,噼里啪啦的,似乎还夹带着细小冰雹,把糊着旧报纸的玻璃窗户打得直响,那棵挨着窗台的常青树在风中胡乱摆着枝叶。 屋里却暖呼呼的。 “好大的雪呀。”钟母朝窗外看去,惊呼,“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苏州下这么大的雪。” 钟父点头附和:“是呀,不过你还别说,今年好像格外冷,下雪的次数也多。” 钟乔没说话,心里表示赞同。 1976-1977年冬季是历史上有记录的最寒冷冬季之一。 苏州属于南方,很少下雪,唯有梅雨季节总是下雨,天气预报也不准,令人感觉烦躁。 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雪夹冰雹了。 钟乔撑着下巴,垂眸看向阳台。 那些本就凋零的花骨朵恐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所幸一家子吃完饭,这雪就变小了。 钟母从厨房取了两碟瓷碗,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一起放进竹篮里,还贴心的盖了块碎花布。 “思齐!”她喊。 “哎。”钟思齐声若蚊蝇的回应。 钟母推开门:“思齐,你把这两个送到隔壁钱嫂家还有纪家。” 钟思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具死尸,哼哼唧唧:“妈,我难受,我去不了。” 钟母一怔,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咋个了?” 钟思齐有些不好意思:“我头晕。” “头晕?”钟母见他脸色红晕得不正常,伸手一探额头,“得风寒了吗?” “不是。”钟思齐一张嘴,一股酒气混杂着肉味窜到了钟母鼻子里。 “你这混小子!”钟母一下子明白了,心里那叫一个无语,“一杯酒能给你醉成这样?” “妈,我去。”看书的钟乔听到这边动静,主动开口。 钟母替钟思齐掖了掖被子,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将竹篮递过去。 “钱嫂家我自然不必说在哪了,纪家就住在后头,你顺着那条鹅卵石的道往里走,有个很气派的门头,就是他们家了。”她不放心的叮嘱。 “好。” 钟乔掂了掂竹篮,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和一小坛猪油、一碟猪油渣,还有一把大白兔奶糖。 钟母将她送出门,还为钟乔贴心地披了一件她从香港带来的大衣,从下到上把扣子一粒粒扣好。 “猪油和猪油渣给你钱嫂,红烧肉还有奶糖给纪家,纪家那个留学回来的小子上次还救了你呢,送碗土豆炖红烧肉略表心意。” 纪家那位。 纪鹤白? 托钟母的福,钟乔对他有印象。 她生产完,突然发烧那次,是纪鹤白帮她看病,开了西药。 钟母这半个月经常提,每次提到都是赞不绝口,听到后面,钟乔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第37章 去把这碗肉送到纪家(2) 因天气太冷,钟乔皱了一下被冻红的鼻子,提着竹篮,裹着那件大衣,跟颗圆滚滚的毛球似的,滚到钱嫂的家门前,抬手试探性敲了敲。 “谁呀?”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 钟乔手指微微蜷缩,攥紧竹篮的把,犹豫了一下,脆声开口道明来意:“钱嫂,我是钟乔,我妈叫我送东西过来。” “吱呀”一声,很快,门被拉开了。 钱嫂很胖,弥勒佛般从门里探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见到钟乔,有一瞬间的微怔,但很快,她就伸手把钟乔往热烘烘的屋子里拉。 “你这丫头,怎么不晓得怜惜自己,你妈也真是,怎么叫你来送,思齐那小子人呢?” 她话一向密,见到雪地里一个水灵灵的小闺女提个小竹篮,冻得小脸发红,还睁着一双无辜大杏眼,水汪汪地盯着她,心都融化了,话一个劲地往外蹦。 “这天气啊就应该在家待着,给你冻成什么了,哎哟作孽哟!” 钱嫂在大食堂是烧大锅菜的,力气大得很,钟乔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拉进屋。 “来。”钱嫂把她按到离火炉最近的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烤烤火。” 钟乔不好拒绝,只能接过,打算暂坐一会,从碎花布底下摸出那碟猪油渣和猪油放到桌上。 一看有猪油和猪油渣,钱嫂惊呼:“哎哟,作孽哟,你妈太不会过日子了!” “猪油还有这猪油渣,一年到头不敢吃几次,这种好东西,你妈就这样大方的往外送,以后日子是不过了吗?” 钱嫂表情充满痛心:“我教你妈怎么过日子,她就这样过日子的啊!” “教我妈过日子?”钟乔疑惑。 她从来没听钟母提起过。 钱嫂用钳子捣鼓着微弱柴火,笑道:“这个你肯定是不晓得的,你妈那人好面子。” “你妈刚来这大院的时候,身上香喷喷的,还烫了个洋鬼子的大波浪,整得就跟纪家养的那个叫什么小狮子一样,走起路来,鞋子嘎吱响,那叫一个威风哟。” “看起来挺机灵的,一进厨房,生火不会,煮饭不会,这不会,那不会,给你爸和你弟天天吃半生不熟的菜,每回都拉肚子。” 钟乔心中颇有些复杂。 这些天见到钟母做饭很熟练,她还以为是在香港闲时自己研究的,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呢。 “你妈手都被油溅伤了好几次,我都没见过你妈这样的人,烧个菜,油没热呢,菜往水里怼两下,水淋淋的就往锅里丢,这油不溅她,还能溅谁?” 钱嫂叹气。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手把手教你妈做饭烧菜,还有买菜呀各种家务活,如何操持一个家,要不然,你爸还有你弟早就饿死了。” 钟乔由衷道:“我妈幸亏有你照料,真得谢谢您了。” 钱嫂“害”的一声,摆了摆手:“都是邻居,这点事算什么。” 她把猪油渣和猪油往钟乔怀里塞。 “所以说嘛,我教你妈的东西可不能忘,这些,俺不要,俺不要!你拿回去吃。” 触碰到温热的碟子,钟乔懵了。 曾经在徐家过年拜亲戚时,也遇到过这种状况,给小辈们塞个小红包,长辈们互相推辞说不要,一推辞起来就跟打架似的。 钟乔喜欢直来直去,并不擅长对付这种状况。 “钱嫂。”钟乔很为难,将那两样东西往回推,“我妈叫我给的,你还是拿着。” 钱嫂疯狂摇头,面露痛心:“不要不要,俺不要,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要是怕你妈讲你,回头我去跟她讲。” 这一来一回的推辞,一下子让钟乔仿佛回到了塞红包那次。 痛苦的回忆啊。 “那猪油渣你收下。”钟乔选择退一步,“猪油我拿回去,猪油渣待会拿回去也不脆了,就留给您老人家了,我也好回去给我妈交差。” 钱嫂一怔,看出钟乔的用意,眼神逐渐有复杂的情绪闪动,似乎是透过钟乔这张脸庞,从中窥见些什么。 良久,她咬牙,勉强把那碟猪油渣接过,心中既欢喜又觉得羞愧。 “行,不过以后你妈可不能这么糟蹋好东西了,你们家还有三个孩子呢。” “没有三个,我就生了一个。”钟乔解释道。 钱嫂笑了:“不是还有你和思齐吗?” 钟乔一怔。 钱嫂趁她怔愣的这会功夫,往她嘴里飞快塞了一块猪油渣。 笑眯眯的:“你也尝尝。” 口中泛起新鲜猪油的香味,猪油渣这种东西,是76年代难得的零食,钟乔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牙齿上下一咬,咯嘣脆,有一种别样的美味。 钱嫂笑呵呵的,转身拉开橱柜的木门,从里面摸了两颗熟鸡蛋,往钟乔竹篮里放。 “这个,你带回去和思齐分了吃。” 她不忘特意交代:“别和你妈说是我给的,你妈那人最爱计较了。” 钟乔迅速反应过来,闪电般弹起来,捂住竹篮不肯放手。 “不成不成,我是来送你东西的,怎么还能带回去东西呢。” 钱嫂弥勒佛般的笑脸一变,眉头一皱,强行,甚至是轻而易举地把钟乔手里的竹篮夺走,将碎花布掀开一个边角,往里丢了两颗鸡蛋。 “你这孩子,长得像你妈,可这性子咋那么像志伟呢,实心眼的。” “给你的那就接了,出门在外大大方方的。” 钟乔:她好像记得大大方方不是这样用的。? 为了防止钱嫂继续往竹篮里塞东西,钟乔跟她拉扯了一会,屁股还没坐热就告辞了。 掂了掂沉甸甸的竹篮,钟乔根据钟母先前所说的,顺着鹅卵石小道继续走。 所幸大院的墙被砸了,都是互通的,走了一小会,果真就看到了那扇宏伟气派的门头。 门头和其他人家的不大一样。 其他人家的皆是木门配旧报纸糊着的玻璃窗,门前荒芜。 纪家则是红漆大门,门前一处草地似有人精心打理,在雪色中暗藏几分翠意。 钟乔走上前,打算敲门。 ? ?坚持坚持一下 ? 坚持一下 第38章 爸,我要弃医从军 纪家此刻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学了两年中西医结合的纪鹤白突然告知纪家所有人,他打算弃医从军了。 “混账!” 纪父被纪家几位长辈拦住,却始终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怒火。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底下跪着的纪鹤白,连带着音调都颤抖得不像话。 “我送你去读书,去学医,就是不想让你步你爷爷的后程!你爷爷他就是战死的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病痛缠身,身上没一处好肉,你个逆子,居然说不学医就不学医了,还要参军?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 纪父气得脑子发晕,只觉呼吸困难,似是不解气,又或是想把不知天高地厚的纪鹤白打醒,环顾四周,竟直接拿起拐杖狠命往他身上敲。 每一下都落到了实处,第一下敲了纪鹤白的胳膊,紧接着,是后背。 拐杖是实木的,敲人极疼,在肉体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 身边的几人是纪家直属亲戚,还有两个是纪父的下属,不由纷纷劝阻。 “纪书记,孩子还小,没必要打呀。” “是啊,纪兄弟,鹤白这孩子打小就稳重,说的一定是气话,你怎么能跟孩子计较呢!” “纪书记,下手不能重啊,这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呢。” “纪秋海,我可跟你说。”说话的是个中年妇女,脸盘子大,嗓门也大,说话中气十足,“你现在打个痛快,可以,回头要是被你姐还有你媳妇知道,你也得掉一层皮。” “好,那在这之前,我先打死这白眼狼。”纪父怒极反笑,说完,又是准备往纪鹤白身上招呼。 不过这次,大家都长了记性,生怕纪父摆脱束缚继续动手,一个个都豁出劲地抱腰,抢拐杖,抱左右胳膊。 拐杖一偏,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有那么一下,不偏不倚,敲到纪鹤白的额头,发出清脆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一片。 抱腰的是纪父的下属,也是从小看见纪鹤白长大的,慌忙扭头道:“鹤白呀你倒是服个软,说个话呀,哎哟你这孩子怎么性格还是那么闷,有什么事你不能跟你爸说的?” 身为当事人的纪鹤白低垂着头,眸光暗沉,仍旧保持缄默,以一种冰雕般的姿势跪在纪家祠堂,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良久,在这片闹剧里,他终于艰涩开口,嗓音嘶哑:“爸,我是一定要参军的。” 纪父一愣,更加生气了,挣扎的力道也越发大了。 “你们听听,这是小孩子话吗?他这就是中了邪,今天老子就要请家法,把他给打醒喽!” 拦着的几人都傻了。 先前让他说话的人哭丧着脸:“得,你这孩子,可别说了,再说下去,你爸这性子要连我们一起打喽。” “爸!” 纪棠春从走廊里穿过来,一早听到这动静,就立马把杀手锏纪母搬过来了。 纪母是中医世家的,几代单传,因生纪棠春时小产,故而身体一直不好,很少出门,平日都是待在后院侍弄花草。 纪父和这个年少便跟了他的病弱发妻相敬如宾,也最听她的话了。 “别打,别打了。” 纪母看的眼泪直掉,用孱弱的身体,母狮子般护在纪鹤白身前。 “纪秋海,你还是个人吗?你要是再动手打我儿子,你就连我一起打死算了!” 纪秋海怒道:“他就是被你给惯坏了,你看看,他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老子把他打死,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纪棠春窥见纪鹤白额头处的伤,再见到这乱糟糟的一幕,心里又气又急又心疼,再加上纪母上前维护,也许是血脉相连,眼泪说掉就掉。 “爸!真的不能再打了。”她找了半天空隙仍旧没找到,只能硬挤进去,抱住纪父的大腿,“哥再打就要被你打死了。” “棠春。”纪秋海甩了甩腿,试图挣扎,“你哥他疯了,你也疯了不成?让开。” “我不!”纪棠春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放,表情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决心。 纪母心疼道:“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手?” “你要不要听听你这个宝贝儿子说什么?”纪秋海咬牙切齿,“他说他不学医了,他要弃医从军!” “什么?”纪母如遭雷劈。 她怔住,脑海里忽而想到最近每回跟纪鹤白提到出国继续读书,他总是避而不谈,桩桩件件串联在一起,思路逐渐清晰。 原来,他竟然没想过回去继续读书! 她转过头,不可置信:“鹤白,所以你前些天跟妈说,你这次回国是想念家里人了,只是暂待,其实是骗妈的对吗?” 纪鹤白嘴唇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妈,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回来真的是为了家里。” 纪父胸膛如泄气的皮球,把众人一推:“好,那你说为了什么?家里有什么可操心的?” 纪鹤白脸色苍白几分:“我不能说。” “还不能说?你呀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纪父逐渐冷静下来,望着从小就稳重的大儿子,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参军,你知道家里为了逃出那个吃人的火坑,你爷爷临死前下了祖训,在你爸之后,凡是纪家人,都不许参军。” “你爷爷去世时你不也守在床边看见过吗?他才过世三年,你怎么就!”纪父无可奈何的长叹,“你怎么就中了邪似的非要往火坑里跳呢,当初可是你说要学医的!” 纪鹤白不可否认。 也许是继承了纪母医学世家的天赋,他从小就对医学方面感兴趣。 在同龄孩子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读遍古今中外的中医书籍,辨别百草,研究中药,后来不满于此,得到纪父纪母的鼎力支持,选择出国留学,选了中西医结合。 这才短短两年,他却变了卦,一声不吭从国外跑回来。 先是在东府海棠小院把自己关了一小段时间,又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最后终于坦白,自己要弃医从军,这让望子成龙的纪父他们如何能接受?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素来冷清的纪家大门被人叩了叩门锁,传来一声清脆女声。 “有人在家吗?” “我是来送东西给纪医生的。” ? ?新通知 ? qq阅读那边pk没过哦 ? 追读没跟上 ? (不过还是很感谢那边的读者,自从发了作家话,确实涨了不少追读的在支持我) ? 哎 ? 希望这周一能不能问编辑要复测 ? 如果过不了的话。 ? 这本书应该也很少会有读者看见了 ? 后续可能没什么推荐了 ? 哎!头疼 第39章 纪家风波(1) 纪家人对视一眼,神情微妙。 在这大院,因纪秋海职位特殊,所以对外谎称他们是中医世家,有时会有人求医,但也有人觉得晦气,故而门庭冷清。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上门呢? 而且—— 纪秋海狐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纪鹤白。 还是来给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送东西的。 “纪书记,咱们要见吗?”一旁的下属试探性的问。 “见。”纪秋海冷哼一声,“为什么不见?有客人来,岂有闭门不见的道理?这让其他人怎么看待我们纪家。” “小沈,开门。” “是。”小沈点头,连忙跑去开门。 纪父回过头,眉心直跳,对着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场景——哭的哭,求情的求情,下跪的下跪,哑巴的哑巴。 冷声怒斥:“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还不快起来,难不成要让别人见了笑话吗?” 纪母纵使喉咙里堵了千百句想说的话,可到底还是没舍得让儿子继续跪,叹了一口气后,伸手去搀扶他。 “鹤白,有什么话等之后说,你先起来。” 因跪了一个时辰,还挨了顿打,纪鹤白脸色不大好看。 “哥,你说说你。” 纪棠春小声嘟嚷。 “本来妈今天可高兴了,还约了莹莹晚上和我们吃饭,你呢,一回来就惹爸生气,我看你们不是父子,是仇人。” 纪鹤白瞥了她一眼,不语。 另一边钟乔候在门前,始终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皱眉。 她说话和敲门的动静不算小,按理说里面的人不应该没听见,可纪家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门在此时被拉开了。 小沈的脸探了出来,往上抬眼,便见到了钟乔。 雪地里,钟乔拎着竹篮,裹着一件厚大衣,因太冷,睫毛上凝了一层水雾,就这样在寒风中轻颤,印出的瞳孔极黑,宛如摄人心魄的黑曜石。 小沈愣了愣,上下打量了钟乔的穿着,下意识道:“你是棠春小姐的同学?” “不是。” 钟乔轻声否认。 她声音刻意放轻时,很柔和,说起话来,仿佛是沉淀数年的老酒,或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水乡话,软软的,尾调还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她语气云淡风轻,叫人听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我叫钟乔。” 小沈心里犯嘀咕,钟乔是哪位? 若是纪小姐的同学,他还有所耳闻,可纪鹤白刚回国,从不与女同志打交道,就连周莹莹也很难和他说上几句话,这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钟乔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热气,热气逐渐化为白雾:“可以让我先进去吗?我妈叫我带了些拿手菜,都快凉了。” 钟乔一个女同志,在外面被寒风呼呼吹,露出来的手被吹得通红一片,小沈也于心不忍。 “请进来。”小沈回过神,把一半门拉开,侧身做了一个请她进来的手势,“纪医生在家。” 钟乔颔首以表感谢,旋即走了进去。 一进门,绕了一圈,到了一处祠堂。 钟乔突然敏锐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倒竖,仿佛自己被人盯上了。 并且,还不止一个。 环顾四周。 在场的纪家人纷纷用锐利无比的眼神朝她投去。 尤其是带头几个中年男人,身后恰好是一棵比她家院子里那棵还巨大的常青树。 他们以先后站姿站在祠堂,背手而立,气势冷峻,压得周围环境都暗沉几分。 皆穿了一身藏蓝或深黑,带有审视与冷漠,仿佛要将她这个人戳成筛子。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意味深长。 有惊讶的、有疑惑的、有厌恶的、有看戏的、有充满敌意的、甚至还有仇视的。 钟乔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被这阵仗吓到了。 为什么全都立在这? 一个个的脸色还不好,跟刚打了一架似的。 小沈陪笑,扶了扶眼镜,将身后的钟乔让出来:“就是这位同志,她叫——” “行了。” 话音未落,纪母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钟乔。” “我知道。” 小沈一愣,这才发现素来温和的纪母脸色难看到极点。 敏锐察觉情况不对,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立即噤声,退到一旁。 钟乔在这位柔弱妇人报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亦是一怔。 原因是,她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在徐家这些年,她可太清楚充满敌意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了。 但她不明白,眼前人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纪母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古怪:“钟乔,你,来找我儿子?” 纪鹤白也朝她看去。 钟乔缓缓点头,将手中的竹篮递过去,真心实意道:“是,上次多谢纪医生出手相救,我妈让我来送点东西,略表心意,还望收下。” 纪家人将视线落到竹篮上,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纪鹤白,神色更加微妙了。 过了一会,中年妇女笑道:“老纪,你儿子不愧是学医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呀。” 纪父抿唇,任由她嘲讽。 钟乔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动作,任由他们用眼神挨个打量,胳膊都快酸了。 一贯保持沉默的纪鹤白选择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开口了。 “给我。” 他上前。 纪家人又朝他看去。 这次,就连纪母的表情都很是惊讶了。 钟乔抬眸,正对上男人深邃俊逸的眉眼。 他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喉结几不可闻地滚动了两下,睫毛如寒风中的蝶翅轻颤,掩盖眸底晦暗不明的光。 竹篮从钟乔的手中被接过。 手指触碰间,男人温热宽厚的大手无意抚过钟乔被冻得发红的五指,带来一阵酥麻触感,烫得人心惊胆战。 钟乔不由感叹,年轻人就是火气旺,不像自己,不论烤火还是用热水壶捂手,双手常年如冰块般寒冷。 羡慕了。 直到一道尖利女声划破天际。 “你们在干什么?” 那声音在颤抖,仿佛是树枝间摇摇欲坠的雨滴。 纪鹤白微微皱眉。 钟乔回过头。 走廊尽头立了个年轻女孩——女学生的打扮,杏眼,黑发扎成两条麻花辫,穿得很讲究,手里还抱着书。 那双杏眸里却充满怒火和妒恨。 第40章 纪家风波(2) 周莹莹抱着书小跑到两人面前,视线落到他们触碰的手指间,眼神炽热到仿佛要把钟乔的手给盯出个洞来。 这女人都有孩子了,难道想旧情复燃? 钟乔不认得她,不过这种眼神倒是见过不少。 和上辈子的李芳芳很像。 当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时,是绝不允许自己男人身边有任何异性的,很显然,自己是被当成第三者了。 钟乔意识到这一点后,如烫伤般立刻缩回手指,她可不想莫名被卷入纠纷里,这种感情的事最麻烦了。 纪鹤白垂眸,看向他们无意触碰的手指,有些失神。 “莹莹。” 纪家人见到她,原本紧绷着的脸瞬间缓和下来。 他们拿出属于长辈的慈爱,眼神在纪鹤白和周莹莹身边乱转,语气意味深长。 “莹莹,你来找鹤白的?” 周莹莹忽然想起纪家人在呢,瞬间无缝衔接乖巧人设。 她吐了吐舌头,一脸娇俏:“纪二伯,你们又在打趣我了。” 纪家几人被她这话逗得合不拢嘴。 “莹莹你来了。” 纪母笑得那叫一个甜,冲她招手。 “来,到伯母这儿来。” 闻言,周莹莹不甘心的瞪了钟乔一眼,又跑到纪母身边,撒娇道:“伯母,莹莹好饿,不是说今天奶奶做了拿手好菜吗?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说完,她用挑衅的眼神去斜睨钟乔,似乎是将她当成第三者了。 钟乔只觉这小姑娘有些幼稚。 纪伯母笑:“等你来,我们就开饭了。” “纪伯母,你怎么和她认识?”周莹莹扭扭捏捏,凑到纪母耳边嘀咕。 “你不晓得,咱们大院里的人都在传呢” 听不太清,但钟乔却从她和钟母的表情看出来了一部分,大概是在说大院里议论她的那些话。 和别人私奔,有了孩子,还离了婚,成了没人要的黄脸婆,不知检点。 这无论放在哪个年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很致命的,何况是76年代。 一张嘴,一句话就能压死人。 钟乔身为当事人,却被当面蛐蛐。 上一秒还觉得这小姑娘幼稚,下一秒就觉得这爱嚼舌根子的毛病,委实有些小人做派。 纪母显然察觉到这一点,表情不太好看,瞥了一眼怀里的周莹莹。 “好了莹莹,待会说,这儿还有外人在呢。” 这里的外人,自然就是说钟乔了。 纪鹤白俊逸深邃的眉头狠狠一拧,如刀锋般凌厉的轮廓线,随着抿紧的薄唇,更显几分阴戾。 钟乔没能注意到这些,她笑了笑,对纪父继母道:“这菜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搅你们吃饭了。” 纪母露出礼貌而不失优雅的微笑:“替我回去谢谢你妈妈。” “一定。”钟乔同样礼貌回应。 说完,逃一般离开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是暴风雨的现场。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饭呢,她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了。 等钟乔走后,纪棠春满脸不解:“妈,你刚刚怎么对人家甩脸子啊?” “甩脸子?你要是晓得她当年怎么待你哥的,你会比我更生气。” 纪母没好气的冷笑,却被清咳几声的钟父给制止了。 纪棠春疑惑:“妈,你怎么老说话说到一半,什么呀?” 周莹莹也竖起耳朵去听。 纪父沉声呵斥:“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平时就是教你听这些,嚼别人舌根的吗?” “还不是妈先吊人胃口的。” 纪棠春挨了训斥,自讨没趣,拉着周莹莹就往后厅走。 “莹莹,走,不提那些,饭菜早就好了,就等你了。” “我奶可是烧的一手红烧猪肝,那味道比外头做的都好吃,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等一下。” 周莹莹停下脚步,小脸羞红,一边往后看去,“那鹤白哥哥呢?他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 纪棠春露出了然的表情,笑道:“我哥也去,这可是家宴。” 她撞了撞周莹莹的肩膀,话里有话。 纪鹤白看着手里的竹篮,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他无视纪家其他人的表情,充耳未闻地大步往外走。 纪父敲了敲拐杖,把板砖敲得直响,怒斥:“逆子,这家宴就要开始了,你又要野到哪里去?没看莹莹还在呢吗?” 纪家其他人看出纪鹤白往外走,不太想留下来吃饭的样子,亦是心中一惊。 这小子从外头回来,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可是十分听父母的话,现在叫他往东他往西,叫他坐着他非站着。 难怪这纪秋海见了他,恨不得用拐杖打死他。 早知道他们就不拦着了,确实是打轻了。 纪棠春也急了。 她的傻哥哥,不会是被拐杖那一下打傻了,这会不顺着点爸,是想以后被赶出家门吗?! 她连忙抛下周莹莹去拉纪鹤白胳膊。 “哥,你到底发什么疯?你这次真要是走了,爸肯定会生好久的气,说不定,都不让你进家门了。” 纪鹤白停下脚步,垂眸去看她。 “这样,不是正好吗?反正——” 他拉长声音,声调却不徐不缓,慢条斯理,抬眸扫视纪家人,直到落到周莹莹苍白如雪的脸上。 “反正,这顿家宴,也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周莹莹心下一虚,却想要上前去拉他。 “鹤白哥哥,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我一定改可以吗?” 纪鹤白最不喜欢的就是周莹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当即躲开她的手,让周莹莹愣在当场。 纪鹤白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周小姐,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清楚,今天既然大家都在场,那我就说个明白。” 周莹莹仿佛已经猜到他想说的话,脸一寸一寸发白,脆弱如纸。 可碍于内心那一点点期盼,她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她想,再怎么样,纪鹤白也不至于当着大家的面,狠狠打她的脸。 可纪鹤白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她一颗爱慕之心碎个彻底。 “我不喜欢你,并且我不认同包办婚姻,所以周小姐,如果你是一个懂分寸的女孩子,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纪家众人脸色难看。 纪棠春松开手,内心被雷得外焦里嫩。 纪父气得两眼直翻,简直快喘不上气了。 “逆子!逆子!老子刚刚就应该打死你!书不读,让你回来成家立业你也不肯,莹莹这样好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挑上了。” 纪鹤白没有回头。 “莹莹。”纪棠春惊呼。 周莹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纪父头疼不已:“快去追,天要黑了,别让莹莹出事。” 纪棠春和小沈几个连忙点头追去了。 纪母满脸失望,旋即似是想到些什么。 “你说,儿子是不是被钟乔勾了魂?要不然怎么会突然上门给鹤白送东西?” “不可能。”纪父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我,还有鹤白,都是知道这不可能。” 纪母陷入沉思。 纪家人纷纷对视,他们也知道这件事。 这是由上一辈定下的,奈何钟家突然毁约。 尤其是那个钟乔,毁人清誉,品德败坏。 毁约就毁约,还出言污蔑、侮辱他们家鹤白,害得鹤白备受争议。 要不是被重病在床的纪家阿爷给阻止了,他们家铁定不会放过钟家。 可这钟乔倒是有意思,当年做了这等丑事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上门。 这让纪家这些活了几十年的人,心里都觉得好笑又佩服。 佩服钟乔没脸没皮的心态啊。 纪父摆出头疼的表情:“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何况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也不一定就是钟乔干的,再说人家有自己的选择,跟咱们家没缘分就是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看啊,你就是烂好人,刚刚就不该让钟乔进咱们家的门。”纪母撇嘴。 这话一出,纪父很不高兴。 “好了,即便钟乔当年是做了那种事,可她现在为人父母,若是知错能改了呢?今天上门就是两家求和呢,这也是爸想看见的,咱们也算半个长辈,何苦要和小辈过不去呢?” 纪父着重强调。 “你可别忘了,钟乔小时候,你可是很喜欢她的。” 被这样一说,纪母回忆起十几年前关乎钟乔幼时的记忆,脸色稍缓。 第41章 妈,我打算继续读书了(1) 钟乔小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尤其是那双如黑色珠子般沉静的眼睛,瞳孔七分黑三分白,白裙麻花辫,手上还戴根红绳,漂亮到在其他孩子当中,格格不入。 但她有个怪病。 十三岁前,都不会开口说话。 大院里的人嘲笑她是个哑巴,因这份“天生残疾”,纪家老爷子对她很是怜惜,时常教她读书写字。 纪母格外喜欢钟乔。 某次大年夜,老爷子和钟家老爷子秉夜长谈,喝得晕头转向,也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决定给钟乔和纪鹤白定下娃娃亲。 那时的纪母,是开心的。 她拿钟乔当自己女儿看待,即使钟乔不会说话,可她心想,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只要心地善良,就足够了。 但钟母作为一位母亲,自然不忍女儿一生忍受他人耻笑,所以还找算命大师去算钟乔的命格。 大师说,她是命中有一劫难,三魂七魄,丢了一魄,待到时机成熟,贵人已至,她的一魄自然会回到身体,那这孩子,便会说话了。 这一等,便是十四年。 直到钟乔十四岁那年,突然失足落水,险些被淹死,好在被人救了,这一救不得了,大院里有名的“漂亮小哑巴”张口会说话了! 他们家那叫一个高兴呀!不料没几天,钟乔他们突然举家搬迁去往香港,杳无音讯,后面几年即使回来祭祖,也没和他们家有过什么交集。 纪母心想,既然是定下的亲事,那就是作数的。 所以纪鹤白提出要学医,他们费劲力气把他送到钟乔所在的学校,结果得知钟乔居然在大学有对象了,而且还污蔑鹤白,害他被退学。 他们去找钟家算账,找不到钟父他们,也找不到钟乔。 一个跟人私奔了。 一个两个在香港。 他们就去找钟家老爷子他们算账,没想到,钟家那几位妯娌都是乡下来的,不是充哑巴装傻,就是将他们骂了一通。 给她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所以,她单方面认为钟家是发达了,看不上他们家,毁约了,自此不许任何知情人再提钟家,也不许再提钟乔。 “哎。” 提到钟乔,纪母是既感慨又失望。 “你说说,这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我怀棠春那会儿,她那么小一个,啥也不懂呢,还给我摘花戴,我给她缝小裙子,现在长大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什么叫成了这样?”纪父斜眼去看她。 纪母最烦的就是丈夫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顿时愠怒:“什么这样那样?!对比她小时候那副聪明样,现在跟个二傻子似的,哪里还有半分灵气?!” 纪父唉了一声,额头皱纹如川字:“行了,少说几句,你呀,妇道人家,就爱嚼舌根子,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从前的事,莫要再提了。” 纪母生了闷气,走开了。 而另一边在路上的钟乔,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她环顾四周,想到口袋里还有块钱嫂给的烤红薯,就拿出来捂手,可惜已经有些冷了,尚有一点点残余的余温。 钟乔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家赶。 她心想,太冷了,这风一吹,冻得脑袋发麻,回去一定要煮完生姜水喝,驱驱寒。 待到离家不远的院子,透过糊着报纸的玻璃窗户,屋子里还亮着灯。 钟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到了走廊处,跺跺脚,把脚底粘上的泥巴和雪给跺掉。 她一进门,就见到了钟父他们。 钟父对着灯光在比对木材大小,钟母在烤火,时不时拨弄火炉子里的柴火,见她回来,两人眼里有光。 “回来了。” 钟母笑,伸手拍打她大衣上落的雪。 “爸妈,你们怎的还不睡?”钟乔语气埋怨,“我就送个东西,用不着等我。” “还不是你爸。”钟母笑,谁知一旁的钟父轻咳几声,打断了她喉咙里即将蹦出来的话。 语音一转,她只能接着道:“是我,还是不放心你,给你煮了碗姜汤,喏,还温着呢。” 钟乔心下一喜,上前一看,炉子上确实还温着一搪瓷缸,打开,里面是微黄色的汤水,还有几块生姜。 她小心捧起来,抿了一口,还是七分热的。 “妈,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钟乔缩在凳子上,小口抿,冻僵的手摸着这搪瓷缸,热度随着这滚烫的搪瓷缸传到心底,意外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幸福。 钟母看见她这副小老鼠偷油喝的模样,捂嘴偷笑:“我是你妈,能不了解你吗?” “真好。”钟乔又夸了一句。 钟母拨弄着火炉里的火,想到竹篮里的东西,回头问:“纪家和钱嫂收到东西,有什么反应吗?这土豆炖红烧肉,我也是很久没做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还是钱嫂教我做的呢。” 钟乔捧着搪瓷缸,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忽而,她想到那钱嫂塞的两枚鸡蛋。 当时顺手放到筐子里,忘记拿回来了。 算了,不重要。 钟乔陷入沉思,钱嫂那边倒是可以圆过去,可是纪家今天看她的眼神,可以说非常古怪。 她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古怪,也许是自己胡思乱想了,没有证据也不好胡乱诋毁。 只能含糊不清:“他们都收下了,妈,你的手艺肯定没问题。” “就你嘴甜。”钟母很受用。 钟乔跟着笑,过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妈,你知不知道周莹莹的学校是哪个呀?” “周莹莹?”钟母回忆了一下,“哦,你说她呀,她上的师范,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师范。”钟乔了然于心,语气有几分怀念和复杂,“真好,她们师范的女校服我看了,很好看,显得可气质了。” 当初她在香港读大学时,读的是本科,母校校服和周莹莹的居然有些像,今天一见,差点晃神以为见到老同学了。 提到读书,她上辈子最惋惜的就是没能继续读书,而是选择结婚生子,而现在,既然已经离婚了,也把自己人生中的那些老鼠屎扫除了,也应该把读书的事抓一抓了。 “妈。”钟乔心下一动,向她打听,“咱们家附近有没有社会青年去读书的学校呀?我想继续读书。” “你要继续读书?”钟母等人一听就激动了,就连钟父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她。 “乔乔,你没和我们说过呀?” 钟乔抿了一口姜汤,笑容很浅,声音却不大不小,每一句都落到了心底。 “这本该是我要走的路,十几年前,我放弃了,现在,我要重新开始。” 第42章 妈,我打算继续读书了(2) 得知钟乔要重新读书,钟母等人的心情不比她复杂。 迟到十几年的路吗? 是呀,读书十几载。 他们为了钟乔的未来,每年都砸钱让她读书。 在钟乔很小的时候,她天生不会说话,并且还比同龄人笨,读个小学都得留级两次。 也有人劝他们。 他们对钟父说,你们小两口结了婚,手头也没钱,你也没本事,没学历,总不能一直靠岳父家接济,何况,这还只是个女儿。 他们对钟母说,你女儿生来就比其他人少一魄,还不会说话,说难听点,就是白痴 残疾,与其读书,不如早早寻一门好亲事,一个女儿,迟早都会嫁人的,最终都会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媳、妈妈。 说到底,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外人呀,没有儿子亲,以后老了,身边也是儿子送终。 钟父他们不听,反手把这些满嘴讲大道理的亲戚、朋友,一拖把直接哄赶出去。 而这些人吃了瘪,无一例外,都会在临走前嘲笑。 他们说,女儿就是不行,等着瞧,钟乔总归是要成为一个贤惠的老婆,听话的儿媳,跪在地上给男人洗脚,给婆婆做饭,再生一窝崽,那才是女人们应该做的! 女孩子读那些书,没用! 后来,钟乔落水,因祸得福,失去的一魄终于找回,通慧了,还考去很好的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素来不苟言笑的钟父,在酒局上拿着钟乔的照片,笑得脸都烂了,逢人就夸。 他说,这是我女儿,她叫钟乔,她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是个漂亮又优秀的好孩子。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脸都被打得生疼。 可后来呢,短短两年,体验到了一瞬间在天堂,一瞬间如坠地狱。 钟乔被外头的穷学生骗走了,书也不读了。 培养十几年的大学生,就这样辜负了他们这些年呕心沥血,殷殷期望! 兜兜转转多年,钟乔孩子已经抱俩了,婚也离了。 再度回到这个院子,回到原点,他们家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嘲笑,他们心想,算了,就这样,起码儿女在身边,平平淡淡是福,也挺好的。 可,钟乔她说,她要重新回去读书。 “乔乔。” 钟母唉的一声长叹,既怕伤害了钟乔的自尊心,又有些犹豫。 “不是爸妈不想你去读书,可你现在已经有孩子了,要是后面出了点事,你又不去读了,那不是浪费时间和钱吗?” 钟父沉默了很久,他并没有附和钟母的话,只是缓缓看向钟乔,目光如炬:“你想好了,就去做。” 钟乔自然晓得他们心里如何想的。 当年自己辜负了家人、老师、同学的期望,那些曾经无比信任自己的人,都被自己推开,她选择了一条错误的抉择,现在让他们重新信任自己,当然很难。 可是,这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爸。”在这份大家各怀心思的氛围中,钟乔视线落到火炉里熊熊燃烧的柴火,轻声开口,“你觉得读书是为了什么?” 钟父被这话问得一怔,想了一会,他道:“有一个更好的工作,更好的收入,更好的未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钟乔的面容被火光印得透出几分暖玉般的温润,她漆黑一片的眼眸里,燃起比火焰更亮的东西。 “爸,我们读书,当然是为了这些,可还有一件事——” 她顿了顿。 “我想知道那个迟到十几年的答案是什么,当初我放弃一切没能选择的那条路,终点会是什么样的。” “爸,我想去看一看。” 最后一声,钟乔的尾音宛如叹息,似乎随着火焰彻底抹灭。 闻言,钟母等人长久保持沉寂。 钟父低头沉思,火光将他的背影逐渐拉长。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伴随多年沉浮,再到和女儿失散,早已没了心气,可看到钟乔那双沉寂中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眸,他在这一瞬挺直了腰。 “明天,我骑车带你去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 钟乔轻声嗯了一声,回忆起当年。 自己去大学报道,也是钟父带自己去的,在那道宏伟校门前,钟父拍着她的肩嘱咐,好好读书。 短短一句,她那时只觉乏味无趣,现在却深刻体会到这其中不易。 钟母笑:“行了,不就是读书吗?我家乔乔当年高考文科可是第一,你们两整那么苦大仇深干啥?” 这份凝重的气氛被她打破,钟父和钟乔也不由相视一笑。 钟乔瞥见钟父在那边傻呵呵的跟着笑,手里还不忘干活,不由纳闷,“爸,你这是干什么呢?” 钟父哦了一声,后知后觉道:“这个是给你窗户上钉的花架,我看你老喜欢看阳台的花,我就向别人借了点花种,你闲时还能种一种玩。” 钟乔捧着温热的搪瓷缸,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只露出半张脸,眉头紧锁,无奈:“爸,这都大冬天的,树都快冻死了,你借花种,咱们也养不活呀。” 钟父一怔,动作跟着一停,抬起头,竟难得露出几分孩童般的疑惑:“是呀,我给忘记了。” 他前些天观察到钟乔刚离完婚,生完孩子,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还以为她和钟母年轻时一样得了产后抑郁症,想到也许看到花活了能开心些,就没有想太多,直接就开干了。 钟父拿着这些得之不易的木材,手足无措,摸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这个还要吗?不能要了,哎,可惜了。”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有些惋惜和懊恼的意味,一个人在碎碎念,头顶白发被昏暗灯光镀了一层金光。 “爸老了,记性不好。” 钟乔心下一酸。 她把搪瓷缸放在一边,蹲下身,抓走那几根木材,在钟父面前比了比。 “爸,冬天不可以种,那就等春天,春天来了,这些花,一样能活。” 钟父一怔,旋即点头,笑了。 他笑得眼角有几分湿润。 “好,春天一样能种,能活,能活” 第43章 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外头下起小雪。 钟思齐七仰八躺,倒挂在床边,流着哈喇子,正做着美梦呢,时不时抽风似的傻笑。 钟母拿着拧巴的毛巾,狠狠往他脸上甩了几下,甩得钟思齐脸上的肉都在颤,硬是把他给甩醒了。 “妈,你干啥呢?”钟思齐眼睛困得都睁不开,头发乱成鸡窝,胡乱把被子往头上一盖,“也没课,你就把我叫醒了。” 钟母把帘子拉开,让阳光透进来。 “你说几点了,八点了。” 见钟思齐没反应,跟头死猪似的瘫在床上,钟母朝着拱起来的被窝狠狠甩了甩毛巾,甩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快点起了,把饭吃了,带一下莞莞,我待会要出去买菜的。” 钟思齐皱眉:“不是还有姐吗?” 钟母不客气地把他被子掀开:“你姐和你爸他们老早就出去了,去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呢。” 钟思齐被直射进来的阳光险些刺瞎眼,用手遮了一会,方觉能适应了,这才胡乱哼唧回应几声。 下一秒,他睁开了疑惑的眼睛,坐起来。 等会。 姐要去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 “妈,你没说错?”钟思齐发出疑问。 如果不是他听错了,那就是妈说错了。 “这还能有假?”钟母瞥了他一眼,抖了抖他盖在被子上的外套,把灰尘抖掉,“行了,快起,菜要凉了。” 钟思齐仍旧是一副迷茫的模样。 他挠了挠头,始终想不通,这短短一个晚上,只不过吃了顿饭菜,喝了点小酒,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件。 直到坐到饭桌,看见钟母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才半信半疑的试探性开口:“妈,姐要重新读书了?真的吗?” “你姐他们七点半就出去了,还用我给你解释吗?”钟母边喝粥,边吃了一口葱花鸡蛋饼,头抬也不抬。 钟思齐震惊到嘴巴都合不上,终于接受了这个信息。 他捧起碗喝粥:“姐当年成绩这样好,早该继续去读书了,上次我见徐家婆子耀武扬威的样儿,我就不爽,搞得就好像整个苏州就他家儿子是研究生呢,他当年成绩还没我姐一半好呢,有啥好得意的。” “这下好了。” 钟思齐说的起劲,眉飞色舞,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用筷子在半空划出几道线,仿佛是在隔空大杀四方,杀个片甲不留。 “我姐也考个研究生,到时候我见一见徐家人的表情,尤其是周萍和徐绍钧,一定特别好看!” 他一个人在那边想的起劲,把自己想美了,锤着桌子,乐得捧腹大笑。 钟母吃着菜,完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 而另一边,早早出门,一口早饭没吃的父女两正赶往七二一工人大学的路上。 苏州的冬天不似北方的干冷,风一吹,仿佛一把刀子要钻进人的脑子里,耳朵里,是一种无孔不入的湿冷。 灰白斑驳的墙面,爬满青苔,碎石路蜿蜒曲折。 天微亮时,桥底下青石板就有勤劳妇人用洗衣棒槌捶打衣服,竹竿上晾挂了褪色的蓝灰色常服,枣红内衬,花团锦簇的棉被套。 顺着河流的皂角泡沫,往上,大街小巷除了络绎不绝的行人,还挤满了吆喝的小吃摊主。 卖海棠糕的,豆沙馅一匀,撒上红绿丝、瓜子仁、芝麻、白糖,翻盖烘烤,赤豆糖粥撒点桂花沫,生煎包肉馅带汤。 还有老夫妻卖泡泡馄饨的,用筷子沾一点肉沫包皮,往锅里一烫,馄饨如小气泡般膨胀,鲜香爽口。 钟乔戴着红色围巾,带着毛绒耳罩,裹得跟颗球似的,只露出两只七分黑三分白的眼眸,坐在自行车后面一颠一颠的,小心揪住钟父身后的衣服。 这是人流密集之地,钟父为避开行人,特意骑得比较慢,踩上高坡时,自行车速度更慢。 钟乔窥见他额头的汗,轻轻地扯了扯钟父的衣服,小声道:“爸,要不我下来推。” “不用。”钟父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轮子踩得冒烟,自行车也只是缓慢往上爬,“这点坡,你不用下来。” “你爸我啊,还没老呢!” 钟乔: 一分钟后,父女两并肩而行。 钟父推着车,尴尬清咳几声:“这轮子昨天忘记换链条了,打滑呀,安全起见,还是下来走几步比较好。” 钟乔瞥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推自行车过了桥,十字路口行人络绎不绝,自行车铃叮当作响,偶尔有解放牌的大卡车驶过。 钟乔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叫。 听到动静的钟父突然停下脚步,钟乔也跟着停下,扭头去看他。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饿了?”钟父笑。 钟乔点头。 “先去吃碗浇头面。”钟父掸去钟乔肩上的雪,“爸正好也饿了。” 镜头一转,两人已来到一家小面铺。 面铺的老板是对年轻小夫妻,一人负责下面,一人负责收拾,生意很好,即使外头下着小雪,客人络绎不绝,他们忙得晕头转向,脸上都是汗,却笑得爽朗。 “两位进来坐,要吃什么?”女人招呼他们,还收拾了一处干净的地。 钟乔看了一眼挂着的木牌,这上面炒饭、馄饨、盖浇饭、应有尽有,但他们家主打的还是特色浇头面。 “两碗大排面,红汤。”钟乔道。 女人连忙答应下来,又扭头驱赶小男孩:“阳阳,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去里头写。” 叫阳阳的小男孩不肯:“我不,我就在这写。”他拖走一个板凳,溜到一边去了,开裆裤沾满灰尘,就这样一跪,开始奋笔疾书。 女人对他们笑了笑:“不好意思呀,我儿子就是个皮猴,没打扰你们。” 钟乔含笑摇头:“没事,这孩子挺机灵的。” 女人扶额苦笑:“哎,1 1等于几,我都得教他好几遍才会,聪明个球。” “你们等着哈,面马上就好。”她叹气,转身走开了。 “好。”钟乔回。 浇头面是苏州特色地方小吃,分红汤和白汤。 钟乔是喜欢吃红汤的,但不晓得钟父的口味,不过先前窥见钟父迷茫的表情,她就能猜到钟父应该没吃过这边的浇头面,索性替他做了决定。 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钟乔环顾四周,小男孩扑在板凳上奋笔疾书,小小的头都恨不得埋到课本里了。 这一幕可把钟父感动坏了。 他有感而发,点头称赞:“这孩子真好,以后必成大器。” 钟乔也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家伙,探头问:“小同志,你在写什么呢?” 小男孩如敲警铃,左顾右盼,迅速把藏在衣服底下皱巴巴的课本掏出来,神情严肃,对着钟乔作了个“嘘”的动作。 “我在借鉴呢,你不要这样大声,别被我妈晓得了。” 钟乔一怔,第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第二眼便瞧见了他用手捂住的课本上写着的名字——陈小龙。 借鉴。 嗯,果真是借鉴。 第44章 有人落水了 钟父也看见了,一怔,面色尴尬。 叫阳阳的小男孩却在继续抄写,他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瞳孔很黑,五官倒是精致可爱,四肢小小,穿着破洞的开裆裤,也不嫌冻屁股。 钟乔看了只觉好笑。 浇头面被女人端上桌。 她一扭头,见儿子这副模样,火冒三丈:“徐阳阳,你看你干的好事,都说我给你穿,你偏不听,穿了个夏天的开裆裤往外跑,老娘的脸被你丢尽了。” “给我回去。” 她把哭闹不止的小男孩提走了。 钟乔收回视线。 桌子上放了两碗红烧大排面,红汤配细面,用筷子一搅开,汤底还泛起葱花番茄木耳,靠近大树下,还有一排咸菜。 她用小碟取了几勺,放到桌子中间。 苏州浇头面是甜咸口,用糖提鲜,面条爽滑劲道,再配一块红烧大排,就汤吃,他们趁还热乎着呢,吃的竟然也有几分大汗淋漓。 他们坐的地是在一棵老树下,背后就是七二一工人大学,再往前些,就是过来时的桥,视线放远,还能看到河水凝结了一层薄冰,临近河边杂草处,还有破冰,河水隐约流动。 桥上一对男女正在拉扯。 “你就这么听你爸的话是吗?到底是我跟你结婚,还是我跟你爸结婚?!”男人气极。 对面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你家太远了,我家就我和姐两个女儿除非除非。” 女孩手指胡乱拧成一团,吞吞吐吐。 “除非什么?”男人追问。 “除非你能来苏州定居。”女孩抬眼去看他,语气软了几分,“我爸说,我未来的对象必须得留在苏州的,而且说好的彩礼一样不能少。” 男人顿时脸色铁青:“我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物质的女人,你这样和耍我有什么区别?明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我爸妈身体也不好,本来也不能出去务农,我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能留在他们身边照料,已经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你们家竟然还要这样逼迫我,你是想我们全家都去死吗?” 女孩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眼泪在打转,慌得六神无主:“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那怎么办?” 男人见她软了几分,连忙换上一副和先前完全不同的嘴脸:“为了你,我可以把命给你,但现在,你不能听你爸的话呀,你还记得我说过吗?我喜欢有主见的女孩子,在我们这种结婚的关键时候,你难道就不能牺牲一下,为我们的未来做一把努力吗?”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女孩的肩,步步紧逼。 “彩礼呀那都是虚的,只要我爱你,你爱我,我们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比那些俗物强吗?” 女孩听了,直觉告诉她不对,忍不住挣扎:“不行,这样我爸会伤心的,我姐也会骂我。”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早说你们苏州不外嫁,我何必要跟你纠缠?” 女孩子低着头,抿唇,仿佛下定决心,“我得回去了,我们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说完,她想转身逃离这个现场,全然忽略了身后男人一瞬间阴沉下来的嘴脸。 钟乔还在嚼着大排,半边脸鼓鼓囊囊,钟父见她爱吃,将没吃的大排夹到她碗里,还挑了些面。 “爸,我吃不下了。”钟乔嘴里塞着大排,回答的含糊不清。 “有人落水了!” “有人从桥上掉下去了!” “快来人呀!救命呀!谁会游泳?!” 桥上传来嘈杂人声,及车子鸣笛,自行车按铃的声音,乱得不可开交。 钟乔顿住,循声回过头,便见一道瘦小人影挂在桥边,应是体力不支,直坠冰河。 结了一层薄冰的河被冲击力砸开,发出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钟乔和钟父对视一眼,连忙抛下碗筷,挤开围观群众。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大家第一反应在吵嚷,在叫人,也有人在犹豫要不要救人。 毕竟这大冷天的,如果体力不支,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爸。”钟乔刚要说话,钟父已经跃过桥梁,往下一翻,跳入水中。 冬天的河水寒冷刺骨,微微流动,杂草丛生。 女孩子在水中挣扎,喝了几大口脏水,手疼,各个地方都疼,体力逐渐不支,在彻底昏死过去时,她仿佛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一股力量托上去。 钟父在河流中,寻找了最近的河岸,扒开杂草,几乎是把她往岸边拖拽。 几位好心的男人纷纷上前帮忙,见钟父体力不支,寻了竿子给钟父搭手,靠近河岸,也有人去拉拽女孩子,还有几个手短的,还差点自己一头栽河里。 两人被七手八脚的拉上岸。 钟乔来不及怪他鲁莽,查看钟父的情况,所幸只是受了风寒,被冻得神志不清。 女孩子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原本瘦弱的身体经过冰河一泡,整个人仿佛失去生机,小脸苍白,钟乔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和手腕,发现她连呼吸都微弱了。 大家没有救完人的喜悦,反而脸色沉重。 大冷天的,女孩子从桥上坠下来,直接落到河面,难保不会因为摔到河底石头,导致五脏六腑受损。 有人已经找了电话亭叫救护车。 有人在按压女孩的胸口,试图帮她把不小心呛进去的河水给逼出来。 那些摊主见钟父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心道:“美女(苏州部分地区称呼外地人的叫法),赶紧带你爸去河对面,那边有卖衣服的,去换件新的。” 钟乔没办法,搀扶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钟父,推开人群,也不知是不是身为女人的第六感。 她突然心中一紧,于人群中回眸,眼神流转间,逐渐定格在其中一个浑身发抖,脸色惊恐的男人身上。 他生得人高马大,没能注意到钟乔,却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混在人群里,钟乔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手足无措的动作,显然不像在帮忙。 钟乔皱眉。 也许是自己敏感了。 她叹气,把钟父湿哒哒的外衣脱去,只留下一件里衣,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一边给钟父搓手,一边头回也不回的走开了。 ? ?宝子们刷新一下刚刚有段落错了。我重新修改了。实在太赶了。一下班就在码字。累晕了 第45章 女人不用读书,应该结婚生子 钟乔带钟父找了一家成衣铺,把湿掉的衣服全给换了。 店主是个爽朗的山东女人,先前在河对面窥见父女俩救人的义举,不仅给他们打了折扣,还端茶倒水,甚至烧了一大壶热水。 “美女,我二哥是在附近卫生院工作的,跟我提过这人落了水,可不能轻视,先喝热水驱寒,再烧热水泡脚泡澡。” “我这小铺容不下你爸泡澡,但给你们泡脚还是可以的。” 钟乔抬眸,便见女店主已经动作麻利的往盆里倒热水,还放了一堆艾草,热水泡开艾草,水从清澈透明变成灰褐色,味道熏人得很。 民间也有泡艾草去湿气的方子,但人落水也要用这一招,钟乔还是第一次听说。 “哎呀,美女,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女店主看出她的担忧,化着蓝色眼影,扎着高马尾,腰间还挎了个单肩包,穿着当下很流行的衣服,却完全没有任何架子,直接抓起钟父冻得发青的脚往盆里扎。 “哎——”钟乔正欲上前阻止,不料身边钟父竟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愣了一下,连忙去查看钟父的情况:“爸,你感觉好些了吗?” 原本威风八面的钟父,现在捧着搪瓷杯,在板凳上缩成一小团,喝了几口热水,泡着脚,身上还换了新衣,原本冷彻心扉般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好像确实有作用。”钟父道。 他感觉泡艾草水,脚底仿佛向四肢百骸灌输了一股力量,温暖的、流动的。 “我就说有用。” 女店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不忘倚在店门处嗑瓜子。 “我家虎子前年也不小心掉河里了,冻的小脸发紫,用我二哥这个法子,半条命都救回来了,现在生龙活虎的。” 钟乔松了一口气,这才由衷感谢。 “不用不用。”女人摆了摆手,“你们才是菩萨心肠哟,这大冷天的,别说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有几个敢下去救人的?也就你爸心眼好。” 钟乔听到这话,心里既是感动、骄傲,也有几分生气。 寒天腊月,河水结冰,危险重重,爸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二话不说往水里扎,如果出事,两个人都没了,或者把女孩子救了,钟父体力不支被河水卷走,这可咋办? “爸,你也太鲁莽了。”钟乔叹气,“我不是说你救人有错,但你起码得遇事冷静,要是以后大街上出现同样的问题,你难道也要一个猛子,啥也不看就往里头跳吗?” 平时在家,两人见面,虽为父女,相处却尴尬,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钟父说这些话。 钟父叹了一口气:“爸只是看到那女娃娃跟你年龄差不多,我就想到这如果掉进河里遇到危险的是你,如果没人救你,该怎么办?我就往里跳了” 后面的话钟乔没有听清。 但现在,此时此刻,钟父的这番话让她百感交集,心中锥痛,甚至,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前世被掐死的画面。 当初自己孤立无援,被活生生掐死,同样就和落入河中的女孩子处境一样。 河水湍急,寒冷刺骨,稍有不慎,便会随水流席卷而去,而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落了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个女孩子遇到了好心人,而那时的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钟乔叹气,软了几分语气:“爸,你没有错,但你下次遇到这种事,可不能再鲁莽了。” 钟父脸色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欣喜。 他尴尬的是,堂堂七尺男儿,作为一家之主,竟然被女儿当面教训,还不敢还口。 欣喜的是和女儿因为这件事,有了几分亲近,最起码不用和以前那样拘束,可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好,爸晓得了。”钟父点头答应下来,嘴角疯狂上扬。 过了一会,他想到些什么,一拍大腿,慌道:“哎呀,忘记了最重要的事!不是要给你报名吗?光救人,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钟乔也想起来了。 竟然把报名的事给忘了。 “报名?”女店主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啥报名?” 钟父道:“就是七二一工人大学呀,我女儿想重新读书。” “你女儿要读书?”女店主一怔,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钟乔。 但这并不能怪她这样惊讶。 在他们老家村里,机灵些的男娃还好一些,家里老人会供他们读书。 可女孩子就不行了,仁慈些的家庭还能让女孩读几年书,大部分也只是读个初中,然后去外头打工。 古代不是有一句话吗? 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这还能有假? 她们女人以后也是结婚生子的,读这些书派不上用处。 不过碍于钟乔还在场,她还没笨到当人面前说坏话。 “美女,要不你现在去报名?”女店主言辞恳切,“你爸这有我照料呢,等你爸泡完,你也报名完了。” 钟乔不放心的看向钟父,然而钟父也是用眼神示意她去。 “爸,那你等我。”钟乔蹲下身,把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搭好,“我很快回来。” 钟父点头。 钟乔掀开门口的帘子走了。 等钟乔一走,女店主就开始发闹骚了。 “哎呀,大哥,不是我说你,你钱真是烧得慌了。” 女店主咂舌,对着钟父道:“我看呀,你家女娃年纪也不小了,也不丑,这个年纪该是时候嫁人生个孩子就行了,读那么多书容易找不到对象呀!” “找不到?”钟父疑惑发问。 女店主恨铁不成钢,夸张的拍着大腿:“哎哟大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呀,老家村里有几个读书的?你女儿读一堆书,到时候嫁人,婆家儿子书都没读多少,你女儿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嘛?!” 钟父笑:“这我管不了,我女儿的事,她自己做主。” “我家虎子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个男孩子呢。”女店主见劝不动他,便举了她家孩子的例子,“他都不读书,也没啥,大不了以后进厂,你们家一个女孩没必要呀。” 她说得起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了。 钟父脸上不大好看,语气也夹带生硬:“哎大姐,这我不爱听,我女儿既然愿意读,那我们做父母的就供,反正呀,钱早晚也是花,还不如给孩子们现在花了呢。” “你别讲了。”他摆手,主动结束这个话题,这一操作直接让女店主哑口无言。 第46章 我是南方,你丈夫的情妇 而另一边的钟乔,骑自行车往七二一工人大学门口赶,过个桥,拐个弯,就到了。 当钟乔汗流浃背的赶到,提出要报名时,七二一工人大学记录学员的负责人却笑了。 “你是在逗我吗?”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手中转动一支黑笔,不耐烦地敲击书面,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然而眼底透出几分傲人的轻蔑,不满眼前冒失的女同志胆敢戏弄他。 “你要不要先了解完再来?” “我们这是七二一工人大学,你是不识字吗?” 他拿起书,怼到钟乔眼前,用手指比了比书册上白纸黑字的大学名字,因太过用力,被摇晃得在空中发出吵闹的声音。 “来,跟我念,七二一工人大学,工人大学懂吗?你属于哪门子工人?” 门口有几个男生,约莫二十出头,一直观察这边动静,本来还因为来了位漂亮女同志而暗喜,听到男人说的话,顿时议论纷纷。 “没有厂里报上去的名额,就这样跑过来说要读书,指不定是乡下冒出来的土鳖。” “就是,我还以为她是哪个干部的女儿呢,没想到,就这呀?” “她肯定要被刁难了。” “” 钟乔心生疑惑,却没有生气。 和男人态度截然不同的,是一旁另一位女同志,见到钟乔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好心给她科普。 一番交流下来,钟乔这才知道七二一工人大学也不是随便就能报名的。 在1976年,普通人必须通过单位推荐,才有可能进入七二一大学。 它并非开放的社会教育渠道,而是工厂内部的政治化培训项目。 对于像钟乔这样的无业游民及外地人而言,可以说没有任何机会。 钟乔暗自懊悔。 当年虽然了解过改革开放后,七二一工人大学被其他社会教育替代,但这会还是76年代,自己属于无业游民,自然不会有工厂推荐名额。 没想到闹了一大圈,读个书也这样艰难。 钟乔被这个乌龙整得无话可说。 好心给她科普的女同志梳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看出钟乔的失落,安慰道:“女同志,虽然你进不来我们学校,但你同样也可以在家自学。” “我知道有一家书铺,就在我们学校后边,他们教材可齐全了,价格便宜,还可以租借,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带你去。”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冷笑:“方楠,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啊。” 方楠回了他一个大白眼:“总比某些人在这耍官威好,就好像,哎呀,这辈子没当过干部似的。” 男人脸色发黑,好在没有当场发作。 钟乔这才抬头注视着这个女同志。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总觉得这张稚气未脱的脸,隐约有几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在脑海里搜寻许久,最终无果,只能淡笑回了一句谢谢。 女同志正义感爆棚,笑得合不拢嘴,放下书册,拍着胸脯保证:“我带你去。” 被两人忽视的男人脸色铁青,镜片后闪出冷厉的寒光,见两人仿佛做了好朋友般不知天地为何物,骤然暴怒。 “方楠,你还敢和这种外地野人混在一处?她连非工人不能入学都不晓得,就敢过来丢人现眼,明显是在挑衅我们学校权威,就应该给她赶出去。” 钟乔眉头一拧。 这个男同志好像从一开始就莫名看她不顺眼,分明很小的一件事,也要狠狠嘲讽一下自己,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拿捏了吗? 钟乔正准备说话呢,然而身边的女同志先一步替她开口了。 女同志人美,嘴也叫一个甜,刀子却直往男人心窝里扎。 “钱程,不就是问了一嘴吗?你是能少块肉还是咋地?一个大男人,有点格局好不好呀,我都不兴说破你那点心思,不就是输给你哥了,心里不痛快,就想找个人撒气。” 钱程被戳穿心事,脸一阵红一阵白:“方楠,你少胡说!” “别说我了。”他咬牙切齿,“你一个女人不结婚生子,落到这个岁数了还在读书,我要是你,我都觉得丢人,你凭什么在这指点我?” “凭我比你有钱,比你会投胎。”方楠丢下这句能气死他的话,扭头拉着钟乔就走了。 钟乔有些犹豫:“你和他是同学?这样说真的没事吗?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你们心生间隙。” 这话一出,连钟乔自己也愣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不用管他,他呀这人就这样,遇到一丁点能欺负别人的小事,恨不得在其他人面前狠狠耍一次威风,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遭这个罪。”方楠撇撇嘴。 “他一直都这样吗?”钟乔问。 “倒也不是。”方楠自来熟的很,什么话都往外说,“他妈偏爱他哥,把厂里一个分房名额给他哥了,他气得半死,你也算撞枪口上了而已。” 方楠笑起来,是狐狸眼形状,却并不妩媚,相反,是一种由内而外,不被世俗沾染的纯真无邪。 “你也别觉得我太热情,我可不是待所有人都这样的,正好你来了,我想着还能找个借口出去透气,省得还要和他那种人挤在一起。” 钟乔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她倒也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似乎有矛盾,从交流中,男人好像还很排斥这个叫做方楠的女同志,偏偏迫于方楠的家庭背景不得不低头。 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呢。 不过,这样也挺好,无论是不是有私心,还能压得住这种地头蛇,而且还不会涉及到她的利益。 方楠将她带到校后一处僻静之地。 小巷深处有一间很小的书铺,若是无人注意,恐怕会与墙面青苔融为一体。 等钟乔走进去,才发现方楠果真说的没错。 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头发花白,精神气十足,品茶赏花。 铺子里的书很多,多到仿佛溢出来,溢到门口,却乱中有序,摞的很散漫。 钟乔随意瞥了几眼,就发现有不少难得一见的书和教材,虽然破旧了些,不难看出是从其他人手里收购的。 能拥有这样全面的教材,实属不易。 方楠笑着和老头打了招呼,两人看起来很熟悉。 老头看了一眼钟乔,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他像个没事人似的,甚至懒得理会她们,躺在铺了毯子的竹椅上休息。 “那个是方老伯。”方楠笑,“他以前是大学老师,可厉害了,退休之后就开了这家书铺。” 钟乔点头,不由多留意了几分方老头。 “喏,这个你肯定会需要。”方楠翻出几本布满灰尘的书和教材。 钟乔垂眸扫了一眼,大学里必备的课本和教材,有些内容她已经学过了,但已经忘记了。 她确实需要。 “谢谢。”钟乔轻声道谢,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接接过。 方楠笑眯眯的:“你也听见了,我叫方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钟乔拿着书的手一顿,有些犹豫。 毕竟和眼前这个叫方楠的女孩认识不到十几分钟,但方楠就对她格外热情,不得不防。 但看到方楠期盼的小眼神。 钟乔的嘴比脑子更快。 “钟乔。” “乔?”方楠眼中一亮,“是铜雀春深锁二乔的,大乔小乔的乔吗?” 钟乔嗯了一声。 方楠满脸羡慕:“真好,比我的名好听,就算小名叫乔乔也好听,不像我,我爸叫大师给我取了个什么破名,还说我这个小名能消灾,叫什么” 她陷入沉思,仿佛已经把这个小名忘记太久。 钟乔任由她在一边沉思,反手拖了一个板凳,借了一处挡风口,认真翻阅手中的书。 这书太旧了,有些页数都被翻烂了,好在每页都很齐全,有的还被前主人贴心做了摘抄和重点标记。 钟乔看得很认真。 “南方。” 直到身后,传来女孩惊喜的叫声。 “我想起来了,南方。” 钟乔眼睫轻颤,抬起惊讶的眸子,手中的书悄然滑落在地,发黄的纸页被风刮得飞起,如雪地里绝望挣扎的枯叶蝶。 她的脑海里,刹那间,炸出属于前世,那张从夜里冒雨而来,一打开门,狼狈憔悴却不失美丽的容颜。 清丽、脆弱、坚强、年轻。 “你好,我叫南方。” “是你丈夫的——” “情妇。” ? ?写不动了,写到后面,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本来不想南方出现那么早,但实在没得写了,写得我头疼。 ? 明天我可能要请假一天哦,公司部门团建,早上八点半就得出发,不清楚要几点结束,反正很远,七十多公里,哎,如果能早点回来我就更新,不能的话大家不要蹲空了。 第47章 方楠,南方 “你刚刚说。”钟乔艰难开口,脸色发白,“你叫什么?” 这话说出来,可当再次看到女孩稚气未脱的脸,便已经和记忆中的女人重叠了。 钟乔有些哑然。 记忆里,她其实和南方唯有见过两次。 第一次,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大学找徐绍钧离婚,攥紧那张落了她签名的离婚协议单,却在学校楼顶天台转角处见到了女孩和徐绍钧疯狂热吻。 钟乔没能看清女孩的脸,但那时,徐绍钧已经和她闹掰,她也十分清楚徐绍钧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见识颇深,涉猎广泛。 他并不是一味地用成年人的方式去打动那些年轻女孩,恰恰相反,他很聪明,了解年轻女孩们的反叛。 遇到年下者,既会短时间内给她们花钱,也会假装臣服。 人前,他是儒雅绅士的大学教授,仿佛所有事都不能叫他分心,而这样的人,在和女孩们接触时,会故意营造暧昧。 他不会和她们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又会适当关心她们,给予她们一种错觉。 等钓得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们乱了心,再适当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纯情和笨拙,情到深处时,还会编造一个可怜的童年经历。 ——坐牢的父亲,愚昧的妈,无用的哥,还有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从泥泞里挣扎出身的草根,变成闪闪发光的大学教授,而这样优秀矜贵的人物,伏在她们的膝盖上,流露几分脆弱。 那些善良的漂亮女孩们,误以为自己就是徐绍钧的“救赎”,故而,飞蛾扑火般去拯救他。 殊不知,天真女孩们自认为的“特殊”,不过是徐绍钧复制粘贴般的小把戏。 钟乔并没有怪那位女孩。 她有75的概率能猜到,她也是如当初的自己一样被欺骗了。 而剩下25的概率,让钟乔没有勇气当面和她对峙,选择了落荒而逃。 第二次,是雨夜。 在钟乔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女孩淋得如同一只找不到家的狼狈小狗,眼眶发红,盛满眼泪,豆大的眼泪往下掉。 她的语气是颤抖的。 “对不起。” “我破坏了你的家庭,我有罪。” 她跪了下来,因强烈的罪恶感和痛苦,泪流满面。 “在你抚养孩子时,我却和你老公在一起,你该有多难过。” “对不起。” 最后一次。 据说,南方唯一的亲妹妹死了。 南方孤身出国,在太阳和月亮交界处,春天来临的第一天,她给钟乔写了一封信。 信中夹了一支干掉的蒲公英,只有短短几句话。 见信好。 钟乔。 我已经重新拥抱春天。 希望你也是。 之后,她们再无交集。 望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容,钟乔心中竟然隐约生出几分心疼。 南方曾与她说过。 她是山东人,因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她和妹妹由父亲抚养长大。 妹妹在大学遇人不淑,因为彩礼和不外嫁的事没谈妥,被渣男一家故意报复,导致瘫痪。 虽然最后让渣男一家付出惨痛代价,但也让他们家深受打击。 妹妹每天躺在病床生不如死,得了严重抑郁症,试图自杀,父亲不堪重负,过劳死。 为了能让妹妹活下去,南方为了钱,选择成为徐绍钧的情人。 钟乔很难把眼前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和上辈子安静沉默的南方联想到一起。 “南方呀。” 方楠却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还咧开嘴,笑得老开心了。 “大师说我的楠字不好,木招火,容易引小人,所以就给我取了南方这个名,意为地名嘛,南方湿气重,给我压一压八字。” “这样啊。”钟乔陷入沉思。 方楠手忙脚乱地去捡拾地上被风刮起的纸页。 “大小乔,快帮我捡一下。” 大小乔。 钟乔一怔,还给她取了新绰号吗? 几张发黄纸页被风刮到钟乔脚下,在看到方老头和方楠都在捡拾,她还是听话的跟着全给一张张捡起来了。 “喏。”钟乔将纸递过去。 “大小乔,你好乖。” 方楠盯了她一会,没能忍住诱惑,伸手揉了揉钟乔的脸,眼里冒光。 “哎呀,你要是有工厂名额就好了,这样咱们还能一起上下学,你可比钱程那个鳖孙有意思。” 钟乔拍开她的手:“我都有娃了,你别这样揉我脸。” “你看起来比我小,居然都抱娃了吗?!”方楠惊呆了,这声惊呼还让方老头也朝钟乔看了过来。 “你小点声。”钟乔被吵得头疼,上前捂住她的嘴。 哎。 习惯了南方的安静温柔,一时来个性子跳脱的方楠,她可真遭不住这个罪。 方楠瞪大双眼,胡乱点头,一边用眼神示意钟乔的手,钟乔这才把手松开。 “那你也太拼了。”方楠舒了一口气,“我身边也有些姐姐,结婚生子后就不上学也不工作了,满心都是扑在孩子身上,没想到你竟然还想读书。” “学无止境。”钟乔语气淡淡,实则是在敷衍她。 钟乔还在思考。 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 仿佛来到能改变命运的分界线,身为局中人,她已经预料到眼前人的未来。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管。 可,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笑颜如花,活泼跳脱的南方。 钟乔始终心中无比纠结。 然而用来敷衍她的这句话,让方楠信以为真,就连不爱说话的方老头也点头表示赞同。 “不错。”方老头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几分浅笑,“一直不放弃自己就是好事。” 钟乔疑惑。 这话说的过于越界,好似总有几分意味深长。 方老头却没能给她继续沉思的机会,从里屋的一处绿植货架下掏出几本书,递给钟乔。 “这几本,拿去读。”言简意赅。 钟乔一愣,不知是否要接。 “快接呀,大小乔。”方楠却显得很激动,很为她开心的模样,一把替钟乔接过,“方老头从不与人说话的,和你说这些,还给你找书,那就是在帮你。” 钟乔知道她先前提过,这方老头曾经是退休的大学老师,这年代的大学生已经很稀有,何况是大学老师呢。 钟乔半信半疑,随便取了一本,翻了几页,意外发现这几本很适合目前的她。 既不是基础题,却一笔带过了部分题目的原理,并且讲解标准也是按照大学教课水平来的,出的问题刁钻,还能举一反三。 书的主人字迹也很好看,应该是练过书法,笔锋有力。 每一张都标注了重点。 钟乔这才相信这脾气古怪,不爱说话的方老头是真的想帮她。 “谢谢。”她轻声道。 方老头淡笑:“别高兴太早,这几本书可是有主人的,只能借给你读,如果你想带回家,这样,我给你一个信箱地址,到时候你和书的主人去说。” 钟乔犹豫片刻,最终点头。 既然方老头主动给了她,想必也不是诓骗她,这书的主人应当也是好说话的。 ? ?今天一章,团建回来太晚了,本来想请假,但是有人给我留言评论了,后台也有读者一直在追,所以想了想,不太想辜负大家,不管如何,还是坚持更一点。宝宝们,明天我休息了,更两章哈。 第48章 方家姐妹花 方老头取了一支镶嵌金边的钢笔,在小纸条上留了地址,递给钟乔。 “钟家丫头,你就写信寄到这个地。” 钟乔小心接过。 上面写了一个很好听的名。 ——玉弄街东府海棠小院101号。 方楠心生好奇,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这有钱人呀,还取个有文化的名,咋?家里真种了东府海棠?我记得这花很名贵。” 方老头斜睨了她一眼:“老婆饼里没有老婆,这东府海棠小院也没有海棠。” “那取这个名是干啥?” 方楠突然瞄了钟乔一眼,不知是想到什么,伏在她肩上笑得一颤一颤。 “这小院的主人不会是钱程?他最爱卖弄肚子里那点墨水了。” “大小乔,你可别借这几本书了,我怕你沾上钱程身上的晦气。” 钟乔“噗嗤”一声,也被她的这句玩笑话给逗乐了。 方老头看她们玩闹,干笑几声。 他对钟乔道:“你要是离得近,也可以直接去上门拜访,他家别的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书,跟他说是我方老头叫你去的就行了。” 钟乔点头,抱着这些书,感激的说了句谢谢。 处理完这些事,和方老头告别。 她和方楠并肩走在狭长小巷中。 方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咱们也算认识了,下次你来我家做客,我让我爸给你做他最拿手的红烧圆子烧鸡,这你肯定没吃过,味道一绝,那个红烧圆子比鸡肉还香嘞。” 钟乔仍在思考上辈子关于南方的事,尚未想出对策,有些敷衍的抬头,发出一句疑问。 “红烧圆子?” 方楠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 “每个人一听我说的这个菜名,都和你反应一模一样,我爷奶还有我爸都是苏州本地人,我妈是山东人,她嘴刁,却很爱吃徽菜,尤其是黄山臭鳜鱼,还有这道地方特色菜,红烧圆子烧鸡。” “我爸为了追求我妈,硬是把徽菜学了精通,这红烧圆子呀,好像是什么红薯粉?加水和匀,蒸熟后和新鲜的鸡或是五花肉呀一起烧,可好吃了,保你在苏州都吃不到。” “就凭这两道菜,当年可是把我妈给拿捏得死死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我和妹。” 钟乔被她的话一噎,突然很想问一句,那你妈怎么还和你爸离婚了,但这种伤人的话实在不好放在明面上去说,还是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可方楠眼睛很尖,从钟乔的眼神当中看出了这几分意味,神色有一瞬间的落寞。 不过片刻后,方楠浅笑,如死灰复燃般恢复以往的活泼,甚至还主动很自然地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哎,大小乔,你一点也不会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就问,不用跟我拘着,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这也没啥大不了的,起码现在还挺幸福的。” 听她说的这些,钟乔却回忆起南方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南方妹妹是读大学时出事的,她们俩既然是姐妹,应该相差不了几岁,那也就是说,方家很有可能在这两年里出事。 钟乔看向方楠,勉强笑了笑,眼中有几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流动。 方楠并未发觉,胡乱踢着路边小石子,把小石子踢得乱滚。 她突然低头问:“你听我说的那些,是不是觉得我爸对我妈很好?” 钟乔犹豫了一下,摇头又点头。 自打离婚后,她总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 如果钟乔未婚,她一定在听完方楠说的那些话时而感动,还会羡慕方楠的爸对她妈这样用心。 可是—— 经历了种种,钟乔已经是个彻底的婚姻悲观主义者。 现在这副年轻的躯壳里,装了一个已婚女人的灵魂,她深知成婚后,有些人前再好的男人,内里也是烂透了的。 比如,徐绍钧。 所以—— 有些话,有些人前的表现,笑笑不说话就好。 方楠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这样人前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也会出轨吗?我有时候也在反问。” 她目光逐渐拉远,似是回忆起什么。 “我爸他待同事,待下属,待我妈妈,我还有爷奶都很好,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在大家眼里很本分善良的人,居然会出去pc。后来有一天,我妈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脸色特别差,回来就和我爸离婚了,谁也拦不住,走的时候,她问我和妹想跟谁。” 方楠垂下眼眸,苦笑。 “我爷奶骗我说我妈出轨了,给我爸戴绿帽,说了我妈很多坏话,我信了,我就推开我妈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妈那时的表情,特别心痛,但她走的时候还是没有回头。” “等我再大一些,我才晓得不是我妈出轨,出轨的人其实是我爸,原来我妈当初接的那通电话,是我爸pc被抓了,要我妈去警察局赎人。” “我妈是山东女人,干啥都风风火火的,结婚是,离婚也是,很要强的性子,她当然不能容忍这种污点,立马和我爸离婚了,所以——” 方楠摊开手,看似无所谓的耸耸肩。 “我和我妹一直跟我爸生活。” 钟乔如鲠在喉,竟然不知如何安慰她。 方楠笑了笑:“别安慰我,我可没那么脆弱,我妈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被我爸还有我这个白眼狼女儿伤害了,我想,她一定很后悔生下我。” 钟乔怔了怔。 也许是作为母亲,她突然想到了莞莞和徐玉林。 上辈子钟乔决定和徐绍钧离婚,徐玉林死都不同意,还非常恨她,认为她小题大做,如果钟乔愿意咽下这口气,他们家便能团聚,他也能有一个大学教授的爸爸。 而她的莞莞,却始终坚定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莞莞那时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和想法。 她只是笑着说,妈妈,如果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 钟乔垂下眼眸,掩盖眸底情绪,叹了一口气,突然道:“如果你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一定不会怪你的。” 方楠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愣在原地。 钟乔忽然抬起头,目光清澈且柔软:“因为如果她不爱你们,就不会给你那次选择的机会。” “如果有一天你能和她解释清楚,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方楠又是一愣,良久,她笑了。 “钟乔,虽然跟你相处不到半个时辰,但我总感觉我们上辈子也是很好的朋友。” 钟乔心下一虚,淡笑却不语。 和方楠东拉西扯闲聊几句后,她们在小巷岔路口告别分开了,临走前还约定了有时间去方家做客。 等钟乔走后,方楠仍在琢磨她先前说的那番话。 小巷路口尽头有个胖子着急跑来,额头挂满汗,因跑得太匆忙,捂着发疼的肚子,佝偻着腰,喘了很久。 方楠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着打趣:“曹大胖,你干嘛呢?后头有鬼呀?” 可下一秒,曹大胖的话让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方楠,你跑哪疯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妹出事了。” “她掉进河里了。” ? ?还有一章,真想偷懒啊,你们能不能把我昨天承诺的今天更两章那句话给忘记,然后我也假装忘记,这样的话(摊手)我就可以追七根心简去了(笑) 第49章 方荷失忆了 钟乔把这一堆书放在自行车里,因天又下起雪,路滑,她只敢推车前行,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才回到那间成衣铺。 钟父原先落了水,现在泡了艾草水,整个人还裹了厚衣服,脸色已然恢复,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 “乔乔,报名好了?” 钟乔见他期盼的眼眸,心有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爸,我报不了。” “咋?” 钟父一怔,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满脸疑惑。 “没听说过苏州这边有结婚了就不能报名这一说法呀。” 钟乔叹了一口气:“爸,不是结婚就不能报名了,而是七二一工人大学要工厂名额才能进,我现在又没有工作,报不了名呀。” 钟父眉头一皱。 这倒是他从来没想到的结果,只听说七二一工人大学能招收青年读书,却只能招收有厂里名额的青年。 钟乔已经从金兴机械厂离职,属于无业游民,名额的事自然没了。 “爸,你也别担心。”钟乔亮出怀里的书给他看,“大不了我自学,你女儿的成绩可不差,你看,这些书,是一个女同学和书店老板借给我读的。” 钟父心知肚明这是在安慰他,不过看到钟乔亮到发烫的眼眸,他也不好扫了女儿的兴致,反而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 “行,爸信你,等着享你和思齐的福。” 说完,他斟酌了一会,道:“家里的书桌就一张,还是给思齐用的,你房间里的那张太小了,赶明儿,爸给你再做一个。” 钟乔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下,房间里确实有一个桌,但很小,更像是床头柜,用来放些小物件还行,放书便小了些。 钟乔点头:“也别做太大了。” “爸心里有数。”钟父拍了拍胸脯保证。 因为拍的力道有些大,导致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竟然佝偻着腰身,剧烈咳嗽起来,肩一抽一抽的。 “爸。”钟乔脸色微变,连忙去扶他。 女店主见了也立马给他送上一杯热水。 然而钟父伸手拒绝了。 “不了,这都是小毛病了。” 钟父平复了几下胸脯处传来的抽痛,苦笑摇头。 “许是以前年轻时糟践身体,参加不少酒局,往死里喝,到了这年纪,身体反而不成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钟乔心里很清楚,钟父的身体状况在她还没嫁给徐绍钧时好的很,后面极大可能因为她跟徐绍钧私奔,导致气急攻心,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想到上辈子钟父没过几年就死了,钟乔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这段时间全然一门心思扑在徐家和莞莞身上,竟然把这件事给搁置了。 不能再拖了,借着这次落水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劝钟父去医院检查。 “爸。” 钟乔难得放缓语气。 “这冬天的河水一泡,年轻人都遭不住,你要不跟我去附近医院瞧一瞧,免得有后遗症。” 钟父摇头,还摆了摆手:“我又不是面团捏的,哪容易被水一泡就出事了,不去不去,你妈还要我早点回去吃饭呢。” 钟乔有些急了,劝道:“爸,去一下,要是回家留了后遗症,妈肯定要说你。” 钟父仍在犹豫不决。 女店主原先还觉得女孩子读书无用,这会亲眼见到钟乔这样关心钟父,心下一暖,也跟着笑着帮腔:“是呀,大哥,孩子这样有孝心是好事,可不要辜负了呀。” 钟父看了看钟乔,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女店主,实在拗不过,最终缓缓点头同意了。 方楠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一推开门,便见到妹妹方荷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躺在病床。 而床边正坐着几人,分别是她的爷奶,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方父。 见她匆忙赶来,二姑嗑瓜子,翻了个白眼:“二弟,不是我说你,你这大女儿忒不像话了,妹妹都落水多久了,竟然现在才来,指不定是跟哪个男人厮混去了呢。” 未婚表姐也犯嘀咕:“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当年的事,方父对外宣称是方楠母亲出轨,实则只有他自己清楚,出轨的人是他自己,却为了掩盖自己的脸面,让方楠母亲背锅。 这会亲戚们搁这骂骂咧咧。 方父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他面色难堪,沉声道:“行了,这是我女儿,还轮不到你们在这说教,想吵,出去吵,别打扰我女儿休息。” 换做平时,以方楠的性格,自然要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撕扯一番,再不济也要将她们气到吐血。 但这一次,方楠满心满眼都是落水昏迷的妹妹方荷,而这些人,无非是长了嘴在叽喳的麻雀。 “小荷。”方楠一把扯开一百六十斤的未婚表姐,扑到床前,眼泪顺着白皙小脸往下坠,近乎是颤抖着去抚摸方荷的小脸。 “都是姐不好,姐应该和你一起放学的,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家。” 她们两姐妹关系极好,形影不离,可这段时间,方荷总是心神不宁,加上方楠也要忙学校里的事,就没和她回家,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 方父眼眶发红,手落到她的肩上拍了拍,劝慰她:“南方,你也别太自责了,医生说小荷掉河里时,头部受到撞击,导致轻微脑震荡,可能会记忆混乱,但起码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姐。”病床上如小白花般脆弱的方荷发出呻吟,抬起手,试图想抓住什么。 方楠立刻回握住妹妹的手,懊悔的直落泪。 “小荷,你感觉怎么样?” 方荷抿唇,眉头紧皱,轻声开口:“姐,我头疼,头晕。” “是不是有人趁我睡觉,偷偷打了我一顿。” “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方楠替她掖好被子。 方荷身体一软,很快陷入昏睡。 半晌,方楠擦干眼泪,环顾四周,突然发觉不对。 “范铭他人呢?” 她记得小荷说过,范铭是她前任,分手半年还在纠缠她,因为方父不同意小荷外嫁,所以打算约出来和他彻底了结,免得耽误人家,这会范铭人呢? 而站在病房外的范铭再听到他的名字时,手中紧攥着热水瓶,额头冒出大颗汗珠,因害怕,浑身剧烈颤抖,都快把热水瓶的把手给扣烂了。 第50章 爸,你还是那样爱面子 范铭站在门前踌躇不决。 时间过了一分钟,他做了心理建设,捏了捏热水壶的把手,方推开门,那张英俊面容流露出几分焦急的表情。 “伯父,南方姐,小荷怎么样了?” 范铭来到方荷病床前,眼神充满爱意,仿佛是担心方荷睡觉时打翻热水壶,还非常细节的把热水壶放在了远一点的地上。 这一点细节,让方楠和在场的亲戚们都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尤其是肥猪般的大龄未婚表姐方玲,心脏扑通直跳,眼睛从范铭进门就没移开过。 她长这般大,从未见过这样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村里都是些土黄丑陋的“瘦猴”,要么是啤酒肚的“肥猪”,一个都配不上她! 这个范铭比她小,成绩好,长得好,倒是和她很般配。 而且和方荷分手半年了,还对她这样柔情似水。 简直叫人羡慕! 就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小伙子眼中居然只有方荷。 方家表姐死死盯住病床上沉睡的方荷,因强烈的嫉妒,整张肥胖的脸都在变形,那双绿豆眼中闪出贪婪且恶毒的光。 方家这两姐妹,从小就漂亮,成绩也好,总压她一头。 有她们这对双生花在,她方玲就永无出头之日,这种优秀青年眼中自然也看不见她。 如果可以,她希望方荷这辈子也别醒过来了! 没人在意她的角落处,方父突然冷笑出声。 方父从没见过范铭本人,却晓得他。 七二一工人大学里有名的帅小伙,第七车间的工人,成绩好,脾气也好,对小女儿方荷一见钟情,疯狂示爱。 人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方父非要棒打鸳鸯。 原因只有一个。 范铭家远在广东潮汕,家中一堆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尚在坐牢的父亲,母亲懦弱无能,全靠范铭在外头边上学边打工赚钱。 方荷从小没吃过苦,作为过来人,方父可太清楚这两人不合适,那点风花雪月顶不过柴米油盐。 好在方荷很懂事听话,分析了其中利弊,就犹豫着答应和范铭分手了。 方荷年轻,想到范铭家里不容易,还把这两年处对象时给她花的钱,主动还了一半。 就是想求个心安,好聚好散,但这范铭性子执拗,一直对方荷纠缠不休。 方父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小伙子。 经历少的方楠却对他很友好。 她柔声问道:“小范,你一直在这守着我妹吗?” “是的。”范铭点头。 “那有没有看到小荷当时在桥上是怎么摔下来的呀?”方楠道。 这话一出,范铭动作几不可闻地一怔,但转瞬便被他垂下眼眸,面色痛苦的反应所替代。 “都怪我,我当时和小荷吵架呢,小荷就说再也不要见到我,我一气,就走了,后面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我回头一看,小荷竟然掉进河里了。” 范铭抿唇,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抑制不住的落泪。 他扫了一眼病床上的方荷,自责到眼眶发红。 “小荷是不小心摔下去的,我当时就不该走,我应该好好看住她,这样的话,小荷也不会躺在这了,我有罪,我真巴不得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说完,他发疯般用手抽打自己的脸,把脸颊扇得都快要肿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把方家一众亲戚吓了一跳,等他们反应过来,方家表姐已经第一个用肥胖的身躯扑过来了。 眼中深情和心疼那叫一个藏不住。 “范铭弟弟,别这样惩罚自己,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方荷自己没站好,还连累你还有咱们在这守着她。” 面对方玲这座“大山”,范铭脸上难掩七分尴尬三分嫌弃。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方玲,甚至还擦了擦碰到方玲的手,笑得温柔且忧伤。 “不,如果能让小荷平安,我可以一直守着她,就算小荷残废了,我也会对她不离不弃。” 方家亲戚纷纷被他这番话给感动的泪流满面,就连方楠也叹了一口气,心情格外复杂。 方玲的神色就相当难看了。 本想趁这次机会,和范铭暗示她的心意,不曾想,这招还把范铭和方荷捆绑在一起了,她倒成了个笑话。 “行了,少说这些了。” 方父旁观了这一切,眉头紧锁,语气不耐烦,直截了当的下了逐客令。 “小荷没事,你先回去,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了。 范铭表情一僵,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伯父” “爸。”方楠一怔,也跟着有些不忍心,拉了拉方父的袖子,“人家毕竟”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意思却不言而喻。 毕竟守了小荷一夜呢。 “是呀,二弟。”其他人也纷纷打抱不平,“这样好的孩子,又这样喜欢小荷这丫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种,你这是何必呢?” 方父没吭声。 范铭见情况不对,眼珠子一转,以退为进,缓缓起身,艰难开口:“好的,我明白了,方伯父,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发出一声苦笑。 “如果小荷醒了,还请不要告诉她我来过,我知道伯父你一直不同意我和小荷继续交往,我的存在对于小荷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我只是太爱小荷了,现在能看到小荷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了。” 范铭拉开门出去了,还不忘把门给关上,背影落寞。 方楠心生不忍:“爸,就算你讨厌人家,也不能当面赶人家走啊。” “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懂什么?”方父有些生气,“我也是男人,男人能不懂男人吗?这小子看得我犯恶心。” 恶心。 这话让方楠心中冷笑。 她做事冲动,说话也冲动。 有些被压在心底的话一下子说了出来。 “爸,恶心吗?” “那你当年怎么不觉得自己恶心?”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方楠只觉眼前一道残影飞过,头被打偏,半张脸瞬间传来酥麻的感觉,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 她的脸在发烫,迅速肿胀。 方家亲戚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不吱声了。 过了很久,方楠才回过神,抚摸着半张火辣辣的脸,自嘲一笑。 “爸,你还是最爱你的面子,妈那次是这样,这次也一样。” 方父看了看手,又看了看方楠,也是一愣。 下一秒,气性极大的方楠推开他跑了出去。 方父苦笑,喟叹。 “这性子,随她妈。” ? ?今天是两章哦,我没有偷懒。 第51章 好人和坏人,就在你身边 钟乔带着钟父来到附近医院挂号,做了一些小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 白大褂的男医生捏着报告单,用黑笔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些字,头抬也不抬:“没什么事,就是血压有点高,饮食要清淡些。” 钟父将往前探的身体重新坐回凳子上,忐忑不安的心放回肚子里,松了一口气:“我早说没事,唉,何苦浪费这时间,回去你妈又得说我了。” 这个结果显然超出钟乔的预期。 钟乔接过那张报告单,每一行都不愿放过,上面显示除了高血压,指标一切正常。 可,不对。 上辈子钟父没过几年就去世了,虽然对外宣称是被她这个逆女给气死的,但钟父身体很好,人到中年,还会戒酒戒烟,饮食清淡,可以说非常养生了。 而这样一个到了中年极爱养生的人,就算气急攻心,也不可能一下子死了。 这世上,人能被气死的案例,太少。 钟乔不得不长点心眼。 “女同志,你们要是看完了,就先出去。” 男医生见她神情莫名,皱眉,冲门口一招手。 “这后面还有一堆人排队等着看病呢,你们已经占很长时间了。” 钟乔抬眸,回过神。 身后排队的病人满脸不耐烦的催促:“怎么回事?占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完吗?” “就是呀。”有人帮腔,语气不满,“大冷天的,我们可是从县城特意赶来找罗医生看病的,能不能快点呀?” “好了。” 钟父跟着拉了拉钟乔的袖口,屁股从凳子上一挪,准备带着她走人。 “医生都说没事,那肯定不会错,咱们也该回去了,在外头耽搁太久,你妈要担心的。” 不,不对。 钟乔站起身来,死死捏着那张报告,手指关节泛起青白,思绪已然将理智吞噬,眼前的状况超出了预期,让她的计划泡了汤,却不得不冷静。 钟乔看了一眼男医生胸口处的卡牌,上面清晰写了两行字——主治医师,罗锈。 “罗医生,是这样的。” 钟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 “我爸因为救人,落水了,我担心他会有后遗症,可以给我一个你的信箱地址吗?我到时候想咨询一下你。” 罗锈还在给他们开药,写字的手一顿,微微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落水救人?七二一工人大学的?” 钟乔一怔,缓缓点头:“是的。” 这还是信息堵塞的76年吗?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罗锈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很耐心的解释:“那个落水的女同志恰好在我们医院,你爸救人的事我们医院是最快知道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这是做的好事。” “也是凑巧。”钟乔松了一口气,余光瞥向钟父。 这救人的事,是好事,但也太鲁莽,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他们家以后招来什么祸端。 再然后,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朝她递了过来。 罗锈晃了晃手中的纸:“女同志,这是我的信箱地址,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给我写信,不过先说好,前三次可以无偿,后面可就要进行收费了。” 钟乔点头接过。 后面拥挤的人群已经开始出口成脏,实在不易逗留,他们很快就出去了。 走了一段,到了拐角处,钟乔还没来得及把纸塞进口袋里,只觉眼前一黑,撞得她两眼昏花,再然后,便听到痛呼一声。 声音还有些熟悉。 钟父走在后面,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她:“乔乔,没事?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钟乔捂着头,吃疼不已。 对方也摔得不轻,因为冲击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整张小脸皱得紧紧的。 钟父斥责:“你这女同志,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净往人身上撞。” 要是撞坏了可咋办?乔乔还在坐月子呢。 他小心瞄了一眼钟乔的肚子。 “爸,我没事。”钟乔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胳膊,朝地上看去。 “不好意思啊同志。”方楠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看清对方,还不忘揉着屁股先开口了。 这事怪她,是她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她理亏,得认。 方楠倒吸一口冷气,抬头。 钟乔的脸便撞进了她的眼眸里。 两人对视,皆是一怔。 “方楠?” 钟乔忍了忍额头的疼痛,站在原地,漂亮的眉眼一拧,朝她伸出白皙干净的手,“你没事?” 钟父看看钟乔,又看看方楠:“你们认识?” “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借书的女同志。”钟乔道。 这一说出口,钟父原本拧成川字的额头舒展几分。 “原来是你呀。” “伯父好。”方楠打了声招呼,脸红得快滴出血了。 这会遇到认识的人,方楠心里只觉窘迫,许是怕钟乔发觉自己状况不对,她还假装不经意的拨了刘海,试图把通红发肿的脸颊遮住。 “大小乔,你怎么在这?” 方楠牵上钟乔的手,借力起身,还胡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素来观察力极好的钟乔窥见了她眼睛红红的,尤其是那张朝气蓬勃的小脸,半遮半掩,似乎还有点肿。 钟乔心中有几分尴尬,却没有当面拆穿。 她们各怀心事。 钟乔是对于方楠上辈子的遭遇,抑或是对钟父这次体检结果的担忧。 上辈子方楠,也就是南方。 她过得不算好,被徐绍钧包养后,经济条件好了些,但那些钱,仅限于和亲妹妹勉强生活。 而且,徐绍钧除了包养南方,还在其他城市有不固定的女朋友,每回出差,如同皇帝般召见这些可怜的女孩。 徐绍钧少年时恨极了吃喝嫖赌的钟父,自己却也是如徐父品行一样的人。 他痴迷新鲜感,爱冷暴力,谎话连篇,让那些年轻女孩为他发疯。 时常会有被徐绍钧折磨到精神崩溃的女孩们找上门,她们找不到罪魁祸首,便把怒火发泄在南方身上。 而身为当事人的徐绍钧倒是搂着新欢去云南旅游,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如果可以,钟乔也不希望这样的事会再次发生。 只是—— 她仅见过南方三次,了解不多,现在知道的这些,还是从街坊邻居以及宋舒玲的嘴里得知的。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方楠的亲妹妹被前男友报复,连带着方家也被烧了。 具体是何年何月何日,钟乔并不清楚。 ? ?还有一章被禁了,我也很奇怪,啥也没写呀,问客服客服也不清楚,只能明天联系编辑帮忙放出来了。 第52章 坏人会披着好人的皮 她总不能说,你家要没了?抑或是,你妹妹要被报复了,要瘫痪了诸如此类的话。 方楠一定会觉得她是神经病。 钟乔涌到唇边的话转了又转,换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回答:“我带我爸来体检。” 顿了一顿,她问:“你呢?” 这句话让方楠想起病床前那帮虚伪的人,连带着脸颊处火辣辣的疼,也跟着迅速发烫,发胀。 方荷这次落水,伤得不轻,得了脑震荡,失去部分记忆,这些看似来关心的亲戚,实际从来都瞧不起她们,只是因为—— 她们方家没有儿子,是两个女儿。 没有女儿,总要低人一等。 他们一边装模作样,知道方父这几年发达了,想讨个好来借钱,一边打心底瞧不起她们,何其讽刺! 这些关乎家里的丑事,方楠从未和别人说过。 她稚气未脱的脸上骤然间挤满强烈的抗拒。 “我不想说。” 钟乔保持缄默。 方楠一愣。 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 她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疲惫的双眼,长叹:“先别说我了,你呢?你爸的报告没问题?” “那个医生姓罗,说没什么毛病。”钟乔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门。 钟父答应她去体检,但答应得十分不情不愿,坚信自己只是小毛病,做了几项小检查,一切显示指标正常,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钟乔没有找出肯定答案,自然不甘心,硬拉活拽,让钟父又做了几个大项目体检。 姓罗的还是说没毛病。 “医生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的。”钟父只当她是压力太大,“我这是有点咳嗽,不过你爸不是面团捏的,不至于动不动就出事。” 钟乔想解释,却无从说起。 “罗锈吗?”方楠看了看钟乔的脸色,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对。”钟乔点头,“你认识?” 闻言,方楠环顾四周,凑到钟乔跟前小声说道:“这个姓罗的医生很有名,但脾气很古怪。” “那他有真本事吗?”钟乔道。 “不好说。”方楠陷入沉思。 语音一转,换了说辞:“我妹也在这家医院,骑车摔了,这姓罗的医生也让我们家做检查,其他人都说他很厉害,在我看来,和其他医生也没什么区别。” “你妹?”钟乔却捕捉到了她语句里的信息量。 那个上辈子活在传言中,贯穿了南方一生的方荷,居然也在这家医院? 南方曾给她看过一张发黄的照片。 是方荷高中时。 照片被水泡发,晒干后,边沿有些化了。 只能看到半张脸。 女孩穿着棉麻白裙,梳了一条乌黑的麻花辫,拖在肩侧,手上还戴了素圈银镯,活脱脱一副书香气质。 后来没等有机会见面,这个叫方荷的女孩就跳楼自杀了。 也是可惜。 钟乔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 上辈子根据警方通报,方荷自杀很惨烈。 因为瘫痪在床加上重度抑郁症,行动不便。 她先是爬到洗手间试图勒死自己,而后没能成功,她才选择翻出阳台。 一个半身残废的人,试图自杀两次,并且废了千辛万苦翻出阳台,想必试过多次,难以想象她当时会有多大的勇气。 钟乔心中五味杂陈。 方楠轻轻点头,编造谎言时,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钟乔明亮的眼眸:“我妹和她对象出去玩,小年轻嘛,小吵小闹的,路上不小心被车刮了。” 她说话时语速很轻松,也很自然。 钟乔信以为真,同时也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给冲击了。 对象? 也就是 上辈子那个害得南方家破人亡,亲妹妹瘫痪的罪魁祸首吗? 钟乔脸色白了白。 一想到这个罪魁祸首也许伺机潜伏在方家,等待报复方荷和方家,她就遍体生寒。 若说什么样的人最坏,大抵,便是像方荷男友这种人。 得不到,就要毁掉。 “方楠。”钟乔犹豫了一下,突然轻声唤她的名字。 方楠疑惑抬头,发出嗯? 钟乔却不说话了。 介入他人的因果,又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呢? 钟乔不清楚。 她不信神佛,可自打重生一次,她逐渐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那些神鬼之说,因而也变得对这些十分忌讳。 她该不该提点方楠,也不清楚好不容易重来的一切,会不会被收走。 钟乔长叹一声,忽而想到那一打教科书和课本,书页翻动时的腊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包括方楠帮她解围时,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柔软且温暖。 她想,方楠也是帮过她的。 即使不为别的,看在那些教科书和课本上,提点一句也无妨? 于是,鬼使神差间,钟乔缓慢开口:“方楠,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坏?” 方楠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很久后才缓缓摇头。 钟乔垂眸,那张脸庞印着走廊下忽明忽暗的灯,眸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谎话连篇的老实人,最坏。” 这句话,宛如叹息。 但满腹心事的方楠,第一个想到的—— 是方父。 说实在的。 方楠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相反,自打父母离婚后,她飞速成长,明明还是个小大人的年纪,就已经学着曾经母亲的模样去照顾方荷。 带方荷一起上下学。 带方荷在大食堂吃饭。 给方荷洗衣穿衣。 在方荷上初中时,显现出几分少女的身韵,方楠会煮红糖鸡蛋水,还会叮嘱她不能碰凉水,帮她搓洗沾了血迹的裤子。 长姐如长母。 可这些,在方母离开后,并没有人教过方楠如何做。 她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摸索,在同学的嘲笑声中长大的,并且把自己“偷学”的技巧传授给方荷。 有时,她也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哭到昏厥,再从日积月累的嘲笑声中变得痛恨。 她痛恨方父为什么要出轨,毁掉原本美好的家,也痛恨自己当时的年少无知,伤害了至亲。 钟乔静静等待,看出她的脸色不对,也不知是想偏到何处了,只能直截了当的开口了。 “方荷,你喜欢急于判断,但一件事,包括人,不能光靠眼睛去看,要用心。” “有时候,坏人会披着好人的皮,而坏人,也并非是纯粹的坏。” 第53章 姓鹤的笔友 方楠站在走廊处,钟乔继续和她说了些话,但她始终只是呆傻的点头,摇头。 心不在焉的。 钟乔深知需要给方楠时间去消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的肩,和钟父离开了。 路上,想到难得出去一趟,钟乔回到那家小店打包了两份红烧大排面。 过了中午饭点,这会排队的人少,也没那么拥挤。 女人亲眼见证钟父如何下水救人,惊喜地对丈夫耳语一番。 两人思来想去,也不好直接给钟乔他们免单,特意挑了四块被卤汁浸透的大排,还足足放了双倍面。 “同志,下次可还要来我们家吃呀!”说话的是女人丈夫,中等个子,长相一般,却很和气。 “下次一定。”钟乔客套回答,掂量两份红烧大排面,却发现有些沉。 也许是面条泡发了,她倒也没细想。 临走前,女人还不忘狠狠夸了钟乔和钟父,夸得不苟言笑的钟父脸上飞掠过红晕,局促地不停挠头,原地徘徊。 钟乔被这一幕整得好笑,不敢再让钟父为难,取了面就赶紧走了。 回到家,钟母已经做好饭菜了,站在门口小院不停张望。 “咋还不回来。”钟母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来回踱步,“这天都快黑了。” 钟思齐呈现四仰八叉,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瘫在床上。 “妈,咱们要不先吃?我快饿死了。”他扯着嗓子,哀嚎不止,似要发出最后的哀鸣。 “吃吃吃,就知道吃。”钟母走进门,“你爸还有你姐,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出事了,你还惦记着吃。” “妈,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钟思齐吞了吞唾沫,饿得直翻白眼,“有没有出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出事了。” 他要饿死了。 钟母正准备说话,却听小院中传来几声嘈杂动静。 “妈——”是钟乔的声音。 这声音像小麻雀儿似的飞进屋里。 钟母大喜过望,出门迎接。 钟乔戴着那件红色围巾,捧着一堆书,身上、头上、眼睫毛上都是雪,眼睛却如黑色珠子般,很清亮。 钟父在停车。 “你们咋才回来?!还浪费这个钱买了新衣服?”钟母温柔地扫了扫钟乔头上的雪,接过她手里的书。 “咳咳。”钟父裹了裹身上的新衣,咳嗽几声,在暗示些什么。 钟乔刚要如实交代的话,瞬间便换了另一种说辞。 “我好久没出去了,给爸买了身衣服,还去外头转了转,这才晚了,怪我。” 救人这事,钟父冲动了,还不清楚会不会给家里招来祸端。 钟母面对钟乔这父女俩,又是杞人忧天的性格,这事,还不如不说,省得让她担心。 钟乔提起被藏在袖口处的红烧大排面,轻轻晃了晃,笑着岔开话题。 “妈,我还带了红烧大排面,你和思齐吃一些。” “你这孩子,自己吃就是,带回来不麻烦吗?”钟母嘴上嗔怪,眉眼带笑,看得出心情很好。 “红烧大排面?”钟思齐垂死饿中惊坐起,连滚带爬的去迎接,虔诚无比地抱住钟乔大腿不放。 “姐姐你再不回来,你亲爱的弟弟就要饿死了。” “你就听他扯。”钟母拆穿他,“中午让他吃了两大碗饭,菜盆都干翻了。” 钟思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反驳:“我还在长身体,不抽烟不喝酒,那我吃点饭咋了?” 钟乔忍笑不俊,把手中的红烧大排面递给他。 “行了,去吃。”摸了摸头。 钟思齐如古代太监捧圣旨,开心的叫了一声,夺了红烧大排面就往屋里冲。 钟思齐吃得畅快。 钟母吃了些红烧大排面,见他喜欢,还分了不少给他。 “姐,这家面份量真足。”钟思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称赞,“四块大排,妈不吃,全被我吃了,撑死我了!” 钟乔愣了一下,眼神投向钟思齐的碗里。 面的份量确实不止一份,比起她和钟父白天去吃,起码多两倍! 想到先前救人,再联想到这大排面,钟乔心中已然有数。 钟思齐见她盯着碗里发呆,推出自己的碗。 “姐,我给你分点。” “不用。”钟乔摇头拒绝,“你吃,别忘了给妈分点。” 钟思齐胡乱点头。 钟乔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中午那顿红烧大排面,份量很足,她到现在都不是很饿。 等喂完莞莞,钟乔关上门,拿出借来的课本和教材,一遍遍温习,钻研。 这些上辈子的知识点,全然忘记了,这会重新捡起来再读,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但抚摸着课本的油润感,钟乔感慨万千。 重新读书的机会固然很难得,思考到深处时,头疼不已,钟乔却越觉得心中畅快,仿佛将上辈子,连带着这辈子所有苦楚都当成动力去发泄。 不知不觉间,到了深夜。 中间钟母来过两次,每次打开门,见到钟乔挑灯夜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既心酸又感动。 就好像。 所有错误选择都回归到了原点。 钟母不敢打扰,小心掩门退去。 钟乔没能发觉这些,翻到第52页时,微微一怔。 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海棠花,被压扁了,却保留了花瓣脉络处的细节。 钟乔小心将粘在课本里的海棠花拨开,被压的地方显出花的残影,边沿落笔处,字迹清晰,清秀有力。 是一个鹤字。 钟乔伸手轻抚这个鹤字上。 这本书主人的字迹。 想起李老头交代她的话,钟乔掏出口袋里的两张纸条。 一张是李老头留的,另一张,是罗锈留的。 意外的是,他们住的很近,都是玉弄街,就隔了一条河。 她先选了东府海棠小院。 钟乔掏出抽屉里的笔,埋在昏暗灯光下,取笔写信,大致就是感谢。 等写完后,落笔处还不忘写了自己的名字,找了信封装上。 目光触及那枝海棠花时,钟乔犹豫了一下,把它也装了进去。 也算是物归原主。 外头风雪交加,模糊不清的窗户投射出钟乔的身影。 这封信,很快就到了东府海棠小院。 起初,纪鹤白并没有把它当回事。 直到好兄弟罗锈夹着那信封,笑得愉悦又恶意:“纪鹤白,你回国才多久呀?这就有女同志向你示爱了?” 纪鹤白垂眸,头抬也没抬。 “乔?没听说过你认识姓乔的呀?”罗锈却不肯放过他,抖了抖那张信封,不小心抖出了信封里那枝枯掉的海棠花。 “哟。”罗锈啧啧称奇,满脸嫌弃,捡起那干掉的海棠花,“这送信的女同志,还挺懂风花雪月的嘛?这招有意思,下次我也拿出来用。” 纪鹤白听到他的动静,皱了皱眉,没忍住回过头去,但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哪个乔?” 他眸光深沉。 罗锈不以为然道:“大乔小乔,铜雀春深锁二乔的乔。” 又看了看落笔处。 他愣了一下,念出了那个名字。 “钟乔。” ? ?写得我头发昏,打开收藏却发现还跑了两个读者,两眼真是一抹黑(摔) 第54章 她是想给孩子找爹呢 再次听到这个曾经刻在心底的名字,纪鹤白执笔的手微微停顿。 良久,直到笔尖渗出,圆润饱满的一颗墨珠,轻声落在洁白的纸上,晕出一团乌黑,他才回过神。 窗外,树影婆娑,透过玻璃折射出流光,印得他的眸光微动,一层一层的青白递进,原本平静如水的表情隐约几分松动。 如雪山崩塌。 “这不是那个小哑巴吗?” 罗锈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没等继续说,纪鹤白放下笔,几步上前,夺过罗锈手中那张信封。 垂眸。 落笔处,写得有些歪扭,似乎信封的主人鲜少执笔,但—— 纪鹤白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钟乔的字迹。 钟乔写字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她喜欢把字写得很小。 因为这个习惯,没少在上学时被老师当众批评过。 老师说,字如其人,钟乔,起码要把这个字练一练,你这小不点的字,遇到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阅卷老师给你误判了,少一分,你就得落后别人十几名! 钟乔不爱说话,乖巧点头。 但这些年,钟乔还是没改变这个习惯。 好在,高考没有误判。 那次,她考的很好。 纪鹤白曾经回过学校。 雨夜,就在那张青石堆砌的榜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钟乔的照片,贴在中间,下面大写标注的文科第一和姓名专业,成绩如她意气风发的笑容一样,亮得刺眼。 这样想着,纪鹤白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浅笑。 罗锈没能看见好兄弟这副表情,原地绞尽脑汁,思考钟乔这样做的意义,突然想到些什么,瞪大双眼,悲愤不已,狂拍大腿。 “哎哟,失策了!纪鹤白,得亏你和她的婚事作废了,这女人心计颇深呀!知道自己离婚了,这来找你叙旧情?肯定是来给孩子当找后爹呢!上户口来的!” “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贞洁,千万不能上当!”他反复叮嘱。 这话带了些气愤,可倒也不怪罗锈这样排斥钟乔。 他和纪鹤白从小一起长大,知晓纪家所有鲜为人知的事情。 提到这个钟乔,旁人只知她是钟家那位读了大学,又与外人私奔生子的赔钱货。 罗锈却很清楚。 钟乔。 纪鹤白小时候就定下的未婚妻。 钟乔那会还是大院里有名的“漂亮小哑巴”,她没朋友,时常遭到外祖父家里几个同辈排挤,就每天小尾巴似的跟着纪鹤白。 后来落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以前的事全忘记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无趣得很! 罗锈没见过长大后的钟乔,却知道纪家人心中一直有心结。 这个心结就是钟乔。 当初那件事,导致两家婚书作废,还让纪鹤白颜面尽失。 纪家没把她生吞活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兄弟,不是我说你。” 罗锈想到这件事,拍了拍纪鹤白的肩,摇头又叹气,佯装悲痛不已的同时,眉眼间裹挟了几分对兄弟的嘲笑。 “你也是倒霉,摊上他们家,我听说人家孩子都抱俩了,你不如也瞧瞧别家好姑娘?到时候生个孩子给我玩玩。” 罗锈眼珠子滴溜一转,咧嘴一笑:“上次那个周莹莹就很好啊,小姑娘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你何必拒人家千里之外。” “要我说,别和你家老头子倔了,娶谁不是娶?娶个父母喜欢的就行了,放在家里,你照样能出来玩。” 纪鹤白有洁癖,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对于罗锈的滥情,他不屑,更不愿。 扫了嬉皮笑脸的罗锈一眼,纪鹤白将他的手推开。 捡起那枝早已枯干的海棠花,轻抚它独特脉络,往年流光似乎还残藏在这些脉络里,裹挟着记忆,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是罗锈所说的那样吗?钟乔。 罗锈仍不死心,滔滔不绝。 “我说纪鹤白,你这样不要,那样不要,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纪鹤白却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意味不明,甚至诡异:“你刚刚说,她是想给孩子上户口?” 罗锈一怔,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钟乔。 “对呀。”罗锈斩钉截铁,“鹤白,她搞到你信箱地址,可不就是在套近乎呢吗?这不是在给孩子上户口,还能为了什么?” “她想给孩子找个爹?”纪鹤白迟疑,“找我?” 罗锈点头如捣蒜,恨不得鼓掌庆贺:“鹤白,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她铁定是想跟你再续前缘,给孩子上户口呢!” 纪鹤白垂眸,忽而想起,当初钟乔对他说的话。 她说,请不要打扰我读书。 她说,我不喜欢你。 这些年过去,她果真没找过自己,仿佛世界从未有过他,还和徐绍钧那样的人,结婚生子,现在,却又主动送上门。 纪鹤白闭了闭眼。 他不理解钟乔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自己很好说话,还是很好欺负?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要一个结过婚的女人? 纵使时间流逝,那处,仍旧如针扎,隐隐作痛。 纪鹤白苦笑。 “这信,你是拆还是不拆?”罗锈看向他手里的信封,“或者,我帮你处理了?就当没看见,她就算脸皮厚,也不能上门找你麻烦。” “我有自己的打算。”纪鹤白迅速将海棠花重新夹回信封,收好,“至于旁的人,旁的事,我会回去和父母说清楚。” “还旁的人?”罗锈啧了一声,听出他话里有话,“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周莹莹上次都被你当众扫了颜面,回头却还是对你死心塌地,这说明什么?” 纪鹤白不语。 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罗锈却显得很激动,恨不得当场打醒他:“说明对你情根深种呀兄弟!这样深情的漂亮姑娘,你打着灯笼也难找,你还挑什么?” 这种话,纪鹤白在纪家听过多次。 他们喜欢在他耳边反复强调,他和周莹莹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还会劝他不要挑剔,男人应该早些成家立业。 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无知的青年了。 周莹莹吗。 不相干的人而已。 钟乔呢。 他心底突兀地冒出这一句问号。 那钟乔呢。 纪鹤白被自己反问住,不知如何面对,长叹了一口气。 不顾罗锈在身后喊,他转身大步进了卧室,并把门阀拉上。 世界瞬间安静。 纪鹤白借着灯,小心拆开那封信。 但仅仅随便扫了几行,就让纪鹤白皱眉。 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钟乔没有提及有关于他们之前的事,甚至当年的事没有任何解释,直到提到那些课本和教材,她生硬礼貌的话似乎活灵活现起来。 纪鹤白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伏在桌前,执笔写信时,嘴角勾起的浅笑。 ? ?感谢jkp安送的潇湘票我决定深夜奖励自己一杯奶茶 第55章 宋舒玲带来徐家人的消息 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缓慢有力的声音。 纪鹤白极有耐心,一行行看下去,嘴角随着末尾一些真心道谢的字句,嘴角不自觉上勾。 一气呵成,看完。 纪鹤白轻笑,长舒一口气,舒展身体往后仰。 心情愉悦到没边。 这些天以来,纪家频繁施加压力,软硬兼施,却劝不动他想参军的决心。 而被他拒绝一次的周莹莹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跟着写信骚扰他,不肯轻易放弃。 说实在的。 纪鹤白这些天过得并不算好。 原本白皙如玉的下巴,此刻如雨后春笋冒出细小的青茬,在灯光照射下,刺痒难耐。 可就在这份寂静里,纪鹤白突然笑了。 他仰起头,就这样一只手搭在额头,遮住双眸,低低地,竟是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钟乔的信就这样放在桌面。 笑了很久,纪鹤白执笔,选择回了一封信。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和从前习惯一样,只会在信封右下角标一个鹤字。 这封信很快就寄了出去,却是被宋舒玲第一个拿到手。 送信的小伙子不小心送错了,阴差阳错送到了宋家。 宋舒玲抓着那张信封,看到信封的收件人是钟家,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她家和钟家隔得不远,骑车要十几分钟,偏偏妈就是不让自己和钟家接触,还非得说钟乔离了婚就不是啥正经女人。 这下总算被她逮住机会了。 总算可以理所当然地去找钟乔了。 “妈,有我朋友的信,我去送一下。”宋舒玲冲窗内大喊。 宋母在屋子里缝补新被,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谁家的信?” 她这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是送信,让她出门买菜都使唤不动,何曾这样好心肠了? 宋舒玲没回答她,而是眼珠子一滴溜,去灶房翻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补品——红枣桂圆、黑芝麻糊、数枚鸡蛋。 等收拾妥当,人已经踏出家门,她这才含糊不清的回答:“是钟乔姐的。” 说完,没等宋母发火,宋舒玲拔腿狂奔,把东西往车筐里一放,动作迅速踩上自行车,跟做贼心虚似的扬长而去。 “钟乔?”后知后觉的宋母掀开门帘追出来,“不是让你别去——” 院子里空空如也。 宋母一下子就猜到了,连忙跑去灶房,掀开并不隐秘的箩筐。 果然,里面所有东西全被宋舒玲这败家丫头拿走了。 宋母气得心脏疼,扶着额头站不住:“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傻孩子,妈都没吃上你藏的鸡蛋,你倒先巴巴地送去给别人,真是白养你了!”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和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毕竟家里就这一个女孩,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打,肯定不能打。 骂,家里那位又心疼。 宋母满脸愤愤,只能任由宋舒玲去了。 而另一边。 不知道信封被送错地址的钟乔,还在大院里逗弄莞莞。 孩子被钟家和钱嫂照料得很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育成长。 小胳膊小腿如藕节,胖乎乎的,粉嫩嫩。 原本头顶细小到瞧不见的金黄绒毛,已经长出一层毛绒绒的黑发,皱巴巴的小脸,五官也逐渐舒展—— 她的眼睛像极了钟乔。 黑葡萄般双眼,清透明亮,滴溜溜地乱转,总透着一股灵气。 偏生那双小手忒有劲,在空中乱挥,逮到什么就抓着不放。 钟乔就这样抱着,轻轻的晃,柔声的哄。 “这孩子都被你给惯坏了。”钟父见到这一幕,眉心突突直跳,“以前还不闹腾,现在被你抱习惯了,只要没人抱就爱哭闹。” “要我说,孩子不能惯,要不然以后养出坏习惯,谁也治不住。” “爸,你又来了。”钟乔无奈。 许是气愤徐绍钧骗了她,或是觉得这孩子是徐家的种,钟父一点都不喜欢钟思莞,甚至厌恶到极点。 见到钟母给这孩子换尿布,他还会独自一人生闷气。 后来时间长了。 他说不动钟母,便对钟思莞越发挑刺,每看到这孩子在跟前笑,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火。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因为错误而生下来的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但一物降一物。 只要钟乔开口,钟父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不做声了。 所以,钟父和钟思莞之间微妙地保持一种平衡,由钟乔这个中间人从中维持,看似平静,实则很容易分崩离析。 大院门外,传来一声突兀的刹车声,打断了这诡异气氛。 有人风风火火闯进来。 “钟乔姐!钟乔姐!”终于能逃出家里的控制,宋舒玲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拎着手里的东西狂奔,临到门槛,险些被绊倒。 她近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舒玲。”钟乔眼中惊喜闪过。 医院一事后,钟乔在家埋头苦读,钟思齐白天要上学,大院里的住户避她如蛇蝎,本来就无聊得紧,没想到宋舒玲会突然找上门。 钟乔抱着孩子,还不忘抽空给宋舒玲拖了板凳,嘴上却假装嗔怪。 “你来也不知会一声,还能留你吃个饭呢。” 宋舒玲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东西往钟父面前一堆。 “不用留我吃饭,我待会还得回去呢。钟乔姐,这些都是给你的,周燕她们离你这太远了,实在过不来,有些东西就托我帮她们带给你了。” 钟乔定睛一看。 带的礼物不是非常贵重,但在这种物质匮乏的76年代,家家户户都得省吃俭用的情况下,这些东西既实用,也很适合刚生完孩子的妇女。 送这礼的人,心很细。 先前讨要工资那次,周燕为首的几个妇女,每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心却很暖,是实实在在拿她当成年纪轻,误入歧途的小妹妹看待。 “替我谢谢她们。”钟乔心中五味杂陈,不过也没和宋舒玲客气。 客气是用来应付外人的,在她心里,这些大姐们和宋舒玲一样不是外人。 宋舒玲瞧见了怀里的钟思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孩,格外新奇,捂嘴尖叫:“天啊,这就是小婴儿吗?” “我、我、我——”她激动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我可以抱抱她吗?” “可以。”钟乔轻笑,一边把钟思莞往她怀里放,“不过你要小心些,小孩子没有腰,很脆弱的。” 宋舒玲憋红了一张俏脸,站起身,双腿原地叉开,如同抱手榴弹,满脸痛苦的接过。 钟思莞藕节般的小手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呀乱叫。 只是轻轻一抱,她震惊到瞳孔放大。 好软,好香。 小婴儿身上有很好闻的奶味。 钟乔怕她没经验抱摔了,眼神始终都落在钟思莞身上,让宋舒玲轻微感受过后,立马小心翼翼接回去。 宋舒玲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神直勾勾盯着钟思莞:“钟乔姐,她们说你带走了一个,所以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钟乔笑了笑,“钟思莞,她的名字。” 第56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孩子长得很像你。” 宋舒玲盯着怀里的孩子抿唇轻笑,眼神满是怜爱。 “鼻子像,嘴唇也像,但最像的,还是你的眼睛。”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把小脸捏成圆鼓鼓一小团,粉嫩嘴唇嘟起。 爱不释手。 “钟乔姐,幸亏你及时醒悟,和徐家人分开了,要不然这孩子放在徐家那个老妖婆身边,还不晓得会蹉跎成什么样呢。” 周萍养孩子,是有名的瞎搞,和她住得比较近的妇女,提到她都是一个劲摆手摇头。 钟乔和她一起逗弄孩子肥嘟嘟的小脸,把脸颊戳出一颗小小的酒窝,听到这话,也是一怔。 是呀。 上辈子可不就是吗? 徐家上下有手有脚,张嘴就是嗷嗷待哺,全靠她一人养活,为了能让孩子过上好日子,钟乔含痛选择将两个孩子放到周萍身边。 直到她过年回家,见到莞莞。 三岁的年纪,穿得破烂,辫子扎得乱糟糟,小脸污黑,活脱脱一个小乞丐,被当成狗一般。 她缩在墙角,寒冬腊月,水泥地就铺了张化肥袋,长凳上放了一碗凉水。 许是太渴,小小一个,她不哭也不闹,就这样伸手去够长凳上的凉水。 够不到也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不说话。 钟乔当时心都碎了一地。 辛苦去外头打工一年,寄钱给徐家人,周萍是拍着胸脯给她保证,会把两个孩子事无巨细的养好,结果呢? 要不是还差一条链子锁在莞莞脖子上,钟乔简直以为周萍是在养狗呢! 而徐玉林的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他长得跟钟乔一点也不像,他最像的人,反而是周萍。 那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和周萍如出一辙。 性格像,三观道德更像。 当初徐玉林满月,五官长开,周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了,说是有福之相,还认为徐玉林和她长得像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把她的莞莞当成狗锁在家里时,周萍还在抱着徐玉林在外头玩。 呵呵,想起徐玉林这条白眼狼,还有周萍这条疯狗,钟乔心中冷笑。 他们家欺骗她结婚,故意隐瞒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的事,她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宋舒玲没能发觉身边人情绪不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单手抽出怀里揣着的信,递到钟乔面前。 “喏,你的信,这是送错到我家了,我就顺手给你拿过来了。” 钟乔勉强恢复几分理智,垂眸,便见信封右下角写了个鹤字。 是那位借书的笔友。 她接过。 信封表面像是打了腊,摸起来比普通的信封要好上几倍不止,背面隐约印了金色镀边的花,散发着淡淡清香。 真讲究。 这是钟乔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闪过的想法。 这姓鹤的,难道还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娇娇小姐?连信封都用这种讲究的。 宋舒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摇头叹气,语气埋怨:“钟乔姐,你说说这送信的,该不会是新人?这三天两头的送错信,上次我寄给我堂妹的信也被他送错了。” “我还每次都抓不到他,给我气的呀!” 钟乔思绪翻滚,却不忘把信收到怀里,轻笑着安慰她。 “我听说最近到处下大雪,路被封了好几条,邮局人手不足,就派了些年轻小伙去送,他们对路况不熟,送错也难免。” “送错也难免?”宋舒玲不服气,嘟起小嘴,“这是他们本职工作,做不好就换人呀,耽误我的时间,我还没批评他们呢。” 钟乔连忙点头:“是是是,是他们的错,但事不过三嘛,这次就算了,你看外头,这些天总下雪,路堵了,树都被压断了,他们尽力了。” 宋舒玲面色稍缓。 钟乔知道她嘴硬心软,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 “这样,要是他们下次还敢送错,我就和你一起去讨伐他们。” 宋舒玲小嘴仍旧翘得高高的,眼珠子滴溜转,和钟乔对视。 两人皆不动声色。 钟乔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相反,她很正经,从前在钢铁厂工作时,和周燕她们说玩笑话,钟乔也总是呆呆的,反应比她们慢半拍。 正经人一脸严肃说起玩笑话,有点冷,又有点好笑。 宋舒玲盯了她的脸半天,终是忍不住笑出来,笑得扑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宋舒玲年纪比她差不了几岁,都是同龄人,钟乔难得也跟她一起笑。 等笑完,宋舒玲似是想到些什么,不着调的动作一敛,正襟危坐。 “钟乔姐,你想不想听徐家人的事?”她把头凑过去,神秘兮兮。 “徐家人的事?”钟乔脑海里浮现出警察局那次,徐家那帮老鼠屎胡搅蛮缠。 说来挺长时间了,她的生活平静而美好,仿佛徐家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会突然被宋舒玲提起,钟乔有些不适应,倒也难得有了几分听八卦的兴致。 钟父在一旁削木头的动作跟着一顿,也竖起耳朵听。 “讲。”钟乔挑眉。 宋舒玲原本还担心她会有剧烈,且不好的反应,一直很细心的在观察她神情,此刻得了钟乔的发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侃侃而谈:“徐家人上次在我们厂打架生事,你还记得吗?” “嗯。”钟乔轻轻点头。 临走时,周萍抓住铁栏杆,那副面目狰狞,双眼含恨的模样,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钟乔当然记得。 “徐家这次可栽了个大跟头!”宋舒玲捂嘴偷笑,“徐秀成不是发疯把周强给打了嘛!好像打得还挺严重,害得周强到现在还有后遗症。” 说到这里,宋舒玲到底还是未婚女子,小脸飞快掠过一抹红晕,有点难以启齿。 “什么后遗症?”钟乔追问。 宋舒玲瞄了一眼在不远处听墙角的钟父,脸上几经周折,表情变了又变,比打翻了颜料还精彩。 深吸一口气后,她小心凑到钟乔耳畔。 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和憋笑的语句,喷到钟乔的脖子上。 很显然,她在竭力克制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 “他被打成尿失禁了,据说不能那个了。” 宋舒玲说完,笑得瘫在椅子上,直不起腰。 “真活该!谁让他骚扰周姐她们,你是没看见他爸妈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听是徐秀成干的,气得快吐血,冲到警察局把周萍好一顿打骂,几个警察都拦不住!” 钟乔冷哼。 因果报应来得真快。 周强在厂里喜欢骚扰女同志,结果被打成尿失禁,不能人道。 而周萍,托了她好大儿的福,被自己的哥嫂狠狠修理了一顿,想必颜面尽失。 按照这阵仗,周萍以后怕是连娘家都不敢回了。 果然。 恶人还需恶人磨。 ? ?还有一章,感觉写的有点不满意,我得修改一下明天早上发。 第57章 徐秀成被保释了 “不止这些。” 宋舒玲接着说。 “他们家打伤我们厂里那些同志,除了要赔周强的医药费,还有赎徐秀成的钱,这些钱掏完,现在应该连徐绍钧读书都供不起了。” 听墙角的钟父突兀冷笑。 “他们家这帮人就应该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别说一分钱不剩了,最好是能饿死他们,免得他们继续祸害别人!” “就是有一件事” 宋舒玲语气意味不明,试探性地看向一旁的钟乔。 “徐秀成本来因为蓄意伤人要进监狱,奈何徐家到处想办法,最终也不知寻了什么法子,警方判他是酒醉过后的无心之举,让徐家交了不少钱保释。” 提到这个,宋舒玲心情郁闷。 当初徐家是板上钉钉要完了。 周萍哭天喊地,结果徐秀成被花钱保释。 他们厂里那些受伤的同志听说后,怒火中烧,有的拄拐杖,一瘸一拐地去抗议。 警察局压根不听,硬是收了钱,以周强出示了谅解书为理由,徐秀成仅拘留一个月释放。 把周强打成不能人道,还能出具谅解书?这要是真的,她宋舒玲的名字倒过来写! “能保一次,难道就能保第二次第三次,保他一辈子吗?” 钟父分外不屑。 “徐秀成那人我见过,印堂发黑,下次再犯事,大罗金仙也保不住他,我们无需管他,他自会找死。” 宋舒玲捂嘴惊呼:“伯父,您还会看相呢?” “年轻时和一个江湖道士随便学的。”钟父尴尬的陪笑几声,“不敢当不敢当。” 他年轻时和徐秀成的性格很像,冲动鲁莽,胆大妄为,但他并非那种借酒劲乱打人,吃喝嫖赌的地痞流氓。 为了生存,钟父街头卖艺,胸口碎大石,充当道士算命,或是哭丧。 样样会,样样不精通。 至于印堂发黑,也是他随口胡诌的。 “伯父,那你给我也看看相。”宋舒玲这傻孩子却信以为真,伸出右手,一脸崇拜,“男左女右,对了,是这只。” “帮我算算,我以后老公是什么样的?我能不能发财?” 钟父: 钟乔无心顾及两人在胡闹。 徐秀成这人性子急躁,贪婪懒惰,在没有经历钢铁厂这次事件前,外头就已经有不少讨债的要弄他。 自会找死,这句话倒也没说错。 但她太了解徐家人,还有徐绍钧。 徐家人都是出了名的不要脸,这次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还赔得倾家荡产,定然不会反思,只会把罪责推卸到旁人头上。 而这个人,自然只能是钟乔。 随着思绪如潮,钟乔眸光微闪,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她拉过宋舒玲的手:“阿舒,你和我老实说,徐家经过这事后,有没有向厂里打听我家地址?” 钟乔表情太过严肃,这让脑子很灵活的宋舒玲略微深思,一下子也反应过来了。 她指着钟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钟乔姐,你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可一切的答案皆在两人眼神交汇中。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会放在明面上,却就是这样简单,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一个眼神就明了。 钟乔目光深远,眯起双眼,投向大院里的某一处,像是在隔空窥见徐绍钧那张虚伪的脸。 “他们现在一定在疯狂的找我。” 钟乔连孩子都放弃了一个,近乎是脱了一层皮才摆脱徐家,宋舒玲自然很清楚一旦被徐家人赖上的危险。 “乔乔,你放心。”宋舒玲拉过钟乔的手,却发现冷得像冰。 她以为钟乔是畏惧徐家人的厚颜无耻,连忙拍胸脯保证。 “除了我和周燕姐她们,没有人晓得你家的地址,回头我和她们打声招呼,让她们对你家地址保密。” “要是真敢来招惹你和莞莞,我和周燕姐第一个不放过他们!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钟乔点头,眉头紧锁。 只能这样了。 明明和徐家彻底摆脱关系,竟然因为这些天过得太滋润,如同温水煮青蛙,完全没有意识到徐家人也许会卷土重来。 周燕她倒是能信得过,可其他人呢? 嘴是长在别人身上,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钟乔选择静观其变。 “这事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 钟父听完全部过程,却是一点也不慌,毕竟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冷静分析局面。 “周萍指不定想着如何挽回和娘家人的关系,或是赚钱的法子呢,毕竟徐绍钧还要读书,没有空理会我们的。” 钟乔知道不擅言辞的钟父这是在担心她,轻笑点头。 “这是咱们家地盘,徐家人要真敢来,让思齐用扫把将他们打出去便是。” 钟思齐从她出院那一天起,就对徐家人恨得牙痒痒,摩拳擦掌,等待徐家人卷土重来,势必要把他们胖揍一通。 钟乔起初见了,骂他幼稚,现在想来,是她想的太简单,倒真被思齐一语成谶。 “别说是打出去。” 钟父冷笑,想到女儿从前在徐家吃过的苦,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恨将理智吞噬。 “能让他们徐家人踏进我钟家门槛一步,都算我输。” 钟乔心下一暖。 大家都在保护她,她的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对了,阿舒。” 钟乔想到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扭头看去。 “徐家这次找了谁帮忙?” 宋舒玲原本犹豫的脸上出现几分难以言喻,手指绞成一团。 “我也是听说不一定就是真的。” “没事,说来听听。”钟乔道。 “行。”宋舒玲叹气,旋即正色道:“我听说是徐绍钧找了同学帮忙,这人确实有点来头,但我们谁也没见过长什么样。” 既是家里当官的,还有钱,这样的人居然会和徐绍钧认识。 钟乔在脑子里反复搜寻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却实在想不出还能是谁。 许是看出钟乔的疑惑,宋舒玲环顾四周,生怕被大院里其他长舌妇听去,凑到她耳边。 “八成是男的,他们家这事刚歇,我听说周萍就让徐丽丽把工作辞了,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 钟乔瞠目结舌。 这徐秀成刚被放出来,徐丽丽就被周萍介绍对象,连工作都不要了,好似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其中定有隐情。 “对呀。”宋舒玲一拍大腿,“你说奇怪不?” “要是给徐丽丽介绍的是门好亲事,那她肯定嘴都笑到耳后根了,可我听说徐丽丽辞职那天,宁死不从,还被周萍揪着头发拖行,硬是从五楼楼梯一层层给拖回家的,闹得可凶了。” 宋舒玲啧啧两声,浑身一抖,猛地双手抱臂,上下搓了搓鸡皮疙瘩。 “周萍对女儿是真狠,拽着头发拖回家,一路又踢又打,我光是听说就已经头皮发麻了,徐丽丽一个女孩以后搞不好都没脸出门了。” 钟乔抬起眼皮,晦暗不明的光在眸中闪动。 徐秀成出事,被保释,再到徐丽丽辞职,被周萍强行介绍对象。 一切都有迹可循。 徐家为了救徐秀成,很有可能选择把徐丽丽推出去了。 牺牲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子,果然是周萍的作风。 但这和上辈子的情况一点也不一样。 上辈子徐丽丽割了双眼皮,学会了穿衣打扮,勉强也算小美女。 二十二岁那年,遇到下乡来写生的知青,两人看对眼,迅速发展,嫁去杭州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过得也算和美。 现在的徐丽丽二十岁左右,就被安排相亲,时间线不对,结局也不对。 钟乔倒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因为她重生,导致原定的走向产生某些变动,所以结局也会改变? 保留这个猜测,钟乔和宋舒玲分析了不少,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宋舒玲要回家了。 钟乔本想留她吃饭,却被拒绝了。 宋舒玲哭丧着脸:“我妈那人你也清楚,这次来你们家已经是冒了生命危险,要是夜不归宿,我妈铁定要把我打成智障。” 钟乔忍不住笑了,不再勉强。 “行,这次就不留你了,等下次,你提前和我说,我给你留一份,你带回去吃,要是你妈问起来,你就说是周燕姐给你的。 “钟乔姐,如果上辈子我们认识,那你一定是我的真爱。” 宋舒玲戏精上身,伸手做出抹泪的动作。 “可惜这辈子我是女儿身,不能娶你当老婆了。” “行了,天晚了,早些回去。”钟乔最受不了她黏糊糊的语气,不忘往她口袋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轻推了她一把。 宋舒玲恢复以往的笑脸,冲她摆手道别,随后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吃过晚饭,钟乔这才想起怀里那封信。 第58章 上市集,遇流氓 吃过晚饭,钟乔借着灯光掏出那封信。 被揣在怀里半天,信封表面还留有余香,钟乔凑上去嗅了嗅。 薄荷,还混了药材的气味。 钟乔并不通晓药理,只存了几分疑惑,并没有往深处想。 解开细小绳扣,抽出信纸,映入眼帘六行娟秀字迹,一笔一划,清晰有力,确是那些书的主人字迹无疑。 大致内容是说难得遇到同样喜欢读书的人,对方客气表示如果还要借阅书籍,知会一声,他那里应有尽有。 钟乔放下信,有些发愁。 那些借阅的书籍标注的重点很细心,给她提供了不少帮助。 若是以后真的有求于鹤小姐,结交一番也无妨。 但总不能无故受人恩惠,一次是客气,两次是教养,三次四次呢? 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总会嫌烦。 思及鹤小姐书中夹的海棠花,钟乔写了回信,决定明天早起去市集买些西府海棠花种一并寄去。 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第二天全家吃饭,钟乔就托钟父带她去市集采买。 钟父听了前因后果,啧啧称赞:“乔乔,你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知道礼尚往来了,咱们既承了别人的恩惠,那自然也要还回去。” “爸带你去,不过咱们过河的那条道,路边的树全被雪给压垮了,居委会刚贴了告示,让大家这些天少从那边过呢,要不等过几天再去?” “那这雪下个没完,什么时候才能去?”钟乔心里发愁。 “你爸就是瞎说。” 钟母轻笑,剥了一颗白胖圆滚的鸡蛋放到钟乔碗里。 “能过桥的,就是桥上结冰了,你和你爸到时候推车过桥,别骑车,准没问题。” 钟思齐胡乱扒饭,点头附和:“我每天骑车上学去也没见有事。” “行。” 难得见钟乔有兴致往外跑,加上钟母他们都说没问题,别说是去市集采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钟父心里照样美得很,一拍大腿,敲定了。 “那等中午吃过饭再去,那会天气稍微暖和,爸带你去。” 钟乔嗯了一声,笑着点头。 吃过午饭,两人就准备出门了。 四十分钟后,父女俩终于到达那座小桥。 驳船冒着黑烟,缓缓驶过石拱桥洞。 青苔石阶,妇女们洗衣洗菜,夹杂着吴侬软语的家长里短,河岸边透过窗花,还能听到低回流转的评弹调子。 为了以防万一,钟父下来推车,钟乔揣着钟母临出门前给她的钱夹,正准备跟着跳下来。 “哎哎。”钟父出声制止,“你莫下来,这桥上都是雪水,当心打湿鞋子受风寒,你坐上去,爸来推就好,这斜坡也不高的。” 钟乔知道拗不过他,只能重新扶着后座,老实坐着。 这一次特意加固防滑链条,钟父把着自行车车头,两人一路顺利到达市集。 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生命力就浮现在眼前了。 电线杆上播放着革命歌曲。 生肉的腥气,鱼类的咸湿,蔬菜的泥土气,油炸食物的焦香,汗味,煤烟味,混成一种似真非真的人间烟火气。 人头攒动,喧哗吵闹。 路边卖菜大婶操一口蹩脚的苏州口音在吆喝,眼尖地盯上父女俩,连忙抓起一把新鲜蔬菜,迎上前,满脸堆笑。 “哎呀,美女,这是刚从地里摘的黄豆芽、矮脚黄!还有这萝卜,人称“白人参”,要不要买一些回家炖汤喝?” 钟乔搭着钟父的手臂下车,拿起来瞧了瞧。 冬季蔬菜有限,主要依靠苏州本地耐寒品种,冬储菜,豆制品,豆芽萝卜咸菜随处可见,但家里可以换些新口味。 “茨菇、冬笋、黑木耳,给我来点。”钟乔道。 卖菜大婶眉开眼笑:“哎哎,没问题,美女,茨菇12毛一斤,冬笋15元一斤我再送你几把葱。” “怎么比其他地方的贵?”钟父突然插话。 卖菜大婶哎哟一声,面露苦涩:“我们卖菜都是冒着风头,大冷天的,价格是贵一些,但我们这新鲜呀,都是家里地里种的。” 钟乔思虑片刻。 这卖菜大婶没说错,他们这蔬菜根部带泥土,想必也没撒谎。 真新鲜的话,这大冷天的,来回拉车就得费不少时间,也算物有所值。 钟乔掏出钱,放到她手里。 “给我各来两斤。” “中中中。” 卖菜大婶操了一口流利河南话,收钱,把钟乔点名要的蔬菜装进袋。 钟乔把菜交给钟父,交代他去买肉,独自一人去附近花市。 这会文革还没结束,“破四旧”的余波仍在。 钟乔打听半天,也没见到有卖花种的,直到挑担的大叔将她引到一处小摊。 “这是西府海棠花种。” 卖饰品的小摊老板将小袋花种小心交于钟乔,还时不时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盯上。 “美女你要是喜欢,我这还有月季茉莉花种。” 他揭开盖了白布的竹篮,里面藏了几袋花种,还有翠绿的万年青。 “但我这只管卖,可不管种,能不能活这得看你自己。” 摊主瞄了一眼钟乔,只以为她是那种满嘴风花雪月,陶冶情操的小年轻。 这种女同志最麻烦,大冷天的养花,到时候养死了,可别来找他麻烦。 “没事。”钟乔爽快付钱,“送朋友的,心意到了就行。” 买完花种,钟乔去找钟父汇合。 钟父还在杀鱼摊讨价还价。 钟乔瞧见了,走到他身后,正准备拍拍他的肩头,还没等伸手,一勺腥臭的水就泼到了脚底下。 钟乔立刻将脚缩回,但水渍还是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面,混杂鱼鳞的水花就这样流淌到地面,形成腥臭的一小洼。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钟父将钟乔护到身后,看向穿着深蓝色围裙,脚上还蹬了双油雨靴的卖鱼男。 “不卖就不卖,没看到这有人吗?” “不买别挡道,被泼也是活该。”卖鱼男嘴里叼着烟,脸上有一处刀疤,因轻蔑一笑,肌肉微微抽动。 他的视线突然聚焦在钟乔脸上。 “这是你女儿?” 余光瞥见被护在身后的钟乔,卖鱼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露出一口黄牙。 “长得真漂亮,要不你做我老丈人?这鱼我送你了。” 这话让周围排队的男人们哄堂大笑,纷纷用促狭的眼神打量钟乔。 “放你娘的狗屁!”钟父气得不轻。 他已经很久没说脏话了,这会是真生气了。 “你这是流氓罪!再乱说一句试试?!” 他很少上市集买菜,本来想学钟母的模样讨价还价,买条鱼给钟乔补身子,不曾想就遇上这摊主满嘴污秽,真是出门不利。 钟乔眉头一拧:“你狗叫什么呢?” 卖鱼男笑得更开心了,眼底满是恶意。 “别骂呀,我是真的看上你了,要不你嫁给我,我保管你以后有吃不完的鱼。” 第59章 钟乔,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卖就不卖,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钟父气极,“你家里还没个妈?没个妹的?被人这样说,你心里是很痛快吗?” “在这立贞洁牌坊?” 卖鱼男非但没收敛,反而理直气壮,将用来刮鱼鳞的刀狠狠往下一插,插进木板上。 抱手,冷嘲热讽:“瞧瞧你女儿这副德行,指不定连孩子都有了,还要用这副狐媚子的脸勾引别家男人呢。” 这话性质实在严重,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纷纷变了脸色。 “这卖鱼的说话忒难听了。”有人替钟乔他们说话,“不卖就不卖,何必要这样诋毁人家?” “就是,以前总在这家买鱼,怎么是这种人?以后可不敢来了。” “这周铁今天咋回事?跟吃炮仗了似的。”有摊主和卖鱼男相识,两三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平时也不这样呀!” “莫不是” 有人对视一眼,听出周铁话中的猫腻,大胆猜测。 “莫不是他们认识?这美女辜负了周铁?让周铁因爱生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瞧着像,周铁不说了吗?有孩子还招惹别的男人?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呀!” 目的达到,心里窝了一团火的周铁抱手冷笑,轻蔑地看向钟乔,眼中挑衅之意不加掩饰。 耳畔传来嘈杂议论声,版本越发离奇,钟乔对上周铁的眼神,拧眉。 这世道对女人的贞洁牌坊很看重。 男人造谣,叫风流成性,是佳话,但女人被造谣,迎接她的将是能淹死人的唾骂。 谁家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被人造谣,或是被当街调戏,街坊邻居瞧见了,就算她没有做过这种事,到后面被添油加醋一番,“没有”就成了“有”,还传得神乎其神。 有时候,流言也是能压死人的。 “你跟我有仇吗?”钟乔问。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卖鱼的为何恶意这样大,恶劣到让钟乔心底犯嘀咕。 就算是徐秀成这种地痞流氓,出门在外都会收敛几分。 但这个周铁就好像和他们家有仇一样,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的各种怼,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当场把她给杀了。 “认识你又能咋样?我告诉你,我周铁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 周铁雄赳赳气昂昂,语气大有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正义感。 简直嚣张跋扈,自信到极点! 一旁目睹一切的钟父忍无可忍了。 “乔乔,你别出面,这就是个疯子,在这胡言乱语,这事爸来处理。” 钟父将她护在身后,恨不得操家伙和对方互殴起来,却找不到顺手的东西,只能使劲怒踹一脚装鱼的木盆。 “你这后生,嘴巴咋那么贱呢?” 木盆水花四溅,草鱼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激流带动,左右冲撞木盆边沿,大有一副口吐白沫,肚皮朝天,即将咽气的模样。 周铁当即黑脸。 “老不死的,你女儿自己不守妇道,就应该老实剃光头出家当尼姑!你还敢跟我叫板?!” 活鱼若是死了,就不新鲜,不好卖了,价格也要打折扣,这些鱼都是周铁的心肝宝贝,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操起木板上的刀,对着钟乔他们耀武扬威,唾沫横飞。 “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有胆小的女同志吓得发出尖叫。 “哎呀,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围观群众全都退避三舍。 眼看局面已经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钟乔连忙拉住钟父。 “爸,爸别冲动。” 要是让治安大队发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根本解释不清楚,她和钟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和周铁相熟的摊主也吓了一跳,上前劝架。 “哎哟周铁,你妈和你妹还在家等着你呢,你别犯傻,要是被治安大队抓去,你家里人可咋办?!” 这周铁可不是吃炮仗了,是吃火药了! 生意不顾了,脸面不要了,命也不要了,竟然要当街逞凶?! 周铁脸色微变。 他只是吓唬一下钟乔父女,怎么大家还当真了? 打架斗殴和逞凶杀人,孰轻孰重,他自能分辨,他只是想给周莹莹出口恶气,不想蹲局子。 而另一边。 前来视察的纪父一身藏蓝便衣,背手走在泥泞小道,时不时和身旁的周莹莹低头说话。 咯吱窝夹了书册,负责记录治安和民生的小沈戴着眼镜,小心跟在两人身后。 “伯父。”周莹莹手指绞作一团,咬唇,红了眼眶,“你说,鹤白哥哥很讨厌我吗?上次他都那样说了。” “可我真的对他痴心一片,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就,我就——” 她眼珠子一转,垂眸,清秀小脸登时挂满泪水。 “我就出家剃度当尼姑!” 纪父吓了一跳。 他对付官场那些老狐狸,手段是一套套的,唯独对付女人是一窍不通。 尤其是后辈,他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 “莹莹,你是个好姑娘,可不能这样轻贱自己,你要是出家当尼姑去了,你爸还不得把我和你纪阿姨都给杀了。” “呸呸呸。” 周莹莹收起眼泪,眼眸里闪过狡黠的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纪伯伯,你和纪阿姨要长命百岁才好呢。” “你这孩子,自己都哭成小花猫了,嘴还那么甜。” 纪父对后辈全是慈爱,毫无防备。 语气既感慨又惋惜。 “你呀,嘴甜,心细,又漂亮,还有文化,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怎么我家那位木头疙瘩就是不开窍呢?” 提到纪鹤白,周莹莹脸上闪过七分执念三分仇恨,纪父却是愁容满面。 自从上次家宴一事不了了之,纪鹤白就主动搬到海棠小院,也不和家里来往,铁了心地要从军。 纪父是气得几天几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架不住思念儿子的钟母,非要他去上门看望纪鹤白,缓和父子俩的关系。 他本是拉不下这个脸的,毕竟他是老子,纪鹤白是他儿子。 哪有老子主动上门给儿子道歉的? 但纪父还是去了。 借着视察为理由,怀揣心事,走到了海棠小院附近,原地徘徊,从上午徘徊到中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敲门,可惜转角就遇到了周莹莹。 搞得他现在漫无目的地瞎逛了半天,还要安慰这寻死觅活的后辈。 肚子也饿得泛苦水,腿脚本来就有风湿病,走到膝盖处发酸,也不好当着周莹莹的面,主动去找他那不孝子! 他要面子的! 第60章 偶遇纪父和周莹莹 哎。 纪父心里苦,但他嘴上不说,只敢偷摸对路边小摊狂咽口水。 他职位特殊,是政府保密岗位,除了近亲,就连纪棠春和纪鹤白都不晓得,何况是周莹莹呢? 周莹莹问他来干嘛,纪父都不敢说实话,不能说视察,更不能说来找纪鹤白的,只能说是来帮纪母打酱油的。 到现在还没吃饭,光陪着这小姑娘扯东扯西,他都要饿晕了。 “莹莹,你饿不饿?” 纪父饿得头晕目眩,实在坚持不住了。 本来想和周莹莹东拉西扯几句就打道回府,不曾想周莹莹一提到他家那个不争气的,就跟开了话闸子一发不可收拾,劝一句哭一声。 周莹莹眼眶还红着,千言万语都藏在心里,正准备和纪父大吐苦水,闻言,懵逼的“啊”了一声。 纪父轻咳几声,眼珠子突然不动了,喉结滚动,死死盯住油炸肉饼的摊子。 “你饿的话,伯伯给你买几张肉饼吃。” 周莹莹酝酿到一半的情绪戛然而止,顺着他视线看向油炸肉饼的摊子,顿时拧眉。 “伯伯,我不吃了,这种摊子不卫生。” “没事,给小沈买几张。” 在她头顶的纪父却无声咽了口水,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小沈跟了我大半天,应该也饿了。” “啊,我不饿。”认真记录民生的小沈笔尖一顿,缓缓抬头,扶了扶眼镜框。 他早上吃的晚,这会还不饿呢。 纪父瞪了小沈一眼,按了按他的肩,话里有话。 “小沈你别逞强了,饿就是饿了。” 小沈眼镜框蒙了一层白雾,有点糊,他和纪父近在咫尺,却仿若隔着世界最遥远的距离。 小沈将眼镜取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刚想拒绝,就见纪父大步流星的走向油炸肉饼的摊主。 豪气地掷钱。 “给我来四块肉饼。” 过了一会,后知后觉的周莹莹脱口而出:“纪伯伯,四张吃不完。” 纪父已经取了包着油纸的肉饼,回到她面前,一边吹气,一边拧眉,故作惋惜。 “哎呀买多了,是吃不完,怪我怪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浪费了。” 语毕,他撸起袖子,取出最上面的一张肉饼。 “算了,我勉为其难尝尝。” 周莹莹: 擦完镜片的小沈怀里也被塞了一张,烫得他以为是被偷袭了,差点把书册给甩了。 定睛一看。 原是一张滚烫肉饼。 小沈犯愁。 他幼时家中贫寒,导致肠胃不好,消化不了这种油腻的肉饼,吃完就会上窜下泄,偏偏不能拂了纪父的好意。 他叹气,捧着那张滚烫肉饼,随便往人群里一瞧,眼中一亮。 “哎,那不是上次送红烧肉的女同志吗?” “什么红烧肉?”纪父头抬也不抬,边吹气,边准备往嘴里塞肉饼。 “就是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小沈挠头,试图在脑子里搜寻一张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钟乔。” 直到周莹莹冷不丁开口。 “哎对对对。”小沈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个,钟乔。” 周莹莹脸色黑如锅底。 钟乔这个水性杨花的破鞋,上次借着送红烧肉为借口,对鹤白哥哥勾肩搭背,抛媚眼。 为何会在这? 想到纪鹤白屡次对她闭门不见,并且钟乔还有前车之鉴。 周莹莹脸一沉。 一定是钟乔搞的鬼!她想带女儿来上纪家的户口! “怎么感觉在打架?”小沈边吃肉饼,边眯着眼睛看向人群里晃动的身影。 一群人围观先不说,好像还拉拉扯扯的。 周莹莹一听,眼珠子一转,心中暗喜,一个恶意的想法油然而生。 “纪伯伯,我们去那边瞧瞧,如果是打架斗殴,那简直有伤风化!” 她拉着没来得及吃肉饼的纪父往人群里扎,一边有意无意的说钟乔坏话。 “纪伯伯,真的不是我说,这钟乔呀就是我上次和伯母说过的,和外头男人私奔还怀孕的那位” 纪父饿得头晕眼花,被她拉到人群里,一时之间,手上格外突兀的肉饼放也不是,吃也不是。 他咽了唾沫,只能胡乱揣到怀里,又找了旁人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你爸把我鱼踢死了,得赔钱!这些鱼,全都得赔钱,要不然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周铁放下刀,气焰嚣张,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眸子却在转动,摆明了要讹钟乔他们一笔。 钟乔要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他穿了雨靴,显然是凌晨赶路来的城里市集。 来回路程,先不说这些鱼本就半死不活的,钟父那一脚虽加速了这些鱼的死亡,但不论如何,也不该全部费用由他们承担。 钟乔正准备发火。 嚣张跋扈的周铁一瞬间不说话了,就连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都呆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几分铁汉娇羞。 钟乔:? 她顺着周铁乱瞟的眼神看去,在人群里锁定了周莹莹和纪家人。 周莹莹站的位置也是巧了。 一群人当中,除了七大姑八大姨,就只剩下她一个妙龄少女,立在中间,如一朵清新莲花。 加上周铁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了。 钟乔脑子飞快转动,想起上次去纪家送红烧肉,周莹莹明显对纪鹤白有意,还说她坏话。 而周铁斩钉截铁认为她水性杨花,勾引男人。 种种迹象,钟乔心里已经猜到大半。 感情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弱点,能让一个冷静自若的人溃不成军,也能让一个地痞流氓自乱阵脚。 那就好办了。 钟乔突兀一笑:“周铁,看完你的心上人了吗?脸都红了。” 周铁一怔,恼羞成怒:“你别岔开话题!钟乔,你就说赔不赔?” 他试图保持那副恶劣嘴脸,眼睛却不自觉地往人群里瞄,许是有几分心不在焉,或是担心此时自己的模样会吓到周莹莹,那把刮鱼鳞的刀都在颤抖。 钟乔见他这副判若两人的模样,只觉滑稽可笑。 她弯腰,死死盯住周铁的脸,琥珀色的眼眸,仿若是幽深的湖泊,摄人心魄。 “我们是不是见过?或者——” 钟乔的眼神径直射向人群里的周莹莹,两目相对,对方到底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细弱扶风的身躯狠狠一颤。 她却笑得温和无害。 “有人认识我。” 这话很笃定,让周铁心中一颤,紧接着,涌到胸口处的便是心虚。 是周莹莹告诉他,钟乔如何勾引的纪鹤白。 钦慕已久的姑娘掩面哭泣,哭得叫周铁肝肠寸断,也让他失去了理智。 所以,在认出钟父的那一刻,周铁存了替周莹莹出头的心思,戏弄钟父,又出言诋毁钟乔。 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能把暗恋已久的周莹莹给出卖了。 他没读过书,可在他心里,周莹莹就跟他最宝贝的鱼一样,要在水中娇气的养,鱼儿最是懵懂纯真,她哪有钟乔那些弯弯绕绕的坏心思! 他绝不能把这件事牵扯到周莹莹身上。 “钟乔,少血口喷人。”周铁声音大了几分,语气慌乱,“你水性杨花是事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勾搭纪家唯一的儿子,你不知羞耻!” 钟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记得我去纪家只有一次,而且在场的人只有纪家人,你为何敢断定我是在勾引纪鹤白呢?” “难道,是有人故意造谣?” 第6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言,人群里的纪父拧眉。 他混迹官场,摸爬滚打已有数年,如若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那实在枉费心机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钟乔那次上门拜访,在场的都是他纪家人,小沈也是他远方亲戚家的外姓子弟,素来守口如瓶。 纪家有祖训,遇事须得一致对外。 纪母厌恶钟乔,也不想和钟家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勒令纪家上下都不许提钟乔。 可这周铁言辞凿凿,仿佛亲眼所见,显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小沈扶了扶眼镜框,眼见局势不对,凑到纪父耳畔低语。 纪父垂眸,冲他点头,他很快了然于心,隐入人群。 而纪父看向身侧的周莹莹,脸色微沉。 “你放狗屁!”周铁脸上那道疤痕因愤怒逐渐扭曲,唾沫横飞,“钟乔,你少在这攀咬别人,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水性杨花,满肚子坏水吗?” 纪父正欲上前说话,却被钟乔拦住了。 “乔乔,你这是——”钟父怔愣。 钟乔冲他摇头,做了一个无声的手势。 虽不解其意,但钟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钟乔再度看向周铁。 原本以为周铁如徐绍钧那样擅于伪装,结果三言两语,她便反客为主,而周铁陷入自证的陷阱。 许是上辈子见惯了徐绍钧的手段,这一对比,周铁外强中干,和情窦初开的青年失去了理智没区别。 “周铁,要不把你心上人叫出来?”钟乔笑,“我们当面对峙?” “什么心上人?” 周铁五大三粗本就没脑子,这会为了真爱也是难得脑袋转过弯,矢口否认。 “你喜欢她,难道不想让她知道吗?”钟乔道。 周铁脸色微变:“我不用你管。” 这次他倒是没反驳,却变相承认自己有心上人。 “周铁,你这样做,她又不能惦记你的好。”钟乔换了法子,语气透着一股循循善诱,“何苦呢?也许人家根本没看上你。” 周铁最恨别人诋毁周莹莹,在他心里,周莹莹如天上皎月。 他当即梗着脖子怒吼:“你这死娘们,在这发什么疯?!你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滥情。” “为什么不承认?难道是因为人家有喜欢的人,而你排不上号吗?”钟乔不依不饶。 这话直接戳中了周铁的痛处。 他没文化,长得丑,五大三粗,家中贫寒,没有父亲撑腰,被嘲笑习惯了。 就好像,任何他喜欢的东西,美好的东西,命运都会从他身边夺走。 那些人还会狠狠奚落他,践踏他,跟他说上一句,你根本不配。 他喜欢周莹莹,很早就喜欢,这张脸也是因救她而毁。 周莹莹有文化,漂亮,知书达理,心地善良,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合该是与纪鹤白相配。 周铁没想过奢望,只想做武侠小说里的护花使者,既觉得理所当然,心里却酸涩难言。 这层遮羞布却被钟乔当面撕破了。 “钟乔,你是不是想死?!” 周铁已经濒临爆发的点了。 钟乔笑意放大:“周铁,你说,我要是跟你一样,散播她的谣言,你说会如何呢?” “你敢这样对莹莹试试!”周铁慌了,脱口而出。 下一秒,原地呆住了。 周莹莹小脸苍白。 隔着嘈杂纷乱的人群,钟乔转身,看向周莹莹。 这一次,她的眼神如桥上残雪,叫人看一眼,便如坠地狱。 “哦。”钟乔意味深长,“原来,还真是——莹莹。” “谁是莹莹?”有人在喊。 “周莹莹?难道是老周家那个?”有人猜测。 “是不是读师范的那个?”有人附和,“我前几天夜钓,看见她和周铁两人搂搂抱抱,亲密得很呢!” “什么呀什么呀?快跟我说说。”有人不明所以,吃瓜都吃不上热乎的。 “就是”有好心人添油加醋一番,后面的语调越发减小。 周莹莹眉心直跳,完全能猜到闲得蛋疼的那帮老光棍会如何说她和周铁。 只是,没想到那次做的这样隐秘,居然也有人看见她去找周铁。 搂搂抱抱是假。 让这乡野村夫替她出头才是真。 她才看不上周铁这种乡野村夫,没文化,长得丑,不懂教养,连给她擦鞋都不配! “莹莹。”纪父环顾四周,沉声开口,“你跟伯伯说实话,你真认识这流氓?” 眼高于顶的周莹莹变了脸色。 本来想看钟乔笑话,不曾想,竟是和周铁这种底层人起了冲突,而且周铁出头没成功,还把她给拉下水了! 她要是被纪父误会成那种不三不四的姑娘,和外头男人纠缠不清,那纪鹤白岂不是更看不上她?! 蠢货。 周莹莹心中暗骂。 散播谣言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算了,还被钟乔牵着鼻子走,平白浪费了她当时的演技和眼泪。 “不,不是这样的,纪伯伯。” 周莹莹回过神,佯装受惊过后的语无伦次,演技堪称影帝,眼泪说掉就掉。 “纪伯伯,钟乔一定是知道我钦慕鹤白哥哥,所以故意将祸水往我身上引!” “我爸和您是故交,就算你不信我,总该相信我爸的为人?” 周莹莹言辞恳切,犹豫了一下,咬牙道:“这个叫周铁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他一定是钟乔派来诋毁我的!” 周铁从未想过出卖周莹莹,可听到周莹莹矢口否认他们之间那一点联系,甚至还将他如垃圾般抛弃,如遭雷劈般脸色苍白。 他嘴唇颤抖,双目通红。 “莹莹,你——” 周莹莹别过头,根本懒得看他一眼,这让周铁神情越发受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了。 纪父脸色微妙。 周莹莹的父亲和他是老同学,关系颇深,为人谈吐有风度,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瘫痪了,只能休养在家。 托了他的福,纪父才会对周莹莹另眼相看。 可这周莹莹,他第一次琢磨不透了,明明是个年轻漂亮的孩子,怎么会和周铁这种地痞流氓扯上边?还编造谣言要毁了钟乔。 这样的心思,若让她留在纪家,得知纪家的秘密,岂不是会给纪家带来麻烦? 纪父不说话,心思如海底针,亮堂得跟面明镜似的。 周莹莹以为他是动摇了,趁热打铁,质问钟乔。 “钟乔你究竟几个意思?造谣好玩吗?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想毁我名声!你真恶毒!” 钟乔冲她摊手,漫不经心道:“往猪圈里扔一块砖头,哪只猪叫得最响亮,那就是被砸到的那一只。” “你——” 被骂了的周莹莹如鲠在喉,双眼一瞪,无论如何也反驳不出一句话。 第62章 治安大队来了 “治安大队来了!治安大队来抓人了!”有人发出暴鸣般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如一颗石子掷进平静无波的湖泊中,泛起阵阵涟漪。 人群密集处,看戏的摊主们如惊弓之鸟,原地弹射起步,就连卖菜的驼背大婶,操起地上的菜,往木板车上一堆,光速逃离。 76年代抓“投机倒把”的不在少数。 周铁脸色大变,不再去管钟乔父女俩了,用亮面光滑的塑料膜装起盆里翻肚皮的鱼就要跑。 临走前,他还不忘瞪了钟乔一眼,放下狠话。 “钟乔,老子迟早找人弄你!” 就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治安大队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径直朝周铁冲来,反手将他胳膊一扯,用铁叉叉在地上。 整张脸摔进泥泞里,嘴上也糊了泥巴。 周铁懵了。 他既然敢在这常年光明正大的卖鱼,那就说明治安大队有认识的亲友。 每回抓“投机倒把”的人,治安大队都会提前通知他,再不济,慢悠悠地等他跑完了,再假装追不上。 这一次,其他人离得那样近,他们看都不看,十几个人就跟提前商量好的一样按住他不放?! 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们搞什么?”在心上人面前,周铁丢了脸面,脸红脖子粗,奋力挣扎,“你们看清楚,我是周铁!” “我上回还给你们送过鱼呢!你们吃得不是很开心吗?” 小嘴叭叭的。 将他叉倒在地的领头人脸色微变,额头冒汗,立即冷声下令。 “堵上他的嘴!” 其他人听到周铁在胡言乱语,纷纷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完了,手忙脚乱去搜寻布。 钟乔垂眸,不动声色地将木板上沾满鱼腥味的抹布递过去。 其中一人飞快接过湿漉漉的抹布,二话不说就用这块抹布把周铁嘴给堵了。 还有人趁机踹了他一脚,装模作样道:“投机倒把就算了,竟然还敢攀咬治安大队?!” “什么鱼?”有人装聋作哑,“我们队长对鱼过敏!你这地痞流氓竟敢乱说话?!是不是想故意诋毁我们队长?!嗯?回答我?!” 有人紧跟着正色道:“我们治安大队,就算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也从来不拿人民群众一分一线!” 这群拍须遛马的! 周铁怒目圆睁,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仍不解气地发出呜呜声。 因背对着治安大队,没能瞧见亲友拼命冲他使眼色。 周铁一味的挣扎,因极度愤怒,额头青筋暴起,浑厚身躯如蕴含无边能量,几番挣扎,竟隐约有挣脱开麻绳的意思。 要是让他跑了,这不是光明正大打治安大队的脸面吗? 在几人武力压制下,周铁如呼吸不畅的鱼,挣扎了一番,最后,双肩一瘫,泄气般不动了。 “女同志没事?”治安大队的队长松了一口气,搓手,上前给钟乔父女俩道歉。 他的身后还跟着小沈。 镜片在阳光反射下,透出小沈精明且审视的眼神。 钟乔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皱眉。 “是我们的疏忽,一听到热心群众的举报,立马赶来了,你们没有受伤?”治安大队队长道。 这副嘴脸和先前对待周铁的粗鄙模样,完全不同。 真奇怪。 “没受伤。”钟乔心中犯嘀咕,缓缓道。 “是没受伤。”钟父冷哼,看向周铁,“就是这小子胡乱诽谤,坏我女儿名声,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女儿以后怎么做人?” “是是是。” 治安大队队长眉头都拧成川字了,点头哈腰,疯狂道歉。 “如果你说的是句句属实,我们定会对周铁加以处罚,你看行吗?” 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钟父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乔一把拉住了。 “好。”钟乔不再为难,答应得很爽快。 直觉告诉她,很不对劲。 这群治安大队的人目标明确,直冲周铁而来,倒像是—— 某种命令。 被亲友“背叛”的周铁心里那叫一个气,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被按在地上的人是自己?! 治安大队队长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向纪父和周莹莹。 “女同志,呃,还有这位”治安大队队长声音细若蚊蝇,头抬也不敢抬,“这位大哥,你没事?” “不碍事。”纪父面色如常。 他背手而立,存了几分怒意,眉头微皱,居高临下地俯视治安大队队长时,浑身气势瞬间释放,不怒自威。 但他却表现得很松弛,仿佛在自家小院闲逛。 和治安大队队长的拘谨形成强烈对比。 钟乔不由打量他们一眼。 周莹莹低着头,手指绞作一团,保持一贯的知书达理,体面回话:“没事。” 顿了顿,她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是这个叫周铁的,你们要好好管教一番了,青天白日,污蔑我的名声。” “什么?”治安大队队长一惊,“周铁这小子也诋毁你了?” 周莹莹没有犹豫,点头嗯了一声。 周铁浑身一僵,听到周莹莹承认的那一刻,发出呜呜的声音,开始剧烈挣扎。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周铁知道自己配不上周莹莹,所以这些年只敢在身后守护她。 大院里的人从来不晓得他们的关系,当然,他在周莹莹这里,也从没得到过明面上承认的关系。 周莹莹对他,像朋友,像兄弟,像恋人,但仅限于问他借钱的时候,才会对他笑一笑,而周铁就算饿肚子,也照给不误。 可以说,周铁能有的,都给了周莹莹,没有的,也尽量找来给了周莹莹。 他自问对周莹莹不差,也从不要求回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希望周莹莹能多看他两眼。 可为什么一出事,周莹莹就将他弃之如敝屐? 即使不喜欢他也算了,他怪不得她,是他自己非要喜欢她的,但也犯不着在他落难时踩上一脚呀。 想到这里,周铁心凉了半截,挣扎的动作如同泄气般,整个人重新瘫软在泥泞里。 无人在意的角落,这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竟然落了泪。 只可惜眼泪混入泥泞里,如同他的这颗真心,没人瞧得见。 “我们一定好好教训他!” 治安大队队长拍着胸脯保证,却在触及纪父含有审视的眼神中,一句话也不敢再提。 后面自然就以周铁被治安大队抓走仓促结束。 钟乔和钟父经过这件事,也是累得够呛。 钟乔甚至都在胡乱的想,今年是不是时运不济,她怎么每次一出门都会招惹小人?要不要去找个灵验的寺庙拜拜佛? 或者,以后少出门,要么就是离纪家还有纪鹤白越远越好,省得莫名其妙惹一身骚。 “钟乔。”纪父在此时冷不丁开口唤她。 钟乔始料未及,扭头看向他。 “呃,纪伯父?” 纪父目光深沉,盯了她很久,仿佛要从她的眼眸中,窥探出她真实的灵魂,半晌,他露出属于长辈和蔼可亲的微笑。 发自内心的那种。 “你和小时候的性格截然不同了,伯父有时都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纪父拉长声音,语气颇有些怀念,“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 第63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从路人口中得知事情全部过程,再到亲眼目睹钟乔临危不乱地对付地痞流氓,纪父感慨颇深。 这略微思索,便想得长远了。 因钟志伟夫妇工作繁忙,钟乔小时候都是由他负责教导课业,许是受了他的影响,钟乔被他教导成小古板。 连带着处事作风也跟他很像。 后来钟乔不会说话的毛病治好了,跟随钟志伟夫妇去了香港,发生了那些事,导致两家交情破裂,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纪父心下一软。 不论钟乔曾经如何,最起码,她长大了,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惨痛教训,他们作为长辈,为何不大度些把两家恩怨说开呢? 钟乔心里泛起疑惑。 他们家和纪家交往不深,缘何纪父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唏嘘不已的语气? 这让她回忆起上次去纪家送红烧肉。 纪家人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罕事,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不停审视,看得她心里发毛。 保险起见,还是少和纪家扯上关系。 “谢谢纪伯父,别让你看笑话了才好。”钟乔秉着礼貌,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 纪父正欲说话,被两人忽视的周莹莹坐不住了。 “纪伯伯。” 她都不留情面地举报周铁了,这样足以证明自己和周铁关系浅薄,可纪父居然一句话没表示,还和钟乔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谈笑风生。 纪父要是真看上钟乔,到时候把她介绍给鹤白哥哥咋办?他们当年可是差点就结了婚的! 那自己和鹤白哥哥的婚事不就黄了吗? 周莹莹光是设想一下,便觉头晕目眩,简直不能忍? 她当即跳出来,言辞激动。 “纪伯伯,钟乔可是咱们大院里有名的水性杨花,不知检点,别人都是避着他们家,您怎么还和她这种人为伍?” “我跟你说,大院里的人都说她从小就比别人多颗心眼!你千万别被她蒙蔽了!” 这张小嘴叭叭个不停。 没等钟乔回话,纪父脸色不大好看了。 他身为长辈和一个小辈搭话,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周莹莹却污言秽语,一通诋毁,甚至还用上为伍这种词汇了。 说句话难道就成为伍了? 钟乔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莹莹。” 纪父嗓音微冷,不容置疑道:“你想见鹤白的事,我改明给你答复,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小沈送你回家。” 这会还是下午。 青天白日。 周莹莹始料未及的一怔,隐约觉得心里有个东西在流失。 这种感觉,既让她无可奈何,却又无比抓狂。 “纪伯父。” 周莹莹眼见纪父吃软不吃硬,眼眶红了,使出惯用伎俩。 “是不是莹莹做错了什么,让你讨厌我了。” 钟乔眉眼一挑。 这语气好似有点耳熟啊。 上辈子徐绍钧在外头找的小三,那些小三为争夺名分,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等徐绍钧一来,演上一副娇滴滴,遭她欺辱的模样。 可不就是周莹莹现在这副德行吗?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看到这种好戏。 纪父面对正儿八经的事时,自然不吃小辈这套了。 他低声吩咐钟乔身后的小沈。 “小沈,你送莹莹回去。” 小沈恭敬地道了一句是,一伸手,近乎是强制性,对周莹莹道:“请。” 周莹莹望着纪父的脸,脸色发白,眼睫颤动,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 然而触及纪父排斥的眼神,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地位悄然改变,不再是当初那个能在纪父面前哭鼻子撒娇的后辈了。 “好,纪伯伯。”周莹莹这会是真有点难过了,不甘心地点头,语气酸涩,“那我先回去了,纪伯伯注意身体。” 纪父没回话。 小沈带着失魂落魄的周莹莹离开了。 这下便只剩下纪父和钟乔等人。 在这份沉默里,纪父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恳求道:“钟乔,我能否跟你借一步说话?” 钟乔一怔,看向钟父。 钟父冲她摇头。 然,看着纪父恳求的眼神,钟乔还是心软了。 “爸,你去桥上等我。”钟乔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放心。 钟父到底架不住钟乔的恳求,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现在便彻底只剩下钟乔和纪父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 纪父看着她,微闭眸子,缓缓道:“钟乔,你也算我们从小看到大,你纪伯母对你如同亲女儿,她这些年一直有一个心病,需要你来解。” 钟乔疏离冷漠的表情微微松动。 拧眉。 心病?由她来解? 什么意思? 纪父接着说了下去。 “她托我问你,当年鹤白去找你,你为何要羞辱他?即使你不喜欢他,大可以坦白,我们纪家从不勉强别人。” 钟乔怔了又怔。 “纪伯伯,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纪父只以为钟乔是不想承认。 “罢了,若你还有半分良心,我们可以不计较,但还请你离我们鹤白——” 他顿了顿,长长叹气,不忍对小辈说尽残忍的话,于是便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你和鹤白,缘分早在两年前就断了,是你自己亲手断的,都是成年人了,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孩子也有了,就好生过日子,你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就莫要有纠葛了。” 剩下的话钟乔已经听不清了,直到纪父走后,她才后知后觉,脑子里像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给炸开。 解什么心结?什么叫做待她如亲女儿?羞辱纪鹤白? 钟乔心里有千千万万个为什么。 半晌,钟乔甚至无奈失笑,原地反问:“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钟乔心不在焉的去找了钟父,把前因后果和他交代了一遍。 一直不说话的钟父变了脸色。 “他就和你说了这个?” “是。”钟乔点头,察觉钟父脸色不对,她也跟着心里不安起来。 “爸,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钟父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良久,他别开头,似是有意不想提及这件事。 “乔乔,你已经结婚了,都有孩子了,就别想那些了。” “爸。”钟乔还想再问,却被骤然响起的刺耳车铃声给打断。 两人下意识皱眉,朝声源看去。 是他们大院里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瘦瘦高高的,骑车疾驰而来,额头全是汗,说话时因太冷,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钟伯伯,不得了了,你们家外公外婆回来了,还要把你家那个女娃儿给扔了!钱嫂让我喊你们赶紧回去!” 第64章 外公外婆要把菀菀扔了 外公外婆要把菀菀给扔了? 钟乔如遭雷劈。 钟母时常唠叨外公外婆要回来了。 一个月时间,钟乔已经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甚至有想过两个老人会用失望的眼神去看她,或是捶打她不争气。 但真到了这天,她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局面。 钟父闭了闭眸子,眉心突突直跳:“看来是冲着你和莞莞来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钟乔心中愈加有一股强烈的不安。 “爸,咱们立刻回去。”她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催促,“爸,要快些。” 钟父自然也晓得那帮长舌妇不是好对付的,长腿一跨,将自行车踩得呼呼直响。 坐在后头的钟乔揪着他腰间衣物的一角,心急如焚。 钟家这间大院是外祖母留给钟父作为婚房用的,上辈子外公外婆在香港生活,很少回国,后面因为外婆喜欢苏州,这间大院便留给外祖母他们养老。 而现在,时间线变了,中间不少东西也变了。 大院那间屋子成了他们一家几口的居所,而大院左右两侧,分别住了钟家几个表兄弟。 对于这几个表兄弟,钟乔对他们印象不大好。 她们钟家比起其他人家,有一点不同。 别人家重男轻女,他们家却极看重头一胎生下的孩子。 钟母是家中唯一,并且最小的女儿,却是结婚最早的。 在她生下钟乔后,外公外婆待她比起其他几个孩子都要好。 她比那些表兄弟都大,原本也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那些表兄弟被她压了一头,对她和钟思齐百般怨言。 老大家老二家几个媳妇,都是外地嫁过来的,嘴碎,爱炫耀,爱攀比。 钟乔离婚,还带着女儿住在娘家,这事放到这年代极为不齿,她们恨不得趁这次机会,把她和莞莞给生吞活剥了。 钟乔心下一沉。 该来的总会来。 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保护菀菀! 搭着钟父的自行车刚到家,钟乔便见到大院里有几个陌生身影,鬼鬼祟祟。 钟母则同样站在大院里,叉腰,跟老母鸡护小崽似的挡在房门口,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和别人吵架。 没等自行车彻底停住,钟乔直接跳下来。 “哎哎哎。” 钟父被她这鲁莽的行为吓得够呛,狠狠一拧刹车,整个车尾扬起,车头往下埋。 “你这孩子忒冲动了!再着急也得等车停了啊。” “爸。” 钟乔立在大院门口,突然扭头看向钟父,开口道:“你和妈会站在我和莞莞这边吗?” 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问得钟父一怔。 半晌,钟父冷哼开口:“你是我女儿,我和你妈自然站在你这边。” “那便好。” 得到钟父准确答复,钟乔目光深沉,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无论我做什么,爸,你都不要插手。” 说完,钟乔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走进大院。 果然,刚进门,几道锐利似箭的眼神狠狠朝她扎来,仿佛要这一刻,将钟乔扎成千疮百孔。 钟乔抬眸,和她们对视。 目光平静。 属于她们女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钟家人都到齐了。 他们以先后站位,用审视、鄙夷的眼神盯着钟乔。 眼前的几张脸,苍老的、年轻的、稚嫩的,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叠,虽有几分不同,但钟乔还是认出来了。 为首的是老大家媳妇崔柳,后面的是老二家媳妇项家花,老三家媳妇丁亚婷,剩下几个年轻的,是她的表弟表妹。 老大家的一对儿女刚上大学,分别叫钟钰和钟画。 老二家就只有一对姐妹花——钟珍,钟凤。 老三结婚最晚,属于倒插门女婿,只有一个当宝贝宠的小儿子钟龙。 一群人对视,相顾无言,谁也没先开口。 最先挤进来的是钟龙。 这孩子约莫七八岁,小脸脏兮兮的,生得小鼻子小眼小脸,和他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拖着长长的黄色大鼻涕,突然抬手指向钟乔,稚嫩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刻薄和恶毒。 “你就是我妈说的那个钟乔表姐吗?” “你这个坏人!就是你到处勾引别人,下面都得病了!” 说完,钟龙就要作势去掀钟乔的衣服。 “给我看看烂成什么样了!” 钟乔拧眉,暗道这是给一个小孩灌输了什么恶心话,正欲躲过,钟龙的手却被另外一只手大力钳制。 “哎哎哎啊!”钟龙吃痛。 “钟小龙,你皮痒了是?” 钟思齐抓着他细小手腕,狠狠往旁边一甩,差点没把他瘦小身躯甩飞。 “你对谁动手动脚呢?” 钟龙吸了吸黄色大鼻涕,疼的直抽气。 他从小最怕的就是钟思齐。 别人说教训他只是吓唬。 钟思齐不一样。 钟思齐说要打他,那是真的不顾他爸妈的颜面就揍他。 小时候因为嘴欠,钟龙没少挨打。 这会在血脉压制下,钟龙骨子里那种奴役感瞬间上来,他凄厉尖叫一声,如同见鬼了,扑到他妈身后。 “妈,救我救我。” “钟思齐又要揍我了!” 老三媳妇拧了拧眉:“跑什么?妈在这呢,谁敢对你动手?” 钟龙冷哼,小嘴这才老实,只剩下一双恶毒的小眼睛,如怨灵般死死盯着钟乔,仿佛他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哎哟,这不是咱们家的大学生钟乔吗?” 出声的是老大家媳妇崔柳。 她留了一头利落短发,瞪了一双无辜大眼。 “唉,真是遭人心疼哟,怎么就被外头野男人给骗了呢?这以后带着孩子,日子可怎么办?今天来的正好,别怕哈,大舅妈今天就把这野种扔了!” “不过——” 她精明的眼珠子一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大学读不了了?太可惜了!” 她语调凄艾,佯装替钟乔鸣不平,结果转头对小女儿钟画道:“小画,你可不能跟你钟乔表姐学,知道了吗?” 钟画和钟乔年龄相仿,考了苏州本地师范,被她妈点名,面露不屑。 “我才不会是那种蠢货呢!被人搞大肚子丢人现眼也就算了,还让全家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我以后要是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要我说,带个拖油瓶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 老三家媳妇说话了。 “妈,你看看他们这一个两个都拦着不让我们进屋子把野种扔了,这要是被大院的人说三道四,我们可怎么活?依我看,不如让钟乔她们搬出去。” 年过半百的钟家外公外婆此时正坐在板凳上。 钟老头缩着瘦小伶仃的身子,低垂着头,一搭一搭的猛抽旱烟。 钟老太拄着拐杖,一声不吭,愁眉苦脸。 她既叹气又摇头,半晌,用拐杖重重敲着地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行了,别吵了。” 说来钟乔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上辈子众叛亲离,外婆是待她最好的。 可钟乔最后连外婆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件事一直让她心怀愧疚。 这会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外婆,钟乔眼中酸涩。 “外婆。”钟乔轻唤,将手轻轻搭在她膝盖上。 当手指触及钟乔柔软温暖的手,这位半盲眼的钟老太缓缓回过神来,食指勾勒过熟悉眉眼,只是下一秒,她却狠狠将钟乔一推。 恨铁不成钢。 “我没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外孙女!” 第65章 钟家老头老太 “你爸妈把你养到这般大,含辛茹苦的供你读书写字,就是盼着你以后大有作为,可你呢?!你居然做出这种败坏家风的丑事!” “我们钟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钟老太怒气冲天,举起手中拐杖就往钟乔身上招呼。 爱之切恨之切! “我打死你算了!你这个不孝女!你对得起你爸妈,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书真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天晓得她和老头子这些天在乡下是怎么过来的! 倒插门的女婿钟志伟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他们都敢瞒,分明找到了钟乔也不捎封信知会一声,合起伙来把钟乔和赔钱货藏在大院里。 整整一个多月呀! 要不是钟虹托人捎了封信,“不小心”说漏嘴了,他们连夜赶回家,亲眼瞧见家里养着的女婴。 钟志伟是不是还打算瞒着他们一辈子? 钟乔低垂着头,腰却停得直直的,一声不吭地被拐杖招呼了几下。 这拐杖是桃木实心的,打到衣服上,发出清晰响亮的声音。 钟乔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生疼,疼到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便是麻木。 心头的麻木。 “阿奶!” “外婆!” 钟家几人见状,纷纷开口。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上前拦住,有人抱腿,也有人护在钟乔面前。 “你这孩子平时不是很聪明吗?” 钟母眼眶发红,心疼得要命,撩开女儿额头被汗水打湿的黑发。 “怎么不知道躲开?” 钟乔冲她安慰般轻笑,顿了顿,语气复杂道:“妈,是我的错,我认。” 当年自己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和徐绍钧结婚,这其中除了钟父,第二个极力反对的人就是外婆。 她算是婚姻的过来人,和钟老爷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稀里糊涂嫁到钟家,做了一辈子洗衣妇。 她过得并不幸福,所以,自然也不希望钟乔不幸福。 为了这事,钟老太翻来覆去睡不着,打电话和钟乔彻夜长谈,就差把徐绍钧这个人不行放在明面上了。 结果,恋爱脑的钟乔坠入爱河,选择和徐绍钧结婚,有了孩子,再离了婚。 对于这个曾经无比疼爱自己,并且交付一切真心话的长辈。 钟乔心中有愧。 硬挨这几下,能让老人家发泄心中情绪,值得了。 这是钟家上下难得聚集的一次。 钟思齐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见钟乔想的出神,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 “姐,外婆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她这说的就是气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钟乔摇头,旋即问道:“莞莞怎么样了?” 先前桥上,那个骑车的小伙子说他们要把莞莞扔了,还不清楚莞莞怎么样了。 “莞莞没事,你放心。” 钟思齐给了她意料之中的答复,让钟乔松了一口气。 钟思齐悄声道: “姐你是没看见,她们冲过来说要把莞莞扔到河里淹死。” “妈平时最嫌弃莞莞了,结果一听,抄起锅铲和她们打了一架呢,愣是不让她们靠近房门半步。” 钟乔讶异,抬眸。 钟母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此时乱糟糟的,好似经历了什么蹂躏,就连那双疲惫美眸都是布满红血丝。 钟乔心中百感交集。 哎。 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犯的错,欠下的债。 连累两老还要给她擦屁股。 “好了,妈。”拦在钟老太面前的是老大家钟威。 他脾气是几个兄弟当中最稳妥的。 叹气道:“钟乔丫头不是说还在坐月子吗?你打她顶不了什么用呀,现在都回来了,一家团聚不是挺好的吗?” “大哥你又在装什么烂好人?” 老二家钟伍和他性格相反,两兄弟素来不对付,不由冷笑。 “钟乔本就有错,我们要是随便原谅了,那如果家里的小辈都跟钟乔学,可咋办?” “难道要让全大院的人都笑话我们家吗?笑话咱们钟家没把女娃儿们教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老大家不乐意了。 “钟乔这孩子年轻,糊涂了,咱们做长辈的,还要逼死她不成?” 老二家最看不惯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 “大哥,你之前不是也说钟乔没脸没皮吗?怎么现在一回家就改了口?要不然还得说大哥高明呀。”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 老大家愤怒到极点,额头青筋暴起,刚要反驳,却被自家媳妇给拉走了。 “钟乔伤风败俗的玩意,你管她做什么?” 老大媳妇崔柳狠狠拧了他一把。 “你能不能改改你这老好人的毛病?别忘了咱们小画的婚事是怎么黄的!” 钟威正火大着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眼看两人身为长辈,却要当众吵起来,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行了!”说话的是钟家老头。 他放下烟杆,抬眸,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无比,勾子般一寸一寸扫视眼前人。 钟老头少年参军,还在香港有事业,可以说钟家现在一半家底都是他赚的。 在这个家的话语权自然没得说,底下小辈没有一个敢挑战他的威严。 几个兄弟喉结上下滚动,刻在骨子里的畏惧迫使他们对视一眼,不敢说话了。 “爸。” 老二家媳妇尴尬搓手,点头哈腰。 “我们没吵,你可别生气,万一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要是早点死了,家里的财产不就都可以留给你们几个分了吗?还不好?我看你们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才好呢!”钟老头没好气地一声冷哼。 他这一句话说的过于赤裸裸,这些人心下一虚。 “乔丫头,你过来。”钟老头看着眼前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儿媳,无奈叹气,冲钟乔招手。 “来,到外公这来。”他尽量笑得和蔼。 钟乔颇有些犹豫。 概因记忆中,这位外公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很和蔼可亲,还爱读书写字。 但他在战争中留下了后遗症。 有时脾气很好,令人如沐春风,有时古怪拧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喜怒无常。 现在已经是很和善的了。 听钟母说,钟老头年轻时崇尚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几个男娃儿是往死里打。 钟乔对他是打心眼里害怕和排斥的。 “乔乔,去。”钟父却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给予安慰,“没事的,放心去你外公那。” 钟乔攥紧被汗水打湿的手心,小心翼翼的挪到钟家老头跟前。 钟老头眼神复杂,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欣慰点头。 “好久没见到你了,乔丫头,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是你小时候,那会你还不会说话,但很机灵。” 他的眼神有片刻柔软。 “就和你妈一样,机灵,大胆,有自己的想法。” “爸”一旁的钟母眼睛更红了。 她是家里最小,也是唯一一个女儿,深受父母的宠爱。 尤其是父亲对她更是疼到了心眼里,就算她是要天边的月亮,钟老头也能二话不说把月亮打下来给她。 但因为钟乔,她第一次欺骗了自己年迈的双亲。 “你别哭。” 钟老头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分明年过半百,满脸沟壑,却不失作为父亲的和蔼。 哄钟母时,竟如同小时候那般。 “乔丫头这事,其实志伟寄过信跟我坦白过,是我自己没和你大哥他们说的,不赖你们。” 第66章 极品亲戚 “什么?” 老二家媳妇本来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缩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爸,你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晓得钟乔找回来了,还带着个拖油瓶在大院里晃悠。” “咱们家被人指指点点,你还要帮他们瞒着?” “你晓不晓得外头的人咋个说我们的?” 老二媳妇后槽牙都要咬烂了,那双眸子里透出强烈的恨意。 “说我们钟家没教好女儿,竟然上赶着倒贴,还说说我们钟家女娃儿不能娶!” “我晓得。” 钟老头眉头紧锁,叹气,娓娓道来。 “志伟呢,半个月前就给我捎信了,我是想等回来了,大家找个时间谈一谈,你们倒好,一上来就和阿韶扯上了,还要把那个女娃给淹死。” 钟老头参加过抗美援朝,深知生命可贵,既对这不省心的儿子无奈,又为儿媳妇们的愚蠢所气愤。 “老头子我还没死呢!我让你们这样做了吗?!” 身为主谋的老大媳妇心底一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爸,反正这钟乔把咱们家的脸面给丢尽了,这小画也没说错呀!” “外头的人就是在笑话咱们家女娃都是倒贴货,你知道吗?我听说,钟乔和卖鱼的周铁有染,孤男寡女,拉拉扯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可跟说了也没区别了。 钟画怒视钟乔,那双眼睛仿佛要喷火了。 “妈,就应该把她赶走,咱们钟家绝不能留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 钟父钟母皆变了脸色。 他们在苏州没有自己的房子,只剩下这间年轻时的婚房。 要是被赶出去,钟乔还在坐月子,还带个孩子,大冷天的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钟韶脸色苍白,语气哀求:“爸,乔乔当年是犯了错,可她真的改了,何况这事追根结底,是徐绍钧的错!你可不能赶乔乔走啊!” 钟老头看见最心爱的小女儿满眼泪水,当即心都软成一塌糊涂了,正准备说话,钟画突然插话。 “不走?那我们怎么办?咱们家被人戳脊梁骨,传出来的笑话满大院都是!我才不要和这种水性杨花的荡妇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些话太难听了。 钟乔眉心直跳。 为了两位年迈的长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这些娘们忍让,可这些娘们张口闭口都是污言秽语,真当她是吃素的了? “小画表妹。” 钟乔腾的一声起身,朝钟画看去。 那双眼眸弯起来时,是自然的月牙弧度,虽是笑意清浅,然而嗓音清冷,不寒而栗。 “你一口一个荡妇,但不要忘记了,我到底身体里流着钟家的血,你这样说,不就是在承认外头对我们钟家人的诋毁吗?” “我姓钟,你也姓钟,我是荡妇,那你又该是什么?” 她装作苦恼,后知后觉的笑了。 “你也是荡妇?” “你!” 钟画素来自命清高,和那些土里找食的人不一样,被钟乔这样一堵,她气得浑身发抖。 “钟乔,你竟敢这样说你妹?” 老大媳妇眼见宝贝女儿被欺负,操起旁边的扫帚。 “今天我作为长辈,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 她作势操着扫把冲过来。 然而这根扫帚还没碰到钟乔,钟乔反手就将扫帚一接,旋即拽住,狠狠往里一扯,险些把始料未及的大舅媳妇扯翻在地。 “你你你。” 这对母女不可置信。 钟乔和小时候任人拿捏的性格不一样了! “给你们三分颜色,别当拿自己是盘菜了。” 钟乔将扫帚往地上一摔,语气森然可怖。 “打我的是爱我的长辈,恨之切爱之切,我认,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钟老太如冰山般坚硬的表情有一瞬间动容。 “爷爷,你看她!”钟画没了办法,只能求助于钟老头,“她这蛮横无理的样,哪里像知错就改?” 钟老太插话:“你们都是姑娘家,张口闭口都是什么话?这要是被别人听见,你们以后的婚事可怎么办?” 提到这个,钟家三个女娃们表情各异。 老大家的钟画被这话戳伤了。 她上了师范,本来处了一个不错的对象,门当户对,正准备年底订婚,因为钟乔这件事,导致对方父母对她们家印象不好,婚事告吹。 她哭了一晚上,恨不得把钟乔给掐死。 至于老二家的一对姐妹花。 大的辍学早,在外头给富贵人家当住家保姆,小的还在读高中。 她们两个都是单身,倒是对这话不痛不痒。 “爷爷。” 钟画想到相爱三年的男友当时分手时的坚决,还对她说,她们钟家女娃都是水性杨花,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她就无比崩溃。 “爷爷,你知道吗?都是钟乔这个女人!” 她将所有不幸的矛头指向钟乔,话还没说完,白皙小脸挂满泪水。 “都是因为她,你的大孙女连婚事都吹了!” 钟老头闷声不语,将手头那根老烟枪在板凳上磕了又磕,磕出里面的烟灰。 钟画这件事,他早有耳闻。 良久,缓慢开口。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妈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知道钟乔丫头带孩子回来了,跟仇人似的要把她给剁了。” “这合适吗?” 钟老头翻起凉薄眼皮,用批判的眼神扫向在场众人。 “咱们是一家人,应该心连心,你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还有你。” 钟老头不耐烦的看向钟画,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差别攻击。 “小画,你也是成年人了,稍微长点脑子可行?你订婚的那家男的,我和你阿奶都瞧了不行。” “他是因为咱们钟家名声不好听和你掰的吗?他那是跟你谈了三年,一分彩礼不想掏,才和你掰的,这种人你为他哭?哭丧呢?” 钟画咧着的大嘴还在嚎啕大哭,本想着等钟老头说完,就狠狠再装一波委屈,不曾想被痛骂一顿。 “爷爷,你。” 钟画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委屈的一撇嘴。 “爷爷你就是偏心,你从小就偏心钟乔!” 钟老头一听就知道这小丫头是一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心里无语,是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废话了。 “行了,不就是个爱算计的小心眼男的吗?再找就是了,爷爷说正事呢,你带你弟弟妹妹们出去。” 钟画敢怒不敢言,只能含恨带弟弟妹妹们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撞了一下钟乔的胳膊。 钟老头这一通操作,安排得是明明白白,钟乔听得那叫一愣一愣的。 我的爷。 这番话说得也太超前了。 第67章 让莞莞认祖归宗 后辈全都赶了出去,不能说的那些话就能放到明面上了。 钟老头佝偻着瘦小伶仃的身体,缩在板凳上,耷拉着眼皮,时不时抽一口旱烟,神色黯淡,眉头紧锁。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毕竟谁家清白姑娘能做出这等丑事? 说难听点,是年轻不懂事,被外头男人骗了,再难听点,就是不知礼义廉耻,与人私奔。 外头的人传起闲话,可不管你是被骗了还是如何年轻不懂事。 错,就是错了。 只要女的不清不白的跟男的结婚,再不清不白的离婚,放在别人口中,那就是女的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不好好过日子! 钟老头收到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这才携家人回家,打算面对一切外头的流言飞语。 “乔丫头。” 良久,他叹气。 “藏着掖着不是个事,你不能一直把孩子放家里,总要出来让家里人都见一见,要不然外头的人指不定都要说这孩子是胡乱得来的了。” “你听外公的,把孩子抱出来。” 这话实在突兀,前一秒,她们嚷嚷着要把莞莞给扔了,后一秒却和颜悦色地让她把孩子抱出来认祖归宗。 钟乔很难拿女儿的生命去赌,但同时她很清楚,钟老头说的没错,藏着掖着,总不能如老鼠般苟活度日。 那样的话,莞莞和前世有何区别? 钟思齐面露不忍,帮她说话:“外公,莞莞是我们家的孩子,和徐家没关系,我姐她都把孩子的名给改了,改成钟了。” “改成钟姓了?”钟老头抽烟的手一顿,既讶异又惊喜,“什么时候的事?志伟没和我说过。” 眼见事情有转机,钟志伟连忙卑微解释:“离婚了立马就托人改了,是咱们家钟姓没错。” “呵呵。” 老二媳妇讥笑出声,不合时宜地破坏氛围。 “你们以为改个姓就能让我们承认这孩子是钟家人了吗?骨子里不还是流着徐家人的血吗?!赖是赖不掉的!” “我们钟家可不会胡乱帮别人养孩子!” “老二家的,闭嘴。” 没等钟父等人反驳,钟老头先发制人打断了她的话。 钟老头面色铁青,眉头拧成川字纹,难掩眼中嫌弃之色。 老二家这个媳妇是真不行。 之前带回家的时候,说话就一副没脑子的样,属于是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边追,他压根就没看上,奈何二儿子非得娶,还扬言非她不娶! 娶进门后,果然坏事了。 这娘们不装柔情蜜语了,懒又馋,把自己吃成浑圆白胖,无论家里发生何事,都要冷言冷语,落井下石一番。 家里鸡飞狗跳,有一半功劳都得归她。 他早就想治一治这老大媳妇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钟老头敲了敲烟杆,怒目圆睁,恨不得把烟杆敲在老二媳妇这颗猪脑袋上,好看看她脑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 “我说话时,不许插嘴。” 似是不解气,他狠狠瞪了自己二儿子一眼。 “长辈说话,后辈插话,大的小的都一个样,连自己妻女都管教不好,你还能干点啥?” 钟老头最擅长的就是打压式教育。 这挨骂对于三个儿子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同时,导致他们执着于能得到钟老头的认可,近乎病态。 老二家在人前丢了脸面,咬紧后槽牙,立即将老二媳妇扯回身后。 “你这个死婆娘,没听爸发话了吗?少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老二家媳妇见他是真生气了,瑟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钟老头回过头,方和颜悦色的看向钟乔,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乔丫头,去,把孩子抱来,让我瞧一瞧。” 钟乔犹豫。 半晌,她叹气。 算了,总不能藏着掖着一辈子,大不了一直守在莞莞身边,不让老大家那几个靠近便是。 这样想着,钟乔去房间里将莞莞抱了出来,小心递给钟老头。 钟老头收了烟杆,枯老树皮般的双手略微颤抖,动作更是生疏,接过软乎乎一小粉团后,拨开最外面的粉红锈着梅花的厚被。 钟思莞露出粉白小脸,恰好睁开那双眼睛。 清透,纯真,无邪。 她瞧见了身边一脸紧张的钟乔,吱呀乱笑,伸出柔嫩小手在半空胡乱招呼,对当下剑拔弩张的氛围毫无察觉。 钟老头拧了眉。 这让察言观色的众人心中皆翻起各种思绪。 钟乔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孩子,而剩下几个看戏的,则同样以为钟老头会大发雷霆,不由冷笑。 看。 比起钟家的颜面,一个赔钱货而已。 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知晓该如何选择。 然而在这份诡异气氛中,钟老头严肃的神情逐渐舒展,开怀大笑。 “好孩子。” “长得跟乔丫头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亏是我们钟家的种。” 这话一出,全员表情龟裂。 钟老头尚未发觉,抱着软乎乎一小粉团,可谓是爱不释手。 原本脑子里还在犹豫,想着无论如何要给钟乔等人一个下马威,好让那些小辈以儆效尤。 再演一演,顺理成章让这孩子认祖归宗,这样也能对老大家他们有个交代。 要不然老大家他们又要吱哇乱叫了。 此刻却是完全被打乱了计划,不顾形象了。 什么策略,什么端水大师?!哪有外孙女香呀! “乔丫头,既然是钟姓,可取名了?”钟老头道。 “取了。”钟乔舒出好长一口气,脸色稍缓的回话,“钟思莞,她的名字。” 钟老头虽然从未读过书,但他爱看书,并且自学一手好书法,研究大量古文和生僻字,钟乔一说,他便知晓是出自哪里了。 “好名字。” 钟老头颇为欣赏地看了钟乔一眼,继而眼神闪过惋惜。 “你和你妈很像,就是可惜,你看人的眼光不如你妈。” 钟乔默了默,没再说话。 “来。” 钟老头却乐得自在,还将莞莞递给脸色铁青的钟老太。 “老婆子,你也瞧瞧外孙女,这眼睛,这双眼皮,随了咱们钟家!” “什么外孙女?!老头子你真是活太久,瞎了眼。” 钟老太气得浑身发抖,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说话完全不顾颜面,恨不得把莞莞当场摔死。 “我可没承认这野种是我们钟家人!” “哎!你看你。” 钟老头自讨没趣,索性不再勉强她,继续逗弄着怀里的钟思莞。 在这份难得的温馨里,钟父等人倒是松了口气,其他家几个媳妇皆面色难看到极点。 在这份众人各怀心事的氛围中,钟乔忽而想起先前纪父单独约她,莫名其妙说的那番话。 鬼使神差间,她突然开口了。 “外公,咱们家是和纪家有什么渊源吗?” 第68章 得知和纪家有婚姻 这话问的突兀,除了钟父等人,其他人皆是心中一紧,如遭雷劈。 先前嚣张跋扈的老大家媳妇直接跟霜打的茄子般,都不敢吱声了,眼神滴溜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老头对上钟乔疑惑的眼眸,长叹。 该来的总会来。 人果真不能做亏心事。 “乔丫头,你都知道了哪些?和我说说。”他道。 钟乔默了一瞬。 她能隐约感觉到说完后气氛不对,但还是把纪父和她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尤其是纪父慷慨激昂指责她的那番言论,痛批到最后,钟老头的表情越发内疚,整颗脑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爸,乔乔说的是真的吗?这究竟怎么回事?” 一贯了解钟老头的钟母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 “这件事说来话长。” 钟老头看起来很不想面对,但不得不面对,无比痛苦的抬起头。 “是我们钟家出尔反尔,对不起纪家。” “但这件事,从未有人同你们说过,加上老天爷捉弄,错过便是错过,不怪你们。” 当年的事太乱了,根本说不清。 “外公,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钟乔懵了,连忙追问。 然而话音未落,不死心的老大家媳妇陡然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狗急跳墙般破口大骂了。 那份颤抖的语气,暴露了她的心虚。 “纪家还在提这件事?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我们家小画不比钟乔优秀吗?不就是替婚吗?随便提了一嘴,最后不是没成吗?说个没完没了还!” 她发疯倒是发了个痛快,让当事人钟乔原地脑子发懵。 什么叫错过就是错过? 什么叫替婚? 纪家不仅和自己有干系,还能和钟画扯上边? “你嗓门大,你先说。”钟老头当了甩手掌柜。 当年的事正是老大媳妇主谋,等发现替婚一事时,纪家倍感羞辱,愤怒不已,加上钟乔和徐绍钧处了对象,私奔结婚。 他们这对老头老太根本没办法阻止,任由事件发展,将错就错。 老大媳妇梗着脖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内心的惶恐不安在折磨,脸色异常诡异。 这件事压了半生,折磨半生,她是彻底摆烂了,硬着头皮索性将当年的事一吐为快。 “钟乔,你还记得你十几岁落水被救前的事?” 她先问的钟乔。 钟乔想了想,摇头。 十几岁那年失足落水,整个大院都以为她是因祸得福,从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变成“开窍的天才”,一飞冲天考上大学,光耀门楣。 实际上只有她们家清楚,那次落水被救,她因为脑袋磕到河底石头,失去了所有记忆。 钟母不放心,后面还请那位大师算过,大师说是贵人已至,她失去的一魄回归,不必介怀过往。 于是,钟乔病还没好全,就心安理得的跟父母去了香港发展。 “也是。” 老大媳妇嘲讽一笑。“钟乔你小时候就是大院里公认的没心没肺,对任何好东西都不屑一顾,失去了记忆,又如何能想到纪家和纪家那小子?” “既然你对那些好东西不屑一顾。” 她的脸上陡然浮现出几分狰狞可怖,语气却理直气壮。 “那为什么不能把纪家婚约让给我们家小画呢?” 钟乔一家大脑的皱褶瞬间被抚平了。 “纪家老爷子去世时,你们恰好去了香港,老爷子亲手写下的婚书,烫金大字,写着你钟乔的名字。” 老大媳妇光是回忆就恨得捶胸顿足。 “你钟乔,不就是有个狐媚子的好样貌吗?你配吗?” “我真恨呀,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们娘俩的?小画呢?她是你表妹,却什么都没有!” 她涨红了脸,仍然固执己见,自我感动道:“所以我就借你的名义,拒了这门婚事,换成我们家钟画了。” 继而她冷笑不止。 “可纪家那小子死都不同意,还不信邪的非要找你问清楚,你呢,果然狠心呀,对着人家说了一堆绝情的话。” 钟乔立在原地,风一吹,近乎站不稳了。 聪明如她,如何会猜不出这后面的故事。 难怪纪家人看她的眼神如此奇怪,周莹莹又对她这样排斥。 纪父说的那些话,原来,都是真的。 关于拒绝纪鹤白,她想起来了。 这是一场意外。 当年确实在她和徐绍钧交往时,一个胖子出现,突然张口问她,还喜不喜欢他。 纪鹤白现在这副矜贵优雅的模样,和当初那个胖胖的男生截然相反,她失去了记忆,如何能认得出? 自然干净利落的拒绝。 简直是天大的误会了。 钟父钟母互相对视,跟着变了脸色。 纪家本来和他们家关系匪浅,纪家那小子小时候也总爱和乔乔亲近,亲亲蹭蹭的。 他们就听说纪家老爷子要给他们定婚事。 结果这事,直到纪家老爷子生病去世,没了准信。 他们便没当回事,后来兜兜转转回到大院,纪家人对他们冷淡疏离,他们心中虽存过几分疑惑,可到底只以为关系浅薄,经不住时间磋磨。 原来,错了,全都错了。 每一个关键节点,都错了。 说完这些深藏心底的话,老大媳妇索性破罐子破摔。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婚事作废了,你们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我不过就是想给小画谋门好亲事,我能有什么错?” “再说了。” 她担心自己一人担责,一把抓住身边缩头缩脑的老二家媳妇和老三家媳妇,恨不得和她们捆绑死。 “你们不是也想攀附纪家吗?” “当年这事,还是二弟妹你出的主意呢!还有你,三弟妹,你还和我把纪家人赶走了!” “你还敢动手赶人家?。 钟老头捕捉到关键词,怒目圆瞪。 “老大家的,我没听你说过还有这茬,你竟然敢背着我做出这种事?!” “咱们钟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老大媳妇脸色变了又变。 她的嘴在前面飞,这会脑子可算是追回来了。 完了。 她光顾着发泄这些年的不快,把这件事说漏嘴了?!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被她大手钳制,挣脱不开,听到钟老头大叫,一副要揍死她们的模样,当即在心里又急又气。 大嫂真是猪队友! “唉,算了,老头子。” 钟老太看不下去了。 “这孩子都有了,我听说纪家那小子都被安排相亲了,许是命中无缘,这事就让它稀里糊涂的过去。” 第69章 留在钟家大院 钟老头心里犯愁。 可看到怀里的奶娃,一脸天真单纯,水灵灵的大眼,滴溜乱转。 他万般无奈,只能自我安慰,这就是天意。 纪家当年看中乔丫头,但乔丫头没这个福气,偏偏就失忆了,还喜欢上徐绍钧这种货色,这说明什么? 说明压根就和纪家小子没有缘分。 钟老头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生死,知晓世间万般事,仅在一念之差,也许命局就会变动,他是很信命的。 “你外婆说得对,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眼下就好好过日子,莫要再生事,但咱们钟家确实对不起纪家,若是以后他们有什么难处,咱们家务必要帮,算是还了这份亏欠。”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纪家家大业大,他们钟家资产在香港还算不错,但在大陆,比起纪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想帮,合全家之力只是杯水车薪。 钟老头这样说,无非为了能让良心好受些。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当年钟老头和纪家老爷子是忘年交,无话不谈。 奈何出了这种事 唉,钟老头就算以后下黄泉,都无颜面对老朋友! 钟乔站在原地,心情无比复杂。 别说是她了,钟父他们都听得一脸稀里糊涂。 原来他们家和纪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还莫名其妙背了黑锅。 钟母脸色微变,突然想到前些天还让钟乔去送红烧肉。 早知道有这种事,她就不让钟乔送红烧肉了,不晓得纪家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乔乔,你与我说实话。”钟母将她偷偷拉过去,小声道,“上次你去纪家,他们真的没说什么吗?” 钟乔顿了顿。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乱成一锅粥,实在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 她抿了抿唇,一五一十的坦白:“妈,确实没对我做什么,但当时纪家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呢。” “没事就行。”钟母松了一口气,心情格外难以言喻。 不得不说,纪家人脾气教养都是真好呀,换作旁人,早就用扫把将她们钟家人给赶出去了。 这样的好人家,唉,可惜当年就错过了。 钟母心里是既后悔又感慨。 难道他们家乔乔命就这般不好? 如果当初结了纪家这门亲事,也许乔乔就不会出走,更不会离婚生子。 算了,一切都只是猜测。 钟母叹气:“这件事咱们家完全不知情,只能怪阴差阳错,怪你大舅妈猪油蒙了心,以后,离纪家远一些,咱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一旁的老大家媳妇不乐意了。 “钟韶,我也算是你大嫂,什么叫我猪油蒙了心?” “我们家小画比起你们家钟乔也不差,纪家反正都是娶我们钟家的女儿,娶姐姐还是妹妹,不都一样吗?” 她说这话理直气壮,神逻辑属实是把钟乔恶心得够呛。 “这样啊大舅妈。” 钟乔朝她看去,语气不冷不淡,不痛不痒。 “那你和三舅妈嫁的都是钟家的男人,那你喊我二舅老公,还是喊我三舅老公,那不都一样吗?” “你——” 这种话能说出来实在惊世骇俗,相当羞辱了。 一贯脸皮厚的老大家媳妇瞬间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 “钟乔,我是你长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钟家几个大汉纷纷被这话说的都尴尬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老二家媳妇早就看钟乔一家不爽,气得头顶冒烟,求助的看向钟老头。 “爸,你倒是管管,钟韶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种不尊重长辈的!” 钟老头偏心小女儿可不是说着玩的,听到有人点名钟韶。 当即冷哼:“你们先前不也骂了不少吗?行了,少和后辈计较,这事我说了算,就当扯平了。” 他都这样发话了,老大家几个自然不敢反驳,只能用恨恨的眼神盯着钟乔。 钟乔同样冷眼和她们对视。 对付这种人,就该以牙还牙。 先前还要趁她不在家,要把莞莞给丢了,她能忍着一腔怒火和她们“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是最大的忍耐力了。 钟老头敏锐感觉到几人针锋相对,清咳几声,吸引注意力。 “接下来就说一说乔丫头一家的去处。” 钟乔一怔,朝钟母他们看去。 什么叫去处? 他们家要被赶走了不成? “姐,忘记跟你说。”钟思齐将她拉到一边,“大舅妈她们吵着要把你赶走呢。” “但我看外公挺喜欢莞莞的,事情还有转机。” 钟乔眼底一黯,点头。 作为一个和外男私奔结婚,离婚生子的女人,别说是在这个年代,就算放在她们九零年,也是要被世人唾弃的。 老大家这几个想赶她走,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想她连累自己的儿女。 人都有私心。 钟乔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这样。” 钟老头斟酌片刻,终于是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发话了。 “钟乔到底是流着我们钟家人的血,这孩子可以留下来,就住在这间给钟韶的婚房。” “老大老二家的,你们要是看不惯,以后可以不用和乔丫头一家来往。” “啊?” 老大家几个媳妇懵了,鸟雀般叽叽喳喳,表示抗议。 “爸,你糊涂了?你怎么能把她和这个孩子留在家里呢?到时候外头的人要笑话死咱们家的!” “就是呀爸,你就算偏心钟韶,也得替剩下几个后辈想一想,他们要是出去了那都得被戳脊梁骨的!” 钟老头被吵得头疼,转头朝几个不吭声的儿子看去,把选择权交给他们。 “你们几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家几个男人喉咙一哽,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钟老头眯着眼,因表情微动,眼角挤出细小皱纹,然而那双眼眸却清澈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 钟威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钟威作为老大硬着头皮先说话了。 “爸,要我说,钟乔丫头也是年轻不懂事,就让她留在家里,到底是一家人,能一家团聚就不错了。” 这话说到钟老头心坎里了。 他年纪大了,早先年还参加过战争,四处征战,几次险些丧命,比旁人更珍惜全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老二和老三都是人精,见钟老头脸色稍缓,纵使心中万般不甘,但还是点头附和,演足了好儿子的戏份。 “大哥说得对,爸,我们都知道你注重家和万事兴,都没意见!” “对对对没意见没意见。” “嗯,你们总算是知道帮着家里人一回了。”钟老头欣慰不已。 “一家之主都同意了,那就这样说定了,钟乔和孩子留在大院,你们平时没事,不要上门打扰。” 老大家几个媳妇心中五味杂陈,表面却尽量表现出大度。 “行,爸。” “爸,我们没意见。” 钟思齐松了一口气。 “姐,我就晓得外公不是那种绝情的人。”他撞了撞钟乔的胳膊,“外婆也没反对,说明心里还是有你的。” 第70章 钟父成了落水英雄 钟乔在灯下沉思。 自从落水被救,失忆后的她随家人前往香港读书,大部分记忆都是关乎香港。 纪家和纪鹤白,她完全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钟家祖坟和纪家祖坟离得很近,隔了一座小山坡,每年下乡祭祖时会和他们家打个照面。 纪家人对她没有好脸色。 她也有过不解。 而纪鹤白,据说出国学医了,所以,钟乔再也没见过他。 经过这一次风波,钟乔方得知原来自己和纪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过一纸婚书。 钟乔无奈,闭了闭眼。 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使躲一辈子,总归会碰见,她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纪家人了。 这事闹的。 唉。 只能像钟母所说的那样,尽量远离纪家人了,省得人家某天放不下以前的事,没忍住把她打一顿怎么办。 突兀的传来一声敲门声,打乱了钟乔的思绪。 “乔乔,还没睡吗?”钟母的声音传了进来。 推开门,把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鸡蛋放到她书桌。 “来,我放了两颗鸡蛋,把这个喝了。” 钟乔合上书,正好也饿了。 “妈,我都要被你给喂成猪了。” 调侃完,钟乔很听话地端着那碗红糖水鸡蛋,小心的抿。 刚出锅的,太烫了。 白色雾气都扑到睫毛上。 “今天没吓到?” 钟母叹气,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钟乔,忽而,有大颗泪水抑制不住地划过脸颊。 “都是妈的错,妈没能保护好你,还让你坐月子就受这种苦。” 钟乔正专心喝着呢,被她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大跳,嘴里的鸡蛋胡乱咽下,连忙抽纸给她擦脸。 擦得她脸都红了一大片。 “妈,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动不动就哭。”钟乔无奈。 钟母什么都好,就是遇到关于钟乔的事,太脆弱了。 好在拎的清,每次出事,都是边哭边不手软的殴打对方。 有时候,钟乔都觉得妈这个性格有点可爱。 “谁说的!” 钟母一听不乐意了,为委屈得直撇嘴,还不忘为自己正名。 “那你之前在医院,我还用拖把周萍她们打了一顿呢!回来你爸都夸我威猛。” 提到医院这件事,钟乔确实佩服,竖起大拇指。 “妈,确实得夸你。” “之前那次,还有这次维护莞莞,你都是一马当先,咱们家以后,顶梁柱的位置必须得是您。” 钟母知道她故意这样说是在哄自己,破涕为笑。 “那你爸就得洗手作羹汤了。” 见她破涕为笑,钟乔就知道没啥大事,端起那碗热乎的红糖水鸡蛋继续吃,吃到一半,还给钟母留了一颗鸡蛋。 “妈,我吃不下了。” 钟母嗔怪:“别浪费了,再吃点。” 钟乔捂住肚子:“妈,我真吃不下了,肚子疼。” 钟母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不敢再逼她。 “你这孩子,才吃了几口就这样了,胃口比麻雀还小。” “让妈看看。” 她作势去掀钟乔的衣服。 钟乔赶紧拦住:“妈,没事,就是吃撑了,你把剩下的吃了。” 钟母这才作罢,把剩下的一半红糖水鸡蛋给吃了。 一抹嘴,意犹未尽。 钟乔盯着她吃完,笑眯眯的,忽而,想到些什么。 “妈,咱们家现在每个月收香港寄来的钱,但我记得有规定,不能寄大额的钱?” 钟母砸了一下嘴:“是有规定,但寄来的钱,足够咱们开销了,饿不死,也发不起财。” “那你和爸现在有工作吗?”钟乔想了想,还是选择把压在心底的话问了。 从医院回来,到离婚,再到现在,她好像从来没见过钟父他们出去工作过。 钟母面露尴尬:“我确实想找份工作,但你妈我除了会读书写字,其余什么也不会。” “先前经人介绍去过厂,但我和里面的几个娘们不对付,就没干了,你爸心疼我,就坚持让我在家待着。” “至于你爸,他找了,但都没去。” “为什么?”钟乔疑惑。 ““守四旧”,还抓“投机倒把”,你爸在香港多威风呀,还能下海经商,到了大陆,这不能,那不能,没学历就只能进厂,赚那点钱,还危险,不如你爸以前在香港一顿饭钱呢,他肯定不乐意。”钟母叹气。 钟乔沉默。 76年代这会都是吃大锅饭,下海经商是不可能的,就连那些摆摊的都得提心吊胆。 钟父懂得生意之道,但这能力,在大陆根本行不通,真去做了那就得吃牢饭。 钟乔想了想:“咱们家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爸的手艺活好,要不让爸编竹篮,做点新样式,咱们还能拿出去卖钱?” “这能行吗?”钟母半信半疑。 她见过钟父的手艺,但仅限于在家里做些简单的。 钟乔点头:“到时候我和爸一起去市集,替爸吆喝,赚了钱,这样以后咱们家就算有点啥事,手头也能有钱摆平。”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 钟母立即听出她话里有话。 “乔乔,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 钟乔就知道瞒不过她。 “妈,我想了很久,这个家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大舅妈他们容不得我和莞莞,以后也会想办法找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赚点钱。” “真到了分家那一天,咱们也能有底气不是。” “分家?” 钟母吃了一惊。 “乔乔,你这是何苦呢?外公都发话让你和孩子留下了,你就安心在家带孩子,少出门,时间长了,大舅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何况你外公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从小待你好,待妈更是掏心窝子的好。” 钟乔抿了抿唇:“妈,我知道外公喜欢你,喜欢我,但我们总得为自己打算。” 钟母仍旧表现得迟疑不定。 不过钟乔没抱希望,让她接受太困难了。 钟家从小最受宠的就是钟母,在这种温室的呵护下,自然就养成了不愿意迈出这一步的心态。 大院里的流言钟乔不在乎。 但经过今天这件事,莞莞差点被丢,大舅他们步步紧逼,言辞污秽不堪,还有过强占她婚事,让钟画替婚的前车之鉴。 实在太坏,太无底线! 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很容易涉及双方利益,很难不保证他们以后会丧心病狂的做出什么事。 就算是不为了莞莞,他们一家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要想办法赚钱搬离大院,远离这些烂人烂事,换一个新环境。 钟母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阳光透过窗户,钟乔睡得正沉,突然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有人在吗?!有人吗?!” 好似有人扑到他们家门口大喊。 “钟志伟在吗?” 这声音叫人难以忽视,大得震耳欲聋,还有些兴奋的劲深藏在里头,钟乔水灵灵的被吵醒了。 起床,穿鞋,披了一件外衣,她往外走,走廊处还碰到了同样顶着黑眼圈的钟思齐三人。 “姐。”钟思齐哭丧着脸,“我真顶不住了,不会又是谁来借钱,谁来找事?老天爷能不能心疼我们家一点,放过我们!” 钟父神情凝重,跟着点头:“看来确实要去庙里拜一拜,最近咱们家惹的小人有点多了。” 钟母走在最前头,抽开门阀,一张脸就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吓得钟思齐原地蹦三尺。 “妈呀有鬼!” 这“鬼”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约莫二十岁,戴着军绿色的帽子,披着厚大衣,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还拿着一台黑乎乎的东西。 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年轻。 一见到钟母,小伙子就两眼冒光,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哎哟你就是钟志伟的老婆?不愧是落水英雄的老婆,漂亮!” 钟母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啥玩意?” “落水英雄?” 钟志伟听到是来找自己的,探头出来。 “对呀。”小伙子见他们满脸懵,挠了挠头,“这不是钟志伟的家吗?” 他不放心地往门前挂着的门牌号一瞧,确定无误后,一拍手,“东南街六号胡同156号,没错呀!” “钟志伟,二一八工人大学的落水英雄,没错了!” 第71章 南方姐妹来了 钟家人纷纷瞠目结舌。 直到钟乔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时候确实有在大学门口救过一个落水的姑娘。 但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他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呢。 “爸。”钟乔在身后扯了扯钟父的衣袖,“爸,是上次那个。” 这话一出,钟父瞬间明白了。 唯独被蒙在鼓里的钟母和钟思齐一脸懵。 “钟志伟,你在那边嘀咕啥呢?”钟母怒道。 “妈,别生气。”钟乔连忙把前因后果给解释了一遍,钟母原本严肃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舒展。 “没想到你爸还有这本事。”钟母眉飞色舞,“真是给我们钟家人长脸面了。” “你们想起来了?”带头敲门的军大衣小哥见这家人脸色舒缓,终是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找错门了。 “是这样的,我们大学校长特意让我们来感谢你们一番,哦对了,我师姐她们去买礼物了,待会就过来。” 为了防止钟父他们忘记了,小伙子特别贴心的强调。 “就是您上次救的那姑娘,她和她姐姐都来感谢你的。” “是方楠和方荷吗?”钟乔问。 “哎对。”小伙子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她们都是我师姐。” 钟父忍不住嘀咕:“你们是怎么晓得是我,还找上门的?” “害,这还不简单吗?”小伙子摆了摆手,“我们起初确实找不到你,后面问了一大圈学校门口的人,在一家小吃摊问到了,再一打听,就清楚了,你这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 小吃摊? 钟乔道:“是不是做大排面的,店面在一棵老树下,一对夫妻,带个小男孩?” “对对对。”小伙子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户人家,说来也是巧,问了一大圈,也没人晓得你们,我们去吃饭的时候闲聊,被这小孩听见了,我们这才晓得是您救的我师姐。” 一切真相大白。 钟乔松了一口气,真是一环扣一环,只不过是和钟父报个名,吃了碗面,再加上好心救了人,就有这群小伙子找上门了。 “多亏了您老人家好心,要不然我师姐肯定凶多吉少,她们一听说找到你了,立马就说要过来见你。” 一群年少气盛的小伙子们深深鞠躬,给钟家人吓了一跳。 钟父连忙去搀扶他们。 “使不得使不得。” “秋师弟,你们在干嘛呢?”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女声。 钟乔怔愣,朝后面看去,便见台阶处站着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和一个男人。 姐妹俩长得很像,只是姐姐更活泼,眼睛偏狐狸的妖媚,妹妹却如清荷般幽静淡雅,垂着眼帘不说话。 身后的男人手中还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大小乔?”方楠见到钟乔,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钟乔,钟志伟,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呀?” 她猛扑过去。 “这也太巧合了,我就说我跟你上辈子肯定有缘,要不然我妹怎么会被你爸爸给救了。” 钟乔冲她笑笑,眼神却始终落到男人身上。 “这位是?” “哦,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方楠显得很兴奋,拉过她到两人跟前,“这是我妹妹方荷,旁边的是她对象,范铭。” “你好。”范铭冲她友好的打招呼,并露出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 然而钟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而是定定的看向方荷。 记忆里早已死去的方荷,如今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竟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异样。 良久,钟乔笑了笑。 “你好,方荷。” 方荷怔愣,似有些无措的看向身边的男友范铭,害羞得脸皮泛起一层薄粉,然后小心翼翼挪到男友身后,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神窥探着钟乔。 既好奇,又疑惑。 “大小乔,你别介意哈。”方楠赶紧插入几人中间,“我妹她上次落水后就有了后遗症,一直做一个怪梦,说有水鬼拉她,现在见到人都有点害怕。” 范铭凑到方荷耳边,做出恋人般的亲昵,小心安慰她,满脸柔情。 “小荷,莫怕,有我在呢。” 方荷揪着他衣袖不放,睁着那双无辜的水灵灵大眼,眼角微垂时,有几分脆弱,十分惹人怜爱。 “这样啊。”钟乔了然于心的点点头,看向范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有水鬼,恐怕只有某些人知道了。” 范铭的动作微微一僵,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快别寒暄了,来来来。”叫做秋师弟的从范铭手中夺过礼物,一股脑全堆在钟思齐怀里。 “快快快,拿着,都拿着,这些可是我师姐精挑细选的!” 钟思齐被堆得正着,那些礼物噼里啪啦往下掉,他狼狈不堪的用胳膊圈住,想捡这个丢了那个,想捡这个又丢了那个。 最后被堆积如山的礼物挡住整张脸。 他无奈狂吼:“妈,帮我一下,东西要掉了,帮我接一下。” 钟母白了他一眼:“一天天白吃那么多饭了,这点东西都拿不了。” 说着,她去接这些礼物,将这些东西往秋师弟怀里推。 “哎别送了,都是小年轻,能有几个钱,我们也只是碰巧救了人,没受什么伤,不用这些礼物。” 秋师弟如烫手山芋般推回去:“要的要的,你就拿着,给钟伯伯吃,钟伯伯掉水里,肯定受内伤了,要大补!” 几人在这拉拉扯扯,直到方荷忍无可忍发话了。 “行了。”她上前几步,将东西全堆在钟思齐怀里,转身深吸一口气,“伯父伯母,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我爸特意交代要让我们把礼物送到,你要是不收,我们回去还得挨罚呢!” 钟母一时犹豫。 “这样吗?” “那我们这。” “你就收下!”秋师弟劝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心意!” “哎。”钟父钟母对视一眼,无可奈何,“行,行,那我们就收下了,真是太难为情了。” “要不。”钟母脑瓜子里灵光一闪,“要不你们都留下来吃饭!”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们家也没啥好吃的,就几个简单的家常菜,承蒙不弃,就赏个脸吃顿饭再走。” 第72章 方楠妹妹和渣男订婚了 “不嫌弃不嫌弃!”秋师弟摆手。 他们这些天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费劲力气才找到了救命恩人,又被方荷马不停蹄的拉着上门拜访。 这一来一回,他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来还想送完礼物和红包就寻个小摊吃饭,钟母却要留他们吃饭,这正中他们下怀。 “伯母,我们可不跟你们客气哦!”方楠性子活泼,笑得灿烂,“我这几个师弟早就饿了,他们可是很能吃的,你到时候可不要嫌弃他们呀!” 钟母越见方楠就越喜欢:“你们要真是不跟我客气,待会吃饭的时候就要多吃几碗,我最喜欢吃饭香的孩子了。” 几个年轻小伙子一听,纷纷道好。 被礼物挡住脸的钟思齐一脸哀怨。 “妈,平时我吃饭多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过这样的话?” “放屁。”钟母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我每次这样说,又哪回让你少吃一碗饭了?” 钟思齐被拧得嗷嗷直叫,让周围的几个年轻小伙笑作一团,就连一贯腼腆的方荷都露出了几分浅浅笑意。 “先别说了,快进来,外面风大。”钟乔招呼他们一群人进来。 “走走走,我也快冻死了。”秋师弟搓了搓胳膊,哈出一口冷气。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走,在院子里帮钟母洗菜择菜,还有聊天提供情绪价值,好不热闹。 这阵仗都把隔壁老大家几个都整冒头了。 “这钟韶家又在作什么妖?还带一堆小年轻回来吃饭。”老大家媳妇趴在墙头偷听。 “该不会是给钟乔这贱蹄子介绍对象?”被她踩在脚底的老二媳妇憋红了脸。 “不可能。”老大媳妇否认,“这里头还有两个赔钱货呢。” 钟乔早就听到墙角处那两人窃窃私语的小动静,朝外头丢了颗石子,果真就听到两声哀哀叫唤,很快声音就消失了。 世界清静。 钟乔趁天气好,把莞莞用被子一裹,抱出来给方楠看。 方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柔软的一小粉团,吃惊不已:“我的天,这才几个月,好小呀。” 钟乔笑道:“确实才几个月,是早产,所以要比正常孩子都要小。” 方楠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鼓掌:“大小乔,我敬你是条汉子,居然能生个人出来。” 钟乔被她逗得合不拢嘴:“你这是什么比喻?哪有这样夸别人的。” 方楠跟着笑了一阵,突然脸色顿变:“我妹呢?” 自从方荷落水生了大病,失去记忆,她就寸步不离,恨不得捆绑在方荷身边,但凡有一刻找不到,就会惊慌失措。 方楠环顾四周,没能发现方荷的身影,当即有些紧张起来。 “我妹呢?秋石?有没有看见我妹?” 秋石师弟忙着择菜,听到这声叫喊,抬头去找。 “在这儿呢!”他惊喜大喊。 钟乔等人目光循声看去。 只见方荷和范铭从一处树荫下走出来,两人神色都有些异样。 范铭满脸透露得意和兴奋。 方荷脸颊发烫,含羞带涩。 “这丫头怎么到处乱跑!”方楠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却被钟乔一把拉住了。 “大小乔你干嘛?”方楠一脸懵。 钟乔清咳两声,眼神示意。 方楠狐疑的盯了他们两人好一会,这才发觉方荷和范铭的嘴唇都有点红肿。 尤其是方荷,裸色口红都掉干净了,眼中也有些水雾弥漫。 她就算没谈过恋爱,但这会也不难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见笑了。”方楠冲钟乔尴尬一笑,“我妹平时不这样。” “唉,自从掉进河里之后,范铭对她无微不至,让我妹特别依赖他,现在她是完全离不开范铭了,他们年轻人干柴烈火的,你见谅哈。” 钟乔竖起耳朵一听,注意力被她说的其他方面给吸引了。 “依赖范铭?” “哦。”方楠收回眼神,不以为然道:“忘记跟你说,我妹和范铭订婚了。” “落水后,范铭背着我爸跟我妹越走越近,两人就感情复燃了,我爸本来不同意他们结婚,是我妹突然就跟被洗脑了一样,特别依赖范铭,我爸没办法,就让他们订婚了。” “就订在今年年底。”方楠拍了拍钟乔的肩膀,一脸坦然,“到时候请你家来喝喜酒,要不是你爸救了我妹,我妹还没办法和心上人修成正果呢!” 钟乔面色如凝固的墨水,一寸一寸变得冷若冰霜,骤然起身,打断了她的话。 “不能结婚!” 这一声有点大,尾调都破音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朝钟乔看去,就连方楠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赶紧拉了拉她衣角。 “大小乔你咋了?” 钟乔后知后觉自己反应有点激烈,转瞬间恢复以往的淡定,轻声道:“我是觉得婚姻大事,不能这样草率,你妹和他在一起时间很长吗?真的了解范铭这个人吗?” “在一起好几年了。”方楠回想了一下,“两人很了解。” 钟乔默了默,又不死心道:“我听说男人结婚后容易变卦,你妹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方楠眉头微皱,凑到她面前,眼神促狭:“大小乔你今天怎么回事?” “怎么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妹都和他订婚了,还考虑什么?他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什么时候要孩子。” 钟乔被这话一梗,艰难道:“要孩子?” “嗯。”方楠点头:“我家倒是不急,范楠家急得很,订完婚,可能一年内就准备要孩子了。” 钟乔只觉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压得她瞬间喘不过气,天旋地转般站不稳。 “方楠。” 钟乔倒吸一口气,压低声音,着重唤出她名字。 “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忘记了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你怎么都不替你妹妹参谋参谋!这可是婚姻大事!” “我参谋了啊!”方楠一脸无辜,“我觉得范铭这人能处,两个人又真心喜欢,这不是很好吗?” 钟乔简直要被她给气晕了!偏偏还不能对她实话实说。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候,钟母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吃饭了吃饭了。” 一声吆喝,让这些年轻小伙子如麻雀般叽叽喳喳,围绕着灶台转个不停,对着钟母狂夸个不停。 “伯母,这是你炒的上海青吗?你看这个绿,真绿呀!” “这是红烧猪肝吗?伯母你真懂我们的口味,知道我们读书辛苦,给我们补血!” “伯母,你煮的这个汤,奶白奶白的,比外头饭店的还香几分嘞。” 钟母被团团围住,狂夸一通,已经美得不着边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去洗个手吃饭!” 一群人欢呼雀跃着去洗手吃饭,情绪价值给到满分。 “大小乔吃饭了。” 方楠早就饿了。 钟乔被她强行拉到饭桌处,卡在喉咙里的话酝酿了半天,终是伴随饭菜咽了下去。 看到饭桌上范铭和方荷柔情蜜语的模样,其他人都是起哄,唯独钟乔垂眸,一声不吭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她自然不能强行拆散这对小情侣,否则会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一样,让两人捆绑越紧,效果适得其反。 算了,时间还长,她总能想办法阻止方家这对姐妹花上辈子的结局。 想办法,让这披了人皮的范铭,露出真面目。 第73章 去市集卖工艺品(1) 菜端上桌。 红烧肉,红烧猪肝,清炒上海青,酸溜土豆丝,小葱拌豆腐,肉丸鸡蛋汤,炒豆芽,糯米饭。 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馋得直流口水。 钟母笑眯眯的:“吃,都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听了钟母的话,除了方楠两姐妹,一群小伙子愣是造了一大桶米饭,个个撑得两眼冒金星。 “伯母你做的真好吃!味道简直了!” “能和外面饭店的比了。” “钟伯母手艺真好。” 钟母笑得合不拢嘴,还使劲给他们碗里夹菜。 吃过饭后,几人道别,钟乔和钟母将他们送到门口,几个小伙子对着钟父又是鞠躬又是感谢。 几人秉着中国人的礼貌,在门口拉扯了半天。 钟乔藏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地盯着方荷和范铭。 他们穿了一身大衣,郎才女貌,立在雪地里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范铭凑到方荷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还偷偷牵了一下她的手,逗得方荷害羞的抿唇笑。 举止亲密,谈吐暧昧。 尤其是方荷,显然如方楠所说的那样,对范铭很依赖。 难怪他们都要准备订婚了,旁观者都以为范铭痴情不改。 身在局中的钟乔恍惚间都要不自信了。 “大小乔,我下次有时间再来找你。” 临走前,方楠拍了拍她的肩。 “别忘了去方老头那拿书,他说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你了。” 钟乔点头答应下来,目送他们几个慌不择路的离开,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等他们乱七八糟的跑开后,百无聊赖的钟思齐在方家带来的谢礼里乱翻。 “妈,我可以吃这个吗?” 他拿起一盒糕点,晃了晃,随着动作,夹在铁皮盒底部的一个红包掉了下来。 “这是?”钟母捡起来拆开。 这一看可不得了,里面竟然是一沓钱和不少肉票粮票,足够他们一家吃上半年了。 钟母取出来数了数,足足有一百整。 钟乔瞬间明白了。 “这是他们给的报恩的钱。” 钟家人犯愁。 他们压根没想过能得到恩惠,救人这事,钟母和钟父讨论过了,了解清楚后,方知只是顺路。 毕竟用钟父的话来说,家里都是有女儿的,根本不忍心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掉河里香消玉殒。 可这一百元和各种票,岂不是扎煞他们了吗?! “妈,先收着。”钟乔倒是不以为然,“追肯定追不上了,我就说他们几个咋跑得那么快,原来有猫腻。” “赶明儿,我让方老头还给方楠。” 钟母心底的大石头落下。 “行,就这样办。” 这事算是过去了,过了半个月,一大清早,钟父在院子里撸起袖子,拿着锯子对着一堆木材比比划划。 钟乔吃了一碟酱菜和稀粥,外加钱嫂送来的豆腐包子,见到钟父在干活,递水过去。 还是七分烫的。 钟父最喜欢的温度。 钟父看了她一眼,父女俩心照不宣。 接过热水猛喝了几大口。 钟乔浅笑着,等他喝完,接过碗。 随着这段时间相处,钟父改变了。 曾经在香港,他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回到家对钟乔和钟思齐也很严苛。 而今,钟父却学会了宽容以待。 父女俩关系越来越亲近。 尽管,钟父打心眼里还是不认可钟思莞,但吐槽的话还是日益减少。 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爸,做的咋样了?”钟乔探头看去。 上次和钟母提了一嘴用手艺活赚钱的事,钟父立马就开干了。 钟乔回想起上辈子一些工艺的新样式,还画了图纸,让钟父依葫芦画瓢。 “快好了。”钟父拿起木材比了比,“按照你说的做了,就是这婴儿车木制的不好打磨,废了不少时间。” 钟乔视线落到半成品上,眼睛一亮。 钟父这手忒巧了,做什么像什么。 别说是编竹篮,就连她说的木雕能做得很好,雕刻出来的动物栩栩如生,还有小板凳,婴儿专用车,手艺精湛,精巧细致。 钟乔上手摸了摸边沿。 很光滑。 显然是被人细心打磨过。 来回拉了拉车。 木轮子滚动得特别流畅。 “乔乔,是这样?”钟父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画的图纸,有些地方爸看不懂,只是根据我自己的理解来了。” “没事,爸,你做得很好,就是有一个地方需要加强。”钟乔发现一处漏洞,“婴儿学走路的这种车,其实是辅助车,你得支个架子,以防车子翻了。” 钟父一听就明白了。 “行,爸再改改。” 这一改就等了一个中午,钟乔没敢让他做太多,就做了两个。 这年头虽然也有婴儿车,但都是富贵人家用的,价格不菲,普通老百姓家无非有个小摇篮床,不一定有人能接受这种东西,万一砸手里就不好了,重点还是卖板凳竹篮木雕这些。 等检查完所有东西,还去借了小三轮拉货,临出发前,钟母还给他们准备了干粮,灌了热水。 知道钟乔怕冷,除了给她装了喝的热水壶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还装了用来捂手的热水袋。 “妈,我也老大不小了,你用不着这样。”钟乔无奈。 钟母柳眉倒竖:“热水我烧的,我灌的,你光享受就行了,你还不乐意上了。” “别别别。”钟乔毫无招架之力,“我错了妈,错了还不行吗?” 钟母冷哼。 “记得早些回来,卖不出去也没事,别等天黑了,回来路就不好走了。” 钟乔不敢反驳,全都一一应下。 父女俩进了城,找了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在旁人好奇的目光中,气定神闲地搭了两个小板凳,一屁股坐下。 没等钟父开口,钟乔先一步开始吆喝,架势娴熟。 “婴儿车十六块一个,竹篮2块钱一个,板凳一块五,木雕可接定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一看,瞧一瞧啊。” “乔乔,你啥时候学的?” 钟父早先年也当过小贩,但还是第一次见钟乔会吆喝。 钟乔一怔。 上辈子赚钱养徐家几张嘴,还要供徐绍钧的学费生活费,她每天起早贪黑,晚上熬夜绣花,再等第二天下班了拿出去卖。 吆喝这种小事,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哦。”钟乔不以为然,“之前在徐家的时候学的,有时候下班了会找点活做,卖菜,绣花,看店,就会了。” 说完,她继续卖力吆喝,殊不知身后的钟父听完后心如刀割,悔恨交加。 他可怜的女儿,这是在徐家究竟吃了多少苦? 以前他可是从不让她干这种脏活累活的,能让她出来跟自己卖东西,就已经做了很大让步,没想到 “乔乔,你歇着。”钟父压下心底痛苦,长舒一口气,将钟乔拉到板凳上,“这些事都让爸来就好。” 默了默,钟父道:“以后,爸在大陆想办法赚更多的钱,比咱们家在香港时还要有钱,绝不让你吃苦了。” 他挺直腰杆,口音有点蹩脚别扭的开始吆喝。 钟乔心下一暖。 第74章 去市集卖工艺品(2) 钟乔也没闲着,坐了一会,跟着钟父一起吆喝。 过了一会,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大嫂着急忙慌的赶路,路过两人的摊子时,视线落到竹篮上,停住了。 钟父反应过来,立即热情招呼:“美女,你看看要什么?可有喜欢的?” “我看看。”胖大嫂探头看了一会,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竹篮,“这个多少钱?” 钟父小心翼翼的把竹篮递过去:“两元一个,你要是喜欢,三元两个。” “这么贵?”胖大嫂眉头一拧,“我去别家买都没这么贵,你家凭什么贵四毛?” “那你去别家。”钟乔不客气地把东西收回,指了指隔壁摊子,“他们家的便宜。” “你这小姑娘什么态度呀?!”胖大嫂气性不小,嗷嗷叫唤,“不卖就不卖,我还不稀罕呢。” 钟乔无动于衷,甚至气定神闲。 钟父也是做过生意的,和她对视一眼,便了然于心,直接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没替胖大嫂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家这是纯手工的,费时间费力气,但同时也比其他摊子卖的要贵,质量更好,买一个回去,能用很久。 胖大嫂嘴里口干舌燥,嘀咕了半天,装腔作势,说是要去隔壁摊子买,可脚底就跟生根似的,围绕着钟乔的摊子没走远。 钟乔见了,笑了笑不说话,果不其然,见到没有人挽留自己,胖大嫂绕了一大圈,还是腆着脸回来了。 “哎,你们就不能再便宜些吗?” 钟乔不说话,钟父见她不发话,也装聋作哑。 胖大嫂咬咬牙:“我可是诚心要,东西要是真的好,我让我姐妹她们一块过来买,你们不就有后头客了吗?做生意要懂得变通!” 闻言,钟乔这才翻起眼皮,淡淡回了三个字:“不议价。” “你——”胖大嫂生气了。 眼见好不容易上门的顾客脸色越来越黑,钟乔清咳一声,钟父和她对视,心中了然,连忙起身热情招呼。 “美女,这是纯手工的,我们一家起早贪黑的编,就赚这点辛苦钱,已经很便宜了,就不要议价了。” 钟乔扫了一眼身边钟父,心中满意。 竹篮花费时间确实长,换作旁人,要在家编一个月才能编出这些竹篮,但钟父是天生手艺活好,做什么像什么,但凡瞧过图纸一样,就能过目不忘,依葫芦画瓢。 婴儿车最废时间,至于竹篮那是家常便饭,编一个的功夫,对于钟父来说,不过眨眼间。 和她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把这位大嫂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愧是行商走江湖的老油条,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劲。 胖大嫂有些动摇,沉思了片刻,方道:“行,那你给我拿两个,说好的三块啊,可不能反悔。” “哎,不反悔。”钟父帮她装好,收了她三块钱。 胖大嫂欲言又止,但触及竹篮细密精巧的编织手法,果真不是市面上那种破烂货,顿时不愉快的心情也变好了。 “行,看在你们东西不错的份上,我不和你们外地的计较了。” 说完,她扭着屁股,仰着头就走了。 等她走后,陆续有些人过来,见到明显比市面上质量更好的工艺品,接二连三的把剩下的竹篮给要了。 很快,就只剩下婴儿车和木雕。 两人原地守了大半天,期间有人过来问木雕怎么卖,还有人问这车是干嘛的,一一解答后,没有一个来真买的。 “奇了怪了。”钟父拿起地上的木雕,陷入自我怀疑,“我的手艺有问题吗?怎么卖不出去?” “不是你的问题,爸。”钟乔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尘,“这些不是普通人家能买的,咱们该挪地方了。” 钟父经过她这一点拨,恍然大悟。 竹篮是普通人家日需品,自然很好卖,但这婴儿车和木雕可就不一样了。 普通家庭有婴儿的犯不着花冤枉钱买这个,而木雕更没必要了,陶冶情操的玩意,还不如饭票来的实在。 她们的目标人群自然不是这些人,而是主动出击,去寻找那些家里有条件,能陶冶情操,以及家底丰厚,愿意给自家孩子花钱的。 钟乔和钟父寻到一处四合院,在卖野果的边上立了新摊子。 卖野果的店主一开始还对他们抱有好奇心和敌意,以为是竞争对手,见到他们掀开车上盖着的黑布,露出精致工艺品,顿时放下警惕性。 还好心的上前帮忙。 见到这样大的家伙事,买野果的店主好心相告。 “姑娘,你和你爸在这卖这玩意,可不好卖呀,这儿的人有钱,越有钱的越抠门,越精明,还都是本地的,咱们在他们身上赚不到一点油水。” 钟乔笑了笑不说话。 钟父倒是很客气的回话:“谢谢提醒了,大哥,我们心里有数。” 话都说了,既然人家有主意,不乐意听,买水果的店主自然不是傻子,没必要硬往上凑,便不说话了。 钟乔就拖了板凳,往地上一放,再把婴儿车和木雕一一放在最显眼的前排,气定神闲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哟,还是读书的?”卖野果的大哥笑呵呵,“姑娘,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是正在读书帮家里干活的?了不起,我女儿要是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钟乔动作一顿,正欲否认,身边的钟父先一步替她回答了。 “是了,我女儿是最孝顺懂事的。” 卖野果的大哥见钟乔不说话,以为她是个性格腼腆的孩子,想到家里活泼外向的女儿,摇头叹气,又羡慕。 钟乔正看着书呢,突然,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滚落到了书页。 她一怔。 “送你姑娘吃。”买水果的大哥操着一口苏州地方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钟乔垂眸,拿起那颗红彤彤的野果,轻声回了句谢谢。 后面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隔壁卖野果的摊子生意倒不错,偶有常客来买野果,还和大哥打招呼,期间有好奇婴儿车的,一问价格就都没后话了。 钟父喊不动了,缩着脖子等得昏昏欲睡,钟乔保持一个姿势看书,手麻脚麻,恍然发觉怀里的捂手袋不暖和了。 想到钟母的叮嘱,钟乔长叹一声,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这些木雕和婴儿车会卖不出去,可心里还是期盼着有一丝希望能发生。 他们这种婴儿车是木制的,不如边沿包铁皮的上档次,普通人家又舍不得花这个钱,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属实尴尬。 正准备打道回府。 不曾想,视线里多出一双皮面小鞋,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嗳!你们这个卖的是什么车?能像我爷爷的马一样骑上去吗?” 第75章 偶遇纪鹤白 钟乔抬起埋进膝盖里的头,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 约莫七八岁,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稚嫩,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年纪虽小,却一副小大人的做派,穿了一身中山装和藏蓝校帽。 钟乔眼里一亮。 这一身装扮非富即贵,十分有讲究,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小朋友,来来来。”钟父眼光同样毒辣,顺势推荐婴儿车。 一边不忘套话:“你家有没有弟弟妹妹吗?要是有,可以买一个,这个安全,精巧,我们还做了双保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男孩小脸鼓鼓囊囊,奶声奶气道,“你是不是我爷爷说的奸细?!和那些人一样来讨好我爷爷的?” 钟父一时无言以对。 这孩子看着挺聪明,嘴里老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话,不会是个读书读傻的? 钟父不死心,继续试探性问了些话,小男孩都是油盐不进,杵在原地,嘴巴都懒得张。 钟父拿他没辙。 钟乔顺着小男孩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摊子角落处的小马木雕。 小马木雕是钟父用边角料随手雕刻,是这批木雕里最小,做工却最精致的。 “喜欢?”钟乔拿起木雕,晃了晃。 小男孩不语,眼神始终盯着小马木雕不放。 主打一个嘴硬,想法全写在脸上和眼里。 钟乔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不知道是哪家小孩跑丢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和钟思齐小时候的脾气有点像 钟乔笑眯眯把木雕塞到他怀里。 “小家伙,你说句话给姐姐听,这个就送你了。” 他欲言又止,却还是拧巴着性子不说话。 “算了,不逼你了。”钟乔把小马木雕强行塞到他手里,“反正我们也要打烊了,就当跟你有缘分,送你了。” 小男孩终于有所动作,仰头,眼里星光闪闪,一瞬不眨的盯着钟乔的脸不放,而后,看了看钟父和蔼可亲的脸。 钟乔和钟父正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默不作声的小男孩盯着手里的木雕,憋了好半天,方抬头对钟乔的后背道:“我有个刚满月的妹妹。” 钟乔和钟父收拾的动作同时一顿。 小男孩又发话了。 “你们别走,不是还有个车子吗?给我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老成和命令,如同一个小领导,而且高低还是个厅级干部。 钟乔不忍扫他兴致,反正也就耽误这一会,给他摸一摸,瞧一瞧,浪费不了几个时间。 “行,给你瞧瞧。” 钟父把婴儿车推到他面前,供他欣赏。 小男孩摆出让人伺候的架势。 “你,就你。”他用下巴示意钟乔,“把我抱起来放进去。” 钟乔柳眉倒竖。 嘿,这小家伙,反了天了,居然还给她蹬鼻子上脸? 钟父倒是喜欢这小家伙得紧,将他提到婴儿车里。 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婴儿车显然有点拥挤,但不妨碍小男孩兴致勃勃,问东问西。 “这个是什么?” “安全锁,皮革的。” “那这个呢?两边撑着地面是干嘛的?” “是防止翻车的辅助轮。” 钟父一一耐心给他解释。 小男孩体验了一番,满意点头,又是一摊手,气鼓鼓道:“抱我下来。” 钟乔忍不住发笑。 还别说,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小熊猫,冲人招手要苹果时,也是这副小动作和气鼓鼓的表情。 钟乔抱他下来,抱到一半时,身后突兀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极好听,如小提琴拉出富有磁性的演奏,如清泉流动时的水声,尾调低沉,细听之下,似乎还有些发颤。 钟乔动作一僵,循声看去。 是纪鹤白。 说来巧了,他穿了那件中山装,也就是他们大院里初见那次。 人本就生得俊秀,再加上这一身量身定做的中山装,长身玉立,如湖泊中央对镜洗羽的丹顶鹤,披光带雪。 许是过于劳累,无心打理自己,纪鹤白原本光滑的下巴生了一层青茬,但这并没能破坏他的英俊,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就站在四合院的门口,静静地瞧着钟乔,一双眸子幽深不见底,仿若要将她给吸进去。 良久,纪鹤白缓缓开口。 “钟乔,好久不见。”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钟乔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纪鹤白还能记得自己,也是,当初被她当众拒绝,还戴了“绿帽”,这种奇耻大辱,换作是她,她也会铭记于心。 钟乔想了很久他们以后见面该是怎样的场景,又该如何解释,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见面,反倒让她无言以对了。 既然说什么都不对,还不如不说。 钟乔索性装作耳背。 钟父却以为她是在为难,立刻展现老父亲的威武,抬手遮到两人之间。 “鹤白啊,太巧了,你怎么在这?” 纪鹤白的眼神缓慢地从钟乔身上挪到钟父,和他对视,微微张嘴,正欲说话,然而被身后的人骤然打断。 “是我要他来的。” 纪鹤白一怔,侧身让开。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爷子,拄着拐杖,眼尾上挑异常凌厉,环顾四周,直到落到小男孩身上,眉头一拧,不怒自威。 “小五,爷爷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小男孩浑身剧烈一颤,顾不得钟乔的阻止,近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翻出婴儿车。 他低着头挪到老爷子面前,支支吾吾。 “爷爷,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妹妹。” 无力的解释并不能浇灭纪家二伯的严苛。 纪家二伯眉头拧成川字,盯着孙子的小脑袋瓜,半晌,这才舍得将眼神落到钟乔父女身上。 这一眼,如坠寒冰炼狱。 “钟乔?”他发出疑惑的一句,偏过头去问纪白,却像是在自言自语,“钟家那个和你有婚约的丫头?” 钟乔和钟父脸色微变。 纪鹤白替他们开口了。 “二伯,是,不过这件事是误会。” 纪家二伯冷笑,扫了纪鹤白一眼,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你还挺维护她。” 纪鹤白默了默,没有回话。 纪家二伯看向钟乔身后的大小物件:“你们这是在?” “卖木雕和婴儿车。”钟乔回得坦然,“补贴家用。” “摆到我家门口?”纪家二伯发出疑问。 这钟家人上一次登门拜访,这一次还找上他家的门,确定不是有所企图吗? 在这份诡异的寂静里,小男孩抱着怀里尚有余温的木雕,缓慢抬头,鼓起勇气扯了扯纪家二伯的衣角。 他奶声奶气的解释:“爷爷,是我想要这个,妹妹周岁宴的时候,可以送给她。” 第76章 赚了第一桶金 “小五,爷爷怎么教你的?”纪家二伯皱眉,“小孩子不能撒谎。” 他这话说得实在古怪,听得钟乔眉心一跳。 什么叫撒谎?合着就是他们挑唆的呗? 小五摇了摇头:“爷爷,他们本来都准备打烊了,被我拦下来了,这婴儿车是我自己想要的。” “婴儿车?”纪家二伯起了兴致,“这玩意外面也有卖,你怎么就对钟家的东西情有独钟?” 旁人不清楚纪家二伯这话的意思,可小五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自然清楚他是在好奇。 小五将他拉到婴儿车旁边:“爷爷,他们的婴儿车我研究过了,和市面上的不一样,这辅助轮的设计比外头得更好。” 纪家二伯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但难得见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孙子这样活跃,一味跟着点头。 “还有这个。”小五扬起手中的小马木雕,“这个和小苹果长得特别像,爷爷,我想留下它可以吗?” 纪家二伯有些犹豫了。 这到底是钟家人的东西,钟家辜负了大哥的遗言,没能完成鹤白和钟乔的婚姻,这件事在他心中,无异于钟家背信弃义,背信弃义之人的东西,他们纪家怎能收? “小五,你要不看看别的。”纪家二伯叹气,劝道,“你喜欢小马木雕,下次我让我手底下几个叔叔帮你雕一个。” 小五不说话。 纪家二伯知道他这是在倔强,不肯让步,最终无可奈何的闭眼,无声同意了。 没等钟乔和钟父搞清楚怎么回事,纪鹤白已经先一步掏钱,足足有一百块,远超出这两件东西的价值。 “婴儿车和木雕,我们都要了。”纪鹤白开口。 直到一百元实打实落到钟乔手里,钟乔方如梦初醒,直接就把身后的婴儿车堆到纪家人面前。 “两个都给你了。” 正好省得还得带一个回去,一百块钱,两个婴儿车和木雕,血赚。 小五道:“姐姐,我们只要一个。” 钟乔满心满眼都是赚了第一桶金,乐得自在:“另一个送你了。” 说完,不顾纪家人异样的眼神,拉着钟父就走了。 纪二伯眼看他们离去,瞠目结舌:“不是?真是来卖这些东西的?” 他还以为钟家人对他们纪家别有所图呢! 纪鹤白轻轻笑了。 还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钟乔和钟父揣着今天赚来的钱,拉着空空如也的三轮车,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乔乔,还是你主意多。”钟父数了一下赚来的钱,“画了几张图纸,这些寻常的竹篮和婴儿车,就这样好卖了。” “咱们今天这一趟,赚了起码有两百块了,可比去厂里上班当苦力赚得多!” 钟乔笑:“爸,还是你手艺好,我也就是添点新花样,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先前给钟父的图纸,那些竹篮,婴儿车,都是钟乔上辈子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她原本只是试一试,做出大差不差的拿去卖,有没有人接受,她并不清楚。 没想到这一卖就售空了,但钟乔心里清楚,竹篮上别致的花样,还有婴儿车的辅助轮和安全锁,都是锦上添花,还是钟父的手艺好。 要不然,这也不会轻易被人接受。 过了一会,突然一群人浩浩荡荡将他们的三轮给围住了。 先前买竹篮大妈领了几个人气喘吁吁:“就是这对父女,我没认错!我的竹篮就是在他们这买的!” 钟乔和钟父顿时坐起来,汗流浃背。 什么情况?钱刚到手就要出事了? 钟父连忙把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经手的竹篮编织过程回忆了一通,难道是自己一个星期前打瞌睡那次?竹篮编织手法错了?找的材料不结实? 他想了很久,想得脑袋都疼了。 这胖大嫂这才喘完气,把剩下的话给接上:“他们家竹篮好看,质量也好,价格还公道,我要是骗你们我就不是人。” 一群老大妈两眼放光,围着钟乔父女叽叽喳喳。 “美女,还是这个价格不?三元两个对不对?我要五个!” “美女,先给我拿,我要六个!” “先给我!”已经有人按耐不住的往钟乔怀里揣钱。 “我有钱!” 钟乔和钟父先是一愣,而后狂喜。 真是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可惜他们的竹篮今天没敢编织太多,早就卖完了,剩下的木雕,这些大妈也不太像是懂得欣赏的。 “各位稍安勿躁。”钟乔站在三轮上,大喊,“听我说。” 众人纷纷冷静下来,想要听钟乔说些什么。 钟乔道:“很感谢回头客介绍哈,不过今天的竹篮已经卖完了,下次有货,一定联系各位好吗?” 众人满脸失望,早知道就 早点过来了,好不容易遇到质量好的竹篮,样式还别致,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了。 “美女,要不你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胖大妈不死心,“下次有什么好货,都可以先拿给我们过目。” 钟乔答应得很干脆,有钱不赚是傻子。 “我们下次还有竹篮,还会有新的样式,说不定还有些乡下的野货,腊肉之类的,到时候也一并拿给大家过目。” 她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就算万般无奈,也只能认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离开了,只留下钟乔和钟父两人面面相窥。 “咱们家没有野货呀。”钟父既为赚钱狂喜,也为后面的买卖担忧,“乔乔,赚钱是好事,但我们不能撒谎,否则买卖不长久。” 钟乔知道他在想什么,道:“爸,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说的野货也就是乡下腊肉,野鸭蛋,鸟蛋这种东西,外公外婆不是常年都去乡下祭祖吗?有时候还要待一个月呢,先收购,然后再卖出去不就行了。” 钟父听了,点头又摇头。 虽说这买卖要比工艺品长久,但卖野货,就要涉及外公外婆,或是老大家那几个,利益牵扯进来,很多明面上的风平浪静,可就不太容易维持了。 “先回去再说。”钟父拍了拍她的肩,“这件事回去先和你妈商量商量。” 第77章 接下第一笔单子 从城里到家里的时间要四十分钟,有三轮车,路上耽误的时间则减半,期间钟乔早就饿了,随便找了一家烧饼铺,买了两块肉饼垫补。 钟父在前头开车。 小三轮是从钱嫂家借的,据说还是她儿子结婚时撑场面用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钟乔在三轮车上边吃烧饼边吹着冷风。 新鲜出炉的烧饼比火还烫,却实在酥脆,放到嘴里,还能听到表皮被牙齿一碰,就脆裂的声音。 香到没边。 钟乔握着手中的钱袋,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现在是76年代,80年代末,这会买米面粮油都得用票,等到了83年,部分地区对“票”的把控不再严格,那么,藏在其中的商机便来了。 裹挟着时代变迁,发展越快,则发财的机会就越大。 钟乔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打算先攒钱,后分家,如果能抓住一个好时机,钟家就能在这个时代顺势而起。 人手头只要有了钱,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就会有了话语权,及解决的能力。 揣着第一桶金,两人回到了大院。 钟母守在门口,不知是等了多久,大老远听到小三轮的声音,就出门迎接。 “回来了。”钟母将钟乔扶下车,问道,“怎么样了?今天生意还可以吗?” 钟乔笑了笑不说话。 钟母瞥了一眼三轮车的黑布,以为是没卖出去,不由柔声安慰:“没事,这也是头一遭,没人买再正常不过了,咱们慢慢来。” 就在这时,钟乔把袖口处藏着的钱袋往下一放,吊在钟母面前,晃晃悠悠,沉甸甸的。 “妈,你看这是什么?” 钟母一怔,接过,打开。 里面装了数枚硬币,还有一张百元大钞,粗略一算,应该有两百左右。 要知道钟乔当初在厂里是三级工,一个月工资也就那些,钟乔他们这一天开张,居然就赚了一个月的工资。 “这些都是你爸那些东西卖出去的钱吗?”钟母瞠目结舌。 钟乔点头:“当然。” 钟母更加惊讶。 钟父少年时学来的手艺,不过是会些简单的家居和编织,居然还能赚这么多钱?加上每个月从香港寄过来的钱,他们家可以活得相当滋润了。 “都是乔乔想出来的办法。”钟父由衷称赞,“要不是她想出来的好点子,就我那手艺,就算卖竹篮卖到死,也赚不到这些钱。” 钟母很是好奇:“乔乔,你以前大学专业是文科,好像没学过设计呀,你是从哪晓得这些东西的。” 钟乔一怔。 上辈子她的专业是文科,兼修心理学,至于那些设计图,自然不是靠她的脑子想出来的,而是借用了九零年代的设计,编织竹篮的手法亦是现代改良版的。 她自然不能承认,只好随口胡诌。 “哦,这是我做梦梦见的,觉得好玩就随手画下来了,再加上爸的手艺好,我就想到两者结合了,没想到第一次就卖这样好。” 钟父和钟母对视,明显不大相信,但钟乔这番话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他们半信半疑的接受了,倒也没再提。 有了第一桶金,他们为以后的生活而感到憧憬。 “妈。”钟乔想了想,道,“咱们乡下有没有谁家里有野鸭蛋,腊肉这些的?我想收购一些回来,到时候拿到城里卖。” 钟父的工艺品毕竟是日用品,不可能日日都能有回头客,也并不是一直都有好运气,遇到纪家这种有钱人,大手一挥就买了婴儿车。 要是想兜里能持续不断进钱,当务之急还得拓展新业务,拉拢顾客。 钟母回想了一下,重重点头,“有,外公外婆他们在乡下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乡,他们就是掏野鸭蛋,还会自己腌腊肉,不过都是自家吃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卖给我们。” 钟乔并不担心这一点,这年头缺衣少食,所有人都是能赚一点算一点,他们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妈,那到时候你把外公请过来。”钟乔吩咐,“让他帮我们介绍几个,到时候出价收购,再到城里卖出去。” 钟母性子风风火火,办事效率也很高,钟乔前脚刚说完这句话,后脚她就把前因后果和钟家老头老太说了。 钟家老太听了,眉头紧锁,第一个保持反对。 “你都已经离婚了,还带个孩子,大院里头的人都笑话死你了,你还要和那些外人纠缠不清,到时候被外人看见,又要说闲话了,你就不能老实本分的待在家里吗?” 钟乔心情格外复杂。 前世钟家老太待自己很好,可这辈子,自从她离婚带莞莞回家后,她就仿佛变了个人,总是让自己躲在家里不要出头露面。 钟乔实在想不明白,曾经一个慈祥的长辈,怎么会因为她结婚生子,看错了人,就视她为洪水猛兽。 难道,面子能比亲情还要大吗? “老婆子你这话说的,唉,行了,少说几句,这乔乔想赚钱贴补家用是好事啊,何必苛责?” 钟家老头倒是和她相反,点头称赞,难掩对钟乔的欣赏。 “不愧是我钟家的女儿,都会想办法赚钱了,要是个男孩子,不输给纪家那几个后辈。” “外公改明就找大牛他们商量这件事,到时候你来和他们谈。” “谢谢外公。”钟乔感激点头。 这些天,外婆待她一直是冷眼相待,然而这位看似严厉的外公却嘴硬心软,对她极尽呵护。 在这种封建思想的年代,所有人都对贞洁牌坊看得比命还重要,钟乔离了婚还带个孩子住在娘家,是一定会受到唾弃的。 外公却好像完全不在乎。 “对了乔乔。”钟母突然想到一件事,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要收购的话,价格这个怎么说?” 钟乔思考,旋即道:“野鸭蛋收购9毛一斤,咱们再转手卖出去,一斤野鸭蛋2元钱,腊肉收购按照质量而定,卖相好的2元一斤,卖相差的13元一斤,咱们买出去,价格就是34元和23元。” “就按照这个价格报下去,看他们能不能接受。” 这年头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三四十,一斤野鸡蛋就能收购价9更是2元,钟乔可以说很良心了。 “好,就这样办,我回头转告他们。”钟家老头沉思点头。 然而下一秒,墙角处有细碎的声响,钟家的门被人狠狠踹开,几道人影出现在门前,声音尖利刻薄。 “我不同意!” 第78章 把钱交出来 突然爆发的动静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钟乔循声看去。 逆光站在门槛处,身影高矮不一,正是钟家几个爱整事的妯娌。 也不知她们趴在墙角偷听了有多久,几个人此刻眼神喷火,面目狰狞,恨不得把钟乔一家给生吞活剥了。 “你们来干什么?”钟家老头眉头一拧,“我在和钟韶谈论要紧事,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偷听墙角,还有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爸。” 老大媳妇咬牙切齿。 “要不是我们长了个心眼,就差点错过这场好戏了,明明说好是一家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钟乔一家赚钱,居然都没想过带上我们。” “就是。”老二媳妇看向桌面上那张百元大钞和数枚硬币,眼神装满贪婪,“钟乔这贱蹄子还说要收购,按照她这个价,咱们家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要我说,就应该把钱交给我,我会算账,到时候和他们谈价,绝对要比现在的价格实惠。” “不行。”说话的是老三媳妇,“我们发工资都会上交给妈,凭什么钟韶不用,她都住在咱们家了,就应该和我们一样上交这些钱!” 钟老头眉心直跳。 “你们在胡说什么呢?我和你妈,什么时候要你们的工资了?” 老三媳妇心下一虚,却还在嘴硬:“爸,我们每个月都交工资的,你可不能赖账。” 钟老头无言以对,所谓上交工资,无非是收了她们伙食费。 这些人精啊,结婚了都不分家,死皮赖脸地蹭他们两老的吃喝。 他们要喂饱几张嘴,收点一星半点的钱意思意思,这些人精反倒怪到他们头上了。 还张口就要钟乔一家赚来的钱,这些糟心的懒婆娘,就差把那点心思写在脸上了。 “这是钟乔赚的钱。”钟老头强忍怒意,“你们不是一直不承认钟乔是钟家人吗?既然不是我们钟家人,那这些钱为什么要上交?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曾经用来排挤钟乔的回旋镖正中几人眉心。 她们愣了一下,面面相窥,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老三家媳妇咬牙开口。 “反正,反正”她主打的就是死皮赖脸,“反正只要住在我们钟家屋檐底下,那就得每个月上交工资。” 她们这些逆天发言,简直刷新了钟乔一家的下限。 钟母终于明白钟乔前些天为什么那样执着要分家了。 确实应该分家,要不然家里但凡能有点好东西,根本留不住,都会被这些黑心肝,连自家人都算计的给抢走。 “这是我们家赚来的钱,凭什么给你们?”钟母梗着脖子。 “凭什么?”老大媳妇眼珠子一转,拿出长辈的气势,“就凭我是你大嫂,孝敬长辈难道不应该吗?” 见她这样大言不惭,还自诩长辈,钟母强压在心头的怒火顿时火冒三丈。 “劳什子大嫂?还长辈,我看你是故意欺负我们家!欺负我家乔乔!” “嗳。”老大媳妇露出几分惊讶,故作姿态,“你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交了工资,你既然流着钟家的血,难道不应该孝敬一下长辈吗?” 钟母呸了一声:“你们还真不害臊,这也能好意思说出口! “行了妈。”钟乔将摩拳擦掌的钟母拦住,“这种事不用和她们讲道理,她们根本听不懂的。” 闻言,没长脑子的几人纷纷对视,非但没听懂这是骂人的话,反而以为钟乔是服软了,得意一笑。 “算你识相,把钱赶紧上交,要不然以后你就不配是钟家人!” 钟乔冷笑。 这些懒婆娘,骂人的招数都是一样的,比小学生还幼稚。 “你们几个是要造反不成?”钟家老头气得胡子翘起,“老头子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在这逼迫钟乔一家了。” 在这份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钟乔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我可以上交这些钱。” 这话一出,为首的老大家媳妇顿时喜笑颜开:“哎哟我就知道钟乔你呀最懂事听话了。” “快点把钱交出来,到时候收购的事,三舅妈帮你完成。”三舅妈已经扑到桌前,近乎贪婪般伸出双手。 数枚硬币,一张百元大钞,都是她的了,至于收购,到时候钱到了口袋里,她就要胡言乱语,抵死不认了。 钟乔一家还不能拿她们咋样。 “哎,别急呀,三舅妈。”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钟乔将她的爪子钳制住。 老三家媳妇顿时一怔,疑惑的抬头。 钟乔笑得无辜。 “三舅妈,既然之前她们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我们家现在很缺钱,你可以把你工资给我们吗?” 她不动声色把硬币和钞票收回。 “若是能看出你们的诚意,我们才能放心踏实的把钱交给你们啊,对?” 涉及她们的利益,原本和颜悦色的脸全都瞬间黑了下来。 “钟乔,你这是不相信我们?”老大家媳妇声音寒冷,“不相信就不相信,何必要这样捉弄我们,我们是你的长辈,能有什么坏心思?不就是想帮你们家收购吗!” “不乐意就算了。”老二家媳妇开口,“干什么要整一操作故意来恶心人?” 钟母气得脑瓜子疼。 这些婆娘贪图他们家赚的钱,什么好话坏话都说尽,全然忘记当时她们恨不得把钟乔和孩子赶出去了。 那个时候她们没能想起自己是长辈,这个时候,到了要保管钱的时候,倒是全想起来了。 还真是巧。 见到钟乔等人无动于衷,几人有些恼羞成怒,干脆装都不装了。 “钟乔,我们能留你在大院已经仁至义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你妹的婚事都是因为你,才黄了两次,你毁了你妹的幸福,我们拿点钱又怎么了?这些还不都是你欠我们的吗?” 钟乔正准备说话,然而钟家老太闭了闭眼,又睁开,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老大家的,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 “真不晓得你们几个脑子里怎么想的,都能踩到长辈的脸上给小辈使绊子了。” 他突然重重拍了拍桌子。 “让钟乔一家住在大院,是我的主意,你们当时也同意了,不是吗?” “你们要是对钟乔一家不服气,那就自己滚出去立户。” 第79章 钟画谈合作 这年头分家是常事,但钟家几个妯娌却并不想分家。 钟家老头年轻时参军,退伍后每个月还能收到国家分发的钱。 两个老头老太生活清廉,没那么地方需要用到钱,所以大部分都是用来贴补小辈了。 比如钟画的课本费,钟龙的零嘴等等,这些年,老大家几个从来没操心过。 如果真要走上分家这一步,那钟老头的钱可就不好分了,全都得他们自己苦巴巴的掏钱。 她们只能选择退一步。 “爸,你看你。”老大家媳妇脸色尴尬,“你又当真了,我们几个都是长辈,说这些话是和乔乔闹着玩呢,你要是不乐意,咱们不提就是了。” “还长辈。”钟老头冷笑,“你们这几个好吃懒做的,肚子里藏着什么心思我能不清楚吗?” “平时有事找你们,你们这疼那疼,现在一听到钟乔赚了点小钱,就一个个跟恶狼似的生扑上来,能不能要点脸?” 钟老头说话一贯直,脾气上来了,管你是谁,照骂不误,这一通话下来,年轻的老三家媳妇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另外两个老油条倒是不痛不痒。 骂就骂呗,爸这人就是嘴硬心硬,到头来不还是会把钱分给底下的小辈们。 “爸,消消气。”老二家媳妇这会懂得看眼色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钟家老太跟着点头:“是啊老头子,这点小事,犯不着动怒,回头我和老大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管教一下媳妇。” 除了老三家媳妇听完无动于衷,其他两个纷纷心底一慌。 要是让家里那憨货晓得了,还不得在大院里闹起来,到时候她们的脸面都没地搁。 钟老头发泄一通,脸色稍缓。 也对,他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何必和这些后辈计较。 “行了,这事就过了。”钟老头颔首吩咐,“以后你们不要老趴钟乔家墙角,要是被我看见一次,我可就要修理你们了。” “是是是。”几人点头如捣蒜,做出听话的姿态。 钟老头又道:“你们回去,这钱,还有这生意,钟乔心里有数,她要是没知会你们,你们不许因为这事吵。” 几人犹豫,正准备点头,突然从门口走出一道人影。 “不行!” 是钟画。 她模样生得中等,个子中等,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典型在学校里埋头读书的那一批。 看着老实,说出来的话却跟她母亲一样尖酸刻薄。 “爷爷,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 钟画走上前,垂眸看向钟乔,眼底如凝寒霜,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还是为一个不守妇道的狐媚子说话。” 钟乔轻笑出声。 不愧是母女。 钟画和她妈长得像,都是大脸盘,说话语气也像,现在发觉她读了一点书,连带着那份眼高于顶的得意劲,都和老大家媳妇很像。 “小画你瞎说什么呢?”钟老头拧眉,“这毕竟是你表姐,她小时候还和你一起玩过呢!” 提到这件事,钟画就一肚子火。 因为她比钟乔晚出生三个月,年龄相仿,所以从小别人就喜欢拿她和钟乔比较。 比较长相,她输了,比较成绩,她还是输了。 唯一在小时候还能完胜钟乔的,就是她有一副健康的嗓子,钟乔却是个哑巴。 别人夸赞钟乔时,总会在末尾来上一句“可惜了”,在可惜什么,明眼人都清楚,自然是不能说话的毛病。 每到这个时候,钟画就会故意在钟乔唱歌,大人们会给她糖果,她就捧着糖果,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一边得意地去瞧钟乔。 看,你还是输给我了,你没有健康的身体。 被打压的精神就会瞬间无比满足。 但这份虚荣心并没能维持很久,钟乔落水被救,突然会说话后,一切都变了。 她从众星捧月的焦点,变成衬托钟乔时不起眼的绿叶。 她又输给钟乔了。 重新活在了钟乔的阴影下。 旁人觉得她们两姐妹从小一起玩,关系一定很好,其实只有钟画自己清楚,她都恨不得钟乔能彻底消失。 消失自然不能,钟乔离婚生子,回到大院,这个消息如惊天霹雳,在钟画得知这个消息,再透过窗户见到那柔软的粉团时,一切证据摆在眼前,她兴奋得在心底无声尖叫。 就好像,钟乔再一次输给她了。 她又变成了钟家最优秀的孩子。 “爷爷。”钟画昂首挺胸,“我们都是钟家人,钟乔赚了钱却不和我们分享,还要给外头那些无知村民发工资,这不是自私还能是什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妈说的没错,就应该把这份工给我们自家人。” 钟家老头沉默一瞬。 钟画这丫头说得没错,如果这些差事能让自家人去做,自然是一家人能带动几家人赚钱。 这道理他们都懂,但老大家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别说是赚钱做生意,有时候说句普通话都讲不明白,要是让她们几个掺合进去,钟乔一家的钱袋子可就守不住了。 作为长辈他自然要给小辈面子,钟家老头把选择权交给身为当事人的钟乔。 “乔乔,你说,这活是你发现的,要不要带她们,你说的算。” 钟画高高昂头:“钟乔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爸会手艺又能怎么样?我爸妈也会,这点东西能比读书难吗?只要你愿意教会大家手艺,把生意分出来,我相信大家会认可你和你家赔钱货的。” 她眼珠子一转,又是一声不屑的笑。 “到时候我还能帮你跟大院里在其他人面前说点好话呢,你也不用一直带着拖油瓶躲在家里了。” 钟母气得浑身发抖:“太欺负人了,真当我们家是面团捏的好欺负的吗?” 什么狗屁分钱,还有学手艺,说难听点不就是想偷师学艺,然后截胡他们的生意吗?算盘珠子都快崩他们家脸上了。 “乔乔,你可不能答应。” 钟父做过生意,自然清楚这其中道理,赚钱带亲戚,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分钱不均匀,反目成仇,另一种是暗中使绊子,两种都不是好事。 “她们没一个好心的,到时候生意做不成,还反咬我们一口就不好了。” 第80章 答应和钟画合作 “我们答应和你们合作。” 钟乔不冷不淡的声音缓缓传出,响彻在每个人心头。 钟父未能说完的话顿时截住。 “乔乔,你——”他瞠目结舌。 钟乔自从带孩子回家,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成熟,时常让他们做父母的都震惊,就好像,钟乔结婚生子的这一年半,快速吸收了长达十几年的坎坷与经验。 他们以为女儿能拎得清这生意场上的孰轻孰重,没想到,钟画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乔乔竟然就答应了? 这跟把赚钱的法子拱手送上有何区别? 钟画先是一愣,显然没能想到钟乔会这样好说话,她原本在心里憋了一大堆反驳、嘲笑的话,此时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老大家几个妯娌没读过书,自然欣喜若狂,连带着态度对钟乔都好了三分。 “乔乔,舅妈们都是自家人,绝对不会害你,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们跟着你打下手,一定能让家里的日子红红火火。” “是呀,乔乔,到时候我们赚了钱,一定不会忘记你和赔”老二家媳妇绞尽脑汁,试图回忆,“碗碗?” “一定给碗碗买新衣服!” 她笑得讨好,全然不知自己连名字都念错了。 对比其他人的欣喜若狂,钟画显得疑惑又谨慎,皱眉道:“你认真的吗?钟乔,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她眼神转动,骤然狠厉。 “你是想算计我们家不成?” “我是不同意也不行,同意了你们又觉得我没安好心。”钟乔无奈摊手,“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钟乔,你这伶牙俐齿的毛病。”钟画被她一堵,脸色发黑,“还是和以前一样。” “令人作呕。” 钟乔淡笑,仍旧是那副“你爱咋咋地”的语气:“我们都答应了,那就是盟友,你们可以从我家出去了?” 钟画扶了扶黑框眼镜,镜片下反射出来的光印在钟乔的脸上,月牙般的一角,宛如在监视的眼。 “钟乔,你要是能听话,带我们一起发财,我们当然能不打扰你们家的安宁。” 老大家媳妇点头,连说三个对:“我们这就走,马上走,你们要是需要我们,知会一声便是。” 说完,她将猝不及防的钟画给拉走,生怕下一秒钟乔就后悔了。 “妈你别拉我。”钟画被她扯出门外,衣服都被拉扯变形了,身体往后倾斜,扒拉着门槛,胡乱挣扎,“我还没和钟乔说完话呢。” 老大家媳妇动作一顿,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你别说话了,要是这贱蹄子变卦了怎么办?咱们先把本事学到手,到时候他们家还不是任由我们家拿捏吗?” “真的吗?妈。”钟画不信。 她这个妈,脑子一根筋,单纯直率,经常被老三家媳妇挑拨,什么时候能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了? 见钟画一脸犹豫,老大家媳妇长叹一声,跟着道:“你不就是想赶走钟乔和赔钱货吗?你是妈的女儿,妈最了解你。你放心,你的敌人就是妈的敌人,等我们赚了钱,我就把赔钱货卖了。” “那可是钟乔的女儿,我把孩子卖了,当妈的还能过好日子吗?她肯定要离开大院找这赔钱货。” 钟画第一次佩服她妈:“妈你终于长脑子了。” 这法子,从赔钱货下手,再到涉及钟乔,简直太毒辣了。 老大家媳妇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妈平时咋咋乎乎是真笨吗?我这些天闹这一出,就是想转移她们重心,那孩子的卖家我都打听好了,就算钟乔想诓骗我们,我们反手将赔钱货卖了便是。” “妈,还是你毒。”钟画点头,“我都听你的。” 两人说着悄悄话,憋了一肚子坏主意,笑了一路,看得身后几人满头雾水。 “这大嫂笑啥呢?”老二家媳妇探头探脑,撞了一下身边老三媳妇的肩,“一个两个笑得怪瘆得慌。” “管他呢。”老三家媳妇满心满眼都是赚钱,“能有赚钱重要吗?” 她家钟龙马上就要上四年级了,成绩差,一直留级,今年要是赚一笔,给老师塞点钱,说不定就不用留级了。 还有一个就是,她那位赔钱老公,外头的麻烦一件接一件,眼看家里的钱已经填不满那些人的胃口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赚钱。 老二家媳妇回过神:“对,还是赚钱重要!” 这事以钟乔答应合作结束,钟家两个媳妇满意得不得了。 临走前,不放心的老三媳妇还不忘悄声警告钟乔一番。 “钟乔,我劝你最好别耍小心思,如果我没能得到想要的,你和你生的赔钱货,日子都别想过了。” 钟乔含笑点头,等送走钟家老头他们,门阀一拉,再转身时,脸色黑沉,如三分浓墨,只剩那双清亮的眼眸,散发出异样的色彩。 “乔乔,你究竟怎么想的?”按耐不住的钟母急得团团转,“不是你说要分家吗?好端端的怎么又和老二她们家搭边了。” “妈,你不是不想分家吗?”直到现在,钟乔还有打趣她的心情,“你还劝我放弃这个念头,现在咋还变了想法?” “你这孩子。”钟母愠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玩笑,你晓不晓得你这几个舅妈有多么难缠?要是没给她们想要的,她们能烦你好几年,下棺材都不安生!” “哎——”钟父出言制止,“不要和孩子说这种晦气话,不吉利。” 钟母变了脸色,后知后觉说错了话。 他们原本不信神佛,自打钟乔被外头男人拐骗生子,杳无音讯,就开始相信神佛,对于这些嘴上的忌讳,是很注重的。 就怕以后成了真。 “妈急了。”钟母作势扇了几下嘴,懊恼不已,“都是妈不对,妈嘴欠。” 话语一转,她不死心的追问:“妈真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我们真要拉他们入伙赚钱?” “拉他们入伙赚钱?” 钟乔冷笑,似在自言自语,或是在反问,眼底深处有寒光闪过,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笑意。 “当然——” 她拉长尾调。 语气充满恶意。 “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81章 戏耍大舅妈们 有了钟乔的承诺,钟家几个媳妇可算是消停了一阵。 奈何她们苦等了一周,也没见钟乔找她们,每天不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就是闲情逸致的种花养草。 殊不知钟乔早就约好了时间,准备和家里有野货的村民见面。 老三家最先沉不住气,眼看外头的人三番两次的要挟,要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逼急眼了,那些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领头的甚至直接放话,要是她们家再不还钱,就把钟龙的肾脏给挖了还钱。 她就这一个儿子,当心头肉宠,不能再等了。 老三家媳妇坐不住,但不想做这个出头鸟,索性和钟老三一合计,决定拉着老大老二媳妇一块上门堵。 “钟乔,出来!” 老二家的素来脑子一根筋,吹了耳边风,火急火燎的拍门,恨不得把钟家大门给敲烂。 “钟乔,你究竟什么时候教我们手艺?别是故意耍我们的?”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老三家媳妇站在边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眼看门都快被敲烂了,钟乔还没出来,她有点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老三家媳妇皱眉,“难道钟乔不在家?” 老大家媳妇狠狠啐了一口:“不可能,我今天大清早还看见她在灶台烙鸡蛋饼,呵呵,败家玩意,油就跟不要钱似的往锅里倒,吃完又是喝茶,又是晒太阳,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安逸,肯定在家!” “妈,我也看见了。”钟画狠狠咬牙,“这钟乔吃个烙饼,还放了足足两颗鸡蛋,皇帝都没她这么会过日子。” 老二家媳妇听了,越想越气。 凭什么她们就要起早贪黑的伺候公婆,伺候家里那位。 这钟乔离了婚,还带个拖油瓶,不应该比她们过得更惨吗?现在怎么回事?又是喝茶,又是大吃大喝?! 老二家媳妇怒道:“钟乔,别给我躲着不出来!你居然敢耍我们?我们可都是你的长辈,你这样做是不是以后不打算在钟家待了?” “出来!”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老三家媳妇眉头紧锁:“这怎么办?” “咋办?”老二家媳妇冷笑反问一声:“不就是装死吗?我今天非得要她们好看。” 她转身走出一段路,旋即撸起袖子,做出往前冲的姿势。 “小狐媚子,扫把星,老娘今天就一脚把你家门给踢烂,把你和那赔钱货都拖出来游街,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撒谎!” “呀啊啊啊啊——” 老二家媳妇怒喝一声,脚下助力,往前,如一支蓄势待发的箭,骤然一用力,弹射起步,以肩膀作为冲撞点,往钟家大门上撞。 在即将撞到大门时,藏在门后的钟乔透过门缝,看准时机,披了一件外衣,懒洋洋打着哈欠开门了。 再是一个侧身。 “哎?”与钟乔擦肩而过时,老二家媳妇狰狞的表情一怔。 旋即,她反应过来,惊慌失色。 “哎不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后冲力实在太大,她刹不住车,在半空张牙舞爪,试图挣扎,最终还是发出类似于摊大饼的声音,摔了个狗吃屎。 还正好扑到了钟母的脚下,下巴搁在钟母的鞋面上。 “哎哟,哎哟我的妈嘞,我的老腰哦!”老二家媳妇疼得晕头转向,哭丧着脸,“这狐媚子,是不是故意的?早不开门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开!” “哎哟摔死我了!” “妈!”钟画发出暴鸣般尖叫,捂着脸小跑上前,“妈你没事?快起来。” 老二家媳妇被她硬拉胡拽,瘫软在地,就是起不来。 “小画,我头晕,你别拉我。”老二家媳妇痛苦不已,“再拉,妈就吐了。” 钟画却不管这些:“妈,那你也不能摔在钟乔他们家脚下呀!快起来。” 她最讨厌钟乔,从小就输给她,因为心中不服气,所以凡事都要争第一,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家里人低钟乔家一等。 老二家媳妇痛呼:“小画你别拉,别拉,让我缓一会。” 钟母冷不丁张口,破坏气氛。 “早上喂鸡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踩鸡屎。” “啥?”老二家媳妇顾不得身上的疼,弹跳起步,“钟韶你故意的?” 钟母淡笑不语。 她还真是故意的。 三个嫂子没有一个善茬,回家第一天就冲到家里要把莞莞扔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和她们打了一架。 说是打架,实际上是她们单方面被殴打,中间有爸和思齐“好心拦截”,她没事,她们几个脸上倒是挂了彩。 活该。 钟画忍了忍眉心的怒意:“钟乔,你肚子里藏的什么心思?不是说要我们学手艺吗?我们人都来了,你躲着我们是想干什么?” 这一连串反问,让闹事的三个女人终于想起来目的。 “就是,钟乔,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老三家媳妇柳眉倒竖,一副“你不交出手艺活,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教,当然教。”钟乔笑意不达眼底。 “我这不是开门了吗?就是想让我爸教你们手艺。” “那生意怎么说?”钟画有些不耐烦。 学手艺是次要,最重要的是钟乔家的生意,要是她们负责,家里就能多一份收入来源了。 钟乔笑了笑,她这个表妹还真是一点没变,藏不住心思。 她眼珠子转了转,流露出几分狡黠:“你们谁第一个学会了手艺,我就让谁参与生意。” 几人一听,甭管先前如何闹的,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乔乔,我们一定好好学。” “对对对。”老三家媳妇急得火烧眉毛,“乔乔,快开始。”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入正题了,早点学会手艺就能出去赚钱,就能让家里的生活恢复平静。 画面一转,钟乔将角落里的柴火往她们脚下一丢,砸得她们吱哇乱叫,再一看,墙角还有摞得比山还高的木材和各种螺丝钉之类的小玩意。 “钟乔,你这是什么意思?”钟画皱眉。 “学手艺呀。”钟乔一脸无辜,“你们不先把木材打磨了,我怎么直接教你们制作流程?怎么?大学生读了十几年的书,老师没教你怎么切割木材和打磨吗?” 钟画被堵得一噎。 老师还真没教过她这些,但她以后又不是当木匠的?! 钟乔看出她们的为难,使出激将法:“你们要是没有这个诚意就回去歇着,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我怎么放心把生意交给你们?” 说完她见势要走,却被老三家媳妇一把拦住。 “我能吃苦。”老三家媳妇咬牙切齿,“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为了还钱,为了儿子,拼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开始低头干活,而钟父就负责指导,一会让她们打螺丝,一会切割木材保证这一通下来,能让她们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晚上睡觉浑身跟散架了似的。 钟乔旁观一切,和钟父相视一笑。 而现在,她也应该去赴约了。 第1章 怀孕的小四上门跪求名份 1993年,苏州姑苏。 大年夜。 红砖青瓦糊着报纸的窗户里,寒冬的风吹得呼呼直响,鹅毛般的雨夹雪纷纷落下。 钟乔脑子已然乱成一锅粥,此刻手里还攥着一张诊断书,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怀孕了,居然又怀孕了! 偏偏在她决定狠下心和徐绍钧离婚,重新出国深造自己的文学时,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徐绍钧故意灌她酒…… 产科医生看出她的表情充满勉强,再一看病历表上写着钟乔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如果再生,这便是属于超生,不由委婉表示现在胚胎只有两个月,可以约在下个月进行引产。 钟乔愣了很久,点头同意了。 实习小护士给了她一张单子,忍不住问:“同志,需要和你丈夫商量一下吗?” 钟乔用布满老茧的手不熟练地在单子上签了名字,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下个月准备离婚了,以后,没有丈夫了,只有前夫。” 实习小护士心中唏嘘,不敢再问,简单和产科医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怜悯,随后便端着一盘葡萄糖注射液出去了。 钟乔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从医院走出来,被雨水打湿身体,挤出一抹似哭非哭的表情。 她把这份诊断报告胡乱揉成一团,如同这颗惶恐不安的心,塞到起毛的针织口袋里。 她只能怪自己。 如果当初听从父母的话,没有选择和徐绍钧在一起,没有被哄着辍学,还跑到苏州进厂打工,一边忍受领导的骚扰,一边含辛茹苦的供徐绍钧读书,累垮了身体,气死患有高血压的爸爸,让妈妈弟弟和自己被迫断绝关系。 也许,她本该有着大好人生。 几个顶着时髦烫发的女孩子和她擦肩而过。 钟乔一怔,透过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余光瞥见商场的玻璃门,突然看见自己34岁时的样子。 如同气球般,被填充成一百六十斤的身材,裹着一件打折的、并不合身的针织毛衣。 稀疏的头发贴着头皮,脸上肌肤失去水分,冒出芝麻大小的毛孔,眼袋乌黑,眼角遍布皱纹,神情黯然且憔悴。 钟乔扯出一抹苦笑,里面的女人也跟着笑。 像她,却又不像她。 她在大学时明明说过,要在30岁前读遍文学名着,走遍全中国,要一直追寻自己喜欢的文学,要做最年轻漂亮且富有才华的文学创作家! 可现在,她只是个又丑又肥的二胎已婚,哦不,即将离婚的妇女。 钟乔回到家里,一推开门,便是一愣。 一个陌生女人挺着大肚子观察着她,眼里有不可思议,也有几分心疼,还有在看到钟乔这样平凡的长相时,不易察觉的三分暗喜。 额头处的雨水往下坠,坠到眼睛里,泛起生涩的疼。 钟乔动了动嘴唇,迟疑道:“你是?” 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穿得很舒适,橘粉色西装外套搭配牛仔半身裙,脖子和耳朵上都戴着年份极好的珍珠,衬得面容如玉般温婉优雅,长发齐腰,即使挺着月份不小的肚子,也难掩美貌。 没等钟乔继续说什么,她膝盖一软,竟然直接眼泪一滚,跪了下来。 “求您成全我们!” 钟乔浑身血液凝固,脑子炸开了。 她并不是傻子,对徐绍钧这些肮脏事早已有所察觉,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女人挺着大肚子,双手扶着钟乔的腿,哭得肝肠寸断:“对不起!我知道破坏别人家庭是不对的,可是我当时和他在一起,真的不清楚他已经结婚了,他生得样貌好,又是教授,我和他在一起两年,我爱上他了,有了身孕这才知道你的存在。” “我也纠结过,想打掉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做私生子,也不能插足别人的婚姻,可是,我不能啊!我真的做不到!”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受了天大的伤害,因月份太大,肚子一直抻着,脸上隐约透出几分不适,却还是坚持哀求。 “姐姐,你是好人,我也听阿绍说了,他不爱你,你们两个人分居三年,早就没有感情了不是吗?为什么要让一张结婚证约束你们未来几十年的自由呢?” 说到这里,女人语气渐渐有些哀怨。 “求你答应离婚!成全我和阿绍!我的月份越来越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一直是私生子啊!我可以背负骂名,可我的孩子不能,你也是做母亲的,你应该能明白我作为母亲的心情。” 这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德绑架、还有试图用母爱作为婚内出轨的遮羞布,仅仅是为了争夺一个不能管好下半身的男人,抢走她手中的锅碗瓢盆,去做一个黄脸婆。 作为受害者,她还没说话,这女人倒是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钟乔只觉好笑,没理她的戏精附体,环顾四周。 十五岁因打架辍学的小儿子徐玉林留着杀马特发型,半边刘海遮住一只眼,没个正形地翘着二郎腿在打游戏,老式键盘被敲得啪啪响,嘴里还喊着杀呀杀,对发生的一切充耳未闻。 她的语气冷若寒霜。 “玉林,你给开的门吗?” 徐玉林继续沉迷游戏,还甩了甩半边杀马特刘海,云淡风轻回答道:“对呀,钟乔,你说说你!早点听李阿姨的,跟爸离婚不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回爸爸的大别墅了,不用跟你一样像条狗似的缩在这老破小!” 钟乔抿了抿发干起皮的唇。 这老屋子是她刚来苏州时租下的单间,离市区很偏远,可胜在房租便宜,后面和徐绍钧在一起,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再生下徐玉林和徐莹莹后,也只是租下一厅三室。 她嫁给徐绍钧,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近十几年,老吗?破吗? 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她早已麻木了。 李芳芳哭得通红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恶意和窃喜,连忙起身,嘴上还故作善解人意的劝道:“玉林,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说话呢,这样是不对的,你妈妈该多伤心啊!”” 钟乔冷眼瞥向她这副做作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涌,扬起一只手,狠狠地甩在她化着精致浅妆的脸上。 “我让你起来了吗?” 这一巴掌带着十足的力气,新仇旧账一并算了。 李芳芳先是耳朵一阵轰鸣,眼珠子都要打蹦出来了,而后脸上传来爆裂般的疼痛,刚要尖叫出声,钟乔又是左右开弓,甩得手心都发麻,许是不凑巧,打偏了,抽到了李芳芳的嘴边。 恍惚间,钟乔都感觉她脸皮子上的肉都被打散了,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李芳芳披头散发,嘴角出血,耳朵上戴着的珍珠都少了一颗,晕头转向,两眼昏花,本想再哭几嗓子,可第一个巴掌下来,她就不敢再说话了,何况又来几个巴掌。 她生怕钟乔这女人又发疯,立刻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张嘴了。 钟乔看着她,心中生出悲哀。 真讽刺,真打脸! 结婚十几年,接二连三出现的女人,哭着跪在地上求她成全,无一不在证明她当初的选择大错特错,她的眼光真差,和家里断绝关系,死心塌地爱上的男人,究竟是怎样恶心至极的人。 钟乔的嘴角浮出几分冷笑:“李芳芳,你真以为我跟他离婚了,你就能生下这个孩子,成功上位了吗?” 李芳芳连忙护着肚子,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一直从大学就赖在他身上,非要跟他结婚吗?” 原来,在新欢面前,和她结婚十几年的爱人,就是这样诋毁她的。 她为了他,不做千金大小姐,洗手做羹汤,选择辍学进厂打工,一直用工资养着他,把他养成光鲜亮丽的大学教授。 然而,到头来,所有的爱和付出,换来的是一句—— 狗皮膏药似的用一张结婚证赖了他十几年。 钟乔心中无限悲凉,深吸了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毫不客气地说出那句让李芳芳彻底破防的话。 “你不是小三,你是小四,知道吗?” 第2章 被渣男前夫白眼狼儿子联手杀害 “什么小四?” 李芳芳扶着肚子后退一步,仿佛是被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可眼睛却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盯着钟乔,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几分破绽。 然而,钟乔的表情从进门到现在,竟然奇异般的淡然自若,完全不像一个惨遭老公背叛的可怜女人。 钟乔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你陪我丈夫做了两年的外遇,自然不晓得我家每隔两年都有女人找上门求名份。” “去年那个妹子是山东的,跟我前夫谈了三年,1992年中旬彻底分手。你,自然只能排老四了。” 李芳芳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不愿意相信,可看着钟乔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李芳芳硬着头皮,怒怼:“你这疯子!你胡说!” 钟乔又是一声冷笑,这笑声充满悲凉和恨意:“我十九岁就跟了他,替他生儿育女,你以为这样的话,我没有听过吗?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和她当年差不了几岁,钟乔逐渐冷静下来,可冷静下来后,心里逐渐生出几分苦涩。 她苦笑:“徐绍钧跟你说,是我不想离婚?可我一直托人找他跟我离婚,他就是不愿意,就这样拖了我整整三年。” “李芳芳,你以为他是对我有感情吗?不,他是不想背负抛弃糟糠之妻的骂名,他更不愿财产分割。” “男人,是天生的爱算计,你和他谈感情,他们却只会用商人的角度去评估你。” 李芳芳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恍若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她心里没底。 这并不是她和徐绍钧的第一个孩子。 两年时间,她已经打胎一次,意外流产一次,这是第三次。 医生看了她的病历,直言不讳地说如果这胎继续人流,以后,以她的身体素质就很难有孩子了,所以她拼尽全力也要生,也要和徐绍钧结婚,逼他,然后吵架,最终以徐绍钧消失得杳无音讯为结局。 她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了,那个曾经说会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 1993年的年底,在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徐绍钧终于接了电话。 李芳芳和曾经每次吵架那样,哭了,也求了,卑微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敢逼他了。 然而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温柔耐心,而是冷漠的要和她断绝来往。 她呆住了。 随后突然想到徐绍钧总抱怨家里那位如何蛮横霸道,于是追着问,是不是家里的那位不愿意和他离婚。 徐绍钧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这样的沉默,却让濒临崩溃的女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所以,她想了许久,鼓起勇气,选择挺着大肚子,来给自己,给孩子求一个名份。 她想,只要钟乔愿意离婚,徐绍钧还能娶谁呢。 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他的妻子,只能是自己了。 可现在,钟乔告诉她,她从来不是唯一。 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钟乔接着说:“李芳芳,如果他真的爱你,为什么会让你没办婚礼就怀孕?” “他如果真的爱你,为什么要用欺骗手段接触你?为什么不告诉你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他如果爱你,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和我离婚?还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她倒吸一口气,“他如果爱你,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上门求名份?这难道不是一个男人最起码该做的事吗?” 一大串反问,让李芳芳哑口无言。 半晌,她通红着眼,豆大的眼泪夹杂着滔天的恨。 “你现在,立刻给徐绍钧打电话,我要见他,否则,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从教学楼跳下去!” 徐绍钧接了电话匆忙赶回。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酸学生,而是抹着发油,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时隔两年半踏足这里,他第一反应是捂住鼻子,面露嫌弃。 这间老破小承载了太多不堪的回忆,让他回忆起初来苏州读书,他和钟乔如同老鼠过街般蜗居在这间老破小。 如果不是怕李芳芳想不开,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李芳芳见到他,本想骂他,质问他,可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徐绍钧忍住眼底的不耐烦,换上一副深情温柔的面孔,上前替她擦拭眼泪:“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是……还没想好,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忙得我根本脱不开身,我也很想你,却只能用工作的方式麻痹自己。” 他深情款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戒指,送到李芳芳手里。 “对不起,芳芳,我刚刚一听到你要自杀,我就立马赶过来了,因为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他着重咬字,眼里含有泪花。 看到那枚金戒指,李芳芳大脑瞬间呆滞,原本准备质问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绍钧心底不由冷笑。 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糊弄。 身为男人,尤其是皮相好的男人,只要语气温柔些,再找些别的借口示弱,这些天生充满母爱的女人啊,就恨不得飞蛾扑火般牺牲自己,要不然怎么会被自己玩了两年,玩大了肚子,流产了两次,还不长记性呢。 钟乔看着他演戏,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徐绍钧这才用余光看她。 十几年婚姻,少年相伴,她太了解他了。 他很懂小女孩的弱点,拿捏李芳芳实在没有难度,可对于34岁的钟乔来说,这套甜言蜜语已经不再管用了。 徐绍钧冲她点头,带着礼貌的疏离:“钟乔,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看起来仿佛真的是向昔日爱人问好,还显得他十分体面。 如果不是钟乔当年怀孕被他家暴多次,有一次因为失手打翻水壶,险些被他打到流产,至今背后被开水烫伤的伤疤还隐隐作痛,恐怕就真的给骗了。 “钟乔,我饿了,快点他妈的给老子做饭!” 徐玉林打完一把游戏,嘴里不停地冒脏话。 扭头看去,一下子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冲了上去,眼中冒出狂喜:“爸!你总算回家了!” 钟乔心中失望透顶。 外遇挺着肚子上门打她的脸,她的好儿子充耳不闻,渣男前夫一回来,就立马成了他的舔狗。 “玉林,过来!” 她冷声制止。 徐玉林翻了个白眼:“钟乔,你在我这耍什么威风?我奶说了,当年要不是你太蛮横,逼走爸,爸又怎么会找了李阿姨?你连自己老公的心都抓不住,你简直是个失败者!” 钟乔感觉这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 胸脯剧烈起伏,扬起手,下意识甩到徐玉林的脸上,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反应过来后,还是收了手劲,只浅浅蹭着他脸皮而过。 徐玉林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还是第一次挨打。 他气得发疯,跟个小牛犊似的一把推开钟乔。 他已然失去理智,骂了好一段钟乔听不懂的脏话,高声尖叫:“你这个脏女人,难怪我爸不要你!你都和李总上过了!你不守妇道!你怎么不去死?” 徐绍钧脸色大变。 钟乔一时失神,被他推翻在地,腹部更是传来一阵绞痛。 她顾不上疼痛,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整个脑子里疯狂流窜着几句话。 李总? 她突然想到两个月前,徐绍钧突然答应和她离婚,可条件是以妻子的身份陪他参加一个酒局。 她觉得十分奇怪,可鉴于太迫切的想拿到离婚证,就去了,酒局看起来很正常,有男有女,东家便是一个叫李什么的中年男人,长得跟猪成了精似的。 喝了几杯酒,头晕目眩。 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事后,钟乔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和徐绍钧发生了关系,可是现在徐玉林的一番话,让她如遭雷劈。 猜到事情真相,钟乔只觉天旋地转,世界崩塌。 她颤抖着站起来,指着这一大一小,不知是气极还是恨极,整个人仿若厉鬼附体。 “你们全家都是畜生!我要报警!我要让你坐牢!” 说完,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旋即就要挣扎着去拿电话。 徐玉林知道自己坏事了,慌张道:“爸,怎么办?” 绝对不能报警。 要不然他们都得完蛋。 他还年轻,他不想坐牢啊! 一切发生太快。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一直不吱声的徐绍钧。 他大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双手死死掐住钟乔的脖子,将她掼倒在地。 “被你发现了呀。”徐绍钧面上浮出狰狞。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李总就喜欢结过婚的,而你,反正都是废物,不如给我创造点价值。” 钟乔被掼到地板,后脑勺磕得极狠,大脑里发出嗡的一声轰鸣,疼痛尚未遍布全身时,先传来的却是窒息。 钟乔死死盯住徐绍钧,用双手拼命反抗,憋红了脸。 这张清秀无辜的面容,骗了她半生,现在,竟然还要动手杀她。 “玉……玉林。” 钟乔艰难扭头,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儿子。 “……救…救我。” 她呼吸不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被掐得眼珠充血。 徐玉林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也许是临死之前,人总能爆发出巨大的潜能。 在男女体能悬殊的情况下,钟乔只觉双臂涌出一股力量,竟咬牙能推开徐绍钧一只手。 她能呼吸了。 像一尾失去河水,被暴晒的鱼,得到片刻喘息。 就是这艰难呼吸的一刻,徐绍钧开口叫道:“玉林,来帮忙。” 徐玉林没有动作。 他不想亲自动手,万一杀人判刑岂不是要连累他。 徐绍钧皱眉,扭头道:“爸给她买了个保险,写的是你的名字,只要钟乔死了,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你还能跟爸一起生活,这样不好吗?” 过了很久,徐玉林终于动了。 他像是彻底下定决心,一屁股跨坐在钟乔的腹部,伸出那双手死死捂住钟乔的口鼻。 一大一小,在此时,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绍钧正要继续用力,却意外地发现这女人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钟乔绝望地看着徐玉林,脸上鼻涕眼泪横流。 既然儿要杀母。 作为母,成全便是了。 只恨自己识人不清!教子无方!自作自受! 李芳芳并不知道事情原委。 她吓坏了,跌坐在地。 “不能杀!不能杀!”她挺着大肚子爬过来,试图阻止,“我们不能杀人啊!放过她。” 自己的前夫和儿子要杀自己,唯一求情的人是外遇。 真好笑。 钟乔慢慢合上眼。 她感觉生命在流逝,身体越来越轻盈往上飘,眼前还冒出白光。 所以,这是要死了吗? 终于要结束这一步错步步错的人生了吗?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骨骼错位的声音。 刹那间,钟乔脑子里涌进大量画面,如走马观花般涵盖了她漫长的一生。 十八岁,最欣赏她才华的女老师惋惜地看着她。 她说,世间万种路,回头是最难的,当你反应过来时,也许曾经唾手可得的,成了追悔莫及,你对文学是有天赋的,你真的要放弃读书吗? 她点头。 弟弟哭着在后面追。 “姐姐别走!你会后悔的!” 她心软了,想回去。 身旁的徐绍钧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如毒蛇缠绕般的寒冷。 “钟乔,你已经怀孕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你家里人还要脸吗?你只能跟我走。” 这一走,便是大半生。 不知道身在香港的弟弟怎么样了。 那时的他也就比自己小几岁,正是读高三的年纪,还那么年轻。 她是怎么舍得抛下他和妈妈的呢? 再然后,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徐思莞。 因为徐绍钧的母亲重男轻女,所以女儿从小过得很苦。 去年读书时,被一个比她大十一岁的男人用几朵玫瑰花骗走,私奔到贵州已有半年,步了她的后尘。 这些年,她想女儿想到发疯,时常去探望,后来这男人怕好不容易骗到手的老婆没了,便带着女儿搬家了。 徐家觉得丢人,不让她提及这件事…… 半年了,不知她的莞莞过得如何? 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她好想弥补那些她所亏欠过的人,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第3章 重生1976年代难产生子 血腥味混合着碘伏的刺鼻气味。 疼。 好疼。 钟乔是被一束白光给照醒的,随后,浑身如巨型磨盘碾过腰椎,伴随下腹酸胀感,锐利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席卷全身,汗液瞬间浸湿产床防水布。 太疼了。 她扬起头,发丝凌乱,死死将手指扣进产房防水布,近乎是凄厉惨叫着。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自己的渣男前夫还有白眼狼儿子活生生掐死了。 怎么会躺在产房上生孩子! 难道她重生了?! 重生在生产当天! 钟乔用余光观察四周,这才发现这就是自己19岁那年生子的场景。 墙皮脱落的医院,沾满灰尘的地面,老化的器械设施,惨白光束与周围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形成强烈对比。 护士手里还抱着个被羊水包裹的婴孩,湿哒哒的小小一团,浑身紫红,还在放声大哭。 她认出来了,是她的女儿,徐思莞。 那她现在,就是在生孩子。 下一个就轮到那个白眼狼了。 “同志,加把劲。” 负责为她进行剖腹产的医生抬起头,不耐烦地催促。 “同志你这样分心还怎么生啊?你这两个孩子生得怎么那么难呢?别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道熟悉且刻薄的声音拉回了钟乔的思绪。 她可太记得这个人了。 当年,钟乔19岁怀孕生子,本就被徐家人看不起。 到了生产这天,别人家都是提前半个月就准备孕妇一切生产时所需,而徐家什么都没有准备。 她还要挺着大肚子为徐家干活,大冬天还要摸黑在河边洗衣,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羊水破了,提前早产。 徐家怕被戳脊梁骨,就叫上几个同乡借了三轮车一路颠簸把她拉去医院,还谎称是在厂里干活摔的。 徐家人都不乐意掏手术费,徐绍钧还在读书,只能翘课,硬着头皮找人去借。 这一借,就没回来。 钟乔以为他是去借钱了,后来,她得知实际上徐绍钧是根本没去开这个口。 他自尊心极强,即使钟乔可能会因为生孩子死在手术台,他也不会轻易为了她去借钱。 而这家小医院在当地算不得正规,胜在手术费便宜。 里面的医生见钱眼开,没有医德,当得知他们还没交手术费时,就是眼前这个开刀医生,草率地帮她进行缝合。 肚皮上的针线被缝得歪七扭八,结果半夜伤口发炎,发起高烧。 她疼得奄奄一息,痛哭流涕,最后医院里也怕闹出人命,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进行拆线缝合。 就是用手术刀把肚子上的针线一层层挑开,重新缝合伤口。 这个年代麻药是一院才有,县级医院只有腰麻,而这种小卫生院,采用的是局麻下紧急剖腹产。 当年的她没想到是对龙凤胎,局麻药效很快过去,不仅肚皮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并且受了很大的罪!差点丧命! 就是拜眼前这个无良医生所赐! 她被从鬼门关拉回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报警,渣男前夫却大言不惭地劝她原谅,徐家人更是没一个人为她抱不平。 一想到当初刀子挑进皮肉里的痛苦,钟乔只觉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电话。” 钟乔偏开头,眼睛死死盯住一名医护人员,整张脸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因强烈疼痛,咬紧下唇,血管如交错复杂的树根从皮肤底下爆出来。 “我需要电话。” 众人皆是一怔,一名年轻的医护人员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道:“同志,咱们有什么需求等生完孩子再说!你现在情况很危险,如果再不生出来,很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钟乔双目通红,仍旧执着地重复那句话。 “我要电话。” 医护人员求助般的看向刘浩。 电话本就是稀罕物,在他们医院也就院长办公室有,总不能拔个座机给这孕妇。 刘浩也慌了。 没见过这样的孕妇,生了一个小孩,又晕过去,醒过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肚子里还卡着一个呢,换作别的孕妇早就吓坏了,可这孕妇,非但不急,反而比牛还倔,真是不要命了! 他现在都有点害怕这孕妇真大出血死在他手里了。 只能哀求道:“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要转告?你和我们说,我们帮你转告的,但现在先把孩子生了成不成?” 钟乔死死盯着他:“刘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再好是给我好好缝合。手术费,我爸妈会给,少不了一分。如果我因为你的失误而受苦,我一定报警让你蹲一辈子牢!” 刘浩对上她那双猩红的双眼,心下一惊。 这个小姑娘据说是在厂里干活时突然要生了,就被几个同事送进产房。 婆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就剩了个学生打扮的男生,看起来不像能交得起手术费的,转了几圈,到了要交手术费时,不见了。 总不能放任这孕妇死在医院,他只能硬着头皮剖。 本想着待会缝针时随意对付,到时候让这对小年轻长长记性,可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他心底发虚。 而且…… 他分明记得,没有人跟她说过,他叫刘浩。 钟乔说完这些,抬手,虚弱地指了指一个年轻的医护人员,报了一组近乎是刻在她脑子里的号码。 “记住这串号码,帮我转达一句话。” 医护人员在心里反复默记,点头道:“什么话?” 钟乔扯出一抹苦笑,合上眼,任由滚烫的眼泪滑落脸颊。 “就说,我后悔了!” 年轻的医护人员点点头。 他们医院帮过无数孕妇剖腹产,也有孕妇觉得自己难产活不成了,甚至还会当场情绪失控,叫他们转达遗言,没什么好稀奇,当务之急是先生孩子。 她握住钟乔的手,让温度传达到钟乔的手里,希望能通过这样的举动让这位年轻孕妇好受些,并安慰道:“同志你放心,我马上就去联系!你要坚强点,你还年轻!这胎还是个儿子,你的福气在后头嘞!” 福气? 钟乔苦笑,能对母亲痛下杀手的“好福气”! “哇——” 一声婴孩的啼哭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终于生了。 是个男孩。 算上姐姐,还是对龙凤胎。 刘浩松了一口气,可当瞥了一眼先出生的姐姐后,心中既惋惜又不屑。 现在国家生育控制制度,生一个大胖小子倒不错,可这丫头就是个赔钱货,女儿嘛,反正以后也是要嫁人的,都是替别人家养孩子,实在没有必要出生。 还不如丢了。 钟乔并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她疼得脸色发白,翻着白眼,意识已然神智不清,在瞳孔彻底失焦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刘浩操起那把冰冷、泛着寒光的手术刀,准备缝合剖开的肚子。 最终,疲乏不堪地合上眼。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耳畔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钟乔被阳光刺激到微微睁开眼,嘴唇发干,便又见到了那张熟悉又讨厌的嘴脸。 她的婆婆,周萍。 当初她生孩子第二天,有同乡去通知徐家。 徐父爱喝酒打麻将,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事。 只有周萍好面子,怕被别人戳脊梁骨,落个苛待儿媳的名声,随便背着床破被子就过来看望她。 她穿着红色碎花的上衣配水洗蓝色裤子,短发乱糟糟,身上还有一股常年不散的鸡屎味,围着刚出生的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哟,我们老徐家终于有后喽,看看这小脸蛋这小眉毛,真是跟我们家阿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面对一旁的徐思莞,她轻蔑地冷哼,翻了个白眼。 “这死丫头,居然还和我的大孙孙一块出生,可别把晦气传给我家孙孙了。” “哎,奶奶都想好了,孙孙你就叫徐耀祖!以后为我徐家光耀门楣!” 周萍恨不得抱着刚出生的大孙子,开心得翩翩起舞。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钟乔扑哧笑出声。 徐耀祖。 真是好名字。 还光耀门楣,一个敢杀自己亲妈的人,小心以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这个奶奶! 周萍欣赏了一会宝贝大孙子,从头到脚狠狠夸了一遍,一会说鼻子像徐绍钧,一会说眼睛像…跟不觉得累似的。 半晌,冷的直跺脚,反手醒了一坨大鼻涕,狠狠地往地面一甩,行云流水的甩完了,拇指还能拉丝。 她抓起钟乔身下的白床单擦了擦,指甲缝里全是污垢。 端着碗口时,拇指就这样倒插进了碗里。 “喏,快喝!要不然怎么会有奶水喂我家孙孙?” 钟乔垂眸,低头一看。 和上辈子一样。 稀薄的米粥,配上一碗咸菜。 这便是她生完两个孩子后的“营养餐”。 而且,如果她记得没错,周萍还有一个坏习惯。 一碗剩菜,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放到天荒地老,只要不长蛆,甚至可“与天同寿”。 这碗比水还稀的粥,表面漂浮着几块灰褐色的物体,仔细一看,有点像被榨干水分的老树根…… 咸菜,黑黝黝,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别说是刚生完孩子的孕妇,就算是身体素质贼棒的汉子一口下去都得当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钟乔沉默了。 第4章 别来无恙啊渣男前夫! “呕——” 钟乔的肚子里本就空空如也,这下快把胆汁吐出来了。 她眉心直跳,偏开头,忍着怒气咬牙道:“拿走。” 隔壁床的孕妇和她一样,是刚生产不久,此时婆家娘家全都守候在身边。 婆家准备了吃的用的,还有新做的大红棉被,围着刚出生的孩子好奇又兴奋的看个不停。 娘家人都是一脸心疼。 红格子衣服中年女人坐在床边,满眼含泪,端着加了青菜和肉丝的温热米粥,小心喂给孕妇,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妹妹啊,咱们生这一个真是进了鬼门关了,你身体从小就不好,千万别再生二胎了,咱们苏州贵精不在多,一个儿子就够了!你不晓得,你羊水破了的时候,我和你爸吓坏了!怎么就提前半个月了?” 身边的老实男人摸了摸头,和这份温情格格不入。 过了好一会,拘谨地搓手道:“妈,真是辛苦你和爸了,我也没想到怎么就提前生了……幸亏你和爸把阿燕送到这家最近的卫生院。” 女人冷哼一声:“靠你,我女儿和小孩早就没了。还不是你不行,厂里的名额一个没轮到你,房子分配也没轮到你,一家几口全挤在一个屋子里头,我女儿怀着孕不住在娘家,在你那里,睡也睡不好,就算昨天没出这种事,也是迟早……” 何金燕嗔怪道:“妈!你不要再说了!” 女人不满地撇了撇嘴,可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了。 男人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面上难掩尴尬。 1976年物质匮乏,苏州本地人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肉,大多都是稀粥配咸菜、咸鱼干、不是青菜就是没有油水的白菜,这孕妇吃的已经算很奢侈了。 反观自己。 钟乔强压下恶心,猛然憋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勉强恢复几分力气。 她舔了舔干裂到起皮的嘴。 生了两个孩子,连口水都没喝上。 而这样的生活,她整整煎熬了十几年。 前世,她无辜枉死,做了他人嫁衣。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带着女儿脱离徐家,至于小白眼狼,既然上辈子那么崇拜他爸,崇拜到骨子里,还看不起她,觉得她一无是处。 那钟乔便成全他,让小白眼狼跟大白眼狼捆绑在一起。 她倒要看看,如果没有她前世在厂里拼了命地赚钱养家,磨破了手,累垮了身体,熬得人老珠黄。 徐绍钧在没有成为教授前就失去经济来源,还能不能维持表面光鲜,还能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当和事佬。 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辈子徐绍钧知道她怀孕后,他要以学业为理由,给她画大饼,说如果她生了儿子,就给她补办婚礼,可后面硬是拖到她肚子藏不住,生下一对龙凤胎,也没办婚礼。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傻的可怜! 孩子都有了,男人只会觉得到手的鸭子跑不了,还何必花钱办婚礼?! 钟乔又看了一眼无名指。 那是她和徐绍钧结婚后,唯一得到的一件东西。 曾经视若珍宝的金戒指,却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挺好。 她以为象征纯洁爱情的金戒指,却如枷锁般锁住了她半生,如今丢了,正合她意。 钟乔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水,我要喝水。” 周萍掏了掏耳朵,满眼不可置信:“有这好东西你不吃?你要喝水?” 她说的好东西,自然就是这碗稀粥配咸菜。 这粥快发霉了,咸菜是坏的,还生了蛆,她怕吃死了,又怕浪费,于是用皂角洗了洗,一锅煮,端来给钟乔,还能落个好婆婆的名声。 可钟乔这逆来顺受的性子,今天吃错药了?居然敢不买账? “哎哟!我老婆子真是命苦哟!” 周萍把碗放在桌子上,两眼滴溜一转,边拍大腿边干哭。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辛辛苦苦熬了一碗粥,大冬天跑了十里地,鞋子都走烂了,脚都走破了,就为了给儿媳妇喝上一口,咋就嫌弃我这糟老婆子了哟!看都不看一眼,我真是自讨苦吃哦!” 周萍出生偏远农村,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本事,遇事讲不了道理时,就会干哭干嚎,嚎上三天三夜也不带累。 上辈子,钟乔拖着发高烧的身体照顾两个孩子,还要卑微细心伺候这老太婆,伺候徐家人。 这老婆子蹬鼻子上脸,欺软怕硬,稍有不顺就对她各种挑刺,害她月子也没坐好,落了一到冬天就腰酸背痛还咳嗽的病根。 每次一吵架,吵不过钟乔。 周萍就会立刻躺地上大哭,一滴眼泪都不带流的那种哭。 哭的情真意切,还跟唱戏似的边嚎边咿咿呀呀的唱。 尾音绵绵长长,极讨厌。 唱到最后,徐绍钧让她奉茶道歉,这死老婆子才肯作罢,靠这招屡试不爽。 隔壁有人忍不住替周萍说话。 “小妹,你这样可不好,你婆婆不容易哟!不能浪费她一番苦心!” 周萍心里冷笑,嚎得更来劲了。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想跟自己斗! 没门! 钟乔笑眯眯地看着说话的人,招了招手。 说话的是个汉子,挠了挠头,虽然不明白钟乔这个举动的道理,不过他还是一脸疑惑上前了。 钟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 “咸菜,你爱吃的话别辜负。” 汉子还没定睛一看,一股烂臭味就灌进了他鼻子里,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旋即,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周萍。 还以为是恶媳妇欺负婆婆,敢情婆婆脑子不正常,这咸菜比他奶奶年纪都大!真是难为这媳妇了! 周萍气急败坏道:“这就是好东西!你们都是不识货!欺负我这老婆子!” 说完,继续咿咿呀呀的哭唱,还边哭边拍大腿。 这汉子吓得退避三舍,还以为她是突然被鬼上身了。 要是有糯米,真想撒上一把。 重活一世,钟乔虽然外表是十九岁的模样,可灵魂早已抽芯般换成三十五岁。 当年年纪小,火候不够,觉得天塌的事情,如今再一看,也不过如此,反倒还觉得很好笑。 钟乔一声不吭地欣赏着,真真觉得余音绕梁,甚至还拍了拍手。 “好,好听,真好听!” 她由衷称赞:“你唱的真好听。” 周萍气炸了。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当即暴怒,正欲发作,不料门被推开了。 “妈,你怎么了?” 陆续进来好几个人。 钟乔扭过头,视线一下子聚焦在走在最前面的人脸上,不由呼吸一窒,瞳孔猛地微缩。 眼前俊秀礼貌的少年和上一秒面目狰狞的男人,彻底重合。 她又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属于上辈子的窒息感。 喉咙干涩,脖子似乎正被人死死掐住,眼珠子发热发烫,即将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徐绍钧。 22岁的徐绍钧。 真是,别来无恙啊。 第5章 离婚,儿子归你,女儿归我! 一股怒火从心底燃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十年,这就是她结婚十年的爱人! 如果不是最后意外得知自己被当作礼物送给李总,还被活活掐死,她还会对他抱有一丝希望。 最起码,钟乔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曾经是有那么一点点爱的,即使离婚,也可以体面些,可当那双用来写字画画的手,掐在她脖子上那一刻,她终于醒悟了。 也许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爱,只有利用。 看清了。 她也应该,重新为自己书写一个结局了。 这个时间段的徐绍钧,如果钟乔没有记错,应该还在考研。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不重视读书的。 排除掉那些苏州本地有钱人家,大部分普通家庭把小孩送去上学,能上则上,不上,也就任由小孩们去了。 徐绍钧出生农村,在家排行老幺,家里还有游手好闲的哥哥和妹妹。 三个人当中,徐丽丽因为是女孩子,没上过一天学,早早就去厂里打工补贴家用,哥哥徐秀成仅读了四年级经常逃课,最终被学校劝退,二十有八还在家里啃老。 徐绍钧是他们村有名的大学生,被周萍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 正是因为众星捧月的人多了,再加上他生了一副好样貌,立着一个贫寒门第出生的人设,引得大学里无数单纯学妹前仆后继地为他付出,而徐绍钧表面拒绝,实则将这些好处照单全收! 他自负才华横溢,张嘴闭嘴都是风花雪月,对村里那些泥腿子根本瞧不上,到后来,连带着瞧不起在家带娃的她。 钟乔扯了扯嘴角。 真好笑。 没有和家人断绝关系前,她也是名牌大学生,成绩名列前茅。 这个年代培养一个大学生并不容易,尤其是作为女生,含金量更是不言而喻。 并且,她家条件很好。 没有结婚前,住的都是香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出门都有专职司机接送,在1976年连一颗鸡蛋都珍贵的年代,顿顿都能吃上肉。 可偏偏就为了徐绍钧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自己当年居然选择放弃了学业,还放弃了这样的生活,辜负了那些真心对待自己的亲朋好友。 瞥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稀粥配咸菜。 钟乔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当初真的不是被鬼上身了吗? 徐绍钧腆着脸,一屁股坐到床边,准备去牵她的手。 弱弱开口:“乔乔……” 乔乔是钟乔的小名,只有极亲密的家人才可以这样叫。 曾经,徐绍钧第一次这样称呼她时,钟乔还觉得真幸福!而今,却觉得令人作呕! 这丧尽天良的死渣男,他也配? 钟乔下意识露出厌恶的神情,生怕沾到脏东西似的一把抽回手,还不忘往被子上擦了擦,把手背都擦红了,迅速藏进了被窝里。 徐绍钧捞了个空,动作一怔,再度诧异的看向钟乔。 病床上,钟乔闭着眼,靠在白墙上,嘴唇干得起皮,裂出几道血痕,头发凌乱,眼窝凹陷,这三天没洗澡没洗头,加上刚生完孩子,身上一股血腥和馊味的混合气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也许,是他的错觉…… 钟乔爱他爱到连亲人都断绝关系了。 在这偌大城市,一个远嫁的女人,无依无靠,身上一分钱没有,还不是任由他们家拿捏,怎么可能会厌恶他呢? 徐绍钧抛开这些想法,搓着手,表现得十分可怜,局促道:“乔乔,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我……我没有借到钱。” “不过没关系,为了你!”徐绍钧眼神无比坚定,“你安心养好身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去窑厂上几天班,很快就能凑齐的。” “窑厂?” 徐丽丽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气呼呼道:“二哥你是读书人,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画画的!怎么能进窑厂呢?!窑厂那都是不三不四的底层人,他们都是下等人!二哥你怎么能和他们干一样的活呢?!” 周萍一听她的大学生儿子要去窑厂,就为了钟乔这女人,当即犯病了。 不过她自然不会怪到徐绍钧头上,只是看向钟乔,阴阳怪气道:“要我说,这月子根本没必要,收拾收拾咱们直接走人得了!医院啊说的那么夸张,那都是为了多收钱!” “你看我生你们几个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生完帮你爸洗衣做饭,还下地,一点事没有,还不是好好的,哎,还是你们年轻人太矫情!” “妈,你别再说了。” 徐绍钧在人前立了一波疼爱老婆的人设,还把所有祸水都推到了钟乔身上,目的达到了,不由继续苦涩道:“谁让我是个废物呢,为了乔乔,我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对了,乔乔,你爸妈当初应该给了你不少钱,要不你先掏出来垫着,我这两天找到窑厂的活,干个几天再给你补上,总不能一直赖在医院。” 钟乔不由从牙缝里憋出一声冷笑。 她就知道徐绍钧会这么不要脸! 当初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徐绍钧,家里人就不同意,后来耐不住她的执着,爸爸确实想过给她一笔钱。 只是,那时的她少年单纯,不知天高地厚,觉得相爱便能抵万难,和爸爸几句话不对付吵了起来,随后,为了证明自己,一分钱没要就离家出走了。 徐家觉得她肯定藏了不少钱,家里大小物件,大到家具装修,小到水电费牙膏,全是钟乔掏钱。 就这样跟个傻子一样付出了一年,到现在了,徐家仍在想尽办法套她的钱。 每次都是先装可怜,卖一波惨,一家人一唱一和,然后逼得钟乔主动提出要自己掏钱。 这一次,她故意没有任何表示,可架不住有人能这么厚颜无耻! 钟乔直视着他,那双眼眸充满嘲讽,半晌,冷冷冒出一句。 “你确实废物。” 徐家众人皆是一愣。 徐丽丽瞪大双眼,掏了掏耳朵,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钟乔读过大学,素来脾气极好,平时就算她和妈故意挑刺,想尽办法作妖,钟乔也只是一言不发,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 她竟然敢说二哥废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绍钧尴尬笑道:“乔乔,我知你心中有气,你生产时,我这不是去想办法借钱了吗?这才没能陪在你身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也是有苦衷的……” 直到现在,这个男人仍旧在撒谎欺骗她,说谎似乎已经成了他脱口而出的必备技能。 随着前世种种仇恨铺天盖地般涌上脑海,和这些恶心的谎言掺杂在一起。 钟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终忍无可忍,抄起台子上的碗,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砸向徐绍钧的额头。 这一下,她并没有留力气,是恨不得用碗砸烂他的头去的! 碗以直线砸向徐绍钧的额头,发出爆裂的声音,直接整个在他的脸上碎了。 整个病房突然安静下来。 鲜血混合着稀粥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流。 徐绍钧的衣领上沾满了咸菜,嘴角的笑容凝固了,转为震惊,半晌,察觉额头有一股湿热的感觉。 他抬手一抹,满手鲜血。 是他的血。 “乔乔……你。” 徐绍钧看着满手鲜血,抬起头,如鲠在喉。 因为在他的视角,昔日性格温软的钟乔靠在病床,此刻眼神冷漠,如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凝视着他。 这冰冷刺骨的眼神,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不知是为何,他突然感觉心里有一个东西流失了。 鲜血顺着额头流进徐绍钧的眼里。 他听到了钟乔冷冰冰的、不容置疑的声音。 “离婚,女儿归我,儿子归你。” 第6章 和徐家撕逼了 “什么?你要跟我家阿绍离婚?” 周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当初钟乔以死相逼,和家里人断绝关系,就为了嫁给她的大学生儿子。 周萍本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毕竟这钟乔除了生得一副好样貌,学历高,哦还有一个有钱的家庭,还有什么?她能有阿绍的风骨和才华吗? 她儿子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天才大学生! 钟乔一个浑身铜臭的资本家千金小姐,除了会投胎,兜里有几个破钱,怎么能配得上她儿子呢?! 可架不住村里人说闲话,钟乔还有了阿绍的孩子,她就想着让他们先领了证,等生了再说。 如果是个男孩,他们徐家就勉为其难的答应让钟乔入门,反正她有的是手段能调教好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洗衣做饭,如果是个赔钱货,连人带铺盖直接滚蛋! 而现在,这女人居然自己主动同意离婚了?还只带走赔钱货!不要她的大孙子?! 这个女人莫不是一孕傻三年,疯了? 徐绍钧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素来都是他要钟乔怎么样,钟乔就只能按照他心意来,什么时候轮到钟乔一个女人提离婚了? 这要是被村里人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而且,就算提离婚,那也只能是他们男人先提! “不行,我不同意!” 他当即站了起来,声音破了一个高音,脸涨得通红。 “钟乔,你已经生了我的孩子!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女人!你要跟我离婚,你想去哪?” 钟乔看着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我是你的狗吗?徐绍钧,嫁给你这一年来,你徐家对我什么样,难道不是有目共睹吗?” 隔壁孕妇一家默不作声,手上动作看似忙个不停,实则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在竖起耳朵听八卦。 钟乔突然开口道:“我幼时在苏州看望我外祖父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里,你说是你救的我,其实,那个人根本不是你,对吗?” 这句话一出,直接让徐绍钧脑子炸开了。 他想到些什么,心下一虚,立刻躲开钟乔锐利如刀般的眼神。 钟乔看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更加觉得可笑。 当年,她因为救命之恩对徐绍钧百般维护,将恩情误当作爱情,加上徐绍钧各种示好,顺理成章和他交往。 徐绍钧几次约她出去,都是晚上,目的明显不善。 那时的她沉浸在恋爱的粉红泡泡里,根本没有细想。 后来,徐绍钧为她过生日,他们喝了点酒,在男人的花言巧语下,顺理成章发生了关系。 再然后,徐绍钧以体检为理由,非要拉着她去检查,她被检查出怀孕。 钟乔慌了。 她明明记得做了安全措施。 怎么还会一次就中招了呢? 加上徐绍钧的循循善诱,各种添油加醋,她身为乖乖女,根本不敢告诉父母,更无颜面对他们。 徐绍钧就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承诺要对她负责一辈子的。 钟乔还以为遇到了真爱,感动得热泪盈眶,脑子一热,犯下一辈子里最大的错误,选择和徐绍钧去苏州结婚,还和家人闹翻。 徐绍钧哄着她,骗她,承诺会对她一辈子好。 那时自己已经和家人断绝关系,在苏州无依无靠,只能任由徐家拿捏。 最后的结局便是领证,生了孩子。 后面钟家和她断了联系,她失去了庇护。 在钟乔坐月子期间,徐绍钧就撕破了温尔儒雅的面具! 到了中后期生孩子,她难产,更是连演都不演了! 之所以发现他冒认救命恩人。 原是因为,徐绍钧能对得上自己溺水时的时间地点,可他偏偏连自己当时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不记得。 她本来没放在心上,想着时间太久远,不记得也不奇怪,可后来徐绍钧自己把这茬忘记了,将自己是旱鸭子的事说漏嘴。 钟乔反应过来,得知真相。 一个根本不会水的人,又怎么会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呢? 从头到尾,她以为的爱情,包括结婚领证生子,都是徐绍钧的蓄谋已久!全是欺骗!最后那点幻想破灭,钟乔死心了,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 但这样拙劣的谎言,居然还能骗了她大半生,把她骗得团团转,毁了她半生。 真好笑。 “还有你爸妈,你的这些兄弟姐妹!” 钟乔越想越来气,抬手指向徐家众人。 “他们有拿我当过儿媳?当过嫂子?当过家人吗?我嫁给你,地位还不如你们家养的狗!” 徐家众人面色难看。 徐丽丽叉着腰,横眉立目,反驳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徐家哪里苛待你了?你这个黑心的女人,净知道抹黑我们家,难怪我妈不喜欢你!你要再乱说,我就让我二哥休了你!” 徐绍钧看出她情绪失控,不由皱了皱眉,话里有话的威胁道:“钟乔,有什么话家里说。” 钟乔不予理会。 徐家上下都有一个共同点,极其好面子。 而今天,她就要撕开他们的体面。 不是好面子吗?不是不喜欢她吗?那就闹个鸡飞狗跳,颜面扫地好了!大家要疯一起疯!要丢人一起丢! 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他们彻底断了关系! 钟乔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怀孕快生了,你们家还要我洗衣做饭,白天厂里打工,晚上回来,不止要照顾读书的老公,还要照顾婆婆,照顾小姑子。” 说到这里,她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一一扫视这些虚伪的人,直至落到周萍身上。 “儿媳妇生子,别人家都是准备了吃的喝的,还有用来包孩子的被子,而你呢,裹个一扯就能烂的旧被,装模作样给谁看?大冬天的,既怕别人戳你们家脊梁骨,又不肯洗衣,就让我一个孕妇摸黑去洗衣,摔了这一跤,险些难产丧命!” “你们徐家呢,我的好丈夫!好婆婆!好公公!一个爱脸面,一分钱掏不出来,抛下正在生产的妻子逃走,一个喝酒打麻将,另一个煮了坏掉的咸菜稀粥逼我吃?你们徐家就是这样对我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有份量。 隔壁传来唏嘘不已的声音。 何金燕同情的看了一眼钟乔。 同为女人,尤其是刚生产完,她非常理解生产时的那种无助和痛苦。 好在生完孩子后,醒来身边全是亲人围绕,还有爸妈给她做营养餐,所以她并不后悔。 但就在钟乔昏睡不醒的时候,他们家也有偷偷议论过。 谁家孕妇那样年轻,还生了一对龙凤胎,身边居然也没个人照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啧啧,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呢。 先前还帮周萍说过好话的汉子脸色沉重,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真是一家子丧尽天良的玩意儿!老的小的没一个好东西,居然这样欺负自家儿媳!” 这一口唾沫好巧不巧,正吐到徐丽丽的鞋子上。 可看了汉子一身腱子肉,徐丽丽敢怒不敢言,只能哭叫着:“妈,你看她!钟乔疯了!污蔑我们家!” 徐绍钧脸色十分不好看。 “钟乔,你这样有意思吗?陈皮烂谷子的事了,你还一直揪着不放,是不是压根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要是换做平时,他必然得好好招呼一顿钟乔,但碍于人前,这样做岂不是坐实了钟乔口中的苛待,徐绍钧是绝不会让自己辛苦维持多年的人设崩塌的。 “好了。” 徐绍钧眼里闪过几分晦暗不明,面上却是叹了一口气,软了语气。 “乔乔别闹了,我知道你生完孩子,心情不痛快,可你也不能污蔑我妈,我妈多好啊,大冬天的还过来照顾你。” 好? 钟乔拎起周萍带来的被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然而灰不溜秋的被子竟以一种奇异的动作立在了地上,随着这狠狠一摔,被子里洋洋洒洒飞出大量灰尘。 乍一看,被子表面甚至都结了一层不知名稠状物体。 像干掉的鼻涕…… 周萍的脸憋得通红,眼神开始乱瞟。 这被子旧了,是她平时用来擦脚的,后面烂得不行了,就用来孵小鸡。 一听钟乔这婆娘生了,她思前想后,挑挑拣拣,总觉得无论带什么,只要是用到钟乔身上的,那都是糟蹋了! 出门前顺手就抱了这床旧被子过来了。 上面嘛,有干掉的鸡屎、鸡毛,还有她随手醒的鼻涕。 她反正是懒得洗了。 钟乔看着地上立着的被子,再看到周萍的脸由青转红,更觉好笑。 “徐绍钧,你们徐家真有意思,照料儿媳,就是这样“好好照料”的?” 徐绍钧盯着地上风干的被子,身后还有窃窃私语。 他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扇了几耳光,抽得脸一阵阵发烫。 他成绩好,是村里唯一考出来的大学生。 可同样,他很自卑。 生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家庭,有一个邋遢粗俗的母亲,还有游手好闲的哥哥,烂醉如泥的父亲。 家庭,亲人,便是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禁止家里那些粗俗不堪的人去学校找他,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在同学面前丢人,但骨子里粗俗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刻意隐藏,就此改变多年养成的习惯呢? 徐绍钧忍了又忍,拳头捏得发硬。 周萍知道自己出尽洋相了,连累宝贝儿子也抬不起头。 她立刻原形毕露,嘴里还咬牙切齿的骂道:“钟乔,你这个贱蹄子!老娘给你好脸色,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看我不打死你!” 周萍气急败坏的撸起袖子往上冲。 然而下一秒。 她惨叫出声。 整个身子如断翅的风筝飞了出去,以直线滚到墙角。 徐丽丽捂住嘴,两只绿豆小眼装满惊恐,随后凄厉叫道:“妈!” 这一声妈,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肝肠寸断。 她连滚带爬的扑向奄奄一息的周萍。 第7章 娘家人来撑腰了 周萍疼得面容抽动,瘦小的身子像是嵌进墙里,佝偻着腰,缩成一团,嘴里止不住的哭天喊地。 “哎哟,杀人喽!杀人喽!有人要杀我这个老婆子!” 钟乔微微一怔,像是心有灵犀般回过头,恰好对视上走在最前面的人。 年过四十岁的女人,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偏偏生了一双含情眼,两相对比,似绝艳的芍药。 即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可皱纹并未损伤她半分容颜,反倒增添了几分韵味。 是她的妈妈——钟韶。 钟家人全都来了。 钟乔呆坐在病床上,恍惚间,甚至觉得在做梦。 可眼前的一切,耳畔周萍凄厉的哭叫声,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这是真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见到父母。 钟乔鼻尖发酸,声音有些抖,天生的柔和音色,因为冷,而仿佛裹挟着哭腔。 她努力拖着虚弱的身体,往门口的方向伸出手。 “爸!妈!” 这一声,叫得生涩,却如穿透了时光。 整整十年。 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 她的家人。 距钟乔嫁到徐家,已有一年半时间,在这短短一年半,钟父钟母满脸憔悴。 尤其是钟母,出身书香门第,上辈子最爱讲究,是喝惯了咖啡,习惯烫发美容的。 在钟乔的记忆里,无论是当初钟父投资失败,遭朋友落井下石,险些破产,家里财产全都要变卖,催债的天天上门,钟母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而今,她虽不掩风情,一双含情眼却像是褪色的明珠,空洞呆滞,鬓间染上了风霜,连衣衫都是前几年的款式了,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钟母窘迫地捏了捏衣角,当看到病床上的钟乔时,双眼绽放出别样的神采,似乎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然而下一瞬,她瞥见病床旁两个用棉被包裹的婴孩,喜极而泣的笑容僵在脸上,天旋地转般站不稳了。 她的乔乔,明明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怎么会…… 怎么会…… 钟思齐也呆住了。 他胡乱用手一抹眼泪,强装镇定的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钟父钟母,道:“爸,妈,先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先看看她的情况!” 一接到香港打来的电话,得知钟乔终于有消息了。 他们高兴得租了三轮车,可在去的路上,想到电话里模棱两可的意思,据说还出了大事。 他们心急如焚,还以为钟乔是受伤了,生病了。 思来想去,揣上家里所有钱,想着无论如何,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砸锅卖铁也要救女儿,遂马不停蹄往医院赶,生怕错过一秒,就要和女儿再次分离! 不曾想,不是出了那种要命的事! 却也真真要了他们老两口的命了! 钟母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胡乱点头道:“是,是,先去看你姐姐比较重要!” 他们齐齐把徐家众人挤开,涌到病床前。 徐绍钧被挤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地上。 可他没有任何心思关心这些。 钟乔不是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吗? 钟家人应该是在香港才对。 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钟父正准备牵钟乔半空中的手,钟母走在最前面,先一步牵到。 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直愣愣,且有些局促地站在旁边。 那双苍老疲惫的眼神,时不时打量着女儿和两个婴孩。 失望。 心疼。 失望的是女儿当初辍学要和这个姓徐的穷学生私奔。 断绝关系后,女儿嫁到苏州,一句话没捎过,真是一点也没把他们放在心里! 心疼的是从小娇养到大的女儿,嫁便嫁了,嫁错了人! 明明还是读书的年龄,却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这徐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医院,亲眼见到徐家人是如何对待女儿的,恐怕,女儿又得吃些苦头了! 钟母捂着钟乔冻得发紫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心疼坏了。 “乔乔,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你看你的手,冰得跟石头似的!还有这被子。” 她摸了摸病床上单薄的被子,观察到大冬天的,隔壁床的窗户关得死死的,偏偏女儿这边窗户大开,冷风直呼呼往里灌,登时泪如雨下! “这被子薄得就跟纸似的!还有这窗户,怎么也不晓得关?你刚生完孩子,难道就这样睡了一夜吗?这不得以后要落病根的啊!” 钟父一听,恶狠狠嘴硬道:“还关心病根?她连亲生父母都不管不顾了!还会关心病根吗?!” 话音未落,他几步上前,伸手关窗。 徐绍钧尴尬地杵在窗前,大脑乱作一团,讨好的赔笑。 “岳父。” 钟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反手把他推到一边,险些把徐绍钧推了个趔趄。 “不要叫我爸什么岳父!我家担不起!” 钟思齐讥讽一笑。 “徐绍钧,你还配做个人吗?当初你去香港做交换生,饿晕在大街,还是我妈救的你。我爸一听说你是中国人,立马出钱资助你读书,要不然你早就饿死了!” “可你呢?我们家不求你回报,你却骗我姐姐跟你去苏州!你还是个人吗?” 徐绍钧脸色变了变。 当年自己心高气傲,明明家里穷得一贫如洗,还非要和富家子弟争交换生的名额,好不容易去了香港,饿晕街头,狼狈得不如路边乞丐。 钟家人救了他,还资助他。 可是,那又如何? 徐绍钧恼羞成怒道:“少装好人了,还不是看我有才华,你们才愿意资助我的?我们都是各取所需,你们钟家有什么好高贵的?” 钟家被他这个强盗逻辑整震惊了。 到底是多么厚颜无耻,才会说出这种黑白不分的话。 钟思齐憋了一年半的火正愁没处发泄,蹭的一下上来了。 他一把揪住徐绍钧的领子,拳头因太过用力爆出青筋。 “你那么有骨气,怎么还收我家给的钱,还吃我妈做的饭菜?我家资助你,你还委屈上了,你真当我们钟家人是面团捏的吗?!” 徐绍钧虽然比他高,可看着钟思齐这幅真的要动手打他的气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敢说话了。 钟乔想到钟思齐应该还在上大学,万一动手打人,举报到学校,肯定要记学分被劝退。 为了这样一个虚伪的男人,搭上前程并不值得。 她张了张干得起皮的唇,哑声劝道:“思齐,回来。” “姐姐?” 钟思齐扭过头,震惊的看着她。 难道姐姐还要维护这个人渣吗?! 钟乔想要解释,可一天一夜没有喝水,嘴巴干得起皮,发疼得厉害。 “思齐,听话。”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钟思齐从小就听她的话,眼眶一红,不甘心地瞪了徐绍钧一眼,终究还是松开手,任由徐绍钧腿软的滑落在地。 “废物就是废物。” 他发出不屑的一声闷哼。 真不知道姐姐怎么就看上他了,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从头到脚,一无是处,顶不了事,还上不得台面。 钟母为她倒了一杯水,却发现这杯子里的水一点热气也没有,用手一探,水冰冷刺骨,不知道是多少天的隔夜水了,足以见得徐家是如何怠慢女儿的! 纵使钟父面上严厉,当看到这一幕,还是心软了。 他接过妻子手中的杯子,往隔壁走了几步,卑微道:“同志,能不能借点水给我女儿喝?” 何金燕胡乱点头,还不忘揪住一旁的丈夫。 “磨蹭什么!快给人家倒水呀!” 钱三回过神,赶紧端起尚有余温的水壶,帮钟父倒了一杯。 钟父点头道谢,复返钟乔身边,看了看,叹气,将那杯水递给妻子,闷闷坐到一旁不说话。 钟母端着水,试了一下水温,小心喂到钟乔嘴边,还不忘叮嘱道:“乔乔,慢些喝,小心呛着。” 钟乔眼中发涩。 自己在徐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何曾被这样细心呵护过? 其实,在这个饭都吃不上的年代,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钟家上一代靠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家中长辈不似其他人重男轻女,反而格外疼爱女儿。 钟家小辈中,数她年纪最小,嘴甜,还考上了好大学。 如果她当初没有脑子一热结了破婚,绝对能过得很好。 勉强控制眼泪不掉下来,钟乔小心抿了一口。 当干裂起皮的唇接触到温热的水,顺着发疼的喉咙直入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的眼泪再次止不住了。 温水混合着眼泪,几乎是贪婪般将一杯水饮完。 何金燕又招呼一旁傻乎乎的丈夫。 “你还愣什么,还不去添水?!” 钱三哦哦几声,端着水又帮忙添了一次,这一次,钟乔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喝完了。 两大杯温水喝完,她干裂到起皮的唇瓣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滋润了不少。 何金燕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骂这户人家真是畜生!连水都不给孕妇喝!真是该天打雷劈! 第8章 拖把沾屎戳谁谁死 钟乔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宣布:“爸妈,我想通了,我要离婚。”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坠入惊涛骇浪。 钟母瞪大眼睛,直接坐不住了。 “你要离婚?” 不是有一句老话,一孕傻三年,女儿这生完孩子,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 她当年嘴巴皮子都说破了,孩子他爹骂也骂了,打了打了,关也关了,然而女儿跟吃了迷魂药似的就是不听劝,还瞒着他们辍学,跑到了苏州。 等他们反应过来,在香港找了一大圈,找得都快疯了,方得知女儿早就被徐绍钧这小子连哄带骗带回了大陆! 他们捶胸顿足,气啊,恨啊,更是对钟乔失望透顶啊! 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就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穷学生,放到整个香港,一抓一大把,能有什么稀奇的? 他们把好东西双手奉到女儿手里,教她读书写字,为的就是让她一辈子活在花团锦簇里!可不是为了继承徐家那几间瓦房去的! 能得到这回乡介绍书的人,多少得花钱,并且还得托关系。 他们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钱自然没问题,但在黑白两道没有任何人脉资源。 钟母想女儿想到肝肠寸断,抱着钟乔的照片哭得死去活来,眼睛都快哭瞎了。 于是钟父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变卖所有家产,前往大陆,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钟乔! 然后,他们便来了大陆寻找钟乔的下落。 可苏州这么大,他们翻遍苏州也没找到钟乔。 过了半年,钟母在家收到香港打来的电话,得知女儿出事了,一家人生意也不管了,书也不念了,匆忙赶到医院! 终于,时隔一年半,见到了钟乔。 钟思齐高兴坏了。 “姐姐,我早说他们家不是啥好东西!你可算想明白了!” 钟母感觉心头压了一年多的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激动起来,合不拢嘴的连说了三个好字。 “乔乔,妈支持你!” 徐绍钧站在原地,满脸震惊,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原以为这钟乔是耍大小姐脾气,他还想着好好整治一下,不曾想,钟乔是来真的! 她还真想跟他离婚?! 跟他一个这么好条件的男人离婚? 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萍一听,喜上眉梢。 她本就不喜欢这个钟乔,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儿子,这次钟乔主动愿意净身出户,还带走个拖油瓶,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到时候孙子有了,二儿子也不用被这女人纠缠了,她一定要给二儿子相一门好亲事!去乡下找个贤惠漂亮的儿媳,不过嘛…… 周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离婚可没那么容易! 钟乔这一年多,吃他们家喝他们家用他们家,怎么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走了?! 必须得赔钱呀!而且要赔一笔大钱! 她扯了扯一旁徐丽丽的袖子。 徐丽丽接收到周萍的信号,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 母女两心有灵犀,抹了一把眼泪。 周萍蹦出来哭诉道:“不行,钟乔是我们徐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能说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 “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能没了娘啊。”徐丽丽拭泪。 周萍一拍大腿,哎哟哎哟哭起来,顺势在地上直打滚。 “快来人啊!有人抢我家媳妇了!哎哟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养了这么久的儿媳哟,说要回去就要回去!这是在欺负我们徐家啊!” 她的嗓门出奇的大,喊的所有人都探进狭小的病房。 徐绍钧眉心直跳,看着周萍和徐丽丽两个人一唱一和,哭天喊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脸上难看至极。 他用骨节发白的手,竭尽全力地扯了扯地上撒泼打滚的周萍,近乎是恳求的语气。 “妈,你别在这里闹,这里和老家不一样,不是你哭几声就能解决的,有什么事回去说。” 周萍白了他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你别管!就你死心眼!钟乔都要跑了,还不知道捞把大的!他们家之前在香港那么有钱,花都花不完,给我们徐家分一点又怎么了?” 一想到徐绍钧当年回来跟她说,钟家在香港住的房子都是最豪华的地段,轿车出行,还有他们见都没见过的,会发出火彩光芒的珠宝。 一只包的价钱,他们家几辈子都赚不来,周萍就恨得牙痒痒! 这些钱,钟乔这贱蹄子也配? 当年让二儿子千哄万哄把钟乔骗到手,就是图钟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然而钟乔这死心眼的,还真和钟家断绝来往了! 四舍五入,钟家的钱,可不就应该都是他们徐家的吗?! 钟丽丽跟着小声帮腔:“二哥,你是读书人,这事我和妈帮你出头就行了,你别管了!” 说罢,她和周萍不管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在地上撒泼打滚。 钟家纷纷傻眼,真不愧是母女,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思齐袖子下的拳头硬了又松,松了又硬。 要不是老师教他,君子不可恃强凌弱,他真想给徐家人一点颜色看看。 钟乔被吵得头疼,正准备发话。 不料下一秒,素来文静优雅的钟母腾的一声站起来,眼里充满怒火和仇恨,气的浑身发抖。 钟乔被吓到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钟母这幅模样,就好像整个人瞬间炸开了。 “妈?”她连忙扯住钟母的袖口,弱弱唤了一声。 钟母身子一僵,再回过头时,原本喷火的眼神已经换上慈母般的温柔。 “乔乔,别怕,一切都有妈妈,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拍了拍钟乔的手背,试图让钟乔放心。 钟思齐了然,想了想,遂站了起来,可他很快便被钟母强行压坐回去。 钟母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思齐,女人之间的战争,应该由女人来解决,妈还年轻,对付得来。” 这语气好比老师在敦敦教诲学生。 “妈,你可得悠着点。” 钟思齐咽了咽唾沫,随后用一种“你们死定了”的眼神将钟家母女扫了个遍。 徐家母女还在装模作样的干嚎,把头发揉得跟疯子似的,“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虽然对钟思齐的眼神心生疑惑,可她们完全没放在心上。 钟母冷笑,用手一挽头发,用皮筋扎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墙角处的拖把。 钟家母女:? 这婆娘干啥呢? 当一股冷风袭上头顶,黑影铺天盖地往下一压,她们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钟母双手将拖把举到最高处,狠狠往下一劈。 这一劈,直接劈开了原本抱头痛哭的徐家母女。 周萍被先前那一踹,踹到了实处,伤到了筋骨,只能勉强躲开这一劈。 徐丽丽张开嘴,面露惊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钟母完全不给她们任何反应机会,又是一记横扫,这一扫,恰好怼到了徐丽丽的嘴里。 臭,一股骚臭! 怼得她两眼昏花! 这味道太熟悉了。 徐丽丽突然想到,这是用来拖厕所的拖把。 “呕——”她胃中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母女情分,屎到临头各自飞。 徐丽丽蹭的一下跳起来,连滚带爬的抛下周萍跑开了。 周萍瞪着不可思议的双眼,真想痛骂这没良心的白眼狼!不曾想,迎着劈头盖脸的一顿拖把伺候,把她怼得两眼昏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周萍嗷的一声惨叫。 钟母眼疾手快地用拖把怼上她的脸,怼得她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从假哭变成呜呜直哭了。 偏偏她浑身都疼,还不能躲! 属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钟母拖把沾屎戳谁谁死,嫌她吵,抄起长毛拖把便怼到了周萍那张臭嘴里。 “找了你们一年多,你们还敢在老娘面前蹦跶!敢欺负我女儿,我要你这个老婆子好看!” 钟母铆足了劲。 天知道她现在多气!多恨呐! 养了十几岁的女儿被外头男人骗走了,还骗到了大陆,离香港千里之远,徐家这些小人真该上刀山下火海。 若不是徐家故意接近女儿,诱拐她,他们家原本定居香港几十年,日子和和美美。 背井离乡,遭人欺负,加上曾经找不到女儿的心急如焚和委屈,一瞬间淹没了钟母。 都怪这徐家,一切都被这狗皮膏药般的徐家人给毁了! 她满脑子都是气,都是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 周萍被这一怼,扑面而来的便是钻进脑子里强烈的尿骚味,霎那间愣在原地,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她,不干净了! 钟乔看的直发愣。 她记得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出生书香门第,钟母被教养的极好,是上层社会优雅从容的贵妇人,什么时候成了……模样? “姐姐,你不晓得,咱们家刚搬到这苏州的时候,这里的人可排挤外地人了,还老叫我们“野人”!妈也是被逼无奈,不想我和爸受欺负,所以有时候是要动动手动动嘴。” 钟思齐尴尬搓手,笑了笑。 “毕竟,道理是和人说的嘛,他们徐家只配这个了。” 钟母挥舞着拖把,大汗淋漓,还不忘回头灿烂一笑。 “乔乔,别怕,妈帮他们徐家好好洗洗嘴。” 第9章 你和儿子,我一个都不要 徐绍钧是这个时候才有所动作的。 毕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其中有认识他的熟人,影响闹大了,对他在学校里的名声不好。 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抓住拖把杆,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手中暗自发力,便轻易让钟母卸了力气,手一松,拖把便掉到地上了。 “伯母。” 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一半阴暗倾泻进徐绍钧的眸子里。 他立在逆光处,身影被逐渐拉长,面上保持一如既往的礼貌,声音却冷得叫人胆寒。 “适可而止。” 钟母累得气喘吁吁,抬头不由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诱拐我女儿结婚,出了事又让你妈和你妹替你出头,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坐享其成了,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牌啊。” “现在又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余光瞥向一旁睡熟的两个孩子,钟母眼中复杂情绪弥漫,有怨、有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爱,而这份爱,是爱屋及乌,来源于钟乔。 她不爱这两个孩子,更不愿承认这两个孩子的身份,甚至,还有些痛恨这两个孩子,就这样毁了女儿的一生,但终究是女儿的孩子,血脉相连,纵使徐家有错,可稚子无辜。 “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子上,我连你一起打。” 徐绍钧不说话。 “儿啊,儿啊,妈心里苦啊。” 周萍被打的七荤八素,先前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躺在地上嗷嗷直哭。 徐丽丽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伸手心虚的去拉她。 “……妈。” 周萍气得鼻孔直冒气,眼睛一瞪,“你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女儿!” “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老娘都被人当面打了,你倒好,跑得那么快!早知你这样不中用,当初生下你时,我就应该听他们的话,把你溺死在尿盆里!一了百了!” 徐丽丽红了眼眶,弱弱地想张嘴解释,可一闻到周萍身上的恶臭,这恶臭仿佛要钻进鼻腔里。 酸、臭、骚,几种发酵的气味,让她没办法呼吸了,险些当场吐出来。 周萍越想越觉得委屈,大捞一把不成,直接被人用拖把劈了一顿。 她这辈子在村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和同村老婆娘吵架打架更不在话下,一张嘴能骂得对方三天不敢出门。 现在却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可谓是哭得肝肠寸断。 她头发散乱,沾满不知名液体,一身臭烘烘的去抓徐绍钧这棵救命稻草。 “还是儿子好啊知道帮妈说话,女儿啊就是个赔钱货!” 徐绍钧被她猝不及防抓了个正着,面露嫌弃,可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只微闭着眼,咬紧了后槽牙。 被突然骂了一顿的徐丽丽已然原地石化。 片刻后,满脸都是心酸和不甘。 妈就是这样。 大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天都和那群狐朋狗友打麻将赌bo,她嘴上嫌弃,实际上喜欢的不得了。 二哥读书好,有文化,是十里八乡的大学生,她更是疼爱有加,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逢人都夸二哥是天才。 而自己呢。 徐丽丽嫉妒得面容扭曲。 一天书都没读过! 妈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迟早都要嫁人,于是她没成年就被安排进厂打工了。 妈拿着她赚的钱补贴家用便罢了,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提过自己,不清楚的还以为徐家只有两个金贵儿子呢,没有她这号人物呢。 许是心里委屈,徐丽丽梗着脖子让她指着骂,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 徐绍钧反手合上门,把那些路过看戏的人关在门外。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骤然安静。 他眼神灼灼,直视病床上的钟乔。 “钟乔,闹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 闹? 钟乔觉得真好笑。 前世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如放电影般灌入她的脑海中。 她跟他初来苏州时,第一次上门拎着不少礼物,结果被徐家各种刁难嫌弃。 她不会洗衣做饭,被逼着学,还要起早贪黑的去厂里打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回来还只能吃他们的残羹剩饭,收拾碗筷。 她铁了心要分家,周萍故意丢给她一根烧火棍和一只快死的鸡崽,把她分到最破的一间小瓦房。 夏天有蚊虫,冬天还漏雨,根本睡不好。 她上门借米,周萍不借,还做了一盘葱烧鸡蛋配大米饭,在她面前故意唧嘴,还夸张的说好香好香。 或是趁她白天工作时,把养鸡的小棚子提到她那间小瓦房,等她回家,遍地鸡屎根本无处下脚。 在她准备吃饭时,周萍提了个鸳鸯搪瓷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小解,就为了狠狠恶心她一把。 她怀孕了,每天挺着大肚子干活,饿得清水直流,两眼昏花,徐家却只给她啃窝窝头配咸菜,徐绍钧因为读书,每天都有鸡蛋吃。 她生完孩子,连床厚一点的被子都没有,醒来没有一口热饭热水,只有咸菜配稀粥。 这些不公平对待,明里暗里的打压,她忍了这么久,徐绍钧看不见,而现在,还是周萍想先敲诈他们一笔,他们家不过是反抗了,徐绍钧便觉得她是故意这样闹的? 哦,原来,徐绍钧心没瞎啊。 只是以前选择性瞎了。 钟乔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慢悠悠的,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不满意。” “我要跟你彻底离婚,才满意。” 徐绍钧脸色难看,半晌,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钟乔,离婚可以,你不要后悔!我们徐家可以不要女儿,但儿子必须是我的!” 钟乔看向一旁熟睡的孩子,自嘲一笑。 上辈子,她起早贪黑,含辛茹苦,抚养徐玉林长大,徐绍钧从头到尾就跟消失了一样,以要以读书为理由,以工作为理由,从未关心过两个孩子。 即使这样,徐玉林还是对他崇拜到骨子里,天真的以为徐绍钧是爱他的。 也许人天性就是比较贱,对唾手可得的不珍惜,对偏偏得不到的喜欢脑补,执着跪舔。 既然他们父子俩这么“爱”对方,她怎么可以不成全呢? 徐绍钧并不清楚这短短几秒钟,钟乔究竟想了什么,可在他看来,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来的孩子。 只要儿子在他手里,钟乔还不是任由他拿捏吗? 他自信以为运筹帷幄,大发慈悲道:“钟乔,只要你说你错了,给我妈道歉,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继续留在徐家。” 钟父等人忧心忡忡地看向钟乔。 钟思齐正欲说话,却被钟母拉住了。 “妈?”钟思乔一脸疑惑。 妈刚刚不是还很威风的替姐姐出头吗?怎么这会退缩了。 然,钟母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钟乔的身后,默默注视着她。 结婚,离婚。 这都是女儿的决定。 既然错误已经犯下,那么指责也没有用了,他们作为父母,可以为钟乔冲锋陷阵,肝脑涂地,但—— 如果女儿想彻底摆脱这样的生活,就必须得自己先站起来。 可是…… 钟母满眼担忧。 都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所以不少男人成婚,等女人生子后就大变性情,翻脸不认人。 原因便是一个孩子就能彻底捆绑住一个女人的一生,都不需要男人使用什么手段,便能让女人为了孩子甘之如饴付出一切。 如若让一个母亲和孩子分开,无异于是非常残忍的。 乔乔还那样年轻,还是个孩子呢,他们担心…… 然而,下一秒,钟乔近乎平和、冷漠的声音,回荡在这间产房。 “我不要了。” “你,还有儿子,我钟乔全都不要了。” 第10章 我只要女儿 徐绍钧愣住了。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局。 他印象里的钟乔,温柔体贴,满眼深情,可现在的她仿佛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而这样判若两人的改变,只是一个晚上。 “钟乔,你认真的吗?”徐绍钧怔怔的,尾音裹挟着颤抖,“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要了?有你这样心狠的母亲吗?” 他天生矜贵冷然的好样貌,配着窗外簌簌而落的大雪,微微颤抖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被雪色浸透了些许令人清醒的凉意,尾调带着支离破碎,仿佛被人遗弃。 说着,徐绍钧红了眼,快步向前,将尚在熟睡的孩子搂到钟乔面前。 “你看,这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钟乔下意识低头,便见到了襁褓里的婴孩。 他睡的很安稳,眼睫毛很长,软乎乎的脸蛋,咂巴着嘴巴,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小小一团,嘴里还咿呀着。 钟乔都能看到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正在乱转。 过了一会,他艰难睁开了眼,眼眸就这样由朦胧转清晰,映出钟乔的面容,清澈透亮的眼眸仿佛雪夜里乌黑的珠子。 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个看到的人。 是钟乔。 刚出生的婴孩是没有牙齿的。 他张开嘴,咿呀笑起来,粉白的小舌头吐了出来,脸上还有两颗甜蜜的小酒窝,又伸出小手,触碰上钟乔的脸颊、顺着眉骨,下滑到眼窝。 一颗晶莹的眼泪砸到了他的脸上,然而天真无邪的婴孩胡乱挥舞着手,不经意间,尝了母亲这颗苦涩的泪。 他仍旧咿呀咿呀胡乱笑着。 当那滴眼泪掉在婴孩脸上,转瞬即逝,钟乔回过神来。 她恍然一抬手,抚摸脸庞,却发现自己眼角略有湿润。 然而,仅有一滴而已。 这滴眼泪,是为前世的付出,前世的自己流的。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场景,徐绍钧抱着孩子给她看,婴孩柔软细腻的小手触碰上她的脸,初为人母的钟乔,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那就是孩子。 正因为两个孩子,钟乔彻底放弃回家的念头,心甘情愿被徐家吸血,最后,被渣男和白眼狼儿子吸干最后一点价值,被活活掐死了! 前世那张少年面目狰狞的脸,以及这辈子稚嫩可爱的脸,彻底重叠。 钟乔心中既悲哀又好笑。 从前种种情分,尽了。 这辈子,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了。 徐绍钧还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了,勾起一抹笑,接着洋洋得意道:“钟乔,你要是现在给我和我妈道歉,我们徐家还是愿意认你这个儿媳的。” “道歉?” 钟乔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眸,平静的一字一句。 “我凭什么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钟乔,你差不多行了,发这么久疯,我们家也陪你演了这么久,你还没完了是?”先前被碗砸破的额头,鲜血已经凝固,徐绍钧索性不装了,表情十分可怖。 自始至终,他仍旧觉得钟乔是在演戏。 钟乔自知和他这种人说不通,索性嘲讽一笑,并不答话。 可一旁钟父等人却憋不住了。 乔乔生完孩子九死一生,身体虚弱成这幅模样,徐家还要各种逼迫她,当着他们钟家的面,更是言语嚣张。 孰能忍孰不可忍! 钟思齐怒不可遏的一把揪住徐绍钧,将他连连推开好几米,因愤怒,额头青筋暴起。 “你他妈的真当我们钟家人死绝了啊?没听我姐姐说吗?你,还有你这渣子的儿子都离我姐姐远一点!” 徐绍钧抱着孩子,被推到墙上,眼神却始终执着地落在钟乔身上。 他像是一个耀武扬威的胜者,拿着手里的婴孩,炫耀的晃了晃,语气恶劣,带着威胁。 “钟乔,你想清楚了,只要你今天敢踏出医院半步,我就敢让儿子这辈子都不认你!” “乔乔。”钟母连忙握住钟乔的手,心疼得直落泪。 同为母亲,她怎么能不知女儿现在心里的痛? 当初女儿被这徐绍钧诱拐到大陆,她觉得天都塌了,想到女儿在大陆无依无靠,她心如刀绞,真恨不得一瓶毒药喝了就这样死了。 女儿的心情,应该便如她当时一样。 钟乔深呼吸了一下,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彰显出她现在并不冷静。 自己当初真是眼瞎了,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徐绍钧不仅自恋还听不懂人话呢? “徐绍钧。”她再次冷漠开口,强调道,“你最好是别让他认我,因为—” 她拖长了尾音,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我嫌他跟你一样恶心。” 周萍原本哎哟哎哟还在痛呼,一听这话,跳起来维护自己的宝贝耀祖。 “钟乔,你这个贱蹄子!前面你打我儿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居然敢骂我徐家的大孙子?我们徐家没你这个恶媳!” 她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方言,带着些侮辱性的词汇,跳大神一顿乱舞,还唱了一会,然而,钟家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只是看小丑般看她。 周萍可不管这些,自己骂了个爽,甚至还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把失去的面子给找了回来。 她微扬起头,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自信道:“儿子,你立马跟她离婚!咱们家有耀祖就够了!那两个赔钱货,就让钟家带走,以后妈重新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反正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十里八乡的天才大学生,多的是未婚女孩子倒贴,她还不愁找不到比钟乔更好的。 钟思齐一声暴喝:“死婆子!你说谁是赔钱货呢?你是不是不信我会动手打你宝贝儿子?要不要试试?” 徐绍钧还有宝贝耀祖都还在他手里呢。 被抓住痛处的周萍连连摆手,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了。 但她这番话,恰是钟乔上辈子,连带着这辈子求之不得的! 趁着徐绍钧现在还年轻,钟乔得赶紧和他把这婚给离了! 要不然等以后,渣男成长起来,从妈宝男,进化成家暴男!渣中之渣,想凭借一本结婚证就压榨她一辈子,那她就更跑不脱了! 钟乔强忍疼痛,插了一句:“现在就离。” 徐家众人皆是一怔。 他们已经相信钟乔和以前不一样了,可钟乔从头到尾跟躲避邪神似的躲他们家,连离婚都恨不得当场办了,倒让他们家有一种被坑了,还不自知的意味。 徐绍钧发出一声嗤笑,是被气的。 “钟乔,你可真行。” “你想离婚,只能净身出户,一分钱也别想从我们徐家拿走。” 钟乔面色平静。 上辈子结婚,分家,再到两个孩子读大学。 徐家,还有徐绍钧什么时候拿出过钱? 不都是她含辛茹苦在产线工作赚来的钱吗? 仿佛孩子是她钟乔一个人生的,而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徐绍钧以读书为理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交流,还在大学里谈论风花雪月,和同学谈恋爱! 连孩子奶粉钱都不愿意出的抠搜婆家,抠搜人渣,她不指望离婚能分什么钱,横竖徐家离了她没一个中用的,以后少来拖累她就行了。 钟乔淡淡道:“别的我不要,我只要女儿。” 徐绍钧又是一记沉默,随后,他定定看了好一会钟乔,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猫腻,然而,钟乔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好。” 徐绍钧看了一眼儿子,连一个眼神也没舍得给女儿,果断答应了。 “我会向生产队提交离婚申请书。钟乔,记住你说过的话,别后悔。” 钟乔看了一眼这浑身狼狈,只剩一张嘴还在倔强的徐绍钧,目光坚定,答得干脆:“绝不后悔。” 后悔? 她最不后悔的就是离婚。 她最后悔的是受徐绍钧哄骗,辍学生子! 现在既然有重来的机会,她才不会后悔。 钟父钟母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各种劝女儿、骂女儿,甚至把女儿关在家里,都没能阻止她跳入火坑,而今,女儿终于想明白了,要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徐家! 钟母握上她冰冷的手,试图将温暖传递到她手心,眼眶发红,却哽咽道:“乔乔,你不是一个人,妈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回家。 带你回家。 钟乔一怔。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听到“回家”这个词了。 钟母动作很迅速,卷起医院的单薄被子披在钟乔身上,由于刚生产完,她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琉璃。 钟父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脱下外面穿的厚外套,递给钟母。 钟母看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眼眶更红了,却什么都没说,又将这件厚衣服裹在被子最外层,为女儿增添几分温暖。 钟思齐松开手,又不忘狠狠瞪了徐家人一眼,方跟在钟乔身后离开,乖顺得如同一只小舔狗。 等钟家人走后,周萍恢复平时的嚣张气焰,冲着旁边的徐丽丽狠狠一拧,怒斥道:“你是木头生的吗?没看到他们打了你老娘?不晓得还回去吗?” 徐丽丽抱着胳膊,皱了皱眉,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是二哥的老婆孩子,又不是我的,二哥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徐绍钧抱着怀里的儿子,因愤恨,手上力度渐渐加重,怀中的“耀祖”发出哇的一声爆哭。 然而,他背对着钟家等人,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窗外鹅毛大雪,印亮他半边面容,额头上的鲜血缓缓流出。 徐绍钧睫毛倏地压低,将眸中翻涌的暗流碾碎成浮光。 第11章 重返祖母苏州故居 钟乔被风雪一吹,一路颠簸,发起低烧。 在这种浑浑噩噩,半真半假的状态中。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产房,如同一具没有尊严的生育机器,医生粗暴的帮她接生。 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顾忌钟乔感受的,在肚子里“乱翻”,只为了找到“儿子”。 再然后,她躺在病床上,肚皮上缝的线一寸寸崩开了,像是妈妈小时候跟她说过的鬼故事。 人的肚皮原来真的可以血淋淋破个大洞。 她被几个人强行捆住四肢,压上冰冷产房。 刺骨的手术刀一寸寸挑开肚皮上的线。 那种在血肉里乱搅的痛苦,简直深入骨髓,堪比酷刑,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来个干脆利落。 她痛得大哭,大喊,却没有人理会她的感受。 大家似乎都看不见她,她飘在半空,与世界划分两处,躯壳毫无生气,被人一通“乱掏”。 ——她就这样死了。 钟乔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后背全是汗。 先印入瞳孔里的,不是那间冰冷的产房,不是那间破洞漏雨的小瓦房,也不是上辈子被掐死时最后看到的天花板,而是米黄色和淡绿色相叠的墙面。 墙面还贴着旧版画报,阳光将搭着针织罩布的老版电视机拉得很长。 钟乔迷茫的打量,先感受到的是花露水的清香,再低头,身上盖着一床红色被子,上面花团锦簇,以牡丹花为主。 柔软,厚实。 她还换上了干净贴身的衣服。 偏过头再看,床恰好靠近窗户,外头的风雪已经停了。 窗前花台养着枯死的绿植,透过贴着报纸的窗户,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有的玩弹珠,有的玩翻花绳。 两个妇女在搓洗衣服,时不时闲聊几句。 木盆里的彩色泡泡飘在半空,被一条小花狗追着玩。 钟乔心中竟难得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伴随着绵长深处的记忆,她好像想起来了。 这是外祖母在苏州的四合院。 幼时,她去勾河岸的狗尾巴草携环,失足落水,正是这间老宅外头的河坝。 常听母亲说,外祖父外祖母在香港时很怀念这间四合院,甚至想等老掉牙了,就回到这里养老。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兜兜转转,她们钟家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了苏州故居。 “乔乔。” 门被推开了。 钟乔偏过头去看。 钟父钟母正站在门口,手里都端着饭菜,关切的看向她。 “爸,妈。” 钟乔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撑起半个身子准备起来。 “哎哟,乔乔,别动。” 钟母惊呼,几步上前,一手端着饭菜,搀扶起钟乔,还往她腰后垫了一个软枕头。 熟悉的唠叨:“你这孩子,太不知心疼自己了,起来干什么,躺着养养也好啊。” 钟父默不作声地把小桌子搭在她床上,将碗筷一一堆到她面前,好半晌,闷声开口:“好点了没?” 钟乔惊讶一瞬。 概因前世,父母是典型的中国式教育,母亲无条件温柔,父亲古板严厉。 钟父是个不苟言笑,不擅沟通的人。 只要有他在家,家里总是死气沉沉。 无论她做什么,即使考了满分,拿了奖学金,钟父也只是淡淡要求她要更努力。 在这种极端压抑下,一句夸赞在钟家便成了很奢侈的东西。 正因为这样,当年,她才会被徐绍钧蒙骗,明明一个很拙劣的谎言,只要告诉父母,去医院重新检查一遍即可,可到了钟父面前,她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后来,他们吵起来了。 钟乔说自己怀孕了,钟父不信,怒声让她滚。 这一句气话,却让年轻气盛的自己当了真。 从此,让他们两岸分离。 “挺好的,就是头有点晕。”钟乔小声回答,手指胡乱绞着被子,有些别扭。 “你不晓得,你回到家就发烧了,你妈急得要死,一晚上没睡呢就守着你了。” 钟父看了一眼旁边两眼泛红的妻子,心里心疼,又看了看失而复得的女儿,埋怨的话囫囵转了一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好在隔壁留学回来的纪医生瞧见了,帮你打了针,还喂了药,现在头晕是正常的,身体太虚了,需要补,过几天就没事了。” 钟母插话,且小心叮嘱:“乔乔,纪医生说了,你一连生了两,营养也跟不上,最近千万不能吹风,要不然以后要落病根的。” 钟乔垂下眼帘,总觉得这纪医生的名字有点耳熟,想了想,脑子里却空空如也,因低烧未愈的缘故,头晕得厉害。 她不再去想,点点头:“我就在院子里待着,不会出去的。” 视线扫了一圈,“外婆外公呢?” 钟父答:“你外婆外公带着你几个姐还有二伯他们去乡下了,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钟乔瞥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这个时间点,他们才分离一年半,可对于活了两世的钟乔而言,她和钟父已经分离十几年了。 这会钟父还没被她气死,但她记得,钟父当年得知自己跟徐绍钧私奔,当场气得晕倒,气血两空,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钟乔偷瞄了一眼,发现钟父眼袋乌青,满头白发,比同龄人苍老了十岁。 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任性。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自己重活一世,但父母不是,若是没头没尾的让钟父去医院做体检,恐怕会适得其反。 而且上辈子钟父说是受刺激被气死的,也没个具体的日期。 钟乔想了想,总觉得这事有猫腻,还得从长计议…… 钟母看出她欲言又止,连忙道:“乔乔,不舒服了?” 钟乔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弯,最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嗯……莞莞怎么样了?” 钟父钟母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钟乔说的是那小女娃。 两人面色都很复杂。 他们本就不喜欢徐绍钧,第一次见面时觉得这人还挺上进,后面经历了一些事,就觉得这人表面儒雅,实则虚假,爱说漂亮话一套套的。 所以,后面他们就不肯继续资助他读书了。 这小女娃是徐家的种,他们连徐绍钧这个当爹的都不肯认,又怎么会认这小女娃。 钟父冷哼一声,有些不开心道:“丢到隔壁钱嫂家,让她帮忙喂着了。” 说完,他不说话了,只是将饭菜堆在小桌子上,孤零零的坐在一旁。 钟乔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爸妈,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莞莞,可她是我的孩子,我以后是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的。” 钟父本心疼女儿,压抑着怒火,闻言,如同触碰到了逆鳞,炸开锅了。 “你拿什么养?书也没好好读,还闹了个离婚!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死!要我说,这孩子趁早送走,你给我回去读书——” 话音戛然而止,当衣角被钟母疯狂拉扯,钟父呆立在原地,因愤怒,面容微微抽搐,胸口抑制不住的剧烈起伏。 他颤抖着唇,神情惶恐不安的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动作局促起来。 钟父有点后悔了,自己这个脾气真是…… 钟乔低着头没有看到这一切。 她的唇抿成一条线,白皙手指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瘦肉片。 若是前世,自己年少气盛听不惯这种话,肯定要和钟父吵架。 可这一世,她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父亲当初被自己气死,是自己心头的痛,压了她十几年都喘不过气。 现在,失而复得,再一次听到钟父这些看似刺耳,实则关心的话,她又是做过父母的,站在父母的角度,便能理解钟父的话了。 是啊,谁家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培养成大学生,结果跟中了邪似的要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学生,生了两个孩子,书也没读,还离了婚。 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放到别家,早就被父母怒其不争,狠狠打骂一顿了! 第12章 闺女,咱们家有200万 “爸。” 钟乔想了想,抬起头,突然认真开口。 “一直以来,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钟父愣了愣。 钟母也看了过来。 他们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会和徐绍钧离婚,书也会继续读,但是—”钟乔这次说的很坚定,“我的女儿必须由我抚养。” 钟父又是一阵错愕。 “好了好了。”钟母生怕这父女两又要吵起来,连忙打岔,“先吃饭,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将钟父赶到床脚,嗔怪道:“你这张嘴的老毛病怎么还没改?!就不能让孩子先吃完饭吗?!” 钟父这一次不说话了,像是还没回过神,思考着什么。 钟乔扯了扯钟母的衣袖,又问道:“思齐呢?” 钟母恨铁不成钢道:“他倒是和那个女娃儿亲,在隔壁逗她玩呢。” 话音未落,钟思齐抱着孩子眉飞色舞的进了屋。 一进屋近乎谄媚的捧到钟乔面前。 “姐姐,你生的这女娃真灵,我逗她半天,她见到别人都不笑,唯独见了我就笑。” “是吗?” 钟乔接过软乎乎的一小团,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自己亏欠女儿的实在太多了。 上辈子只知道埋头赚钱,把两个孩子丢在老家,让重男轻女的周萍去抚养。 她原以为好好赚钱,让孩子吃穿不愁就好,周萍就算是重男轻女,可莞莞毕竟是徐家的种,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重活一世,她方知不是那么回事,物质经济重要,父母的陪伴更重要。 没有父母呵护的孩子,如杂草般生长,没有人疼爱,便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爱。 所以,那个老光棍一点点的关心,就让女儿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了火坑。 如果当初自己能亲自抚养女儿,女儿也不会从小缺爱,致使长大后被外头男人用一点点关心就轻易骗走。 如果当初自己能再关注女儿一点,多疼爱她一点,女儿怎么会步她后尘呢。 钟乔将脸贴在孩子额头,感受着奶乎乎的软团子,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把女儿带在身边,绝不能让女儿步上辈子的结局。 钟母叹了一口气,道:“乔乔,你已经昏睡一夜没吃东西了,孩子就先给思齐抱,等你吃完了,我再带她过来。” 食物的香味适时钻进钟乔的鼻腔。 她恍然想起自己这两天都没好好吃过饭。 胃中本来空空如也,绞痛得难受,可现在毫无感觉。 这是非常不好的前兆,说明在极度饥饿下,身体开始出现了“应急机制”。 钟乔依依不舍的将孩子交给钟思齐。 钟思齐求之不得,将孩子抱了过去,爱不释手,又好奇的问:“姐姐,我外甥女取名字了吗?” 钟母抬手就是一个暴击。 “什么外甥女?我和你爸还没死呢,我们还没认,你倒是一口一个外甥女叫的甜!” 钟思齐抱着孩子一脸委屈:“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打眼看到这女娃就觉得亲,可是我昨天看到那小男娃,怎么看都不得劲,真是怪了。” 钟乔逗得怀里的婴孩咯吱咯吱笑,良久,开口道:“思莞,她叫—-” 下意识的“徐”字呼之欲出,她突然一怔,旋即笑着改口。 “思从大道终无邪,莞尔春台醉墨花。” “钟思莞,她的名字叫钟思莞。” 钟家围着这小女娃。 有人忧愁,有人感慨,也有人傻乐。 “乔乔,你要是真养这孩子,还得立马和徐家那边撇清关系,要不然这孩子的户口可不好上啊。” 钟母叹了一口气,用勺子将肉片汤盛了,吹了吹,递到钟乔嘴边。 “妈,放心。”钟乔回过神来,吃了一口温热的肉片,喉咙滚动,“我心里有数。” 徐家,这个火坑,她就算脱一层皮,也是一定要带着女儿跳出去的。 钟思齐抱着钟思莞可怜兮兮地坐在一旁,吸了吸鼻子,有些吃醋:“妈,你也太偏心了,我在家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 平时他都是蛇瓜、青菜、地瓜、偶尔才能吃上鸡蛋。 钟乔这才注意到饭桌上的几个菜。 三荤一素。 鸡蛋羹上倒了一层香油,点缀了翠绿葱花,烂糊的瘦肉片、焯水上海青、还有一碗奶白的鲫鱼汤。 对比上辈子坐月子,每天不是咸菜配稀粥,就是啃南瓜,还要被周萍指手画脚,大冬天洗徐家人的衣服……这已经很好了。 钟母白了他一眼:“你姐姐是刚生完孩子,身子弱得很,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和你姐姐比,不知羞。” 钟思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钟乔鼻尖微微发酸。 真好,大家都还在。 旋即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家里一直是做生意的,赚的钱盆满钵满,足够几代人吃穿不愁了,怎么听钟思齐的话,像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钟乔犹豫了一下,方道:“妈,你跟我说实话,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钟父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咱们家怎么落魄成这副模样?” 钟乔点了点头。 钟父缓缓道:“当初你离家出走,家里急得团团转,后来我找了老朋友,能拿‘回乡证’去大陆找你,交一大笔钱,我们交了,也确实去了大陆,但我们在香港的财产根本转不回来。” 钟乔默默听着,终于明白为啥家里过得这么窘迫。 1976年代实行外汇管制,所有外汇收入必须上缴国家,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港币无法直接兑换为人民币,跨境资金流动需经政府审批。 各种手续流程,牵扯众多,十分复杂,因为政策关系,钟家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把财产转移到大陆。 如果不是钟思齐考了这边大学,钟家又不死心地一直在找她,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了。 “别担心,我们家好着呢。” 钟母看出她的顾虑,接过话茬,安慰般抚上钟乔的手背。 “我带了些首饰,还能维持生活,又托你爸的老朋友,还有你外祖父的几个老战友,前些天好不容易能把香港的财产汇到大陆,虽然每个月汇得不多,但足够我们一家几口生活了。” “唉,说起这个。” 钟父想到些什么,满脸惆怅,“我最喜欢的那款收音机都被扣了。你妈带的首饰得亏不多,要不然咱们家就成“投机倒把”了!” “老朋友?”钟乔无心在意钟父的感慨,捕捉到关键词。 外祖父不是读书人吗? 记忆里瘦瘦小小的老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每天念叨她们听不懂的文言文,怎么还冒出些老战友了? 钟母清咳两声:“你爸那个朋友不方便说,至于你外祖父,早些年是被你李叔他爸忽悠着参加征兵,他那些老战友啊就是抗美援朝出生入死的兄弟。” 钟思齐两眼发光,敢情外祖父是英雄啊,还有这英勇事迹! “妈,那外祖父是什么官?”钟思齐凑过来,努力想了想课文里写过的军衔,“连长?营长?” 钟母脸一红:“你外祖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入了队伍,人家嫌他扛不起枪,就让他做了炊事兵。” 钟思齐无语,这算哪门子英雄?别人扛枪冲锋陷阵,外祖父就是在后面扛锅的啊。 “你小子!”钟母看出他脸上写满无语,当即一巴掌甩过去。 “要不是你外祖父当了炊事兵,命大,你以为哪来的你妈?!哪来的你!” “知道了妈。” 钟思齐无助捂着胳膊,撩起衣服一看,挨打的那块皮肤通红,清晰印着巴掌。 他扯了扯嘴角,跟鹌鹑似的不敢再说话了。 钟母回头确认窗户和门都是关上的,悄咪咪地凑到钟乔身边,道:“乔乔,别担心,我们就是你的底气,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比了一个数。 钟乔看了看,犹豫了一会,道:“二十万?” 钟母摇了摇头,旋即轻声说了一个数目。 “咱们家有200万。” 钟乔倒吸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家里有钱,但真没想到这么有钱。 这年代,万元户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何况,是1976年代的200万。 下一瞬,钟乔有些自闭。 前世的自己,究竟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这样的好日子居然放弃了,跑去进厂养渣男,还抢着当黄脸婆带娃? 难怪上辈子钟父那么生气,换成她,她也接受不了。 “妈。” 钟乔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片刻,语重心长道,“你和爸做的很对,咱们家在香港万贯家财,回了大陆可就要老实低调些,若是被有心人盯上……” 后面的话她不敢继续再说了。 这年代,大家都是吃一锅饭,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们钟家家财万贯,岂不是容易招来祸端! 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钟乔看了一眼钟父钟母,心中全然是佩服。 以前只知道和他们对着干,现在看来,做父母的比儿女多活几十年,有些人情世故,还得是做父母的更谨慎、更通透。 钟父钟母有些讶异。 他们还以为要好好跟女儿解释一番,不曾想,女儿这一年半的时间,心思竟然成长了许多。 但他们并未心生怀疑,反而更加心疼女儿了。 以前将女儿养得不谙世事,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年半的时间就能知晓这些人情世故,想必,女儿一定是在徐家吃了不少苦! “先别说这个了,说说你,性子总那么倔。” 钟母吹着瘦肉片,继续喂钟乔,止不住数落。 “要不是我和你爸留了心眼,到苏州前,把香港用的座机留在你李叔叔家,他们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立马转告我们了,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们了,你眼里还有我们吗?” 钟乔回过神来,小心抿了一口汤,任由她数落,心里却在飞快分析接收的信息。 上辈子她刚到苏州就后悔了,一直想离婚,给家里哭着寄了好多信,无数次道歉,家里始终没有任何回信,她原以为是他们不肯原谅自己,连着每年都写。 后来时局动荡,香港大陆局势紧张,她就放弃了。 可是,听钟母这语气,显然是从香港大陆内部斗争还没开始前,就压根没收到过她的信。 而能拦截她信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徐绍钧。 钟乔心里冷笑。 渣男就是渣,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支持他读书,真是什么垃圾手段都用得出来! 要不是当时在医院身体还虚弱,她真想用那碎掉的瓷片划了他那张丑恶虚伪的嘴脸! 第13章 发癫亲戚上门做媒 钟乔想了想,选择开口坦白:“妈,不是我不惦记你们,而是我这一年多写的信,全被徐绍钧截了。” “什么?”钟父目光喷火,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个畜生,他竟敢!竟敢!” 憋了好半天,他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暗,这是典型的,人在被气到极点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钟母也气得直发抖,点头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最后一句咬字十分用力,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仇恨全部嚼烂,吞下肚! “我就知道乔乔这孩子不会那么绝情,敢情是这畜生干的好事,不让我们见到乔乔!” 钟思齐怒声道:“姐姐,你放心,等我下次见到他,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钟乔心里既愧疚又温暖,愧疚的是,自己说来已经是成年人了,却一直让家人跟着操不完的心,温暖的是,这辈子,真好,身后还有娘家人撑腰,而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钟父等人又激烈痛骂了一会,上到第一次见到徐绍钧就觉得不是啥好东西,下到徐家列祖列宗连带着八辈子族谱都被扒了个干净。 最终,钟家等人总结了一句,劣等基因,到底是劣等! “还好乔乔及时止损了,跟着这种品德败坏的人一起生活,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钟母咬牙切齿。 钟父等人面色沉重,纷纷点头赞同。 这徐绍钧看似儒雅随和,实则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啊,会吃人不吐骨头的,这种笑面虎最可怕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让钟乔怔在原地。 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是啊,钟乔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活活掐死了吗?爸妈看人眼光那么准,自己当年怎么就识人不清呢。 钟乔心里泛起酸涩,勉强吃了半碗瘦肉片,先是感觉胃中隐约升起微痛,随后,那种不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腾腾的力量。 钟母一通发泄完了,盯着女儿的脸,心中感慨不已。 为了能让女儿回来,从来不信佛的她日日吃斋念佛,还曾许诺,宁可散尽家产,只求女儿回来。 一年半了。 女儿失而复得了。 老天却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本还在读书的女儿有了婆家和孩子,有便有了,还离了婚。 这要是传出去,流言蜚语,还不晓得乔乔扛不扛得住呢! 女儿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钟母越想越难过,暗自擦了擦眼泪。 钟乔余光瞥见了,声音沙哑道:“妈,你怎么了?” “没事。” 钟母怕她担心,连忙用袖子胡乱一抹,脸上重新挤出笑容。 “妈就是被沙子迷了眼,不碍事的。” 叩叩。 叩叩叩。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女之间的温情。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拍门。 这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门给拍烂,大有一副不开门,就一直拍的气势。 钟乔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道刻薄尖利的女声。 “志强!志强!哎哟,我们一家子来看望乔乔啦!” 钟父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恰好这一瞬间被钟乔尽收眼底。 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钟父定了定心神,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门,一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满脸堆笑地挤了进来,透过钟父用身体刻意掩饰的小动作,她很快便捕捉到了钟乔。 “哎哟,这就是乔乔啊!” 女人惊呼,说完,硬是用肥胖的身躯往屋里挤。 钟父死死堵在门前,尴尬道:“虹姐,乔乔身体还没好,不能见风,要不还是等下次!下次等她好了,我再让她去拜访你!” 说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关门了。 女人被钟父这声虹姐叫得心里格外舒坦。 “哎哎哎——”她急得连忙用身子硬挤,肥胖的身体以滑稽的姿势卡在门里。 “别关别关!”女人惊呼。 这钟志伟一家在香港发达了,吃香喝辣,这么些年也不记得帮衬一下他们这些亲戚。 她老公前些年打麻将输了不少钱,问他们家借,钟志伟明明有钱,偏偏就是不肯借,害得她被老公拳打脚踢!债主天天催上门! 没想到有朝一日,钟家落魄潦倒,兜兜转转回到了苏州这间老宅子。 唉,到头来,辉煌一场,还不是和他们这些人为伍,还这样“卑微”的和自己说话,而他们的女儿,未婚先孕,被婆家休弃。 真活该!真痛快! 心里那份嫉妒不甘,化作了窃喜。 这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可得上门带着女儿过来狠狠笑话他们一番! 钟虹的身子被门挤压着,还不忘咧嘴一笑:“哎哟,我这不是想着乔乔回来了,院里也没什么同龄朋友,带着我们家小花过来陪她唠唠嗑嘛!要不然多闷得慌啊!” “我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她想到什么,慌忙跟献宝似的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往上一提。 红色塑料袋裹着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随着她动作的摇晃,只能听到些许沉闷的声音。 在她身后,是个黑瘦的女孩。 打扮得花枝招展,套着一身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碎花上衣搭配牛仔裤,用夸张花绳扎了两个马尾辫。 大冬天的,两腿直打颤,冷风一吹,又黄又黑的脸被吹得通红。 钟虹眼珠子滴溜一转。 钟志伟这个穷小子当年走了狗屎运,娶了香港白富美,还依靠老丈人的背景和权势,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虽然现在是落魄了,但是,他们家可还有个大学生呢! 这年头大学生稀有。 她听厂里的班长说了,要是能培养出个大学生,派到他们厂里那都是直接当领导的!工资比他们普工翻好几倍。 她要是能把小花凑给这钟思齐,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再拿彩礼贴补她们家钟翔,帮他娶个漂亮媳妇,再生个孙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所以,今天这钟家的门,无论如何,她也要挤进去。 钟虹嘴角缓缓上勾,突然高声叫道:“哎吆,志强,你身上怎么有虫子?!我来帮你掸掉。” 钟父一惊,手一松,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服,还用力抖了抖。 虫子?哪里有虫子? “这儿呢,这儿!” 钟虹伸出肥腻的手,装模作样的一通乱掸,旋即,趁着钟父不注意,如一尾灵活的鱼,肥胖身体从他胳肢窝下面钻了进去。 “乔乔!弟妹!” 等钟父反应过来,钟虹已经几步跨作一步,硬扯着钟小花扑到了卧室。 “哎哟!我可怜的乔乔呀!” 她人还没走到床边,声音就呜咽着嚎起来。 钟乔还在埋头吃着瘦肉片,正吃得美滋滋呢,被这猛地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等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的瘦肉片,她嘴角带着油花,定定看过去。 是个很陌生很胖的女人。 “乔乔,你说说你,怎么那么命苦呀!” 钟虹挤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还不忘看向着她想要找的未来女婿。 “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婆家和老公!我们女人啊,就是命苦!以后你带着女儿可怎么过啊!” 终于,她发现了一旁抱着孩子的钟思齐,认真打量一番,心里别提多满意了,那眼神,真恨不得当场把钟思齐给绑了。 钟思齐惴惴不安地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然而钟虹的视线始终火辣辣的聚焦在他身上,实在没办法忽视。 这如饥似渴的眼神,让他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钟父钟母顿时脸色一沉。 他们早就看不惯钟虹这家人了。 早先年,这钟虹老公是厂里的扛把子,人缘好,会来事。 奈何交友不慎,后面被狐朋狗友忽悠着打麻将,染上打麻将,嫌打麻将没趣儿,跑去借钱赌博,把好好的家整得一塌糊涂! 每年趁着他们回国祭祖,这钟虹老公都要上门借钱。 钟母见她可怜,又都是女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不容易,遂借了大几千,全都被钟虹老公败了个干净!后面钱没让他们家还,不敢再借了,这钟虹老公就让钟虹腆着脸上门借。 钟家就算有钱,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委婉拒绝了。 钟虹一家借不到钱就变了脸,到处在亲戚邻里说坏话,对他们阴阳怪气。 若不是他们还有着一层血缘关系,不想闹难看,客气着唤她一声虹姐,他们真想把这肥婆娘给赶出去。 谁家探望人上来就往人家心窝里戳的!净挑那些别人不爱听的讲,说话不过脑子! 第14章 女人不能吃肉,男人可以 然而钟虹可不管这些。 她早打听了,钟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比小花小两岁,人高马大,还生得俊,脾气好,学历高。 厂线上的小妹每次提到都心花怒放,如狼似虎般盯上了。 她要是不抓紧把钟思齐这个未来女婿拿下,以后怕是无缘喽! 钟乔保持体面的微笑,嘴角却在不自觉的抽搐,眼神求助般看向钟父钟母。 “这是?” 钟父钟母面色难看,正欲回答,却被钟虹打断了。 “我啊,是你的远房大表姑!” 钟虹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到床边,亲热地摸上钟乔的手背,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因太过肥胖,整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乔丫头,你叫我虹表姑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一股肉香飘进钟虹的鼻子里。 她猛猛吸了吸,两眼发光,视线往下一滑,这才瞧见钟乔手里端着的一碗瘦肉片。 还冒着热气呢! 瘦肉用淀粉裹着直接水煮用来吊汤,撒了一层芹菜末和葱花,还泛起油花,叫人垂涎欲滴,胃口大开。 再一看,桌子上还放着奶白的鲫鱼汤、水蒸蛋。 钟虹被馋得直流口水,下一秒,愣住了。 外头不是都在传钟志伟一家落魄了吗? 老街收废品的张老头素来小道消息四通八达,和她透了底,前些天还瞧见钟母上门打听工作。 她以为钟志伟一家一定过得很惨,比当年她们家被债主追上门讨债,被迫流浪到桥洞底下还要惨!饭都吃不起才对,怎么还能吃上肉? 肉票可是有钱也难买啊。 说到肉,钟虹不自觉喉咙滚动,他们家都不舍得买肉,都是一个月吃一回肉呢,她都快把肉的味道给忘了。 这钟家凭什么? 钟虹拉下脸,不高兴了。 她是来看钟志伟笑话的,不是来看他们家小日子过得多好的。 钟乔不傻,当然能捕捉到钟虹眼底毫不掩饰的轻蔑、惊讶、嫉妒,这几种情绪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一张脸上,当真是有趣极了。 她微微一笑,将瘦肉片往怀里一揣,眼眸里流转出几分兴致。 “虹表姑,真是有心了,还来看望我呢。” 钟虹不答话,胡乱敷衍点头,她已经满肚子冒酸水了。 钟志伟这憨货,还有钟韶这不会过日子的骚婆娘,给一个女儿赔钱货做这些奢侈的菜! 钟乔都被外头野男人骗了身子,怀了孕,传遍了整个大院,这伤风败俗的赔钱货,丢尽钟家列祖列宗的脸面,凭什么吃这些? 这要不是年代不同了,放到古代,都得浸猪笼! 看看这败家的,又是鱼又是肉。 皇帝老儿都不带这样吃的。 这年头,普通人家都是一周吃上一次大米饭,平时都是吃糠咽菜,攒了肉票也是根本不敢这样吃。 鸡蛋都是他们家孩子过生日才能吃上一颗。 前几年老家村里闹饥荒,城外的难民饿急了眼,连树皮、观音土都吃了,他们家这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故意炫耀给她看的? 钟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因强烈的占有欲,整个肥胖的身子气得都在发抖。 全然已经忘了这些菜不是她家的,跟她家也没关系。 “妈。” 身后的钟小花满脸怯懦,小心翼翼拉了拉钟虹的袖口,小声道:“我也想吃。” 钟小花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近乎是渴望地盯上钟乔手里的瘦肉片。 肉。 是肉。 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 半年前家里做了一回肉,叫什么红烧肉。 金灿灿的大肥肉,炼成猪油,拌饭都好吃,一筷子夹起来肉嘟嘟的,脂肪融化在口中,简直香翻了! 但全家都得紧着大哥吃,她夹在中间,不敢伸筷子,只要伸筷子,妈就会骂她是馋鬼托生的,骂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大哥见了,就故意夹着一块肥肉扔地上,让她跟家里的黑狗一起去抢。 她实在太馋肉了,不管不顾去抢,抢得连碗都打碎了,被妈揪着脸拖进屋里打了一顿,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大哥和爸边喝酒边吃肉,捧腹大笑,笑她是馋鬼托生的,没脸没皮。 钟虹一看见她这副便宜样就来气,狠狠揪了钟小花胳膊一把,眼神一瞪。 “吃什么吃!滚回去,丢人现眼的玩意。” 钟小花看她脸色习惯了,自然晓得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可她盯着钟乔好半天,似乎是在思考,终究还是不明白。 “姐姐,为什么你可以吃肉?”钟小花疑惑地歪了歪头,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这句话问得钟家人都怔了怔,什么叫可以吃肉? 钟乔疑惑,盯了一眼手里的瘦肉片,继而,抬起头,缓缓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吃肉?” 钟小花瞬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吗?因为我妈说,以后我们女孩子坐月子有的是肉可以吃,所以家里的肉都得紧着我哥哥吃。你也有弟弟,难道你不用把肉让给你弟弟吃吗?” 钟家上下纷纷被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大家都是成年了,谁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咂摸出其中含意了。 钟虹这女人忒偏心了,居然教自己女儿这种道理。 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女儿不都是一样的吗? “等你坐月子再吃……”钟乔无语凝噎。 先不说那得猴年马月,身子早就垮了,若是嫁的婆家不好,别说是肉了,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钟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慌忙把钟小花扯到一边,尴尬笑了笑,一阵痛骂。 “你这死丫头,瞎叽歪说啥呢?你哥那是从小身体不好,这才让他多吃点,你这馋鬼托生的,净惦记那几块肉没吃到你肚子里了是不是?!” 她不解恨般上手去掐钟小花。 “啊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早记恨上我了,记恨上你哥了!没良心的狗东西!一块肉给你惦记大半年,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本就因为没见到钟志伟一家过得穷困潦倒而恼火,新仇旧怨积上心头,钟虹竟不解气般,操起一旁的锄头就砍。 一个锄头被她舞得虎虎生威,在空中发出割破风声般的声音。 她用锄头的根部狠狠往钟小花背上敲,那一声声重击的沉闷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婆娘完全没留手,是往死里打的! “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钟小花吓得往后钻,可手被钟虹如钳子般死死抓着,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她显然在家里被打怕了,瑟瑟发抖,哀哀求饶,涕泪交加。 “妈,妈,我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我,妈……我以后一定听话,我不吃肉了……” 第15章 彩礼要用来补贴哥哥呀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 钟母看着眼前这幕,心里窝火。 毕竟哪有在别人家闹这一出的,有啥不痛快的那都是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 但看钟小花哭的直发抖,模样实在可怜,她又觉得于心不忍,连忙上去拉架。 钟父将钟小花护到身后,难得跟着劝:“算咯,算咯,虹姐你也真是,何必和孩子计较。” 谁知道钟虹一听这话,当即把锄头一扔,换上一副新面孔,笑眯眯地黏上钟母。 “哎哟,钟韶弟妹,不小了,我家小花每年过完生辰,那都23岁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那早就都抱娃娃了!” 钟母猝不及防被她这虎背熊腰的一挤,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然而,钟虹眼珠子滴溜转了转,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了。 “你们家思齐跟我家小花差不了几岁,我看啊他们两小年轻就蛮般配……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我瞧着就挺好。”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 这意思,是要给钟思齐说媒来了啊。 钟思齐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跟个鹌鹑似的,本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盯得心里直发毛,现在被点名了,当即跳起来第一个反对。 “不行,我不要。” 钟虹面色一僵,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这钟家人看着好说话,这钟思齐说话却这样干脆直接,一点面子不给的。 “我们家小花那也是有人追的。” 再怎么样也不能输了气势,她继续嘴硬。 “去年啊那厂里村里,还有个小青年呢上门找我提亲,那彩礼都是一辆摩托车……唉,我都没愿意,就是想给小花找个知根知底的,我跟你们家相熟那么久了,彩礼嘛那都好说。” “哦?那应该要多少?”钟乔好笑的看着她。 “我只要手表、被子、缝纫机、还有一辆自行车……”钟虹连续报了些名字,笑得一脸褶子。 钟家等人都不说话了,纷纷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年头,光是一架缝纫机可就不便宜,普通人家结婚最多也就是四大件。 她这跟白日做梦似的一连报了十几个,这些彩礼到时候用来补贴给谁,不难猜得出是给他们家那个宝贝儿子了。 钟乔心情复杂地看向钟小花。 钟小花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蓝色眼影混着惨白粉底,鼻涕眼泪糊满脸,流成长长面条似的浑浊。 她生得一张普通的娃娃脸,头发稀疏,因长期营养不良,身材黑瘦,手腕细得跟火柴棍似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一副病怏怏的样。 配上这套明显并不合身的衣服,颇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滑稽又古怪。 真不是她贬低钟小花,什么厂里村里都抢着要钟小花,这钟虹也太能吹了。 钟思齐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没有处理过这种事,只是觉得结婚乃终身大事,包办婚姻坚决排斥,他想跟其他同学们一样找个真心喜欢的女孩子…… 而钟小花,在他心里,是不熟悉的长辈,是姐姐,这怎么能在一起结婚呢? “不用不用,真不合适,我还要回去读书的,恐怕会耽误了小花姐姐。” 钟思齐憋红了脸,连连摆手,恨不得当场给钟虹磕头了,旋即一脸无助地扯了扯钟母的衣服。 钟母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放心。 她站出来,淡淡道:“虹姐,我家娃儿还在读书呢,婚事就先不论了。” 钟虹一听,瞬间变得轻蔑,撇了撇嘴,小声嘟嚷:“读书又怎么了,你们家钟乔不也书没读完,就生了两个崽嘛。” “大不了跟我们家小花结婚,到时候孩子你们来带,思齐继续回去读书呗。要我说,成家立业,不先成家怎么立业呢?你们家思齐也不小了,早点成婚,你们也能抱上孙子不是。” 钟乔脸色微微发冷。 她生得像极了年轻时的钟母,五官精致漂亮,若不是这一年半时间的蹉跎,皮肤从吹弹可破变得长满闭口粉刺,配上这一头卷发,应该是个十足的香港大美人。 此刻,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定在钟虹身上。 钟乔终于开口:“虹表姑,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家就不送了。” 钟虹两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噼里啪啦说了那么多,结果呢,一个后辈,这意思是要赶她走? 钟父跟着沉声道:“虹姐,都是熟人了,结婚这事,我家娃自己有想法,我们管不着。你有这个空,还是先操心一下钟翔的婚事!另外,我女儿身子还虚着,需要静养,你要是没什么事,就不送了。” 好好好,这对父女一唱一和,直接下逐客令了。 钟虹鼻孔气得逐渐放大,脸上谄媚的笑意一点点消失,随着眯起的绿豆眼冒出森冷的寒光。 在她肥胖的脸上,那“温和”笑意全然消失,转瞬间,被刻薄代替。 钟虹一把撒开钟母的胳膊,呵呵发出几声干笑,阴阳怪气道:“哎哟,是我的不是了,你们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了不起,也难怪看不上我家小花了。” “唉,闺女,谁让你脑子笨呢,读了几天书就歇了。”钟虹拉过钟小花,顺势呜咽着佯装哭泣,“闺女啊,是我们高攀不上人家喽!” “妈,算了,咱们走。”钟小花面容微微抽搐,这是自尊心受损时才有的反应。 她长得不漂亮,没有学历,家里还有一个好赌的爸,不中用的哥,脾气暴躁的妈,但凡了解她们家情况的,都恨不得避远远的。 妈却为了彩礼,这半年来,总给她安排相亲,只要彩礼高,男方家庭能给哥带来帮助,妈就愿意把她给嫁出去。 可本地有头有脸、清清白白的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她们家呢。 所以,她在家里被嫌弃,在外头,也是被各种嫌弃嘲笑。 她早就习惯了。 钟母站得远了些,生怕她发疯,不由冷声道:“虹姐,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我家娃还在读书,还有前途,你要是真为我家思齐好,就应该懂点礼数。” 钟虹一怔,在沉默中抬起头,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恨。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钟韶。 香港资本家的大小姐,年轻时一头张扬卷发,涂个妖里妖气的大红唇,不就是比他们会投胎,有什么好高贵的! 以前见面,闹了矛盾,钟韶说话永远是这副文绉绉的模样,衬得就好像自己是不懂礼数的傻子! 家里那个狗男人见了几次钟韶,魂都丢了,喝醉酒,输了钱,回来痛打她,也曾骂她是黄脸婆,不如钟韶漂亮会打扮! 比起丈夫,她更恨的是钟家人,尤其是钟韶。 第16章 大院里的纪医生 钟虹说话失了理智,一股烟全吐了个干净。 “就你们家两个娃比别人金贵,你这女儿都成破鞋了,还带个赔钱货,住这大院,真是丢尽了我们钟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别以为我们家小花没人要,我那是看得起你们家,才多余问这一嘴。钟韶你也不是啥好东西,每天装得一副大家闺秀,实际上就是个虚伪的骚货——”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钟虹尚未说完的话被彻底扼杀在喉咙里。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打得钟虹只觉两耳一阵轰鸣,头往右一偏,打得她站不稳,脑子里似是麻了一瞬,炸裂般的疼痛袭来,随之便是辣,火辣火辣的。 “你——” 钟虹被打得趴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捂着火辣的脸颊,近乎目眦欲裂,“钟志伟居然敢动手打我?” 平时在家里遭到那赌鬼殴打也算了,现在什么时候轮到钟志伟动手教训她了? 钟父气得不轻,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疯了就去治病,我妻子和我女儿,清清白白,你别在这乱咬人。我家以后不欢迎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强压胸口一阵阵刺痛。 “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钟思齐呆呆,半晌才迟缓地吐出一个字。 “爸。” 这还是他那个永远都对亲戚们好言好语,满脸笑意的爸吗? 钟母也赶紧冲过来拉他,然而这一次,她并不是怪他不控制脾气,而是关心他的高血压。 钟乔赶紧挣扎起身,替他揉了揉胸口,瞥了一眼地上——钟虹狼狈不堪。 同样冷冷开口: “慢走,不送。” “你们、你们——”钟虹气得发抖。 那碗瘦肉片不知何时已经洒了,全倒在了床榻前,鲜美的且泛着油花的肉片,如翻涌的一坨浑浊烂肉,便和肥腻的钟虹有几分相似。 “爸。” 钟思齐抱着孩子上前,眸子里满是忧虑,凑到钟父耳边小声道:“这女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不太正常,要不我去赶她们走……” 精神不正常? 钟虹一怔,后知后觉说的是自己,旋即暴怒。 “你敢打我,我现在就举报到生产大队。” 钟父冷笑:“钟虹,我打你那是忍你很久了,你与其想着举报我,不如想想欠我家的钱什么时候还?行啊,你不是要闹吗?闹!继续闹,最好是闹大了,让大家知道你钟虹当老赖,还上门欺辱我家人。”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遭殃,还是你先倒霉!” 随着钟父语气越来越狠戾,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钟虹脸色灰白。 她怎么就忘记了。 钟志伟年轻时,村里属他打架最狠,往死里打的货色,在外面赚了点钱,披了一层商人的皮,她就以为他是软柿子了。 钟父这番话说的她哑口无言。 半晌,钟虹仿佛大梦初醒,一激灵爬了起来。 这里不是她家,也不是那个破旧老农村。 她脑子一热,一肚子火全发泄了,怎么还和钟志伟闹翻了呢? 完了完了,还想着把小花凑给他家老幺,现在全完了,彩礼也完了!她的孙子也泡汤了?! 钟思齐可不管她现在心里怎么想,他把孩子小心交给钟乔,起身就开始赶人。 做的是赶小鸡似的手势,拿着扫把就开始往外挥洒。 钟虹还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 钟思齐动作迅速,抬手一挥,两人就跟垃圾似的,连滚带爬被扫地出门了。 钟思齐关上门,冷哼,这老婆娘和周萍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家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这一天天的,上门的都啥玩意啊,看来以后没事就应该把大门锁上,免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闹得糟心! 钟小花摔了个底朝天,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搀扶旁边的钟虹。 “妈,你没事?”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忍不住嘲笑:“哟,这不是钟虹嫂子嘛?今年又上门来找钟志伟他们家借钱来啦?” 有人接话:“看样子又跟去年一样吃了个闭门羹啊。” “哎哎哎——”有人赶紧制止,“你可别刺激她了,她可会骂人,小心待会跟你撕起来。” “我怕她?” 女人声音充满轻蔑,然而,这一声过后,大院里的人到底是收敛了些,毕竟大家都不想被钟虹这家赌鬼给缠上。 钟虹肥胖的身躯匍匐在地,吃痛的哎哟叫唤。 她手里拎着给钟家的“礼”。 烂了一半的红薯、干瘪的白萝卜、枯黄的菜叶,一骨碌全从红色塑料袋里滚出来。 脸也疼,屁股也疼,被人打了一巴掌,吃了闭门羹,又被人这样嘲笑,钟虹心里更是难受,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只能狠狠踹了钟小花一脚。 “死丫头,老娘我为了你操碎了心,要不是你生得丑,没人要,我至于去钟家问这一嘴吗?不中用的玩意,也没个眼力见的,没看老娘我疼着呢吗?还不赶紧把东西捡起来。” 钟小花被踹了一脚,眼眶通红,忍着眼泪愣是不敢顶嘴。 妈最讨厌别人哭了,她一哭,妈脾气暴躁,就要瞪着眼睛过去打她,她不敢。 钟小花没空去管身上的疼痛,怯懦咬唇,一声不吭捡拾滚落一地的瓜果蔬菜。 突然——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来客人了吗?”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捡起地上的白萝卜。 由于是背对着,钟小花愣了一下,只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香,回过头,刚才还吵嚷的大院中,此刻寂静无声。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中山装,五官却生得极其侵略性,叫人移不开眼。 小麦色的肌肤,神情淡漠,光亮倾泻,轮廓线条流畅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眸,如山峰斜劈,凌厉异常,被光晕笼罩,浸在雪色间,如同琥珀。 钟小花抬头愣愣看着,这个人离她很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垂下眼眸,琥珀色瞳孔含着几分淡薄。 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加上他个子很高,钟小花蹲在地上,在这个视角,又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突然顿感重心不稳,头晕目眩。 纪鹤白盯了她们很久,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了。 “你们,是钟家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尾调恰到好处的冷,如一尾羽毛轻抚过心尖。 钟小花浑身被雪水淋透,发抖得厉害,哆哆嗦嗦的回:“是。” 片刻后,她想到些什么,面色慌乱,疯狂摇头。 “不是不是,我们是路过的。” 说罢,她连忙起身去扯地上的钟虹。 “妈,咱们快些走。” 要不然,真的要被笑话死了! “别管我,你们这一个两个没用的讨命鬼,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钟虹没有空搭理钟小花,反手把她推倒在地,扯出一抹似哭非哭的笑容。 “大的讨命鬼,小的讨命鬼,没一个省心的!” “妈!”钟小花痛苦且绵长的叫了她一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钟虹缓慢低头,目光空洞,神色一瞬间暗淡下来,盯着手里的红色塑料袋发呆。 忽而,抬头看向天空,神色惨淡。 回去,又要挨打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钟志伟一家啊,借钱也是,婚事也是,如果钟志伟他们都答应了,她不就不用挨打了吗? 为什么不答应呢。 第17章 哥,你不会还恨钟乔吧! “纪医生!”有人小声劝诫,“纪医生,可别操心她们了,小心被赖上,她们是钟家的亲戚,每年都要上门来借钱的,我们都习惯了!” 雪已停,风声呼啸而过。 钟小花身形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脸越来越苍白。 透过干枯如井的眸子,她看到了这群人的冷眼,嘴角不怀好意的弧度,心中生出一种孤立无援般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热闹的,唯有她,是个异类。 耳畔是钟虹低低咒骂的声音。 “妈。” 钟小花再也抑制不住崩溃的心情,最后一次去拉扯地上赖着不起的钟虹。 “妈,咱们走,算我求你了行吗?” 然而回答她的是钟虹疯狗般的尖叫。 “滚,老娘的事你也敢指手画脚了。” 钟小花四处张望,无措彷徨,过了好一会,方下定决心,一咬牙,直接把还在发癫的钟虹给丢了,自己夺门而出。 “哎哎哎。”钟虹气势一弱,急了,“你这死丫头,跑什么呢?身后有鬼呀?” 说着说着,她环顾四周,觉得实在没趣,拍了拍摔疼的屁股,抱着红色塑料袋灰溜溜的就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骂骂咧咧了一番,硬是想把丢掉的脸面给找回来。 可钟家大门紧闭,加上她这副疯狗乱咬人的模样,院子里的人都只是摇了摇头,拿她们当作一场笑话。 纪鹤白拎着手提箱,站在院子里,微微侧开身子,和狼狈逃窜的钟虹擦肩而过。 良久,他将余光投向钟家的门窗。 钟家这间老宅地段好,窗户面朝大院,院子里还种了一棵常青树,翠绿欲滴的树枝被雪压塌,沉甸甸地倚在窗台前。 报纸糊着的窗户凝结着细密水珠,模糊了屋内的景象。 他定定瞧了许久。 院子里,有人在起锅做饭,热气腾腾,白气氤氲。 树影斜铺在水泥地,给斑驳的青砖墙镀上一层翠色,墙根下几盆半蔫的栀子花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小孩子们拍手在笑,五彩玻璃珠在水泥地上发出噼啪的撞击声。 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响,窗户被打开,露出一道缝隙。 斑驳树影,冷如月光的雪色,抵死交织,于是,透过树枝缝隙,落到女人的半张侧脸。 如云堆砌的乌发,面容就藏在其中。 光影交错中,顺着眉骨往下舒展。 她抬起淡漠眼眸,睫毛在风中轻颤,唇色苍白,雪色虽衬得那张小脸生了几分脆弱,但自然的翠色,又让其多了几分生动。 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钟乔就这样清泠泠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恰好隔窗对视。 纪鹤白愣了一下,但也仅有一下。 他皱了皱眉,迅速瞥开视线。 窗户约过了三秒,他听到了窗户被重新合上的声音。 他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回那道紧闭的窗。 “哥。”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唤回他的视线。 纪鹤白回头看去。 大院外走出两道倩影,女大学生的打扮,面容姣好,抱着一叠厚重的书籍。 一个是他的妹妹纪棠春。 另一个穿着水洗的牛仔裤配粉色上衣,扎着头乌黑亮丽的大麻花辫,有点眼熟,但他没记住。 “哥,你回家了?快来搭把手。”纪棠春吃力地抱着一摞书,使劲往上抬。 “我和莹莹这一路都快累死了。” 纪鹤白伸手替她接过去。 纪棠春甩了甩酸胀的两只手臂,累得吐了吐舌头,反手不客气地将身边周莹莹的书一并摞到纪鹤白的手里。 加上手里提着的手提箱,纪鹤白整张脸都被挡住了。 周莹莹眼波流转,瞟了一眼纪鹤白,脸上飞快掠过绯红。 “棠春,这样不太好?你哥这刚回家呢,就让他拿这么多东西啊?” 纪棠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我哥最不缺的就是这力气了。”说罢,还不忘拍了拍纪鹤白坚实的手臂。 “莹莹,你就放心用,反正——” 纪棠春停顿,眼神在他们两人间打转,冷不丁去撞周莹莹的肩膀,笑得戏谑。 “反正,你都是我妈预定的未来儿媳了,那就是我嫂子,让未来夫婿帮你搬几本书又能怎么样?” 周莹莹猝不及防被这一撞,娇滴滴呻吟出声,往后一退,再加上那句嫂子,撞得那叫一个心神荡漾,整颗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棠春,你又拿我们打趣了。”周莹莹佯装生气,心里却美得很,咬了咬唇,小脸红得都能滴血了。 “伯母还没给我和鹤白哥哥定亲呢,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这样说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她含情脉脉地看向纪鹤白,那眼神,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什么个情况。 半晌,周莹莹扭扭捏捏,夹着一口甜腻的嗓子道:“谢谢鹤白哥哥了。” 纪鹤白透过摞着的书籍中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往后一退,和周莹莹保持了些许距离,正要开口问你是谁。 “哥,你刚看什么呢?眼珠子都不眨一下的,看得都痴迷了。” 纪棠春打断了他的发问,探头往钟家大门瞧了瞧,然而只看到一棵平平无奇的常青树。 “什么痴迷?乱说。”纪鹤白面色微变。 “本来就是。”纪棠春不服气的嘟嚷着,似是想到些什么,瞪大美眸,不可置信。 “哥,你该不会还恨着那位钟乔?人家可都结婚了,孩子都抱俩了。” 这话一出,不仅院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连带着周莹莹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什么恨? 能和钟家那位有什么深仇大恨? 纪鹤白环顾四周,轻飘飘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纪棠春原本不着调的表情就僵住了。 她和纪鹤白是孪生兄妹,从小被外祖母养在身边,朝夕相处,旁人不清楚,可她最是清楚了,纪鹤白小肚鸡肠,这个表情就是生气了。 “哥。” 纪棠春不好意思地捂住嘴,露出几分讨好的笑。 “你知道的,我就是说话有点直。” 纪鹤白垂眸,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印出灰暗不明的交界,竟隐约有些风雨渐来的舒缓。 “对了哥。” 纪棠春嘀咕。 “不是说明年才毕业吗?怎么突然回国了?今天还直接把东府海棠小院那边的行李都搬过来了,你不是嫌大院吵吗?” “先回去看外祖母。”纪鹤白垂眸,掩盖眼底的情绪。 他现在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等等。” 纪棠春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 她用胳膊撞了撞周莹莹,神情带着几分鼓励。 “莹莹,你不是有话要对我哥说吗?” 闻言,周莹莹小脸绯红,一双含情眼时不时往上瞟,待看到纪鹤白那张英俊面容,眼波流转间,更添几分羞涩。 她羞答答地用手勾着麻花辫,绕啊绕,这才开口了。 第18章 纪家长子纪鹤白 “我妈去年上夜班不小心掉进河里,多亏了你把她救上来,我们家很感激,这不,想请你吃个饭呢,你看可方便?” 周莹莹紧张得绞着手指,心里如小鹿乱撞般上蹿下跳。 纪棠春如听仙乐般狠狠点头。 对,就是这样! 勇敢地追求我哥! 旋即,她对着纪鹤白,头微微一偏,眉头一皱,嘴角抽动,眼神往周莹莹身上使劲。 哥,加把劲啊,女孩子都这样主动了。 纪鹤白看了一眼浑身抽搐的纪棠春,很认真地在沉思些什么,迟疑了一会,他缓缓开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饭就不必了。” 说着,他抬脚就走,绕开已然呆立在原地的周莹莹。 纪棠春张着嘴,原地石化了。 得,哥,你打一辈子光棍。 “鹤白哥哥。” 周莹莹反应过来,咬了咬唇,有点不死心,连忙小步追过去。 “这可是救命之恩呢……我妈嘱托我一定要报答你。” 说这话时,她害羞极了,根本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眼睛。 妈去年下夜班,不小心一头栽河里了,要不是纪鹤白路过,把她救上来,送她去卫生院,否则呛水导致大脑缺氧窒息,可就不得了了! 等周莹莹匆忙赶到卫生院,见到纪鹤白本人,看到这张矜贵清冷的面貌,这颗沉寂了十几年的心一下子跳动起来。 尤其是在得知他还是闺中密友纪棠春的孪生哥哥时,周莹莹更加坚信,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缘! 借着这次吃饭为由头,她还想和纪鹤白培养感情呢。 然而纪鹤白居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走开了。 这让周莹莹有些无措,原地红了眼眶。 难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还是说,他很讨厌她? “没事,莹莹。”纪棠春赶紧打圆场,“我哥他这人就这样,每天研究那些医术,研究傻了,不懂和女孩子相处,你别介意。” 周莹莹不舍地将视线收回,温柔含笑点头,然而想到纪鹤白的背影时,眸子里全是不甘心。 她在学校里最漂亮的那一个,不少男孩子追捧的对象,可纪鹤白呢,不管她如何示好,他都是这副冷淡模样。 她还就不信拿不下纪鹤白了。 “莹莹,快走,你妈在家也该等着急了。” 纪棠春没看见她灰暗不明的神情,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拉着周莹莹小步跟了上去。 “不要脸的泼皮,当初就不该借钱给他们家!不惦记这个恩情,反倒跑到我们家头上撒野了!” 钟母怒声痛骂着,一边收拾洒在床边的瘦肉片,还不忘抹了一把辛酸泪。 “妈,以后咱们家别给那些不熟的亲戚开门了,这一上门,有几个是真心待我们家的,打眼看过去,都是落井下石的。”钟思齐心情也十分不好。 自从姐姐带孩子回家的事情被收废品的张大爷瞧见,随后流言蜚语传遍整个大院,这上门真心看望的没有,看他们家笑话的倒是来了一个,真有够糟心的! “这事啊,怪我,我就不应该开门,不然怎么会有这些破事,还让你姐姐,你妈,受委屈了。” 钟父接下话茬,视线落到倚在窗台边,借着亮光看书的钟乔。 他们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面对这些人或事,早已习以为常,算不得什么。 但乔乔性格温软,以前读书时,遇到这种泼皮无赖的事,断然处理不来,今天被人登门侮辱,心里还不晓得多难受! “姐姐,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家就是有病,咱们犯不着和他们计较哈。” 钟思齐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 只是钟乔表面越平静,他就越害怕,害怕她将所有情绪积压在心里,然后有一天忍不住爆发了,扛不住了。 “我往心里去干嘛?” 钟乔用手撑着下巴,连眼皮都懒得掀,翻过一页纸,眸中冷清。 “他人如何嘲笑我们家,那是别人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便是,如果仅仅因为别人讲几句就要死要活,岂不是正合他们的意了。” 钟父没读过什么书,听完只觉得听起来文绉绉的有道理。 钟思齐缓缓点了点头:“姐姐,你说的对,那些祸害都没下地狱呢,咱们好人更要长命百岁才是!” 钟母却是一脸复杂地看向钟乔。 这次回家,乔乔真的变了太多,就好像……一下子活通透了,要比旁人多活个十几年。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志伟!钟志伟!” 忽而,外头院子里有人急匆匆在喊。 除了钟乔,钟家其他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如惊弓之鸟原地弹起来。 “别慌。”钟父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相信咱们家不会这么倒霉,一天能有两个疯子上门。” “爸。”钟思齐竖起耳朵听了听,原本沉重的脸逐渐舒展,“好像是钱嫂的声音。” “钱嫂?”钟父钟母狐疑地对视,竖起耳朵一听,好像还真是。 这独属于钱嫂的粗犷大嗓门儿,叫人难以忽视。 钟父松了一口气:“你们先别出去,我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他一个人出去了,因刚刚的事还心有余悸,不忘把门带上。 “哎哟,这一天天的,净提心吊胆了。” 钟母捂着这一整天上蹿下跳就没下来过的心脏,面色微皱。 钟思齐小声安慰:“妈,别担心,有钱嫂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钟乔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她收回视线,突然想到些什么,翻阅书籍的动作一顿。 “妈,这大院一共住着几户人家啊?” 钟母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算上咱们家,住着六户呢,离家里最近的是钱嫂子家,还有周家、纪家……不过我们与他们这些本地人不熟,平时也不怎么往来。” “这纪家是什么来头?”钟乔问。 钟母摇了摇头:“不清楚,只听说他们家挺有钱的,是苏州本地人,家里世代都是学医的。” “噢——”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们家有两个小辈,是孪生兄妹,生得好正了,哎哟,那小女孩我上次瞧见了,叫什么纪棠春,一只眼睛都有思齐两个大了。” 钟思齐:? 不对。 “妈,你怎么老惦记人家长得正不正。” 钟乔扶额,被钟母这颜控的发言逗得有几分想笑,欲继续看书。 “妈,你看看你说的,你儿子眼睛有那么小吗?”钟思齐将头凑近钟母,瞪大双眼,竭力证明自己。 “死远点。” 钟母啧了一声,反手一个毛巾毫不客气地弹在钟思齐脸上。 钟思齐“嗷”的一声惨叫,连忙捂着眼睛跑开了,嘴里还不忘为自己鸣不平。 “妈,承认,你就是喜欢女儿,你看看你每次对我姐姐笑得那浪荡样,还有纪家那小丫头,人家都跟你不熟,你还老是对她笑眯眯的,对我就没有好脸色,我肯定是你们捡来的!” “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钟思乔吼了一声,泪洒一地。 “吵死了,赶紧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去,家里还能少双筷子吃饭。”钟母不耐烦地捂住耳朵。 看着眼前这一幕,钟乔忍不住笑了。 钟思齐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窥见钟乔笑,也傻呵呵地跟着笑。 钟母细心地帮钟乔掖了掖被角,又继续说道:“他们纪家,这一代还有个十分出色的小辈,刚从英国学医留学回来,据说是在队伍里当军医的。” 钟乔头抬也没抬,简单地嗯了一声。 “好像是叫什么——” 钟母还在努力回想。 “纪鹤白。” 第19章 离婚申请书下来了 钟乔放下手里的书,脑海里忽而回忆起先前在院子里的那一幕—— 中山装的青年,拎着手提箱,那双眼眸,清冷孤傲,如寒山上万年不化的残雪,周身气质无一不在宣告生人勿近,与雪地融为一体。 鹤白。 名字倒是和本人挺贴的。 钟思齐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凑过头问:“姐姐,怎么了?” 钟乔怔了怔,含笑,摇了摇头。 “没事,应该是我多虑了。” 就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和上辈子那位大人物重名了。 钟乔垂下眼眸,食指缓缓敲着桌面,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真是惊弓之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这样谨慎。 她们家应该没那么倒霉,偏偏就和那样阴狠毒辣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毕竟—— 上辈子那位可是个杀伐决断,惹不起的大煞星。 据说早年因为遭到仇家报复而毁容,奇丑无比。 但是听钟母的意思,这个纪鹤白是学医的,再看看长相,直接就把渣男前夫贬得如云泥之别了,八竿子都打不着呢。 “乔乔!” 门开了,打断了钟乔的沉思。 钟父喜滋滋地钻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胖乎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婶。 她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看到钟乔时,表情微变,冲她友好点头。 钟乔礼貌回了一个微笑。 钟韶冲她招手,示意让她进来。 胖大婶却摇了摇头,提了提手里拎着的菜,转身走了。 钟父高兴得眉飞色舞,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小跑到床前。 他将手里的纸递过去:“乔乔,徐家那边已经申请离婚书了,不过要等到月底,咱们要去徐家一趟,法院工作人员下乡,你要和徐家那个畜生当面确认离婚判决书内容并签字。” 钟乔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那张通知书。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由生产大队上报给法院,徐绍钧申请离婚,但明确要求钟乔放弃徐耀祖的抚养权。 而这恰好是钟乔梦寐以求的。 “真好。”钟乔抚摸着白纸黑字写的离婚申请书,喃喃自语。 她等了半辈子的离婚判决书,等到了。 她终于要自由了。 过了好半晌,钟乔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凝重道:“爸妈,除了离婚,我还需要你们陪我去一趟厂里,我还有一部分工资被他们押着呢。” “厂?”钟父惊了一瞬,“你还要进厂养徐家那帮人?” 钟乔有些难为情的胡乱点了点头。 哎,都是黑历史,比王宝钏还恋爱脑,放着好好的香港大小姐不做,跑去打工养婆家还有渣男! 她真的不想再提了! 钟父钟母百感交集。 疼爱十几年的女儿,洗碗水都没让她碰过,就因为识人不清,结了个婚,受了这么大的罪,吃了这么多苦。 唉,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钟乔垂眸,陷入沉思。 上辈子她提交产假后,还没被批准,就被周萍强制性留在家里伺候徐家人,直到后面生完两个孩子,她想复工,却被厂里的周主任刁难。 好像,是个人都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也许是软柿子当了太久,所以,这辈子,不论是离婚还是什么,钟乔都执意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夺回来。 “乔乔。” 钟母握住她的手。 “放心,这次由我和你爸陪你一起,谁也不敢欺负你。” 钟乔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 良久,她抬起头,目视窗外的常青树。 徐家,徐绍钧,一切的一切,该彻底做个了结了。 时光流逝。 除去曾经在香港的日子,钟乔可以说是过上了最幸福安逸的一段时光。 钟母怜惜钟乔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家里大小事都不让她操心,想尽办法给她补身体。 在76年代这种困苦环境,其他人家里顿顿都是喝粥啃白菜,钟家都是将好东西紧着她吃。 钟思齐放学后带着莞莞在院子里逗狗赏花。 钟思莞还小,什么也不懂,但小孩子总喜欢乱抓,力道大得很,时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住钟思齐头发不放。 钟思齐被抓得嗷嗷惨叫,面容痛苦扭曲,嘴里却还在惊喜道:“莞莞,你真棒,还会抓舅舅了,太聪明了。” 属于是钟思莞放个屁,他都要跟在后面追着说太香了,放的真响亮。 钟父尽管对这孩子没有好脸色,但也没像之前那样排斥了。 钟乔吃得好,睡得好,时不时就在院子里晒太阳,闲时看书写字。 原本憔悴不堪的面色逐渐恢复血色,有了少女时期的几分灵动,加上前世今生经历种种,气质沉稳,如沉淀过后的陈年老酒。 反观徐家,自从钟乔被带回娘家,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天蒙蒙亮时,徐家人正睡得香呢,灶房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周萍含了一口水,“he tui”一声,连带着口水拉丝往地上一吐,一气呵成的洗漱完了,她一抹嘴角泡沫,着手忙活一大家子的早饭。 进了灶房,煮饭烧菜。 周萍随手抓了一把地上带泥的白菜,有些犹豫。 “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周萍感叹一句,简单用水冲了冲,就用刀一顿乱切,烧了一锅开水,放点米,放点豆腐。 她想到两个金贵儿子,又一狠心做了个鸡蛋汤。 一家四口人的早饭就这样做好了。 徐家人早就被这通动静吵醒了。 周丽丽大早上还得去上工,被吵得脑子发胀,一脚踢开被子,就往灶房冲。 “妈。” 她看到周萍,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你又在做饭了啊?” 周萍恶狠狠地戳她的脑瓜子:“你这懒鬼托生的,不是我做饭,难道是你做吗?还不抓紧去叫你两个哥哥吃饭。” “大哥压根没回来,不知道是睡到哪个女人床上还没起呢。”徐丽丽捂着头,嘀嘀咕咕。 “啥?”周萍没听清,眉头一皱。 “没啥没啥。”徐丽丽可不敢当面说这些,妈肯定又要发火。 周萍掀开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锅勺搅了搅,将鸡蛋汤搅匀。 “哎?” 徐丽丽探头一看,忽然发现新砌的灶台开裂了,两个大锅以及三个用来装热水的水槽边沿爬满了蚂蚁。 “妈,这灶台什么时候裂开了,还爬满了蚂蚁?不要紧的?” 周萍看了一眼。 她有严重夜盲症,这会是凌晨蒙蒙亮,家里拉的电闸,新换的钨丝白炽灯泡买错了瓦数,15瓦的灯照得整个灶房只有朦胧亮度。 灶台上那些到处乱窜的蚂蚁,从头到尾,周萍都没有发觉。 “没事。”周萍摆了摆手,“你妈做饭干净着呢,去叫你哥他们吃饭。” 周萍都这样发话了,徐丽丽撇了撇嘴,自然无话可说。 她转身去叫徐绍钧。 温习功课到很晚的徐绍钧,此刻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木梁,眉心突突直跳。 他睡眠浅,最讨厌的就是睡觉时有动静了,有一点动静就睡不着。 钟乔回娘家后,妈就着手做饭,灶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她就是能在里面整出打仗般的动静。 他连续好几天没合眼了! “二哥,吃饭。” 徐丽丽喊魂似的拍了三下门,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走了。 徐绍钧尝试闭了闭眼,一夜未合上的双眼,传来一股火辣辣的涩疼。 困,太困了。 但他还要去上课。 徐绍钧深深地叹一口气。 周萍端出一锅青菜豆腐大杂烩,重重放到饭桌上。 “妈!”徐丽丽都快哭了,“怎么顿顿都是这个,我都快吃吐了。” “就你多事。”周萍狠狠白了她一眼,“让你喊你大哥,你大哥人呢?” 徐丽丽小声嘟嚷:“大哥一晚上没回来,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 周萍一听,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她这个大儿子什么德行,周围邻里都清楚,今天不是和哪个狐朋狗友喝酒,就是爬上已婚妇女的床。 她管不着,也习惯了。 好在,还有一个聪明懂事的二儿子。 周萍换上一副温和慈爱的表情,将一大碗倾注了她母爱的鸡蛋汤递到徐绍钧面前。 “儿,你动脑子多,来,吃碗鸡蛋汤补一补。” “妈,你连做个饭都偏心我二哥,凭什么我就是青菜配豆腐?”徐丽丽咬了咬唇,满眼不甘。 周萍横眉立目:“能一样吗?你是女儿,以后要嫁到别人家的,你想吃鸡蛋,可以呀,去找你婆家要去,别在我家跟乞丐似的要饭呢!” 徐丽丽气得发抖,两眼发酸,她说不过周萍,撇开脸不说话了。 “来,儿子,你喝。” 周萍笑得那叫一个甜,将鸡蛋汤往前推了推。 “这可是妈精心做的,放了足足两个鸡蛋冲的呢。” 第20章 蚂蚁蛋花汤来喽 徐绍钧垂着头,眼袋处是明显的乌黑,打了个哈欠,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鼻腔里涌入的鸡蛋香味,他正好腹中空空如也,于是好整以暇地将碗一把捞了过来。 在徐丽丽妒恨不甘的眼神中,徐绍钧早已习以为常的选择忽略。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突然眉头一皱。 “妈,你还放油了吗?” 碗里鸡蛋汤浓郁,先前没能看清,现在仔细一看,上面还有黑色芝麻大小的斑点,可他分明记得家里用的是猪油啊,何时买的芝麻油? “油?”周萍疑惑,探头凑近往碗里看,“我没放油啊。” 猪油珍贵,她压根没放,只敢用烧开的水冲了一碗蛋花汤。 “那这是……?” 徐绍钧咽下喉咙里的蛋花汤,甚至还回味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将碗对着光亮一照,定睛一看—— 只见蛋花汤表面的‘黑芝麻‘,赫然是大小不一的蚂蚁!它们的尸体漂浮在汤的表面,虽然没到密密麻麻的程度,但也不少。 “呕——” 徐绍钧放下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狂奔外面,单手撑在水井边,对着小水坑拼了命地抠嗓子眼。 太恶心了! 他竟然喝了两大口蛋花蚂蚁汤! 徐绍钧眼泪抑制不住的狂飙出来了。 徐丽丽也看见了,忍着想呕吐的欲望,一脸嫌弃道:“妈,你怎么能给我二哥喝蚂蚁汤呢?!” 还好她没喝,全给二哥享受了。 周萍端起碗,用老花眼看了又看,无比坚定道:“不可能,这就是蛋花汤!别胡说。” “妈,我真是对你!”徐丽丽恨铁不成钢,扶额无语,“都让你别做了别做了,你眼睛不好,就在家歇着呗,你还非要整这一出。” 周萍生气了。 “你老头死得早,你老娘我天没亮就伺候你们一大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一个两个的白眼狼,不吃我做的就算了,还白瞎了这一碗好东西!” 徐丽丽用筷子戳了戳浑浊的白菜豆腐大杂烩,嘀咕:“钟乔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人家以前还是香港大小姐,做的饭菜都比妈做的干净好吃。” 提起钟乔,周萍是一肚子火大。 然而这段时间被喂了好几顿白菜豆腐大杂烩的徐丽丽,反倒是有点怀念起钟乔的好了。 徐丽丽陷入回忆,犹记得第一次见到钟乔。 她眼睛大大的,头发卷卷的,身上还香喷喷的,穿着一袭红格子连衣裙,耳朵戴了两颗圆润细腻的珍珠,脖颈修长,如优雅的白天鹅。 站在泥泞不堪的院子里,洁白无瑕得仿佛和这里所有事物格格不入。 嫁给二哥后,她和妈也从未给过钟乔好脸色,可不得不说,钟乔脾气是真好。 他们一家四口人,她早上要喝粥,大哥要喝东街新酿的酒,二哥要吃蛋花汤,妈要吃腌萝卜,钟乔都无怨无悔的满足他们所有需求。 现在钟乔一走,家里被妈打理得一塌糊涂。 饭桌上永远都有未干的鸡屎,黏腻的米粥痕迹,一成不变的青菜豆腐大杂烩,时不时还要吃前几天的剩菜,吃得她拉了好几回肚子。 现在可好,直接给二哥喂了一碗蚂蚁蛋花! 周萍见没人搭理她,越发怒火中烧,为了证明自己做的蛋花汤里除了纯粹的母爱,没有任何添加剂。 她一咬牙,竟抓起桌上的碗,’咕嘟‘几声猛喝了几大口。 徐丽丽目瞪口呆:“妈……你——” 周萍将碗重重砸在饭桌上:“没有蚂蚁!哪里来的蚂蚁,我自己都喝了!很干净!” “呕——” 这次是徐丽丽抑制不住的冲出去,找了个角落狂吐! 徐绍钧将本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只剩下馊酸的胃液。 他颤抖着手,一抹嘴角,撑起半个身子。 直到,一抹身影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光亮。 徐绍钧怔了怔,缓缓抬起头。 是钟乔。 他恍惚了一下。 但是,又不像。 因为曾经的钟乔总是忙着打理家里大小事物,无心收拾自己,皮肤粗糙暗沉,脾气好到就算打她几巴掌,她也只会怯生生地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去看他。 似痛苦、纠结、怀疑、心寒、还有什么,他记不清了。 而现在呢。 一个月不见,钟乔漂亮了,皮肤也白净了,裹着一件明黄色的外套,却不显得臃肿,反而在雪地里格外鲜艳亮眼。 徐绍钧急促地大喘气,不知是刚刚那碗蚂蚁蛋花汤给他恶心到了,还是这冰天雪地,冻得竟然声音有几分发抖。 “钟乔。”他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你回来了。” 徐绍钧脸上绽开一抹笑。 他就知道钟乔心软,儿子还在他手里呢,她不可能丢下他们父子去过好日子的! 钟乔冷眼去看他。 一个月没见,徐绍钧不复在医院里的狂妄,反而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窝凹陷,顶着黑眼圈,跟被女鬼吸干了阳气似的。 “徐绍钧,我是来签离婚判决书的。”钟乔如实说。 这话一出,徐绍钧嘴角上扬的弧度凝固了。 他喉结滚动,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在钟乔身后站着的钟家人,还有一个陌生女人面孔,穿得很正式,胳肢窝还夹着一个书册。 徐绍钧苦笑,他猜出来了。 这身装扮显然是法院的工作人员,见证他和钟乔离婚的。 “钟乔。” 徐绍钧支起身子,用一种无比痛恨的眼神,对着钟乔道:“是我错看你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抛夫弃子!我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钟家人早对徐绍钧的厚颜无耻习惯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他们只想把婚离了就好。 钟乔轻笑:“你说的都对,快点签字。” 然而就是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反应,让徐绍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好!” 徐绍钧简直被气笑了,“好得很,钟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离婚,你是不是背着我偷男人了?” 钟乔胡乱点头:“嗯嗯嗯都对,你说得都对。” “你——”徐绍钧憋出个字眼,被钟乔这副敷衍的态度给堵得死死的。 第21章 离婚了 自由了 周萍怕浪费,一咕嘟喝完了那碗蚂蚁蛋花汤,忙不迭冲了过去,跟母鸡护小鸡似的一拦,将徐绍钧护在身后。 “钟乔,你还有脸回来?” 她龇牙咧嘴,目光凶狠。 “别以为我们徐家怕你,我家阿绍不稀罕你,现在就能跟你彻底离婚!到时候你带个拖油瓶,可千万别哭着求复婚!” 钟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好。” 她侧身让出身后不苟言笑的女人。 “同志,你也听到了,徐家也想和我离婚。” 徐丽丽和徐绍钧都是一愣。 然而工作人员将所见所闻记录在案,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再由周萍推波助澜,进行得更加顺利,都省得钟乔浪费口舌了。 看着钟乔离开徐家的这一个月,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狼狈,反而光鲜亮丽。 徐丽丽偷摸着拉了拉徐绍钧的袖口,小声道:“二哥,真离啊?”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她的眼神显然是不肯的。 这段时间的白菜豆腐大杂烩给她吃到想吐,吃到最后,徐丽丽甚至想念钟乔这个嫂子的好。 不论钟乔如何配不上二哥,但是起码有两点,一是钟乔会打理徐家,二是钟乔会赚钱。 有钟乔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徐家根本不用操心什么,钟乔回娘家后,家里乌烟瘴气,连顿干净的饭都吃不上。 徐绍钧死死盯着钟乔,低声道:“不离,难道要让其他人看我们家笑话吗?” 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离婚这件事就传遍了。 他自信以为钟乔心软,为了儿子一定会和他重归于好,所以想存了恶意的心思,想趁这次大肆宣扬的机会,将钟乔最后那点自尊心挫骨扬灰,让她一辈子只能在家老实带娃。 不曾想,他失策了。 想了一千种羞辱钟乔的方法,甚至想到钟乔为了儿子会腆着脸给自己道歉下跪,然而,钟乔却是真的要和他离婚。 徐丽丽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二哥,我不想吃咱妈做的饭菜,太恶心了。” 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实在不行,你先稳住这个嫂子呗,咱们可以骑驴找马呀,等找到更好的新嫂子,再把钟乔给踹了。” “这会你知道她是你嫂子了?” 徐绍钧冷冷扫了她一眼。 “当时在医院,我就让你和妈起来,别闹那么大,现在你们满意了吗?覆水难收了。” 徐丽丽撇了撇嘴。 她不明白‘富水难受’是什么意思,可听二哥这语气,这钟乔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徐家断绝关系了。 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想到了在里屋熟睡的徐耀祖,要是把孩子抱过来打打感情牌,钟乔会不会心软留下来继续为他们家当牛做马呢? “行了,你忘了上次在医院,钟乔那副讨厌极了我和孩子的表情了吗?” 徐绍钧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这招要是有用,我们和钟乔犯不着走上这步。” 徐丽丽低着头不说话了。 周萍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陶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她扯了扯身后的徐绍钧,满脸小人得志:“儿子,不怕,让她滚出我们徐家,妈改明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负责离婚判决书登记的工作人员早已司空见惯。 这年头,离婚的少。 大多数女人认为离婚可耻,所以就算在夫家被打个半死,也依旧不会选择离婚,能走上离婚这一步,要么是其中一人是神经病,要么就是两个人都有神经病。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婆婆神经病。 女人漂亮的眉头一拧,厉声呵斥:“行了,不要妨碍办公,确定两人感情破裂后,就跟我过来签字。” 钟乔点头,跟在女人身后进屋,紧跟其后的还有钟父钟母,他们一脸鄙夷地瞥了一眼徐绍钧,连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然而这一进屋可不得了。 女人抱着离婚登记的材料,刚一踏进大门,就险些被眼前一幕震惊到目瞪口呆。 “这这——” 这也太脏了。 女人捂着鼻子,满脸嫌弃,顾忌到徐家人的颜面,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几间瓦房是徐家祖辈传下来的,虽然是三室一厅,但年久失修,破旧不堪。 钟乔离开徐家一个月之久,全交由周萍打理。 周萍又是一个邋遢的人,所以可想而知。 此时,本就破旧不堪的瓦房,房梁上铺满蜘蛛网,看得出来些许打扫痕迹,但打扫得很敷衍,墙面上、地上全是干掉的鸡屎和鸡爪印。 女人试着往里面走,下一秒,却踩中了什么。 鞋底滑腻的感觉,让她有些崩溃了。 “算了。”女人哭丧着脸,根本不敢看自己的鞋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门,“就在外头签。” 今天算她倒霉!摊上这种不好干的差事,这户人家也太邋遢了。 女人找了一个木头桩子,把需要签字的起诉状、调解笔录、调解书送达回证、判决书送达回证等一一摆好,招呼着钟乔和徐绍钧两人。 “过来签字。” 钟乔看着那一叠白纸黑字的材料,不知为何,心里猛跳得飞快。 她梦寐以求的离婚,终于要达成了。 钟母捏了捏她的手:“乔乔,去,爸爸妈妈就在这等你,等回家,妈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的声调平缓,仿佛只是在闲聊,若不仔细辨别,很难发觉声音里夹杂着几分颤抖。 感受着指尖的温度,钟乔回过神来,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同样捏了捏钟母的手掌心,重重点了点头。 “妈,放心,以后,我只是你们的乔乔,再也不是谁家媳妇了。” 钟父钟母眼角都有些许湿润。 离婚在这个年头是很丢人的事,也许未来会遭到流言蜚语,女儿的处境堪忧,但—— 比起让女儿陷在虎穴里的水深火热,那些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呢? 钟乔一步一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徐绍钧咬咬牙,紧随其后,跟着一口气签了,当签到最后那张纸时,他却犹豫了,攥着笔的手心都在出汗。 不知为何,徐绍钧总觉得,自己这一签,就真的和钟乔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真的喜欢钟乔吗? 分明不喜欢才对。 当年在香港做交换生,他为了钟家资助自己,冒认钟乔幼时恩人,再后来,他嫉妒钟乔的漂亮优秀,迫不及待占有了她。 他承认自己卑劣、不堪,甚至是恶心。 但通过这样的手段就能把钟乔拉到属于自己的阶层,徐绍钧心想,就算是下地狱也值得。 而现在,他们却走上了这一步。 “儿子,快签啊。” 耳畔传来周萍急切的催促。 徐绍钧怔了怔,再反应过来时,最后那张离婚判决表上,已然刻出自己的名字。 很深刻的印在那张纸上。 第22章 一份工资五个人惦记 女人收回所有离婚材料,认真检查一番,最后用随身携带的红印子盖章。 最终正式宣告:“根据1950年婚姻法第十七条的规定,徐绍钧、钟乔,双方自愿离婚,经区人民政府和司法机关调解无效,亦准予离婚最终以判决书为证明,解除婚姻关系。” 徐绍钧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有些心酸地去看钟乔的表情。 钟乔也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她的眼眸里不似以往的厌恶,而是回到了医院那天,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 徐绍钧顿觉如鲠在喉。 他以为钟乔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即使没有,为自己能摆脱他而开心,也是好的,起码,他还能看到钟乔会为了自己有些许情绪波动。 能让自己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得到几分慰籍。 然而,什么都没有。 钟乔的眼里甚至都不愿让他多逗留几秒。 徐绍钧心中无比复杂,感觉自己的脸被钟乔狠狠踩在脚下了。 他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难道,钟乔以前的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自己?! 钟乔根本不知道他短短几秒能思考那么多,她对着女人笑道:“辛苦同志跑这一趟了。” 女人将材料装进文件夹里,颔首道:“这是我们本职工作。” “没什么事,我这边就先走了。” 钟乔点了点头。 女人看似面冷,但对待工作毫不含糊,给徐家和钟家分别做了批评和叮嘱,大致就是说离婚非同寻常,不可儿戏,让双方离婚后好好过日子。 也许是看出徐家人不是善茬,女人甚至还敲打了一番徐家。 “钟乔同志已经和徐家脱离关系,之后若没有必要,不可以私自打扰她,如果有人举报你们其中任何一方,我都不会留有情面,公事公办。” 钟母连忙点头称是。 这样最好,他们钟家求之不得呢。 乔乔和徐家离婚了,以后,他们绝不允许徐绍钧靠近乔乔半步! 徐绍钧仍在自我怀疑,手里攥着那支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一把抽回他手里的笔,竖插到衣服口袋处,皱了皱眉:“同志,你听见了吗?” 徐绍钧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听得见女人的教导。 徐丽丽跳出来陪笑脸:“听到了,我二哥是研究生,绝不会干那种有伤风化的事,您啊就放一百个心。” “哦?”女人挑眉,难得起了兴致,翻起眼皮打量着徐绍钧,“你二哥是研究生?” 这年头,寒门出学子,可是十分少见的。 闻言,周萍骄傲地抬起头:“那可不,我儿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天才,也就钟家眼睛瞎了,要和我儿子离婚,放到外面那可是抢手货。” 女人撇了撇嘴,研究生嘛确实稀少,不过像这样邋遢的家庭也是少见。 她负责办理离婚已经有七八年,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多得是表面斯文,实则背地里有极大作风问题的人,早就对二婚男没有想法了。 问这一嘴,无非是好奇徐绍钧竟然真的是研究生。 毕竟这鸟不拉屎的小偏村,她以前也不是没来过,一群人愚昧无知,除了每天唠嗑谁家养了猪,要么就是放牛。 读书,他们显然是没有这个意识的。 周萍见她一直盯着徐绍钧,还以为她是看上自己家天才儿子,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人,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嗯,有点老了,不过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女人还是单位上班的,要是家庭条件好,还能帮衬下阿绍。 周萍眼珠子转了又转,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哎,同志,我看你是单位上班的,有没有结婚啊?” 女人脸一黑:“我女儿都上小学了!” 她只是单纯好奇多看了徐绍钧一眼,可没有给别人当后妈的癖好! 说罢,生怕徐家沾染上自己似的赶紧跑了。 周萍吃了一鼻子灰,不屑地冷哼一声:“真晦气,原来也是个只会生赔钱货的,我们徐家可不能要这种女人。” 说到赔钱货三个字,她还着重咬字,眼神不善的看了一下钟乔,其中含意自是不必说。 钟父钟母都忍不了。 “死婆子,你贼眉鼠眼嘀咕谁呢?信不信我再拿你们家拖把给你洗洗嘴。”钟母叉着腰,怒目而视。 看到钟母发火,徐丽丽和周萍忽而想到一个月前在医院里吃的亏。 骚臭的拖把对着一顿猛劈,她们回家又是刷牙又是搓澡,可那股恶臭仿佛如影随形,恶心得她们好几天没吃下饭。 徐丽丽联想到刚刚那碗蚂蚁蛋花汤,两个双重冲击下,险些再次“呕”出来。 不过好在,她捂住嘴,眼眶发红,眼泪都流下来了,到底是竭力忍住了。 “你别以为我们徐家好欺负!” 周萍咽了口唾沫,一阵后怕,面上却在装腔作势。 “上次要不是我闪了腰,你们钟家可占不了我家便宜!你要是再敢上来,老娘就跟你拼了。” 周萍在农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从来没吃过瘪,钟韶这个疯女人上次如果不是运气好,她肯定先发制人把钟韶给撕了。 钟乔连忙插进去将剑拔弩张的三人给拦住了。 “爸妈,我们还有要紧事呢。”她眨了眨眼,提醒道。 这话一出,钟父钟母想起来了,气焰一下子灭了。 钟乔不愿和徐家扯上关系,拉着钟父钟母就走了。 徐丽丽一抹嘴角,小脸发白。 门外,恰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徐秀成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傻呵呵地笑:“妈,我好像看见美女了,刚刚那个谁啊?” 周萍心里正憋着火呢,没好气道:“什么美女?那是你前嫂子钟乔!” 徐秀成喝得糊涂了,两颊飞上两坨红晕,摇晃着脑袋,疑惑道:“钟乔?钟乔谁啊?那个黄脸婆吗?” 他记忆里的钟乔灰头土脸的,不长刚刚那样啊,妈不会是眼花了? 周萍狠狠拧了他一把:“还谁谁谁,你说说你,醉成这样,你老娘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见你露个面!” 徐秀成被拧得痛叫一声,但下一秒,很快就狗皮膏药般黏上去。 “妈,你借我点钱呗。” “钱钱钱,天天借钱,家里都给你败干净了,哪里还有钱?!”周萍一把推开他。 徐秀成露出厚颜无耻的笑,整个身子趴到徐丽丽肩上,对着她的脸吐出一口酒气。 “这不是吗?丽丽,你大哥我这次一定能赢,你的工资呢,借给哥花点呗。” 徐丽丽被酒气臭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憋着一口气,嘴上不甘心的犯嘀咕:“…我一个月工资都贴给二哥读书了,平时连一身衣服都做不起,咱们家也就钟乔工资最高。” 周萍和徐丽丽突然一愣,对视一眼,回想起先前钟家人急匆匆的行为,异口同声道: “钟乔在厂里的工资!!!” 第23章 我来要回属于我的工资 “钟乔这个贱蹄子,合着是在这摆我们一道呢!” 周萍越想越气,嘴里骂骂咧咧。 “我就说她那个妈平时牙尖嘴利的,怎么突然歇声了。” 这些天她全然沉浸在白得一个大孙子的喜悦里,还要操持全家,同时不忘给徐绍钧介绍相亲对象,这一忙,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 钟乔是厂里的普通三级工,月薪能拿60元呢!还有油票、肉票、糖票、豆腐票等,每年定量发一次,够他们全家吃好久了! 现在离了婚,钟乔翅膀硬了,连孩子都不要了,这几个月的月薪,周萍都没来得及领呢。 周萍拉扯着徐绍钧的衣袖,哭诉:“儿啊,不能就这样算了呀,那是我们徐家的钱。” 徐绍钧被吵得头疼,狠狠将她甩开:“够了,就那点钱至于吗?给就给了,我还要去上课,在我回来前别生事。” 说罢,他就摔门而去了,只剩下徐丽丽和周萍大眼瞪小眼。 “你看你二哥那副样子!我还不是为了他和你大哥吗?!”周萍抹了一把辛酸泪。 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一个妇道人家,含辛茹苦把两个儿子养大,容易吗?? 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下她这个当妈的呢! 徐丽丽早已习惯二哥那副窝囊样,略带厌恶地扫了一眼肩上烂醉如泥的徐秀成,捂着鼻子。 “妈,那现在咋办?这都签字离完婚了,那个女的前面刚叮嘱咱们不要骚扰钟家呢,咱们也没说财产怎么分啊,这钱只能打水漂了啊。” “分?” 周萍眉头狠狠一拧,脸上尽显刻薄之意。 “分什么分?老娘不仅要让钟乔一分钱拿不着,我还要她把工资全给我吐出来!” 徐丽丽正准备泼她冷水,可突然想到,如果钟乔的月薪不能交给家里,那她的工资就要全部上交了。 一份工资,家里四个人在用,贴补二哥读书,贴补大哥喝酒赌博,哪里还轮得到她呢。 搞不好,连每隔三个月的新衣都得泡汤了! 徐丽丽抿了抿唇。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但肯定不能知法犯法。 此时,肩上的徐秀成打起滂臭的哈欠,一股浓厚酒气飘进徐丽丽的鼻子里。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醉得迷糊了,竟然对着徐丽丽动起手来,不安分的手顺着腰往下滑,还不忘把那张臭嘴往徐丽丽脖子上乱拱。 “虹虹,你闻着也好香啊,老子真想在这里就办了你。” 当那双手撩开腰间的衣服,准备往更深处延伸时,徐丽丽面色如雪的疯狂挣扎,惨叫一声。 “啊——” 她一把将醉醺醺的徐秀成推开了,反手下意识打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把醉醺醺的徐秀成打得晕头转向。 “大哥,你发什么酒疯啊?!” 徐丽丽快哭了,无比恶心地抱紧身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干净了。 周萍看着地上疼得直哼哼的大儿子,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再看到徐丽丽时,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她几步上前,一巴掌把徐丽丽打翻在地。 “你要死啊赔钱货,竟然敢打我儿子!活腻歪了你?!” 徐丽丽被这一巴掌打得嘴角直接出血,连带着身子都因后力倒退几步,然而,她迅速反应过来,捂着脸,只是麻木的苦笑。 “不愧是你啊,妈。” “打的真狠。” “不就是摸了几下吗?”周萍懒得看她,不耐烦道:“鬼叫什么?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把咱们家的钱拿回来。” 徐丽丽静静地注视着周萍的后背,忽而垂下眼帘,神情难明,当看向地上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徐秀成时,极轻的笑了。 “妈,我有办法。” …… 钟乔根据上辈子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她曾待了十几年的厂—— 金兴机械厂。 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屹立在雪地里,墙上挂着横幅标语‘劳动人民最光荣’,鲜艳红字,仿佛要扎进眼里。 穿着藏青色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们,如潮水般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谈笑风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混合铁锈、和隔夜饭菜的气味。 钟乔立在门下,恍如隔世。 “乔乔!”一道带着惊喜的女音自身后传来。 “乔乔,你终于回来了!” 下一秒,钟乔只觉后背被轻轻一撞,是一种柔软的触感。 听到这道声音,钟乔怔怔回头。 她看到了自己上辈子在厂里结识的同事,也是在苏州唯一的好朋友——宋舒玲。 宋舒玲看着她衣服底下瘪掉的肚子,眼眶红红,泪水在打转。 “乔乔,你怎么一直没来上班,我听他们说,他们说。” 说到这里,宋舒玲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不顾路人惊异目光,掩面痛哭起来。 “说你是难产人没了,我快吓死了,还跑去你们家找你,但你家婆婆好凶,都不让我进门。” “我还以为我刚刚看错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钟乔想了想,把手抚上她的头,像哄孩子般轻轻拍了拍:“阿舒,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她,回来了。 宋舒玲平复了情绪,吸了吸鼻子,这才发觉身旁站着的钟父钟母。 看着他们的打扮,以及钟母眉宇间和钟乔的相似处,她也不是傻子,立马猜到了和钟乔之间的关系。 “伯父伯母好。” 宋舒玲红着脸打了个招呼,钟父钟母跟着礼貌点头。 过了一会,宋舒玲小心翼翼问:“那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复工了吗?” 她有些犹豫,环顾四周道:“乔乔,我实话跟你说,周主任和纪主任因为你的事,都吵好几次了,上次还直接动手了,后面你一直不来复工,纪主任也没办法维护你,现在他们已经找到新人代替你的岗位了。” 钟乔陷入沉思。 上辈子,这个周主任就是周萍的娘家远方亲戚,老光棍了,凭借一张嘴当了车间主任,喜欢骚扰厂里女工,包括她。 而纪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没结婚没孩子,平时不苟言笑,但很帮助厂里的女工们。 当初自己生完孩子还想复工,厚着脸皮去找周主任。 周主任因为始终占不到钟乔任何便宜,一直怀恨在心,趁这次机会狠狠羞辱了她一顿。 想到那张尖嘴猴腮的脸,钟乔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没事,乔乔,我到时候帮你说好话,周主任肯定不会开除你的。”宋舒玲安慰道。 “不用。” 钟乔摇了摇头,目光逐渐坚定。 “我离婚了。” “今天来是为了要回工资,并且离职的。” 第24章 把我的工资吐出来(1) 第九车间。 巨大机器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各自的位置。 发电机低沉嗡鸣、齿轮转动,皮带轴飞转的呼啸,几乎能震碎耳膜的机器轰鸣声,填满了汗臭的空间。 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玻璃积着厚厚的油灰,透进来的光线虽然浑浊,却掩盖不了工服的鲜亮。 忙碌的厂线上,无人在意的钟小花正死死抿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背着手,两只绿豆眼滴溜转动,轻浮又色情地扫视这厂线上的女工们。 正是深受女工厌恶的周主任。 “哎哎哎。” 周主任声音里带着怒意,制止钟小花的下一步动作。 “你这个新人怎么回事?连这点东西都做不好,我来教你。”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然伸手搭在钟小花的肩上,俯下小山般的肥胖身躯,以一种极亲密且暧昧的动作贴近了她。 混合着大蒜气味的嘴咧开一口黄牙,离钟小花的侧脸很近。 “哎,你这样……” 他握住了钟小花的手,似是在认真“教导”新人。 “你这样……那样…不就对了吗?” 然而,只有钟小花自己能感受到后背那具肥腻身躯,时不时往她身上贴,见她没反应,甚至变本加厉地蹭了蹭,顶了顶。 太恶心了。 钟小花死死攥紧手,因太过用力,手心已经被掐得发白。 她脑子里想起了妈的话—— 【托关系给你找的工作,顶的还是三级工的岗,一个月上交不了工资,你干不来这活,就死在外头得了!】 钟小花忍了忍,心里既害怕,又倍感羞辱,眼泪抑制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周主任心里偷笑。 介绍这黑丫头顶岗的婆娘据说还是她亲妈,和他交代了,只要工资按照正式工的标准发放,不论他怎样,这丫头也不会反抗。 原本他还不信,可这半个月以来,钟小花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看得他真是心痒痒! 周主任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欲继续贴上钟小花的后背。 不料,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拉扯感自脖子后面传来! 他“哎哎”叫唤几声,一个没站稳,竟然直接被人一把扯开,丢到了一边,甚至狠狠摔了个屁股墩,惹得周围女工们哄堂大笑。 周主任疼得面目狰狞,重新戴上眼镜,定睛一看。 “钟、钟乔?!” 他的脸刷的一下由白转黑。 钟乔这贱蹄子怎么还回来了? 周萍不是说,他们家把她给休了吗? 他想着钟乔一个女人,在苏州孤苦伶仃,失去婆家庇护,指不定带着赔钱货女儿在哪个桥洞底下拾荒度日呢。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比以前精致了几分? “周主任,好久不见。”钟乔微微一笑。 “钟乔,你找死是不是?”周主任反应过来,撑着肥胖身躯,气得直喘气。 钟乔这贱蹄子性格素来懦弱无能,以前见到他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怎么还敢推他了。 一直默默流泪的钟小花也听到动静,适时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了过去。 “钟、钟乔姐。”她泪眼婆娑,难掩意外。 钟乔看了她一眼,同样也是一怔。 看着这熟悉的工位,钟乔突然意识到这所谓顶替的新人,就是钟小花。 钟小花懵了一瞬,看到同事的指指点点,听到一些轻微的议论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发白。 “钟乔姐,你不会就是那个三级工?我、我真的不晓得是你。”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是我妈让我来的,要是知道是你的岗位,我肯定说什么也不来,也没人跟我说过……” 钟乔正要出声,却被暴怒的周主任给打断了。 “钟乔,你已经被开了,现在还回来干什么?还带帮手来了?” 他探头瞅了钟乔身后的三人,认出了宋舒玲。 “宋舒玲,你杵在那干啥呢?工作是不想要了吗?” “我已经被纪姐调到第七车间了,不归你周强管!”宋舒玲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回。 周强冷笑:“好啊,你们一个两个是要反了天了,别以为纪秋华能有什么本事,我要是想让你们滚蛋,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钟乔,你不就是想复工吗?”周强又看向钟乔,满脸轻蔑,“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不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看见没?”周强指了指一旁拘谨的钟小花,“没有你,我们第九车间,照样行。” “我们第九车间已经没有你钟乔的位置了,你要是识相的,现在就走,别让我叫人赶你们。” “你——”钟父钟母被气得发抖。 他们从进厂,看到这布满油灰的狭窄空间,听着这些震耳欲聋的机器运作声,就已经完全接受不了。 再一看,还有一个傻帽领导在这耀武扬威的给他们家乔乔下马威。 心里原本对钟乔的怜惜和愧疚,一下子化为压抑已久的,对周主任的仇恨。 他们人还没死呢,这死肥猪就对乔乔一口一个贱蹄子,不敢想乔乔以前过的是啥日子! 钟乔连忙拉住气得发抖的两人,随即,说出了那句让周强惊掉到下巴的话。 “周强,我是来拿回我工资的。” “另外。”钟乔微微抬起下巴,掷地有声道:“老娘不干了!” “你说啥?”过了好一会,周强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不可思议道:“你不干了?来要工资??” 他有想过钟乔会惊慌失措,或是满脸不甘,本想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让那些和钟乔关系好的老员工们看看,这里,究竟谁才是大小王! 不曾想,钟乔还真不干了? 而且,还是来要工资的…… 想到钟乔的工资,周强眸光流转间,暗藏几分心虚和慌乱。 他清咳几声,正色道:“钟乔,不要影响其他人工作,除了宋舒玲,你们几个跟我去办公室。” 镜头一转,周强正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晃动着鸳鸯图案的搪瓷杯,眯着小眼睛,惬意地抿了一口浓茶。 办公室里一共有五六个人,但是不乏来往的人。 周强就这样翘着二郎腿,笑着摇头,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唉,不是我说你,钟乔,你看看,你一个好好的大学生,干嘛不好好去读书,要在厂里做个三级工呢?我跟你说,我今天呢,就教教你,什么叫为人处事。” 他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讲了个没完。 钟父忍不住皱眉:“同志,我女儿的工资呢?我们只想拿回工资,其余的你别再跟我们——” 周强打断了钟父的话:“哎,我又不是不给你们,你们啊这些底层人,就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完呢,你看看,又给我打断了,你这样就不对你知道,这在我们这种比较讲究的人眼里,就是缺乏教养。” 第25章 把我的工资吐出来(2) 钟母忍得眉心直跳:“好了,你讲完了没?能不能快点把工资结算给我们,我们还有事呢。” “我跟你们讲这些,你们以后都是要感谢我的知道吗?” 周强啧了一声,面露轻蔑,继续絮叨,还不忘一阵摇头晃脑,摆出那副领导的嘴脸。 “钱,我肯定会算清楚再给你,但是呢,我要好好教育你们一番,要不然以后你们出去也是要吃亏的,你们啊,听到我的教训,就偷着乐,一辈子都受益匪浅。” 他掏出一叠纸包,上面写着人名,是用于给工人发放工资用的,点了又点,可就是捏在手里不肯给钟乔,嘴上仍旧在教训。 “你看看你,钟乔,一个大学生,混成这副模样,丢人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 钟乔瞥见他手里的纸包,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眼疾手快地抽过来。 周强猝不及防被这一抽吓得脸色微变:“钟乔,你急什么?我还没讲完呢。” 钟乔皱了皱眉,懒得听他废话,当着周强的面准备打开那包纸,下一瞬,她觉得不对劲了。 如果记忆没出错,钟乔记得每个工人发放月薪时,纸包除了本人都是不允许打开的,但是—— 钟乔捏了捏纸包。 这纸包皱巴巴的,显然早就被人打开过了。 她立刻看向嫌疑最大的周强。 周强避开那道锐利目光,被钟乔这带着审视的眼神一扫,好整以暇地抿了口浓茶,后背却早被汗水浸透。 “钟乔啊。” 周强喉结滚动,仿佛要将心虚咽下肚。 “拿到钱就抓紧走人,别给我在这生事知道吗?苏州厂子也不大,我在这有认识的人,你要是想继续在苏州混,作为一个外地人,就给我老实点。” 他话里话外都在威胁,可衬着这张肥腻的脸,绿豆般的小眼睛,倒是让钟乔忍不住笑了。 “急什么。” 钟乔学着他先前那种语气,慢悠悠道:“周主任你啊,就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看看,又急,你这样就不对知道,账这种东西马虎不得,得好好算啊。” 余光瞥见周强脸色渐渐染上几分怒意,钟乔越发坚信自己的工资一定被人动手脚了。 拆开后,她特意清点得很仔细。 这一查,果真少了。 钟乔半年结算一次工资,之前预支过两次,所以还剩240元及各种补贴和肉票等,然而,这里面只剩下60元,那些肉票全都不见了。 周强眼神有些慌乱,却不忘强装镇定地抿了一口茶。 “钟乔,你本来就是旷工,给你这点钱你就收着,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心地善良,我大可以一毛钱不给你的,知道吗?” 钟乔简直被他这强盗逻辑气笑了。 不论在任何年代,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旷工就可以扣除大部分工资。 并且,她记得很清楚,在生产前,自己已经递交产假,是周强不同意,还一直以旷工来要挟自己。 钟乔攥着皱巴巴的纸包,神情冷若寒霜。 “周强,我给你点好脸色,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工资呢?给我吐出来,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去革委会要个说法。” 周强将搪瓷杯重重一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钟乔,声音逐渐变大。 “你们一家子‘野人’!在这瞎叫唤啥呢?这钱我可没有少你的,我是按规矩办事的,你别说找革委,找工会找领导也没用。” 周强素来性情暴躁,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威胁,气极时,那只肥胖油腻的爪子对着钟乔指指点点,都快戳到脸上了。 钟乔冷笑,给了钟父钟母一个眼神。 钟父钟母一直在观察着钟乔的反应,听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又见她那个眼神,立刻首当其冲,跟古代两太监护驾似的,一左一右,将钟乔护在身后。 “敢欺负我女儿,我要你好看!” 钟母冲上去就是一顿好生伺候。 女人打架,自然不必像男人一样动拳头。 但女人的抓挠、揪头发、拧胳膊,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 周强眼镜都打飞出去了,虽然没碎,却伤害力骤减。 他狼狈不堪的边摸索眼镜,边抱头乱窜。 办公室里原本冷漠麻木的人,纷纷有了动静,冲着周强这里看过来。 有人小声议论:“怎么回事?又是周强克扣人家工资了?” “哎,你可小点声,走后门进来的你也敢这样说,小心以后给你穿小鞋。” “早看他那副嘴脸不顺眼了,也算是遭报应了。”有人幸灾乐祸,狠狠痛骂几句,“活该。” …… 周强个子不高,体重约有180斤,身上的肉因长期不节制,不运动,肥得犹如几层游泳圈,被钟母一顿伺候,又疼,还不留疤。 “哎哟哎哟。”周强疼的满屋子乱滚,“泼妇,你竟敢对我动手,果然你们外地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动静不小,很快,有人怕事情闹大,连忙去找厂里的工会。 “妈,前面这是咋回事?” 徐丽丽疑惑探头,然而她个子不高,还得拖着肩上的徐秀成往前挤,只能看到一堆藏蓝色工服。 周萍还在扒拉人群,努力找寻钟家人身影,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呢,就算谁死你边上了,那也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赶紧找找,找找周强,找着钟乔他们,别真让钟家领到工资了。” 徐丽丽厌恶地瞥了一眼肩上的徐秀成,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阴狠笑意。 “妈,别担心了,有大哥在呢。大哥喝了酒,到时候看到钟乔的工资,就耍酒疯把钱抢了,咱们再一唱一和,把事情闹大,这钱再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钟家人。” 周萍没读过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把大儿子往火坑里推:“就是!再不济,让你哥把钱撕烂了,那也不能便宜了钟家人。” 她们顺着人群往里钻,徐丽丽眼尖,竟然直接瞧见了钟家人。 领头人捏着钱和几个人对峙呢,可不就是她的前嫂子钟乔吗! “妈!”徐丽丽两眼发光,惊喜的叫起来,“我找到钟乔了。” 第26章 资本家就是会画大饼 钟乔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给了厂工会。 闻声赶来的还有纪主任纪秋华和宋舒玲,但这事已经闹大,并不是她们这个职位就能干涉,只好在一旁静观其变。 周强的头发被揪得如杂草般一团糟,扶着眼镜,哭丧着脸:“你们可不能听这外地人乱讲,我可不敢克扣他们工资,我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的,这家有家规,厂有厂规,都像她们这样无理取闹,这让其他人怎么办?” 厂工会的负责人冷了脸:“周强,行了,你在其他人面前那一套在我们这不管用,你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挨几次打了?还不听劝?” “我……我……”原本耀武扬威,恨不得用鼻子看人的周强,霎那间脸色苍白。 厂工会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透露出几分对周强的鄙夷。 周强是走后门进来的,人尽皆知,看在上头领导的面子上,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周强当了小领导就飘了,整得就跟皇帝似的。 要么是克扣别人工资,给人使绊子,要么就是骚扰厂里女工。 举报数次,屡教不改。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阴沟里翻船了。 还被个女人给痛揍了一顿,真是丢尽脸面! 别说是厂里其他人看他不爽了,他们也早就想把这颗老鼠屎给踢出去了。 周强想了很久,支支吾吾地编出个理由来:“我就是跟她们开个小玩笑呢,谁知道她们这么开不起玩笑。” 钟乔笑道:“开玩笑?” “那不如我也拿你工资开个玩笑?今天在场的各位都能分一分你的工资,见者有份,你看行吗?” 宋舒玲见没人帮腔,接着道:“是啊,周主任,你的工资呢?见者有份啊见者有份!” 随着她起这个头,其他人交头接耳,各怀鬼胎。 有人两边不想得罪,自然不肯开口。 而平时那些深受周强骚扰的未婚女工们就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看周强吃瘪,她们心里正憋着一口恶气等着出呢,很快,笑作一团,含沙射影地跟着嘲笑。 “周主任,那可得好好谢谢您嘞,赶紧把工资交给我们。” “谢谢周主任!” “” 这年代的妇女都看重名节,周强仗着自己是领导,没少占她们便宜,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群任由他宰割的母猪! 不曾想,他一直看不起的“母猪们”,会对他进行反击! 周强气得鼻孔冒烟:“你们!你们!” 他不敢犯众怒,便将仇恨阴冷的目光聚焦在“罪魁祸首”钟乔身上。 该死的钟乔,被徐家休弃,带了个拖油瓶还不消停! 周强心里烈火灼烧般愤恨,目光死死盯着钟乔,仿佛要将她剥皮抽筋,嚼烂在肚子里才叫解气。 钟乔发出一声嗤笑,神情自若,挺直腰杆让他看,差点没把小心眼的周强鼻子给气歪! “好了,没什么事,都回去工作。”厂工会负责人之一拍手吆喝,哄赶着看戏的厂工们。 厂工们本想继续看周强的笑话呢,但迫于上头压力,只能悻悻离去。 宋舒玲被逆行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有些犹豫。 还不晓得钟乔能不能应付得来这些老油条呢。 “宋舒玲,干什么呢?不用干活了是不是?”纪秋华冷着脸,厉声呵斥,然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皱了皱眉,冲着宋舒玲比了个眼神。 走。 宋舒玲咬了咬唇,持续犹豫。 纪秋华无奈,轻推了宋舒玲一把,并用着她们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惹了周强,他最小心眼了,以后肯定要给你穿小鞋。” 宋舒玲不服气,撇嘴:“大不了把我开了呗,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再怎么样也饿不着我。” 纪秋华连忙捂住这小丫头片子的嘴,往后看去,所幸并没有人关注到这边。 “宋舒玲,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告诉你家老爷子了。”纪秋华下了最后通牒。 宋舒玲脸色微变。 她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家里那位老爷子,一张嘴哟,厉害得很,吵起架来能让自己一个月在街坊邻里抬不起头。 “我走就是了。” 宋舒玲委屈的瘪嘴,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却始终贪恋般黏在钟乔身上,直至被纪秋华硬拉着拽走了。 留下来的除了钟乔等人,便只剩下几个重要岗位的车间主任。 “我知道你,钟乔同志。” 厂工会的领头人是个中年大叔,穿着老旧水洗过后的工服,戴着一副银框老花镜,气势沉稳干练。 他背着手,立在一群人当中,鹤立鸡群,气质出众,颇为欣赏地看了钟乔几眼。 “第九车间的一把好手,当时你突然不来了,我还问过周强,他说你是旷工,没想到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 钟乔怔了怔,短短几秒,她搜寻记忆,足以肯定自己和这个人并无交集。 中年男人笑得和蔼可亲:“你不记得我也在所难免,我记得你便好。员工手册里,你负责的生产线每年产出最好,本来想着今年给你提拔到第一车间,这不是巧了,没来得及呢,你就回去生孩子了。” 钟乔礼貌点头,心里却觉得好笑。 上辈子她想尽办法复工,把所有主任求了个遍,卑微到尘埃里,仍被周强穿小鞋,也没见上头有所表示,就跟没她这个人似的。 别说是提拔了,工资都克扣了不少。 这老头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的天花乱坠! 要不是她已经重活一次,芯子换成三十几岁,以二十出头时的心智,听到这话肯定第一时间觉得被重视了,领导真是天大的好人! 钟乔一阵唏嘘。 都说能坐上厂工会这个位置的几位比修炼成精的老狐狸都会玩心计,不是家庭背景强大,就是心计极深,尤爱给厂工画大饼。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 果然无论是在哪个年代,资本家就爱搞这一套。 钟乔清咳几声,切入主题:“该把我的工资结算给我了?” “给,当然给。” 中年男人微笑点头,回过头,对着一名女会计脸色微冷,几乎是转瞬间,压迫感就上来了。 “陈秀,现在重新核对一下钟乔同志的薪资,不要让劳动人民寒了心。” 至于周强。 中年男人敛了眉,瞥向一脸忿忿不平的周强,眸光中如同含了一块寒冰。 秋后算账也不晚,拿了多少就要给他吐出来,正好借这个机会杀鸡儆猴,让那位长长记性。 周萍手疾眼快地拉着徐丽丽挤在机器后面,撅着个大腚,探头探脑,一双绿豆眼转呀转。 “怎么还不拿钱出来?叽叽歪歪的说啥呢。”周萍忍不住骂了几句,狠狠吐了口唾沫。 “妈,我们干嘛要跟做贼似的?” 徐丽丽被压的半死,佝偻着腰身,宛如一个小老太,还不忘去推醉酒不行不醒的徐秀成,面露厌恶。 周萍没搭理她,直到看见女会计出来,拿着本册子,手里还攥着厚厚一沓票子,两眼顿时放光了。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而在徐丽丽肩上醉酒不醒的徐秀成,四仰八叉,张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嘴,发出懒洋洋的打哈欠声。 他快醒了。 第27章 周萍把宝贝大儿子送进去了(1) “虹虹,虹虹” 徐秀成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含糊不清的叫唤,猥琐一笑,伸出两只爪子在半空乱抓。 “来亲一个,来嘛。” 说着,他那张恶心的嘴脸挤到一起,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还撅起一张臭烘烘的嘴,满脸红晕,往空气上凑,神情陶醉到仿佛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徐丽丽厌恶皱眉,却长了记性,既然打不得,骂不得,那总能跑? 她立刻闪退到一边,任由醉生梦死的徐秀成扑倒在地,摔的龇牙咧嘴。 徐丽丽松了一口气。 不料迎接她的是当头一巴掌,打得她眼花缭乱。 “妈,你干嘛?”徐丽丽抱着头,满眼哀怨,小声嘟嚷。 周萍两眼一瞪,用着同样很小声的声音骂道:“死丫头,真是白养你这些年了,没看到你哥摔了吗?不知道扶着点?你找死是不是!要是摔坏了哪里,我直接打死你!” 徐丽丽眼眶红红,心中净是不服气。 妈真是偏心眼偏到家了,就这地,哥又不是瓷娃娃,能摔出个啥毛病啊?怎么就看不见她差点被哥占便宜呢?! 周萍探头观察着钟乔的方向,又急忙道:“快,你哥要醒了,让你哥赶紧去把我们的钱要回来。” 她停顿了几秒,表情格外可怖:“就算要不回来,闹也要闹到钟乔没办法在这干了,绝不能便宜了钟家!” 徐秀成经这一路颠簸,再加上这一摔,确实已经醒了。 却是半梦半醒,两眼迷瞪的状态。 周萍一把扑到他身前,苦大仇深道:“儿,我的好大儿,你可算醒了,你妈我啊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徐秀成虽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是对周萍还是很维护的,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还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立马横眉竖眼,脸都急红了一圈,道:“谁?谁敢欺负我妈?我叫他好看!” 周萍一看有戏,心里既是感动又惴惴不安,可想到先前在医院吃的苦头,还有钟乔那个贱蹄子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她就心里憋着一团火。 无论如何,这口气,她们徐家是出定了。 周萍转动着精明的小眼珠,一肚子坏水往外冒,张口就来。 “钟乔在外面有人了,咱们徐家的脸面真是让她给丢尽了,你要是真孝顺,你就帮妈狠狠出口恶气。” 她将徐秀成一把抓过来,憎恨可怖的眼神对视上他迷茫的眼眸,像是在蛊惑般给徐秀成洗脑。 “儿,你是妈最疼爱的金疙瘩,要像小时候那样,谁敢欺负妈,你就冲上去打他们一顿,妈给你兜底,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看见没?钟乔手上那都是咱们徐家的钱,你要替妈把这些钱拿回来!” “妈,我给你报仇,我是你最疼爱的宝贝儿子!” 徐秀成反复念叨,整张脸迅速发烫发红,转瞬间已经如同火山即将爆发。 “儿,去,让他们这些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周萍鼓励他,一如小时候在乡下,只要徐秀成惹了祸,她非但不打骂,反而嚣张跋扈的鼓励他,鼓励他往惹祸的那家丢石头。 徐秀成浑浊的眼珠子逐渐聚焦,顺着周萍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钟乔,因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可在他们视角里,那就是钟乔不知羞耻,在和一个老头打情骂俏。 徐秀成视线下滑,那双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钟乔的手。 钱,都是钱。 都是他们徐家的钱。 有了钱,就可以还债,还了债再赌一次,他就能穷小子翻身了,就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他喝大了,及周萍在旁边煽风点火,贪婪的舔了舔唇,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钟乔,你个骚货,今天我就要替我二弟好好教训你。” 说罢,他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徐秀成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加上长期吃喝嫖赌,不加节制,如同一座小山丘般猛冲出来,吓得眼尖的女会计脸色苍白,原地尖叫。 “闻会长小心。”有人连忙上前护住年纪最大的闻一金会长。 徐秀成一猛子扎到人群里,和闻一金等人擦肩而过。 闻一金脸上有三分讶异,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会因为这点小动静就惧怕得屁滚尿流?在属下面前颜面扫地。 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气质不怒自威,连连发出三个质问:“这是谁?保卫科的人呢?干什么吃的?” 然而他的下属全都吓傻了,尤其那个女会计,年纪最小,吓得花容失色,还以为徐秀成是最近传言里的疯子呢! 闻一金一声怒喝:“都别慌,所有人抱团,把力气小的女同志先护在后面,然后再去找护卫科。” 钟乔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她下意识将钟母拉到身后,而钟父也是下意识的挡在最前面。 她们三人且呈现出极度防备的姿势。 钟乔认出了那道身影。 ——徐秀成。 而其他人接二连三的反应过来,立马按照闻一金所说的执行,迅速抱团,大部分都是在护在闻一金,还有一部分护着那名女会计。 没等她细想,徐秀成酒劲未过,脚步虚浮,身形不稳险些给自己来了个原地过肩摔。 但下一秒,他立马发起下一轮攻击。 “钟乔,老子要打死你个臭婊子!”他嘴里狠狠骂,骂得那叫一个脏,“竟敢在外头找相好的,丢尽我们徐家的脸面,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打死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货!”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闻一金皱了皱眉,眼神有些谴责的看向钟乔,似是在说你竟然是这种道德败坏的人?还把这种祸事带到我们厂。 钟乔来不及辩解,就见徐秀成跟疯狗似的乱咬人,逮到什么工具就是一通砸,还往人群里扎,一双手乱挥,仿佛是将眼前所有人都看成了钟乔,四面皆是敌。 “钟乔,你个骚货。” 徐秀成嘴里骂骂咧咧。 突然,他瞥见了躲在最后面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会计。 在场的基本都是男人,而钟乔和钟母又被牢牢护在身后,徐秀成便下意识以为这就是钟乔了。 “钟乔,你还敢躲?老子今天就要打烂你的脸。” 徐秀成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来不及反应的几个男同志撞倒在地,以男女悬殊的体力优势,将女会计跟拎小鸡崽似的掐着后脖拎出来。 女会计脸色大变,眼泪夺眶而出,以极惨烈的声音叫唤。 “闻会长,救命救命啊!” 而闻一金已然被吓了一跳。 他年纪大了,不惧怕大风大浪,唯独怕死,眼见下属被徐秀成胁迫,脸色微变,迅速做出决定。 第28章 周萍把宝贝大儿子送进去了(2) “救陈会计!” 闻一金厉声下达命令,仿佛恨不得推开护在面前的下属去救人,可拉扯间,纹丝未动。 有几个人对视几眼,心里了然,纷纷“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劝道:“不行啊闻会长,你是我们厂重要人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和上头交代?” “是啊闻会长,我们能理解你对下属的爱惜之心,但你不能冲动啊。” 闻一金正等他们这句话呢,立马变了脸色,眼泪滚滚落下,堪称当代影帝附体。 “你们说得对,但陈会计跟我那么多年,我怎么忍心看她受苦呢,周强——” 他转身,将肥胖如猪,却胆小如鼠的周强一把抓过来,拍了拍肩,语重心长道:“周强同志,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救陈会计于水火之中,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本想找机会溜之大吉,却被抓个正着的周强一怔,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徐秀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表兄弟,关系相当不错,但周强其实一直惧怕徐秀成。 徐秀成这个人,虽然为人仗义,但做事太冲动! 尤其是耍起酒疯来六亲不认,把好几个相好的都打跑了。 他还年轻,还那么英俊帅气,他还不想被徐秀成这个疯子给活活打死啊。 “闻会长。”周强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的姿势,“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 但没等说完,就被几个男同志给推了出去,周强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从几个同志的包围里,硬生生被挤到了最前面。 有人顺手丢给他一个拖把,还不忘鼓励:“周强同志,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你先吸引那个疯子的注意力,待会我们一起上,绝对不会出事的。” 也有人紧跟着道:“是啊周强同志,这可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呢,我们都让给你了。” 周强一听,脸色一沉,气得牙痒痒。 劳什子将功补过,还让给他了? 这挨打的差事,一个个的不敢上,只能推卸给他,真要是平时有什么好事,这些人精跑得比兔子都快,上赶着恭维,哪里还能轮得到他呢? 在他们恭维间,那名陈会计就惨了。 她哀哀叫唤,哭得撕心裂肺,胡乱踢蹬着双腿,却无济于事,还被徐秀成拖拽着头发拉到一旁,连头皮都快拉出血了。 钟乔面色大变,连忙抄起一旁的细竹枝编织的大扫把。 “乔乔。”钟母慌了神,拉着她的手哀求,“乔乔别去,这徐秀成疯了。” 钟乔垂眸,视线落到了钟母拉她的手上。 不知为何,钟母突然感觉被盯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的心猛然漏了一拍。 但看着徐秀成满身酒气,眼睛通红,仿佛得了病的疯狗。 她还是颤抖着劝道:“乔乔,我知道你想去帮忙,可你是妈的女儿,妈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乔乔,别倔了,听妈一句劝,别管了好吗。” 钟父也将她拦住,难得缓了语气,跟着道:“你看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非得是你出头呢?” 在这份沉寂中,钟乔淡淡开口:“为什么非得是我出头?” “因为我是女人,而女人,应该帮助女人。” 何况,这件事也有她的责任,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惹上徐家这门奇葩,徐秀成怎么会找上门呢。 陈会计因为她受到牵连,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钟母一怔,在他们愣神的片刻,钟乔已经冲了出去,同时还不断发出声音吸引着徐秀成的吸引力。 徐秀成坐在陈会计的肚子上,他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压的陈会计面色充血,试图挣扎,却怎么也推不开,只能流着泪大口呼吸。 听到传来的动静,徐秀成迷茫抬头,看向钟乔的方向。 这一看,他懵了,低头认真看了看陈会计,又看了看真正的钟乔。 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钟乔? 徐秀成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钟乔并没有给他机会,用大扫把往他身上使劲招呼。 大扫把打人并不疼,却让脾气暴躁的徐秀成火冒三丈。 竟然敢打他? 徐秀成伸出粗粝的手,掐住陈会计的脸,把她的下巴捏得变形,看着她惊恐的眸子,反而心情大好,咧开酒气熏天的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钟乔,你个骚货在外头找野男人,怎么没想到过会有这天?” 陈会计泪流满面,被掐住的脸流露出几分痛苦,却止不住摇头否认。 “你给我老实待着,等我收拾完这个假钟乔,我再来收拾你。” 徐秀成恶狠狠的甩开她,随即往钟乔冲去。 “乔乔。”钟父吓坏了,声音都破了。 钟乔用大扫把狠狠抽打冲过来的徐秀成,打得他眼冒金星。 “徐秀成,你真是个疯狗。”钟乔边骂边打,往死里抽,“你们一家子阴魂不散,他娘的就是一群疯狗。” 钟母也上去帮忙,绕到徐秀成身后偷摸着把陈会计搀扶到远处。 钟父抄起工具,挡在钟乔前面狠狠抽打徐秀成。 徐秀成被抽得眼花缭乱,虽然这些并不疼,但他酒醉得厉害,这一通下来,头晕脑胀,更加不分东南西北。 “老子要弄死你们。” 徐秀成被打得心烦意乱,一挥手,将钟父手里的大扫把挥飞出去,然而一个拖把又盖了过来。 很轻。 近乎是碰了一下他的头顶。 却侮辱性极强。 这一下,直接让徐秀成怒气值达到顶点。 他扭头,环顾四周,最终将通红的眼睛定焦在瑟瑟发抖的周强身上,手里还拿着那大拖把呢。 人证物证俱在,赖肯定是赖不掉。 “徐秀成,我是你大表哥,你忘了吗?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啊,你可不能对我动手。” 周强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都快吓尿了。 徐秀成作为一个从小就爱打架的人物,别说是亲戚了,就连一些跟他玩得好的朋友、相好的都被他打跑了。 这周强跟他虽然相熟,不过他这会已经发酒疯了,自然听不得劝。 周强看出情况不对,转身就要跑。 “死肥猪,四眼仔。”徐秀成冲上前把周强的拖把打飞,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 “老子今天要把你眼镜打爆!” 说着,他竟一把提着周强的后领子,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这一摔,天崩地裂。 周强肥胖身躯跟一滩烂泥似的抖了三抖,摔得那叫一个头晕眼花,险些当场嗝屁,裤裆一热,黄色尿液就泄出来了。 第29章 周萍把宝贝大儿子送进去了(3) 徐秀成抓着周强不放,左右脚一跨,将他骑在身下,双眼赤红。 酒精上头的情况下,整张脸都呈现出可怖的紫红色,经这一遭,已然神志不清,近乎疯魔般陷入癫狂。 “凭什么看不起老子?你个臭婊子,凭什么?老子不就是没钱吗?你又算什么好鸟,老子现在就教你好好做人!” 他口中神神叨叨,不知是把周强认错成以前哪个相好的了。 “救,救命啊,杀人了!” 周强吓尿了,拖着湿热裤裆,挣扎着想要爬走,竭力往闻一金等人的方向爬,哭叫的比陈会计还要凄惨。 “我的娘嘞,要死人喽!救命呀!” 属于他的噩梦,刚刚开始。 徐秀成一把揪住他头发,狠狠往身下一拖,因太过用力,致使面容扭曲。 抬手,握拳。 对着周强这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脸,哐哐就是几拳,打得极狠,这第一拳下去,恰好打中周强的眼镜,只听清脆一声,镜片碎了。 刹那间,周强只觉浑身寒气都从裤裆凉到心坎里,再不敢吱声了,只剩下左边那只惊恐万分的眼珠子,缓缓转动。 他眼周处已然青紫一片,眼珠子也发烫。 周强后背发凉。 难道以后他就成瞎子了吗?! “救、命、救命。” “救命啊!!!” 周强肥胖油腻的脸上挤出几丝绝望,发出有史以来近乎是凄厉的哀鸣。 周萍和徐丽丽躲着偷窥,因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徐秀成把其中一个同志给拖走打了。 徐丽丽脸色发白:“妈,咱们是不是闹得有点大了?” 周萍有几分慌,面上却表现得不屑。 本想给钟家一点小教训,秀成却打错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大不了给对方道个歉完事。 金兴机械厂有不少人看周强不爽,都巴不得看他笑话,可听到这声凄厉惨叫,大家有些心里发慌。 闻一金脸色大变。 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底下工人出事,他岂不是要被上头问责? “护卫科怎么还不来?”他厉声呵斥。 有人被这血腥暴力的场面吓呆了,哆哆嗦嗦的回:“已经去叫了,应该在路上了,但这周强怎么办?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要是出了人命” 剩下的话他不敢再说了,却让在场所有人心里一紧。 闻一金思考片刻,又看向在一旁试图干扰徐秀成的钟乔,最终不容置疑的下达命令:“还不快去帮忙。” 大家都是一愣,犹豫。 帮忙自然是想帮忙的,可这一共才五个人,还有一个受伤的陈会计,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真被这疯子给伤了,家里人可怎么办? 闻一金咬牙,总算是坐不住了。 “你们不去,我去!”他把拦在身前的几人推开,抄起一旁的工具加入了钟乔的队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领导都去了,他们作为下属的怎么能不去?以后要是被穿小鞋可怎么办?! 随着闻一金的加入,其他人陆续也跟着上前帮忙。 他们不敢和发疯的徐秀成正面硬刚。 毕竟这徐秀成力气大得惊人,先前一头扎进人群里就能让好几个男同志飞出去,只能先想办法牵制。 徐丽丽撅着大腚旁观,催促道:“妈,这怎么办?倒是想办法啊,大哥一个人顶不过这些人啊。” 周萍早在钟乔他们拿大扫把打她的宝贝儿子时就坐不住了,当即一咬牙:“怎么办?凉拌!” “走,去帮你大哥!” 说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整个人都如泼妇般尖叫。 “你们干什么呢?竟然敢打我儿子!老娘跟你们拼了!” 周萍对着几个男同志就是一通撕咬揪头发拧胳膊。 “哪里来的疯婆子?”被她缠上的男同志无心顾及一旁的徐秀成,胡乱推搡着周萍。 “老娘打死你们,竟敢欺负我儿子!”周萍个子矮,身材瘦小,原地气得直跳脚。 几名男同志听出来了,原来这酒鬼是这疯婆子的儿子!但是这也忒不讲理了,分明是这个酒鬼先冲过来打他们的。 一个男同志拦住她,忿忿不平道:“这位婶子,麻烦你看清楚,我们是在救人,不是在欺负你儿子,你看看你儿子把我们周强同志打成什么样了!” 周萍嘴里仍旧在骂骂咧咧,胡乱挠着他们:“那是我儿子在跟周强玩呢!他还是个孩子,他能懂什么?你们就非得跟我儿子计较是?” 等等。 她突然愣住了。 周强?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周萍停下动作,转头僵硬看去,被骑在徐秀成身下,徐秀成仍在发狂殴打的人,一个鼻青脸肿的胖子,可不就是周强吗! 周萍这会可顾不得这些欺负她儿子的人了,连忙上前去拉架:“儿啊,这是你表哥,儿,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周强是她哥的儿子,虽然一直没娶妻,但却是她哥嫂的金疙瘩。 周强被自己儿子毒打成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到时候她要怎么和娘家人交代,怎么跟哥嫂交代! 周萍万万没想到,唆使儿子给自己报仇,不仅没报到钟家人身上,反而报复到了自家人身上。 老天爷真是给她开了个大玩笑。 “儿别打了。”周萍拉着徐秀成的胳膊,心里那叫一个绝望,表情都快哭了。 徐秀成听到这声音,缓缓停下动作,猩红眼眸定格在哭丧着脸的周萍身上。 周萍抹了一把辛酸泪:“儿,别打了,这是你表哥。” 下一秒,周萍满怀期待的脸上,眼泪还没干呢,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掀翻在地。 “还表哥,我还是你爹呢!” 徐秀成根本没认出她,头晕脑胀,下手也完全没收着劲。 周萍只觉嘴一麻,痛呼一声。 徐丽丽本想事不关己,此刻再也坐不住了,跑到她跟前急道:“妈,你还好?” 周萍没理她,颤抖着那副干瘦身躯爬起来,手一抹,两颗门牙混合着血掉在了手心里。 她的门牙,竟被好大儿给打掉了! 第30章 钟乔,你不能见死不救! “啊啊啊啊啊!” 周萍又气又羞又怕,嘴里混合着鲜血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要一张口,嘴疼,牙龈上方也疼。 “妈,你的门牙”徐丽丽无话可说了。 大哥这酒疯耍的也忒狠了,当真是六亲不认,连妈都照打不误。 “滴——”的一声,大门被踹开,扬起一片灰尘。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身穿绿色工服,手里各自拿着些寻常工具。 金兴机械厂的护卫科。 他们有着良好的训练,仅仅对视一眼,飞速分析眼前状况,便判断出最佳解决方案。 几人呈包围圈用工具将发狂的徐秀成套住,一紧绳索,往后一拖拽,又有人配合默契地上前用铁叉把他强行控制住。 另外几人则立马掩护钟乔等人离开混乱的现场。 徐秀成被套住,怒火中烧,试图反抗,然而护卫科手里拿的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扫把拖把,而是实心的木棍。 他不老实,只能挨打。 护卫科将他的胳膊和腿打了一通,让他失去反抗能力,原本还嚣张跋扈的徐秀成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一瞬间就老实了,嘴里如几岁孩童般哀叫起来。 “妈!妈!我好疼啊妈!” 被他打掉门牙的周萍还捂着嘴在边上哭呢,本就自身难保,再一看这一大堆护卫科的人员,没见过世面的她早就吓得呆若木鸡了。 “妈,妈。”徐丽丽拽着她的袖子一阵摇晃,“妈,可咋整呢?他们不会要把大哥抓走?” 徐丽丽慌了。 她讨厌每天喝得醉醺醺,还要借钱的赌鬼大哥,更讨厌一副高高在上,却坐收渔翁之利的二哥,一个废物,一个虚伪。 可那该如何呢? 她是家里的女儿,女儿生来比儿子命贱。 若她不付出,谁来付出呢? 她只是不甘心,心里有怨,妈永远看不见自己,所以借这个机会,让大哥当这个出头鸟。 无论如何,只要能让钟家吃亏,或是大哥吃点教训,都是她预想中的。 可她不想害大哥被抓啊! 周萍张着满口鲜血,疼得面容抽动,却仍然不忘拉扯着护卫科其中一人的衣角,急得直哼哼。 “泥们,不能抓窝蛾子!” “啥玩意?”被抓的青年眉头一皱,“大婶,什么蛾子,这没有蛾子,只有个疯子。你别胡闹了行吗?要是妨碍我们办公,连你一起抓。” 周萍一听,这青年敢骂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即瞪着双眼就要冲上去抓挠。 “哎小心。”有人连忙提醒,“这婆娘也是个疯子,跟这个男的一伙的。” 青年反手将周萍制住,眼神逐渐不善。 “好哇,差点还漏了一个。” 原以为这大婶是可怜的受害者,不曾想,和这疯子一伙的。 一个中年大叔冷哼:“这好办,老的小的,一起打包带走!” 周萍身材瘦小干瘪,个子只有一米五五,被这反手一压制,顿时挥舞着双手挣扎起来,奈何男女体力悬殊,任她如何扭成麻花,也没办法逃脱桎梏。 徐丽丽不敢上前,可看着周萍满眼愤恨,她还是哀求道:“同志,这都是误会,我们都是好人啊,我二哥还是研究生呢,我们都是研究生的家属,这绝对是误会!” 只要一出事,就搬出二哥这个杀手锏,这年代大学生可是非常少见的。 尤其是研究生,不论哪个厂区一听她二哥是研究生,态度都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这一次,徐丽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招同样有用。 青年冷笑:“研究生的家属就这德行?那正好,你回去把你这个研究生二哥叫过来,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要是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大哥就等着进监狱!” 徐丽丽脸色顿时苍白,这招杀手锏都使出来了,怎么还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萍气得胡乱挣扎,那眼神真恨不得把徐丽丽给生吞活剥了! 该死的赔钱货,不会说话就闭嘴呀!害了她宝贝大儿子要进监狱就算了,还要拉她天才二儿子下水!她真想抄起一扁担把这贱蹄子给砍死! 徐丽丽看出她对自己的敌意,嘴唇颤抖:“妈,我不是有意的。” 周萍不能说话,冲她翻了个白眼。 对,你不是有意的,你是故意的。 徐丽丽知道如果自己今天真害大哥和妈进监狱,以后徐家就没有她的地位了,说不好赶她出去都有可能。 她失了主见,环顾四周,身边却没有一个能帮她的人,众人经先前的变故,都对钟家和徐家充满敌意。 徐丽丽视线绕了一大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神方定焦在了一旁钟乔身上。 对。 徐丽丽眼里登时发出期待的光亮,那是仿佛看见救命稻草的眼神。 还有钟乔呢。 虽然先前她和妈要害钟家人,但钟乔毕竟没受伤不是吗?只要她抵死不认,不承认大哥是被她和妈挑拨的,以大哥发酒疯胡言乱语作为借口。 钟乔是她嫂子,人耳根子软。 以前,只要她嘴一撇,钟乔立马把任何好东西双手奉上,比如她刚嫁进徐家时,耳上戴着的那对水灵灵的珍珠,或是她的裙子。 这些只要她徐丽丽想要,钟乔都会给。 她要是哭着喊着求着,让钟乔帮忙说情,也不是不能。 毕竟还有这么多年感情在呢,钟乔不至于这么翻脸不认人? 徐丽丽眼泪登时如泉水般涌出去,委屈的一撇嘴,往钟乔方向奔去。 “嫂子,嫂子!” 她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嫂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钟乔发觉到那道如火焰般灼热的眼神,便立马轻巧地躲开了。 徐丽丽一时不察,没刹住车,和钟乔身形擦肩而过,往地上狠狠一扑,竟然直接扑到了钟母腿下。 “钟乔,你!” 徐丽丽恼羞成怒,下意识就想骂。 可一想到大哥和妈还被扣着呢,她立刻变脸比翻书还快,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嫂子,嫂子。”徐丽丽就这样将计就计,使出了苦肉计。 “嫂子,我们是有错,可咱们毕竟也做过一家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哥就是爱喝酒,耍酒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是清楚的呀,你快和他们解释解释,大哥和妈不是故意的。” 钟乔冷冷垂眸。 突然,她笑了。 徐丽丽心里没由来一阵发虚,不知为何,无论是在医院那次,还是每次见面,她突然感觉钟乔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钟乔很认真的看着她:“那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徐丽丽有些语无伦次。 “为什么我们都是人,你们徐家人就能天生这么无耻呢?”钟乔问得坦诚。 第31章 你,还有你,全都给我进派出所 徐丽丽还在哭泣,脸上还挂着浑浊的泪珠,听到钟乔由衷发出这样一声疑惑,纵使她做了许多心理准备,猜想钟乔会问什么,可这样赤裸直接的质问,倒让她一时无措。 徐丽丽愣了一下,掩面哭泣:“我知道你恨我们,千错万错都是我和妈的错,但我妈和大哥就是任性了些,真的不是啥坏人呀。” “求求你想想办法帮我们求求情好不好?” 钟母对他们这一家子赖皮足够厌烦,此刻加上徐秀成闹这一出,更是看见徐家人都想来上一脚。 看到徐丽丽还在这莫名逼迫钟乔,欺负她的好闺女心软,顿时来气了。 “哎,我说你。” 钟母忍无可忍,手臂一张,跟母狮子似的护在钟乔身前。 “你们家要不要脸?你大哥是打人了好吗?是我们家乔乔求求情就能解决的吗?真有这个本事,我们家乔乔直接去大队求一求,给个百来十万你说成不成?” “真是笑死个人了,一窝子人你不去求,净挑我家乔乔求。你大哥和你那个妈,打人骂人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现在跑来哭哪门子丧?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演给谁看呢!” 徐丽丽被这一通话给说的目瞪口呆。 钟乔心里听得一阵舒坦,也道:“徐丽丽,你有这个空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先料理一下你哥干的好事,陈会计和周强,他们的医药费记得赔。” 赔? 还要赔医药费? 徐丽丽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家本来就为了贴补大哥喝酒赌博,及二哥读书,钱包早就空空如也,连下个月的肉票和油票都没了,从哪能弄来医药费?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周萍被反手压制,听到这边传来的声音,登时情绪激动起来,含糊着一张鲜血直流的嘴,地狱恶鬼般死死盯住钟乔。 钟乔,都怪你。 如果你老实的挨了这顿打,老实的把这工资全交出来,他们徐家何苦走上这一步? 丧门星,果然当年就不应该让你进门! 要是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一定应该把你赶出去,再不济,就直接把你和赔钱货弄死! 钟乔抬眸,看出周萍眼里的不甘和怒火,旋即,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险些刺痛周萍的眼。 竟然还敢挑衅她?! 周萍见状,挣扎的更厉害,情绪更加激动了,两颗眼珠子近乎要从眼眶里崩出来,恨不得当场冲出桎梏,把钟乔给打死。 “钟乔。” 徐丽丽冷笑,眸中寒光一闪,索性也不装了,露出真面目,凶神恶煞的爬起来,原地无能怒吼。 “你这个坏女人!难怪我二哥要跟你离婚,你记住,是我们徐家不要的你,你这种女人,就应该和你那赔钱货女儿去死!我——” 钟乔几乎在她刚说完前面这番话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冲上前,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这一推,用了十成力。 徐丽丽被推倒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三分阴狠的笑,尚未说完的话被扼杀在唇齿间,整个人如一道残影,狠狠飞出一段极短的距离,摔到了地上。 徐丽丽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继续得寸进尺:“钟乔,我要是你,生了个赔钱货,我就带着赔钱货跳河死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赔钱货有你这样的妈,也是注定被人耻笑一辈子。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赔钱货卖到窑子里当鸡,起码还能替你赚点钱呢。”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番话惊呆了。 这是一个女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张口闭口都是赔钱货,诅咒别人死,还要把自己的侄女卖进窑子里当鸡! 钟乔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眼神恨不得把徐丽丽给杀了。 徐丽丽七分得意,三分羡慕。 得意的是这招果真有用,若能激怒钟乔,拉钟家人下水,也是不错,至于三分羡慕,自然是羡慕钟乔对赔钱货的疼爱。 就是一句话而已,一贯冷静的钟乔都能在人前山崩地裂,可要是换做周萍,搞不好真的会劝她卖身,然后赚钱回来,贴补两个哥哥。 都是当妈的,怎么还不一样呢。 “乔乔。”钟母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抓住钟乔的手,试图安慰在这一瞬间暴怒的钟乔。 “乔乔,莫冲动。” 没有哪个母亲不疼爱女儿,她很能理解乔乔先前的冲动。 但这还有人在看着呢。 真让乔乔动起手,伤了这一肚子坏水的徐丽丽,原本和她们家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事,也变成大事了。 他们做父母的,看得比儿女清楚,知道当前局面情况,绝不能让乔乔再次和徐家这帮无赖纠缠。 “乔乔,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钟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声,让险些失控的钟乔恢复几分理智。 钟乔胸口处还在急切喘气,看向钟母温暖的大手,缓缓嗯了一声。 说这徐家无耻,真够无耻的。 知道她最在意的便是女儿钟思莞,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激怒她。 好险,差点上当。 她一直对徐绍钧保持高度警惕,倒是忘记了徐丽丽这号人物。 她虽然没读过书,做事被周萍教坏了,十分无脑,但有时候心计不比徐绍钧差,若是周萍让她读书,等真正成长起来,定然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行了,搁着唱戏呢?” 护卫科的中年大叔看的那叫一个皱眉,打断了这场闹剧,一脸难以启齿,“三个女人一台戏,但这里可不是你们演戏的地,有什么要吵的,来,先请。” 他作了一个手势,让钟乔等人跟他们走。 钟母一怔,慌忙解释:“同志,我们怎么也要去?我们是帮忙的,他没有伤害别人呀,他们也是看到的。” 其他人虽对钟家不满,但到底有几个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承认了。 中年大叔啧了一声:“我看见了,是帮忙了,我又不瞎,不过我听说这两个疯子是你女儿婆家人,这事还因为你女儿而起,无论如何,你女儿必须跟我们走这一趟。” “不是婆家人,我们已经离婚了。”钟乔反驳。 “离婚了?”中年男人很是讶异,“哪年离的婚?这还能找上你。” “今天。”钟乔简短回答。 中年男人无语了:“你们耍我呢?什么今天,有这么巧的事吗?行了,这位女同志,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如果真的跟你无关,是这徐家人发疯,那我们肯定不会冤枉你们的。” 钟乔思虑片刻,只能转身道:“爸妈,看来只能先走这一趟了。”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 钟母劝慰道:“乔乔,别担心,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我和你爸陪你一起去。” “没事的,有爸在。”钟父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钟乔的肩,僵硬开口。 钟乔心中一酸。 自己都这么大了,却总让两老为自己操心,尤其是钟母,以前养尊处优,从不打骂别人,为了给她出气,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 钟母细心地观察到钟乔表情不对,立刻捏了捏她的手掌心。 这是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小动作。 第32章 她们都叫我别怕 护卫科的人把还在挣扎的徐秀成绑成粽子,用扁担一抬,跟架一头大肥猪似的,敲锣打鼓地往外走。 恨不得让全厂的人都来瞧一瞧他们护卫科不是吃干饭的,也是实打实有真本事的。 机械厂本就枯燥,经这一茬事,大家都将事情听说了个十有八九,有胆大的想去看,可惜都被车间主任给拦了。 这会护卫科把人都抬出来了,恰逢他们下班,车间主任也管不着,一个个都兴奋极了跑出来看。 “哎哎哎!老李,这就是那个疯子了?”有人跟在人群里喊。 被叫老李的人点点头,挤进人群里,开始吹水:“是嘞,现在就给他捉派出所去,你是不晓得,这个疯子力气可大,把我们几个同志全掀了十几米,可惜——” 老李啧啧摇头,尾音故意拉长。 “什么呀什么呀?”几个离他最近的人都快急死了,“老李别卖关子了,快讲快讲。” “就是,老李你也忒不厚道了,快讲。” 老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吊足他们的胃口,才仰着头,得意洋洋道:“可惜遇到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再一招神龙摆尾,黑虎掏心,螳螂展翅,再配合护卫科其他同志,一记飞踢,把这疯子给踹地上了!抠都抠不下来,给他一通伺候,哭的那叫一个惨!” 不少人沉默了三秒,随即翻了个大白眼,嘁了很长一声。 有人当面拆他台:“老李,什么十几米,你这也忒夸张了,十几米都快有几层楼高了,那同志们还能活啊?” “还螳螂展翅。” 有人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捧着肚子。 “那玩意叫白鹤亮翅,还螳螂,螳螂哪来的翅?老李,平时让你多读书,就是不听,现在丢人了!” “我可没瞎说。”老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反正不论怎样,这次我们护卫科就是立大功了。” 这话没有人反驳,金兴机械厂护卫科已经很久没来二等功了。 厂里效益不好,上头就在考虑裁掉护卫科,毕竟护卫科一年了也没干实事,都是吃干饭的。 护卫科上有老下有小,背地里都发愁。 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冒出徐秀成这个酒鬼,还把领导们痛扁一顿,打得哭爹喊娘,这不就是送上门的二等功吗? 护卫科等人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要不是碍于队伍后面跟着几个受伤的领导,不是鼻青脸肿的,就是哎哟喊疼的,他们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走在中间的是钟乔和周萍。 除了被捆绑成粽子的徐秀成最扎眼,那么周萍和周强就是一对扎眼的风景线了。 一个干瘦小老太,捂着嘴,门牙都掉了,满口鲜血,凄惨得很,一双小绿豆眼却怨恨滔天的盯着所有人。 另一个肥胖如猪,鼻子恨不得长头顶,可现在呢,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那些时常被骚扰的女工都议论纷纷,满脸痛快,暗自叫好! 听老李他们吹水,周萍坐不住了,两眼一瞪,嘴里胡乱呜呜着就要冲到老李身边。 她儿子才不是疯子呢! “行了妈。”徐丽丽看不下去了,一把揪住周萍衣领,将她拖回来,“都闹成这样了,消停点行不?还觉得咱们家不够丢人的是不?” 周萍恶狠狠的盯着徐丽丽。 都是因为你,赔钱货! 出的馊主意,害了她宝贝大儿子和天才二儿子,要不是现在人多,她还牙疼,非得让你脱一层皮! 徐丽丽无奈叹气:“妈,我知道你怪我,但这事你也同意了不是吗?大哥耍酒疯还都是你唆使的,这些我可没掺合。” 周萍继续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和徐丽丽有不共戴天之仇。 钟乔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 金兴机械厂第九车间的人大部分老员工都认识她,晓得钟乔脾气最好,他们都认为徐家人先挑的事,连累了钟乔。 有几个老员工小跑过来,替她说话:“哎,老李头,你是不是抓错人了?钟乔这小姑娘老好了呀,我们都了解她的,怎么还要把她抓去的呀?” “就是嘛老李头!” 一个中等身材,杏眼的短发大姐将老李头一把揪过去。 “可不能冤枉好人的,人家小姑娘不容易的,还带个孩子呢,你把她抓走,人家小孩可怎么办?” “给人家放回去得了!” 钟乔循声看去,帮她说话的是两个中年妇女,比她起码大一轮。 由于时间太久远,她恍惚了一下。 根据前世记忆,以及这几个人的面部特征,依稀认出是第九车间同个部门的大姐们。 一个叫周燕,另外两个叫蔡锦和梁茹月,具体是“如”,还是“茹”,记不太清了。 她们上的晚班,都很清楚钟乔婆家什么德行,一听钟乔来要工资,徐秀成还来闹事,立马就跑出来帮自己说话了。 “这我也没办法,这人确实跟她脱不了干系呢,我想放也放不了呀。”老李头被女同志一通纠缠,无奈挠头。 周燕是个爽朗性子,闻言,眼珠子一转,笑道:“行了,别为难老李头了,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不过老李头,只说必须得去派出所,也没说必须得关一段时日?” 老李头全然不知自己正走入一个圈套,老实巴交的点头:“那肯定,毕竟人也不是她打的呀。” “那你到时候可要帮我们乔乔说好话呀,人家小孩才一个多月,离不了妈的。”周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头一惊:“哎呀,她还有小孩呀。”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愧疚,早知道就不把事情闹大了,看来只能到派出所的时候帮说几句好话了。 钟乔冲她们微笑示意,眸中微光闪动,心情格外复杂。 算上前世,应是十几年没见。 没想到除了家人的爱护,还能有同事间的温暖。 这些女人的面容在她记忆深处不过浅浅几笔,大多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今,却随着她们的大嗓门还有音容笑貌,记忆在复苏,并逐渐有了色彩。 一行人连带着金兴机械厂的部分领导都要被叫去派出所问话记录,临到门口,那几位大姐还不忘冲钟乔招手。 那个叫周燕的女人冲她比了个口型。 钟乔怔了怔,许久,脸上逐渐浮现出几分浅笑。 钟母不解:“她们跟你说什么?” “叫我别怕。”钟乔低头,眸色清亮,像是在隐藏什么情绪,又重复了一遍:“她们都拿我当自己女儿看待,叫我别怕。” 钟母一愣,心中了然。 随着人群散开,站在门口的钟小花脸色苍白,手指已然陷进肉里,鲜血淋漓,本就干瘦的体型立在寒风里,近乎是要被风吹倒。 第33章 妈,我不想去金兴机械厂工作了 钟小花失魂落魄回到家。 一进院子,家里的大黄狗就从她脚边窜了过去,夹着尾巴凄惨无比的叫唤,本来毛绒绒的像蒲公英的毛发,被烧焦了,有一股肉和焦糊的怪味。 钟小花皱眉,捂住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个洗衣棒槌就从摇摇欲坠的木门里飞了过来,正中鼻子。 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被砸到的地方迅速充血,泛起剧烈疼痛,用手一抹,就流出了鼻血。 伴随这棒槌飞出来,还夹杂着女人绝望哭叫声和男人怒吼声。 “我去你奶奶的腿,你这贱女人也配管老子的事?三天不打就皮痒痒是不?我看我是对你稍微好一点脸色,你就给老子蹬鼻子上脸,老子就拿钱怎么了?你一个死娘们懂什么?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说这生意有戏那就保准有戏!” 是她爸钟伟的声音。 “老公你真的不能再拿家里的钱了,钟翔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再怎么样,也得给咱们儿子留一点呀!”钟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哭哑了。 “我草泥妈的!” 房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还有拳拳到肉的声音,钟虹哭得更大声了,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踢开,彻底报废。 钟伟跟拎一条没有自尊的狗似的把钟虹提出来,往泥地一丢,拳打脚踢。 “老子的事你一个女人再多说一句试试?没钱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 钟伟累得直喘气,说到这里,轻浮一笑,直起身来,用脚勾起钟虹的下巴,像逗弄小狗一样嘬嘬。 “没有钱你就去卖,咱们老家村里那个王寡妇不就是吗?人家屁股大又漂亮,生意可好了,一个晚上往那一躺,赚的钱,比老子一个月赚的都多。” 钟虹呜咽直哭,却敢怒不敢言。 钟伟顿觉没趣,抢走家里最后那点钱和肉票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临了,和钟小花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钟小花,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花,在厂里干的怎么样?有没有发工资呀?” 他笑得尽量显得慈爱,眼神却尽显贪婪,全然不顾钟小花鼻子流出的血。 “要是发工资了,拿点钱给你爸花呀,爸养你这么大不容易。” 钟小花垂下眸子,因疼痛而脸部微微抽动:“爸,还没呢。” 钟伟啧了一声,翻脸比翻书还快,眉头狠狠一拧,骂了一句:“大的小的都是赔钱货!” 说完,嫌弃地看了钟小花一眼,抱着这些钱和肉票潇洒离去。 “妈。”钟小花缓缓走向地上痛哭流涕的钟虹,声音极轻地唤她。 “赔钱货,你这么晚才回来,是要饿死你老娘和你大哥是不是?” 钟虹爬起来,对着钟小花就是骂,似乎要将所有不痛快发泄到她身上。 “你爸是上辈子要债的,你也是要债的,大的小的都是讨债鬼!你们怎么不去死呢?活着干什么?你死了算了!” 骂到深处,她披头散发,目光带恨,不解气般,双手疯狂对钟小花打,打得钟小花上次被锄头敲肿的地方隐隐作痛。 “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都怪你!当年要不是生了你,老娘怎么会过成现在这副德行,老娘早就抛下你走了!你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干嘛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钟虹无力的发泄完了,哀哀哭了几声,滑跪在地。 钟小花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退后一步:“妈,你打完了我就先去做饭了。” 钟虹愕然。 说完,钟小花绕开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去了灶房。 钟小花将头抬高,等鼻血止住,随便找块布堵住流血的鼻子,和往常一样,熟练地用火柴起火,烧饭,烧菜。 做的是米粥,昨天剩的红薯,配一叠咸菜、腌萝卜、炒青菜、还有小葱炒鸡蛋。 大哥钟翔这个点马上放学,要是这个点饭菜还没做好,就会发很大的脾气。 上次就是因为自己没做他最爱吃的小葱炒鸡蛋,大哥就趁半夜,把她头发点了。 要不是及时发现,可能头皮都要烧掉了。 所以,比起妈打她骂她,其实钟小花最怕的还是大哥钟翔。 他总是用一副开玩笑的方式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 钟翔过了半个时辰放学回家了。 一回家他就把挎包一丢,直呼饿,要吃饭。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属饭桶的,一顿都能吃不少粮票。 等钟小花把米粥还有菜都抬上桌时,等她拿了碗筷准备来吃,就剩下些残羹剩饭了。 钟翔吃饭不算快,但很护食,每次见到好吃的就会把菜直接端走,放到自己跟前,还会盛一大盆米粥。 就算是钟虹想吃也不行,钟小花更没资格吃。 钟小花饿得胃发疼,却只能一如既往的喝着薄米粥,啃着噎人的红薯。 而钟翔的碗里则堆满了饭菜,尤其是那碗小葱炒鸡蛋,几乎都是在他碗里。 “哎,钟小花!”钟翔用筷子叨起一块炒鸡蛋,对着钟小花故意摇晃,“你想吃吗?” 这是钟翔最喜欢的小游戏了。 每次只要花一小筷子他吃不完的食物,他这个妹妹就会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自尊心都不要了,对着他感恩戴德。 每到这个时候,钟翔就会有一种感觉。 自己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若是换做平时,钟小花肯定一副可怜样来求他了。 可这一次,钟小花心不在焉,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钟翔皱眉,心中不快。 “哎?跟你说话呢。”他伸手拿筷子去敲钟小花的额头,“赔钱货,你竟敢无视我。” 钟小花疼得轻呼一声,抿唇,低头不敢吱声。 “没意思。” 钟翔看她这副德行,顿时索然无味,连戏弄的兴致都没了。 匆匆扒拉碗里的饭菜,吃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已经撑得直翻白眼,但他为了不让钟虹她们占便宜,愣是强撑着吃完了。 吃完后,碗筷照旧是钟小花洗,他习以为常的把碗筷一推,一擦嘴角,拍拍屁股进屋了。 饭桌上只剩下了钟虹和钟小花。 钟小花用筷子戳着稀薄米粥,过了很久,鼓起勇气开口。 “妈,我不想去厂里工作了。” 第34章 得知徐家有遗传性精神病 “什么?你不去了?”钟虹刷的一下站起身来,两颗眼珠子都要把钟小花盯出个破洞。 钟小花攥紧筷子,心里忐忑不安,连眼睛都不敢抬,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妈,你没跟我说这个岗位原本是属于钟乔姐的,钟乔姐现在还有孩子要养。” 她抬眼去看钟虹,语气越来越弱。 “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岗位还给钟乔姐。” “还?” 钟虹简直要被气死了,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钟小花的头顶就骂。 “那是钟乔自己心甘情愿走人的,管你屁事?老娘辛辛苦苦给你找的好工作,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这软骨子的贱蹄子还要还给人家?” 钟小花不敢吱声。 “做梦!” 钟虹将筷子往桌子上一砸,不容置疑道:“你这个工作没了,我跟你说,你也不用回家了,干脆就死在外头得了,我们钟家就当没你这个人。” 钟小花心下一紧,脸色苍白,极轻地嗯了一声,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而另一边,派出所人员正挨个对在场所有人做笔录。 挨打的领导耷拉个脸,都哭诉自己倒霉,尤其是受伤的陈会计,她年龄最小,受了不小的惊吓,父母接到派出所的通知,立马就赶来安慰了。 等到钟乔时,做笔录的女同志抬头,问:“姓名?” “钟乔。” “和打人的以及和金兴机械厂有什么关系?” 钟乔垂下眼眸:“打人的是我前婆家的大哥,我和金兴机械厂属于前职工关系,我是来要工资的。” 又陆续问了些问题,女同志拧了拧眉,食指敲击着桌面,有点犯难。 “钟乔同志,徐秀成和金兴机械厂毫无瓜葛,唯独和你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按照法律我们可以将你暂时扣押。” 钟乔抬起头,脸色微变,但做笔录的女同志示意她冷静。 “但我们这边已经核实过了,你确实和徐家离婚了,所以徐秀成将会被拘留,等受害者周强醒后,进行相应的赔偿及协调,你可以回去,但如果派出所后续联系你,你要第一时间向我们汇报情况。” “我们一定配合。”钟乔松了一口气。 女同志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钟乔一眼,过了一会,缓缓道:“钟乔同志,请问你是否知晓徐秀成和周萍有轻微的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 钟乔一愣,旋即一股凉意从脚底直达头顶,仿佛整个世界因为这句话而天旋地转。 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 她从嫁到徐家,再到生下两个孩子,从来不知晓徐家有轻微的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 前世,徐秀成三十八左右,好不容易和一个中年妇女结婚,但结婚后就有点行为不正常。 据说时常对着墙自言自语,有一次还莫名其妙光着身子跑到大马路上追大货车,险些被碾死。 事后大家问他怎么回事,徐秀成则迷糊回答,看见了无头鬼在路上冲他招手,他不受控制的就追了上去,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当时她也有问过徐绍钧这是怎么回事,徐绍钧支支吾吾,回答是徐秀成夜钓撞了鬼,受了刺激,自己也就信以为真了。 原来,并不是撞了鬼。 而是徐家有家族遗传精神分裂症,有些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有一定可能性病发。 钟乔脸色逐渐苍白,突然想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钟思莞。 莞莞还那么小,而家族遗传病很大概率会传给下一代 钟乔深吸一口气,桌面底下的手缓缓收紧,逐渐握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掐出鲜血,她却全然不知。 徐绍钧,你是真的该死。 一次又一次的骗她。 从头到尾都在骗。 做笔录的女同志观察到钟乔越发苍白的脸色,试探性道:“钟乔同志,你嫁到徐家一年半不会不知道?” 钟乔回过神。 她感觉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层棉花,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过了好一阵,钟乔平复心情,艰涩摇头:“我完全不知情。” 做笔录的女同志心中不由涌起几分怜悯,猜了个十有八九。 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还有孩子,应该是不晓得人心险恶,把结婚和处对象都想得太简单了。 男人为了结婚,随时可以撒谎,即使没有一处优点,但为了传宗接代,任何平庸的男人都能被冠以“老实”“踏实”“稳重”的优点,而这样做的目的,在于欺骗下一个倒霉蛋。 很显然,钟乔就是这些倒霉蛋其中之一。 “行了,其他的暂时用不上你。”女同志无奈扶额,挥了挥手,“事情我们这边已经大概了解清楚,你可以回去了。” 钟乔此时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极缓慢地拖开椅子,挪动半个发冷发寒的身子往外走。 钟父钟母先做完笔录,早就候在门口了,看见钟乔失魂落魄地出来,立即迎了过去。 “乔乔,怎么样?能放你回去吗?” 钟乔跟耳聋了似的没有反应。 “乔乔,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这孩子要急死我们呐!”钟母急得摇了摇她的身子。 老李在一旁偷听。 闻言,面露几分羞愧,心想待会等那个负责做笔录的女同志出来,一定要好好帮忙说几句好话。 一旁的陈会计抽泣着,满脸恨意,这次受了无妄之灾,都怪这钟乔! 忍不住讥笑出声:“老天开眼呗,恶有恶报,不能回去最好,先给你们关个十天半个月。” 钟母眉头一皱:“哎,你这小姑娘——” 然而下一秒,钟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 “行了妈,先回去,莞莞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看女儿了。 钟母收了眼光,语气有些埋怨:“你可算是说句准话了,妈还以为不能回呢。” 钟父皱眉:“还莞莞,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害得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我看,给那孩子送——” 后面的话,他到底没敢说,可话里的意思,钟乔听懂了。 这年头也有不少不能生育的家庭想要养孩子,而76年代法律还不是很完善,监管也不是很到位,有些家庭生了女孩,嫌弃是赔钱货,要么直接丢河边淹死,要么就会把孩子转卖给别人。 钟乔身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大学生,出了这档子丑事,如果想要“回头是岸”,那就只能把孩子送给别人养,这是这个年代独有的思想。 钟乔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莞莞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她。” 钟父心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但碍于钟乔生产完还在坐月子,忍了忍,无话可说了。 “行了,先回家。”钟父叹气,心中全在盘算着。 钟乔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莞莞的事。 陈会计看见钟乔能安然无恙的回家,顿时气红了眼,对着后面出来的女同志哭叫:“我今天这么惨都是因为钟乔,还有他们徐家人,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她回去。” 女同志皱眉,厉声训斥:“同志,请不要在派出所大声喧哗,这决定是上头的指令,我们只是公事公办,况且,徐秀成已经被我们扣押,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追上去打回来吗?” “什么上头的命令?我看你们不是以权谋私!就是背后有靠山!”陈会计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本就狼狈的面容因强烈愤怒,涌出几分狰狞。 派出所的在场人员脸色有些难看。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一直默不作声的闻一金发话了。 “陈秀。”闻一金斜睨了陈会计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警告。 陈会计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且畏惧的盯了钟乔一会,将头狠狠偏了过去,不敢吱声了。 徐家人可就惨了。 除了没动手的徐丽丽,周萍作为共犯和徐秀成,全都被粗鲁地丢进去暂时关押。 徐丽丽慌得半死,连忙去通知徐绍钧了。 周萍抓着铁栏杆,流着满口鲜血,还不忘对着钟家人的背影声嘶力竭的怒吼,眼神恨不得把钟乔给生吞活剥了。 当然,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懂她嘴里叽里呱啦在说什么。 路过又折返的女同志:…… 怎么感觉骂得很脏。 ? ?辣辣日记: ? 今天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多字,给我屏蔽了。 ? 我对不起阅文,对不起,对不起qq阅读,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上幼儿园时的同桌,对不起七大姑八大姨…(省略一千字检讨) ? 可我还是想问,女主喂孩子也不能写吗? ? 我崩溃了,我绝望了。 ? 刘亦菲们等我,我一定狠狠改完,把最新章节放出来,今天只有一章,大家将就看。 第35章 终于吃上土豆红烧肉了 回去路上,钟乔吹了会凉风,仍在思考对策。 前世有智能手机可以查到任何想要的资料,奈何自己和时代脱轨了,为了抚养两个孩子,辛苦工作,不太会玩年轻人用的手机。 但有一次,她从同事的手机上看到过一个专家对这方面的介绍。 大约是说这种家族隐形基因病,主要看源头在于谁,是男方还是女方。 钟乔想了想,既然做笔录的女同志说是周萍和徐秀成,那应该就是周萍带来的。 这种遗传病显然并不是所有孩子百分百会得,毕竟徐绍钧和徐丽丽前世就好好的。 那这样说,莞莞就还有救。 钟乔面色微微放松,再度看向钟父,有些发愁,本来想着先搞清楚钟父病发原因,再找机会给钟父做个体检,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真是火上浇油。 她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了。 回到家后,钟思齐已经放学了,从钱嫂家里接回钟思莞,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玩得开心。 因上次在院子里带着钟思莞摘花,导致差点生病,钟乔已经严令禁止他带钟思莞出来吹风。 这次,钟思齐窥见钟父等人身影,立马抱着钟思莞闪电般回房间了。 钟乔推开门,就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拿着书在看。 而钟思莞流着口水一脸天真的冲空气乱挥手,小手如胖藕般粉嫩。 “行了。”钟乔一把打飞他手中的书,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装也得像个样子。” 钟思齐身体向前一倾,飞速抓过书,反复看了看,确定道:“不是,姐姐,我没有拿反书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装?” “我诈你的。”钟乔摊手。 拿着书的钟思齐:“” “你们两个别闹了。” 钟母无语。 这大的小的一回家就闹,这一天天的,一个读书,一个和徐家斗智斗勇,竟然也不晓得累。 “妈,我没闹,是姐姐先耍我。”钟思齐一脸委屈。 钟乔不理会他,转身去抱钟思莞。 钟母皱眉:“别狗叫了,去后院拔颗葱,今天晚上吃红烧肉。” 钟思齐一听就两眼发光了:“真的吗?咱们家今天不当和尚了?” 这些天顿顿吃蛇瓜,给他吃成打个嗝都是蛇瓜的味了。 平时那些好东西都是留给姐姐补身体,虽然姐姐也会给他分一部分,但他还在长身体,能吃得很,那点份例根本不够。 现在好了,妈要做红烧肉,一家人再怎么样也能分到好几块呢。 钟母傲娇一笑,临走前故意逗他:“你要是再慢点,我可就改变主意做蛇瓜汤了。” 钟思齐猛然一惊,回忆起被蛇瓜统治的饭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马窜出门外。 不就是拔葱吗! 他最会拔了。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吃到红烧肉。 钟乔等他走了,把门带上,又拉上窗帘,半褪下内衣,给钟思莞喂奶。 即使做过母亲,但这具身体还是年轻时的自己。 钟乔都已经快忘记怎么喂奶了。 一到这个时候,就跟抱手榴弹似的都不会抱了。 她现在的身体正处于堵奶的阶段,被钟思莞小口吸吮的涨疼,不仅没有因为被吸吮而感到缓解,反而疼痛难忍,就跟刀子在那处割一样。 仿佛吸吮的不是母乳,是钟乔身上的血。 钟乔拧了拧眉,抬头看向衣柜自带的镜子。 这些天在钟母精心照料下,她的脸色变好了不少。 可…… 不知为何,夜里时常发热,尤其是涨疼难忍。 这些生完孩子的后遗症前世不是没有过,但钟乔一直以为是自己营养没跟上,落了月子病。 这世在家里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呀…… 忍疼喂完钟思莞,钟乔已经额头冒汗。 她把衣服拉好时,钟思莞还在砸着粉嫩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圆而黑,特别有灵气的到处乱转。 看见钟乔,她咯咯直笑。 “莞莞,莞莞。” 钟乔顿时把先前的疼忘记了,轻柔地对着孩子亲了又亲,贪恋般反复唤她的名字。 “莞莞,妈一定会保护你的。” 钟思莞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睫毛扑扇扑扇,似是对钟乔的话有所感应,笑得更开心了。 钟思齐拔了后院的葱就往灶房赶,临进门前,突然被钱嫂喊住了。 “思齐,思齐!” 钱嫂站在雪光里,整个人胖乎乎的,裹着一件围裙,手上还粘了面粉,大脸盘子红扑扑的,眉宇间皆是长辈的慈爱。 “思齐,拔葱是干啥呢?雪地滑,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喽。” 钟思齐立刻放慢脚步,傻乎乎的挠头笑了笑:“钱嫂,我们家今天要做红烧肉呢,我妈让我来后院拔葱。” “红烧肉呀!”钱嫂眼睛一亮,竖起沾满面粉的大拇指,“还是你妈会做饭!来来来,钱嫂再给你些土豆,到时候配着吃,也好吃。” 说完,她进屋抓了几个大土豆,走过来,往钟思齐怀里塞。 钟思齐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看见土豆,想到可以和红烧肉一起炖,顿时口水直流,立马就用衣服作为口袋接了,还不忘道谢。 “谢谢钱嫂,我爸最爱吃土豆了。” 钱嫂笑得眼睛眯成月牙:“行了,馋小子,说的就好像你不爱吃似的。” 钟思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钱嫂又道:“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呢?下乡那么久,什么时候回来?” 钟思齐一听到他们就犯头疼:“还没呢,说是要一个月,可能快了。” “你呀你,巴不得你外祖父还有你堂哥堂姐他们不回来呢。”钱嫂看出他的小表情,不由觉得好笑。 “那能怪我吗?还不是他们乱嚼我姐姐的舌根。”钟思齐满脸委屈,小声嘟嚷。 “要是他们回来了,家里又该不消停了。” 钱嫂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日子总能熬过去的,等你读完书,成家立业就好了,到时候给你爸妈买个大房子,就不用受这个气了。” 钟思齐重重点头应了一声,旋即又道:“钱嫂,我得先回去了,我妈要等急了。” “去。”钱嫂擦了擦围裙,笑得和蔼。 钟思齐一溜烟抱着土豆往灶房跑。 钟父负责淘米煮饭。 钟母把肉切好麻将大小的块状,开始炼制糖浆,到时候方便上色。 由于家里没有冰糖,用红糖作为替代,炒出糖色,等糖浆呈现红褐色,再放八角辣椒等材料,炒完肉,再放热水淹没五花肉。 钟思齐从锅灶处冷不丁冒出来,抱着土豆给钟母看:“妈,都是钱嫂给的。” “哎哟!”钟母手中锅铲一抖,吓得花容失色。 待看清是自家好大儿,她无语的抚了抚胸口:“钟思齐,你要吓死你妈是不是?” 钟思齐小声吐槽:“妈,你是玻璃做的吗也太脆弱了。” 这一声吐槽,“如愿以偿”的狠狠换了钟母一个巴掌印。 钟母把土豆捡起来反复看,喜欢的不得了:“长得真好,你拿了钱嫂东西有没有说谢谢。” 钟思齐捂着胳膊,满脸谄媚:“那必须,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一顿红烧肉就把你谄媚成这样,打住啊,我不吃这套。”钟母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很受用。 “待会给你钱嫂送点猪油过去。”她想了想,叮嘱。 毕竟总拿人家东西也不好,礼尚往来嘛。 “行。”钟思齐满脑子都是红烧肉,心不在焉的点头。 钟母继续炖煮红烧肉,中间添了土豆。 过了半刻钟,掀开锅盖,白雾弥漫,满屋子都是肉香,馋得钟父两人直咽口水。 钟母用筷子戳了戳,添了些盐,锅铲一搅,撒上葱花,土豆红烧肉便做好了。 端上桌。 土豆炖红烧肉油亮的卧在汤汁里,肥肉部分已经被炖成透明的胶原蛋白。 每一块都泛着油润的光,肥而不腻,筷子一戳就好像要化了。 ? ?哈哈哈哈有没有谁喜欢种田文里面的美食?稍微加一点进去,感觉小日子特别温馨幸福,应该没有人会反感这些?至于小白嘛,害,大家也晓得我这本设定不一样,重生生子,再加上离婚各种变故,这时候强行安排小白和乔乔发展感情,会有一种性骚扰的感觉,我会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 不过大家放心,我没有忘记男主~ ? 而小白也和乔乔渊源颇深哦~ 第36章 去把这碗肉送到纪家(1) 钟思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碗就准备干饭,筷子第一个就夹向了土豆红烧肉。 钟母秀气的眉头一拧,抬手就要打掉他这没规矩的筷子,却被钟父拦住了。 钟父素来不苟言笑,此刻苍老沟壑里努力挤出几分慈爱,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行了,思齐读书辛苦,平时也不见什么荤腥,都是一家人,这次就不讲什么规矩了,都敞开肚皮吃。” 钟母眉头微松,嘴上却仍旧嗔怪:“再怎么样也要有规矩,长辈还没动筷子呢,小辈就先往碗里扒菜了,以后万一有人说咱们家没规矩怎么办?” “你呀,就是爱乱想。” 钟父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钟乔这几天吃了不少荤腥,什么鲫鱼汤、青菜炒鸡蛋、豆腐肉丝、炒猪肝只敢用筷子先小心夹了块土豆。 她尝了一口,入口即化,软糯香甜,正欲吃晶莹剔透的大白米饭时,一个筷子伸了过来,一块八分瘦两分肥的红烧肉就这样落到了饭尖。 钟乔一怔。 钟父佝偻着腰,收回筷子,面上有些局促,甚至难得一见的羞涩和尴尬。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在唇齿间酝酿了很久,最终,千言万语变成了一句淡淡的、饱含情绪的话。 “爸没碰过,筷子是干净的。” 说完,他垂眸,不敢去看钟乔的眼睛,假装无事发生,夹了一块土豆去吃。 钟乔看着碗里堆着的那块红烧肉,一时无言,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人前她被外人欺负,钟父是第一个出面的,人后相处时,他们作为父女,又变成了局促紧张,甚至有点像陌生人的关系。 而这份陌生里,又夹杂着深沉的关心。 钟母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在心里叹气。 过了一会,她扬起笑:“干啥呢?嫌我做的红烧肉不好吃?一个两个在这干瞪眼算什么?再这样我下次可就不做了。” 埋头干饭的钟思乔一听就急了,连忙表忠心:“好吃,好吃!非常好吃!妈你做的这个” “闭嘴,吃你的饭。” “哦”钟思齐迅速低头继续扒饭。 钟乔点头,将红烧肉送到口中,细细品味一番,抬头笑道:“妈,你做的红烧肉,确实好吃。” 看见钟乔吃了那块红烧肉,钟父脸上表情有所缓和。 钟母笑:“你也好久没喝酒了,趁今天高兴,允许你喝一点。” 钟父眼中一亮:“真的?” 钟父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不太好,也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去医院查了也找不清病因,医生不让他喝酒抽烟,可把他憋坏了。 “还能骗你不成?”钟母进屋从床底取了瓶酒,往桌上一放,给他倒了一小杯,“不过先说好,切记不可贪杯,这酒度数很高的,只能喝一点点。” 钟父点头如捣蒜,跟捧宝贝似的捧着那杯酒,小口抿。 钟思齐见他喝得如痴如醉,不由好奇:“爸,这酒什么味?我也想喝。” 钟父眉头一拧:“这是白酒,你一个娃娃喝什么?” “给我尝一口呗,爸。”钟思齐不死心的把脸凑过去,嘴里还塞着红烧肉。 钟父犹豫。 “行,给你尝一点,不过先说好,是你自己想喝的啊。” 钟思齐抢过钟母手里的酒,狠狠一灌,一抹嘴,一边点头,一边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爸。” 一口下肚,都快把钟父吓得眼珠子都快掉桌子上了。 “这酒度数很高的,你这混小子。”钟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 钟思齐还在傻笑:“爸,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放心吗?” “啥玩意?”钟父撅着的嘴一顿,竖起耳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钟思齐已经不搭理他了。 钟家虽然在香港有不少资产,却在吃食方面很节俭。 大约是钟父年轻时过惯了苦日子,钟母因为年轻时陪钟父东山再起,生钟思齐时落了病根,医生建议少吃油腻荤腥,故而,他们一家很少吃肉。 如若不是钟乔这段时间坐月子,钟家还能继续再吃半个月的素菜小炒,唯一一点荤腥可能就是鸡蛋。 这也便有了些许好处。 大院里其他人家都是在门口搭个棚子,方便烧菜做饭,一到饭点,各家伙食香味就窜出来了,唯独钟家锅灶冷清。 其他人误以为钟家真的很穷,只有钱嫂家时不时送他们一点吃食。 “这也没啥呀,就嘴巴有点烧得慌,还又苦又辣。”钟思齐砸了一下嘴仍在回味。 钟父冷笑但不语。 下一秒,一股灼烧感从胃里往上翻,直达喉咙处,仿佛要化为火焰喷出来。 钟思齐脸色大变,白皙皮肤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唇瓣色泽润红,眼眶都被刺激红了。 “妈呀。”他大叫,直接跳起来,胡乱往嘴里送冷水,“什么玩意?跟吞了火团子似的。” 钟母和钟乔跟着偷笑。 钟父夹了一筷头青菜往嘴里放:“小子,下次还敢好奇吗?” 钟思齐自顾不暇。 他痛饮了几大口冷水,方觉胃里那种灼烧感渐渐舒缓,忍不住撇了撇嘴,一张小嘴除了塞肉和大米饭,算是消停了。 一家人吃着饭菜,其乐融融。 外头狂风大作,恰好下起小雪,噼里啪啦的,似乎还夹带着细小冰雹,把糊着旧报纸的玻璃窗户打得直响,那棵挨着窗台的常青树在风中胡乱摆着枝叶。 屋里却暖呼呼的。 “好大的雪呀。”钟母朝窗外看去,惊呼,“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苏州下这么大的雪。” 钟父点头附和:“是呀,不过你还别说,今年好像格外冷,下雪的次数也多。” 钟乔没说话,心里表示赞同。 1976-1977年冬季是历史上有记录的最寒冷冬季之一。 苏州属于南方,很少下雪,唯有梅雨季节总是下雨,天气预报也不准,令人感觉烦躁。 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雪夹冰雹了。 钟乔撑着下巴,垂眸看向阳台。 那些本就凋零的花骨朵恐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所幸一家子吃完饭,这雪就变小了。 钟母从厨房取了两碟瓷碗,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一起放进竹篮里,还贴心的盖了块碎花布。 “思齐!”她喊。 “哎。”钟思齐声若蚊蝇的回应。 钟母推开门:“思齐,你把这两个送到隔壁钱嫂家还有纪家。” 钟思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具死尸,哼哼唧唧:“妈,我难受,我去不了。” 钟母一怔,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咋个了?” 钟思齐有些不好意思:“我头晕。” “头晕?”钟母见他脸色红晕得不正常,伸手一探额头,“得风寒了吗?” “不是。”钟思齐一张嘴,一股酒气混杂着肉味窜到了钟母鼻子里。 “你这混小子!”钟母一下子明白了,心里那叫一个无语,“一杯酒能给你醉成这样?” “妈,我去。”看书的钟乔听到这边动静,主动开口。 钟母替钟思齐掖了掖被子,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将竹篮递过去。 “钱嫂家我自然不必说在哪了,纪家就住在后头,你顺着那条鹅卵石的道往里走,有个很气派的门头,就是他们家了。”她不放心的叮嘱。 “好。” 钟乔掂了掂竹篮,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和一小坛猪油、一碟猪油渣,还有一把大白兔奶糖。 钟母将她送出门,还为钟乔贴心地披了一件她从香港带来的大衣,从下到上把扣子一粒粒扣好。 “猪油和猪油渣给你钱嫂,红烧肉还有奶糖给纪家,纪家那个留学回来的小子上次还救了你呢,送碗土豆炖红烧肉略表心意。” 纪家那位。 纪鹤白? 托钟母的福,钟乔对他有印象。 她生产完,突然发烧那次,是纪鹤白帮她看病,开了西药。 钟母这半个月经常提,每次提到都是赞不绝口,听到后面,钟乔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第37章 去把这碗肉送到纪家(2) 因天气太冷,钟乔皱了一下被冻红的鼻子,提着竹篮,裹着那件大衣,跟颗圆滚滚的毛球似的,滚到钱嫂的家门前,抬手试探性敲了敲。 “谁呀?”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 钟乔手指微微蜷缩,攥紧竹篮的把,犹豫了一下,脆声开口道明来意:“钱嫂,我是钟乔,我妈叫我送东西过来。” “吱呀”一声,很快,门被拉开了。 钱嫂很胖,弥勒佛般从门里探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见到钟乔,有一瞬间的微怔,但很快,她就伸手把钟乔往热烘烘的屋子里拉。 “你这丫头,怎么不晓得怜惜自己,你妈也真是,怎么叫你来送,思齐那小子人呢?” 她话一向密,见到雪地里一个水灵灵的小闺女提个小竹篮,冻得小脸发红,还睁着一双无辜大杏眼,水汪汪地盯着她,心都融化了,话一个劲地往外蹦。 “这天气啊就应该在家待着,给你冻成什么了,哎哟作孽哟!” 钱嫂在大食堂是烧大锅菜的,力气大得很,钟乔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拉进屋。 “来。”钱嫂把她按到离火炉最近的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烤烤火。” 钟乔不好拒绝,只能接过,打算暂坐一会,从碎花布底下摸出那碟猪油渣和猪油放到桌上。 一看有猪油和猪油渣,钱嫂惊呼:“哎哟,作孽哟,你妈太不会过日子了!” “猪油还有这猪油渣,一年到头不敢吃几次,这种好东西,你妈就这样大方的往外送,以后日子是不过了吗?” 钱嫂表情充满痛心:“我教你妈怎么过日子,她就这样过日子的啊!” “教我妈过日子?”钟乔疑惑。 她从来没听钟母提起过。 钱嫂用钳子捣鼓着微弱柴火,笑道:“这个你肯定是不晓得的,你妈那人好面子。” “你妈刚来这大院的时候,身上香喷喷的,还烫了个洋鬼子的大波浪,整得就跟纪家养的那个叫什么小狮子一样,走起路来,鞋子嘎吱响,那叫一个威风哟。” “看起来挺机灵的,一进厨房,生火不会,煮饭不会,这不会,那不会,给你爸和你弟天天吃半生不熟的菜,每回都拉肚子。” 钟乔心中颇有些复杂。 这些天见到钟母做饭很熟练,她还以为是在香港闲时自己研究的,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呢。 “你妈手都被油溅伤了好几次,我都没见过你妈这样的人,烧个菜,油没热呢,菜往水里怼两下,水淋淋的就往锅里丢,这油不溅她,还能溅谁?” 钱嫂叹气。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手把手教你妈做饭烧菜,还有买菜呀各种家务活,如何操持一个家,要不然,你爸还有你弟早就饿死了。” 钟乔由衷道:“我妈幸亏有你照料,真得谢谢您了。” 钱嫂“害”的一声,摆了摆手:“都是邻居,这点事算什么。” 她把猪油渣和猪油往钟乔怀里塞。 “所以说嘛,我教你妈的东西可不能忘,这些,俺不要,俺不要!你拿回去吃。” 触碰到温热的碟子,钟乔懵了。 曾经在徐家过年拜亲戚时,也遇到过这种状况,给小辈们塞个小红包,长辈们互相推辞说不要,一推辞起来就跟打架似的。 钟乔喜欢直来直去,并不擅长对付这种状况。 “钱嫂。”钟乔很为难,将那两样东西往回推,“我妈叫我给的,你还是拿着。” 钱嫂疯狂摇头,面露痛心:“不要不要,俺不要,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要是怕你妈讲你,回头我去跟她讲。” 这一来一回的推辞,一下子让钟乔仿佛回到了塞红包那次。 痛苦的回忆啊。 “那猪油渣你收下。”钟乔选择退一步,“猪油我拿回去,猪油渣待会拿回去也不脆了,就留给您老人家了,我也好回去给我妈交差。” 钱嫂一怔,看出钟乔的用意,眼神逐渐有复杂的情绪闪动,似乎是透过钟乔这张脸庞,从中窥见些什么。 良久,她咬牙,勉强把那碟猪油渣接过,心中既欢喜又觉得羞愧。 “行,不过以后你妈可不能这么糟蹋好东西了,你们家还有三个孩子呢。” “没有三个,我就生了一个。”钟乔解释道。 钱嫂笑了:“不是还有你和思齐吗?” 钟乔一怔。 钱嫂趁她怔愣的这会功夫,往她嘴里飞快塞了一块猪油渣。 笑眯眯的:“你也尝尝。” 口中泛起新鲜猪油的香味,猪油渣这种东西,是76年代难得的零食,钟乔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牙齿上下一咬,咯嘣脆,有一种别样的美味。 钱嫂笑呵呵的,转身拉开橱柜的木门,从里面摸了两颗熟鸡蛋,往钟乔竹篮里放。 “这个,你带回去和思齐分了吃。” 她不忘特意交代:“别和你妈说是我给的,你妈那人最爱计较了。” 钟乔迅速反应过来,闪电般弹起来,捂住竹篮不肯放手。 “不成不成,我是来送你东西的,怎么还能带回去东西呢。” 钱嫂弥勒佛般的笑脸一变,眉头一皱,强行,甚至是轻而易举地把钟乔手里的竹篮夺走,将碎花布掀开一个边角,往里丢了两颗鸡蛋。 “你这孩子,长得像你妈,可这性子咋那么像志伟呢,实心眼的。” “给你的那就接了,出门在外大大方方的。” 钟乔:她好像记得大大方方不是这样用的。? 为了防止钱嫂继续往竹篮里塞东西,钟乔跟她拉扯了一会,屁股还没坐热就告辞了。 掂了掂沉甸甸的竹篮,钟乔根据钟母先前所说的,顺着鹅卵石小道继续走。 所幸大院的墙被砸了,都是互通的,走了一小会,果真就看到了那扇宏伟气派的门头。 门头和其他人家的不大一样。 其他人家的皆是木门配旧报纸糊着的玻璃窗,门前荒芜。 纪家则是红漆大门,门前一处草地似有人精心打理,在雪色中暗藏几分翠意。 钟乔走上前,打算敲门。 ? ?坚持坚持一下 ? 坚持一下 第38章 爸,我要弃医从军 纪家此刻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学了两年中西医结合的纪鹤白突然告知纪家所有人,他打算弃医从军了。 “混账!” 纪父被纪家几位长辈拦住,却始终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怒火。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底下跪着的纪鹤白,连带着音调都颤抖得不像话。 “我送你去读书,去学医,就是不想让你步你爷爷的后程!你爷爷他就是战死的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病痛缠身,身上没一处好肉,你个逆子,居然说不学医就不学医了,还要参军?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 纪父气得脑子发晕,只觉呼吸困难,似是不解气,又或是想把不知天高地厚的纪鹤白打醒,环顾四周,竟直接拿起拐杖狠命往他身上敲。 每一下都落到了实处,第一下敲了纪鹤白的胳膊,紧接着,是后背。 拐杖是实木的,敲人极疼,在肉体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 身边的几人是纪家直属亲戚,还有两个是纪父的下属,不由纷纷劝阻。 “纪书记,孩子还小,没必要打呀。” “是啊,纪兄弟,鹤白这孩子打小就稳重,说的一定是气话,你怎么能跟孩子计较呢!” “纪书记,下手不能重啊,这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呢。” “纪秋海,我可跟你说。”说话的是个中年妇女,脸盘子大,嗓门也大,说话中气十足,“你现在打个痛快,可以,回头要是被你姐还有你媳妇知道,你也得掉一层皮。” “好,那在这之前,我先打死这白眼狼。”纪父怒极反笑,说完,又是准备往纪鹤白身上招呼。 不过这次,大家都长了记性,生怕纪父摆脱束缚继续动手,一个个都豁出劲地抱腰,抢拐杖,抱左右胳膊。 拐杖一偏,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有那么一下,不偏不倚,敲到纪鹤白的额头,发出清脆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一片。 抱腰的是纪父的下属,也是从小看见纪鹤白长大的,慌忙扭头道:“鹤白呀你倒是服个软,说个话呀,哎哟你这孩子怎么性格还是那么闷,有什么事你不能跟你爸说的?” 身为当事人的纪鹤白低垂着头,眸光暗沉,仍旧保持缄默,以一种冰雕般的姿势跪在纪家祠堂,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良久,在这片闹剧里,他终于艰涩开口,嗓音嘶哑:“爸,我是一定要参军的。” 纪父一愣,更加生气了,挣扎的力道也越发大了。 “你们听听,这是小孩子话吗?他这就是中了邪,今天老子就要请家法,把他给打醒喽!” 拦着的几人都傻了。 先前让他说话的人哭丧着脸:“得,你这孩子,可别说了,再说下去,你爸这性子要连我们一起打喽。” “爸!” 纪棠春从走廊里穿过来,一早听到这动静,就立马把杀手锏纪母搬过来了。 纪母是中医世家的,几代单传,因生纪棠春时小产,故而身体一直不好,很少出门,平日都是待在后院侍弄花草。 纪父和这个年少便跟了他的病弱发妻相敬如宾,也最听她的话了。 “别打,别打了。” 纪母看的眼泪直掉,用孱弱的身体,母狮子般护在纪鹤白身前。 “纪秋海,你还是个人吗?你要是再动手打我儿子,你就连我一起打死算了!” 纪秋海怒道:“他就是被你给惯坏了,你看看,他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老子把他打死,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纪棠春窥见纪鹤白额头处的伤,再见到这乱糟糟的一幕,心里又气又急又心疼,再加上纪母上前维护,也许是血脉相连,眼泪说掉就掉。 “爸!真的不能再打了。”她找了半天空隙仍旧没找到,只能硬挤进去,抱住纪父的大腿,“哥再打就要被你打死了。” “棠春。”纪秋海甩了甩腿,试图挣扎,“你哥他疯了,你也疯了不成?让开。” “我不!”纪棠春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放,表情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决心。 纪母心疼道:“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手?” “你要不要听听你这个宝贝儿子说什么?”纪秋海咬牙切齿,“他说他不学医了,他要弃医从军!” “什么?”纪母如遭雷劈。 她怔住,脑海里忽而想到最近每回跟纪鹤白提到出国继续读书,他总是避而不谈,桩桩件件串联在一起,思路逐渐清晰。 原来,他竟然没想过回去继续读书! 她转过头,不可置信:“鹤白,所以你前些天跟妈说,你这次回国是想念家里人了,只是暂待,其实是骗妈的对吗?” 纪鹤白嘴唇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妈,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回来真的是为了家里。” 纪父胸膛如泄气的皮球,把众人一推:“好,那你说为了什么?家里有什么可操心的?” 纪鹤白脸色苍白几分:“我不能说。” “还不能说?你呀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纪父逐渐冷静下来,望着从小就稳重的大儿子,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参军,你知道家里为了逃出那个吃人的火坑,你爷爷临死前下了祖训,在你爸之后,凡是纪家人,都不许参军。” “你爷爷去世时你不也守在床边看见过吗?他才过世三年,你怎么就!”纪父无可奈何的长叹,“你怎么就中了邪似的非要往火坑里跳呢,当初可是你说要学医的!” 纪鹤白不可否认。 也许是继承了纪母医学世家的天赋,他从小就对医学方面感兴趣。 在同龄孩子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读遍古今中外的中医书籍,辨别百草,研究中药,后来不满于此,得到纪父纪母的鼎力支持,选择出国留学,选了中西医结合。 这才短短两年,他却变了卦,一声不吭从国外跑回来。 先是在东府海棠小院把自己关了一小段时间,又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最后终于坦白,自己要弃医从军,这让望子成龙的纪父他们如何能接受?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素来冷清的纪家大门被人叩了叩门锁,传来一声清脆女声。 “有人在家吗?” “我是来送东西给纪医生的。” ? ?新通知 ? qq阅读那边pk没过哦 ? 追读没跟上 ? (不过还是很感谢那边的读者,自从发了作家话,确实涨了不少追读的在支持我) ? 哎 ? 希望这周一能不能问编辑要复测 ? 如果过不了的话。 ? 这本书应该也很少会有读者看见了 ? 后续可能没什么推荐了 ? 哎!头疼 第39章 纪家风波(1) 纪家人对视一眼,神情微妙。 在这大院,因纪秋海职位特殊,所以对外谎称他们是中医世家,有时会有人求医,但也有人觉得晦气,故而门庭冷清。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上门呢? 而且—— 纪秋海狐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纪鹤白。 还是来给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送东西的。 “纪书记,咱们要见吗?”一旁的下属试探性的问。 “见。”纪秋海冷哼一声,“为什么不见?有客人来,岂有闭门不见的道理?这让其他人怎么看待我们纪家。” “小沈,开门。” “是。”小沈点头,连忙跑去开门。 纪父回过头,眉心直跳,对着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场景——哭的哭,求情的求情,下跪的下跪,哑巴的哑巴。 冷声怒斥:“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还不快起来,难不成要让别人见了笑话吗?” 纪母纵使喉咙里堵了千百句想说的话,可到底还是没舍得让儿子继续跪,叹了一口气后,伸手去搀扶他。 “鹤白,有什么话等之后说,你先起来。” 因跪了一个时辰,还挨了顿打,纪鹤白脸色不大好看。 “哥,你说说你。” 纪棠春小声嘟嚷。 “本来妈今天可高兴了,还约了莹莹晚上和我们吃饭,你呢,一回来就惹爸生气,我看你们不是父子,是仇人。” 纪鹤白瞥了她一眼,不语。 另一边钟乔候在门前,始终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皱眉。 她说话和敲门的动静不算小,按理说里面的人不应该没听见,可纪家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门在此时被拉开了。 小沈的脸探了出来,往上抬眼,便见到了钟乔。 雪地里,钟乔拎着竹篮,裹着一件厚大衣,因太冷,睫毛上凝了一层水雾,就这样在寒风中轻颤,印出的瞳孔极黑,宛如摄人心魄的黑曜石。 小沈愣了愣,上下打量了钟乔的穿着,下意识道:“你是棠春小姐的同学?” “不是。” 钟乔轻声否认。 她声音刻意放轻时,很柔和,说起话来,仿佛是沉淀数年的老酒,或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水乡话,软软的,尾调还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她语气云淡风轻,叫人听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我叫钟乔。” 小沈心里犯嘀咕,钟乔是哪位? 若是纪小姐的同学,他还有所耳闻,可纪鹤白刚回国,从不与女同志打交道,就连周莹莹也很难和他说上几句话,这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钟乔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热气,热气逐渐化为白雾:“可以让我先进去吗?我妈叫我带了些拿手菜,都快凉了。” 钟乔一个女同志,在外面被寒风呼呼吹,露出来的手被吹得通红一片,小沈也于心不忍。 “请进来。”小沈回过神,把一半门拉开,侧身做了一个请她进来的手势,“纪医生在家。” 钟乔颔首以表感谢,旋即走了进去。 一进门,绕了一圈,到了一处祠堂。 钟乔突然敏锐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倒竖,仿佛自己被人盯上了。 并且,还不止一个。 环顾四周。 在场的纪家人纷纷用锐利无比的眼神朝她投去。 尤其是带头几个中年男人,身后恰好是一棵比她家院子里那棵还巨大的常青树。 他们以先后站姿站在祠堂,背手而立,气势冷峻,压得周围环境都暗沉几分。 皆穿了一身藏蓝或深黑,带有审视与冷漠,仿佛要将她这个人戳成筛子。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意味深长。 有惊讶的、有疑惑的、有厌恶的、有看戏的、有充满敌意的、甚至还有仇视的。 钟乔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被这阵仗吓到了。 为什么全都立在这? 一个个的脸色还不好,跟刚打了一架似的。 小沈陪笑,扶了扶眼镜,将身后的钟乔让出来:“就是这位同志,她叫——” “行了。” 话音未落,纪母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钟乔。” “我知道。” 小沈一愣,这才发现素来温和的纪母脸色难看到极点。 敏锐察觉情况不对,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立即噤声,退到一旁。 钟乔在这位柔弱妇人报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亦是一怔。 原因是,她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在徐家这些年,她可太清楚充满敌意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了。 但她不明白,眼前人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纪母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古怪:“钟乔,你,来找我儿子?” 纪鹤白也朝她看去。 钟乔缓缓点头,将手中的竹篮递过去,真心实意道:“是,上次多谢纪医生出手相救,我妈让我来送点东西,略表心意,还望收下。” 纪家人将视线落到竹篮上,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纪鹤白,神色更加微妙了。 过了一会,中年妇女笑道:“老纪,你儿子不愧是学医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呀。” 纪父抿唇,任由她嘲讽。 钟乔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动作,任由他们用眼神挨个打量,胳膊都快酸了。 一贯保持沉默的纪鹤白选择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开口了。 “给我。” 他上前。 纪家人又朝他看去。 这次,就连纪母的表情都很是惊讶了。 钟乔抬眸,正对上男人深邃俊逸的眉眼。 他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喉结几不可闻地滚动了两下,睫毛如寒风中的蝶翅轻颤,掩盖眸底晦暗不明的光。 竹篮从钟乔的手中被接过。 手指触碰间,男人温热宽厚的大手无意抚过钟乔被冻得发红的五指,带来一阵酥麻触感,烫得人心惊胆战。 钟乔不由感叹,年轻人就是火气旺,不像自己,不论烤火还是用热水壶捂手,双手常年如冰块般寒冷。 羡慕了。 直到一道尖利女声划破天际。 “你们在干什么?” 那声音在颤抖,仿佛是树枝间摇摇欲坠的雨滴。 纪鹤白微微皱眉。 钟乔回过头。 走廊尽头立了个年轻女孩——女学生的打扮,杏眼,黑发扎成两条麻花辫,穿得很讲究,手里还抱着书。 那双杏眸里却充满怒火和妒恨。 第40章 纪家风波(2) 周莹莹抱着书小跑到两人面前,视线落到他们触碰的手指间,眼神炽热到仿佛要把钟乔的手给盯出个洞来。 这女人都有孩子了,难道想旧情复燃? 钟乔不认得她,不过这种眼神倒是见过不少。 和上辈子的李芳芳很像。 当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时,是绝不允许自己男人身边有任何异性的,很显然,自己是被当成第三者了。 钟乔意识到这一点后,如烫伤般立刻缩回手指,她可不想莫名被卷入纠纷里,这种感情的事最麻烦了。 纪鹤白垂眸,看向他们无意触碰的手指,有些失神。 “莹莹。” 纪家人见到她,原本紧绷着的脸瞬间缓和下来。 他们拿出属于长辈的慈爱,眼神在纪鹤白和周莹莹身边乱转,语气意味深长。 “莹莹,你来找鹤白的?” 周莹莹忽然想起纪家人在呢,瞬间无缝衔接乖巧人设。 她吐了吐舌头,一脸娇俏:“纪二伯,你们又在打趣我了。” 纪家几人被她这话逗得合不拢嘴。 “莹莹你来了。” 纪母笑得那叫一个甜,冲她招手。 “来,到伯母这儿来。” 闻言,周莹莹不甘心的瞪了钟乔一眼,又跑到纪母身边,撒娇道:“伯母,莹莹好饿,不是说今天奶奶做了拿手好菜吗?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说完,她用挑衅的眼神去斜睨钟乔,似乎是将她当成第三者了。 钟乔只觉这小姑娘有些幼稚。 纪伯母笑:“等你来,我们就开饭了。” “纪伯母,你怎么和她认识?”周莹莹扭扭捏捏,凑到纪母耳边嘀咕。 “你不晓得,咱们大院里的人都在传呢” 听不太清,但钟乔却从她和钟母的表情看出来了一部分,大概是在说大院里议论她的那些话。 和别人私奔,有了孩子,还离了婚,成了没人要的黄脸婆,不知检点。 这无论放在哪个年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很致命的,何况是76年代。 一张嘴,一句话就能压死人。 钟乔身为当事人,却被当面蛐蛐。 上一秒还觉得这小姑娘幼稚,下一秒就觉得这爱嚼舌根子的毛病,委实有些小人做派。 纪母显然察觉到这一点,表情不太好看,瞥了一眼怀里的周莹莹。 “好了莹莹,待会说,这儿还有外人在呢。” 这里的外人,自然就是说钟乔了。 纪鹤白俊逸深邃的眉头狠狠一拧,如刀锋般凌厉的轮廓线,随着抿紧的薄唇,更显几分阴戾。 钟乔没能注意到这些,她笑了笑,对纪父继母道:“这菜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搅你们吃饭了。” 纪母露出礼貌而不失优雅的微笑:“替我回去谢谢你妈妈。” “一定。”钟乔同样礼貌回应。 说完,逃一般离开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是暴风雨的现场。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饭呢,她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了。 等钟乔走后,纪棠春满脸不解:“妈,你刚刚怎么对人家甩脸子啊?” “甩脸子?你要是晓得她当年怎么待你哥的,你会比我更生气。” 纪母没好气的冷笑,却被清咳几声的钟父给制止了。 纪棠春疑惑:“妈,你怎么老说话说到一半,什么呀?” 周莹莹也竖起耳朵去听。 纪父沉声呵斥:“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平时就是教你听这些,嚼别人舌根的吗?” “还不是妈先吊人胃口的。” 纪棠春挨了训斥,自讨没趣,拉着周莹莹就往后厅走。 “莹莹,走,不提那些,饭菜早就好了,就等你了。” “我奶可是烧的一手红烧猪肝,那味道比外头做的都好吃,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等一下。” 周莹莹停下脚步,小脸羞红,一边往后看去,“那鹤白哥哥呢?他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 纪棠春露出了然的表情,笑道:“我哥也去,这可是家宴。” 她撞了撞周莹莹的肩膀,话里有话。 纪鹤白看着手里的竹篮,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他无视纪家其他人的表情,充耳未闻地大步往外走。 纪父敲了敲拐杖,把板砖敲得直响,怒斥:“逆子,这家宴就要开始了,你又要野到哪里去?没看莹莹还在呢吗?” 纪家其他人看出纪鹤白往外走,不太想留下来吃饭的样子,亦是心中一惊。 这小子从外头回来,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可是十分听父母的话,现在叫他往东他往西,叫他坐着他非站着。 难怪这纪秋海见了他,恨不得用拐杖打死他。 早知道他们就不拦着了,确实是打轻了。 纪棠春也急了。 她的傻哥哥,不会是被拐杖那一下打傻了,这会不顺着点爸,是想以后被赶出家门吗?! 她连忙抛下周莹莹去拉纪鹤白胳膊。 “哥,你到底发什么疯?你这次真要是走了,爸肯定会生好久的气,说不定,都不让你进家门了。” 纪鹤白停下脚步,垂眸去看她。 “这样,不是正好吗?反正——” 他拉长声音,声调却不徐不缓,慢条斯理,抬眸扫视纪家人,直到落到周莹莹苍白如雪的脸上。 “反正,这顿家宴,也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周莹莹心下一虚,却想要上前去拉他。 “鹤白哥哥,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我一定改可以吗?” 纪鹤白最不喜欢的就是周莹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当即躲开她的手,让周莹莹愣在当场。 纪鹤白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周小姐,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清楚,今天既然大家都在场,那我就说个明白。” 周莹莹仿佛已经猜到他想说的话,脸一寸一寸发白,脆弱如纸。 可碍于内心那一点点期盼,她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她想,再怎么样,纪鹤白也不至于当着大家的面,狠狠打她的脸。 可纪鹤白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她一颗爱慕之心碎个彻底。 “我不喜欢你,并且我不认同包办婚姻,所以周小姐,如果你是一个懂分寸的女孩子,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纪家众人脸色难看。 纪棠春松开手,内心被雷得外焦里嫩。 纪父气得两眼直翻,简直快喘不上气了。 “逆子!逆子!老子刚刚就应该打死你!书不读,让你回来成家立业你也不肯,莹莹这样好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挑上了。” 纪鹤白没有回头。 “莹莹。”纪棠春惊呼。 周莹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纪父头疼不已:“快去追,天要黑了,别让莹莹出事。” 纪棠春和小沈几个连忙点头追去了。 纪母满脸失望,旋即似是想到些什么。 “你说,儿子是不是被钟乔勾了魂?要不然怎么会突然上门给鹤白送东西?” “不可能。”纪父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我,还有鹤白,都是知道这不可能。” 纪母陷入沉思。 纪家人纷纷对视,他们也知道这件事。 这是由上一辈定下的,奈何钟家突然毁约。 尤其是那个钟乔,毁人清誉,品德败坏。 毁约就毁约,还出言污蔑、侮辱他们家鹤白,害得鹤白备受争议。 要不是被重病在床的纪家阿爷给阻止了,他们家铁定不会放过钟家。 可这钟乔倒是有意思,当年做了这等丑事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上门。 这让纪家这些活了几十年的人,心里都觉得好笑又佩服。 佩服钟乔没脸没皮的心态啊。 纪父摆出头疼的表情:“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何况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也不一定就是钟乔干的,再说人家有自己的选择,跟咱们家没缘分就是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看啊,你就是烂好人,刚刚就不该让钟乔进咱们家的门。”纪母撇嘴。 这话一出,纪父很不高兴。 “好了,即便钟乔当年是做了那种事,可她现在为人父母,若是知错能改了呢?今天上门就是两家求和呢,这也是爸想看见的,咱们也算半个长辈,何苦要和小辈过不去呢?” 纪父着重强调。 “你可别忘了,钟乔小时候,你可是很喜欢她的。” 被这样一说,纪母回忆起十几年前关乎钟乔幼时的记忆,脸色稍缓。 第41章 妈,我打算继续读书了(1) 钟乔小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尤其是那双如黑色珠子般沉静的眼睛,瞳孔七分黑三分白,白裙麻花辫,手上还戴根红绳,漂亮到在其他孩子当中,格格不入。 但她有个怪病。 十三岁前,都不会开口说话。 大院里的人嘲笑她是个哑巴,因这份“天生残疾”,纪家老爷子对她很是怜惜,时常教她读书写字。 纪母格外喜欢钟乔。 某次大年夜,老爷子和钟家老爷子秉夜长谈,喝得晕头转向,也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决定给钟乔和纪鹤白定下娃娃亲。 那时的纪母,是开心的。 她拿钟乔当自己女儿看待,即使钟乔不会说话,可她心想,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只要心地善良,就足够了。 但钟母作为一位母亲,自然不忍女儿一生忍受他人耻笑,所以还找算命大师去算钟乔的命格。 大师说,她是命中有一劫难,三魂七魄,丢了一魄,待到时机成熟,贵人已至,她的一魄自然会回到身体,那这孩子,便会说话了。 这一等,便是十四年。 直到钟乔十四岁那年,突然失足落水,险些被淹死,好在被人救了,这一救不得了,大院里有名的“漂亮小哑巴”张口会说话了! 他们家那叫一个高兴呀!不料没几天,钟乔他们突然举家搬迁去往香港,杳无音讯,后面几年即使回来祭祖,也没和他们家有过什么交集。 纪母心想,既然是定下的亲事,那就是作数的。 所以纪鹤白提出要学医,他们费劲力气把他送到钟乔所在的学校,结果得知钟乔居然在大学有对象了,而且还污蔑鹤白,害他被退学。 他们去找钟家算账,找不到钟父他们,也找不到钟乔。 一个跟人私奔了。 一个两个在香港。 他们就去找钟家老爷子他们算账,没想到,钟家那几位妯娌都是乡下来的,不是充哑巴装傻,就是将他们骂了一通。 给她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所以,她单方面认为钟家是发达了,看不上他们家,毁约了,自此不许任何知情人再提钟家,也不许再提钟乔。 “哎。” 提到钟乔,纪母是既感慨又失望。 “你说说,这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我怀棠春那会儿,她那么小一个,啥也不懂呢,还给我摘花戴,我给她缝小裙子,现在长大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什么叫成了这样?”纪父斜眼去看她。 纪母最烦的就是丈夫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顿时愠怒:“什么这样那样?!对比她小时候那副聪明样,现在跟个二傻子似的,哪里还有半分灵气?!” 纪父唉了一声,额头皱纹如川字:“行了,少说几句,你呀,妇道人家,就爱嚼舌根子,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从前的事,莫要再提了。” 纪母生了闷气,走开了。 而另一边在路上的钟乔,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她环顾四周,想到口袋里还有块钱嫂给的烤红薯,就拿出来捂手,可惜已经有些冷了,尚有一点点残余的余温。 钟乔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家赶。 她心想,太冷了,这风一吹,冻得脑袋发麻,回去一定要煮完生姜水喝,驱驱寒。 待到离家不远的院子,透过糊着报纸的玻璃窗户,屋子里还亮着灯。 钟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到了走廊处,跺跺脚,把脚底粘上的泥巴和雪给跺掉。 她一进门,就见到了钟父他们。 钟父对着灯光在比对木材大小,钟母在烤火,时不时拨弄火炉子里的柴火,见她回来,两人眼里有光。 “回来了。” 钟母笑,伸手拍打她大衣上落的雪。 “爸妈,你们怎的还不睡?”钟乔语气埋怨,“我就送个东西,用不着等我。” “还不是你爸。”钟母笑,谁知一旁的钟父轻咳几声,打断了她喉咙里即将蹦出来的话。 语音一转,她只能接着道:“是我,还是不放心你,给你煮了碗姜汤,喏,还温着呢。” 钟乔心下一喜,上前一看,炉子上确实还温着一搪瓷缸,打开,里面是微黄色的汤水,还有几块生姜。 她小心捧起来,抿了一口,还是七分热的。 “妈,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钟乔缩在凳子上,小口抿,冻僵的手摸着这搪瓷缸,热度随着这滚烫的搪瓷缸传到心底,意外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幸福。 钟母看见她这副小老鼠偷油喝的模样,捂嘴偷笑:“我是你妈,能不了解你吗?” “真好。”钟乔又夸了一句。 钟母拨弄着火炉里的火,想到竹篮里的东西,回头问:“纪家和钱嫂收到东西,有什么反应吗?这土豆炖红烧肉,我也是很久没做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还是钱嫂教我做的呢。” 钟乔捧着搪瓷缸,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忽而,她想到那钱嫂塞的两枚鸡蛋。 当时顺手放到筐子里,忘记拿回来了。 算了,不重要。 钟乔陷入沉思,钱嫂那边倒是可以圆过去,可是纪家今天看她的眼神,可以说非常古怪。 她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古怪,也许是自己胡思乱想了,没有证据也不好胡乱诋毁。 只能含糊不清:“他们都收下了,妈,你的手艺肯定没问题。” “就你嘴甜。”钟母很受用。 钟乔跟着笑,过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妈,你知不知道周莹莹的学校是哪个呀?” “周莹莹?”钟母回忆了一下,“哦,你说她呀,她上的师范,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师范。”钟乔了然于心,语气有几分怀念和复杂,“真好,她们师范的女校服我看了,很好看,显得可气质了。” 当初她在香港读大学时,读的是本科,母校校服和周莹莹的居然有些像,今天一见,差点晃神以为见到老同学了。 提到读书,她上辈子最惋惜的就是没能继续读书,而是选择结婚生子,而现在,既然已经离婚了,也把自己人生中的那些老鼠屎扫除了,也应该把读书的事抓一抓了。 “妈。”钟乔心下一动,向她打听,“咱们家附近有没有社会青年去读书的学校呀?我想继续读书。” “你要继续读书?”钟母等人一听就激动了,就连钟父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她。 “乔乔,你没和我们说过呀?” 钟乔抿了一口姜汤,笑容很浅,声音却不大不小,每一句都落到了心底。 “这本该是我要走的路,十几年前,我放弃了,现在,我要重新开始。” 第42章 妈,我打算继续读书了(2) 得知钟乔要重新读书,钟母等人的心情不比她复杂。 迟到十几年的路吗? 是呀,读书十几载。 他们为了钟乔的未来,每年都砸钱让她读书。 在钟乔很小的时候,她天生不会说话,并且还比同龄人笨,读个小学都得留级两次。 也有人劝他们。 他们对钟父说,你们小两口结了婚,手头也没钱,你也没本事,没学历,总不能一直靠岳父家接济,何况,这还只是个女儿。 他们对钟母说,你女儿生来就比其他人少一魄,还不会说话,说难听点,就是白痴 残疾,与其读书,不如早早寻一门好亲事,一个女儿,迟早都会嫁人的,最终都会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媳、妈妈。 说到底,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外人呀,没有儿子亲,以后老了,身边也是儿子送终。 钟父他们不听,反手把这些满嘴讲大道理的亲戚、朋友,一拖把直接哄赶出去。 而这些人吃了瘪,无一例外,都会在临走前嘲笑。 他们说,女儿就是不行,等着瞧,钟乔总归是要成为一个贤惠的老婆,听话的儿媳,跪在地上给男人洗脚,给婆婆做饭,再生一窝崽,那才是女人们应该做的! 女孩子读那些书,没用! 后来,钟乔落水,因祸得福,失去的一魄终于找回,通慧了,还考去很好的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素来不苟言笑的钟父,在酒局上拿着钟乔的照片,笑得脸都烂了,逢人就夸。 他说,这是我女儿,她叫钟乔,她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是个漂亮又优秀的好孩子。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脸都被打得生疼。 可后来呢,短短两年,体验到了一瞬间在天堂,一瞬间如坠地狱。 钟乔被外头的穷学生骗走了,书也不读了。 培养十几年的大学生,就这样辜负了他们这些年呕心沥血,殷殷期望! 兜兜转转多年,钟乔孩子已经抱俩了,婚也离了。 再度回到这个院子,回到原点,他们家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嘲笑,他们心想,算了,就这样,起码儿女在身边,平平淡淡是福,也挺好的。 可,钟乔她说,她要重新回去读书。 “乔乔。” 钟母唉的一声长叹,既怕伤害了钟乔的自尊心,又有些犹豫。 “不是爸妈不想你去读书,可你现在已经有孩子了,要是后面出了点事,你又不去读了,那不是浪费时间和钱吗?” 钟父沉默了很久,他并没有附和钟母的话,只是缓缓看向钟乔,目光如炬:“你想好了,就去做。” 钟乔自然晓得他们心里如何想的。 当年自己辜负了家人、老师、同学的期望,那些曾经无比信任自己的人,都被自己推开,她选择了一条错误的抉择,现在让他们重新信任自己,当然很难。 可是,这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爸。”在这份大家各怀心思的氛围中,钟乔视线落到火炉里熊熊燃烧的柴火,轻声开口,“你觉得读书是为了什么?” 钟父被这话问得一怔,想了一会,他道:“有一个更好的工作,更好的收入,更好的未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钟乔的面容被火光印得透出几分暖玉般的温润,她漆黑一片的眼眸里,燃起比火焰更亮的东西。 “爸,我们读书,当然是为了这些,可还有一件事——” 她顿了顿。 “我想知道那个迟到十几年的答案是什么,当初我放弃一切没能选择的那条路,终点会是什么样的。” “爸,我想去看一看。” 最后一声,钟乔的尾音宛如叹息,似乎随着火焰彻底抹灭。 闻言,钟母等人长久保持沉寂。 钟父低头沉思,火光将他的背影逐渐拉长。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伴随多年沉浮,再到和女儿失散,早已没了心气,可看到钟乔那双沉寂中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眸,他在这一瞬挺直了腰。 “明天,我骑车带你去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 钟乔轻声嗯了一声,回忆起当年。 自己去大学报道,也是钟父带自己去的,在那道宏伟校门前,钟父拍着她的肩嘱咐,好好读书。 短短一句,她那时只觉乏味无趣,现在却深刻体会到这其中不易。 钟母笑:“行了,不就是读书吗?我家乔乔当年高考文科可是第一,你们两整那么苦大仇深干啥?” 这份凝重的气氛被她打破,钟父和钟乔也不由相视一笑。 钟乔瞥见钟父在那边傻呵呵的跟着笑,手里还不忘干活,不由纳闷,“爸,你这是干什么呢?” 钟父哦了一声,后知后觉道:“这个是给你窗户上钉的花架,我看你老喜欢看阳台的花,我就向别人借了点花种,你闲时还能种一种玩。” 钟乔捧着温热的搪瓷缸,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只露出半张脸,眉头紧锁,无奈:“爸,这都大冬天的,树都快冻死了,你借花种,咱们也养不活呀。” 钟父一怔,动作跟着一停,抬起头,竟难得露出几分孩童般的疑惑:“是呀,我给忘记了。” 他前些天观察到钟乔刚离完婚,生完孩子,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还以为她和钟母年轻时一样得了产后抑郁症,想到也许看到花活了能开心些,就没有想太多,直接就开干了。 钟父拿着这些得之不易的木材,手足无措,摸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这个还要吗?不能要了,哎,可惜了。”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有些惋惜和懊恼的意味,一个人在碎碎念,头顶白发被昏暗灯光镀了一层金光。 “爸老了,记性不好。” 钟乔心下一酸。 她把搪瓷缸放在一边,蹲下身,抓走那几根木材,在钟父面前比了比。 “爸,冬天不可以种,那就等春天,春天来了,这些花,一样能活。” 钟父一怔,旋即点头,笑了。 他笑得眼角有几分湿润。 “好,春天一样能种,能活,能活” 第43章 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外头下起小雪。 钟思齐七仰八躺,倒挂在床边,流着哈喇子,正做着美梦呢,时不时抽风似的傻笑。 钟母拿着拧巴的毛巾,狠狠往他脸上甩了几下,甩得钟思齐脸上的肉都在颤,硬是把他给甩醒了。 “妈,你干啥呢?”钟思齐眼睛困得都睁不开,头发乱成鸡窝,胡乱把被子往头上一盖,“也没课,你就把我叫醒了。” 钟母把帘子拉开,让阳光透进来。 “你说几点了,八点了。” 见钟思齐没反应,跟头死猪似的瘫在床上,钟母朝着拱起来的被窝狠狠甩了甩毛巾,甩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快点起了,把饭吃了,带一下莞莞,我待会要出去买菜的。” 钟思齐皱眉:“不是还有姐吗?” 钟母不客气地把他被子掀开:“你姐和你爸他们老早就出去了,去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呢。” 钟思齐被直射进来的阳光险些刺瞎眼,用手遮了一会,方觉能适应了,这才胡乱哼唧回应几声。 下一秒,他睁开了疑惑的眼睛,坐起来。 等会。 姐要去七二一工人大学报道? “妈,你没说错?”钟思齐发出疑问。 如果不是他听错了,那就是妈说错了。 “这还能有假?”钟母瞥了他一眼,抖了抖他盖在被子上的外套,把灰尘抖掉,“行了,快起,菜要凉了。” 钟思齐仍旧是一副迷茫的模样。 他挠了挠头,始终想不通,这短短一个晚上,只不过吃了顿饭菜,喝了点小酒,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件。 直到坐到饭桌,看见钟母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才半信半疑的试探性开口:“妈,姐要重新读书了?真的吗?” “你姐他们七点半就出去了,还用我给你解释吗?”钟母边喝粥,边吃了一口葱花鸡蛋饼,头抬也不抬。 钟思齐震惊到嘴巴都合不上,终于接受了这个信息。 他捧起碗喝粥:“姐当年成绩这样好,早该继续去读书了,上次我见徐家婆子耀武扬威的样儿,我就不爽,搞得就好像整个苏州就他家儿子是研究生呢,他当年成绩还没我姐一半好呢,有啥好得意的。” “这下好了。” 钟思齐说的起劲,眉飞色舞,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用筷子在半空划出几道线,仿佛是在隔空大杀四方,杀个片甲不留。 “我姐也考个研究生,到时候我见一见徐家人的表情,尤其是周萍和徐绍钧,一定特别好看!” 他一个人在那边想的起劲,把自己想美了,锤着桌子,乐得捧腹大笑。 钟母吃着菜,完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 而另一边,早早出门,一口早饭没吃的父女两正赶往七二一工人大学的路上。 苏州的冬天不似北方的干冷,风一吹,仿佛一把刀子要钻进人的脑子里,耳朵里,是一种无孔不入的湿冷。 灰白斑驳的墙面,爬满青苔,碎石路蜿蜒曲折。 天微亮时,桥底下青石板就有勤劳妇人用洗衣棒槌捶打衣服,竹竿上晾挂了褪色的蓝灰色常服,枣红内衬,花团锦簇的棉被套。 顺着河流的皂角泡沫,往上,大街小巷除了络绎不绝的行人,还挤满了吆喝的小吃摊主。 卖海棠糕的,豆沙馅一匀,撒上红绿丝、瓜子仁、芝麻、白糖,翻盖烘烤,赤豆糖粥撒点桂花沫,生煎包肉馅带汤。 还有老夫妻卖泡泡馄饨的,用筷子沾一点肉沫包皮,往锅里一烫,馄饨如小气泡般膨胀,鲜香爽口。 钟乔戴着红色围巾,带着毛绒耳罩,裹得跟颗球似的,只露出两只七分黑三分白的眼眸,坐在自行车后面一颠一颠的,小心揪住钟父身后的衣服。 这是人流密集之地,钟父为避开行人,特意骑得比较慢,踩上高坡时,自行车速度更慢。 钟乔窥见他额头的汗,轻轻地扯了扯钟父的衣服,小声道:“爸,要不我下来推。” “不用。”钟父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轮子踩得冒烟,自行车也只是缓慢往上爬,“这点坡,你不用下来。” “你爸我啊,还没老呢!” 钟乔: 一分钟后,父女两并肩而行。 钟父推着车,尴尬清咳几声:“这轮子昨天忘记换链条了,打滑呀,安全起见,还是下来走几步比较好。” 钟乔瞥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推自行车过了桥,十字路口行人络绎不绝,自行车铃叮当作响,偶尔有解放牌的大卡车驶过。 钟乔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叫。 听到动静的钟父突然停下脚步,钟乔也跟着停下,扭头去看他。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饿了?”钟父笑。 钟乔点头。 “先去吃碗浇头面。”钟父掸去钟乔肩上的雪,“爸正好也饿了。” 镜头一转,两人已来到一家小面铺。 面铺的老板是对年轻小夫妻,一人负责下面,一人负责收拾,生意很好,即使外头下着小雪,客人络绎不绝,他们忙得晕头转向,脸上都是汗,却笑得爽朗。 “两位进来坐,要吃什么?”女人招呼他们,还收拾了一处干净的地。 钟乔看了一眼挂着的木牌,这上面炒饭、馄饨、盖浇饭、应有尽有,但他们家主打的还是特色浇头面。 “两碗大排面,红汤。”钟乔道。 女人连忙答应下来,又扭头驱赶小男孩:“阳阳,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去里头写。” 叫阳阳的小男孩不肯:“我不,我就在这写。”他拖走一个板凳,溜到一边去了,开裆裤沾满灰尘,就这样一跪,开始奋笔疾书。 女人对他们笑了笑:“不好意思呀,我儿子就是个皮猴,没打扰你们。” 钟乔含笑摇头:“没事,这孩子挺机灵的。” 女人扶额苦笑:“哎,1 1等于几,我都得教他好几遍才会,聪明个球。” “你们等着哈,面马上就好。”她叹气,转身走开了。 “好。”钟乔回。 浇头面是苏州特色地方小吃,分红汤和白汤。 钟乔是喜欢吃红汤的,但不晓得钟父的口味,不过先前窥见钟父迷茫的表情,她就能猜到钟父应该没吃过这边的浇头面,索性替他做了决定。 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钟乔环顾四周,小男孩扑在板凳上奋笔疾书,小小的头都恨不得埋到课本里了。 这一幕可把钟父感动坏了。 他有感而发,点头称赞:“这孩子真好,以后必成大器。” 钟乔也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家伙,探头问:“小同志,你在写什么呢?” 小男孩如敲警铃,左顾右盼,迅速把藏在衣服底下皱巴巴的课本掏出来,神情严肃,对着钟乔作了个“嘘”的动作。 “我在借鉴呢,你不要这样大声,别被我妈晓得了。” 钟乔一怔,第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第二眼便瞧见了他用手捂住的课本上写着的名字——陈小龙。 借鉴。 嗯,果真是借鉴。 第44章 有人落水了 钟父也看见了,一怔,面色尴尬。 叫阳阳的小男孩却在继续抄写,他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瞳孔很黑,五官倒是精致可爱,四肢小小,穿着破洞的开裆裤,也不嫌冻屁股。 钟乔看了只觉好笑。 浇头面被女人端上桌。 她一扭头,见儿子这副模样,火冒三丈:“徐阳阳,你看你干的好事,都说我给你穿,你偏不听,穿了个夏天的开裆裤往外跑,老娘的脸被你丢尽了。” “给我回去。” 她把哭闹不止的小男孩提走了。 钟乔收回视线。 桌子上放了两碗红烧大排面,红汤配细面,用筷子一搅开,汤底还泛起葱花番茄木耳,靠近大树下,还有一排咸菜。 她用小碟取了几勺,放到桌子中间。 苏州浇头面是甜咸口,用糖提鲜,面条爽滑劲道,再配一块红烧大排,就汤吃,他们趁还热乎着呢,吃的竟然也有几分大汗淋漓。 他们坐的地是在一棵老树下,背后就是七二一工人大学,再往前些,就是过来时的桥,视线放远,还能看到河水凝结了一层薄冰,临近河边杂草处,还有破冰,河水隐约流动。 桥上一对男女正在拉扯。 “你就这么听你爸的话是吗?到底是我跟你结婚,还是我跟你爸结婚?!”男人气极。 对面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你家太远了,我家就我和姐两个女儿除非除非。” 女孩手指胡乱拧成一团,吞吞吐吐。 “除非什么?”男人追问。 “除非你能来苏州定居。”女孩抬眼去看他,语气软了几分,“我爸说,我未来的对象必须得留在苏州的,而且说好的彩礼一样不能少。” 男人顿时脸色铁青:“我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物质的女人,你这样和耍我有什么区别?明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我爸妈身体也不好,本来也不能出去务农,我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能留在他们身边照料,已经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你们家竟然还要这样逼迫我,你是想我们全家都去死吗?” 女孩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眼泪在打转,慌得六神无主:“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那怎么办?” 男人见她软了几分,连忙换上一副和先前完全不同的嘴脸:“为了你,我可以把命给你,但现在,你不能听你爸的话呀,你还记得我说过吗?我喜欢有主见的女孩子,在我们这种结婚的关键时候,你难道就不能牺牲一下,为我们的未来做一把努力吗?”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女孩的肩,步步紧逼。 “彩礼呀那都是虚的,只要我爱你,你爱我,我们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比那些俗物强吗?” 女孩听了,直觉告诉她不对,忍不住挣扎:“不行,这样我爸会伤心的,我姐也会骂我。”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早说你们苏州不外嫁,我何必要跟你纠缠?” 女孩子低着头,抿唇,仿佛下定决心,“我得回去了,我们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说完,她想转身逃离这个现场,全然忽略了身后男人一瞬间阴沉下来的嘴脸。 钟乔还在嚼着大排,半边脸鼓鼓囊囊,钟父见她爱吃,将没吃的大排夹到她碗里,还挑了些面。 “爸,我吃不下了。”钟乔嘴里塞着大排,回答的含糊不清。 “有人落水了!” “有人从桥上掉下去了!” “快来人呀!救命呀!谁会游泳?!” 桥上传来嘈杂人声,及车子鸣笛,自行车按铃的声音,乱得不可开交。 钟乔顿住,循声回过头,便见一道瘦小人影挂在桥边,应是体力不支,直坠冰河。 结了一层薄冰的河被冲击力砸开,发出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钟乔和钟父对视一眼,连忙抛下碗筷,挤开围观群众。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大家第一反应在吵嚷,在叫人,也有人在犹豫要不要救人。 毕竟这大冷天的,如果体力不支,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爸。”钟乔刚要说话,钟父已经跃过桥梁,往下一翻,跳入水中。 冬天的河水寒冷刺骨,微微流动,杂草丛生。 女孩子在水中挣扎,喝了几大口脏水,手疼,各个地方都疼,体力逐渐不支,在彻底昏死过去时,她仿佛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一股力量托上去。 钟父在河流中,寻找了最近的河岸,扒开杂草,几乎是把她往岸边拖拽。 几位好心的男人纷纷上前帮忙,见钟父体力不支,寻了竿子给钟父搭手,靠近河岸,也有人去拉拽女孩子,还有几个手短的,还差点自己一头栽河里。 两人被七手八脚的拉上岸。 钟乔来不及怪他鲁莽,查看钟父的情况,所幸只是受了风寒,被冻得神志不清。 女孩子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原本瘦弱的身体经过冰河一泡,整个人仿佛失去生机,小脸苍白,钟乔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和手腕,发现她连呼吸都微弱了。 大家没有救完人的喜悦,反而脸色沉重。 大冷天的,女孩子从桥上坠下来,直接落到河面,难保不会因为摔到河底石头,导致五脏六腑受损。 有人已经找了电话亭叫救护车。 有人在按压女孩的胸口,试图帮她把不小心呛进去的河水给逼出来。 那些摊主见钟父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心道:“美女(苏州部分地区称呼外地人的叫法),赶紧带你爸去河对面,那边有卖衣服的,去换件新的。” 钟乔没办法,搀扶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钟父,推开人群,也不知是不是身为女人的第六感。 她突然心中一紧,于人群中回眸,眼神流转间,逐渐定格在其中一个浑身发抖,脸色惊恐的男人身上。 他生得人高马大,没能注意到钟乔,却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混在人群里,钟乔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手足无措的动作,显然不像在帮忙。 钟乔皱眉。 也许是自己敏感了。 她叹气,把钟父湿哒哒的外衣脱去,只留下一件里衣,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一边给钟父搓手,一边头回也不回的走开了。 ? ?宝子们刷新一下刚刚有段落错了。我重新修改了。实在太赶了。一下班就在码字。累晕了 第45章 女人不用读书,应该结婚生子 钟乔带钟父找了一家成衣铺,把湿掉的衣服全给换了。 店主是个爽朗的山东女人,先前在河对面窥见父女俩救人的义举,不仅给他们打了折扣,还端茶倒水,甚至烧了一大壶热水。 “美女,我二哥是在附近卫生院工作的,跟我提过这人落了水,可不能轻视,先喝热水驱寒,再烧热水泡脚泡澡。” “我这小铺容不下你爸泡澡,但给你们泡脚还是可以的。” 钟乔抬眸,便见女店主已经动作麻利的往盆里倒热水,还放了一堆艾草,热水泡开艾草,水从清澈透明变成灰褐色,味道熏人得很。 民间也有泡艾草去湿气的方子,但人落水也要用这一招,钟乔还是第一次听说。 “哎呀,美女,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女店主看出她的担忧,化着蓝色眼影,扎着高马尾,腰间还挎了个单肩包,穿着当下很流行的衣服,却完全没有任何架子,直接抓起钟父冻得发青的脚往盆里扎。 “哎——”钟乔正欲上前阻止,不料身边钟父竟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愣了一下,连忙去查看钟父的情况:“爸,你感觉好些了吗?” 原本威风八面的钟父,现在捧着搪瓷杯,在板凳上缩成一小团,喝了几口热水,泡着脚,身上还换了新衣,原本冷彻心扉般的感觉,似乎消失了。 “好像确实有作用。”钟父道。 他感觉泡艾草水,脚底仿佛向四肢百骸灌输了一股力量,温暖的、流动的。 “我就说有用。” 女店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不忘倚在店门处嗑瓜子。 “我家虎子前年也不小心掉河里了,冻的小脸发紫,用我二哥这个法子,半条命都救回来了,现在生龙活虎的。” 钟乔松了一口气,这才由衷感谢。 “不用不用。”女人摆了摆手,“你们才是菩萨心肠哟,这大冷天的,别说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有几个敢下去救人的?也就你爸心眼好。” 钟乔听到这话,心里既是感动、骄傲,也有几分生气。 寒天腊月,河水结冰,危险重重,爸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二话不说往水里扎,如果出事,两个人都没了,或者把女孩子救了,钟父体力不支被河水卷走,这可咋办? “爸,你也太鲁莽了。”钟乔叹气,“我不是说你救人有错,但你起码得遇事冷静,要是以后大街上出现同样的问题,你难道也要一个猛子,啥也不看就往里头跳吗?” 平时在家,两人见面,虽为父女,相处却尴尬,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钟父说这些话。 钟父叹了一口气:“爸只是看到那女娃娃跟你年龄差不多,我就想到这如果掉进河里遇到危险的是你,如果没人救你,该怎么办?我就往里跳了” 后面的话钟乔没有听清。 但现在,此时此刻,钟父的这番话让她百感交集,心中锥痛,甚至,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前世被掐死的画面。 当初自己孤立无援,被活生生掐死,同样就和落入河中的女孩子处境一样。 河水湍急,寒冷刺骨,稍有不慎,便会随水流席卷而去,而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落了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个女孩子遇到了好心人,而那时的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钟乔叹气,软了几分语气:“爸,你没有错,但你下次遇到这种事,可不能再鲁莽了。” 钟父脸色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欣喜。 他尴尬的是,堂堂七尺男儿,作为一家之主,竟然被女儿当面教训,还不敢还口。 欣喜的是和女儿因为这件事,有了几分亲近,最起码不用和以前那样拘束,可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好,爸晓得了。”钟父点头答应下来,嘴角疯狂上扬。 过了一会,他想到些什么,一拍大腿,慌道:“哎呀,忘记了最重要的事!不是要给你报名吗?光救人,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钟乔也想起来了。 竟然把报名的事给忘了。 “报名?”女店主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啥报名?” 钟父道:“就是七二一工人大学呀,我女儿想重新读书。” “你女儿要读书?”女店主一怔,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钟乔。 但这并不能怪她这样惊讶。 在他们老家村里,机灵些的男娃还好一些,家里老人会供他们读书。 可女孩子就不行了,仁慈些的家庭还能让女孩读几年书,大部分也只是读个初中,然后去外头打工。 古代不是有一句话吗? 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这还能有假? 她们女人以后也是结婚生子的,读这些书派不上用处。 不过碍于钟乔还在场,她还没笨到当人面前说坏话。 “美女,要不你现在去报名?”女店主言辞恳切,“你爸这有我照料呢,等你爸泡完,你也报名完了。” 钟乔不放心的看向钟父,然而钟父也是用眼神示意她去。 “爸,那你等我。”钟乔蹲下身,把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搭好,“我很快回来。” 钟父点头。 钟乔掀开门口的帘子走了。 等钟乔一走,女店主就开始发闹骚了。 “哎呀,大哥,不是我说你,你钱真是烧得慌了。” 女店主咂舌,对着钟父道:“我看呀,你家女娃年纪也不小了,也不丑,这个年纪该是时候嫁人生个孩子就行了,读那么多书容易找不到对象呀!” “找不到?”钟父疑惑发问。 女店主恨铁不成钢,夸张的拍着大腿:“哎哟大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呀,老家村里有几个读书的?你女儿读一堆书,到时候嫁人,婆家儿子书都没读多少,你女儿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嘛?!” 钟父笑:“这我管不了,我女儿的事,她自己做主。” “我家虎子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个男孩子呢。”女店主见劝不动他,便举了她家孩子的例子,“他都不读书,也没啥,大不了以后进厂,你们家一个女孩没必要呀。” 她说得起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了。 钟父脸上不大好看,语气也夹带生硬:“哎大姐,这我不爱听,我女儿既然愿意读,那我们做父母的就供,反正呀,钱早晚也是花,还不如给孩子们现在花了呢。” “你别讲了。”他摆手,主动结束这个话题,这一操作直接让女店主哑口无言。 第46章 我是南方,你丈夫的情妇 而另一边的钟乔,骑自行车往七二一工人大学门口赶,过个桥,拐个弯,就到了。 当钟乔汗流浃背的赶到,提出要报名时,七二一工人大学记录学员的负责人却笑了。 “你是在逗我吗?”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手中转动一支黑笔,不耐烦地敲击书面,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然而眼底透出几分傲人的轻蔑,不满眼前冒失的女同志胆敢戏弄他。 “你要不要先了解完再来?” “我们这是七二一工人大学,你是不识字吗?” 他拿起书,怼到钟乔眼前,用手指比了比书册上白纸黑字的大学名字,因太过用力,被摇晃得在空中发出吵闹的声音。 “来,跟我念,七二一工人大学,工人大学懂吗?你属于哪门子工人?” 门口有几个男生,约莫二十出头,一直观察这边动静,本来还因为来了位漂亮女同志而暗喜,听到男人说的话,顿时议论纷纷。 “没有厂里报上去的名额,就这样跑过来说要读书,指不定是乡下冒出来的土鳖。” “就是,我还以为她是哪个干部的女儿呢,没想到,就这呀?” “她肯定要被刁难了。” “” 钟乔心生疑惑,却没有生气。 和男人态度截然不同的,是一旁另一位女同志,见到钟乔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好心给她科普。 一番交流下来,钟乔这才知道七二一工人大学也不是随便就能报名的。 在1976年,普通人必须通过单位推荐,才有可能进入七二一大学。 它并非开放的社会教育渠道,而是工厂内部的政治化培训项目。 对于像钟乔这样的无业游民及外地人而言,可以说没有任何机会。 钟乔暗自懊悔。 当年虽然了解过改革开放后,七二一工人大学被其他社会教育替代,但这会还是76年代,自己属于无业游民,自然不会有工厂推荐名额。 没想到闹了一大圈,读个书也这样艰难。 钟乔被这个乌龙整得无话可说。 好心给她科普的女同志梳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看出钟乔的失落,安慰道:“女同志,虽然你进不来我们学校,但你同样也可以在家自学。” “我知道有一家书铺,就在我们学校后边,他们教材可齐全了,价格便宜,还可以租借,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带你去。”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冷笑:“方楠,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啊。” 方楠回了他一个大白眼:“总比某些人在这耍官威好,就好像,哎呀,这辈子没当过干部似的。” 男人脸色发黑,好在没有当场发作。 钟乔这才抬头注视着这个女同志。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总觉得这张稚气未脱的脸,隐约有几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在脑海里搜寻许久,最终无果,只能淡笑回了一句谢谢。 女同志正义感爆棚,笑得合不拢嘴,放下书册,拍着胸脯保证:“我带你去。” 被两人忽视的男人脸色铁青,镜片后闪出冷厉的寒光,见两人仿佛做了好朋友般不知天地为何物,骤然暴怒。 “方楠,你还敢和这种外地野人混在一处?她连非工人不能入学都不晓得,就敢过来丢人现眼,明显是在挑衅我们学校权威,就应该给她赶出去。” 钟乔眉头一拧。 这个男同志好像从一开始就莫名看她不顺眼,分明很小的一件事,也要狠狠嘲讽一下自己,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拿捏了吗? 钟乔正准备说话呢,然而身边的女同志先一步替她开口了。 女同志人美,嘴也叫一个甜,刀子却直往男人心窝里扎。 “钱程,不就是问了一嘴吗?你是能少块肉还是咋地?一个大男人,有点格局好不好呀,我都不兴说破你那点心思,不就是输给你哥了,心里不痛快,就想找个人撒气。” 钱程被戳穿心事,脸一阵红一阵白:“方楠,你少胡说!” “别说我了。”他咬牙切齿,“你一个女人不结婚生子,落到这个岁数了还在读书,我要是你,我都觉得丢人,你凭什么在这指点我?” “凭我比你有钱,比你会投胎。”方楠丢下这句能气死他的话,扭头拉着钟乔就走了。 钟乔有些犹豫:“你和他是同学?这样说真的没事吗?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你们心生间隙。” 这话一出,连钟乔自己也愣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不用管他,他呀这人就这样,遇到一丁点能欺负别人的小事,恨不得在其他人面前狠狠耍一次威风,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遭这个罪。”方楠撇撇嘴。 “他一直都这样吗?”钟乔问。 “倒也不是。”方楠自来熟的很,什么话都往外说,“他妈偏爱他哥,把厂里一个分房名额给他哥了,他气得半死,你也算撞枪口上了而已。” 方楠笑起来,是狐狸眼形状,却并不妩媚,相反,是一种由内而外,不被世俗沾染的纯真无邪。 “你也别觉得我太热情,我可不是待所有人都这样的,正好你来了,我想着还能找个借口出去透气,省得还要和他那种人挤在一起。” 钟乔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她倒也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似乎有矛盾,从交流中,男人好像还很排斥这个叫做方楠的女同志,偏偏迫于方楠的家庭背景不得不低头。 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呢。 不过,这样也挺好,无论是不是有私心,还能压得住这种地头蛇,而且还不会涉及到她的利益。 方楠将她带到校后一处僻静之地。 小巷深处有一间很小的书铺,若是无人注意,恐怕会与墙面青苔融为一体。 等钟乔走进去,才发现方楠果真说的没错。 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头发花白,精神气十足,品茶赏花。 铺子里的书很多,多到仿佛溢出来,溢到门口,却乱中有序,摞的很散漫。 钟乔随意瞥了几眼,就发现有不少难得一见的书和教材,虽然破旧了些,不难看出是从其他人手里收购的。 能拥有这样全面的教材,实属不易。 方楠笑着和老头打了招呼,两人看起来很熟悉。 老头看了一眼钟乔,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他像个没事人似的,甚至懒得理会她们,躺在铺了毯子的竹椅上休息。 “那个是方老伯。”方楠笑,“他以前是大学老师,可厉害了,退休之后就开了这家书铺。” 钟乔点头,不由多留意了几分方老头。 “喏,这个你肯定会需要。”方楠翻出几本布满灰尘的书和教材。 钟乔垂眸扫了一眼,大学里必备的课本和教材,有些内容她已经学过了,但已经忘记了。 她确实需要。 “谢谢。”钟乔轻声道谢,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接接过。 方楠笑眯眯的:“你也听见了,我叫方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钟乔拿着书的手一顿,有些犹豫。 毕竟和眼前这个叫方楠的女孩认识不到十几分钟,但方楠就对她格外热情,不得不防。 但看到方楠期盼的小眼神。 钟乔的嘴比脑子更快。 “钟乔。” “乔?”方楠眼中一亮,“是铜雀春深锁二乔的,大乔小乔的乔吗?” 钟乔嗯了一声。 方楠满脸羡慕:“真好,比我的名好听,就算小名叫乔乔也好听,不像我,我爸叫大师给我取了个什么破名,还说我这个小名能消灾,叫什么” 她陷入沉思,仿佛已经把这个小名忘记太久。 钟乔任由她在一边沉思,反手拖了一个板凳,借了一处挡风口,认真翻阅手中的书。 这书太旧了,有些页数都被翻烂了,好在每页都很齐全,有的还被前主人贴心做了摘抄和重点标记。 钟乔看得很认真。 “南方。” 直到身后,传来女孩惊喜的叫声。 “我想起来了,南方。” 钟乔眼睫轻颤,抬起惊讶的眸子,手中的书悄然滑落在地,发黄的纸页被风刮得飞起,如雪地里绝望挣扎的枯叶蝶。 她的脑海里,刹那间,炸出属于前世,那张从夜里冒雨而来,一打开门,狼狈憔悴却不失美丽的容颜。 清丽、脆弱、坚强、年轻。 “你好,我叫南方。” “是你丈夫的——” “情妇。” ? ?写不动了,写到后面,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本来不想南方出现那么早,但实在没得写了,写得我头疼。 ? 明天我可能要请假一天哦,公司部门团建,早上八点半就得出发,不清楚要几点结束,反正很远,七十多公里,哎,如果能早点回来我就更新,不能的话大家不要蹲空了。 第47章 方楠,南方 “你刚刚说。”钟乔艰难开口,脸色发白,“你叫什么?” 这话说出来,可当再次看到女孩稚气未脱的脸,便已经和记忆中的女人重叠了。 钟乔有些哑然。 记忆里,她其实和南方唯有见过两次。 第一次,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大学找徐绍钧离婚,攥紧那张落了她签名的离婚协议单,却在学校楼顶天台转角处见到了女孩和徐绍钧疯狂热吻。 钟乔没能看清女孩的脸,但那时,徐绍钧已经和她闹掰,她也十分清楚徐绍钧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见识颇深,涉猎广泛。 他并不是一味地用成年人的方式去打动那些年轻女孩,恰恰相反,他很聪明,了解年轻女孩们的反叛。 遇到年下者,既会短时间内给她们花钱,也会假装臣服。 人前,他是儒雅绅士的大学教授,仿佛所有事都不能叫他分心,而这样的人,在和女孩们接触时,会故意营造暧昧。 他不会和她们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又会适当关心她们,给予她们一种错觉。 等钓得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们乱了心,再适当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纯情和笨拙,情到深处时,还会编造一个可怜的童年经历。 ——坐牢的父亲,愚昧的妈,无用的哥,还有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从泥泞里挣扎出身的草根,变成闪闪发光的大学教授,而这样优秀矜贵的人物,伏在她们的膝盖上,流露几分脆弱。 那些善良的漂亮女孩们,误以为自己就是徐绍钧的“救赎”,故而,飞蛾扑火般去拯救他。 殊不知,天真女孩们自认为的“特殊”,不过是徐绍钧复制粘贴般的小把戏。 钟乔并没有怪那位女孩。 她有75的概率能猜到,她也是如当初的自己一样被欺骗了。 而剩下25的概率,让钟乔没有勇气当面和她对峙,选择了落荒而逃。 第二次,是雨夜。 在钟乔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女孩淋得如同一只找不到家的狼狈小狗,眼眶发红,盛满眼泪,豆大的眼泪往下掉。 她的语气是颤抖的。 “对不起。” “我破坏了你的家庭,我有罪。” 她跪了下来,因强烈的罪恶感和痛苦,泪流满面。 “在你抚养孩子时,我却和你老公在一起,你该有多难过。” “对不起。” 最后一次。 据说,南方唯一的亲妹妹死了。 南方孤身出国,在太阳和月亮交界处,春天来临的第一天,她给钟乔写了一封信。 信中夹了一支干掉的蒲公英,只有短短几句话。 见信好。 钟乔。 我已经重新拥抱春天。 希望你也是。 之后,她们再无交集。 望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容,钟乔心中竟然隐约生出几分心疼。 南方曾与她说过。 她是山东人,因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她和妹妹由父亲抚养长大。 妹妹在大学遇人不淑,因为彩礼和不外嫁的事没谈妥,被渣男一家故意报复,导致瘫痪。 虽然最后让渣男一家付出惨痛代价,但也让他们家深受打击。 妹妹每天躺在病床生不如死,得了严重抑郁症,试图自杀,父亲不堪重负,过劳死。 为了能让妹妹活下去,南方为了钱,选择成为徐绍钧的情人。 钟乔很难把眼前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和上辈子安静沉默的南方联想到一起。 “南方呀。” 方楠却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还咧开嘴,笑得老开心了。 “大师说我的楠字不好,木招火,容易引小人,所以就给我取了南方这个名,意为地名嘛,南方湿气重,给我压一压八字。” “这样啊。”钟乔陷入沉思。 方楠手忙脚乱地去捡拾地上被风刮起的纸页。 “大小乔,快帮我捡一下。” 大小乔。 钟乔一怔,还给她取了新绰号吗? 几张发黄纸页被风刮到钟乔脚下,在看到方老头和方楠都在捡拾,她还是听话的跟着全给一张张捡起来了。 “喏。”钟乔将纸递过去。 “大小乔,你好乖。” 方楠盯了她一会,没能忍住诱惑,伸手揉了揉钟乔的脸,眼里冒光。 “哎呀,你要是有工厂名额就好了,这样咱们还能一起上下学,你可比钱程那个鳖孙有意思。” 钟乔拍开她的手:“我都有娃了,你别这样揉我脸。” “你看起来比我小,居然都抱娃了吗?!”方楠惊呆了,这声惊呼还让方老头也朝钟乔看了过来。 “你小点声。”钟乔被吵得头疼,上前捂住她的嘴。 哎。 习惯了南方的安静温柔,一时来个性子跳脱的方楠,她可真遭不住这个罪。 方楠瞪大双眼,胡乱点头,一边用眼神示意钟乔的手,钟乔这才把手松开。 “那你也太拼了。”方楠舒了一口气,“我身边也有些姐姐,结婚生子后就不上学也不工作了,满心都是扑在孩子身上,没想到你竟然还想读书。” “学无止境。”钟乔语气淡淡,实则是在敷衍她。 钟乔还在思考。 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 仿佛来到能改变命运的分界线,身为局中人,她已经预料到眼前人的未来。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管。 可,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笑颜如花,活泼跳脱的南方。 钟乔始终心中无比纠结。 然而用来敷衍她的这句话,让方楠信以为真,就连不爱说话的方老头也点头表示赞同。 “不错。”方老头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几分浅笑,“一直不放弃自己就是好事。” 钟乔疑惑。 这话说的过于越界,好似总有几分意味深长。 方老头却没能给她继续沉思的机会,从里屋的一处绿植货架下掏出几本书,递给钟乔。 “这几本,拿去读。”言简意赅。 钟乔一愣,不知是否要接。 “快接呀,大小乔。”方楠却显得很激动,很为她开心的模样,一把替钟乔接过,“方老头从不与人说话的,和你说这些,还给你找书,那就是在帮你。” 钟乔知道她先前提过,这方老头曾经是退休的大学老师,这年代的大学生已经很稀有,何况是大学老师呢。 钟乔半信半疑,随便取了一本,翻了几页,意外发现这几本很适合目前的她。 既不是基础题,却一笔带过了部分题目的原理,并且讲解标准也是按照大学教课水平来的,出的问题刁钻,还能举一反三。 书的主人字迹也很好看,应该是练过书法,笔锋有力。 每一张都标注了重点。 钟乔这才相信这脾气古怪,不爱说话的方老头是真的想帮她。 “谢谢。”她轻声道。 方老头淡笑:“别高兴太早,这几本书可是有主人的,只能借给你读,如果你想带回家,这样,我给你一个信箱地址,到时候你和书的主人去说。” 钟乔犹豫片刻,最终点头。 既然方老头主动给了她,想必也不是诓骗她,这书的主人应当也是好说话的。 ? ?今天一章,团建回来太晚了,本来想请假,但是有人给我留言评论了,后台也有读者一直在追,所以想了想,不太想辜负大家,不管如何,还是坚持更一点。宝宝们,明天我休息了,更两章哈。 第48章 方家姐妹花 方老头取了一支镶嵌金边的钢笔,在小纸条上留了地址,递给钟乔。 “钟家丫头,你就写信寄到这个地。” 钟乔小心接过。 上面写了一个很好听的名。 ——玉弄街东府海棠小院101号。 方楠心生好奇,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这有钱人呀,还取个有文化的名,咋?家里真种了东府海棠?我记得这花很名贵。” 方老头斜睨了她一眼:“老婆饼里没有老婆,这东府海棠小院也没有海棠。” “那取这个名是干啥?” 方楠突然瞄了钟乔一眼,不知是想到什么,伏在她肩上笑得一颤一颤。 “这小院的主人不会是钱程?他最爱卖弄肚子里那点墨水了。” “大小乔,你可别借这几本书了,我怕你沾上钱程身上的晦气。” 钟乔“噗嗤”一声,也被她的这句玩笑话给逗乐了。 方老头看她们玩闹,干笑几声。 他对钟乔道:“你要是离得近,也可以直接去上门拜访,他家别的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书,跟他说是我方老头叫你去的就行了。” 钟乔点头,抱着这些书,感激的说了句谢谢。 处理完这些事,和方老头告别。 她和方楠并肩走在狭长小巷中。 方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咱们也算认识了,下次你来我家做客,我让我爸给你做他最拿手的红烧圆子烧鸡,这你肯定没吃过,味道一绝,那个红烧圆子比鸡肉还香嘞。” 钟乔仍在思考上辈子关于南方的事,尚未想出对策,有些敷衍的抬头,发出一句疑问。 “红烧圆子?” 方楠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 “每个人一听我说的这个菜名,都和你反应一模一样,我爷奶还有我爸都是苏州本地人,我妈是山东人,她嘴刁,却很爱吃徽菜,尤其是黄山臭鳜鱼,还有这道地方特色菜,红烧圆子烧鸡。” “我爸为了追求我妈,硬是把徽菜学了精通,这红烧圆子呀,好像是什么红薯粉?加水和匀,蒸熟后和新鲜的鸡或是五花肉呀一起烧,可好吃了,保你在苏州都吃不到。” “就凭这两道菜,当年可是把我妈给拿捏得死死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我和妹。” 钟乔被她的话一噎,突然很想问一句,那你妈怎么还和你爸离婚了,但这种伤人的话实在不好放在明面上去说,还是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可方楠眼睛很尖,从钟乔的眼神当中看出了这几分意味,神色有一瞬间的落寞。 不过片刻后,方楠浅笑,如死灰复燃般恢复以往的活泼,甚至还主动很自然地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哎,大小乔,你一点也不会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就问,不用跟我拘着,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这也没啥大不了的,起码现在还挺幸福的。” 听她说的这些,钟乔却回忆起南方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南方妹妹是读大学时出事的,她们俩既然是姐妹,应该相差不了几岁,那也就是说,方家很有可能在这两年里出事。 钟乔看向方楠,勉强笑了笑,眼中有几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流动。 方楠并未发觉,胡乱踢着路边小石子,把小石子踢得乱滚。 她突然低头问:“你听我说的那些,是不是觉得我爸对我妈很好?” 钟乔犹豫了一下,摇头又点头。 自打离婚后,她总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 如果钟乔未婚,她一定在听完方楠说的那些话时而感动,还会羡慕方楠的爸对她妈这样用心。 可是—— 经历了种种,钟乔已经是个彻底的婚姻悲观主义者。 现在这副年轻的躯壳里,装了一个已婚女人的灵魂,她深知成婚后,有些人前再好的男人,内里也是烂透了的。 比如,徐绍钧。 所以—— 有些话,有些人前的表现,笑笑不说话就好。 方楠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这样人前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也会出轨吗?我有时候也在反问。” 她目光逐渐拉远,似是回忆起什么。 “我爸他待同事,待下属,待我妈妈,我还有爷奶都很好,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在大家眼里很本分善良的人,居然会出去pc。后来有一天,我妈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脸色特别差,回来就和我爸离婚了,谁也拦不住,走的时候,她问我和妹想跟谁。” 方楠垂下眼眸,苦笑。 “我爷奶骗我说我妈出轨了,给我爸戴绿帽,说了我妈很多坏话,我信了,我就推开我妈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妈那时的表情,特别心痛,但她走的时候还是没有回头。” “等我再大一些,我才晓得不是我妈出轨,出轨的人其实是我爸,原来我妈当初接的那通电话,是我爸pc被抓了,要我妈去警察局赎人。” “我妈是山东女人,干啥都风风火火的,结婚是,离婚也是,很要强的性子,她当然不能容忍这种污点,立马和我爸离婚了,所以——” 方楠摊开手,看似无所谓的耸耸肩。 “我和我妹一直跟我爸生活。” 钟乔如鲠在喉,竟然不知如何安慰她。 方楠笑了笑:“别安慰我,我可没那么脆弱,我妈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被我爸还有我这个白眼狼女儿伤害了,我想,她一定很后悔生下我。” 钟乔怔了怔。 也许是作为母亲,她突然想到了莞莞和徐玉林。 上辈子钟乔决定和徐绍钧离婚,徐玉林死都不同意,还非常恨她,认为她小题大做,如果钟乔愿意咽下这口气,他们家便能团聚,他也能有一个大学教授的爸爸。 而她的莞莞,却始终坚定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莞莞那时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和想法。 她只是笑着说,妈妈,如果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 钟乔垂下眼眸,掩盖眸底情绪,叹了一口气,突然道:“如果你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一定不会怪你的。” 方楠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愣在原地。 钟乔忽然抬起头,目光清澈且柔软:“因为如果她不爱你们,就不会给你那次选择的机会。” “如果有一天你能和她解释清楚,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方楠又是一愣,良久,她笑了。 “钟乔,虽然跟你相处不到半个时辰,但我总感觉我们上辈子也是很好的朋友。” 钟乔心下一虚,淡笑却不语。 和方楠东拉西扯闲聊几句后,她们在小巷岔路口告别分开了,临走前还约定了有时间去方家做客。 等钟乔走后,方楠仍在琢磨她先前说的那番话。 小巷路口尽头有个胖子着急跑来,额头挂满汗,因跑得太匆忙,捂着发疼的肚子,佝偻着腰,喘了很久。 方楠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着打趣:“曹大胖,你干嘛呢?后头有鬼呀?” 可下一秒,曹大胖的话让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方楠,你跑哪疯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妹出事了。” “她掉进河里了。” ? ?还有一章,真想偷懒啊,你们能不能把我昨天承诺的今天更两章那句话给忘记,然后我也假装忘记,这样的话(摊手)我就可以追七根心简去了(笑) 第49章 方荷失忆了 钟乔把这一堆书放在自行车里,因天又下起雪,路滑,她只敢推车前行,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才回到那间成衣铺。 钟父原先落了水,现在泡了艾草水,整个人还裹了厚衣服,脸色已然恢复,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 “乔乔,报名好了?” 钟乔见他期盼的眼眸,心有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爸,我报不了。” “咋?” 钟父一怔,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满脸疑惑。 “没听说过苏州这边有结婚了就不能报名这一说法呀。” 钟乔叹了一口气:“爸,不是结婚就不能报名了,而是七二一工人大学要工厂名额才能进,我现在又没有工作,报不了名呀。” 钟父眉头一皱。 这倒是他从来没想到的结果,只听说七二一工人大学能招收青年读书,却只能招收有厂里名额的青年。 钟乔已经从金兴机械厂离职,属于无业游民,名额的事自然没了。 “爸,你也别担心。”钟乔亮出怀里的书给他看,“大不了我自学,你女儿的成绩可不差,你看,这些书,是一个女同学和书店老板借给我读的。” 钟父心知肚明这是在安慰他,不过看到钟乔亮到发烫的眼眸,他也不好扫了女儿的兴致,反而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 “行,爸信你,等着享你和思齐的福。” 说完,他斟酌了一会,道:“家里的书桌就一张,还是给思齐用的,你房间里的那张太小了,赶明儿,爸给你再做一个。” 钟乔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下,房间里确实有一个桌,但很小,更像是床头柜,用来放些小物件还行,放书便小了些。 钟乔点头:“也别做太大了。” “爸心里有数。”钟父拍了拍胸脯保证。 因为拍的力道有些大,导致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竟然佝偻着腰身,剧烈咳嗽起来,肩一抽一抽的。 “爸。”钟乔脸色微变,连忙去扶他。 女店主见了也立马给他送上一杯热水。 然而钟父伸手拒绝了。 “不了,这都是小毛病了。” 钟父平复了几下胸脯处传来的抽痛,苦笑摇头。 “许是以前年轻时糟践身体,参加不少酒局,往死里喝,到了这年纪,身体反而不成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钟乔心里很清楚,钟父的身体状况在她还没嫁给徐绍钧时好的很,后面极大可能因为她跟徐绍钧私奔,导致气急攻心,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想到上辈子钟父没过几年就死了,钟乔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这段时间全然一门心思扑在徐家和莞莞身上,竟然把这件事给搁置了。 不能再拖了,借着这次落水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劝钟父去医院检查。 “爸。” 钟乔难得放缓语气。 “这冬天的河水一泡,年轻人都遭不住,你要不跟我去附近医院瞧一瞧,免得有后遗症。” 钟父摇头,还摆了摆手:“我又不是面团捏的,哪容易被水一泡就出事了,不去不去,你妈还要我早点回去吃饭呢。” 钟乔有些急了,劝道:“爸,去一下,要是回家留了后遗症,妈肯定要说你。” 钟父仍在犹豫不决。 女店主原先还觉得女孩子读书无用,这会亲眼见到钟乔这样关心钟父,心下一暖,也跟着笑着帮腔:“是呀,大哥,孩子这样有孝心是好事,可不要辜负了呀。” 钟父看了看钟乔,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女店主,实在拗不过,最终缓缓点头同意了。 方楠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一推开门,便见到妹妹方荷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躺在病床。 而床边正坐着几人,分别是她的爷奶,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方父。 见她匆忙赶来,二姑嗑瓜子,翻了个白眼:“二弟,不是我说你,你这大女儿忒不像话了,妹妹都落水多久了,竟然现在才来,指不定是跟哪个男人厮混去了呢。” 未婚表姐也犯嘀咕:“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当年的事,方父对外宣称是方楠母亲出轨,实则只有他自己清楚,出轨的人是他自己,却为了掩盖自己的脸面,让方楠母亲背锅。 这会亲戚们搁这骂骂咧咧。 方父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他面色难堪,沉声道:“行了,这是我女儿,还轮不到你们在这说教,想吵,出去吵,别打扰我女儿休息。” 换做平时,以方楠的性格,自然要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撕扯一番,再不济也要将她们气到吐血。 但这一次,方楠满心满眼都是落水昏迷的妹妹方荷,而这些人,无非是长了嘴在叽喳的麻雀。 “小荷。”方楠一把扯开一百六十斤的未婚表姐,扑到床前,眼泪顺着白皙小脸往下坠,近乎是颤抖着去抚摸方荷的小脸。 “都是姐不好,姐应该和你一起放学的,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家。” 她们两姐妹关系极好,形影不离,可这段时间,方荷总是心神不宁,加上方楠也要忙学校里的事,就没和她回家,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 方父眼眶发红,手落到她的肩上拍了拍,劝慰她:“南方,你也别太自责了,医生说小荷掉河里时,头部受到撞击,导致轻微脑震荡,可能会记忆混乱,但起码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姐。”病床上如小白花般脆弱的方荷发出呻吟,抬起手,试图想抓住什么。 方楠立刻回握住妹妹的手,懊悔的直落泪。 “小荷,你感觉怎么样?” 方荷抿唇,眉头紧皱,轻声开口:“姐,我头疼,头晕。” “是不是有人趁我睡觉,偷偷打了我一顿。” “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方楠替她掖好被子。 方荷身体一软,很快陷入昏睡。 半晌,方楠擦干眼泪,环顾四周,突然发觉不对。 “范铭他人呢?” 她记得小荷说过,范铭是她前任,分手半年还在纠缠她,因为方父不同意小荷外嫁,所以打算约出来和他彻底了结,免得耽误人家,这会范铭人呢? 而站在病房外的范铭再听到他的名字时,手中紧攥着热水瓶,额头冒出大颗汗珠,因害怕,浑身剧烈颤抖,都快把热水瓶的把手给扣烂了。 第50章 爸,你还是那样爱面子 范铭站在门前踌躇不决。 时间过了一分钟,他做了心理建设,捏了捏热水壶的把手,方推开门,那张英俊面容流露出几分焦急的表情。 “伯父,南方姐,小荷怎么样了?” 范铭来到方荷病床前,眼神充满爱意,仿佛是担心方荷睡觉时打翻热水壶,还非常细节的把热水壶放在了远一点的地上。 这一点细节,让方楠和在场的亲戚们都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尤其是肥猪般的大龄未婚表姐方玲,心脏扑通直跳,眼睛从范铭进门就没移开过。 她长这般大,从未见过这样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村里都是些土黄丑陋的“瘦猴”,要么是啤酒肚的“肥猪”,一个都配不上她! 这个范铭比她小,成绩好,长得好,倒是和她很般配。 而且和方荷分手半年了,还对她这样柔情似水。 简直叫人羡慕! 就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小伙子眼中居然只有方荷。 方家表姐死死盯住病床上沉睡的方荷,因强烈的嫉妒,整张肥胖的脸都在变形,那双绿豆眼中闪出贪婪且恶毒的光。 方家这两姐妹,从小就漂亮,成绩也好,总压她一头。 有她们这对双生花在,她方玲就永无出头之日,这种优秀青年眼中自然也看不见她。 如果可以,她希望方荷这辈子也别醒过来了! 没人在意她的角落处,方父突然冷笑出声。 方父从没见过范铭本人,却晓得他。 七二一工人大学里有名的帅小伙,第七车间的工人,成绩好,脾气也好,对小女儿方荷一见钟情,疯狂示爱。 人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方父非要棒打鸳鸯。 原因只有一个。 范铭家远在广东潮汕,家中一堆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尚在坐牢的父亲,母亲懦弱无能,全靠范铭在外头边上学边打工赚钱。 方荷从小没吃过苦,作为过来人,方父可太清楚这两人不合适,那点风花雪月顶不过柴米油盐。 好在方荷很懂事听话,分析了其中利弊,就犹豫着答应和范铭分手了。 方荷年轻,想到范铭家里不容易,还把这两年处对象时给她花的钱,主动还了一半。 就是想求个心安,好聚好散,但这范铭性子执拗,一直对方荷纠缠不休。 方父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小伙子。 经历少的方楠却对他很友好。 她柔声问道:“小范,你一直在这守着我妹吗?” “是的。”范铭点头。 “那有没有看到小荷当时在桥上是怎么摔下来的呀?”方楠道。 这话一出,范铭动作几不可闻地一怔,但转瞬便被他垂下眼眸,面色痛苦的反应所替代。 “都怪我,我当时和小荷吵架呢,小荷就说再也不要见到我,我一气,就走了,后面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我回头一看,小荷竟然掉进河里了。” 范铭抿唇,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抑制不住的落泪。 他扫了一眼病床上的方荷,自责到眼眶发红。 “小荷是不小心摔下去的,我当时就不该走,我应该好好看住她,这样的话,小荷也不会躺在这了,我有罪,我真巴不得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说完,他发疯般用手抽打自己的脸,把脸颊扇得都快要肿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把方家一众亲戚吓了一跳,等他们反应过来,方家表姐已经第一个用肥胖的身躯扑过来了。 眼中深情和心疼那叫一个藏不住。 “范铭弟弟,别这样惩罚自己,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方荷自己没站好,还连累你还有咱们在这守着她。” 面对方玲这座“大山”,范铭脸上难掩七分尴尬三分嫌弃。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方玲,甚至还擦了擦碰到方玲的手,笑得温柔且忧伤。 “不,如果能让小荷平安,我可以一直守着她,就算小荷残废了,我也会对她不离不弃。” 方家亲戚纷纷被他这番话给感动的泪流满面,就连方楠也叹了一口气,心情格外复杂。 方玲的神色就相当难看了。 本想趁这次机会,和范铭暗示她的心意,不曾想,这招还把范铭和方荷捆绑在一起了,她倒成了个笑话。 “行了,少说这些了。” 方父旁观了这一切,眉头紧锁,语气不耐烦,直截了当的下了逐客令。 “小荷没事,你先回去,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了。 范铭表情一僵,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伯父” “爸。”方楠一怔,也跟着有些不忍心,拉了拉方父的袖子,“人家毕竟”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意思却不言而喻。 毕竟守了小荷一夜呢。 “是呀,二弟。”其他人也纷纷打抱不平,“这样好的孩子,又这样喜欢小荷这丫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种,你这是何必呢?” 方父没吭声。 范铭见情况不对,眼珠子一转,以退为进,缓缓起身,艰难开口:“好的,我明白了,方伯父,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发出一声苦笑。 “如果小荷醒了,还请不要告诉她我来过,我知道伯父你一直不同意我和小荷继续交往,我的存在对于小荷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我只是太爱小荷了,现在能看到小荷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了。” 范铭拉开门出去了,还不忘把门给关上,背影落寞。 方楠心生不忍:“爸,就算你讨厌人家,也不能当面赶人家走啊。” “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懂什么?”方父有些生气,“我也是男人,男人能不懂男人吗?这小子看得我犯恶心。” 恶心。 这话让方楠心中冷笑。 她做事冲动,说话也冲动。 有些被压在心底的话一下子说了出来。 “爸,恶心吗?” “那你当年怎么不觉得自己恶心?”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方楠只觉眼前一道残影飞过,头被打偏,半张脸瞬间传来酥麻的感觉,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 她的脸在发烫,迅速肿胀。 方家亲戚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不吱声了。 过了很久,方楠才回过神,抚摸着半张火辣辣的脸,自嘲一笑。 “爸,你还是最爱你的面子,妈那次是这样,这次也一样。” 方父看了看手,又看了看方楠,也是一愣。 下一秒,气性极大的方楠推开他跑了出去。 方父苦笑,喟叹。 “这性子,随她妈。” ? ?今天是两章哦,我没有偷懒。 第51章 好人和坏人,就在你身边 钟乔带着钟父来到附近医院挂号,做了一些小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 白大褂的男医生捏着报告单,用黑笔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些字,头抬也不抬:“没什么事,就是血压有点高,饮食要清淡些。” 钟父将往前探的身体重新坐回凳子上,忐忑不安的心放回肚子里,松了一口气:“我早说没事,唉,何苦浪费这时间,回去你妈又得说我了。” 这个结果显然超出钟乔的预期。 钟乔接过那张报告单,每一行都不愿放过,上面显示除了高血压,指标一切正常。 可,不对。 上辈子钟父没过几年就去世了,虽然对外宣称是被她这个逆女给气死的,但钟父身体很好,人到中年,还会戒酒戒烟,饮食清淡,可以说非常养生了。 而这样一个到了中年极爱养生的人,就算气急攻心,也不可能一下子死了。 这世上,人能被气死的案例,太少。 钟乔不得不长点心眼。 “女同志,你们要是看完了,就先出去。” 男医生见她神情莫名,皱眉,冲门口一招手。 “这后面还有一堆人排队等着看病呢,你们已经占很长时间了。” 钟乔抬眸,回过神。 身后排队的病人满脸不耐烦的催促:“怎么回事?占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完吗?” “就是呀。”有人帮腔,语气不满,“大冷天的,我们可是从县城特意赶来找罗医生看病的,能不能快点呀?” “好了。” 钟父跟着拉了拉钟乔的袖口,屁股从凳子上一挪,准备带着她走人。 “医生都说没事,那肯定不会错,咱们也该回去了,在外头耽搁太久,你妈要担心的。” 不,不对。 钟乔站起身来,死死捏着那张报告,手指关节泛起青白,思绪已然将理智吞噬,眼前的状况超出了预期,让她的计划泡了汤,却不得不冷静。 钟乔看了一眼男医生胸口处的卡牌,上面清晰写了两行字——主治医师,罗锈。 “罗医生,是这样的。” 钟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 “我爸因为救人,落水了,我担心他会有后遗症,可以给我一个你的信箱地址吗?我到时候想咨询一下你。” 罗锈还在给他们开药,写字的手一顿,微微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落水救人?七二一工人大学的?” 钟乔一怔,缓缓点头:“是的。” 这还是信息堵塞的76年吗?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罗锈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很耐心的解释:“那个落水的女同志恰好在我们医院,你爸救人的事我们医院是最快知道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这是做的好事。” “也是凑巧。”钟乔松了一口气,余光瞥向钟父。 这救人的事,是好事,但也太鲁莽,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他们家以后招来什么祸端。 再然后,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朝她递了过来。 罗锈晃了晃手中的纸:“女同志,这是我的信箱地址,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给我写信,不过先说好,前三次可以无偿,后面可就要进行收费了。” 钟乔点头接过。 后面拥挤的人群已经开始出口成脏,实在不易逗留,他们很快就出去了。 走了一段,到了拐角处,钟乔还没来得及把纸塞进口袋里,只觉眼前一黑,撞得她两眼昏花,再然后,便听到痛呼一声。 声音还有些熟悉。 钟父走在后面,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她:“乔乔,没事?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钟乔捂着头,吃疼不已。 对方也摔得不轻,因为冲击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整张小脸皱得紧紧的。 钟父斥责:“你这女同志,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净往人身上撞。” 要是撞坏了可咋办?乔乔还在坐月子呢。 他小心瞄了一眼钟乔的肚子。 “爸,我没事。”钟乔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胳膊,朝地上看去。 “不好意思啊同志。”方楠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看清对方,还不忘揉着屁股先开口了。 这事怪她,是她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她理亏,得认。 方楠倒吸一口冷气,抬头。 钟乔的脸便撞进了她的眼眸里。 两人对视,皆是一怔。 “方楠?” 钟乔忍了忍额头的疼痛,站在原地,漂亮的眉眼一拧,朝她伸出白皙干净的手,“你没事?” 钟父看看钟乔,又看看方楠:“你们认识?” “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借书的女同志。”钟乔道。 这一说出口,钟父原本拧成川字的额头舒展几分。 “原来是你呀。” “伯父好。”方楠打了声招呼,脸红得快滴出血了。 这会遇到认识的人,方楠心里只觉窘迫,许是怕钟乔发觉自己状况不对,她还假装不经意的拨了刘海,试图把通红发肿的脸颊遮住。 “大小乔,你怎么在这?” 方楠牵上钟乔的手,借力起身,还胡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素来观察力极好的钟乔窥见了她眼睛红红的,尤其是那张朝气蓬勃的小脸,半遮半掩,似乎还有点肿。 钟乔心中有几分尴尬,却没有当面拆穿。 她们各怀心事。 钟乔是对于方楠上辈子的遭遇,抑或是对钟父这次体检结果的担忧。 上辈子方楠,也就是南方。 她过得不算好,被徐绍钧包养后,经济条件好了些,但那些钱,仅限于和亲妹妹勉强生活。 而且,徐绍钧除了包养南方,还在其他城市有不固定的女朋友,每回出差,如同皇帝般召见这些可怜的女孩。 徐绍钧少年时恨极了吃喝嫖赌的钟父,自己却也是如徐父品行一样的人。 他痴迷新鲜感,爱冷暴力,谎话连篇,让那些年轻女孩为他发疯。 时常会有被徐绍钧折磨到精神崩溃的女孩们找上门,她们找不到罪魁祸首,便把怒火发泄在南方身上。 而身为当事人的徐绍钧倒是搂着新欢去云南旅游,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如果可以,钟乔也不希望这样的事会再次发生。 只是—— 她仅见过南方三次,了解不多,现在知道的这些,还是从街坊邻居以及宋舒玲的嘴里得知的。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方楠的亲妹妹被前男友报复,连带着方家也被烧了。 具体是何年何月何日,钟乔并不清楚。 ? ?还有一章被禁了,我也很奇怪,啥也没写呀,问客服客服也不清楚,只能明天联系编辑帮忙放出来了。 第52章 坏人会披着好人的皮 她总不能说,你家要没了?抑或是,你妹妹要被报复了,要瘫痪了诸如此类的话。 方楠一定会觉得她是神经病。 钟乔涌到唇边的话转了又转,换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回答:“我带我爸来体检。” 顿了一顿,她问:“你呢?” 这句话让方楠想起病床前那帮虚伪的人,连带着脸颊处火辣辣的疼,也跟着迅速发烫,发胀。 方荷这次落水,伤得不轻,得了脑震荡,失去部分记忆,这些看似来关心的亲戚,实际从来都瞧不起她们,只是因为—— 她们方家没有儿子,是两个女儿。 没有女儿,总要低人一等。 他们一边装模作样,知道方父这几年发达了,想讨个好来借钱,一边打心底瞧不起她们,何其讽刺! 这些关乎家里的丑事,方楠从未和别人说过。 她稚气未脱的脸上骤然间挤满强烈的抗拒。 “我不想说。” 钟乔保持缄默。 方楠一愣。 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 她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疲惫的双眼,长叹:“先别说我了,你呢?你爸的报告没问题?” “那个医生姓罗,说没什么毛病。”钟乔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门。 钟父答应她去体检,但答应得十分不情不愿,坚信自己只是小毛病,做了几项小检查,一切显示指标正常,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钟乔没有找出肯定答案,自然不甘心,硬拉活拽,让钟父又做了几个大项目体检。 姓罗的还是说没毛病。 “医生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的。”钟父只当她是压力太大,“我这是有点咳嗽,不过你爸不是面团捏的,不至于动不动就出事。” 钟乔想解释,却无从说起。 “罗锈吗?”方楠看了看钟乔的脸色,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对。”钟乔点头,“你认识?” 闻言,方楠环顾四周,凑到钟乔跟前小声说道:“这个姓罗的医生很有名,但脾气很古怪。” “那他有真本事吗?”钟乔道。 “不好说。”方楠陷入沉思。 语音一转,换了说辞:“我妹也在这家医院,骑车摔了,这姓罗的医生也让我们家做检查,其他人都说他很厉害,在我看来,和其他医生也没什么区别。” “你妹?”钟乔却捕捉到了她语句里的信息量。 那个上辈子活在传言中,贯穿了南方一生的方荷,居然也在这家医院? 南方曾给她看过一张发黄的照片。 是方荷高中时。 照片被水泡发,晒干后,边沿有些化了。 只能看到半张脸。 女孩穿着棉麻白裙,梳了一条乌黑的麻花辫,拖在肩侧,手上还戴了素圈银镯,活脱脱一副书香气质。 后来没等有机会见面,这个叫方荷的女孩就跳楼自杀了。 也是可惜。 钟乔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 上辈子根据警方通报,方荷自杀很惨烈。 因为瘫痪在床加上重度抑郁症,行动不便。 她先是爬到洗手间试图勒死自己,而后没能成功,她才选择翻出阳台。 一个半身残废的人,试图自杀两次,并且废了千辛万苦翻出阳台,想必试过多次,难以想象她当时会有多大的勇气。 钟乔心中五味杂陈。 方楠轻轻点头,编造谎言时,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钟乔明亮的眼眸:“我妹和她对象出去玩,小年轻嘛,小吵小闹的,路上不小心被车刮了。” 她说话时语速很轻松,也很自然。 钟乔信以为真,同时也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给冲击了。 对象? 也就是 上辈子那个害得南方家破人亡,亲妹妹瘫痪的罪魁祸首吗? 钟乔脸色白了白。 一想到这个罪魁祸首也许伺机潜伏在方家,等待报复方荷和方家,她就遍体生寒。 若说什么样的人最坏,大抵,便是像方荷男友这种人。 得不到,就要毁掉。 “方楠。”钟乔犹豫了一下,突然轻声唤她的名字。 方楠疑惑抬头,发出嗯? 钟乔却不说话了。 介入他人的因果,又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呢? 钟乔不清楚。 她不信神佛,可自打重生一次,她逐渐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那些神鬼之说,因而也变得对这些十分忌讳。 她该不该提点方楠,也不清楚好不容易重来的一切,会不会被收走。 钟乔长叹一声,忽而想到那一打教科书和课本,书页翻动时的腊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包括方楠帮她解围时,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柔软且温暖。 她想,方楠也是帮过她的。 即使不为别的,看在那些教科书和课本上,提点一句也无妨? 于是,鬼使神差间,钟乔缓慢开口:“方楠,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坏?” 方楠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很久后才缓缓摇头。 钟乔垂眸,那张脸庞印着走廊下忽明忽暗的灯,眸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谎话连篇的老实人,最坏。” 这句话,宛如叹息。 但满腹心事的方楠,第一个想到的—— 是方父。 说实在的。 方楠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相反,自打父母离婚后,她飞速成长,明明还是个小大人的年纪,就已经学着曾经母亲的模样去照顾方荷。 带方荷一起上下学。 带方荷在大食堂吃饭。 给方荷洗衣穿衣。 在方荷上初中时,显现出几分少女的身韵,方楠会煮红糖鸡蛋水,还会叮嘱她不能碰凉水,帮她搓洗沾了血迹的裤子。 长姐如长母。 可这些,在方母离开后,并没有人教过方楠如何做。 她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摸索,在同学的嘲笑声中长大的,并且把自己“偷学”的技巧传授给方荷。 有时,她也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哭到昏厥,再从日积月累的嘲笑声中变得痛恨。 她痛恨方父为什么要出轨,毁掉原本美好的家,也痛恨自己当时的年少无知,伤害了至亲。 钟乔静静等待,看出她的脸色不对,也不知是想偏到何处了,只能直截了当的开口了。 “方荷,你喜欢急于判断,但一件事,包括人,不能光靠眼睛去看,要用心。” “有时候,坏人会披着好人的皮,而坏人,也并非是纯粹的坏。” 第53章 姓鹤的笔友 方楠站在走廊处,钟乔继续和她说了些话,但她始终只是呆傻的点头,摇头。 心不在焉的。 钟乔深知需要给方楠时间去消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的肩,和钟父离开了。 路上,想到难得出去一趟,钟乔回到那家小店打包了两份红烧大排面。 过了中午饭点,这会排队的人少,也没那么拥挤。 女人亲眼见证钟父如何下水救人,惊喜地对丈夫耳语一番。 两人思来想去,也不好直接给钟乔他们免单,特意挑了四块被卤汁浸透的大排,还足足放了双倍面。 “同志,下次可还要来我们家吃呀!”说话的是女人丈夫,中等个子,长相一般,却很和气。 “下次一定。”钟乔客套回答,掂量两份红烧大排面,却发现有些沉。 也许是面条泡发了,她倒也没细想。 临走前,女人还不忘狠狠夸了钟乔和钟父,夸得不苟言笑的钟父脸上飞掠过红晕,局促地不停挠头,原地徘徊。 钟乔被这一幕整得好笑,不敢再让钟父为难,取了面就赶紧走了。 回到家,钟母已经做好饭菜了,站在门口小院不停张望。 “咋还不回来。”钟母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来回踱步,“这天都快黑了。” 钟思齐呈现四仰八叉,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瘫在床上。 “妈,咱们要不先吃?我快饿死了。”他扯着嗓子,哀嚎不止,似要发出最后的哀鸣。 “吃吃吃,就知道吃。”钟母走进门,“你爸还有你姐,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出事了,你还惦记着吃。” “妈,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钟思齐吞了吞唾沫,饿得直翻白眼,“有没有出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出事了。” 他要饿死了。 钟母正准备说话,却听小院中传来几声嘈杂动静。 “妈——”是钟乔的声音。 这声音像小麻雀儿似的飞进屋里。 钟母大喜过望,出门迎接。 钟乔戴着那件红色围巾,捧着一堆书,身上、头上、眼睫毛上都是雪,眼睛却如黑色珠子般,很清亮。 钟父在停车。 “你们咋才回来?!还浪费这个钱买了新衣服?”钟母温柔地扫了扫钟乔头上的雪,接过她手里的书。 “咳咳。”钟父裹了裹身上的新衣,咳嗽几声,在暗示些什么。 钟乔刚要如实交代的话,瞬间便换了另一种说辞。 “我好久没出去了,给爸买了身衣服,还去外头转了转,这才晚了,怪我。” 救人这事,钟父冲动了,还不清楚会不会给家里招来祸端。 钟母面对钟乔这父女俩,又是杞人忧天的性格,这事,还不如不说,省得让她担心。 钟乔提起被藏在袖口处的红烧大排面,轻轻晃了晃,笑着岔开话题。 “妈,我还带了红烧大排面,你和思齐吃一些。” “你这孩子,自己吃就是,带回来不麻烦吗?”钟母嘴上嗔怪,眉眼带笑,看得出心情很好。 “红烧大排面?”钟思齐垂死饿中惊坐起,连滚带爬的去迎接,虔诚无比地抱住钟乔大腿不放。 “姐姐你再不回来,你亲爱的弟弟就要饿死了。” “你就听他扯。”钟母拆穿他,“中午让他吃了两大碗饭,菜盆都干翻了。” 钟思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反驳:“我还在长身体,不抽烟不喝酒,那我吃点饭咋了?” 钟乔忍笑不俊,把手中的红烧大排面递给他。 “行了,去吃。”摸了摸头。 钟思齐如古代太监捧圣旨,开心的叫了一声,夺了红烧大排面就往屋里冲。 钟思齐吃得畅快。 钟母吃了些红烧大排面,见他喜欢,还分了不少给他。 “姐,这家面份量真足。”钟思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称赞,“四块大排,妈不吃,全被我吃了,撑死我了!” 钟乔愣了一下,眼神投向钟思齐的碗里。 面的份量确实不止一份,比起她和钟父白天去吃,起码多两倍! 想到先前救人,再联想到这大排面,钟乔心中已然有数。 钟思齐见她盯着碗里发呆,推出自己的碗。 “姐,我给你分点。” “不用。”钟乔摇头拒绝,“你吃,别忘了给妈分点。” 钟思齐胡乱点头。 钟乔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中午那顿红烧大排面,份量很足,她到现在都不是很饿。 等喂完莞莞,钟乔关上门,拿出借来的课本和教材,一遍遍温习,钻研。 这些上辈子的知识点,全然忘记了,这会重新捡起来再读,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但抚摸着课本的油润感,钟乔感慨万千。 重新读书的机会固然很难得,思考到深处时,头疼不已,钟乔却越觉得心中畅快,仿佛将上辈子,连带着这辈子所有苦楚都当成动力去发泄。 不知不觉间,到了深夜。 中间钟母来过两次,每次打开门,见到钟乔挑灯夜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既心酸又感动。 就好像。 所有错误选择都回归到了原点。 钟母不敢打扰,小心掩门退去。 钟乔没能发觉这些,翻到第52页时,微微一怔。 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海棠花,被压扁了,却保留了花瓣脉络处的细节。 钟乔小心将粘在课本里的海棠花拨开,被压的地方显出花的残影,边沿落笔处,字迹清晰,清秀有力。 是一个鹤字。 钟乔伸手轻抚这个鹤字上。 这本书主人的字迹。 想起李老头交代她的话,钟乔掏出口袋里的两张纸条。 一张是李老头留的,另一张,是罗锈留的。 意外的是,他们住的很近,都是玉弄街,就隔了一条河。 她先选了东府海棠小院。 钟乔掏出抽屉里的笔,埋在昏暗灯光下,取笔写信,大致就是感谢。 等写完后,落笔处还不忘写了自己的名字,找了信封装上。 目光触及那枝海棠花时,钟乔犹豫了一下,把它也装了进去。 也算是物归原主。 外头风雪交加,模糊不清的窗户投射出钟乔的身影。 这封信,很快就到了东府海棠小院。 起初,纪鹤白并没有把它当回事。 直到好兄弟罗锈夹着那信封,笑得愉悦又恶意:“纪鹤白,你回国才多久呀?这就有女同志向你示爱了?” 纪鹤白垂眸,头抬也没抬。 “乔?没听说过你认识姓乔的呀?”罗锈却不肯放过他,抖了抖那张信封,不小心抖出了信封里那枝枯掉的海棠花。 “哟。”罗锈啧啧称奇,满脸嫌弃,捡起那干掉的海棠花,“这送信的女同志,还挺懂风花雪月的嘛?这招有意思,下次我也拿出来用。” 纪鹤白听到他的动静,皱了皱眉,没忍住回过头去,但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哪个乔?” 他眸光深沉。 罗锈不以为然道:“大乔小乔,铜雀春深锁二乔的乔。” 又看了看落笔处。 他愣了一下,念出了那个名字。 “钟乔。” ? ?写得我头发昏,打开收藏却发现还跑了两个读者,两眼真是一抹黑(摔) 第54章 她是想给孩子找爹呢 再次听到这个曾经刻在心底的名字,纪鹤白执笔的手微微停顿。 良久,直到笔尖渗出,圆润饱满的一颗墨珠,轻声落在洁白的纸上,晕出一团乌黑,他才回过神。 窗外,树影婆娑,透过玻璃折射出流光,印得他的眸光微动,一层一层的青白递进,原本平静如水的表情隐约几分松动。 如雪山崩塌。 “这不是那个小哑巴吗?” 罗锈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没等继续说,纪鹤白放下笔,几步上前,夺过罗锈手中那张信封。 垂眸。 落笔处,写得有些歪扭,似乎信封的主人鲜少执笔,但—— 纪鹤白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钟乔的字迹。 钟乔写字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她喜欢把字写得很小。 因为这个习惯,没少在上学时被老师当众批评过。 老师说,字如其人,钟乔,起码要把这个字练一练,你这小不点的字,遇到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阅卷老师给你误判了,少一分,你就得落后别人十几名! 钟乔不爱说话,乖巧点头。 但这些年,钟乔还是没改变这个习惯。 好在,高考没有误判。 那次,她考的很好。 纪鹤白曾经回过学校。 雨夜,就在那张青石堆砌的榜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钟乔的照片,贴在中间,下面大写标注的文科第一和姓名专业,成绩如她意气风发的笑容一样,亮得刺眼。 这样想着,纪鹤白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浅笑。 罗锈没能看见好兄弟这副表情,原地绞尽脑汁,思考钟乔这样做的意义,突然想到些什么,瞪大双眼,悲愤不已,狂拍大腿。 “哎哟,失策了!纪鹤白,得亏你和她的婚事作废了,这女人心计颇深呀!知道自己离婚了,这来找你叙旧情?肯定是来给孩子当找后爹呢!上户口来的!” “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贞洁,千万不能上当!”他反复叮嘱。 这话带了些气愤,可倒也不怪罗锈这样排斥钟乔。 他和纪鹤白从小一起长大,知晓纪家所有鲜为人知的事情。 提到这个钟乔,旁人只知她是钟家那位读了大学,又与外人私奔生子的赔钱货。 罗锈却很清楚。 钟乔。 纪鹤白小时候就定下的未婚妻。 钟乔那会还是大院里有名的“漂亮小哑巴”,她没朋友,时常遭到外祖父家里几个同辈排挤,就每天小尾巴似的跟着纪鹤白。 后来落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以前的事全忘记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无趣得很! 罗锈没见过长大后的钟乔,却知道纪家人心中一直有心结。 这个心结就是钟乔。 当初那件事,导致两家婚书作废,还让纪鹤白颜面尽失。 纪家没把她生吞活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兄弟,不是我说你。” 罗锈想到这件事,拍了拍纪鹤白的肩,摇头又叹气,佯装悲痛不已的同时,眉眼间裹挟了几分对兄弟的嘲笑。 “你也是倒霉,摊上他们家,我听说人家孩子都抱俩了,你不如也瞧瞧别家好姑娘?到时候生个孩子给我玩玩。” 罗锈眼珠子滴溜一转,咧嘴一笑:“上次那个周莹莹就很好啊,小姑娘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你何必拒人家千里之外。” “要我说,别和你家老头子倔了,娶谁不是娶?娶个父母喜欢的就行了,放在家里,你照样能出来玩。” 纪鹤白有洁癖,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对于罗锈的滥情,他不屑,更不愿。 扫了嬉皮笑脸的罗锈一眼,纪鹤白将他的手推开。 捡起那枝早已枯干的海棠花,轻抚它独特脉络,往年流光似乎还残藏在这些脉络里,裹挟着记忆,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是罗锈所说的那样吗?钟乔。 罗锈仍不死心,滔滔不绝。 “我说纪鹤白,你这样不要,那样不要,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纪鹤白却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意味不明,甚至诡异:“你刚刚说,她是想给孩子上户口?” 罗锈一怔,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钟乔。 “对呀。”罗锈斩钉截铁,“鹤白,她搞到你信箱地址,可不就是在套近乎呢吗?这不是在给孩子上户口,还能为了什么?” “她想给孩子找个爹?”纪鹤白迟疑,“找我?” 罗锈点头如捣蒜,恨不得鼓掌庆贺:“鹤白,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她铁定是想跟你再续前缘,给孩子上户口呢!” 纪鹤白垂眸,忽而想起,当初钟乔对他说的话。 她说,请不要打扰我读书。 她说,我不喜欢你。 这些年过去,她果真没找过自己,仿佛世界从未有过他,还和徐绍钧那样的人,结婚生子,现在,却又主动送上门。 纪鹤白闭了闭眼。 他不理解钟乔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自己很好说话,还是很好欺负?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要一个结过婚的女人? 纵使时间流逝,那处,仍旧如针扎,隐隐作痛。 纪鹤白苦笑。 “这信,你是拆还是不拆?”罗锈看向他手里的信封,“或者,我帮你处理了?就当没看见,她就算脸皮厚,也不能上门找你麻烦。” “我有自己的打算。”纪鹤白迅速将海棠花重新夹回信封,收好,“至于旁的人,旁的事,我会回去和父母说清楚。” “还旁的人?”罗锈啧了一声,听出他话里有话,“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周莹莹上次都被你当众扫了颜面,回头却还是对你死心塌地,这说明什么?” 纪鹤白不语。 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罗锈却显得很激动,恨不得当场打醒他:“说明对你情根深种呀兄弟!这样深情的漂亮姑娘,你打着灯笼也难找,你还挑什么?” 这种话,纪鹤白在纪家听过多次。 他们喜欢在他耳边反复强调,他和周莹莹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还会劝他不要挑剔,男人应该早些成家立业。 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无知的青年了。 周莹莹吗。 不相干的人而已。 钟乔呢。 他心底突兀地冒出这一句问号。 那钟乔呢。 纪鹤白被自己反问住,不知如何面对,长叹了一口气。 不顾罗锈在身后喊,他转身大步进了卧室,并把门阀拉上。 世界瞬间安静。 纪鹤白借着灯,小心拆开那封信。 但仅仅随便扫了几行,就让纪鹤白皱眉。 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钟乔没有提及有关于他们之前的事,甚至当年的事没有任何解释,直到提到那些课本和教材,她生硬礼貌的话似乎活灵活现起来。 纪鹤白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伏在桌前,执笔写信时,嘴角勾起的浅笑。 ? ?感谢jkp安送的潇湘票我决定深夜奖励自己一杯奶茶 第55章 宋舒玲带来徐家人的消息 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缓慢有力的声音。 纪鹤白极有耐心,一行行看下去,嘴角随着末尾一些真心道谢的字句,嘴角不自觉上勾。 一气呵成,看完。 纪鹤白轻笑,长舒一口气,舒展身体往后仰。 心情愉悦到没边。 这些天以来,纪家频繁施加压力,软硬兼施,却劝不动他想参军的决心。 而被他拒绝一次的周莹莹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跟着写信骚扰他,不肯轻易放弃。 说实在的。 纪鹤白这些天过得并不算好。 原本白皙如玉的下巴,此刻如雨后春笋冒出细小的青茬,在灯光照射下,刺痒难耐。 可就在这份寂静里,纪鹤白突然笑了。 他仰起头,就这样一只手搭在额头,遮住双眸,低低地,竟是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钟乔的信就这样放在桌面。 笑了很久,纪鹤白执笔,选择回了一封信。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和从前习惯一样,只会在信封右下角标一个鹤字。 这封信很快就寄了出去,却是被宋舒玲第一个拿到手。 送信的小伙子不小心送错了,阴差阳错送到了宋家。 宋舒玲抓着那张信封,看到信封的收件人是钟家,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她家和钟家隔得不远,骑车要十几分钟,偏偏妈就是不让自己和钟家接触,还非得说钟乔离了婚就不是啥正经女人。 这下总算被她逮住机会了。 总算可以理所当然地去找钟乔了。 “妈,有我朋友的信,我去送一下。”宋舒玲冲窗内大喊。 宋母在屋子里缝补新被,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谁家的信?” 她这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是送信,让她出门买菜都使唤不动,何曾这样好心肠了? 宋舒玲没回答她,而是眼珠子一滴溜,去灶房翻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补品——红枣桂圆、黑芝麻糊、数枚鸡蛋。 等收拾妥当,人已经踏出家门,她这才含糊不清的回答:“是钟乔姐的。” 说完,没等宋母发火,宋舒玲拔腿狂奔,把东西往车筐里一放,动作迅速踩上自行车,跟做贼心虚似的扬长而去。 “钟乔?”后知后觉的宋母掀开门帘追出来,“不是让你别去——” 院子里空空如也。 宋母一下子就猜到了,连忙跑去灶房,掀开并不隐秘的箩筐。 果然,里面所有东西全被宋舒玲这败家丫头拿走了。 宋母气得心脏疼,扶着额头站不住:“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傻孩子,妈都没吃上你藏的鸡蛋,你倒先巴巴地送去给别人,真是白养你了!”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和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毕竟家里就这一个女孩,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打,肯定不能打。 骂,家里那位又心疼。 宋母满脸愤愤,只能任由宋舒玲去了。 而另一边。 不知道信封被送错地址的钟乔,还在大院里逗弄莞莞。 孩子被钟家和钱嫂照料得很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育成长。 小胳膊小腿如藕节,胖乎乎的,粉嫩嫩。 原本头顶细小到瞧不见的金黄绒毛,已经长出一层毛绒绒的黑发,皱巴巴的小脸,五官也逐渐舒展—— 她的眼睛像极了钟乔。 黑葡萄般双眼,清透明亮,滴溜溜地乱转,总透着一股灵气。 偏生那双小手忒有劲,在空中乱挥,逮到什么就抓着不放。 钟乔就这样抱着,轻轻的晃,柔声的哄。 “这孩子都被你给惯坏了。”钟父见到这一幕,眉心突突直跳,“以前还不闹腾,现在被你抱习惯了,只要没人抱就爱哭闹。” “要我说,孩子不能惯,要不然以后养出坏习惯,谁也治不住。” “爸,你又来了。”钟乔无奈。 许是气愤徐绍钧骗了她,或是觉得这孩子是徐家的种,钟父一点都不喜欢钟思莞,甚至厌恶到极点。 见到钟母给这孩子换尿布,他还会独自一人生闷气。 后来时间长了。 他说不动钟母,便对钟思莞越发挑刺,每看到这孩子在跟前笑,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火。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因为错误而生下来的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但一物降一物。 只要钟乔开口,钟父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不做声了。 所以,钟父和钟思莞之间微妙地保持一种平衡,由钟乔这个中间人从中维持,看似平静,实则很容易分崩离析。 大院门外,传来一声突兀的刹车声,打断了这诡异气氛。 有人风风火火闯进来。 “钟乔姐!钟乔姐!”终于能逃出家里的控制,宋舒玲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拎着手里的东西狂奔,临到门槛,险些被绊倒。 她近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舒玲。”钟乔眼中惊喜闪过。 医院一事后,钟乔在家埋头苦读,钟思齐白天要上学,大院里的住户避她如蛇蝎,本来就无聊得紧,没想到宋舒玲会突然找上门。 钟乔抱着孩子,还不忘抽空给宋舒玲拖了板凳,嘴上却假装嗔怪。 “你来也不知会一声,还能留你吃个饭呢。” 宋舒玲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东西往钟父面前一堆。 “不用留我吃饭,我待会还得回去呢。钟乔姐,这些都是给你的,周燕她们离你这太远了,实在过不来,有些东西就托我帮她们带给你了。” 钟乔定睛一看。 带的礼物不是非常贵重,但在这种物质匮乏的76年代,家家户户都得省吃俭用的情况下,这些东西既实用,也很适合刚生完孩子的妇女。 送这礼的人,心很细。 先前讨要工资那次,周燕为首的几个妇女,每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心却很暖,是实实在在拿她当成年纪轻,误入歧途的小妹妹看待。 “替我谢谢她们。”钟乔心中五味杂陈,不过也没和宋舒玲客气。 客气是用来应付外人的,在她心里,这些大姐们和宋舒玲一样不是外人。 宋舒玲瞧见了怀里的钟思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孩,格外新奇,捂嘴尖叫:“天啊,这就是小婴儿吗?” “我、我、我——”她激动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我可以抱抱她吗?” “可以。”钟乔轻笑,一边把钟思莞往她怀里放,“不过你要小心些,小孩子没有腰,很脆弱的。” 宋舒玲憋红了一张俏脸,站起身,双腿原地叉开,如同抱手榴弹,满脸痛苦的接过。 钟思莞藕节般的小手在空中挥舞,嘴里咿呀乱叫。 只是轻轻一抱,她震惊到瞳孔放大。 好软,好香。 小婴儿身上有很好闻的奶味。 钟乔怕她没经验抱摔了,眼神始终都落在钟思莞身上,让宋舒玲轻微感受过后,立马小心翼翼接回去。 宋舒玲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神直勾勾盯着钟思莞:“钟乔姐,她们说你带走了一个,所以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钟乔笑了笑,“钟思莞,她的名字。” 第56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孩子长得很像你。” 宋舒玲盯着怀里的孩子抿唇轻笑,眼神满是怜爱。 “鼻子像,嘴唇也像,但最像的,还是你的眼睛。”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把小脸捏成圆鼓鼓一小团,粉嫩嘴唇嘟起。 爱不释手。 “钟乔姐,幸亏你及时醒悟,和徐家人分开了,要不然这孩子放在徐家那个老妖婆身边,还不晓得会蹉跎成什么样呢。” 周萍养孩子,是有名的瞎搞,和她住得比较近的妇女,提到她都是一个劲摆手摇头。 钟乔和她一起逗弄孩子肥嘟嘟的小脸,把脸颊戳出一颗小小的酒窝,听到这话,也是一怔。 是呀。 上辈子可不就是吗? 徐家上下有手有脚,张嘴就是嗷嗷待哺,全靠她一人养活,为了能让孩子过上好日子,钟乔含痛选择将两个孩子放到周萍身边。 直到她过年回家,见到莞莞。 三岁的年纪,穿得破烂,辫子扎得乱糟糟,小脸污黑,活脱脱一个小乞丐,被当成狗一般。 她缩在墙角,寒冬腊月,水泥地就铺了张化肥袋,长凳上放了一碗凉水。 许是太渴,小小一个,她不哭也不闹,就这样伸手去够长凳上的凉水。 够不到也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不说话。 钟乔当时心都碎了一地。 辛苦去外头打工一年,寄钱给徐家人,周萍是拍着胸脯给她保证,会把两个孩子事无巨细的养好,结果呢? 要不是还差一条链子锁在莞莞脖子上,钟乔简直以为周萍是在养狗呢! 而徐玉林的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他长得跟钟乔一点也不像,他最像的人,反而是周萍。 那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和周萍如出一辙。 性格像,三观道德更像。 当初徐玉林满月,五官长开,周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了,说是有福之相,还认为徐玉林和她长得像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把她的莞莞当成狗锁在家里时,周萍还在抱着徐玉林在外头玩。 呵呵,想起徐玉林这条白眼狼,还有周萍这条疯狗,钟乔心中冷笑。 他们家欺骗她结婚,故意隐瞒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的事,她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宋舒玲没能发觉身边人情绪不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单手抽出怀里揣着的信,递到钟乔面前。 “喏,你的信,这是送错到我家了,我就顺手给你拿过来了。” 钟乔勉强恢复几分理智,垂眸,便见信封右下角写了个鹤字。 是那位借书的笔友。 她接过。 信封表面像是打了腊,摸起来比普通的信封要好上几倍不止,背面隐约印了金色镀边的花,散发着淡淡清香。 真讲究。 这是钟乔第一时间在脑子里闪过的想法。 这姓鹤的,难道还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娇娇小姐?连信封都用这种讲究的。 宋舒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摇头叹气,语气埋怨:“钟乔姐,你说说这送信的,该不会是新人?这三天两头的送错信,上次我寄给我堂妹的信也被他送错了。” “我还每次都抓不到他,给我气的呀!” 钟乔思绪翻滚,却不忘把信收到怀里,轻笑着安慰她。 “我听说最近到处下大雪,路被封了好几条,邮局人手不足,就派了些年轻小伙去送,他们对路况不熟,送错也难免。” “送错也难免?”宋舒玲不服气,嘟起小嘴,“这是他们本职工作,做不好就换人呀,耽误我的时间,我还没批评他们呢。” 钟乔连忙点头:“是是是,是他们的错,但事不过三嘛,这次就算了,你看外头,这些天总下雪,路堵了,树都被压断了,他们尽力了。” 宋舒玲面色稍缓。 钟乔知道她嘴硬心软,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 “这样,要是他们下次还敢送错,我就和你一起去讨伐他们。” 宋舒玲小嘴仍旧翘得高高的,眼珠子滴溜转,和钟乔对视。 两人皆不动声色。 钟乔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相反,她很正经,从前在钢铁厂工作时,和周燕她们说玩笑话,钟乔也总是呆呆的,反应比她们慢半拍。 正经人一脸严肃说起玩笑话,有点冷,又有点好笑。 宋舒玲盯了她的脸半天,终是忍不住笑出来,笑得扑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宋舒玲年纪比她差不了几岁,都是同龄人,钟乔难得也跟她一起笑。 等笑完,宋舒玲似是想到些什么,不着调的动作一敛,正襟危坐。 “钟乔姐,你想不想听徐家人的事?”她把头凑过去,神秘兮兮。 “徐家人的事?”钟乔脑海里浮现出警察局那次,徐家那帮老鼠屎胡搅蛮缠。 说来挺长时间了,她的生活平静而美好,仿佛徐家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会突然被宋舒玲提起,钟乔有些不适应,倒也难得有了几分听八卦的兴致。 钟父在一旁削木头的动作跟着一顿,也竖起耳朵听。 “讲。”钟乔挑眉。 宋舒玲原本还担心她会有剧烈,且不好的反应,一直很细心的在观察她神情,此刻得了钟乔的发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侃侃而谈:“徐家人上次在我们厂打架生事,你还记得吗?” “嗯。”钟乔轻轻点头。 临走时,周萍抓住铁栏杆,那副面目狰狞,双眼含恨的模样,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钟乔当然记得。 “徐家这次可栽了个大跟头!”宋舒玲捂嘴偷笑,“徐秀成不是发疯把周强给打了嘛!好像打得还挺严重,害得周强到现在还有后遗症。” 说到这里,宋舒玲到底还是未婚女子,小脸飞快掠过一抹红晕,有点难以启齿。 “什么后遗症?”钟乔追问。 宋舒玲瞄了一眼在不远处听墙角的钟父,脸上几经周折,表情变了又变,比打翻了颜料还精彩。 深吸一口气后,她小心凑到钟乔耳畔。 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和憋笑的语句,喷到钟乔的脖子上。 很显然,她在竭力克制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 “他被打成尿失禁了,据说不能那个了。” 宋舒玲说完,笑得瘫在椅子上,直不起腰。 “真活该!谁让他骚扰周姐她们,你是没看见他爸妈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听是徐秀成干的,气得快吐血,冲到警察局把周萍好一顿打骂,几个警察都拦不住!” 钟乔冷哼。 因果报应来得真快。 周强在厂里喜欢骚扰女同志,结果被打成尿失禁,不能人道。 而周萍,托了她好大儿的福,被自己的哥嫂狠狠修理了一顿,想必颜面尽失。 按照这阵仗,周萍以后怕是连娘家都不敢回了。 果然。 恶人还需恶人磨。 ? ?还有一章,感觉写的有点不满意,我得修改一下明天早上发。 第57章 徐秀成被保释了 “不止这些。” 宋舒玲接着说。 “他们家打伤我们厂里那些同志,除了要赔周强的医药费,还有赎徐秀成的钱,这些钱掏完,现在应该连徐绍钧读书都供不起了。” 听墙角的钟父突兀冷笑。 “他们家这帮人就应该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别说一分钱不剩了,最好是能饿死他们,免得他们继续祸害别人!” “就是有一件事” 宋舒玲语气意味不明,试探性地看向一旁的钟乔。 “徐秀成本来因为蓄意伤人要进监狱,奈何徐家到处想办法,最终也不知寻了什么法子,警方判他是酒醉过后的无心之举,让徐家交了不少钱保释。” 提到这个,宋舒玲心情郁闷。 当初徐家是板上钉钉要完了。 周萍哭天喊地,结果徐秀成被花钱保释。 他们厂里那些受伤的同志听说后,怒火中烧,有的拄拐杖,一瘸一拐地去抗议。 警察局压根不听,硬是收了钱,以周强出示了谅解书为理由,徐秀成仅拘留一个月释放。 把周强打成不能人道,还能出具谅解书?这要是真的,她宋舒玲的名字倒过来写! “能保一次,难道就能保第二次第三次,保他一辈子吗?” 钟父分外不屑。 “徐秀成那人我见过,印堂发黑,下次再犯事,大罗金仙也保不住他,我们无需管他,他自会找死。” 宋舒玲捂嘴惊呼:“伯父,您还会看相呢?” “年轻时和一个江湖道士随便学的。”钟父尴尬的陪笑几声,“不敢当不敢当。” 他年轻时和徐秀成的性格很像,冲动鲁莽,胆大妄为,但他并非那种借酒劲乱打人,吃喝嫖赌的地痞流氓。 为了生存,钟父街头卖艺,胸口碎大石,充当道士算命,或是哭丧。 样样会,样样不精通。 至于印堂发黑,也是他随口胡诌的。 “伯父,那你给我也看看相。”宋舒玲这傻孩子却信以为真,伸出右手,一脸崇拜,“男左女右,对了,是这只。” “帮我算算,我以后老公是什么样的?我能不能发财?” 钟父: 钟乔无心顾及两人在胡闹。 徐秀成这人性子急躁,贪婪懒惰,在没有经历钢铁厂这次事件前,外头就已经有不少讨债的要弄他。 自会找死,这句话倒也没说错。 但她太了解徐家人,还有徐绍钧。 徐家人都是出了名的不要脸,这次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还赔得倾家荡产,定然不会反思,只会把罪责推卸到旁人头上。 而这个人,自然只能是钟乔。 随着思绪如潮,钟乔眸光微闪,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她拉过宋舒玲的手:“阿舒,你和我老实说,徐家经过这事后,有没有向厂里打听我家地址?” 钟乔表情太过严肃,这让脑子很灵活的宋舒玲略微深思,一下子也反应过来了。 她指着钟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钟乔姐,你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可一切的答案皆在两人眼神交汇中。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会放在明面上,却就是这样简单,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一个眼神就明了。 钟乔目光深远,眯起双眼,投向大院里的某一处,像是在隔空窥见徐绍钧那张虚伪的脸。 “他们现在一定在疯狂的找我。” 钟乔连孩子都放弃了一个,近乎是脱了一层皮才摆脱徐家,宋舒玲自然很清楚一旦被徐家人赖上的危险。 “乔乔,你放心。”宋舒玲拉过钟乔的手,却发现冷得像冰。 她以为钟乔是畏惧徐家人的厚颜无耻,连忙拍胸脯保证。 “除了我和周燕姐她们,没有人晓得你家的地址,回头我和她们打声招呼,让她们对你家地址保密。” “要是真敢来招惹你和莞莞,我和周燕姐第一个不放过他们!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钟乔点头,眉头紧锁。 只能这样了。 明明和徐家彻底摆脱关系,竟然因为这些天过得太滋润,如同温水煮青蛙,完全没有意识到徐家人也许会卷土重来。 周燕她倒是能信得过,可其他人呢? 嘴是长在别人身上,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钟乔选择静观其变。 “这事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 钟父听完全部过程,却是一点也不慌,毕竟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冷静分析局面。 “周萍指不定想着如何挽回和娘家人的关系,或是赚钱的法子呢,毕竟徐绍钧还要读书,没有空理会我们的。” 钟乔知道不擅言辞的钟父这是在担心她,轻笑点头。 “这是咱们家地盘,徐家人要真敢来,让思齐用扫把将他们打出去便是。” 钟思齐从她出院那一天起,就对徐家人恨得牙痒痒,摩拳擦掌,等待徐家人卷土重来,势必要把他们胖揍一通。 钟乔起初见了,骂他幼稚,现在想来,是她想的太简单,倒真被思齐一语成谶。 “别说是打出去。” 钟父冷笑,想到女儿从前在徐家吃过的苦,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恨将理智吞噬。 “能让他们徐家人踏进我钟家门槛一步,都算我输。” 钟乔心下一暖。 大家都在保护她,她的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对了,阿舒。” 钟乔想到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扭头看去。 “徐家这次找了谁帮忙?” 宋舒玲原本犹豫的脸上出现几分难以言喻,手指绞成一团。 “我也是听说不一定就是真的。” “没事,说来听听。”钟乔道。 “行。”宋舒玲叹气,旋即正色道:“我听说是徐绍钧找了同学帮忙,这人确实有点来头,但我们谁也没见过长什么样。” 既是家里当官的,还有钱,这样的人居然会和徐绍钧认识。 钟乔在脑子里反复搜寻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却实在想不出还能是谁。 许是看出钟乔的疑惑,宋舒玲环顾四周,生怕被大院里其他长舌妇听去,凑到她耳边。 “八成是男的,他们家这事刚歇,我听说周萍就让徐丽丽把工作辞了,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 钟乔瞠目结舌。 这徐秀成刚被放出来,徐丽丽就被周萍介绍对象,连工作都不要了,好似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其中定有隐情。 “对呀。”宋舒玲一拍大腿,“你说奇怪不?” “要是给徐丽丽介绍的是门好亲事,那她肯定嘴都笑到耳后根了,可我听说徐丽丽辞职那天,宁死不从,还被周萍揪着头发拖行,硬是从五楼楼梯一层层给拖回家的,闹得可凶了。” 宋舒玲啧啧两声,浑身一抖,猛地双手抱臂,上下搓了搓鸡皮疙瘩。 “周萍对女儿是真狠,拽着头发拖回家,一路又踢又打,我光是听说就已经头皮发麻了,徐丽丽一个女孩以后搞不好都没脸出门了。” 钟乔抬起眼皮,晦暗不明的光在眸中闪动。 徐秀成出事,被保释,再到徐丽丽辞职,被周萍强行介绍对象。 一切都有迹可循。 徐家为了救徐秀成,很有可能选择把徐丽丽推出去了。 牺牲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子,果然是周萍的作风。 但这和上辈子的情况一点也不一样。 上辈子徐丽丽割了双眼皮,学会了穿衣打扮,勉强也算小美女。 二十二岁那年,遇到下乡来写生的知青,两人看对眼,迅速发展,嫁去杭州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过得也算和美。 现在的徐丽丽二十岁左右,就被安排相亲,时间线不对,结局也不对。 钟乔倒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因为她重生,导致原定的走向产生某些变动,所以结局也会改变? 保留这个猜测,钟乔和宋舒玲分析了不少,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宋舒玲要回家了。 钟乔本想留她吃饭,却被拒绝了。 宋舒玲哭丧着脸:“我妈那人你也清楚,这次来你们家已经是冒了生命危险,要是夜不归宿,我妈铁定要把我打成智障。” 钟乔忍不住笑了,不再勉强。 “行,这次就不留你了,等下次,你提前和我说,我给你留一份,你带回去吃,要是你妈问起来,你就说是周燕姐给你的。 “钟乔姐,如果上辈子我们认识,那你一定是我的真爱。” 宋舒玲戏精上身,伸手做出抹泪的动作。 “可惜这辈子我是女儿身,不能娶你当老婆了。” “行了,天晚了,早些回去。”钟乔最受不了她黏糊糊的语气,不忘往她口袋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轻推了她一把。 宋舒玲恢复以往的笑脸,冲她摆手道别,随后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吃过晚饭,钟乔这才想起怀里那封信。 第58章 上市集,遇流氓 吃过晚饭,钟乔借着灯光掏出那封信。 被揣在怀里半天,信封表面还留有余香,钟乔凑上去嗅了嗅。 薄荷,还混了药材的气味。 钟乔并不通晓药理,只存了几分疑惑,并没有往深处想。 解开细小绳扣,抽出信纸,映入眼帘六行娟秀字迹,一笔一划,清晰有力,确是那些书的主人字迹无疑。 大致内容是说难得遇到同样喜欢读书的人,对方客气表示如果还要借阅书籍,知会一声,他那里应有尽有。 钟乔放下信,有些发愁。 那些借阅的书籍标注的重点很细心,给她提供了不少帮助。 若是以后真的有求于鹤小姐,结交一番也无妨。 但总不能无故受人恩惠,一次是客气,两次是教养,三次四次呢? 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总会嫌烦。 思及鹤小姐书中夹的海棠花,钟乔写了回信,决定明天早起去市集买些西府海棠花种一并寄去。 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第二天全家吃饭,钟乔就托钟父带她去市集采买。 钟父听了前因后果,啧啧称赞:“乔乔,你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知道礼尚往来了,咱们既承了别人的恩惠,那自然也要还回去。” “爸带你去,不过咱们过河的那条道,路边的树全被雪给压垮了,居委会刚贴了告示,让大家这些天少从那边过呢,要不等过几天再去?” “那这雪下个没完,什么时候才能去?”钟乔心里发愁。 “你爸就是瞎说。” 钟母轻笑,剥了一颗白胖圆滚的鸡蛋放到钟乔碗里。 “能过桥的,就是桥上结冰了,你和你爸到时候推车过桥,别骑车,准没问题。” 钟思齐胡乱扒饭,点头附和:“我每天骑车上学去也没见有事。” “行。” 难得见钟乔有兴致往外跑,加上钟母他们都说没问题,别说是去市集采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钟父心里照样美得很,一拍大腿,敲定了。 “那等中午吃过饭再去,那会天气稍微暖和,爸带你去。” 钟乔嗯了一声,笑着点头。 吃过午饭,两人就准备出门了。 四十分钟后,父女俩终于到达那座小桥。 驳船冒着黑烟,缓缓驶过石拱桥洞。 青苔石阶,妇女们洗衣洗菜,夹杂着吴侬软语的家长里短,河岸边透过窗花,还能听到低回流转的评弹调子。 为了以防万一,钟父下来推车,钟乔揣着钟母临出门前给她的钱夹,正准备跟着跳下来。 “哎哎。”钟父出声制止,“你莫下来,这桥上都是雪水,当心打湿鞋子受风寒,你坐上去,爸来推就好,这斜坡也不高的。” 钟乔知道拗不过他,只能重新扶着后座,老实坐着。 这一次特意加固防滑链条,钟父把着自行车车头,两人一路顺利到达市集。 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生命力就浮现在眼前了。 电线杆上播放着革命歌曲。 生肉的腥气,鱼类的咸湿,蔬菜的泥土气,油炸食物的焦香,汗味,煤烟味,混成一种似真非真的人间烟火气。 人头攒动,喧哗吵闹。 路边卖菜大婶操一口蹩脚的苏州口音在吆喝,眼尖地盯上父女俩,连忙抓起一把新鲜蔬菜,迎上前,满脸堆笑。 “哎呀,美女,这是刚从地里摘的黄豆芽、矮脚黄!还有这萝卜,人称“白人参”,要不要买一些回家炖汤喝?” 钟乔搭着钟父的手臂下车,拿起来瞧了瞧。 冬季蔬菜有限,主要依靠苏州本地耐寒品种,冬储菜,豆制品,豆芽萝卜咸菜随处可见,但家里可以换些新口味。 “茨菇、冬笋、黑木耳,给我来点。”钟乔道。 卖菜大婶眉开眼笑:“哎哎,没问题,美女,茨菇12毛一斤,冬笋15元一斤我再送你几把葱。” “怎么比其他地方的贵?”钟父突然插话。 卖菜大婶哎哟一声,面露苦涩:“我们卖菜都是冒着风头,大冷天的,价格是贵一些,但我们这新鲜呀,都是家里地里种的。” 钟乔思虑片刻。 这卖菜大婶没说错,他们这蔬菜根部带泥土,想必也没撒谎。 真新鲜的话,这大冷天的,来回拉车就得费不少时间,也算物有所值。 钟乔掏出钱,放到她手里。 “给我各来两斤。” “中中中。” 卖菜大婶操了一口流利河南话,收钱,把钟乔点名要的蔬菜装进袋。 钟乔把菜交给钟父,交代他去买肉,独自一人去附近花市。 这会文革还没结束,“破四旧”的余波仍在。 钟乔打听半天,也没见到有卖花种的,直到挑担的大叔将她引到一处小摊。 “这是西府海棠花种。” 卖饰品的小摊老板将小袋花种小心交于钟乔,还时不时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盯上。 “美女你要是喜欢,我这还有月季茉莉花种。” 他揭开盖了白布的竹篮,里面藏了几袋花种,还有翠绿的万年青。 “但我这只管卖,可不管种,能不能活这得看你自己。” 摊主瞄了一眼钟乔,只以为她是那种满嘴风花雪月,陶冶情操的小年轻。 这种女同志最麻烦,大冷天的养花,到时候养死了,可别来找他麻烦。 “没事。”钟乔爽快付钱,“送朋友的,心意到了就行。” 买完花种,钟乔去找钟父汇合。 钟父还在杀鱼摊讨价还价。 钟乔瞧见了,走到他身后,正准备拍拍他的肩头,还没等伸手,一勺腥臭的水就泼到了脚底下。 钟乔立刻将脚缩回,但水渍还是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面,混杂鱼鳞的水花就这样流淌到地面,形成腥臭的一小洼。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钟父将钟乔护到身后,看向穿着深蓝色围裙,脚上还蹬了双油雨靴的卖鱼男。 “不卖就不卖,没看到这有人吗?” “不买别挡道,被泼也是活该。”卖鱼男嘴里叼着烟,脸上有一处刀疤,因轻蔑一笑,肌肉微微抽动。 他的视线突然聚焦在钟乔脸上。 “这是你女儿?” 余光瞥见被护在身后的钟乔,卖鱼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露出一口黄牙。 “长得真漂亮,要不你做我老丈人?这鱼我送你了。” 这话让周围排队的男人们哄堂大笑,纷纷用促狭的眼神打量钟乔。 “放你娘的狗屁!”钟父气得不轻。 他已经很久没说脏话了,这会是真生气了。 “你这是流氓罪!再乱说一句试试?!” 他很少上市集买菜,本来想学钟母的模样讨价还价,买条鱼给钟乔补身子,不曾想就遇上这摊主满嘴污秽,真是出门不利。 钟乔眉头一拧:“你狗叫什么呢?” 卖鱼男笑得更开心了,眼底满是恶意。 “别骂呀,我是真的看上你了,要不你嫁给我,我保管你以后有吃不完的鱼。” 第59章 钟乔,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卖就不卖,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钟父气极,“你家里还没个妈?没个妹的?被人这样说,你心里是很痛快吗?” “在这立贞洁牌坊?” 卖鱼男非但没收敛,反而理直气壮,将用来刮鱼鳞的刀狠狠往下一插,插进木板上。 抱手,冷嘲热讽:“瞧瞧你女儿这副德行,指不定连孩子都有了,还要用这副狐媚子的脸勾引别家男人呢。” 这话性质实在严重,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纷纷变了脸色。 “这卖鱼的说话忒难听了。”有人替钟乔他们说话,“不卖就不卖,何必要这样诋毁人家?” “就是,以前总在这家买鱼,怎么是这种人?以后可不敢来了。” “这周铁今天咋回事?跟吃炮仗了似的。”有摊主和卖鱼男相识,两三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平时也不这样呀!” “莫不是” 有人对视一眼,听出周铁话中的猫腻,大胆猜测。 “莫不是他们认识?这美女辜负了周铁?让周铁因爱生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瞧着像,周铁不说了吗?有孩子还招惹别的男人?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呀!” 目的达到,心里窝了一团火的周铁抱手冷笑,轻蔑地看向钟乔,眼中挑衅之意不加掩饰。 耳畔传来嘈杂议论声,版本越发离奇,钟乔对上周铁的眼神,拧眉。 这世道对女人的贞洁牌坊很看重。 男人造谣,叫风流成性,是佳话,但女人被造谣,迎接她的将是能淹死人的唾骂。 谁家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被人造谣,或是被当街调戏,街坊邻居瞧见了,就算她没有做过这种事,到后面被添油加醋一番,“没有”就成了“有”,还传得神乎其神。 有时候,流言也是能压死人的。 “你跟我有仇吗?”钟乔问。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卖鱼的为何恶意这样大,恶劣到让钟乔心底犯嘀咕。 就算是徐秀成这种地痞流氓,出门在外都会收敛几分。 但这个周铁就好像和他们家有仇一样,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的各种怼,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当场把她给杀了。 “认识你又能咋样?我告诉你,我周铁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 周铁雄赳赳气昂昂,语气大有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正义感。 简直嚣张跋扈,自信到极点! 一旁目睹一切的钟父忍无可忍了。 “乔乔,你别出面,这就是个疯子,在这胡言乱语,这事爸来处理。” 钟父将她护在身后,恨不得操家伙和对方互殴起来,却找不到顺手的东西,只能使劲怒踹一脚装鱼的木盆。 “你这后生,嘴巴咋那么贱呢?” 木盆水花四溅,草鱼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激流带动,左右冲撞木盆边沿,大有一副口吐白沫,肚皮朝天,即将咽气的模样。 周铁当即黑脸。 “老不死的,你女儿自己不守妇道,就应该老实剃光头出家当尼姑!你还敢跟我叫板?!” 活鱼若是死了,就不新鲜,不好卖了,价格也要打折扣,这些鱼都是周铁的心肝宝贝,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操起木板上的刀,对着钟乔他们耀武扬威,唾沫横飞。 “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有胆小的女同志吓得发出尖叫。 “哎呀,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围观群众全都退避三舍。 眼看局面已经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钟乔连忙拉住钟父。 “爸,爸别冲动。” 要是让治安大队发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根本解释不清楚,她和钟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和周铁相熟的摊主也吓了一跳,上前劝架。 “哎哟周铁,你妈和你妹还在家等着你呢,你别犯傻,要是被治安大队抓去,你家里人可咋办?!” 这周铁可不是吃炮仗了,是吃火药了! 生意不顾了,脸面不要了,命也不要了,竟然要当街逞凶?! 周铁脸色微变。 他只是吓唬一下钟乔父女,怎么大家还当真了? 打架斗殴和逞凶杀人,孰轻孰重,他自能分辨,他只是想给周莹莹出口恶气,不想蹲局子。 而另一边。 前来视察的纪父一身藏蓝便衣,背手走在泥泞小道,时不时和身旁的周莹莹低头说话。 咯吱窝夹了书册,负责记录治安和民生的小沈戴着眼镜,小心跟在两人身后。 “伯父。”周莹莹手指绞作一团,咬唇,红了眼眶,“你说,鹤白哥哥很讨厌我吗?上次他都那样说了。” “可我真的对他痴心一片,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就,我就——” 她眼珠子一转,垂眸,清秀小脸登时挂满泪水。 “我就出家剃度当尼姑!” 纪父吓了一跳。 他对付官场那些老狐狸,手段是一套套的,唯独对付女人是一窍不通。 尤其是后辈,他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 “莹莹,你是个好姑娘,可不能这样轻贱自己,你要是出家当尼姑去了,你爸还不得把我和你纪阿姨都给杀了。” “呸呸呸。” 周莹莹收起眼泪,眼眸里闪过狡黠的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纪伯伯,你和纪阿姨要长命百岁才好呢。” “你这孩子,自己都哭成小花猫了,嘴还那么甜。” 纪父对后辈全是慈爱,毫无防备。 语气既感慨又惋惜。 “你呀,嘴甜,心细,又漂亮,还有文化,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怎么我家那位木头疙瘩就是不开窍呢?” 提到纪鹤白,周莹莹脸上闪过七分执念三分仇恨,纪父却是愁容满面。 自从上次家宴一事不了了之,纪鹤白就主动搬到海棠小院,也不和家里来往,铁了心地要从军。 纪父是气得几天几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架不住思念儿子的钟母,非要他去上门看望纪鹤白,缓和父子俩的关系。 他本是拉不下这个脸的,毕竟他是老子,纪鹤白是他儿子。 哪有老子主动上门给儿子道歉的? 但纪父还是去了。 借着视察为理由,怀揣心事,走到了海棠小院附近,原地徘徊,从上午徘徊到中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敲门,可惜转角就遇到了周莹莹。 搞得他现在漫无目的地瞎逛了半天,还要安慰这寻死觅活的后辈。 肚子也饿得泛苦水,腿脚本来就有风湿病,走到膝盖处发酸,也不好当着周莹莹的面,主动去找他那不孝子! 他要面子的! 第60章 偶遇纪父和周莹莹 哎。 纪父心里苦,但他嘴上不说,只敢偷摸对路边小摊狂咽口水。 他职位特殊,是政府保密岗位,除了近亲,就连纪棠春和纪鹤白都不晓得,何况是周莹莹呢? 周莹莹问他来干嘛,纪父都不敢说实话,不能说视察,更不能说来找纪鹤白的,只能说是来帮纪母打酱油的。 到现在还没吃饭,光陪着这小姑娘扯东扯西,他都要饿晕了。 “莹莹,你饿不饿?” 纪父饿得头晕目眩,实在坚持不住了。 本来想和周莹莹东拉西扯几句就打道回府,不曾想周莹莹一提到他家那个不争气的,就跟开了话闸子一发不可收拾,劝一句哭一声。 周莹莹眼眶还红着,千言万语都藏在心里,正准备和纪父大吐苦水,闻言,懵逼的“啊”了一声。 纪父轻咳几声,眼珠子突然不动了,喉结滚动,死死盯住油炸肉饼的摊子。 “你饿的话,伯伯给你买几张肉饼吃。” 周莹莹酝酿到一半的情绪戛然而止,顺着他视线看向油炸肉饼的摊子,顿时拧眉。 “伯伯,我不吃了,这种摊子不卫生。” “没事,给小沈买几张。” 在她头顶的纪父却无声咽了口水,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小沈跟了我大半天,应该也饿了。” “啊,我不饿。”认真记录民生的小沈笔尖一顿,缓缓抬头,扶了扶眼镜框。 他早上吃的晚,这会还不饿呢。 纪父瞪了小沈一眼,按了按他的肩,话里有话。 “小沈你别逞强了,饿就是饿了。” 小沈眼镜框蒙了一层白雾,有点糊,他和纪父近在咫尺,却仿若隔着世界最遥远的距离。 小沈将眼镜取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刚想拒绝,就见纪父大步流星的走向油炸肉饼的摊主。 豪气地掷钱。 “给我来四块肉饼。” 过了一会,后知后觉的周莹莹脱口而出:“纪伯伯,四张吃不完。” 纪父已经取了包着油纸的肉饼,回到她面前,一边吹气,一边拧眉,故作惋惜。 “哎呀买多了,是吃不完,怪我怪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浪费了。” 语毕,他撸起袖子,取出最上面的一张肉饼。 “算了,我勉为其难尝尝。” 周莹莹: 擦完镜片的小沈怀里也被塞了一张,烫得他以为是被偷袭了,差点把书册给甩了。 定睛一看。 原是一张滚烫肉饼。 小沈犯愁。 他幼时家中贫寒,导致肠胃不好,消化不了这种油腻的肉饼,吃完就会上窜下泄,偏偏不能拂了纪父的好意。 他叹气,捧着那张滚烫肉饼,随便往人群里一瞧,眼中一亮。 “哎,那不是上次送红烧肉的女同志吗?” “什么红烧肉?”纪父头抬也不抬,边吹气,边准备往嘴里塞肉饼。 “就是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小沈挠头,试图在脑子里搜寻一张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钟乔。” 直到周莹莹冷不丁开口。 “哎对对对。”小沈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个,钟乔。” 周莹莹脸色黑如锅底。 钟乔这个水性杨花的破鞋,上次借着送红烧肉为借口,对鹤白哥哥勾肩搭背,抛媚眼。 为何会在这? 想到纪鹤白屡次对她闭门不见,并且钟乔还有前车之鉴。 周莹莹脸一沉。 一定是钟乔搞的鬼!她想带女儿来上纪家的户口! “怎么感觉在打架?”小沈边吃肉饼,边眯着眼睛看向人群里晃动的身影。 一群人围观先不说,好像还拉拉扯扯的。 周莹莹一听,眼珠子一转,心中暗喜,一个恶意的想法油然而生。 “纪伯伯,我们去那边瞧瞧,如果是打架斗殴,那简直有伤风化!” 她拉着没来得及吃肉饼的纪父往人群里扎,一边有意无意的说钟乔坏话。 “纪伯伯,真的不是我说,这钟乔呀就是我上次和伯母说过的,和外头男人私奔还怀孕的那位” 纪父饿得头晕眼花,被她拉到人群里,一时之间,手上格外突兀的肉饼放也不是,吃也不是。 他咽了唾沫,只能胡乱揣到怀里,又找了旁人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你爸把我鱼踢死了,得赔钱!这些鱼,全都得赔钱,要不然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周铁放下刀,气焰嚣张,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眸子却在转动,摆明了要讹钟乔他们一笔。 钟乔要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他穿了雨靴,显然是凌晨赶路来的城里市集。 来回路程,先不说这些鱼本就半死不活的,钟父那一脚虽加速了这些鱼的死亡,但不论如何,也不该全部费用由他们承担。 钟乔正准备发火。 嚣张跋扈的周铁一瞬间不说话了,就连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都呆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几分铁汉娇羞。 钟乔:? 她顺着周铁乱瞟的眼神看去,在人群里锁定了周莹莹和纪家人。 周莹莹站的位置也是巧了。 一群人当中,除了七大姑八大姨,就只剩下她一个妙龄少女,立在中间,如一朵清新莲花。 加上周铁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了。 钟乔脑子飞快转动,想起上次去纪家送红烧肉,周莹莹明显对纪鹤白有意,还说她坏话。 而周铁斩钉截铁认为她水性杨花,勾引男人。 种种迹象,钟乔心里已经猜到大半。 感情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弱点,能让一个冷静自若的人溃不成军,也能让一个地痞流氓自乱阵脚。 那就好办了。 钟乔突兀一笑:“周铁,看完你的心上人了吗?脸都红了。” 周铁一怔,恼羞成怒:“你别岔开话题!钟乔,你就说赔不赔?” 他试图保持那副恶劣嘴脸,眼睛却不自觉地往人群里瞄,许是有几分心不在焉,或是担心此时自己的模样会吓到周莹莹,那把刮鱼鳞的刀都在颤抖。 钟乔见他这副判若两人的模样,只觉滑稽可笑。 她弯腰,死死盯住周铁的脸,琥珀色的眼眸,仿若是幽深的湖泊,摄人心魄。 “我们是不是见过?或者——” 钟乔的眼神径直射向人群里的周莹莹,两目相对,对方到底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细弱扶风的身躯狠狠一颤。 她却笑得温和无害。 “有人认识我。” 这话很笃定,让周铁心中一颤,紧接着,涌到胸口处的便是心虚。 是周莹莹告诉他,钟乔如何勾引的纪鹤白。 钦慕已久的姑娘掩面哭泣,哭得叫周铁肝肠寸断,也让他失去了理智。 所以,在认出钟父的那一刻,周铁存了替周莹莹出头的心思,戏弄钟父,又出言诋毁钟乔。 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能把暗恋已久的周莹莹给出卖了。 他没读过书,可在他心里,周莹莹就跟他最宝贝的鱼一样,要在水中娇气的养,鱼儿最是懵懂纯真,她哪有钟乔那些弯弯绕绕的坏心思! 他绝不能把这件事牵扯到周莹莹身上。 “钟乔,少血口喷人。”周铁声音大了几分,语气慌乱,“你水性杨花是事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勾搭纪家唯一的儿子,你不知羞耻!” 钟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记得我去纪家只有一次,而且在场的人只有纪家人,你为何敢断定我是在勾引纪鹤白呢?” “难道,是有人故意造谣?” 第6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言,人群里的纪父拧眉。 他混迹官场,摸爬滚打已有数年,如若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那实在枉费心机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钟乔那次上门拜访,在场的都是他纪家人,小沈也是他远方亲戚家的外姓子弟,素来守口如瓶。 纪家有祖训,遇事须得一致对外。 纪母厌恶钟乔,也不想和钟家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勒令纪家上下都不许提钟乔。 可这周铁言辞凿凿,仿佛亲眼所见,显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小沈扶了扶眼镜框,眼见局势不对,凑到纪父耳畔低语。 纪父垂眸,冲他点头,他很快了然于心,隐入人群。 而纪父看向身侧的周莹莹,脸色微沉。 “你放狗屁!”周铁脸上那道疤痕因愤怒逐渐扭曲,唾沫横飞,“钟乔,你少在这攀咬别人,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水性杨花,满肚子坏水吗?” 纪父正欲上前说话,却被钟乔拦住了。 “乔乔,你这是——”钟父怔愣。 钟乔冲他摇头,做了一个无声的手势。 虽不解其意,但钟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钟乔再度看向周铁。 原本以为周铁如徐绍钧那样擅于伪装,结果三言两语,她便反客为主,而周铁陷入自证的陷阱。 许是上辈子见惯了徐绍钧的手段,这一对比,周铁外强中干,和情窦初开的青年失去了理智没区别。 “周铁,要不把你心上人叫出来?”钟乔笑,“我们当面对峙?” “什么心上人?” 周铁五大三粗本就没脑子,这会为了真爱也是难得脑袋转过弯,矢口否认。 “你喜欢她,难道不想让她知道吗?”钟乔道。 周铁脸色微变:“我不用你管。” 这次他倒是没反驳,却变相承认自己有心上人。 “周铁,你这样做,她又不能惦记你的好。”钟乔换了法子,语气透着一股循循善诱,“何苦呢?也许人家根本没看上你。” 周铁最恨别人诋毁周莹莹,在他心里,周莹莹如天上皎月。 他当即梗着脖子怒吼:“你这死娘们,在这发什么疯?!你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滥情。” “为什么不承认?难道是因为人家有喜欢的人,而你排不上号吗?”钟乔不依不饶。 这话直接戳中了周铁的痛处。 他没文化,长得丑,五大三粗,家中贫寒,没有父亲撑腰,被嘲笑习惯了。 就好像,任何他喜欢的东西,美好的东西,命运都会从他身边夺走。 那些人还会狠狠奚落他,践踏他,跟他说上一句,你根本不配。 他喜欢周莹莹,很早就喜欢,这张脸也是因救她而毁。 周莹莹有文化,漂亮,知书达理,心地善良,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合该是与纪鹤白相配。 周铁没想过奢望,只想做武侠小说里的护花使者,既觉得理所当然,心里却酸涩难言。 这层遮羞布却被钟乔当面撕破了。 “钟乔,你是不是想死?!” 周铁已经濒临爆发的点了。 钟乔笑意放大:“周铁,你说,我要是跟你一样,散播她的谣言,你说会如何呢?” “你敢这样对莹莹试试!”周铁慌了,脱口而出。 下一秒,原地呆住了。 周莹莹小脸苍白。 隔着嘈杂纷乱的人群,钟乔转身,看向周莹莹。 这一次,她的眼神如桥上残雪,叫人看一眼,便如坠地狱。 “哦。”钟乔意味深长,“原来,还真是——莹莹。” “谁是莹莹?”有人在喊。 “周莹莹?难道是老周家那个?”有人猜测。 “是不是读师范的那个?”有人附和,“我前几天夜钓,看见她和周铁两人搂搂抱抱,亲密得很呢!” “什么呀什么呀?快跟我说说。”有人不明所以,吃瓜都吃不上热乎的。 “就是”有好心人添油加醋一番,后面的语调越发减小。 周莹莹眉心直跳,完全能猜到闲得蛋疼的那帮老光棍会如何说她和周铁。 只是,没想到那次做的这样隐秘,居然也有人看见她去找周铁。 搂搂抱抱是假。 让这乡野村夫替她出头才是真。 她才看不上周铁这种乡野村夫,没文化,长得丑,不懂教养,连给她擦鞋都不配! “莹莹。”纪父环顾四周,沉声开口,“你跟伯伯说实话,你真认识这流氓?” 眼高于顶的周莹莹变了脸色。 本来想看钟乔笑话,不曾想,竟是和周铁这种底层人起了冲突,而且周铁出头没成功,还把她给拉下水了! 她要是被纪父误会成那种不三不四的姑娘,和外头男人纠缠不清,那纪鹤白岂不是更看不上她?! 蠢货。 周莹莹心中暗骂。 散播谣言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算了,还被钟乔牵着鼻子走,平白浪费了她当时的演技和眼泪。 “不,不是这样的,纪伯伯。” 周莹莹回过神,佯装受惊过后的语无伦次,演技堪称影帝,眼泪说掉就掉。 “纪伯伯,钟乔一定是知道我钦慕鹤白哥哥,所以故意将祸水往我身上引!” “我爸和您是故交,就算你不信我,总该相信我爸的为人?” 周莹莹言辞恳切,犹豫了一下,咬牙道:“这个叫周铁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他一定是钟乔派来诋毁我的!” 周铁从未想过出卖周莹莹,可听到周莹莹矢口否认他们之间那一点联系,甚至还将他如垃圾般抛弃,如遭雷劈般脸色苍白。 他嘴唇颤抖,双目通红。 “莹莹,你——” 周莹莹别过头,根本懒得看他一眼,这让周铁神情越发受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了。 纪父脸色微妙。 周莹莹的父亲和他是老同学,关系颇深,为人谈吐有风度,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瘫痪了,只能休养在家。 托了他的福,纪父才会对周莹莹另眼相看。 可这周莹莹,他第一次琢磨不透了,明明是个年轻漂亮的孩子,怎么会和周铁这种地痞流氓扯上边?还编造谣言要毁了钟乔。 这样的心思,若让她留在纪家,得知纪家的秘密,岂不是会给纪家带来麻烦? 纪父不说话,心思如海底针,亮堂得跟面明镜似的。 周莹莹以为他是动摇了,趁热打铁,质问钟乔。 “钟乔你究竟几个意思?造谣好玩吗?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想毁我名声!你真恶毒!” 钟乔冲她摊手,漫不经心道:“往猪圈里扔一块砖头,哪只猪叫得最响亮,那就是被砸到的那一只。” “你——” 被骂了的周莹莹如鲠在喉,双眼一瞪,无论如何也反驳不出一句话。 第62章 治安大队来了 “治安大队来了!治安大队来抓人了!”有人发出暴鸣般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如一颗石子掷进平静无波的湖泊中,泛起阵阵涟漪。 人群密集处,看戏的摊主们如惊弓之鸟,原地弹射起步,就连卖菜的驼背大婶,操起地上的菜,往木板车上一堆,光速逃离。 76年代抓“投机倒把”的不在少数。 周铁脸色大变,不再去管钟乔父女俩了,用亮面光滑的塑料膜装起盆里翻肚皮的鱼就要跑。 临走前,他还不忘瞪了钟乔一眼,放下狠话。 “钟乔,老子迟早找人弄你!” 就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治安大队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径直朝周铁冲来,反手将他胳膊一扯,用铁叉叉在地上。 整张脸摔进泥泞里,嘴上也糊了泥巴。 周铁懵了。 他既然敢在这常年光明正大的卖鱼,那就说明治安大队有认识的亲友。 每回抓“投机倒把”的人,治安大队都会提前通知他,再不济,慢悠悠地等他跑完了,再假装追不上。 这一次,其他人离得那样近,他们看都不看,十几个人就跟提前商量好的一样按住他不放?! 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们搞什么?”在心上人面前,周铁丢了脸面,脸红脖子粗,奋力挣扎,“你们看清楚,我是周铁!” “我上回还给你们送过鱼呢!你们吃得不是很开心吗?” 小嘴叭叭的。 将他叉倒在地的领头人脸色微变,额头冒汗,立即冷声下令。 “堵上他的嘴!” 其他人听到周铁在胡言乱语,纷纷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完了,手忙脚乱去搜寻布。 钟乔垂眸,不动声色地将木板上沾满鱼腥味的抹布递过去。 其中一人飞快接过湿漉漉的抹布,二话不说就用这块抹布把周铁嘴给堵了。 还有人趁机踹了他一脚,装模作样道:“投机倒把就算了,竟然还敢攀咬治安大队?!” “什么鱼?”有人装聋作哑,“我们队长对鱼过敏!你这地痞流氓竟敢乱说话?!是不是想故意诋毁我们队长?!嗯?回答我?!” 有人紧跟着正色道:“我们治安大队,就算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也从来不拿人民群众一分一线!” 这群拍须遛马的! 周铁怒目圆睁,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仍不解气地发出呜呜声。 因背对着治安大队,没能瞧见亲友拼命冲他使眼色。 周铁一味的挣扎,因极度愤怒,额头青筋暴起,浑厚身躯如蕴含无边能量,几番挣扎,竟隐约有挣脱开麻绳的意思。 要是让他跑了,这不是光明正大打治安大队的脸面吗? 在几人武力压制下,周铁如呼吸不畅的鱼,挣扎了一番,最后,双肩一瘫,泄气般不动了。 “女同志没事?”治安大队的队长松了一口气,搓手,上前给钟乔父女俩道歉。 他的身后还跟着小沈。 镜片在阳光反射下,透出小沈精明且审视的眼神。 钟乔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皱眉。 “是我们的疏忽,一听到热心群众的举报,立马赶来了,你们没有受伤?”治安大队队长道。 这副嘴脸和先前对待周铁的粗鄙模样,完全不同。 真奇怪。 “没受伤。”钟乔心中犯嘀咕,缓缓道。 “是没受伤。”钟父冷哼,看向周铁,“就是这小子胡乱诽谤,坏我女儿名声,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女儿以后怎么做人?” “是是是。” 治安大队队长眉头都拧成川字了,点头哈腰,疯狂道歉。 “如果你说的是句句属实,我们定会对周铁加以处罚,你看行吗?” 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钟父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乔一把拉住了。 “好。”钟乔不再为难,答应得很爽快。 直觉告诉她,很不对劲。 这群治安大队的人目标明确,直冲周铁而来,倒像是—— 某种命令。 被亲友“背叛”的周铁心里那叫一个气,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被按在地上的人是自己?! 治安大队队长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向纪父和周莹莹。 “女同志,呃,还有这位”治安大队队长声音细若蚊蝇,头抬也不敢抬,“这位大哥,你没事?” “不碍事。”纪父面色如常。 他背手而立,存了几分怒意,眉头微皱,居高临下地俯视治安大队队长时,浑身气势瞬间释放,不怒自威。 但他却表现得很松弛,仿佛在自家小院闲逛。 和治安大队队长的拘谨形成强烈对比。 钟乔不由打量他们一眼。 周莹莹低着头,手指绞作一团,保持一贯的知书达理,体面回话:“没事。” 顿了顿,她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是这个叫周铁的,你们要好好管教一番了,青天白日,污蔑我的名声。” “什么?”治安大队队长一惊,“周铁这小子也诋毁你了?” 周莹莹没有犹豫,点头嗯了一声。 周铁浑身一僵,听到周莹莹承认的那一刻,发出呜呜的声音,开始剧烈挣扎。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周铁知道自己配不上周莹莹,所以这些年只敢在身后守护她。 大院里的人从来不晓得他们的关系,当然,他在周莹莹这里,也从没得到过明面上承认的关系。 周莹莹对他,像朋友,像兄弟,像恋人,但仅限于问他借钱的时候,才会对他笑一笑,而周铁就算饿肚子,也照给不误。 可以说,周铁能有的,都给了周莹莹,没有的,也尽量找来给了周莹莹。 他自问对周莹莹不差,也从不要求回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希望周莹莹能多看他两眼。 可为什么一出事,周莹莹就将他弃之如敝屐? 即使不喜欢他也算了,他怪不得她,是他自己非要喜欢她的,但也犯不着在他落难时踩上一脚呀。 想到这里,周铁心凉了半截,挣扎的动作如同泄气般,整个人重新瘫软在泥泞里。 无人在意的角落,这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竟然落了泪。 只可惜眼泪混入泥泞里,如同他的这颗真心,没人瞧得见。 “我们一定好好教训他!” 治安大队队长拍着胸脯保证,却在触及纪父含有审视的眼神中,一句话也不敢再提。 后面自然就以周铁被治安大队抓走仓促结束。 钟乔和钟父经过这件事,也是累得够呛。 钟乔甚至都在胡乱的想,今年是不是时运不济,她怎么每次一出门都会招惹小人?要不要去找个灵验的寺庙拜拜佛? 或者,以后少出门,要么就是离纪家还有纪鹤白越远越好,省得莫名其妙惹一身骚。 “钟乔。”纪父在此时冷不丁开口唤她。 钟乔始料未及,扭头看向他。 “呃,纪伯父?” 纪父目光深沉,盯了她很久,仿佛要从她的眼眸中,窥探出她真实的灵魂,半晌,他露出属于长辈和蔼可亲的微笑。 发自内心的那种。 “你和小时候的性格截然不同了,伯父有时都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纪父拉长声音,语气颇有些怀念,“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 第63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从路人口中得知事情全部过程,再到亲眼目睹钟乔临危不乱地对付地痞流氓,纪父感慨颇深。 这略微思索,便想得长远了。 因钟志伟夫妇工作繁忙,钟乔小时候都是由他负责教导课业,许是受了他的影响,钟乔被他教导成小古板。 连带着处事作风也跟他很像。 后来钟乔不会说话的毛病治好了,跟随钟志伟夫妇去了香港,发生了那些事,导致两家交情破裂,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纪父心下一软。 不论钟乔曾经如何,最起码,她长大了,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惨痛教训,他们作为长辈,为何不大度些把两家恩怨说开呢? 钟乔心里泛起疑惑。 他们家和纪家交往不深,缘何纪父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唏嘘不已的语气? 这让她回忆起上次去纪家送红烧肉。 纪家人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罕事,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不停审视,看得她心里发毛。 保险起见,还是少和纪家扯上关系。 “谢谢纪伯父,别让你看笑话了才好。”钟乔秉着礼貌,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 纪父正欲说话,被两人忽视的周莹莹坐不住了。 “纪伯伯。” 她都不留情面地举报周铁了,这样足以证明自己和周铁关系浅薄,可纪父居然一句话没表示,还和钟乔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谈笑风生。 纪父要是真看上钟乔,到时候把她介绍给鹤白哥哥咋办?他们当年可是差点就结了婚的! 那自己和鹤白哥哥的婚事不就黄了吗? 周莹莹光是设想一下,便觉头晕目眩,简直不能忍? 她当即跳出来,言辞激动。 “纪伯伯,钟乔可是咱们大院里有名的水性杨花,不知检点,别人都是避着他们家,您怎么还和她这种人为伍?” “我跟你说,大院里的人都说她从小就比别人多颗心眼!你千万别被她蒙蔽了!” 这张小嘴叭叭个不停。 没等钟乔回话,纪父脸色不大好看了。 他身为长辈和一个小辈搭话,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周莹莹却污言秽语,一通诋毁,甚至还用上为伍这种词汇了。 说句话难道就成为伍了? 钟乔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莹莹。” 纪父嗓音微冷,不容置疑道:“你想见鹤白的事,我改明给你答复,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小沈送你回家。” 这会还是下午。 青天白日。 周莹莹始料未及的一怔,隐约觉得心里有个东西在流失。 这种感觉,既让她无可奈何,却又无比抓狂。 “纪伯父。” 周莹莹眼见纪父吃软不吃硬,眼眶红了,使出惯用伎俩。 “是不是莹莹做错了什么,让你讨厌我了。” 钟乔眉眼一挑。 这语气好似有点耳熟啊。 上辈子徐绍钧在外头找的小三,那些小三为争夺名分,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等徐绍钧一来,演上一副娇滴滴,遭她欺辱的模样。 可不就是周莹莹现在这副德行吗?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看到这种好戏。 纪父面对正儿八经的事时,自然不吃小辈这套了。 他低声吩咐钟乔身后的小沈。 “小沈,你送莹莹回去。” 小沈恭敬地道了一句是,一伸手,近乎是强制性,对周莹莹道:“请。” 周莹莹望着纪父的脸,脸色发白,眼睫颤动,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 然而触及纪父排斥的眼神,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地位悄然改变,不再是当初那个能在纪父面前哭鼻子撒娇的后辈了。 “好,纪伯伯。”周莹莹这会是真有点难过了,不甘心地点头,语气酸涩,“那我先回去了,纪伯伯注意身体。” 纪父没回话。 小沈带着失魂落魄的周莹莹离开了。 这下便只剩下纪父和钟乔等人。 在这份沉默里,纪父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恳求道:“钟乔,我能否跟你借一步说话?” 钟乔一怔,看向钟父。 钟父冲她摇头。 然,看着纪父恳求的眼神,钟乔还是心软了。 “爸,你去桥上等我。”钟乔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放心。 钟父到底架不住钟乔的恳求,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现在便彻底只剩下钟乔和纪父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 纪父看着她,微闭眸子,缓缓道:“钟乔,你也算我们从小看到大,你纪伯母对你如同亲女儿,她这些年一直有一个心病,需要你来解。” 钟乔疏离冷漠的表情微微松动。 拧眉。 心病?由她来解? 什么意思? 纪父接着说了下去。 “她托我问你,当年鹤白去找你,你为何要羞辱他?即使你不喜欢他,大可以坦白,我们纪家从不勉强别人。” 钟乔怔了又怔。 “纪伯伯,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纪父只以为钟乔是不想承认。 “罢了,若你还有半分良心,我们可以不计较,但还请你离我们鹤白——” 他顿了顿,长长叹气,不忍对小辈说尽残忍的话,于是便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你和鹤白,缘分早在两年前就断了,是你自己亲手断的,都是成年人了,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孩子也有了,就好生过日子,你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就莫要有纠葛了。” 剩下的话钟乔已经听不清了,直到纪父走后,她才后知后觉,脑子里像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给炸开。 解什么心结?什么叫做待她如亲女儿?羞辱纪鹤白? 钟乔心里有千千万万个为什么。 半晌,钟乔甚至无奈失笑,原地反问:“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钟乔心不在焉的去找了钟父,把前因后果和他交代了一遍。 一直不说话的钟父变了脸色。 “他就和你说了这个?” “是。”钟乔点头,察觉钟父脸色不对,她也跟着心里不安起来。 “爸,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钟父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良久,他别开头,似是有意不想提及这件事。 “乔乔,你已经结婚了,都有孩子了,就别想那些了。” “爸。”钟乔还想再问,却被骤然响起的刺耳车铃声给打断。 两人下意识皱眉,朝声源看去。 是他们大院里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瘦瘦高高的,骑车疾驰而来,额头全是汗,说话时因太冷,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钟伯伯,不得了了,你们家外公外婆回来了,还要把你家那个女娃儿给扔了!钱嫂让我喊你们赶紧回去!” 第64章 外公外婆要把菀菀扔了 外公外婆要把菀菀给扔了? 钟乔如遭雷劈。 钟母时常唠叨外公外婆要回来了。 一个月时间,钟乔已经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甚至有想过两个老人会用失望的眼神去看她,或是捶打她不争气。 但真到了这天,她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局面。 钟父闭了闭眸子,眉心突突直跳:“看来是冲着你和莞莞来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钟乔心中愈加有一股强烈的不安。 “爸,咱们立刻回去。”她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催促,“爸,要快些。” 钟父自然也晓得那帮长舌妇不是好对付的,长腿一跨,将自行车踩得呼呼直响。 坐在后头的钟乔揪着他腰间衣物的一角,心急如焚。 钟家这间大院是外祖母留给钟父作为婚房用的,上辈子外公外婆在香港生活,很少回国,后面因为外婆喜欢苏州,这间大院便留给外祖母他们养老。 而现在,时间线变了,中间不少东西也变了。 大院那间屋子成了他们一家几口的居所,而大院左右两侧,分别住了钟家几个表兄弟。 对于这几个表兄弟,钟乔对他们印象不大好。 她们钟家比起其他人家,有一点不同。 别人家重男轻女,他们家却极看重头一胎生下的孩子。 钟母是家中唯一,并且最小的女儿,却是结婚最早的。 在她生下钟乔后,外公外婆待她比起其他几个孩子都要好。 她比那些表兄弟都大,原本也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那些表兄弟被她压了一头,对她和钟思齐百般怨言。 老大家老二家几个媳妇,都是外地嫁过来的,嘴碎,爱炫耀,爱攀比。 钟乔离婚,还带着女儿住在娘家,这事放到这年代极为不齿,她们恨不得趁这次机会,把她和莞莞给生吞活剥了。 钟乔心下一沉。 该来的总会来。 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保护菀菀! 搭着钟父的自行车刚到家,钟乔便见到大院里有几个陌生身影,鬼鬼祟祟。 钟母则同样站在大院里,叉腰,跟老母鸡护小崽似的挡在房门口,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和别人吵架。 没等自行车彻底停住,钟乔直接跳下来。 “哎哎哎。” 钟父被她这鲁莽的行为吓得够呛,狠狠一拧刹车,整个车尾扬起,车头往下埋。 “你这孩子忒冲动了!再着急也得等车停了啊。” “爸。” 钟乔立在大院门口,突然扭头看向钟父,开口道:“你和妈会站在我和莞莞这边吗?” 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问得钟父一怔。 半晌,钟父冷哼开口:“你是我女儿,我和你妈自然站在你这边。” “那便好。” 得到钟父准确答复,钟乔目光深沉,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无论我做什么,爸,你都不要插手。” 说完,钟乔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走进大院。 果然,刚进门,几道锐利似箭的眼神狠狠朝她扎来,仿佛要这一刻,将钟乔扎成千疮百孔。 钟乔抬眸,和她们对视。 目光平静。 属于她们女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钟家人都到齐了。 他们以先后站位,用审视、鄙夷的眼神盯着钟乔。 眼前的几张脸,苍老的、年轻的、稚嫩的,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叠,虽有几分不同,但钟乔还是认出来了。 为首的是老大家媳妇崔柳,后面的是老二家媳妇项家花,老三家媳妇丁亚婷,剩下几个年轻的,是她的表弟表妹。 老大家的一对儿女刚上大学,分别叫钟钰和钟画。 老二家就只有一对姐妹花——钟珍,钟凤。 老三结婚最晚,属于倒插门女婿,只有一个当宝贝宠的小儿子钟龙。 一群人对视,相顾无言,谁也没先开口。 最先挤进来的是钟龙。 这孩子约莫七八岁,小脸脏兮兮的,生得小鼻子小眼小脸,和他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拖着长长的黄色大鼻涕,突然抬手指向钟乔,稚嫩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刻薄和恶毒。 “你就是我妈说的那个钟乔表姐吗?” “你这个坏人!就是你到处勾引别人,下面都得病了!” 说完,钟龙就要作势去掀钟乔的衣服。 “给我看看烂成什么样了!” 钟乔拧眉,暗道这是给一个小孩灌输了什么恶心话,正欲躲过,钟龙的手却被另外一只手大力钳制。 “哎哎哎啊!”钟龙吃痛。 “钟小龙,你皮痒了是?” 钟思齐抓着他细小手腕,狠狠往旁边一甩,差点没把他瘦小身躯甩飞。 “你对谁动手动脚呢?” 钟龙吸了吸黄色大鼻涕,疼的直抽气。 他从小最怕的就是钟思齐。 别人说教训他只是吓唬。 钟思齐不一样。 钟思齐说要打他,那是真的不顾他爸妈的颜面就揍他。 小时候因为嘴欠,钟龙没少挨打。 这会在血脉压制下,钟龙骨子里那种奴役感瞬间上来,他凄厉尖叫一声,如同见鬼了,扑到他妈身后。 “妈,救我救我。” “钟思齐又要揍我了!” 老三媳妇拧了拧眉:“跑什么?妈在这呢,谁敢对你动手?” 钟龙冷哼,小嘴这才老实,只剩下一双恶毒的小眼睛,如怨灵般死死盯着钟乔,仿佛他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哎哟,这不是咱们家的大学生钟乔吗?” 出声的是老大家媳妇崔柳。 她留了一头利落短发,瞪了一双无辜大眼。 “唉,真是遭人心疼哟,怎么就被外头野男人给骗了呢?这以后带着孩子,日子可怎么办?今天来的正好,别怕哈,大舅妈今天就把这野种扔了!” “不过——” 她精明的眼珠子一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大学读不了了?太可惜了!” 她语调凄艾,佯装替钟乔鸣不平,结果转头对小女儿钟画道:“小画,你可不能跟你钟乔表姐学,知道了吗?” 钟画和钟乔年龄相仿,考了苏州本地师范,被她妈点名,面露不屑。 “我才不会是那种蠢货呢!被人搞大肚子丢人现眼也就算了,还让全家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我以后要是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要我说,带个拖油瓶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 老三家媳妇说话了。 “妈,你看看他们这一个两个都拦着不让我们进屋子把野种扔了,这要是被大院的人说三道四,我们可怎么活?依我看,不如让钟乔她们搬出去。” 年过半百的钟家外公外婆此时正坐在板凳上。 钟老头缩着瘦小伶仃的身子,低垂着头,一搭一搭的猛抽旱烟。 钟老太拄着拐杖,一声不吭,愁眉苦脸。 她既叹气又摇头,半晌,用拐杖重重敲着地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行了,别吵了。” 说来钟乔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上辈子众叛亲离,外婆是待她最好的。 可钟乔最后连外婆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件事一直让她心怀愧疚。 这会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外婆,钟乔眼中酸涩。 “外婆。”钟乔轻唤,将手轻轻搭在她膝盖上。 当手指触及钟乔柔软温暖的手,这位半盲眼的钟老太缓缓回过神来,食指勾勒过熟悉眉眼,只是下一秒,她却狠狠将钟乔一推。 恨铁不成钢。 “我没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外孙女!” 第65章 钟家老头老太 “你爸妈把你养到这般大,含辛茹苦的供你读书写字,就是盼着你以后大有作为,可你呢?!你居然做出这种败坏家风的丑事!” “我们钟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钟老太怒气冲天,举起手中拐杖就往钟乔身上招呼。 爱之切恨之切! “我打死你算了!你这个不孝女!你对得起你爸妈,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书真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天晓得她和老头子这些天在乡下是怎么过来的! 倒插门的女婿钟志伟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他们都敢瞒,分明找到了钟乔也不捎封信知会一声,合起伙来把钟乔和赔钱货藏在大院里。 整整一个多月呀! 要不是钟虹托人捎了封信,“不小心”说漏嘴了,他们连夜赶回家,亲眼瞧见家里养着的女婴。 钟志伟是不是还打算瞒着他们一辈子? 钟乔低垂着头,腰却停得直直的,一声不吭地被拐杖招呼了几下。 这拐杖是桃木实心的,打到衣服上,发出清晰响亮的声音。 钟乔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生疼,疼到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便是麻木。 心头的麻木。 “阿奶!” “外婆!” 钟家几人见状,纷纷开口。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上前拦住,有人抱腿,也有人护在钟乔面前。 “你这孩子平时不是很聪明吗?” 钟母眼眶发红,心疼得要命,撩开女儿额头被汗水打湿的黑发。 “怎么不知道躲开?” 钟乔冲她安慰般轻笑,顿了顿,语气复杂道:“妈,是我的错,我认。” 当年自己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和徐绍钧结婚,这其中除了钟父,第二个极力反对的人就是外婆。 她算是婚姻的过来人,和钟老爷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稀里糊涂嫁到钟家,做了一辈子洗衣妇。 她过得并不幸福,所以,自然也不希望钟乔不幸福。 为了这事,钟老太翻来覆去睡不着,打电话和钟乔彻夜长谈,就差把徐绍钧这个人不行放在明面上了。 结果,恋爱脑的钟乔坠入爱河,选择和徐绍钧结婚,有了孩子,再离了婚。 对于这个曾经无比疼爱自己,并且交付一切真心话的长辈。 钟乔心中有愧。 硬挨这几下,能让老人家发泄心中情绪,值得了。 这是钟家上下难得聚集的一次。 钟思齐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见钟乔想的出神,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 “姐,外婆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她这说的就是气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钟乔摇头,旋即问道:“莞莞怎么样了?” 先前桥上,那个骑车的小伙子说他们要把莞莞扔了,还不清楚莞莞怎么样了。 “莞莞没事,你放心。” 钟思齐给了她意料之中的答复,让钟乔松了一口气。 钟思齐悄声道: “姐你是没看见,她们冲过来说要把莞莞扔到河里淹死。” “妈平时最嫌弃莞莞了,结果一听,抄起锅铲和她们打了一架呢,愣是不让她们靠近房门半步。” 钟乔讶异,抬眸。 钟母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此时乱糟糟的,好似经历了什么蹂躏,就连那双疲惫美眸都是布满红血丝。 钟乔心中百感交集。 哎。 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犯的错,欠下的债。 连累两老还要给她擦屁股。 “好了,妈。”拦在钟老太面前的是老大家钟威。 他脾气是几个兄弟当中最稳妥的。 叹气道:“钟乔丫头不是说还在坐月子吗?你打她顶不了什么用呀,现在都回来了,一家团聚不是挺好的吗?” “大哥你又在装什么烂好人?” 老二家钟伍和他性格相反,两兄弟素来不对付,不由冷笑。 “钟乔本就有错,我们要是随便原谅了,那如果家里的小辈都跟钟乔学,可咋办?” “难道要让全大院的人都笑话我们家吗?笑话咱们钟家没把女娃儿们教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老大家不乐意了。 “钟乔这孩子年轻,糊涂了,咱们做长辈的,还要逼死她不成?” 老二家最看不惯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 “大哥,你之前不是也说钟乔没脸没皮吗?怎么现在一回家就改了口?要不然还得说大哥高明呀。”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 老大家愤怒到极点,额头青筋暴起,刚要反驳,却被自家媳妇给拉走了。 “钟乔伤风败俗的玩意,你管她做什么?” 老大媳妇崔柳狠狠拧了他一把。 “你能不能改改你这老好人的毛病?别忘了咱们小画的婚事是怎么黄的!” 钟威正火大着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眼看两人身为长辈,却要当众吵起来,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行了!”说话的是钟家老头。 他放下烟杆,抬眸,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无比,勾子般一寸一寸扫视眼前人。 钟老头少年参军,还在香港有事业,可以说钟家现在一半家底都是他赚的。 在这个家的话语权自然没得说,底下小辈没有一个敢挑战他的威严。 几个兄弟喉结上下滚动,刻在骨子里的畏惧迫使他们对视一眼,不敢说话了。 “爸。” 老二家媳妇尴尬搓手,点头哈腰。 “我们没吵,你可别生气,万一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要是早点死了,家里的财产不就都可以留给你们几个分了吗?还不好?我看你们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才好呢!”钟老头没好气地一声冷哼。 他这一句话说的过于赤裸裸,这些人心下一虚。 “乔丫头,你过来。”钟老头看着眼前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儿媳,无奈叹气,冲钟乔招手。 “来,到外公这来。”他尽量笑得和蔼。 钟乔颇有些犹豫。 概因记忆中,这位外公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很和蔼可亲,还爱读书写字。 但他在战争中留下了后遗症。 有时脾气很好,令人如沐春风,有时古怪拧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喜怒无常。 现在已经是很和善的了。 听钟母说,钟老头年轻时崇尚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几个男娃儿是往死里打。 钟乔对他是打心眼里害怕和排斥的。 “乔乔,去。”钟父却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给予安慰,“没事的,放心去你外公那。” 钟乔攥紧被汗水打湿的手心,小心翼翼的挪到钟家老头跟前。 钟老头眼神复杂,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欣慰点头。 “好久没见到你了,乔丫头,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是你小时候,那会你还不会说话,但很机灵。” 他的眼神有片刻柔软。 “就和你妈一样,机灵,大胆,有自己的想法。” “爸”一旁的钟母眼睛更红了。 她是家里最小,也是唯一一个女儿,深受父母的宠爱。 尤其是父亲对她更是疼到了心眼里,就算她是要天边的月亮,钟老头也能二话不说把月亮打下来给她。 但因为钟乔,她第一次欺骗了自己年迈的双亲。 “你别哭。” 钟老头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分明年过半百,满脸沟壑,却不失作为父亲的和蔼。 哄钟母时,竟如同小时候那般。 “乔丫头这事,其实志伟寄过信跟我坦白过,是我自己没和你大哥他们说的,不赖你们。” 第66章 极品亲戚 “什么?” 老二家媳妇本来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缩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爸,你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晓得钟乔找回来了,还带着个拖油瓶在大院里晃悠。” “咱们家被人指指点点,你还要帮他们瞒着?” “你晓不晓得外头的人咋个说我们的?” 老二媳妇后槽牙都要咬烂了,那双眸子里透出强烈的恨意。 “说我们钟家没教好女儿,竟然上赶着倒贴,还说说我们钟家女娃儿不能娶!” “我晓得。” 钟老头眉头紧锁,叹气,娓娓道来。 “志伟呢,半个月前就给我捎信了,我是想等回来了,大家找个时间谈一谈,你们倒好,一上来就和阿韶扯上了,还要把那个女娃给淹死。” 钟老头参加过抗美援朝,深知生命可贵,既对这不省心的儿子无奈,又为儿媳妇们的愚蠢所气愤。 “老头子我还没死呢!我让你们这样做了吗?!” 身为主谋的老大媳妇心底一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爸,反正这钟乔把咱们家的脸面给丢尽了,这小画也没说错呀!” “外头的人就是在笑话咱们家女娃都是倒贴货,你知道吗?我听说,钟乔和卖鱼的周铁有染,孤男寡女,拉拉扯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可跟说了也没区别了。 钟画怒视钟乔,那双眼睛仿佛要喷火了。 “妈,就应该把她赶走,咱们钟家绝不能留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 钟父钟母皆变了脸色。 他们在苏州没有自己的房子,只剩下这间年轻时的婚房。 要是被赶出去,钟乔还在坐月子,还带个孩子,大冷天的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钟韶脸色苍白,语气哀求:“爸,乔乔当年是犯了错,可她真的改了,何况这事追根结底,是徐绍钧的错!你可不能赶乔乔走啊!” 钟老头看见最心爱的小女儿满眼泪水,当即心都软成一塌糊涂了,正准备说话,钟画突然插话。 “不走?那我们怎么办?咱们家被人戳脊梁骨,传出来的笑话满大院都是!我才不要和这种水性杨花的荡妇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些话太难听了。 钟乔眉心直跳。 为了两位年迈的长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这些娘们忍让,可这些娘们张口闭口都是污言秽语,真当她是吃素的了? “小画表妹。” 钟乔腾的一声起身,朝钟画看去。 那双眼眸弯起来时,是自然的月牙弧度,虽是笑意清浅,然而嗓音清冷,不寒而栗。 “你一口一个荡妇,但不要忘记了,我到底身体里流着钟家的血,你这样说,不就是在承认外头对我们钟家人的诋毁吗?” “我姓钟,你也姓钟,我是荡妇,那你又该是什么?” 她装作苦恼,后知后觉的笑了。 “你也是荡妇?” “你!” 钟画素来自命清高,和那些土里找食的人不一样,被钟乔这样一堵,她气得浑身发抖。 “钟乔,你竟敢这样说你妹?” 老大媳妇眼见宝贝女儿被欺负,操起旁边的扫帚。 “今天我作为长辈,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 她作势操着扫把冲过来。 然而这根扫帚还没碰到钟乔,钟乔反手就将扫帚一接,旋即拽住,狠狠往里一扯,险些把始料未及的大舅媳妇扯翻在地。 “你你你。” 这对母女不可置信。 钟乔和小时候任人拿捏的性格不一样了! “给你们三分颜色,别当拿自己是盘菜了。” 钟乔将扫帚往地上一摔,语气森然可怖。 “打我的是爱我的长辈,恨之切爱之切,我认,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钟老太如冰山般坚硬的表情有一瞬间动容。 “爷爷,你看她!”钟画没了办法,只能求助于钟老头,“她这蛮横无理的样,哪里像知错就改?” 钟老太插话:“你们都是姑娘家,张口闭口都是什么话?这要是被别人听见,你们以后的婚事可怎么办?” 提到这个,钟家三个女娃们表情各异。 老大家的钟画被这话戳伤了。 她上了师范,本来处了一个不错的对象,门当户对,正准备年底订婚,因为钟乔这件事,导致对方父母对她们家印象不好,婚事告吹。 她哭了一晚上,恨不得把钟乔给掐死。 至于老二家的一对姐妹花。 大的辍学早,在外头给富贵人家当住家保姆,小的还在读高中。 她们两个都是单身,倒是对这话不痛不痒。 “爷爷。” 钟画想到相爱三年的男友当时分手时的坚决,还对她说,她们钟家女娃都是水性杨花,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她就无比崩溃。 “爷爷,你知道吗?都是钟乔这个女人!” 她将所有不幸的矛头指向钟乔,话还没说完,白皙小脸挂满泪水。 “都是因为她,你的大孙女连婚事都吹了!” 钟老头闷声不语,将手头那根老烟枪在板凳上磕了又磕,磕出里面的烟灰。 钟画这件事,他早有耳闻。 良久,缓慢开口。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妈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知道钟乔丫头带孩子回来了,跟仇人似的要把她给剁了。” “这合适吗?” 钟老头翻起凉薄眼皮,用批判的眼神扫向在场众人。 “咱们是一家人,应该心连心,你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还有你。” 钟老头不耐烦的看向钟画,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差别攻击。 “小画,你也是成年人了,稍微长点脑子可行?你订婚的那家男的,我和你阿奶都瞧了不行。” “他是因为咱们钟家名声不好听和你掰的吗?他那是跟你谈了三年,一分彩礼不想掏,才和你掰的,这种人你为他哭?哭丧呢?” 钟画咧着的大嘴还在嚎啕大哭,本想着等钟老头说完,就狠狠再装一波委屈,不曾想被痛骂一顿。 “爷爷,你。” 钟画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委屈的一撇嘴。 “爷爷你就是偏心,你从小就偏心钟乔!” 钟老头一听就知道这小丫头是一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心里无语,是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废话了。 “行了,不就是个爱算计的小心眼男的吗?再找就是了,爷爷说正事呢,你带你弟弟妹妹们出去。” 钟画敢怒不敢言,只能含恨带弟弟妹妹们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撞了一下钟乔的胳膊。 钟老头这一通操作,安排得是明明白白,钟乔听得那叫一愣一愣的。 我的爷。 这番话说得也太超前了。 第67章 让莞莞认祖归宗 后辈全都赶了出去,不能说的那些话就能放到明面上了。 钟老头佝偻着瘦小伶仃的身体,缩在板凳上,耷拉着眼皮,时不时抽一口旱烟,神色黯淡,眉头紧锁。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毕竟谁家清白姑娘能做出这等丑事? 说难听点,是年轻不懂事,被外头男人骗了,再难听点,就是不知礼义廉耻,与人私奔。 外头的人传起闲话,可不管你是被骗了还是如何年轻不懂事。 错,就是错了。 只要女的不清不白的跟男的结婚,再不清不白的离婚,放在别人口中,那就是女的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不好好过日子! 钟老头收到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这才携家人回家,打算面对一切外头的流言飞语。 “乔丫头。” 良久,他叹气。 “藏着掖着不是个事,你不能一直把孩子放家里,总要出来让家里人都见一见,要不然外头的人指不定都要说这孩子是胡乱得来的了。” “你听外公的,把孩子抱出来。” 这话实在突兀,前一秒,她们嚷嚷着要把莞莞给扔了,后一秒却和颜悦色地让她把孩子抱出来认祖归宗。 钟乔很难拿女儿的生命去赌,但同时她很清楚,钟老头说的没错,藏着掖着,总不能如老鼠般苟活度日。 那样的话,莞莞和前世有何区别? 钟思齐面露不忍,帮她说话:“外公,莞莞是我们家的孩子,和徐家没关系,我姐她都把孩子的名给改了,改成钟了。” “改成钟姓了?”钟老头抽烟的手一顿,既讶异又惊喜,“什么时候的事?志伟没和我说过。” 眼见事情有转机,钟志伟连忙卑微解释:“离婚了立马就托人改了,是咱们家钟姓没错。” “呵呵。” 老二媳妇讥笑出声,不合时宜地破坏氛围。 “你们以为改个姓就能让我们承认这孩子是钟家人了吗?骨子里不还是流着徐家人的血吗?!赖是赖不掉的!” “我们钟家可不会胡乱帮别人养孩子!” “老二家的,闭嘴。” 没等钟父等人反驳,钟老头先发制人打断了她的话。 钟老头面色铁青,眉头拧成川字纹,难掩眼中嫌弃之色。 老二家这个媳妇是真不行。 之前带回家的时候,说话就一副没脑子的样,属于是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边追,他压根就没看上,奈何二儿子非得娶,还扬言非她不娶! 娶进门后,果然坏事了。 这娘们不装柔情蜜语了,懒又馋,把自己吃成浑圆白胖,无论家里发生何事,都要冷言冷语,落井下石一番。 家里鸡飞狗跳,有一半功劳都得归她。 他早就想治一治这老大媳妇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钟老头敲了敲烟杆,怒目圆睁,恨不得把烟杆敲在老二媳妇这颗猪脑袋上,好看看她脑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 “我说话时,不许插嘴。” 似是不解气,他狠狠瞪了自己二儿子一眼。 “长辈说话,后辈插话,大的小的都一个样,连自己妻女都管教不好,你还能干点啥?” 钟老头最擅长的就是打压式教育。 这挨骂对于三个儿子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同时,导致他们执着于能得到钟老头的认可,近乎病态。 老二家在人前丢了脸面,咬紧后槽牙,立即将老二媳妇扯回身后。 “你这个死婆娘,没听爸发话了吗?少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老二家媳妇见他是真生气了,瑟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钟老头回过头,方和颜悦色的看向钟乔,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乔丫头,去,把孩子抱来,让我瞧一瞧。” 钟乔犹豫。 半晌,她叹气。 算了,总不能藏着掖着一辈子,大不了一直守在莞莞身边,不让老大家那几个靠近便是。 这样想着,钟乔去房间里将莞莞抱了出来,小心递给钟老头。 钟老头收了烟杆,枯老树皮般的双手略微颤抖,动作更是生疏,接过软乎乎一小粉团后,拨开最外面的粉红锈着梅花的厚被。 钟思莞露出粉白小脸,恰好睁开那双眼睛。 清透,纯真,无邪。 她瞧见了身边一脸紧张的钟乔,吱呀乱笑,伸出柔嫩小手在半空胡乱招呼,对当下剑拔弩张的氛围毫无察觉。 钟老头拧了眉。 这让察言观色的众人心中皆翻起各种思绪。 钟乔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孩子,而剩下几个看戏的,则同样以为钟老头会大发雷霆,不由冷笑。 看。 比起钟家的颜面,一个赔钱货而已。 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知晓该如何选择。 然而在这份诡异气氛中,钟老头严肃的神情逐渐舒展,开怀大笑。 “好孩子。” “长得跟乔丫头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亏是我们钟家的种。” 这话一出,全员表情龟裂。 钟老头尚未发觉,抱着软乎乎一小粉团,可谓是爱不释手。 原本脑子里还在犹豫,想着无论如何要给钟乔等人一个下马威,好让那些小辈以儆效尤。 再演一演,顺理成章让这孩子认祖归宗,这样也能对老大家他们有个交代。 要不然老大家他们又要吱哇乱叫了。 此刻却是完全被打乱了计划,不顾形象了。 什么策略,什么端水大师?!哪有外孙女香呀! “乔丫头,既然是钟姓,可取名了?”钟老头道。 “取了。”钟乔舒出好长一口气,脸色稍缓的回话,“钟思莞,她的名字。” 钟老头虽然从未读过书,但他爱看书,并且自学一手好书法,研究大量古文和生僻字,钟乔一说,他便知晓是出自哪里了。 “好名字。” 钟老头颇为欣赏地看了钟乔一眼,继而眼神闪过惋惜。 “你和你妈很像,就是可惜,你看人的眼光不如你妈。” 钟乔默了默,没再说话。 “来。” 钟老头却乐得自在,还将莞莞递给脸色铁青的钟老太。 “老婆子,你也瞧瞧外孙女,这眼睛,这双眼皮,随了咱们钟家!” “什么外孙女?!老头子你真是活太久,瞎了眼。” 钟老太气得浑身发抖,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说话完全不顾颜面,恨不得把莞莞当场摔死。 “我可没承认这野种是我们钟家人!” “哎!你看你。” 钟老头自讨没趣,索性不再勉强她,继续逗弄着怀里的钟思莞。 在这份难得的温馨里,钟父等人倒是松了口气,其他家几个媳妇皆面色难看到极点。 在这份众人各怀心事的氛围中,钟乔忽而想起先前纪父单独约她,莫名其妙说的那番话。 鬼使神差间,她突然开口了。 “外公,咱们家是和纪家有什么渊源吗?” 第68章 得知和纪家有婚姻 这话问的突兀,除了钟父等人,其他人皆是心中一紧,如遭雷劈。 先前嚣张跋扈的老大家媳妇直接跟霜打的茄子般,都不敢吱声了,眼神滴溜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老头对上钟乔疑惑的眼眸,长叹。 该来的总会来。 人果真不能做亏心事。 “乔丫头,你都知道了哪些?和我说说。”他道。 钟乔默了一瞬。 她能隐约感觉到说完后气氛不对,但还是把纪父和她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尤其是纪父慷慨激昂指责她的那番言论,痛批到最后,钟老头的表情越发内疚,整颗脑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爸,乔乔说的是真的吗?这究竟怎么回事?” 一贯了解钟老头的钟母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 “这件事说来话长。” 钟老头看起来很不想面对,但不得不面对,无比痛苦的抬起头。 “是我们钟家出尔反尔,对不起纪家。” “但这件事,从未有人同你们说过,加上老天爷捉弄,错过便是错过,不怪你们。” 当年的事太乱了,根本说不清。 “外公,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钟乔懵了,连忙追问。 然而话音未落,不死心的老大家媳妇陡然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狗急跳墙般破口大骂了。 那份颤抖的语气,暴露了她的心虚。 “纪家还在提这件事?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我们家小画不比钟乔优秀吗?不就是替婚吗?随便提了一嘴,最后不是没成吗?说个没完没了还!” 她发疯倒是发了个痛快,让当事人钟乔原地脑子发懵。 什么叫错过就是错过? 什么叫替婚? 纪家不仅和自己有干系,还能和钟画扯上边? “你嗓门大,你先说。”钟老头当了甩手掌柜。 当年的事正是老大媳妇主谋,等发现替婚一事时,纪家倍感羞辱,愤怒不已,加上钟乔和徐绍钧处了对象,私奔结婚。 他们这对老头老太根本没办法阻止,任由事件发展,将错就错。 老大媳妇梗着脖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内心的惶恐不安在折磨,脸色异常诡异。 这件事压了半生,折磨半生,她是彻底摆烂了,硬着头皮索性将当年的事一吐为快。 “钟乔,你还记得你十几岁落水被救前的事?” 她先问的钟乔。 钟乔想了想,摇头。 十几岁那年失足落水,整个大院都以为她是因祸得福,从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变成“开窍的天才”,一飞冲天考上大学,光耀门楣。 实际上只有她们家清楚,那次落水被救,她因为脑袋磕到河底石头,失去了所有记忆。 钟母不放心,后面还请那位大师算过,大师说是贵人已至,她失去的一魄回归,不必介怀过往。 于是,钟乔病还没好全,就心安理得的跟父母去了香港发展。 “也是。” 老大媳妇嘲讽一笑。“钟乔你小时候就是大院里公认的没心没肺,对任何好东西都不屑一顾,失去了记忆,又如何能想到纪家和纪家那小子?” “既然你对那些好东西不屑一顾。” 她的脸上陡然浮现出几分狰狞可怖,语气却理直气壮。 “那为什么不能把纪家婚约让给我们家小画呢?” 钟乔一家大脑的皱褶瞬间被抚平了。 “纪家老爷子去世时,你们恰好去了香港,老爷子亲手写下的婚书,烫金大字,写着你钟乔的名字。” 老大媳妇光是回忆就恨得捶胸顿足。 “你钟乔,不就是有个狐媚子的好样貌吗?你配吗?” “我真恨呀,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们娘俩的?小画呢?她是你表妹,却什么都没有!” 她涨红了脸,仍然固执己见,自我感动道:“所以我就借你的名义,拒了这门婚事,换成我们家钟画了。” 继而她冷笑不止。 “可纪家那小子死都不同意,还不信邪的非要找你问清楚,你呢,果然狠心呀,对着人家说了一堆绝情的话。” 钟乔立在原地,风一吹,近乎站不稳了。 聪明如她,如何会猜不出这后面的故事。 难怪纪家人看她的眼神如此奇怪,周莹莹又对她这样排斥。 纪父说的那些话,原来,都是真的。 关于拒绝纪鹤白,她想起来了。 这是一场意外。 当年确实在她和徐绍钧交往时,一个胖子出现,突然张口问她,还喜不喜欢他。 纪鹤白现在这副矜贵优雅的模样,和当初那个胖胖的男生截然相反,她失去了记忆,如何能认得出? 自然干净利落的拒绝。 简直是天大的误会了。 钟父钟母互相对视,跟着变了脸色。 纪家本来和他们家关系匪浅,纪家那小子小时候也总爱和乔乔亲近,亲亲蹭蹭的。 他们就听说纪家老爷子要给他们定婚事。 结果这事,直到纪家老爷子生病去世,没了准信。 他们便没当回事,后来兜兜转转回到大院,纪家人对他们冷淡疏离,他们心中虽存过几分疑惑,可到底只以为关系浅薄,经不住时间磋磨。 原来,错了,全都错了。 每一个关键节点,都错了。 说完这些深藏心底的话,老大媳妇索性破罐子破摔。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婚事作废了,你们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我不过就是想给小画谋门好亲事,我能有什么错?” “再说了。” 她担心自己一人担责,一把抓住身边缩头缩脑的老二家媳妇和老三家媳妇,恨不得和她们捆绑死。 “你们不是也想攀附纪家吗?” “当年这事,还是二弟妹你出的主意呢!还有你,三弟妹,你还和我把纪家人赶走了!” “你还敢动手赶人家?。 钟老头捕捉到关键词,怒目圆瞪。 “老大家的,我没听你说过还有这茬,你竟然敢背着我做出这种事?!” “咱们钟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老大媳妇脸色变了又变。 她的嘴在前面飞,这会脑子可算是追回来了。 完了。 她光顾着发泄这些年的不快,把这件事说漏嘴了?!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被她大手钳制,挣脱不开,听到钟老头大叫,一副要揍死她们的模样,当即在心里又急又气。 大嫂真是猪队友! “唉,算了,老头子。” 钟老太看不下去了。 “这孩子都有了,我听说纪家那小子都被安排相亲了,许是命中无缘,这事就让它稀里糊涂的过去。” 第69章 留在钟家大院 钟老头心里犯愁。 可看到怀里的奶娃,一脸天真单纯,水灵灵的大眼,滴溜乱转。 他万般无奈,只能自我安慰,这就是天意。 纪家当年看中乔丫头,但乔丫头没这个福气,偏偏就失忆了,还喜欢上徐绍钧这种货色,这说明什么? 说明压根就和纪家小子没有缘分。 钟老头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生死,知晓世间万般事,仅在一念之差,也许命局就会变动,他是很信命的。 “你外婆说得对,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眼下就好好过日子,莫要再生事,但咱们钟家确实对不起纪家,若是以后他们有什么难处,咱们家务必要帮,算是还了这份亏欠。”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纪家家大业大,他们钟家资产在香港还算不错,但在大陆,比起纪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就算想帮,合全家之力只是杯水车薪。 钟老头这样说,无非为了能让良心好受些。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当年钟老头和纪家老爷子是忘年交,无话不谈。 奈何出了这种事 唉,钟老头就算以后下黄泉,都无颜面对老朋友! 钟乔站在原地,心情无比复杂。 别说是她了,钟父他们都听得一脸稀里糊涂。 原来他们家和纪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还莫名其妙背了黑锅。 钟母脸色微变,突然想到前些天还让钟乔去送红烧肉。 早知道有这种事,她就不让钟乔送红烧肉了,不晓得纪家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乔乔,你与我说实话。”钟母将她偷偷拉过去,小声道,“上次你去纪家,他们真的没说什么吗?” 钟乔顿了顿。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乱成一锅粥,实在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 她抿了抿唇,一五一十的坦白:“妈,确实没对我做什么,但当时纪家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呢。” “没事就行。”钟母松了一口气,心情格外难以言喻。 不得不说,纪家人脾气教养都是真好呀,换作旁人,早就用扫把将她们钟家人给赶出去了。 这样的好人家,唉,可惜当年就错过了。 钟母心里是既后悔又感慨。 难道他们家乔乔命就这般不好? 如果当初结了纪家这门亲事,也许乔乔就不会出走,更不会离婚生子。 算了,一切都只是猜测。 钟母叹气:“这件事咱们家完全不知情,只能怪阴差阳错,怪你大舅妈猪油蒙了心,以后,离纪家远一些,咱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一旁的老大家媳妇不乐意了。 “钟韶,我也算是你大嫂,什么叫我猪油蒙了心?” “我们家小画比起你们家钟乔也不差,纪家反正都是娶我们钟家的女儿,娶姐姐还是妹妹,不都一样吗?” 她说这话理直气壮,神逻辑属实是把钟乔恶心得够呛。 “这样啊大舅妈。” 钟乔朝她看去,语气不冷不淡,不痛不痒。 “那你和三舅妈嫁的都是钟家的男人,那你喊我二舅老公,还是喊我三舅老公,那不都一样吗?” “你——” 这种话能说出来实在惊世骇俗,相当羞辱了。 一贯脸皮厚的老大家媳妇瞬间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 “钟乔,我是你长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钟家几个大汉纷纷被这话说的都尴尬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老二家媳妇早就看钟乔一家不爽,气得头顶冒烟,求助的看向钟老头。 “爸,你倒是管管,钟韶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种不尊重长辈的!” 钟老头偏心小女儿可不是说着玩的,听到有人点名钟韶。 当即冷哼:“你们先前不也骂了不少吗?行了,少和后辈计较,这事我说了算,就当扯平了。” 他都这样发话了,老大家几个自然不敢反驳,只能用恨恨的眼神盯着钟乔。 钟乔同样冷眼和她们对视。 对付这种人,就该以牙还牙。 先前还要趁她不在家,要把莞莞给丢了,她能忍着一腔怒火和她们“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是最大的忍耐力了。 钟老头敏锐感觉到几人针锋相对,清咳几声,吸引注意力。 “接下来就说一说乔丫头一家的去处。” 钟乔一怔,朝钟母他们看去。 什么叫去处? 他们家要被赶走了不成? “姐,忘记跟你说。”钟思齐将她拉到一边,“大舅妈她们吵着要把你赶走呢。” “但我看外公挺喜欢莞莞的,事情还有转机。” 钟乔眼底一黯,点头。 作为一个和外男私奔结婚,离婚生子的女人,别说是在这个年代,就算放在她们九零年,也是要被世人唾弃的。 老大家这几个想赶她走,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想她连累自己的儿女。 人都有私心。 钟乔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这样。” 钟老头斟酌片刻,终于是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发话了。 “钟乔到底是流着我们钟家人的血,这孩子可以留下来,就住在这间给钟韶的婚房。” “老大老二家的,你们要是看不惯,以后可以不用和乔丫头一家来往。” “啊?” 老大家几个媳妇懵了,鸟雀般叽叽喳喳,表示抗议。 “爸,你糊涂了?你怎么能把她和这个孩子留在家里呢?到时候外头的人要笑话死咱们家的!” “就是呀爸,你就算偏心钟韶,也得替剩下几个后辈想一想,他们要是出去了那都得被戳脊梁骨的!” 钟老头被吵得头疼,转头朝几个不吭声的儿子看去,把选择权交给他们。 “你们几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家几个男人喉咙一哽,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钟老头眯着眼,因表情微动,眼角挤出细小皱纹,然而那双眼眸却清澈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 钟威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钟威作为老大硬着头皮先说话了。 “爸,要我说,钟乔丫头也是年轻不懂事,就让她留在家里,到底是一家人,能一家团聚就不错了。” 这话说到钟老头心坎里了。 他年纪大了,早先年还参加过战争,四处征战,几次险些丧命,比旁人更珍惜全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老二和老三都是人精,见钟老头脸色稍缓,纵使心中万般不甘,但还是点头附和,演足了好儿子的戏份。 “大哥说得对,爸,我们都知道你注重家和万事兴,都没意见!” “对对对没意见没意见。” “嗯,你们总算是知道帮着家里人一回了。”钟老头欣慰不已。 “一家之主都同意了,那就这样说定了,钟乔和孩子留在大院,你们平时没事,不要上门打扰。” 老大家几个媳妇心中五味杂陈,表面却尽量表现出大度。 “行,爸。” “爸,我们没意见。” 钟思齐松了一口气。 “姐,我就晓得外公不是那种绝情的人。”他撞了撞钟乔的胳膊,“外婆也没反对,说明心里还是有你的。” 第70章 钟父成了落水英雄 钟乔在灯下沉思。 自从落水被救,失忆后的她随家人前往香港读书,大部分记忆都是关乎香港。 纪家和纪鹤白,她完全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钟家祖坟和纪家祖坟离得很近,隔了一座小山坡,每年下乡祭祖时会和他们家打个照面。 纪家人对她没有好脸色。 她也有过不解。 而纪鹤白,据说出国学医了,所以,钟乔再也没见过他。 经过这一次风波,钟乔方得知原来自己和纪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过一纸婚书。 钟乔无奈,闭了闭眼。 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使躲一辈子,总归会碰见,她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纪家人了。 这事闹的。 唉。 只能像钟母所说的那样,尽量远离纪家人了,省得人家某天放不下以前的事,没忍住把她打一顿怎么办。 突兀的传来一声敲门声,打乱了钟乔的思绪。 “乔乔,还没睡吗?”钟母的声音传了进来。 推开门,把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鸡蛋放到她书桌。 “来,我放了两颗鸡蛋,把这个喝了。” 钟乔合上书,正好也饿了。 “妈,我都要被你给喂成猪了。” 调侃完,钟乔很听话地端着那碗红糖水鸡蛋,小心的抿。 刚出锅的,太烫了。 白色雾气都扑到睫毛上。 “今天没吓到?” 钟母叹气,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钟乔,忽而,有大颗泪水抑制不住地划过脸颊。 “都是妈的错,妈没能保护好你,还让你坐月子就受这种苦。” 钟乔正专心喝着呢,被她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大跳,嘴里的鸡蛋胡乱咽下,连忙抽纸给她擦脸。 擦得她脸都红了一大片。 “妈,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动不动就哭。”钟乔无奈。 钟母什么都好,就是遇到关于钟乔的事,太脆弱了。 好在拎的清,每次出事,都是边哭边不手软的殴打对方。 有时候,钟乔都觉得妈这个性格有点可爱。 “谁说的!” 钟母一听不乐意了,为委屈得直撇嘴,还不忘为自己正名。 “那你之前在医院,我还用拖把周萍她们打了一顿呢!回来你爸都夸我威猛。” 提到医院这件事,钟乔确实佩服,竖起大拇指。 “妈,确实得夸你。” “之前那次,还有这次维护莞莞,你都是一马当先,咱们家以后,顶梁柱的位置必须得是您。” 钟母知道她故意这样说是在哄自己,破涕为笑。 “那你爸就得洗手作羹汤了。” 见她破涕为笑,钟乔就知道没啥大事,端起那碗热乎的红糖水鸡蛋继续吃,吃到一半,还给钟母留了一颗鸡蛋。 “妈,我吃不下了。” 钟母嗔怪:“别浪费了,再吃点。” 钟乔捂住肚子:“妈,我真吃不下了,肚子疼。” 钟母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不敢再逼她。 “你这孩子,才吃了几口就这样了,胃口比麻雀还小。” “让妈看看。” 她作势去掀钟乔的衣服。 钟乔赶紧拦住:“妈,没事,就是吃撑了,你把剩下的吃了。” 钟母这才作罢,把剩下的一半红糖水鸡蛋给吃了。 一抹嘴,意犹未尽。 钟乔盯着她吃完,笑眯眯的,忽而,想到些什么。 “妈,咱们家现在每个月收香港寄来的钱,但我记得有规定,不能寄大额的钱?” 钟母砸了一下嘴:“是有规定,但寄来的钱,足够咱们开销了,饿不死,也发不起财。” “那你和爸现在有工作吗?”钟乔想了想,还是选择把压在心底的话问了。 从医院回来,到离婚,再到现在,她好像从来没见过钟父他们出去工作过。 钟母面露尴尬:“我确实想找份工作,但你妈我除了会读书写字,其余什么也不会。” “先前经人介绍去过厂,但我和里面的几个娘们不对付,就没干了,你爸心疼我,就坚持让我在家待着。” “至于你爸,他找了,但都没去。” “为什么?”钟乔疑惑。 ““守四旧”,还抓“投机倒把”,你爸在香港多威风呀,还能下海经商,到了大陆,这不能,那不能,没学历就只能进厂,赚那点钱,还危险,不如你爸以前在香港一顿饭钱呢,他肯定不乐意。”钟母叹气。 钟乔沉默。 76年代这会都是吃大锅饭,下海经商是不可能的,就连那些摆摊的都得提心吊胆。 钟父懂得生意之道,但这能力,在大陆根本行不通,真去做了那就得吃牢饭。 钟乔想了想:“咱们家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爸的手艺活好,要不让爸编竹篮,做点新样式,咱们还能拿出去卖钱?” “这能行吗?”钟母半信半疑。 她见过钟父的手艺,但仅限于在家里做些简单的。 钟乔点头:“到时候我和爸一起去市集,替爸吆喝,赚了钱,这样以后咱们家就算有点啥事,手头也能有钱摆平。”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 钟母立即听出她话里有话。 “乔乔,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 钟乔就知道瞒不过她。 “妈,我想了很久,这个家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大舅妈他们容不得我和莞莞,以后也会想办法找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赚点钱。” “真到了分家那一天,咱们也能有底气不是。” “分家?” 钟母吃了一惊。 “乔乔,你这是何苦呢?外公都发话让你和孩子留下了,你就安心在家带孩子,少出门,时间长了,大舅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何况你外公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从小待你好,待妈更是掏心窝子的好。” 钟乔抿了抿唇:“妈,我知道外公喜欢你,喜欢我,但我们总得为自己打算。” 钟母仍旧表现得迟疑不定。 不过钟乔没抱希望,让她接受太困难了。 钟家从小最受宠的就是钟母,在这种温室的呵护下,自然就养成了不愿意迈出这一步的心态。 大院里的流言钟乔不在乎。 但经过今天这件事,莞莞差点被丢,大舅他们步步紧逼,言辞污秽不堪,还有过强占她婚事,让钟画替婚的前车之鉴。 实在太坏,太无底线! 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很容易涉及双方利益,很难不保证他们以后会丧心病狂的做出什么事。 就算是不为了莞莞,他们一家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要想办法赚钱搬离大院,远离这些烂人烂事,换一个新环境。 钟母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阳光透过窗户,钟乔睡得正沉,突然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有人在吗?!有人吗?!” 好似有人扑到他们家门口大喊。 “钟志伟在吗?” 这声音叫人难以忽视,大得震耳欲聋,还有些兴奋的劲深藏在里头,钟乔水灵灵的被吵醒了。 起床,穿鞋,披了一件外衣,她往外走,走廊处还碰到了同样顶着黑眼圈的钟思齐三人。 “姐。”钟思齐哭丧着脸,“我真顶不住了,不会又是谁来借钱,谁来找事?老天爷能不能心疼我们家一点,放过我们!” 钟父神情凝重,跟着点头:“看来确实要去庙里拜一拜,最近咱们家惹的小人有点多了。” 钟母走在最前头,抽开门阀,一张脸就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吓得钟思齐原地蹦三尺。 “妈呀有鬼!” 这“鬼”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约莫二十岁,戴着军绿色的帽子,披着厚大衣,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还拿着一台黑乎乎的东西。 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年轻。 一见到钟母,小伙子就两眼冒光,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哎哟你就是钟志伟的老婆?不愧是落水英雄的老婆,漂亮!” 钟母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啥玩意?” “落水英雄?” 钟志伟听到是来找自己的,探头出来。 “对呀。”小伙子见他们满脸懵,挠了挠头,“这不是钟志伟的家吗?” 他不放心地往门前挂着的门牌号一瞧,确定无误后,一拍手,“东南街六号胡同156号,没错呀!” “钟志伟,二一八工人大学的落水英雄,没错了!” 第71章 南方姐妹来了 钟家人纷纷瞠目结舌。 直到钟乔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时候确实有在大学门口救过一个落水的姑娘。 但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他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呢。 “爸。”钟乔在身后扯了扯钟父的衣袖,“爸,是上次那个。” 这话一出,钟父瞬间明白了。 唯独被蒙在鼓里的钟母和钟思齐一脸懵。 “钟志伟,你在那边嘀咕啥呢?”钟母怒道。 “妈,别生气。”钟乔连忙把前因后果给解释了一遍,钟母原本严肃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舒展。 “没想到你爸还有这本事。”钟母眉飞色舞,“真是给我们钟家人长脸面了。” “你们想起来了?”带头敲门的军大衣小哥见这家人脸色舒缓,终是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找错门了。 “是这样的,我们大学校长特意让我们来感谢你们一番,哦对了,我师姐她们去买礼物了,待会就过来。” 为了防止钟父他们忘记了,小伙子特别贴心的强调。 “就是您上次救的那姑娘,她和她姐姐都来感谢你的。” “是方楠和方荷吗?”钟乔问。 “哎对。”小伙子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她们都是我师姐。” 钟父忍不住嘀咕:“你们是怎么晓得是我,还找上门的?” “害,这还不简单吗?”小伙子摆了摆手,“我们起初确实找不到你,后面问了一大圈学校门口的人,在一家小吃摊问到了,再一打听,就清楚了,你这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 小吃摊? 钟乔道:“是不是做大排面的,店面在一棵老树下,一对夫妻,带个小男孩?” “对对对。”小伙子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户人家,说来也是巧,问了一大圈,也没人晓得你们,我们去吃饭的时候闲聊,被这小孩听见了,我们这才晓得是您救的我师姐。” 一切真相大白。 钟乔松了一口气,真是一环扣一环,只不过是和钟父报个名,吃了碗面,再加上好心救了人,就有这群小伙子找上门了。 “多亏了您老人家好心,要不然我师姐肯定凶多吉少,她们一听说找到你了,立马就说要过来见你。” 一群年少气盛的小伙子们深深鞠躬,给钟家人吓了一跳。 钟父连忙去搀扶他们。 “使不得使不得。” “秋师弟,你们在干嘛呢?”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女声。 钟乔怔愣,朝后面看去,便见台阶处站着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和一个男人。 姐妹俩长得很像,只是姐姐更活泼,眼睛偏狐狸的妖媚,妹妹却如清荷般幽静淡雅,垂着眼帘不说话。 身后的男人手中还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大小乔?”方楠见到钟乔,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钟乔,钟志伟,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呀?” 她猛扑过去。 “这也太巧合了,我就说我跟你上辈子肯定有缘,要不然我妹怎么会被你爸爸给救了。” 钟乔冲她笑笑,眼神却始终落到男人身上。 “这位是?” “哦,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方楠显得很兴奋,拉过她到两人跟前,“这是我妹妹方荷,旁边的是她对象,范铭。” “你好。”范铭冲她友好的打招呼,并露出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 然而钟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而是定定的看向方荷。 记忆里早已死去的方荷,如今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竟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异样。 良久,钟乔笑了笑。 “你好,方荷。” 方荷怔愣,似有些无措的看向身边的男友范铭,害羞得脸皮泛起一层薄粉,然后小心翼翼挪到男友身后,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神窥探着钟乔。 既好奇,又疑惑。 “大小乔,你别介意哈。”方楠赶紧插入几人中间,“我妹她上次落水后就有了后遗症,一直做一个怪梦,说有水鬼拉她,现在见到人都有点害怕。” 范铭凑到方荷耳边,做出恋人般的亲昵,小心安慰她,满脸柔情。 “小荷,莫怕,有我在呢。” 方荷揪着他衣袖不放,睁着那双无辜的水灵灵大眼,眼角微垂时,有几分脆弱,十分惹人怜爱。 “这样啊。”钟乔了然于心的点点头,看向范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有水鬼,恐怕只有某些人知道了。” 范铭的动作微微一僵,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快别寒暄了,来来来。”叫做秋师弟的从范铭手中夺过礼物,一股脑全堆在钟思齐怀里。 “快快快,拿着,都拿着,这些可是我师姐精挑细选的!” 钟思齐被堆得正着,那些礼物噼里啪啦往下掉,他狼狈不堪的用胳膊圈住,想捡这个丢了那个,想捡这个又丢了那个。 最后被堆积如山的礼物挡住整张脸。 他无奈狂吼:“妈,帮我一下,东西要掉了,帮我接一下。” 钟母白了他一眼:“一天天白吃那么多饭了,这点东西都拿不了。” 说着,她去接这些礼物,将这些东西往秋师弟怀里推。 “哎别送了,都是小年轻,能有几个钱,我们也只是碰巧救了人,没受什么伤,不用这些礼物。” 秋师弟如烫手山芋般推回去:“要的要的,你就拿着,给钟伯伯吃,钟伯伯掉水里,肯定受内伤了,要大补!” 几人在这拉拉扯扯,直到方荷忍无可忍发话了。 “行了。”她上前几步,将东西全堆在钟思齐怀里,转身深吸一口气,“伯父伯母,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我爸特意交代要让我们把礼物送到,你要是不收,我们回去还得挨罚呢!” 钟母一时犹豫。 “这样吗?” “那我们这。” “你就收下!”秋师弟劝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心意!” “哎。”钟父钟母对视一眼,无可奈何,“行,行,那我们就收下了,真是太难为情了。” “要不。”钟母脑瓜子里灵光一闪,“要不你们都留下来吃饭!”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们家也没啥好吃的,就几个简单的家常菜,承蒙不弃,就赏个脸吃顿饭再走。” 第72章 方楠妹妹和渣男订婚了 “不嫌弃不嫌弃!”秋师弟连忙摆手。 几个小伙子两个小姑娘,这些天为了寻找恩人也是忙得团团转,大街小巷的去寻,可算找到了,又马不停蹄的买东西去拜访。 这一来一回,他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来还想送完礼物和红包就找个地方吃饭,钟母却要留他们吃饭,这简直巧了! “伯母,我们可不跟你们客气哦!”方楠性子活泼外向,笑得灿烂,“我这几个师弟早就饿了,他们可是很能吃的,你到时候可不要嫌弃他们呀!” “哪里哪里。”钟母越见方楠这丫头就越喜欢,“你们要真是不跟我客气,那待会吃饭的时候就要多吃几碗,我啊最喜欢吃饭香的孩子了。” 几个年轻小伙子纷纷道好。 被礼物挡住脸的钟思齐一脸哀怨。 “妈,平时我吃饭多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过这样的话?” “放屁。”钟母狠狠拧了他的胳膊,“我每次这样说,又哪回让你少吃一碗饭了?” 钟思齐被拧得嗷嗷直叫,让周围的几个年轻小伙看了都笑话,就连一贯腼腆的方荷也露出了几分浅浅笑意。 “快进来,外面风大。”钟乔赶紧招呼他们一群人进来。 “走走走,我也快冻死了。”秋师弟搓了搓胳膊,哈出一口冷气。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走,在院子里帮钟母洗菜择菜,好不热闹。 钟乔还把莞莞抱出来给方楠看了。 方楠还没见过这样柔软的一小粉团,吃惊不已:“我的天,这才几个月,好小呀。” 钟乔笑:“确实才几个月,而且是早产,所以要比正常孩子都要小。” 方楠不可思议的鼓掌:“大小乔,我敬你是条汉子,居然能生个人出来。” 钟乔被她逗得合不拢嘴:“你这是什么比喻?哪有这样夸别人的。” 方楠跟着笑了一阵,突然狐疑道:“我妹呢?” 她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方荷的身影,当即有些紧张起来。 “我妹呢?秋石?有没有看见我妹?” 秋石师弟忙着择菜,听到这声喊,抬头去找。 “在这儿呢!”他惊喜大喊起来。 下一秒,方荷和范铭从树荫下走出来,两人眉来眼去,神色都有些异样。 “这丫头怎么到处乱跑!”方楠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却被钟乔一把拉住了。 “大小乔你干嘛?”方楠一脸懵。 然而钟乔只是清咳两声,用眼神示意。 方楠狐疑的朝他们两人看去,盯了好一会,这才发现方荷和范铭的嘴唇都有点肿,眼神也有些迷离。 她就算没谈过恋爱,但这会也不难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方荷和范铭亲了。 “见笑了。”方楠冲钟乔尴尬一笑,“我妹平时不这样。” “唉,自从掉进河里之后,范铭对她无微不至,让我妹特别依赖他,现在她是完全离不开范铭了,他们年轻人干柴烈火的,你见谅哈。” 钟乔的注意力却被她说的其他方面给吸引了。 “无微不至?依赖范铭?” “哦。”方楠收回眼神,不以为然道:“忘记跟你说,我妹和范铭订婚了。” “落水后,范铭跟我妹越走越近,就感情复燃了,我爸本来不同意他们结婚,是我妹突然就跟被洗脑了一样,特别依赖范铭,我爸没办法,就让他们订婚了。” “就订在今年年底。”方楠拍了拍钟乔的肩膀,“到时候请你家来喝喜酒,要不是你爸救了我妹,我妹还没办法和心上人修成正果呢!” 钟乔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不能结婚!” 这一声有点大,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朝钟乔看去,就连方楠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大小乔你咋了?” 钟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有点大,连忙恢复以往的淡定,轻声道:“我是觉得婚姻大事,不能这样草率,你妹和他在一起时间很长吗?真的了解范铭这个人吗?” “在一起好几年了。”方楠回想了一下,“两人很了解。” 钟乔默了默,又不死心道:“我听说男人结婚后容易变卦,你妹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方楠凑到她面前:“大小乔你今天怎么回事?” “怎么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妹都和他订婚了,还考虑什么?他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什么时候要孩子。” 钟乔被这话一梗,艰难道:“要孩子?” “嗯。”方楠点头,“我家倒是不急,范楠家急得很,订完婚,可能一年内就准备要孩子了。” 钟乔只觉天旋地转站不稳。 “方楠。”钟乔倒吸一口气,压低声音,着重唤出她名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忘记了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你怎么都不替你妹妹参谋参谋!这可是婚姻大事!” “我参谋了啊!”方楠一脸无辜,“我也觉得范铭这人能处,两个人又真心喜欢,这不是很好吗?” 钟乔简直要被她给气晕了! 然而这个时候,钟母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吃饭了吃饭了。” 一声吆喝,让这些年轻小伙子如麻雀般叽叽喳喳,围绕着灶台转个不停,对着钟母狂夸个不停。 “伯母,这是你炒的上海青吗?你看这个绿,真绿呀!” “这是红烧猪肝吗?伯母你真懂我们的口味,知道我们读书辛苦,给我们补血,玲珑心思呀!” “伯母,你煮的这个汤,奶白奶白的,比外头饭店的还香几分嘞。” 钟母被围住,狂夸一通,已经美得不着边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去洗个手吃饭!” 一群人这才欢呼雀跃着去洗手吃饭,情绪价值给到满分。 “大小乔吃饭了。” 方楠早就饿了。 钟乔被她强行拉到饭桌处,卡在喉咙里的话酝酿了半天,终是伴随饭菜咽了下去。 看到饭桌上范铭和方荷柔情蜜语的模样,其他人都是起哄,唯独钟乔垂眸,一声不吭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她自然不能强行拆散这对小情侣,算了,时间还长,她总能想办法阻止未来一切的发生。 想办法,让这范铭装不下去。 第73章 去市集卖工艺品(1) 菜端上桌。 红烧肉,红烧猪肝,清炒上海青,酸溜土豆丝,小葱拌豆腐,肉丸鸡蛋汤,炒豆芽,糯米饭。 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馋得直流口水。 钟母笑眯眯的:“吃,都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听了钟母的话,除了方楠两姐妹,一群小伙子愣是造了一大桶米饭,个个撑得两眼冒金星。 “伯母你做的真好吃!味道简直了!” “能和外面饭店的比了。” “钟伯母手艺真好。” 钟母笑得合不拢嘴,还使劲给他们碗里夹菜。 吃过饭后,几人道别,钟乔和钟母将他们送到门口,几个小伙子对着钟父又是鞠躬又是感谢。 几人秉着中国人的礼貌,在门口拉扯了半天。 钟乔藏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地盯着方荷和范铭。 他们穿了一身大衣,郎才女貌,立在雪地里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范铭凑到方荷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还偷偷牵了一下她的手,逗得方荷害羞的抿唇笑。 举止亲密,谈吐暧昧。 尤其是方荷,显然如方楠所说的那样,对范铭很依赖。 难怪他们都要准备订婚了,旁观者都以为范铭痴情不改。 身在局中的钟乔恍惚间都要不自信了。 “大小乔,我下次有时间再来找你。” 临走前,方楠拍了拍她的肩。 “别忘了去方老头那拿书,他说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你了。” 钟乔点头答应下来,目送他们几个慌不择路的离开,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等他们乱七八糟的跑开后,百无聊赖的钟思齐在方家带来的谢礼里乱翻。 “妈,我可以吃这个吗?” 他拿起一盒糕点,晃了晃,随着动作,夹在铁皮盒底部的一个红包掉了下来。 “这是?”钟母捡起来拆开。 这一看可不得了,里面竟然是一沓钱和不少肉票粮票,足够他们一家吃上半年了。 钟母取出来数了数,足足有一百整。 钟乔瞬间明白了。 “这是他们给的报恩的钱。” 钟家人犯愁。 他们压根没想过能得到恩惠,救人这事,钟母和钟父讨论过了,了解清楚后,方知只是顺路。 毕竟用钟父的话来说,家里都是有女儿的,根本不忍心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掉河里香消玉殒。 可这一百元和各种票,岂不是扎煞他们了吗?! “妈,先收着。”钟乔倒是不以为然,“追肯定追不上了,我就说他们几个咋跑得那么快,原来有猫腻。” “赶明儿,我让方老头还给方楠。” 钟母心底的大石头落下。 “行,就这样办。” 这事算是过去了,过了半个月,一大清早,钟父在院子里撸起袖子,拿着锯子对着一堆木材比比划划。 钟乔吃了一碟酱菜和稀粥,外加钱嫂送来的豆腐包子,见到钟父在干活,递水过去。 还是七分烫的。 钟父最喜欢的温度。 钟父看了她一眼,父女俩心照不宣。 接过热水猛喝了几大口。 钟乔浅笑着,等他喝完,接过碗。 随着这段时间相处,钟父改变了。 曾经在香港,他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回到家对钟乔和钟思齐也很严苛。 而今,钟父却学会了宽容以待。 父女俩关系越来越亲近。 尽管,钟父打心眼里还是不认可钟思莞,但吐槽的话还是日益减少。 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爸,做的咋样了?”钟乔探头看去。 上次和钟母提了一嘴用手艺活赚钱的事,钟父立马就开干了。 钟乔回想起上辈子一些工艺的新样式,还画了图纸,让钟父依葫芦画瓢。 “快好了。”钟父拿起木材比了比,“按照你说的做了,就是这婴儿车木制的不好打磨,废了不少时间。” 钟乔视线落到半成品上,眼睛一亮。 钟父这手忒巧了,做什么像什么。 别说是编竹篮,就连她说的木雕能做得很好,雕刻出来的动物栩栩如生,还有小板凳,婴儿专用车,手艺精湛,精巧细致。 钟乔上手摸了摸边沿。 很光滑。 显然是被人细心打磨过。 来回拉了拉车。 木轮子滚动得特别流畅。 “乔乔,是这样?”钟父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画的图纸,有些地方爸看不懂,只是根据我自己的理解来了。” “没事,爸,你做得很好,就是有一个地方需要加强。”钟乔发现一处漏洞,“婴儿学走路的这种车,其实是辅助车,你得支个架子,以防车子翻了。” 钟父一听就明白了。 “行,爸再改改。” 这一改就等了一个中午,钟乔没敢让他做太多,就做了两个。 这年头虽然也有婴儿车,但都是富贵人家用的,价格不菲,普通老百姓家无非有个小摇篮床,不一定有人能接受这种东西,万一砸手里就不好了,重点还是卖板凳竹篮木雕这些。 等检查完所有东西,还去借了小三轮拉货,临出发前,钟母还给他们准备了干粮,灌了热水。 知道钟乔怕冷,除了给她装了喝的热水壶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还装了用来捂手的热水袋。 “妈,我也老大不小了,你用不着这样。”钟乔无奈。 钟母柳眉倒竖:“热水我烧的,我灌的,你光享受就行了,你还不乐意上了。” “别别别。”钟乔毫无招架之力,“我错了妈,错了还不行吗?” 钟母冷哼。 “记得早些回来,卖不出去也没事,别等天黑了,回来路就不好走了。” 钟乔不敢反驳,全都一一应下。 父女俩进了城,找了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在旁人好奇的目光中,气定神闲地搭了两个小板凳,一屁股坐下。 没等钟父开口,钟乔先一步开始吆喝,架势娴熟。 “婴儿车十六块一个,竹篮2块钱一个,板凳一块五,木雕可接定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一看,瞧一瞧啊。” “乔乔,你啥时候学的?” 钟父早先年也当过小贩,但还是第一次见钟乔会吆喝。 钟乔一怔。 上辈子赚钱养徐家几张嘴,还要供徐绍钧的学费生活费,她每天起早贪黑,晚上熬夜绣花,再等第二天下班了拿出去卖。 吆喝这种小事,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哦。”钟乔不以为然,“之前在徐家的时候学的,有时候下班了会找点活做,卖菜,绣花,看店,就会了。” 说完,她继续卖力吆喝,殊不知身后的钟父听完后心如刀割,悔恨交加。 他可怜的女儿,这是在徐家究竟吃了多少苦? 以前他可是从不让她干这种脏活累活的,能让她出来跟自己卖东西,就已经做了很大让步,没想到 “乔乔,你歇着。”钟父压下心底痛苦,长舒一口气,将钟乔拉到板凳上,“这些事都让爸来就好。” 默了默,钟父道:“以后,爸在大陆想办法赚更多的钱,比咱们家在香港时还要有钱,绝不让你吃苦了。” 他挺直腰杆,口音有点蹩脚别扭的开始吆喝。 钟乔心下一暖。 第74章 去市集卖工艺品(2) 钟乔也没闲着,坐了一会,跟着钟父一起吆喝。 过了一会,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大嫂着急忙慌的赶路,路过两人的摊子时,视线落到竹篮上,停住了。 钟父反应过来,立即热情招呼:“美女,你看看要什么?可有喜欢的?” “我看看。”胖大嫂探头看了一会,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竹篮,“这个多少钱?” 钟父小心翼翼的把竹篮递过去:“两元一个,你要是喜欢,三元两个。” “这么贵?”胖大嫂眉头一拧,“我去别家买都没这么贵,你家凭什么贵四毛?” “那你去别家。”钟乔不客气地把东西收回,指了指隔壁摊子,“他们家的便宜。” “你这小姑娘什么态度呀?!”胖大嫂气性不小,嗷嗷叫唤,“不卖就不卖,我还不稀罕呢。” 钟乔无动于衷,甚至气定神闲。 钟父也是做过生意的,和她对视一眼,便了然于心,直接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没替胖大嫂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家这是纯手工的,费时间费力气,但同时也比其他摊子卖的要贵,质量更好,买一个回去,能用很久。 胖大嫂嘴里口干舌燥,嘀咕了半天,装腔作势,说是要去隔壁摊子买,可脚底就跟生根似的,围绕着钟乔的摊子没走远。 钟乔见了,笑了笑不说话,果不其然,见到没有人挽留自己,胖大嫂绕了一大圈,还是腆着脸回来了。 “哎,你们就不能再便宜些吗?” 钟乔不说话,钟父见她不发话,也装聋作哑。 胖大嫂咬咬牙:“我可是诚心要,东西要是真的好,我让我姐妹她们一块过来买,你们不就有后头客了吗?做生意要懂得变通!” 闻言,钟乔这才翻起眼皮,淡淡回了三个字:“不议价。” “你——”胖大嫂生气了。 眼见好不容易上门的顾客脸色越来越黑,钟乔清咳一声,钟父和她对视,心中了然,连忙起身热情招呼。 “美女,这是纯手工的,我们一家起早贪黑的编,就赚这点辛苦钱,已经很便宜了,就不要议价了。” 钟乔扫了一眼身边钟父,心中满意。 竹篮花费时间确实长,换作旁人,要在家编一个月才能编出这些竹篮,但钟父是天生手艺活好,做什么像什么,但凡瞧过图纸一样,就能过目不忘,依葫芦画瓢。 婴儿车最废时间,至于竹篮那是家常便饭,编一个的功夫,对于钟父来说,不过眨眼间。 和她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把这位大嫂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愧是行商走江湖的老油条,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劲。 胖大嫂有些动摇,沉思了片刻,方道:“行,那你给我拿两个,说好的三块啊,可不能反悔。” “哎,不反悔。”钟父帮她装好,收了她三块钱。 胖大嫂欲言又止,但触及竹篮细密精巧的编织手法,果真不是市面上那种破烂货,顿时不愉快的心情也变好了。 “行,看在你们东西不错的份上,我不和你们外地的计较了。” 说完,她扭着屁股,仰着头就走了。 等她走后,陆续有些人过来,见到明显比市面上质量更好的工艺品,接二连三的把剩下的竹篮给要了。 很快,就只剩下婴儿车和木雕。 两人原地守了大半天,期间有人过来问木雕怎么卖,还有人问这车是干嘛的,一一解答后,没有一个来真买的。 “奇了怪了。”钟父拿起地上的木雕,陷入自我怀疑,“我的手艺有问题吗?怎么卖不出去?” “不是你的问题,爸。”钟乔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尘,“这些不是普通人家能买的,咱们该挪地方了。” 钟父经过她这一点拨,恍然大悟。 竹篮是普通人家日需品,自然很好卖,但这婴儿车和木雕可就不一样了。 普通家庭有婴儿的犯不着花冤枉钱买这个,而木雕更没必要了,陶冶情操的玩意,还不如饭票来的实在。 她们的目标人群自然不是这些人,而是主动出击,去寻找那些家里有条件,能陶冶情操,以及家底丰厚,愿意给自家孩子花钱的。 钟乔和钟父寻到一处四合院,在卖野果的边上立了新摊子。 卖野果的店主一开始还对他们抱有好奇心和敌意,以为是竞争对手,见到他们掀开车上盖着的黑布,露出精致工艺品,顿时放下警惕性。 还好心的上前帮忙。 见到这样大的家伙事,买野果的店主好心相告。 “姑娘,你和你爸在这卖这玩意,可不好卖呀,这儿的人有钱,越有钱的越抠门,越精明,还都是本地的,咱们在他们身上赚不到一点油水。” 钟乔笑了笑不说话。 钟父倒是很客气的回话:“谢谢提醒了,大哥,我们心里有数。” 话都说了,既然人家有主意,不乐意听,买水果的店主自然不是傻子,没必要硬往上凑,便不说话了。 钟乔就拖了板凳,往地上一放,再把婴儿车和木雕一一放在最显眼的前排,气定神闲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哟,还是读书的?”卖野果的大哥笑呵呵,“姑娘,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是正在读书帮家里干活的?了不起,我女儿要是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钟乔动作一顿,正欲否认,身边的钟父先一步替她回答了。 “是了,我女儿是最孝顺懂事的。” 卖野果的大哥见钟乔不说话,以为她是个性格腼腆的孩子,想到家里活泼外向的女儿,摇头叹气,又羡慕。 钟乔正看着书呢,突然,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滚落到了书页。 她一怔。 “送你姑娘吃。”买水果的大哥操着一口苏州地方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钟乔垂眸,拿起那颗红彤彤的野果,轻声回了句谢谢。 后面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隔壁卖野果的摊子生意倒不错,偶有常客来买野果,还和大哥打招呼,期间有好奇婴儿车的,一问价格就都没后话了。 钟父喊不动了,缩着脖子等得昏昏欲睡,钟乔保持一个姿势看书,手麻脚麻,恍然发觉怀里的捂手袋不暖和了。 想到钟母的叮嘱,钟乔长叹一声,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这些木雕和婴儿车会卖不出去,可心里还是期盼着有一丝希望能发生。 他们这种婴儿车是木制的,不如边沿包铁皮的上档次,普通人家又舍不得花这个钱,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属实尴尬。 正准备打道回府。 不曾想,视线里多出一双皮面小鞋,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嗳!你们这个卖的是什么车?能像我爷爷的马一样骑上去吗?” 第75章 偶遇纪鹤白 钟乔抬起埋进膝盖里的头,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 约莫七八岁,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稚嫩,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年纪虽小,却一副小大人的做派,穿了一身中山装和藏蓝校帽。 钟乔眼里一亮。 这一身装扮非富即贵,十分有讲究,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小朋友,来来来。”钟父眼光同样毒辣,顺势推荐婴儿车。 一边不忘套话:“你家有没有弟弟妹妹吗?要是有,可以买一个,这个安全,精巧,我们还做了双保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男孩小脸鼓鼓囊囊,奶声奶气道,“你是不是我爷爷说的奸细?!和那些人一样来讨好我爷爷的?” 钟父一时无言以对。 这孩子看着挺聪明,嘴里老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话,不会是个读书读傻的? 钟父不死心,继续试探性问了些话,小男孩都是油盐不进,杵在原地,嘴巴都懒得张。 钟父拿他没辙。 钟乔顺着小男孩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摊子角落处的小马木雕。 小马木雕是钟父用边角料随手雕刻,是这批木雕里最小,做工却最精致的。 “喜欢?”钟乔拿起木雕,晃了晃。 小男孩不语,眼神始终盯着小马木雕不放。 主打一个嘴硬,想法全写在脸上和眼里。 钟乔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不知道是哪家小孩跑丢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和钟思齐小时候的脾气有点像 钟乔笑眯眯把木雕塞到他怀里。 “小家伙,你说句话给姐姐听,这个就送你了。” 他欲言又止,却还是拧巴着性子不说话。 “算了,不逼你了。”钟乔把小马木雕强行塞到他手里,“反正我们也要打烊了,就当跟你有缘分,送你了。” 小男孩终于有所动作,仰头,眼里星光闪闪,一瞬不眨的盯着钟乔的脸不放,而后,看了看钟父和蔼可亲的脸。 钟乔和钟父正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默不作声的小男孩盯着手里的木雕,憋了好半天,方抬头对钟乔的后背道:“我有个刚满月的妹妹。” 钟乔和钟父收拾的动作同时一顿。 小男孩又发话了。 “你们别走,不是还有个车子吗?给我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老成和命令,如同一个小领导,而且高低还是个厅级干部。 钟乔不忍扫他兴致,反正也就耽误这一会,给他摸一摸,瞧一瞧,浪费不了几个时间。 “行,给你瞧瞧。” 钟父把婴儿车推到他面前,供他欣赏。 小男孩摆出让人伺候的架势。 “你,就你。”他用下巴示意钟乔,“把我抱起来放进去。” 钟乔柳眉倒竖。 嘿,这小家伙,反了天了,居然还给她蹬鼻子上脸? 钟父倒是喜欢这小家伙得紧,将他提到婴儿车里。 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婴儿车显然有点拥挤,但不妨碍小男孩兴致勃勃,问东问西。 “这个是什么?” “安全锁,皮革的。” “那这个呢?两边撑着地面是干嘛的?” “是防止翻车的辅助轮。” 钟父一一耐心给他解释。 小男孩体验了一番,满意点头,又是一摊手,气鼓鼓道:“抱我下来。” 钟乔忍不住发笑。 还别说,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小熊猫,冲人招手要苹果时,也是这副小动作和气鼓鼓的表情。 钟乔抱他下来,抱到一半时,身后突兀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极好听,如小提琴拉出富有磁性的演奏,如清泉流动时的水声,尾调低沉,细听之下,似乎还有些发颤。 钟乔动作一僵,循声看去。 是纪鹤白。 说来巧了,他穿了那件中山装,也就是他们大院里初见那次。 人本就生得俊秀,再加上这一身量身定做的中山装,长身玉立,如湖泊中央对镜洗羽的丹顶鹤,披光带雪。 许是过于劳累,无心打理自己,纪鹤白原本光滑的下巴生了一层青茬,但这并没能破坏他的英俊,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就站在四合院的门口,静静地瞧着钟乔,一双眸子幽深不见底,仿若要将她给吸进去。 良久,纪鹤白缓缓开口。 “钟乔,好久不见。”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钟乔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纪鹤白还能记得自己,也是,当初被她当众拒绝,还戴了“绿帽”,这种奇耻大辱,换作是她,她也会铭记于心。 钟乔想了很久他们以后见面该是怎样的场景,又该如何解释,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见面,反倒让她无言以对了。 既然说什么都不对,还不如不说。 钟乔索性装作耳背。 钟父却以为她是在为难,立刻展现老父亲的威武,抬手遮到两人之间。 “鹤白啊,太巧了,你怎么在这?” 纪鹤白的眼神缓慢地从钟乔身上挪到钟父,和他对视,微微张嘴,正欲说话,然而被身后的人骤然打断。 “是我要他来的。” 纪鹤白一怔,侧身让开。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爷子,拄着拐杖,眼尾上挑异常凌厉,环顾四周,直到落到小男孩身上,眉头一拧,不怒自威。 “小五,爷爷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小男孩浑身剧烈一颤,顾不得钟乔的阻止,近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翻出婴儿车。 他低着头挪到老爷子面前,支支吾吾。 “爷爷,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妹妹。” 无力的解释并不能浇灭纪家二伯的严苛。 纪家二伯眉头拧成川字,盯着孙子的小脑袋瓜,半晌,这才舍得将眼神落到钟乔父女身上。 这一眼,如坠寒冰炼狱。 “钟乔?”他发出疑惑的一句,偏过头去问纪白,却像是在自言自语,“钟家那个和你有婚约的丫头?” 钟乔和钟父脸色微变。 纪鹤白替他们开口了。 “二伯,是,不过这件事是误会。” 纪家二伯冷笑,扫了纪鹤白一眼,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你还挺维护她。” 纪鹤白默了默,没有回话。 纪家二伯看向钟乔身后的大小物件:“你们这是在?” “卖木雕和婴儿车。”钟乔回得坦然,“补贴家用。” “摆到我家门口?”纪家二伯发出疑问。 这钟家人上一次登门拜访,这一次还找上他家的门,确定不是有所企图吗? 在这份诡异的寂静里,小男孩抱着怀里尚有余温的木雕,缓慢抬头,鼓起勇气扯了扯纪家二伯的衣角。 他奶声奶气的解释:“爷爷,是我想要这个,妹妹周岁宴的时候,可以送给她。” 第76章 赚了第一桶金 “小五,爷爷怎么教你的?”纪家二伯皱眉,“小孩子不能撒谎。” 他这话说得实在古怪,听得钟乔眉心一跳。 什么叫撒谎?合着就是他们挑唆的呗? 小五摇了摇头:“爷爷,他们本来都准备打烊了,被我拦下来了,这婴儿车是我自己想要的。” “婴儿车?”纪家二伯起了兴致,“这玩意外面也有卖,你怎么就对钟家的东西情有独钟?” 旁人不清楚纪家二伯这话的意思,可小五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自然清楚他是在好奇。 小五将他拉到婴儿车旁边:“爷爷,他们的婴儿车我研究过了,和市面上的不一样,这辅助轮的设计比外头得更好。” 纪家二伯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但难得见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孙子这样活跃,一味跟着点头。 “还有这个。”小五扬起手中的小马木雕,“这个和小苹果长得特别像,爷爷,我想留下它可以吗?” 纪家二伯有些犹豫了。 这到底是钟家人的东西,钟家辜负了大哥的遗言,没能完成鹤白和钟乔的婚姻,这件事在他心中,无异于钟家背信弃义,背信弃义之人的东西,他们纪家怎能收? “小五,你要不看看别的。”纪家二伯叹气,劝道,“你喜欢小马木雕,下次我让我手底下几个叔叔帮你雕一个。” 小五不说话。 纪家二伯知道他这是在倔强,不肯让步,最终无可奈何的闭眼,无声同意了。 没等钟乔和钟父搞清楚怎么回事,纪鹤白已经先一步掏钱,足足有一百块,远超出这两件东西的价值。 “婴儿车和木雕,我们都要了。”纪鹤白开口。 直到一百元实打实落到钟乔手里,钟乔方如梦初醒,直接就把身后的婴儿车堆到纪家人面前。 “两个都给你了。” 正好省得还得带一个回去,一百块钱,两个婴儿车和木雕,血赚。 小五道:“姐姐,我们只要一个。” 钟乔满心满眼都是赚了第一桶金,乐得自在:“另一个送你了。” 说完,不顾纪家人异样的眼神,拉着钟父就走了。 纪二伯眼看他们离去,瞠目结舌:“不是?真是来卖这些东西的?” 他还以为钟家人对他们纪家别有所图呢! 纪鹤白轻轻笑了。 还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钟乔和钟父揣着今天赚来的钱,拉着空空如也的三轮车,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乔乔,还是你主意多。”钟父数了一下赚来的钱,“画了几张图纸,这些寻常的竹篮和婴儿车,就这样好卖了。” “咱们今天这一趟,赚了起码有两百块了,可比去厂里上班当苦力赚得多!” 钟乔笑:“爸,还是你手艺好,我也就是添点新花样,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先前给钟父的图纸,那些竹篮,婴儿车,都是钟乔上辈子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她原本只是试一试,做出大差不差的拿去卖,有没有人接受,她并不清楚。 没想到这一卖就售空了,但钟乔心里清楚,竹篮上别致的花样,还有婴儿车的辅助轮和安全锁,都是锦上添花,还是钟父的手艺好。 要不然,这也不会轻易被人接受。 过了一会,突然一群人浩浩荡荡将他们的三轮给围住了。 先前买竹篮大妈领了几个人气喘吁吁:“就是这对父女,我没认错!我的竹篮就是在他们这买的!” 钟乔和钟父顿时坐起来,汗流浃背。 什么情况?钱刚到手就要出事了? 钟父连忙把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经手的竹篮编织过程回忆了一通,难道是自己一个星期前打瞌睡那次?竹篮编织手法错了?找的材料不结实? 他想了很久,想得脑袋都疼了。 这胖大嫂这才喘完气,把剩下的话给接上:“他们家竹篮好看,质量也好,价格还公道,我要是骗你们我就不是人。” 一群老大妈两眼放光,围着钟乔父女叽叽喳喳。 “美女,还是这个价格不?三元两个对不对?我要五个!” “美女,先给我拿,我要六个!” “先给我!”已经有人按耐不住的往钟乔怀里揣钱。 “我有钱!” 钟乔和钟父先是一愣,而后狂喜。 真是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可惜他们的竹篮今天没敢编织太多,早就卖完了,剩下的木雕,这些大妈也不太像是懂得欣赏的。 “各位稍安勿躁。”钟乔站在三轮上,大喊,“听我说。” 众人纷纷冷静下来,想要听钟乔说些什么。 钟乔道:“很感谢回头客介绍哈,不过今天的竹篮已经卖完了,下次有货,一定联系各位好吗?” 众人满脸失望,早知道就 早点过来了,好不容易遇到质量好的竹篮,样式还别致,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了。 “美女,要不你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胖大妈不死心,“下次有什么好货,都可以先拿给我们过目。” 钟乔答应得很干脆,有钱不赚是傻子。 “我们下次还有竹篮,还会有新的样式,说不定还有些乡下的野货,腊肉之类的,到时候也一并拿给大家过目。” 她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就算万般无奈,也只能认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离开了,只留下钟乔和钟父两人面面相窥。 “咱们家没有野货呀。”钟父既为赚钱狂喜,也为后面的买卖担忧,“乔乔,赚钱是好事,但我们不能撒谎,否则买卖不长久。” 钟乔知道他在想什么,道:“爸,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说的野货也就是乡下腊肉,野鸭蛋,鸟蛋这种东西,外公外婆不是常年都去乡下祭祖吗?有时候还要待一个月呢,先收购,然后再卖出去不就行了。” 钟父听了,点头又摇头。 虽说这买卖要比工艺品长久,但卖野货,就要涉及外公外婆,或是老大家那几个,利益牵扯进来,很多明面上的风平浪静,可就不太容易维持了。 “先回去再说。”钟父拍了拍她的肩,“这件事回去先和你妈商量商量。” 第77章 接下第一笔单子 从城里到家里的时间要四十分钟,有三轮车,路上耽误的时间则减半,期间钟乔早就饿了,随便找了一家烧饼铺,买了两块肉饼垫补。 钟父在前头开车。 小三轮是从钱嫂家借的,据说还是她儿子结婚时撑场面用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钟乔在三轮车上边吃烧饼边吹着冷风。 新鲜出炉的烧饼比火还烫,却实在酥脆,放到嘴里,还能听到表皮被牙齿一碰,就脆裂的声音。 香到没边。 钟乔握着手中的钱袋,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现在是76年代,80年代末,这会买米面粮油都得用票,等到了83年,部分地区对“票”的把控不再严格,那么,藏在其中的商机便来了。 裹挟着时代变迁,发展越快,则发财的机会就越大。 钟乔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打算先攒钱,后分家,如果能抓住一个好时机,钟家就能在这个时代顺势而起。 人手头只要有了钱,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就会有了话语权,及解决的能力。 揣着第一桶金,两人回到了大院。 钟母守在门口,不知是等了多久,大老远听到小三轮的声音,就出门迎接。 “回来了。”钟母将钟乔扶下车,问道,“怎么样了?今天生意还可以吗?” 钟乔笑了笑不说话。 钟母瞥了一眼三轮车的黑布,以为是没卖出去,不由柔声安慰:“没事,这也是头一遭,没人买再正常不过了,咱们慢慢来。” 就在这时,钟乔把袖口处藏着的钱袋往下一放,吊在钟母面前,晃晃悠悠,沉甸甸的。 “妈,你看这是什么?” 钟母一怔,接过,打开。 里面装了数枚硬币,还有一张百元大钞,粗略一算,应该有两百左右。 要知道钟乔当初在厂里是三级工,一个月工资也就那些,钟乔他们这一天开张,居然就赚了一个月的工资。 “这些都是你爸那些东西卖出去的钱吗?”钟母瞠目结舌。 钟乔点头:“当然。” 钟母更加惊讶。 钟父少年时学来的手艺,不过是会些简单的家居和编织,居然还能赚这么多钱?加上每个月从香港寄过来的钱,他们家可以活得相当滋润了。 “都是乔乔想出来的办法。”钟父由衷称赞,“要不是她想出来的好点子,就我那手艺,就算卖竹篮卖到死,也赚不到这些钱。” 钟母很是好奇:“乔乔,你以前大学专业是文科,好像没学过设计呀,你是从哪晓得这些东西的。” 钟乔一怔。 上辈子她的专业是文科,兼修心理学,至于那些设计图,自然不是靠她的脑子想出来的,而是借用了九零年代的设计,编织竹篮的手法亦是现代改良版的。 她自然不能承认,只好随口胡诌。 “哦,这是我做梦梦见的,觉得好玩就随手画下来了,再加上爸的手艺好,我就想到两者结合了,没想到第一次就卖这样好。” 钟父和钟母对视,明显不大相信,但钟乔这番话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他们半信半疑的接受了,倒也没再提。 有了第一桶金,他们为以后的生活而感到憧憬。 “妈。”钟乔想了想,道,“咱们乡下有没有谁家里有野鸭蛋,腊肉这些的?我想收购一些回来,到时候拿到城里卖。” 钟父的工艺品毕竟是日用品,不可能日日都能有回头客,也并不是一直都有好运气,遇到纪家这种有钱人,大手一挥就买了婴儿车。 要是想兜里能持续不断进钱,当务之急还得拓展新业务,拉拢顾客。 钟母回想了一下,重重点头,“有,外公外婆他们在乡下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乡,他们就是掏野鸭蛋,还会自己腌腊肉,不过都是自家吃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卖给我们。” 钟乔并不担心这一点,这年头缺衣少食,所有人都是能赚一点算一点,他们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妈,那到时候你把外公请过来。”钟乔吩咐,“让他帮我们介绍几个,到时候出价收购,再到城里卖出去。” 钟母性子风风火火,办事效率也很高,钟乔前脚刚说完这句话,后脚她就把前因后果和钟家老头老太说了。 钟家老太听了,眉头紧锁,第一个保持反对。 “你都已经离婚了,还带个孩子,大院里头的人都笑话死你了,你还要和那些外人纠缠不清,到时候被外人看见,又要说闲话了,你就不能老实本分的待在家里吗?” 钟乔心情格外复杂。 前世钟家老太待自己很好,可这辈子,自从她离婚带莞莞回家后,她就仿佛变了个人,总是让自己躲在家里不要出头露面。 钟乔实在想不明白,曾经一个慈祥的长辈,怎么会因为她结婚生子,看错了人,就视她为洪水猛兽。 难道,面子能比亲情还要大吗? “老婆子你这话说的,唉,行了,少说几句,这乔乔想赚钱贴补家用是好事啊,何必苛责?” 钟家老头倒是和她相反,点头称赞,难掩对钟乔的欣赏。 “不愧是我钟家的女儿,都会想办法赚钱了,要是个男孩子,不输给纪家那几个后辈。” “外公改明就找大牛他们商量这件事,到时候你来和他们谈。” “谢谢外公。”钟乔感激点头。 这些天,外婆待她一直是冷眼相待,然而这位看似严厉的外公却嘴硬心软,对她极尽呵护。 在这种封建思想的年代,所有人都对贞洁牌坊看得比命还重要,钟乔离了婚还带个孩子住在娘家,是一定会受到唾弃的。 外公却好像完全不在乎。 “对了乔乔。”钟母突然想到一件事,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要收购的话,价格这个怎么说?” 钟乔思考,旋即道:“野鸭蛋收购9毛一斤,咱们再转手卖出去,一斤野鸭蛋2元钱,腊肉收购按照质量而定,卖相好的2元一斤,卖相差的13元一斤,咱们买出去,价格就是34元和23元。” “就按照这个价格报下去,看他们能不能接受。” 这年头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三四十,一斤野鸡蛋就能收购价9更是2元,钟乔可以说很良心了。 “好,就这样办,我回头转告他们。”钟家老头沉思点头。 然而下一秒,墙角处有细碎的声响,钟家的门被人狠狠踹开,几道人影出现在门前,声音尖利刻薄。 “我不同意!” 第78章 把钱交出来 突然爆发的动静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钟乔循声看去。 逆光站在门槛处,身影高矮不一,正是钟家几个爱整事的妯娌。 也不知她们趴在墙角偷听了有多久,几个人此刻眼神喷火,面目狰狞,恨不得把钟乔一家给生吞活剥了。 “你们来干什么?”钟家老头眉头一拧,“我在和钟韶谈论要紧事,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偷听墙角,还有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爸。” 老大媳妇咬牙切齿。 “要不是我们长了个心眼,就差点错过这场好戏了,明明说好是一家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钟乔一家赚钱,居然都没想过带上我们。” “就是。”老二媳妇看向桌面上那张百元大钞和数枚硬币,眼神装满贪婪,“钟乔这贱蹄子还说要收购,按照她这个价,咱们家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要我说,就应该把钱交给我,我会算账,到时候和他们谈价,绝对要比现在的价格实惠。” “就是。”说话的是老三媳妇,“还有啊,我们发工资都会上交给妈,凭什么钟韶不用,她都住在咱们家了,就应该和我们一样上交这些钱!” 钟老头听她们你一嘴我一嘴的抗议,本就记忆衰退的大脑根本记不住这些信息量,眉心传来钻心的疼,让他不耐烦的一拍桌面。 这一拍,全场寂静。 “你们先一个个来,老三家的,你先说说,我和你妈,什么时候要你们的工资了?” 被点名的老三媳妇心下一虚,却嘴硬道:“爸,我们每个月都交工资的,你可不能赖账。” 钟老头白了她一眼,所谓上交工资,无非是收了她们每个月伙食费。 这些外地嫁过来的媳妇就是不老实啊,一个个的都是精怪修了人形,一算到钱,精明得不行,结婚不肯分家,死皮赖脸地蹭他们两老的吃喝。 他们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喂饱几张嘴,象征性收一星半点的钱,这些人精反倒还要怪到他们头上了。 还算计钟乔一家赚来的钱,这些好吃懒做的婆娘,就差把那点心思写在脸上了。 真当他老了,脑子不清楚了吗? “这是钟乔赚的钱。”钟老头强忍怒意,强调道,“你们先前一直不承认钟乔是钟家人吗?既然不是我们钟家人,那这些钱为什么要上交?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曾经用来排挤钟乔的回旋镖正中几人眉心。 她们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面面相窥,喉咙滚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老三家媳妇当了出头鸟。 “反正,反正”她主打的就是死皮赖脸,“反正只要住在我们钟家屋檐底下,那就得每个月上交工资。” 她们这些逆天发言,简直刷新了钟乔一家的下限。 钟母终于明白钟乔前些天为什么那样执着要分家了。 是她想得太简单,以为井水不犯河水便好,却没听过隔墙有耳。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即使他们老实关起门过日子,也还是会有人来破坏。 比如钟虹,比如现在。 钟母闭了闭眼。 确实应该分家,要不然家里有点好东西都留不住,会被这些黑心肝,连自家人都算计的事儿精给抢走。 “这是我们家赚来的钱,凭什么给你们?”钟父不会和女人计较,这会为了维护家里的权益,梗着脖子反问。 “你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就别说话了,有你什么事?”老大媳妇眼珠子一转,拿出长辈的气势,“就凭我是你大嫂,孝敬长辈难道不应该吗?” 见她这样大言不惭,自诩长辈,还当众打他们家人的脸面,钟母强压在心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劳什子大嫂?还长辈,我看你是故意欺负我们家!欺负我家乔乔!你们这样还配当长辈?我呸。” “嗳。”老大媳妇故作姿态,“你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交了工资,可不是单独针对你们家,再说了,你身上流着钟家的血,难道不应该孝敬一下长辈吗?” 钟母呸了一声:“你们还真不害臊,这也能好意思说出口!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行了妈。”钟乔将摩拳擦掌的钟母拦住,“这种事不用和她们讲道理,她们根本听不懂的。” 闻言,没长脑子的几人纷纷对视,非但没听懂这是骂人的话,反而以为钟乔是没辙了,服软了,得意一笑。 “算你识相,把钱赶紧上交,要不然以后你就不配是钟家人!带着赔钱货给我们滚出大院!” 钟乔冷笑。 这些懒婆娘,骂人的招数都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模板,好比复制粘贴,杀伤力还没一个徐丽丽强。 “你们几个是要造反不成?”钟家老头气得胡子翘起,“老头子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在这逼迫钟乔一家了。” 在这份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钟乔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我可以上交这些钱。” 这话一出,为首的老大家媳妇顿时喜笑颜开:“哎哟我就知道钟乔你呀,最懂事听话了。” “快点把钱交出来,到时候收购的事,三舅妈帮你完成。”三舅妈扑到桌前,贪婪般伸出双手。 数枚硬币,一张百元大钞,都是她的了,至于收购,到时候钱到了口袋里,她就要胡言乱语,抵死不认了。 钟乔一家还不能拿她们咋样。 想想就美得没边了。 “哎,别急呀,三舅妈。”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钟乔将她的爪子钳制住。 老三家媳妇顿时一怔,疑惑抬头。 钟乔眼尾轻垂,笑得无辜,声调温软。 “三舅妈,既然之前她们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我们家现在很缺钱,你可以把你工资给我们吗?” 她不动声色把硬币和钞票收回。 “若是能看出你们的诚意,我们才能放心踏实的把钱交给你们啊,对?” 涉及她们的利益,原本和颜悦色的脸全都瞬间黑了下来。 “钟乔,你这是不相信我们?”老大家媳妇声音寒冷,“不相信就不相信,何必要这样捉弄我们,我们是你的长辈,能有什么坏心思?不就是想帮你们家收购吗!” “不乐意就算了。”老二家媳妇冷哼,“干什么要整一操作故意来恶心人?” 钟母被她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言行举止气笑了。 这些婆娘贪图他们家赚的钱,好话坏话都说尽,全然忘记当时她们恨不得把钟乔和孩子赶出去了。 那个时候她们没能想起自己是长辈,这个时候,到了要保管钱的时候,倒是全想起来了。 厚颜无耻! 见到钟乔等人无动于衷,几人有些恼羞成怒,干脆装都不装了。 “钟乔,我们能留你在大院已经仁至义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你妹的婚事都是因为你,才黄了两次,你毁了你妹的幸福,我们拿点钱又怎么了?这些还不都是你欠我们的吗?” 钟乔正准备说话,然而钟家老太闭了闭眼,又睁开,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老大家的,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 “真不晓得你们几个脑子里怎么想的,都能踩到长辈的脸上给小辈使绊子了。” 他拍了拍桌子。 “让钟乔一家住在大院,是我的主意,你们当时也同意了,不是吗?” “你们要是对钟乔一家不服气,那就自己滚出去立户。” 第79章 钟画谈合作 这年头分家是常事,但钟家几个妯娌却并不想分家。 钟家老头年轻时参军,退伍后每个月还能收到国家分发的钱。 两个老头老太生活清廉,没那么地方需要用到钱,所以大部分都是用来贴补小辈了。 比如钟画的课本费,钟龙的零嘴等等,这些年,老大家几个从来没操心过。 如果真要走上分家这一步,那钟老头的钱可就不好分了,全都得他们自己苦巴巴的掏钱。 她们只能选择退一步。 “爸,你看你。”老大家媳妇脸色尴尬,“你又当真了,我们几个都是长辈,说这些话是和乔乔闹着玩呢,你要是不乐意,咱们不提就是了。” “还长辈。”钟老头冷笑,“你们这几个好吃懒做的,肚子里藏着什么心思我能不清楚吗?” “平时有事找你们,你们这疼那疼,现在一听到钟乔赚了点小钱,就一个个跟恶狼似的生扑上来,能不能要点脸?” 钟老头说话一贯直,脾气上来了,管你是谁,照骂不误,这一通话下来,年轻的老三家媳妇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另外两个老油条倒是不痛不痒。 骂就骂呗,爸这人就是嘴硬心硬,到头来不还是会把钱分给底下的小辈们。 “爸,消消气。”老二家媳妇这会懂得看眼色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钟家老太跟着点头:“是啊老头子,这点小事,犯不着动怒,回头我和老大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管教一下媳妇。” 除了老三家媳妇听完无动于衷,其他两个纷纷心底一慌。 要是让家里那憨货晓得了,还不得在大院里闹起来,到时候她们的脸面都没地搁。 钟老头发泄一通,脸色稍缓。 也对,他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何必和这些后辈计较。 “行了,这事就过了。”钟老头颔首吩咐,“以后你们不要老趴钟乔家墙角,要是被我看见一次,我可就要修理你们了。” “是是是。”几人点头如捣蒜,做出听话的姿态。 钟老头又道:“你们回去,这钱,还有这生意,钟乔心里有数,她要是没知会你们,你们不许因为这事吵。” 几人犹豫,正准备点头,突然从门口走出一道人影。 “不行!” 是钟画。 她模样生得中等,个子中等,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典型在学校里埋头读书的那一批。 看着老实,说出来的话却跟她母亲一样尖酸刻薄。 “爷爷,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 钟画走上前,垂眸看向钟乔,眼底如凝寒霜,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还是为一个不守妇道的狐媚子说话。” 钟乔轻笑出声。 不愧是母女。 钟画和她妈长得像,都是大脸盘,说话语气也像,现在发觉她读了一点书,连带着那份眼高于顶的得意劲,都和老大家媳妇很像。 “小画你瞎说什么呢?”钟老头拧眉,“这毕竟是你表姐,她小时候还和你一起玩过呢!” 提到这件事,钟画就一肚子火。 因为她比钟乔晚出生三个月,年龄相仿,所以从小别人就喜欢拿她和钟乔比较。 比较长相,她输了,比较成绩,她还是输了。 唯一在小时候还能完胜钟乔的,就是她有一副健康的嗓子,钟乔却是个哑巴。 别人夸赞钟乔时,总会在末尾来上一句“可惜了”,在可惜什么,明眼人都清楚,自然是不能说话的毛病。 每到这个时候,钟画就会故意在钟乔唱歌,大人们会给她糖果,她就捧着糖果,在舞台上唱歌跳舞,一边得意地去瞧钟乔。 看,你还是输给我了,你没有健康的身体。 被打压的精神就会瞬间无比满足。 但这份虚荣心并没能维持很久,钟乔落水被救,突然会说话后,一切都变了。 她从众星捧月的焦点,变成衬托钟乔时不起眼的绿叶。 她又输给钟乔了。 重新活在了钟乔的阴影下。 旁人觉得她们两姐妹从小一起玩,关系一定很好,其实只有钟画自己清楚,她都恨不得钟乔能彻底消失。 消失自然不能,钟乔离婚生子,回到大院,这个消息如惊天霹雳,在钟画得知这个消息,再透过窗户见到那柔软的粉团时,一切证据摆在眼前,她兴奋得在心底无声尖叫。 就好像,钟乔再一次输给她了。 她又变成了钟家最优秀的孩子。 “爷爷。”钟画昂首挺胸,“我们都是钟家人,钟乔赚了钱却不和我们分享,还要给外头那些无知村民发工资,这不是自私还能是什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妈说的没错,就应该把这份工给我们自家人。” 钟家老头沉默一瞬。 钟画这丫头说得没错,如果这些差事能让自家人去做,自然是一家人能带动几家人赚钱。 这道理他们都懂,但老大家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别说是赚钱做生意,有时候说句普通话都讲不明白,要是让她们几个掺合进去,钟乔一家的钱袋子可就守不住了。 作为长辈他自然要给小辈面子,钟家老头把选择权交给身为当事人的钟乔。 “乔乔,你说,这活是你发现的,要不要带她们,你说的算。” 钟画高高昂头:“钟乔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爸会手艺又能怎么样?我爸妈也会,这点东西能比读书难吗?只要你愿意教会大家手艺,把生意分出来,我相信大家会认可你和你家赔钱货的。” 她眼珠子一转,又是一声不屑的笑。 “到时候我还能帮你跟大院里在其他人面前说点好话呢,你也不用一直带着拖油瓶躲在家里了。” 钟母气得浑身发抖:“太欺负人了,真当我们家是面团捏的好欺负的吗?” 什么狗屁分钱,还有学手艺,说难听点不就是想偷师学艺,然后截胡他们的生意吗?算盘珠子都快崩他们家脸上了。 “乔乔,你可不能答应。” 钟父做过生意,自然清楚这其中道理,赚钱带亲戚,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分钱不均匀,反目成仇,另一种是暗中使绊子,两种都不是好事。 “她们没一个好心的,到时候生意做不成,还反咬我们一口就不好了。” 第80章 答应和钟画合作 “我们答应和你们合作。” 钟乔不冷不淡的声音缓缓传出,响彻在每个人心头。 钟父未能说完的话顿时截住。 “乔乔,你——”他瞠目结舌。 钟乔自从带孩子回家,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成熟,时常让他们做父母的都震惊,就好像,钟乔结婚生子的这一年半,快速吸收了长达十几年的坎坷与经验。 他们以为女儿能拎得清这生意场上的孰轻孰重,没想到,钟画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乔乔竟然就答应了? 这跟把赚钱的法子拱手送上有何区别? 钟画先是一愣,显然没能想到钟乔会这样好说话,她原本在心里憋了一大堆反驳、嘲笑的话,此时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老大家几个妯娌没读过书,自然欣喜若狂,连带着态度对钟乔都好了三分。 “乔乔,舅妈们都是自家人,绝对不会害你,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们跟着你打下手,一定能让家里的日子红红火火。” “是呀,乔乔,到时候我们赚了钱,一定不会忘记你和赔”老二家媳妇绞尽脑汁,试图回忆,“碗碗?” “一定给碗碗买新衣服!” 她笑得讨好,全然不知自己连名字都念错了。 对比其他人的欣喜若狂,钟画显得疑惑又谨慎,皱眉道:“你认真的吗?钟乔,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她眼神转动,骤然狠厉。 “你是想算计我们家不成?” “我是不同意也不行,同意了你们又觉得我没安好心。”钟乔无奈摊手,“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钟乔,你这伶牙俐齿的毛病。”钟画被她一堵,脸色发黑,“还是和以前一样。” “令人作呕。” 钟乔淡笑,仍旧是那副“你爱咋咋地”的语气:“我们都答应了,那就是盟友,你们可以从我家出去了?” 钟画扶了扶黑框眼镜,镜片下反射出来的光印在钟乔的脸上,月牙般的一角,宛如在监视的眼。 “钟乔,你要是能听话,带我们一起发财,我们当然能不打扰你们家的安宁。” 老大家媳妇点头,连说三个对:“我们这就走,马上走,你们要是需要我们,知会一声便是。” 说完,她将猝不及防的钟画给拉走,生怕下一秒钟乔就后悔了。 “妈你别拉我。”钟画被她扯出门外,衣服都被拉扯变形了,身体往后倾斜,扒拉着门槛,胡乱挣扎,“我还没和钟乔说完话呢。” 老大家媳妇动作一顿,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你别说话了,要是这贱蹄子变卦了怎么办?咱们先把本事学到手,到时候他们家还不是任由我们家拿捏吗?” “真的吗?妈。”钟画不信。 她这个妈,脑子一根筋,单纯直率,经常被老三家媳妇挑拨,什么时候能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了? 见钟画一脸犹豫,老大家媳妇长叹一声,跟着道:“你不就是想赶走钟乔和赔钱货吗?你是妈的女儿,妈最了解你。你放心,你的敌人就是妈的敌人,等我们赚了钱,我就把赔钱货卖了。” “那可是钟乔的女儿,我把孩子卖了,当妈的还能过好日子吗?她肯定要离开大院找这赔钱货。” 钟画第一次佩服她妈:“妈你终于长脑子了。” 这法子,从赔钱货下手,再到涉及钟乔,简直太毒辣了。 老大家媳妇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妈平时咋咋乎乎是真笨吗?我这些天闹这一出,就是想转移她们重心,那孩子的卖家我都打听好了,就算钟乔想诓骗我们,我们反手将赔钱货卖了便是。” “妈,还是你毒。”钟画点头,“我都听你的。” 两人说着悄悄话,憋了一肚子坏主意,笑了一路,看得身后几人满头雾水。 “这大嫂笑啥呢?”老二家媳妇探头探脑,撞了一下身边老三媳妇的肩,“一个两个笑得怪瘆得慌。” “管他呢。”老三家媳妇满心满眼都是赚钱,“能有赚钱重要吗?” 她家钟龙马上就要上四年级了,成绩差,一直留级,今年要是赚一笔,给老师塞点钱,说不定就不用留级了。 还有一个就是,她那位赔钱老公,外头的麻烦一件接一件,眼看家里的钱已经填不满那些人的胃口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赚钱。 老二家媳妇回过神:“对,还是赚钱重要!” 这事以钟乔答应合作结束,钟家两个媳妇满意得不得了。 临走前,不放心的老三媳妇还不忘悄声警告钟乔一番。 “钟乔,我劝你最好别耍小心思,如果我没能得到想要的,你和你生的赔钱货,日子都别想过了。” 钟乔含笑点头,等送走钟家老头他们,门阀一拉,再转身时,脸色黑沉,如三分浓墨,只剩那双清亮的眼眸,散发出异样的色彩。 “乔乔,你究竟怎么想的?”按耐不住的钟母急得团团转,“不是你说要分家吗?好端端的怎么又和老二她们家搭边了。” “妈,你不是不想分家吗?”直到现在,钟乔还有打趣她的心情,“你还劝我放弃这个念头,现在咋还变了想法?” “你这孩子。”钟母愠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玩笑,你晓不晓得你这几个舅妈有多么难缠?要是没给她们想要的,她们能烦你好几年,下棺材都不安生!” “哎——”钟父出言制止,“不要和孩子说这种晦气话,不吉利。” 钟母变了脸色,后知后觉说错了话。 他们原本不信神佛,自打钟乔被外头男人拐骗生子,杳无音讯,就开始相信神佛,对于这些嘴上的忌讳,是很注重的。 就怕以后成了真。 “妈急了。”钟母作势扇了几下嘴,懊恼不已,“都是妈不对,妈嘴欠。” 话语一转,她不死心的追问:“妈真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我们真要拉他们入伙赚钱?” “拉他们入伙赚钱?” 钟乔冷笑,似在自言自语,或是在反问,眼底深处有寒光闪过,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笑意。 “当然——” 她拉长尾调。 语气充满恶意。 “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81章 戏耍大舅妈们 有了钟乔的承诺,钟家几个媳妇可算是消停了一阵。 奈何她们苦等了一周,也没见钟乔找她们,每天不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就是闲情逸致的种花养草。 殊不知钟乔早就约好了时间,准备和家里有野货的村民见面。 老三家最先沉不住气,眼看外头的人三番两次的要挟,要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逼急眼了,那些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领头的甚至直接放话,要是她们家再不还钱,就把钟龙的肾脏给挖了还钱。 她就这一个儿子,当心头肉宠,不能再等了。 老三家媳妇坐不住,但不想做这个出头鸟,索性和钟老三一合计,决定拉着老大老二媳妇一块上门堵。 “钟乔,出来!” 老二家的素来脑子一根筋,吹了耳边风,火急火燎的拍门,恨不得把钟家大门给敲烂。 “钟乔,你究竟什么时候教我们手艺?别是故意耍我们的?”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老三家媳妇站在边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眼看门都快被敲烂了,钟乔还没出来,她有点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老三家媳妇皱眉,“难道钟乔不在家?” 老大家媳妇狠狠啐了一口:“不可能,我今天大清早还看见她在灶台烙鸡蛋饼,呵呵,败家玩意,油就跟不要钱似的往锅里倒,吃完又是喝茶,又是晒太阳,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安逸,肯定在家!” “妈,我也看见了。”钟画狠狠咬牙,“这钟乔吃个烙饼,还放了足足两颗鸡蛋,皇帝都没她这么会过日子。” 老二家媳妇听了,越想越气。 凭什么她们就要起早贪黑的伺候公婆,伺候家里那位。 这钟乔离了婚,还带个拖油瓶,不应该比她们过得更惨吗?现在怎么回事?又是喝茶,又是大吃大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老二家媳妇怒道:“钟乔,别给我躲着不出来!你居然敢耍我们?我们可都是你的长辈,你这样做是不是以后不打算在钟家待了?” “出来!”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老三家媳妇眉头紧锁:“这怎么办?” “咋办?”老二家媳妇冷笑反问一声:“不就是装死吗?我今天非得要她们好看。” 她转身走出一段路,旋即撸起袖子,做出往前冲的姿势。 “小狐媚子,扫把星,老娘今天就一脚把你家门给踢烂,把你和那赔钱货都拖出来游街,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撒谎!” “呀啊啊啊啊——” 老二家媳妇怒喝一声,脚下助力,往前,如一支蓄势待发的箭,骤然一用力,弹射起步,以肩膀作为冲撞点,往钟家大门上撞。 在即将撞到大门时,藏在门后的钟乔透过门缝,看准时机,披了一件外衣,懒洋洋打着哈欠开门了。 再是一个侧身。 “哎?”与钟乔擦肩而过时,老二家媳妇狰狞的表情一怔。 旋即,她反应过来,惊慌失色。 “哎不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后冲力实在太大,她刹不住车,在半空张牙舞爪,试图挣扎,最终还是发出类似于摊大饼的声音,摔了个狗吃屎。 还正好扑到了钟母的脚下,下巴搁在钟母的鞋面上。 “哎哟,哎哟我的妈嘞,我的老腰哦!”老二家媳妇疼得晕头转向,哭丧着脸,“这狐媚子,是不是故意的?早不开门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开!” “哎哟摔死我了!” “妈!”钟画发出暴鸣般尖叫,捂着脸小跑上前,“妈你没事?快起来。” 老二家媳妇被她硬拉胡拽,瘫软在地,就是起不来。 “小画,我头晕,你别拉我。”老二家媳妇痛苦不已,“再拉,妈就吐了。” 钟画却不管这些:“妈,那你也不能摔在钟乔他们家脚下呀!快起来。” 她最讨厌钟乔,从小就输给她,因为心中不服气,所以凡事都要争第一,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家里人低钟乔家一等。 老二家媳妇痛呼:“小画你别拉,别拉,让我缓一会。” 钟母冷不丁张口,破坏气氛。 “早上喂鸡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踩鸡屎。” “啥?”老二家媳妇顾不得身上的疼,弹跳起步,“钟韶你故意的?” 钟母淡笑不语。 她还真是故意的。 三个嫂子没有一个善茬,回家第一天就冲到家里要把莞莞扔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和她们打了一架。 说是打架,实际上是她们单方面被殴打,中间有爸和思齐“好心拦截”,她没事,她们几个脸上倒是挂了彩。 活该。 钟画忍了忍眉心的怒意:“钟乔,你肚子里藏的什么心思?不是说要我们学手艺吗?我们人都来了,你躲着我们是想干什么?” 这一连串反问,让闹事的三个女人终于想起来目的。 “就是,钟乔,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老三家媳妇柳眉倒竖,一副“你不交出手艺活,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教,当然教。”钟乔笑意不达眼底。 “我这不是开门了吗?就是想让我爸教你们手艺。” “那生意怎么说?”钟画有些不耐烦。 学手艺是次要,最重要的是钟乔家的生意,要是她们负责,家里就能多一份收入来源了。 钟乔笑了笑,她这个表妹还真是一点没变,藏不住心思。 她眼珠子转了转,流露出几分狡黠:“你们谁第一个学会了手艺,我就让谁参与生意。” 几人一听,甭管先前如何闹的,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乔乔,我们一定好好学。” “对对对。”老三家媳妇急得火烧眉毛,“乔乔,快开始。”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入正题了,早点学会手艺就能出去赚钱,就能让家里的生活恢复平静。 钟乔冷笑。 想从她那里得到利益时,就好言好语叫她乔乔,破防时就各种辱骂她。 一群势利眼。 画面一转,钟乔将角落里的柴火往她们脚下一丢,砸得她们吱哇乱叫,再一看,墙角还有摞得比山还高的木材和各种螺丝钉之类的小玩意。 “钟乔,你这是什么意思?”钟画皱眉。 “学手艺呀。”钟乔一脸无辜,“你们不先把木材打磨了,我怎么直接教你们制作流程?怎么?大学生读了十几年的书,老师没教你怎么切割木材和打磨吗?” 钟画被堵得一噎。 老师还真没教过她这些,但她以后又不是当木匠的?! 钟乔看出她们的为难,使出激将法:“你们要是没有这个诚意就回去歇着,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我怎么放心把生意交给你们?” 说完她见势要走,却被老三家媳妇一把拦住。 “我能吃苦。”老三家媳妇咬牙切齿,“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为了还钱,为了儿子,拼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开始低头干活,而钟父就负责指导,一会让她们打螺丝,一会切割木材保证这一通下来,能让她们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晚上睡觉浑身跟散架了似的。 钟乔旁观一切,和钟父相视一笑。 而现在,她也应该去赴约了。 第82章 收购野味 钟乔没敢在大院光明正大开三轮,而且偷摸翻出院墙,借了钟父的自行车。 上次让外公约了在乡下打猎为生的猎户,还有几个会绣工的姑娘,就约在李家河坝。 防止几个舅妈叽歪,她和钟父才演了这一出,守株待兔,再让她们好好累一番,这样就不会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就守在她们家门口了。 钟乔踩轮子踩得飞快,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她这几个大舅妈就跟掉钱眼里似的,生怕她这条大鱼跑了,轮班站岗盯梢,比民国时期那种间谍还猛三分。 骑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李家村河坝。 钟乔刹车,把自行车藏在路边草丛里,然后踮脚,透过齐人高的芦苇,窥见约定好的那座石头房子。 李家村河坝,顾名思义,民国时期靠近河坝,但因为打仗,还有自然灾害,河坝已经废弃,只剩下干涸已久的河川,两边生长了齐人高的芦苇。 隔着一座堆积成山的柴火垛,钟乔胡乱拨开芦苇,什么都瞧不见。 走了一分钟左右,就听见有人在吵,在哭。 “我相信钟家老爷子不会骗我的。” 一个女人在抽泣,透过芦苇,钟乔都能依稀窥见她瘦骨嶙峋的后背。 “是他与我说有生意,我这才叫上你们的,我没有骗你们” 她说话时中气不足,细软如幼猫,混合着哭腔,被风一吹便散了,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放你娘的狗屁!”出声打断她的是一道粗犷男声,满嘴污秽不堪,“我就不该相信你,约好的时间是一点半,你瞅瞅几点了?你竟敢玩老子?” 女人被他吓了一大跳,瑟缩着脖子,抽抽搭搭:“不,程哥,我没有,我真的不敢。” 男人拧眉,本就长得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这会居然还动起手来,将女人推倒在地,如同一头黑熊下山,气势磅礴,强压过来。 “那你说,有生意叫上我们男人不就行了,叫你们几个女人过来干什么?女人力气小,说话跟蚊子似的,能顶什么用?” 他一怔,环顾四周,突然猥琐一笑,盯得在场几个女人瑟瑟发抖。 “我们这男人有四个,女人却有六个,这一块上来,我们可吃不消呀。” 有一个男人应和他相熟,大笑。 “程哥,还得是你呀。” “哈哈哈哈” 这孤男寡女,话里有话,只要是成年人,都很难不清楚指的是什么了。 钟乔皱眉。 程富贵蹲下身,舔了舔牙齿,拍了拍女人苍白消瘦的脸颊,像是对待小狗一般。 “金桂,我再给你三分钟,要是买家还没来,我可不会空手而归,我是要收利息的。” 他促狭的视线往下滑,落到金桂的胸部。 金桂是童养媳,可惜命不好,嫁的老公是个早死鬼。 她在家排行老七,上头有六个姐姐,底下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死了老公后,娘家不认她,将她赶出门,她就带着儿子生活得很不容易。 程富贵早就看上她了。 这村里女人很少。 金桂在一堆七大姑八大姨里头,除了皮肤黑,其他方面还不错。 尤其是那对鼓鼓囊囊的胸脯,撑得上衣很紧,裹在身上展现很好的身体曲线,每次金桂瞪着那双水雾弥漫的眸子,程富贵就心痒痒。 金桂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连忙抱胸,羞辱咬唇:“程富贵,你不要欺人太甚!” 其他跟她一起来的女人都是家里有孩子的,同为女人,自然清楚单亲妈妈的不容易,鼓起勇气帮她解围。 “程富贵,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就是,程富贵,这事又不是金桂的错,你不也是听了能赚钱就死皮赖脸非要跟来吗?钟老爷子可压根没找你。” “就是欺负金桂脾气好。” 程富贵当即暴怒,站起身,怒不可遏的吼道:“都给老子闭嘴!都说买家买家?!那他妈人呢?!” 下一秒,他突然怔住了。 钟乔一只手拨开芦苇,就站在和他三米不到的地方,冷冷相望。 那双眸子惊心动魄般的清明。 “我就是买家。”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说实在的,程富贵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漂亮,真他妈漂亮。 城里就是不一样,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妞? 皮肤白皙,透着健康的淡粉,眼睛是清透的琉璃色,心型脸,尖下巴,微卷黑发用镶嵌碎钻的发箍束住。 穿了一身很简单的宝蓝色上衣搭配牛仔裤,被玲珑小巧的胸部一撑,宛如精雕细琢的玉美人,漂亮得惊心动魄。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富贵觉得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身上有一种慈爱,似乎还镀了一层温柔光芒的感觉。 看得他心中一颤,总想喊点什么。 “你是买家?”金桂第一个反应过来,爬起来,温吞且不可思议的打量钟乔。 好年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路过的女大学生呢。 漂亮、靓丽。 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她身上还香喷喷的。 有点像栀子花。 “是。”钟乔点头承认,冲金桂温和一笑,“是我的错,路上耽搁了,来晚了,让你受惊了,抱歉。” 听到她给自己道歉,金桂无比惶恐,摆手道:“不不不,你太客气了,我们也就是等了一小会” 她撒了小慌,并不是为程富贵开脱,而是担心给买家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万一被买家认为自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不要她可怎么办? 这世道,男人撒尿都会被夸尿得远,换作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美女,你叫什么呀?”程富贵回过神,死皮赖脸,笑得猥琐的向钟乔搭话。 “东西带来了吗?”钟乔没理他,环顾四周,垂眸,瞥向每个人脚底的竹篮和麻袋。 约好看货,还不知道卖相如何。 这句话让众人理智回归,彻底相信她就是那位买家。 一个两个都立马掏出麻袋里的野味让钟乔过目,有野鸭蛋、野鸟蛋、鹅蛋、腊肉都是些城里很难吃到的新鲜货。 钟乔细细检查一遍,货都还不错。 但鉴于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她不可能和这些人都合作,打算留下女人们和另外两个男人。 做生意,货重要,合作伙伴的人品更重要。 她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个帮手,没敢直接拒绝,免得遭到小人报复,而是张口要了金桂等人,面对程富贵和他朋友时,就换了委婉的说法。 “嗯,我回头得和我家里商量商量,你们可能要等几天,到时候我托我外公给你们回信。” 钟乔心想,话虽是这样说的,但究竟要不要留下,她可没和他们保证,所以,也不算撒谎。 程富贵的朋友点头哈腰的表示没问题,倒是程富贵收了那副色眯眯的嘴脸,一直不说话,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钟乔。 钟乔面色如常,继续检查那些野货,任由他盯着。 盯了半天,程富贵勉强相信:“行,我等你消息。” 钟乔就让他们都回去了,和敲定的几人留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方便拿货。 能接下这单,家里就有了一些经济来源,金桂对钟乔感激得热泪盈眶,临走前,全然没发现身后程富贵垂涎欲滴的目光。 第83章 救金桂 钟乔交给他们定金后,反复叮嘱他们下次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这些人千恩万谢,才和钟乔告别。 “金桂,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说话的是和金桂交好的王小翠。 金桂点点头:“好。” 王小翠她儿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这几天因为受了风寒,感冒发烧,一病不起,每次下班,都能看到王小翠着急忙慌得往家赶。 金桂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王小翠火急火燎地就走了,金桂盘点了一下今天带来的货,脑子里还在仔细思索,接一下这笔单子,她家小馒头还有半个月过生日,垂涎已久的鸡腿面就能吃上了。 想到儿子能吃上鸡腿面,到时候一定很高兴,金桂因生活奔波劳累的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慈爱的浅笑。 和同村的几个女人告别后,金桂一个瘦小的女人,双手吃力的背起货,隐入芦苇丛。 钟乔正准备离开,突然从人群里窥见程富贵敲咪咪的跟上了金桂,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金桂背着一麻袋的货,行走在一人高的芦苇丛,因地面黏腻潮湿,长满青苔,脚下一滑,狠狠一摔。 为了防止挤坏野鸭蛋,她立即将野鸭蛋抱在怀里,以身作为肉垫。 小麦色的胳膊硌在沿岸的石块上,刮出丝丝血痕。 金桂痛呼出声。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打开麻袋查看被抱在怀里的野鸭蛋。 这些野鸭蛋得之不易,是她冒着风险上山,蹚过半腰高的芦苇荡,才捡这些野鸭蛋。 就连小馒头有一次哭着闹着要吃,她都狠下心拒绝了,为了就是能换一笔钱。 好在野鸭蛋都没有碎。 金桂松了一口气。 身后却逐渐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好似有人拨开芦苇,正缓慢地向她走来。 和她顺路的只有同村人,金桂也没在在意,下意识想转头。 然而下一秒,一道黑影闪过,飞掠到她的眼前。 金桂瞳孔猛的地震,呼吸一窒,心提到嗓子眼。 透过她惊恐的眼神,往上,是一双幽深,带着贪婪的眼睛。 因强烈的欲望,男人的脸呈现出涨红,额头青筋暴起。 程富贵。 金桂强烈挣扎,胡乱用瘦小胳膊推搡,整个身体的细胞都在抗拒。 “别动。”程富贵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再乱动,老子弄死你。” 金桂立即不敢动了。 要是换做旁人说这种话,金桂还能以为是在开玩笑,可换做程富贵,金桂是真的害怕,因为她清楚,程富贵什么都不怕。 杀人,程富贵的的确确能干出来这种事。 程富贵见她老实了,心中暗自得意,舔了舔发黄的牙齿,笑得猥琐:“我一说话你就不动了,还说你不是喜欢我?我看啊,你就是在勾引我。” 金桂听了这话,既想反抗,却又害怕,想到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就剩下一个懵懂幼子,她倍感绝望。 不,她不能反抗,要是程富贵真的要弄死她,她的小馒头该怎么办? 难道要孤苦伶仃,无父无母,遭人欺凌的活一辈子吗? 金桂流着泪。 程富贵就算是要打她一顿,只要他解气了,不再骚扰他们母子就好。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天真。 程富贵猥琐一笑,粗糙的手顺着她的腰往上。 金桂第一反应是震惊,旋即脑子里翻天覆地的是惊恐,意识到程富贵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立即开始剧烈反抗。 不论自己的力气有多小,她都是无脑的进行反击。 抓挠,甚至是撕咬,如同发疯一般,也要反抗。 程富贵起初只当是情趣。 毕竟男女力量悬殊,金桂看似剧烈的挣扎,对于他来说,不痛不痒。 可是,当自己的脸被金桂的指甲挠出一道血痕时,程富贵彻底火了。 如铁钳一般炙热,强硬的双手,顺势将金桂细瘦的胳膊往后一拧,不管她发出吃痛的呼叫,往后一推,不带任何怜惜地摁在地上。 芦苇因他们的动作,被压倒一片。 程富贵只觉得好笑:“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悠,不就是喜欢老子吗?又在这里装什么清高啊?” 金桂的嘴没了束缚,当即反怼:“我没有,我根本没有喜欢你。” 程富贵完全不听:“放屁,这么多人,你独独就看我,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行了。”他不耐烦的掐住金桂脸颊,“老子收了你便是,但那个小崽子不是老子的种,老子可不要,回头丢了。” 金桂听到关于儿子,再加上这种处境,挣扎的更厉害,几乎是凄厉的呼叫着,泪流满面。 “走开!” “给我滚开!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芦苇荡,如同一只折翼的鸟雀,再飞不出了。 程富贵的手逐渐不老实,臭烘烘的嘴也往她脖子上拱。 金桂无力反抗。 正当绝望时,程富贵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捂着头站起来。 “什么玩意儿?谁他妈敢打我?” 环顾四周,最终将眼神定在钟乔身上。 “是你?” 钟乔俏丽如芙蓉的脸上,是一双坚定的眼眸,手上还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 先前就是用这玩意儿,狠狠砸了程富贵的后脑勺,砸到他七荤八素。 程富贵咬牙切齿:“钟乔,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劝你别插手。” 钟乔绕到金桂身边,脱下外衣,披在她单薄的身躯。 “别怕。”她捏了捏金桂冰冷的手,“我已经叫了人,王小翠他们马上就赶过来了,到时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程富贵脸色大变。 这要是被闹出去是要吃枪子儿的。 他本来是想趁金桂落单,行不轨之事,就是仗着金桂没有靠山,只是个寡妇,到时候拿孩子危险,以金桂脾气,定然不敢说出去。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钟乔。 这死婆娘,亏他还觉得她漂亮,怎么老来坏他的事儿? 程富贵捂着头,不甘心地丢下一句话:“金桂,你给我等着,你家就在大河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动不了你,我还能动你儿子!” 钟乔再也忍不住了:“滚。” 程富贵狼狈而逃。 金桂颤抖着身躯,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过了一会,她后知后觉自己脱离险境,盯了钟乔的脸,“哇”的一声爆哭,反搂着钟乔,哭到干呕。 她反复念叨道:“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他,我有丈夫,我有孩子,我没有不守妇道。” “我知道。”钟乔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如清风拂过,“这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 第84章 一起送金桂回家 金桂受了惊吓,缓了好一阵子,才逐渐恢复镇定,但想到程富贵先前说出的狠话,她又心生绝望。 是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小馒头,他那么小,她一个寡妇,没有靠山,又能保护他多久? 这一次是侥幸逃脱,那下一次呢?没有遇到像钟乔这样的好心人呢? 钟乔看出她的顾虑:“别担心,程富贵没有那么傻,只要你不落单,他就不会对你下手,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金桂麻木点头,“我公公婆婆他们就住在大河村,但自从我丈夫死后,他们就说是我克死了,根本不愿见我。” “那你先这样。”钟乔给她出主意,“我听小翠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对吗?老人家没有不疼爱小辈的,你就拿你孩子当借口,去你公公婆婆家躲避一阵,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至于收购野鸭蛋,你让王小翠带给我就行,价格还是按照我说的。” 金桂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 话还没说完,她又哭了。 钟乔叹气,一个失去丈夫的妇女,本就生存不易,还遭遇了这种事,换做正常人,早就崩溃了。 “谢谢。” 金桂哭着再次道谢,紧紧抓着钟乔的衣袖,仿佛这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不是傻子,先前王小翠早就回家了,钟乔为了救她才撒谎,要不然按照程富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钟乔扶她起来,往芦苇荡外面走。 “这里离大河村挺远的,你怎么过来的?”钟乔道。 金桂垂下眼帘,抿了抿干裂到起皮的唇,小声回:“走过来的。” 钟乔瞠目结舌,大河村离这里,起码7公里,她就光靠这两条腿,硬生生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我送你回去。”钟乔叹息,“我有自行车。” 金桂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的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钟乔把芦苇荡里的自行车推出来,让金桂坐了上去,骑了没多久,隐约感觉背后有一辆车子在跟着她们,而且车速不紧不慢。 钟乔心中疑惑,他们家也不认识什么开车的,要是不认识,为什么要跟一路呢? 想到程富贵,钟乔往坏处想,莫不是他卷土重来?找了一堆狐朋狗友呢? 这样想着,钟乔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 身后的车也加快了速度。 钟乔踩了半天,都快把轮子踩冒火,实在是没力气了,索性把车一横,直接拦在车面前。 抬眼,透过模糊的车窗,和车子里的人对视。 纪鹤白一怔。 “纪鹤白?”钟乔也认出了他。 真没想到跟踪她们的是纪鹤白。 此刻,钟乔额头上满是汗,俏丽的小脸红艳艳,如一朵雨中盛放的芙蓉花,那双清明的眼睛,亮得发烫。 纪鹤白心猛的漏了一拍,忽然听到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就这样,在这无声的世界里,一下又一下。 钟乔下车,把车停好,缓步走到车窗前,敲了敲。 “纪鹤白,你想干嘛?” 纪鹤白回过神,不知如何回应。 他有一个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 其实他和上次一样,是来求二伯的。 父亲不同意他参军,可说来不怕笑话,从半年起,他总是反复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男人,和他的身形,包括声音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告诉他,他来自未来,也就是十几年后的自己。 他让自己参军,并想办法改变上辈子纪家的结局,找出凶手,还有一个就是将关于钟乔过得并不好的事情,一一告知。 纪鹤白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梦里的那个人说的实在是太详细,太真实了,仿佛是另一个平行空间的自己。 到最后,那人所说的每一件事,仿佛预言,全都应验。 纪鹤白还是不肯相信。 直到,那个人预言自己会出车祸,并且,手臂上还会留一道很深的伤疤,从手腕延伸到手臂,什么形状,都说的清清楚楚。 他两眼一睁,从医院里醒来时才彻底相信,毅然决然地回国。 见他毫无反应,钟乔敲了敲车窗:“纪鹤白,说话。”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虽然并不明显,但纪鹤白捕捉到了。 “抱歉。” 纪鹤白摇下车窗,强行按耐住躁动的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 “钟小姐,前面没能认出你,并不是故意让你误会。” 纪鹤白轻轻抬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和你朋友回去。” 钟乔累得气喘吁吁,得到这个回复,一时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看了看自行车上失魂落魄的金桂,钟乔想到大河村距离这儿有7公里,不再犹豫了。 “劳烦你了,我们要先去大河村。” 随后钟乔走过去和金桂低语了些什么。 金桂经历了这种事,对陌生男性很害怕,精神紧绷,保持警惕。 钟乔跟她再三保证,她才慢慢放下戒备心。 钟乔让她一个人冷静。 自己打开后备箱,准备把自行车抬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花了太多力气,使了半天劲,愣是没抬动。 有人在叹气。 下一秒,钟乔感觉身后一热,一具滚烫的身躯靠了过来。 “钟小姐,还是让我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隔着衣物,钟乔恰好被笼罩在黑影中。 纪鹤白的呼吸扑打在她肩头,修长的手接过自行车。 这种姿势,暧昧,并强横霸道,钟乔就好像是他的私藏品,被独占,每一寸空间,都被对方的呼吸给掠夺。 钟乔浑身不自在,抬头:“纪鹤白,你——” 她对上了纪鹤白的眼睛。 眼睛仿佛是在笑。 钟乔脑子宕机了一秒,重新低头,没敢再说话。 纪鹤白轻而易举地把自行车抬进后备箱,关上,滚烫的身体远离钟乔,仿佛是不经意间和钟乔触碰,并非趁人之危。 钟乔忍了忍,暗自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纪鹤白可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怎么可能会占她便宜? 人家好心帮自己,自己居然还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太不应该了。 纪鹤白并不清楚她在这短短的几秒钟,胡思乱想了一大堆。 仍旧保持不冷不热的语气提醒道:“请上车。” 钟乔尴尬点头,先打开车门安排金桂上车。 金桂第一次坐这种车,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脑袋都晕头转向,但她不敢添麻烦,硬生生忍住了。 钟乔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转移注意力。 车缓缓开动,金桂晕死过去,钟乔和纪鹤白相顾无言。 车内保持一片寂静。 直到纪鹤白透过后视镜,观察了一下钟乔的表情。 良久,他先开口了。 “钟乔,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85章 金桂的儿子 钟乔心中警铃大作。 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的午餐,让他们上车,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想到外公他们曾经提过自己曾经在大学里拒绝他,以及大舅妈们借着她名头对纪家百般羞辱,钟乔冷汗一冒,打湿了后背的衣服。 她不是傻子,幼时和纪鹤白交好,纪鹤白问的自然只能是关于两家婚姻这些事了。 但钟乔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什么?”主打一个听不懂。 纪鹤白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们两家本来关系交好,尤其是我爷爷和你外公是忘年交。” 钟乔沉默了一瞬。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外公都跟她很清楚。 虽然她是无意之举,但确实间接性的伤害了纪鹤白和纪家老爷子。 尤其外公说过,纪老爷子很喜欢她,能把最器重的孙子和她定亲,还亲自提笔写了烫金婚书,足以见得当年纪老爷子对她们这门婚事的看重。 说到底,钟乔终究欠他们家一个解释。 钟乔瞥了一眼身边的金桂,发现她似乎已经受了惊吓,沉沉睡去,方松了一口气。 “纪鹤白,这件事有误会。” 钟乔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丝毫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然而纪鹤白听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 直到钟乔口干舌燥的说完,纪鹤白才慢悠悠道:“我是想说,徐绍钧真的比我好吗?” 钟乔话音戛然而止,有些发愣的嗯了一声,充满疑惑。 纪鹤白又重复了一遍:“徐绍钧,你的前夫,他真的比我优秀吗?” 虽然搞不懂他在纠结什么,但是钟乔细细想来一番,倒也是,纪鹤白是纪家最优秀的小辈,应该从小没受到过什么挫折和打击。 唯一受到过一次挫折和打击,应该就是被自己当众拒绝和阴差阳错戴绿帽子那一次。 钟乔表示理解。 她想了想,很诚实的给予评价:“跟你差不多高,但没你好看,学历也没你高,家庭背景也没你好。” 纪鹤白收回目光,极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钟乔被他这个操作整得一头雾水。 一路无话,车子行驶进大河村。 大河村里大多都是留守老人和儿童,路边辛苦劳作的村民抬起头,第一次见到这样一辆黑色庞然大物,纷纷被吓得尖叫。 再一看,这黑色庞然大物还开进了大河村,而且还是冲着金桂家去的,年迈的老人第一反应以为是日本鬼子打进村了。 毕竟这黑色庞然大物,形状跟坦克还是有点相像的。 村民们立即反应过来。 “不好!快去找小馒头他娘!” “你糊涂了?”有人骂了一句,“金桂大早上就出门了,这会儿家里就剩个小馒头,你上哪去找?” “那咋办?”有人着急忙慌得赶紧往金桂婆家跑,“赶紧去找何大娘!小馒头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孙子,要是出了事,他们家就断了香火了!” 对于落后的小山村,断了香火就是最大的罪过,无异于对列祖列宗的不敬,以后就算是入黄土下九泉,那也是死不瞑目,不能入族谱的。 钟乔他们并不清楚这一趟,会给大河村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喧闹,而是将晕车晕死过去的金桂叫醒。 金桂这会儿还有点迷糊,扶着头起来,却发现自己还在黑色铁盒子里,顿时脸色大变。 这黑色铁盒子捂得严严实实,就好像那个棺材,捂得她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钟乔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 金桂欲哭无泪:“我的胸口和后背不舒服,头也疼,还总是感觉恶心头晕,喘不上气。” 钟乔一听就知道她这是晕车了。 她下意识招呼纪鹤白:“快把车窗摇下来。” 纪鹤白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钟乔发话的下一秒,就把车窗给摇下来了。 车窗一开,发出急促的呼呼声,清新空气被风灌进狭小的空间,金桂近乎贪婪的趴在车窗,猛吸了两大口,不适感才消失了几分。 进了大河村,路上也没有什么障碍物,两侧都是土房子,钟乔倒也没拦着她,等金桂恢复几分,才道:“我们已经到大河村了,你家在哪?” 金桂平息了几下呼吸,打眼看去,惊呆了。 她靠两条腿最起码得走两个小时,只不过是坐上了这黑色棺材盒,昏睡了一小会儿,居然就到家了? 钟乔见她没反应,忍不住出言催促了一下:“金桂?” 金桂哦哦几声反应过来,这才回话:“前面巷子左拐就到了。” 纪鹤白没说话,看向她说的那条小巷子,皱了皱眉,下一秒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钟乔疑惑探头,这会儿不是还没到吗? “巷子太小了,过不去。”纪鹤白声音清冷,下车,拉开车门,垂眸看向钟乔,眼里是说不出的炽热,“可以下来了。” 钟乔没能发现他晦暗不明的神情,带着金桂下车,然而金桂作为旁观者,却将纪鹤白的眼神和小动作全部捕捉。 她咽了咽口水,紧紧跟着钟乔步伐,生怕跟丢了一步。 三人踩着地面的泥泞,穿过小巷子,走了约莫3分钟。 金桂惊喜地指着前面一处:“到了到了。” 钟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座在寒风中岌岌可危的房子,用红砖和土块堆砌而成的,矮矮的一小座,土墙面长满杂草青苔,木窗结满了蜘蛛网。 跟着进门,还是潮湿的土地。 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上来,听声音还在哭:“妈,妈,你怎么才回来?” “我一醒来就找不到你了。” 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衣打扮并不合身,但胜在干净。 细胳膊细腿,头顶毛发因营养不良有点黄。 钟乔眼前一亮。 这小男孩长得也太好看了。 很难让人想到是村里出来的孩子。 长相清秀,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睫毛很长,明明是单眼皮,却又大又亮。 金桂抱起他,温柔安慰:“小馒头,妈回来了,别害怕。” 这温馨的一幕,看的让同样有孩子的钟乔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落泪。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门外已经传出嘈杂人声,如临大敌。 “小馒头他娘,别害怕,大家都来了!” “里面人都听着,赶紧把金桂和小馒头给放了!” “……” 第86章 钟虹和老大家媳妇见面 纪鹤白听着外头的动静还不小,低头对钟乔道:“你先别出去,我去看看。” 这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的,钟乔深知自己一个女人也帮不上忙,只能点点头,还不忘交代:“瞧一眼便好,早些回来。” 纪鹤白又看了她一眼,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好。” 他正准备出去,金桂却先他一步出门了。 见到金桂安然无恙的出来,村民迷茫了。 “金桂?你没事儿?” 金桂同样一脸懵逼:“大家这是?” “啊?”有人察觉到不对,“你不是被人挟持了吗?是王家大娘说的。” “放屁。”有人插话,“明明是小鬼子打进村了。”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谁也不让着谁,但听着这些细微抹角的细节,金桂还是分析出他们想要表达的,顿时又好笑又心中感动。 “大家误会了。”金桂解释,“屋里头是钟家老爷子的外甥女,这位是她——” 话音戛然而止,金桂有些苦恼,对了,这半路杀出来的什么鹤白,还不知道跟钟乔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纪鹤白笑了,突然看一下身后的门,确认被自己关好后,再度看向众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听到。 “我是钟乔的未婚夫。” 金桂惊呆了,原来是未婚夫?那怎么看起来还不是很熟又很奇怪的样子?算了,可能是小两口在闹别扭。 金桂点点头:“是的是的,这都是钟家人。” 听到钟老爷子的名头,大河村的村民皆放下警惕。 “原来是钟乔呀!她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她小时候跟她外公去祭祖,还是跟豆芽菜一样呢!” “我就说眼熟。漂亮,跟她妈长得真像。” 金桂松了一口气,这才打开门,让钟乔出来。 大河村的村民见到她,就跟见到自己的亲女儿,热情的挤过来打招呼。 “钟乔,还记得我吗?小时候啊大娘还给你抓过蜻蜓呢。” “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做的鸡蛋饼了,还记得吗?” “……”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钟乔感到既一头雾水又熟悉,最后还是金桂替她解围。 “好了,钟乔还要回去呢,大家不要再堵着了。” 大河村村民这才依依不舍的放过钟乔。 钟乔被挤得晕头转向,可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们都是小时候在乡下祭祖小住时关照自己的大伯大娘,自打她落水被救后,她的记忆就缺失了,一时居然没想起来。 金桂怕她被留在大河村吃饭,赶紧催促一旁的纪鹤白:“那个,赶紧带她回去。” 纪鹤白点点头,从混乱之中,接过钟乔的肩膀,趁晕头转向时,拉着她的手往巷子外面走。 至于身后热情的大河村村民,自然就被金桂以一己之力给拦截住了。 等钟乔反应过来,人已经坐上了车子。 身下一震,车子启动。 一路相顾无言,直达离钟家大院不远处的一条偏僻小道,钟乔赶紧叫停。 纪鹤白踩了刹车。 “就放在这儿。”钟乔扒着车窗,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看。 她这回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让那几个大舅妈看见了,那可不得了,光是一个钟画就要吵得她头疼。 纪鹤白听话照做,钟乔赶紧一溜烟儿下车,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力气恢复了,也能抬得动自行车,几乎是自行车刚落地,钟乔就一屁股坐上去。 临了,路过主驾驶车窗,钟乔还敲了敲:“谢谢。” 说完,钟乔不敢再浪费时间,赶紧骑车准备绕到后院,再翻墙回大院。 身后,纪鹤白安静地盯了她背影很久。 刚把自行车安置好,翻墙进大院的钟乔,走了没几步,就在拐角处撞到了人。 对面纹丝不动,倒是把钟乔差点撞飞。 这如大山一般厚重的体格,第一时间让钟乔想到了钱嫂,等捂着头看去,却发现是许久未见的钟虹。 距离上次她来借钱,已经过了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期间,钟虹仿佛消失了,再也没来骚扰他们家。 钟乔没能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她。 一个多月时间不见,钟虹憔悴疲惫,完全不见昔日的威风,就算是被钟乔撞了一下,她也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模样。 钟乔仔细看,这才发现钟虹额头脖子包括手臂上布满大小伤痕,尤其是锁骨处的新疤痕,似乎是被人用开水烫过,皮肤纹理展现出可怖至极的皱褶。 “钟乔?”钟虹仿佛才反应过来,当即咬牙切齿,“真是晦气,这也能碰到你?” 钟乔扯了扯嘴角:“这是我家,你说呢?” 钟虹脸色涨红:“不用你管!” 钟乔无语了,她也没有很想管,尤其是对钟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他们家当年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没让她还2000块钱就不错了。 “你看什么看?” 钟虹察觉到钟乔眼神不对,第一反应就是抱住自己胳膊上的大小伤痕,试图掩盖自己的尊严。 见她如此,钟乔叹了口气,绕过她往家里走。 还以为要破口大骂,血战一场的钟虹正保持着高度警惕,不料钟乔根本没想搭理自己,反而临走前,眼神还是充满悲悯的。 就好像,是在同情自己? 钟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旋即恨的牙痒痒。 钟韶生的这个赔钱货,果真跟她一模一样,永远都是那幅大小姐的姿态,高高在上,却又表现出那幅善良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呸!”钟虹往钟乔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老娘好得很!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的腿上有伤,一瘸一拐的往钟老二家方向走去。 一进门,见到钟老大媳妇,顿时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直接扑了上去。 “阿柳,我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我还不如死了!” 被她扑了个正着的老大家媳妇拧紧眉头,满脸嫌弃,但一想到约她叙旧的目的,又立即换了另一副嘴脸。 “怎么回事?你男人又动手打你了?” 钟虹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我一个女人上哪搞那么多钱,每个月的工资都搭进去了,还不够他赌的!今儿个,还把阿翔的生活费给输进去了,我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就对我拳打脚踢。” 老大家媳妇轻笑。活该。 面上却假装心疼:“阿虹,你太苦了,你这样好的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说说你老公怎么就不珍惜呢?” 第87章 钟虹和大舅妈的阴谋 钟虹哭红了眼:“当初要不是我爸妈非逼着我嫁人,我又怎么会嫁给他?” 崔柳默了默,没敢说话。 钟虹和她同村,却比她大几岁,因为家里有好几个打光棍的哥哥,父母就将她嫁给了钟伟。 钟伟那会儿是厂里的扛把子,虽然模样长得一般,但很能赚钱,钟虹嫁给他,其实算是高攀。 崔柳当年没少嫉妒,后来就算是嫁到了钟家,也明里暗里的和钟虹比较,奈何钟虹缺心眼儿,根本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生活里,钟伟被狐朋狗友挑唆,染上赌博,钟虹和孩子的生活一落千丈,崔柳心里才好受些。 但这些心里话,崔柳从来不敢说出去。 看着钟虹哭肿的双眼,崔柳垂下眼帘,不经意地问道:“钟伟欠了很多钱吗?” 钟虹毫无防备:“唉,他从来不告诉我,就跟个无底洞一样,每天都有债主上门,我想,应该是欠了一大堆。” “以后的日子我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崔柳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慢悠悠道:“那——你想不想离婚?” 钟虹听了,瞪大双眼:“阿柳,你疯了不成?这世道哪有女人离婚的?这说出去不得被笑话死。” 崔柳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本身也没对他们离婚抱有希望。 钟虹这人,又蠢又坏,还贪吃,脑子一根筋,离婚这种事情,对于老封建的她来说,无异于让她去送死。 “那你想不想赚钱?”崔柳终于切入这个话题。 钟虹动作一僵,旋即,双眼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阿柳,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崔柳假装抗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唉,不是我不跟你说,只是这件事太有风险,而且,太不道德,但这事,我们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钟虹听得似懂非懂,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不简单。 “阿柳,你可别卖关子了,赶紧和我说说。”钟虹焦急地抓住了她的手,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进入一个圈套。 崔柳又叹了一口气:“那我和你说,你可不要说出去,否则,你我都得完蛋。” 钟虹满脑子都是赚钱的法子,哪里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连忙点头:“阿柳你放心,这是无论办成还是没办成,都跟你无关!” 钟虹都这样说了,目的已经达到一半,眼看自己已经吊足了她胃口,崔柳眼珠子一转,缓缓道:“你知道钟乔生的那个赔钱货吗?” “就是那个叫碗碗的。” 钟虹没想到这件事还关乎钟乔,先是一愣,而后迟疑不定的点头。 “我知道。” 她怎么能不知道? 当初带着小花上门借钱,钟乔一家将她们赶出去,她当时无意间瞧见了摇篮里沉睡的婴儿,不过没当回事儿,转头就忘了,被崔柳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 “她怎么了?”钟虹问道。 崔柳却是起身,去门口转了转,反复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这才把门给合上。 良久,她道出一句让钟虹五雷轰顶般的话。 “我们要把那孩子给卖了。” 钟虹目瞪口呆:“卖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崔柳沉重点头:“是。” “我们也是没办法。”崔柳转身,长叹,“你不知道,自从钟乔回家后,日子是鸡飞狗跳,我公婆他们因为钟乔和赔钱货,遭受外头的流言蜚语,愁的头发都白了。” “所以。”崔柳眼神狠戾,“这孩子不能留,绝对要送的越远越好。” “这……”钟虹说不出话来了。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就算是觉得丫头都是赔钱货,到底还是没把钟小花给溺死在尿桶里,或是扔在河岸让其自生自灭。 闺女就算是赔钱货,以后是要嫁出去的,但体内多少流着钟家人的血,这钟家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崔柳眼珠子滴溜转,转身握住她的手:“阿虹,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被抓个正着的钟虹浑身剧烈一颤,哆哆嗦嗦道:“你难道是想让我?把她孩子卖了?” 天老爷呀,这可是拐卖罪!要是被抓到了可不得了,之前就有一个专门拐卖孩子的妇女被抓,下场凄惨无比,被围观群众暴打,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她要是被发现,岂不是小命都得玩完? 崔柳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循循善诱:“你不是缺钱吗?到时候这个赔钱货卖掉,我公婆他们肯定不会说什么,这天时地利人和,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钟虹有些心动,却又对未知的结果而犹豫。 这的确风险太大了,但并不稀奇,毕竟有很多人家不喜欢女儿的,就会想办法把孩子溺死在尿桶里,各种方法都有。 转卖,如果是在混乱之中,倒也不是没可能。 崔柳在耳边继续给她添油加醋。 “你就算是不会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家儿子着想,你先前不是说你家儿子的学费还没着落吗?” 钟虹似乎有所动摇。 崔柳咬咬牙,直接放出大招。 “你要是拿不出钱,那些债主可就要上门了,我听说还不起钱的,有的还会砍掉手,你家那位常年不着家,到时候万一父债子偿,怎么办?” 钟虹变了脸色。 那些来家里要债的,凶神恶煞,五大三粗,这段时间来的次数最频繁,甚至还会放狠话,扬言让他们家灭门。 对于那帮不守规矩的人,砍掉手指,不是没可能。 “算了。”见钟虹已经心偏到了她这里,崔柳很上道的用了欲擒故纵这招,“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逼你,唉,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毕竟这件事,确实有风险,我只能把买家那边给拒绝了。” “等等。”钟虹站起身,崔柳假装惊讶的去瞧她。 “不就是卖个人人都讨厌的赔钱货吗?!”钟虹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既然你们家都发话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阿柳,我答应就是了,你先说说,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只要能赚钱,能把阿翔的学费给交了,债也还了,我相信阿伟肯定不会再动手打我了。” 崔柳得到准确答复,长舒一口气,凑到钟虹耳边说了一些悄悄话。 钟虹听的是目瞪口呆,又惊又喜,到最后莫名充满自信,仿佛已经看到美好的人生向自己招手。 殊不知,自己只是个替死鬼,正一步一步走进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第88章 钟小花被赶出家门 钟小花抬着沉重的木盆往院子里搬,紧接着手脚麻利的放水,再是端起装满脏衣服的篓子,一件件打湿,一件件在搓衣板上搓洗。 这会寒冬腊月,肿胀成红萝卜的手指触碰到凉水,顿时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感。 但钟小花顾不得五指上的疼痛,满脸麻木地继续搓洗。 直到一件裹着臭汗的衣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垂直砸到钟小花的头上,伴随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哎,帮我把这个衣服给洗了。” 钟小花拼命搓衣服的动作一顿,抬眼循声看去。 只见钟翔穿着打底保暖衣裤,外头裹着厚衣,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见钟小花那双眼睛还在盯着自己,他皱了皱眉。 “看什么看?钟小花,你晚上是不是不想吃饭了?快点给我洗干净,这件衣服我明天早上就要穿。” 钟小花干裂到起皮的嘴唇渗出鲜血,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极小声:“明天早上之前干不了……” 钟翔竖起耳朵,依稀听到了她的声音,满脸不耐烦:“我不管那么多,你就算是给我揣在被窝里也要给我捂干喽。” 钟小花听了,不敢吱声,默默搓洗木盆里的衣服。 院门开了。 钟虹满脸喜色的走进来,手上还提着两个油纸包,钟翔立在屋檐下,被风吹得缩了一下脖子,就这样站着等她过来。 钟虹刚站到他面前,钟翔就大发雷霆。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知道吗?” 钟虹赶紧道歉:“儿啊,妈出去有事儿呢,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吗?” 钟翔冷哼,根本不想搭理她。 钟虹尴尬地笑了笑,环顾四周,余光最终落到了钟小花的身上。 钟小花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虹就过来兴师问罪了。 她不顾钟小花大冷天被冻得发裂的耳朵,伸手就是一揪,往上拉扯。 “你这死丫头!赔钱货!没听见你哥说他饿了吗?真是个呆木头,就知道洗衣服洗衣服,不知道给你哥做饭吗?老娘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把我儿子饿死啊?” 钟小花给突如其来的一揪,连带着整个人都随着钟虹的动作而瑟缩得更加厉害了。 “妈。”钟小花感觉耳朵都要被拧掉了,发出一如既往的灼痛感,疼的眼泪狂掉,“妈,我错了。” “对不起,妈,我错了。” 她的哭腔很快被淹没在寒风里。 钟翔抱手而立,烦的不行:“你打她有什么用?她就是个傻子,我都快饿死了,能不能先做饭?” 钟虹赶紧松手,因突然失去了力气,钟小花被甩到地上,无人问津。 “来儿子,妈给你带好东西。”钟虹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古代太监向皇帝递交贡品,“妈带了烤鸭,还是两只呢。” 钟翔原本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垂涎欲滴。 “真的假的?” 他迫不及待地把油纸包给抢过来,一拆开,油亮亮的烤鸭被切成片,色泽金黄,外皮呈现出酱油色。 钟翔惊呆了。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吃肉了,顿顿都是鸡蛋,吃得他都快要吐了,妈总算是大方了一回,居然买了两只烤鸭。 顾不得烤鸭还烫着,钟翔赶紧抱回屋里准备吃独食。 钟虹被他这个操作整得也是一愣:“儿啊,这不是有两只吗?妈还没吃呢。” 钟翔脚步一顿,满脸不耐烦的扭头:“我还在长身体呢,两只我能吃完,你都当妈的人了?还要跟我抢?” 钟虹哑口无言,而钟翔已经抱着烤鸭进屋了,还不忘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 倒在雪地里的钟小花,就是在这个时候,突兀的发出一声冷笑。 极轻极浅。 这一声直接让钟虹大发雷霆,把一肚子没处发泄的火,趁着这次机会,直接发泄到小花的头上。 上去就是一脚,踢到了钟小花胸口,踹得她发出闷哼声。 “死丫头,你还好意思跟我笑?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钟虹像是对待自己的仇人,啐了一口,“你怎么不去死呢?饭饭也不晓得做!衣服衣服也洗不好!你这种废物活着干嘛?我要是你,早就跳河死了算了!” 这张嘴就像是机关枪,一攻击到自己的女儿,噼里啪啦讲个没完。 钟小花眼神麻木。 过了很久,钟虹骂得口干舌燥,见她还是这幅又呆又傻的样子,心中气得简直要吐血。 但是想到崔柳交代她的那些话,钟虹勉强压了压心底的不耐烦。 “赶紧给我滚起来,你看你那副可怜样,你哥的学费到现在还没着落,咱们家得干票大的。” “还记得钟乔生的那个赔钱货吗?”钟虹一个人在那边自言自语,“等明天我们找机会把那孩子偷了,好好赚一笔钱。” “听见没?”钟虹看她没反应,又是踹了一脚。 “赶紧起来,这件事,要是没做好,你哥的学费没着落,我就把你嫁出去换彩礼。” 钟小花无动于衷,钟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眉心直跳,良久,她转身欲走。 身后,钟小花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 她突然问:“妈,您那么恨我,是因为我是最小出生的吗?” 这话问的有点没头没尾,钟虹回头,懵了一瞬:“啥玩意?” 钟小花又问:“那是因为我是女孩子吗?” 钟虹终于反应过来了。 哦,原来是在问为什么不喜欢她,但这种问题,实在幼稚可笑。 钟虹没有回答,只是看傻子一样去看钟小花。 钟小花触及她毫不掩饰的嘲笑的目光,像是噎住,随后凄凉一笑:“如果我像哥一样,是在你和爸爸感情最好的时候出生,又或者是,我是个男孩子,您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钟虹冷笑,毫不犹豫道:“不会。” “老娘宁愿没有生下你,懂吗?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生来就是个废物,你要说,我什么事我最喜欢你,那我现在告诉你。” 钟虹声音骤然变得拔高,甚至是尖利刻薄的可怕。 “那就是你死了,躺在棺材里的时候!” 钟小花只觉这一瞬间,心脏仿佛被狠狠捏住,甚至忘记了呼吸。 “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钟虹转身就走,“今天晚上你不用回来吃饭了,在外头吹吹风好好清醒一下。” 她啪的一声无情的把门关上了。 钟小花穿着那件胸口上印的泥脚印的衣服,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冷风把身体吹到僵硬,她才挣扎着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待了十几年的家。 讽刺一笑。 她拖动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头回也不回。 第89章 离家出走 钟小花捂着受伤的肚子,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 路边有各种小吃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摊主个个都在卖力的吆喝,有个小孩买了两个肉包,边走边啃,路过钟小花时,那香味顺着空气钻到了鼻子里。 钟小花抿了抿嘴唇,眼底黯淡。 在家总是吃不饱,唯一一点好东西全都是紧着哥吃,她中午就吃了两个又干又硬的窝窝头,还干了好多活,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美女,要不要来个包子?”卖包子的摊主见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揭开蒸笼的盖子,让香气和热气升腾,“我这包子里面还放了猪油,可好吃了,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钟小花盯着一排排鼓鼓囊囊的肉包子,喉咙滚动,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她怎么可能不想吃?别说是肉,鸡蛋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过了。 可是,她兜里一分钱没有。 “我没钱。”钟小花支支吾吾吐出一句话。 “没钱?”摊主声调一变,“没钱一边呆着去,真是的,你个小年轻,有手有脚,有头有脸,但凡勤快点能连个包子都买不起吗?去去去,老子最烦你这种游手好闲的,这年头,哪家比你过得容易?” 钟小花被一通骂,有些狼狈地捂着发疼的肚子离开了。 不知瞎走到哪个角落,钟小花越发觉得肚子疼,忍不住扶着墙蹲了下来。 那是一种绞痛感,就在肚脐眼下方,如石头般的垂坠感,疼,还会让人没有力气。 加上一下午滴水未尽,胃里传来灼烧感般的疼痛,伴随着这种垂最感,久而久之,灼烧感仿佛不见,被代替的是一种手脚发软的难受。 钟小花疼的脸色发白,实在没了力气,就借着墙,慢慢下滑,直接蜷缩着,尽量让自己好受些。 钟乔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借着蜡烛在写信。 一封给鹤小姐,另外一封给罗医生。 上次鹤小姐收到信,把海棠花种一并寄去,虽然鹤小姐没直接明说喜不喜欢,但又给她捎了不少新资料。 钟乔觉得这礼物应该是送到她心坎里了,两人的关系越发熟,隔几天就要互通信件。 至于罗医生的回信,钟乔笔尖一顿。 信中说,家族性精神病极大概率会遗传给下一代,但通常言行举止和常人无异,并且没有遭受重大打击和刺激,那么就不会病发。 这对钟乔来说,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能保证她的菀菀有概率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而钟父的情况,她则回忆了前世,通过思齐当初痛骂她的信息中,把钟父临死前的一个月,以及死后身体的状况,皆详细描述。 罗医生信中的意思,却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被下毒。 钟乔本来忽略了这一点,一直重点让钟父体检,但被罗医生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 上辈子钟父明明身体很健康,为什么会突然生病,而且还没撑过一年,就突然暴毙而亡。 外头的人就在疯传是她气死了父亲,一环套一环,导致她也不能回外公外婆家,遭到亲人唾弃,在苏州孤苦无依。 如果真的按照罗医生所说,有可能是被下毒,那很多事情大概率就是说得通了。 钟乔不由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石桌上的信纸被轻飘飘的带起,再被风给刮到墙外。 “哎——”钟乔第一反应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股风把信给带走。 “这一天天的。”钟乔叹气,起身往院外走。 顺着院墙处的杂草堆,钟乔借着昏暗的灯光找了很久,终于,在一棵小树土堆下找到了,只可惜信纸已经湿透,只能重新写了。 钟乔正准备打道回府,不料,转身的瞬间,似是有所察觉。 不远处的树下好像一团黑影在动。 钟乔犹豫了一下,借着灯光,慢慢摸去。 这黑影还是个人。 许是因为太瘦,身材如孩童般干瘪,就这样可怜的瑟缩在墙角。 “哎,大冬天都不要在这睡?你是哪家的?”这会寒冬腊月,钟乔怕她冻死了,伸手推了推。 然而,这个人毫无反应。 不会真冻死了?钟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借着胆子伸手探去,将这人头发拨开,昏暗暮光下,钟小花苍白憔悴的脸骤然展现。 “钟小花?”钟乔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点,钟小花应该在家才对,一个黄花大闺女,天都黑了,居然缩在这墙角? 钟小花听到声音,虚弱的翻起眼皮,认出钟乔。 “对不起。”她第一反应就是道歉,气管仿佛被压迫,句子断断续续,尾调嘶哑,“我不知道这是你家,我没看清。” 因为上次钟虹来闹事,还带着钟小花,钟乔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钟乔起身,冷冷道:“我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如果你们家又想耍什么苦肉计,那不好意思,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错人了。” “你要是喜欢在这躺着,那就躺着。” 钟乔头回也不回走出几步,预料当中的反驳并没有来,钟小花静悄悄的,就好像真没力气了。 钟乔心中疑惑,脚步一顿,但很快,她便无情的离开了。 寒风吹过,天又下起了雪。 钟小花抱着自己冻僵的身体,想搓一搓胳膊,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身体暖和起来,但她挣扎了几下,两只手被冻得发肿如同萝卜,碰到衣服就发痒发疼。 她苦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被冻僵,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好冷。”钟小花身体温度逐渐降低,干裂的起皮的嘴唇里呼出一口白气。 真的好冷。 比她在家躺着的木板还冷。 不行,她不能睡着。 钟小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墙坐起来,就这样靠着墙,找了一处避风口,再次将身体蜷缩起来。 “姐?杵着干啥呢?”钟思齐从门后跳出来,“妈让我叫你吃饭了。” 顺着钟乔在门后窥探外面的视线,他在黑暗里什么也没能看见。 “没事。”钟乔淡淡道。 又将门给合上了。 第90章 一碗鸡蛋面 “吃饭。” 钟乔假装轻松地拍了拍钟思齐的肩膀,随后余光不经意间又扫了一眼门缝,神色复杂,但仅有一瞬,她就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心软。 两人回到饭桌前,钟乔还没坐呢,眼前就被推过来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她坐月子这段,真是应了那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钟母连饭都不让她盛,每次给她装的满满当当,她有时候吃不完,就由钟母解决,简直溺爱到极点。 “来,乔乔,火腿烧油菜,粉蒸肉,这些这些,都趁热吃。”钟母往钟乔碗里狂堆饭菜,“这些可都是妈新研究的。” “好。”钟乔笑了笑。 钟母似乎特别热衷于给她做饭,总是想法子换花样,偏偏她对做饭很有天赋,很多菜,钱嫂教她一遍,她就都能完美复刻。 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钟乔已经胖了八斤,原本细瘦的腰都已经有一层游泳圈了。 钟思齐拼命干饭,早就习以为常:“等吃完了,姐,还有一个汤,待会我端到你房间。” 钟乔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用筷子夹了一块漂亮的肉粉蒸肉,往嘴里塞,却食之无味。 “又下雪了。”钟思齐苦恼的声音叫起,“妈,快把窗户关一下,这雪都快吹到我碗里了。” “你自己没长手啊?” 钟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上前一把将窗户关上,瞬间,将外头的风雪隔绝。 屋子里烧了火炉,很温暖,一股饭菜的香味,一家子吃的其乐融融,然而钟乔吃饭的过程中,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 钟小花在墙角瑟缩着身体,睫毛上落了一层雪,已经被冻得神志不清。 她的脑子里走马观花般想起很多事,准确来说是记忆碎片,因为实在是太乱了,时而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时而想起妈先前对她百般讽刺的话语和厌恶的表情。 记忆碎片和妈那些话交杂在一起,让她浑浑噩噩,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 但钟小花心想,无论是梦还是现实,她死了就好了,就能结束了。 妈就能开心了。 就是这时,一道人影立在她面前,遮住了光亮。 “喏。”一碗热腾腾的面被递到她面前,“吃完了就早点回家,你也年纪不小了,不会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是钟乔的声音。 钟小花努力抬起被雪压着的眼皮,这才看见钟乔。 她衣裳单薄,就穿了一双拖鞋,在寒风中如同一支坚韧不拔的红梅,手上端着那碗鸡蛋面,眼神淡淡,仿佛漫不经心。 “给我的?”钟小花语气有点不可置信。 “家里剩了点面,没别的了,爱吃不吃。”钟乔胡乱把碗放在她旁边的角落处,转身。 钟小花垂眸,看了一眼角落处的面,白面制成的,冒着锅气。 这是精粮,好东西呢,如果这也能是胡乱剩的,那普通人家就不用活了。 钟小花顾不得浑身都疼,一把抓过碗,几乎是用手去抓,把滚烫的面往嘴里塞。 就好像古代那个难民饿了好几天。 钟乔听到动静,诧异转身:“这很烫……” 看着钟小花狼狈往嘴里胡塞的模样,钟乔把剩下的话给咽进肚子里了。 钟小花吃的狼狈,前面几口压根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吃到一半,筋道的面条混着汤底,被她囫囵吞枣的吞进肚,舌头才后知后觉的传来味觉。 汤底有一股鸡肉和油香。 钟小花怔了怔。 是鸡汤。 吃到一半,钟小花又是一怔,还有一颗外焦里嫩的鸡蛋。 “钟乔姐。”钟小花盯着那颗鸡蛋,突然鼻头一酸。 她在家洗衣做饭的时候,没哭,被哥打的时候,也没哭,被爸妈各种言语羞辱的时候,她还是没哭,因为这颗鸡蛋,钟小花抑制不住般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终于像是一个孩子,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彻底释放。 那种压抑的、崩溃的、失望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人类最原始的情绪——哭泣。 钟乔被吓了一跳。 不是,一颗鸡蛋不至于?这又不是有毒! 可看着钟小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钟乔唉了一声叹气,索性就随她去了。 哭了很久,都把钟思齐他们给招来了。 钟母打着手电筒,躲在钟父身后,壮着胆子往门外照。 “大半夜鬼上门?咋还有女的在哭呢?” “妈,你别怕,我来保护你。”钟思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然而却是躲在钟母身上,揪着她衣服,探头探脑,“妈你别怕啊,别怕。” 两条腿颤抖,都快吓尿了。 钟母啧了一声:“看你丢人现眼的样。” 旋即,手电筒在黑暗中一照,正好和钟乔的在半空交汇,钟小花的哭声戛然而止,在认出对方的那一刻,众人皆懵了。 钟乔将前因后果全部交代。 钟母看着角落处的钟小花直发愁。 你说说这事闹的,钟虹这娘们怎么天天给他们家找事? “妈,这怎么说?”钟思齐虽然对钟虹上次登门拜访的事情心有余悸,可看到钟小花一副可怜样,还是个女孩,于心不忍。 “总不能让她在外面冻死?” 钟母白了他一眼:“那你管她?” 钟思齐吓得脸色苍白,想起之前被钟虹支配的痛苦,连连摆手:“不要不要。” 钟乔冷不丁开口了。 “让她去我屋,我屋子大。” 钟母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点头:“行。” 钟小花吃完了那碗鸡蛋面,被钟母和钟乔搀扶着往家里送,见她灰头土脸,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一家的又是烧水,忙活得不得了。 钟乔拿着搓澡巾,往钟小花身上浇温热的水,借着灯光,发现她身上遍布大小伤痕,又是一怔。 “你这是怎么弄的?” 钟小花原本冻僵的身体已经在吃完那碗面后,恢复了知觉,再是泡着热水澡,连先前身体上的那种不适感都消失了大半。 听到钟乔疑惑的语气,她想了想,淡淡道:“我爸妈和我哥哥打的。” 钟乔一愣:“为什么?” 钟小花道:“因为我爸喜欢打我妈,我妈又不能打我爸,她舍不得打我哥,就只能打我。” 第91章 钟小花留宿 钟乔帮她搓澡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变得轻柔,没再说话。 事后,钟乔模棱两可的试探了钟小花在家的处境,深感震惊。 一是钟小花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女孩,居然长到现在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她就住在柴火房,至于睡觉的地方,就是用简陋木门随便搭的。 大冬天的连床厚被子都没有,并且钟虹特别懒,厚一点的袜子都不允许她穿,理由竟然是觉得袜子难洗。 这逻辑直接给钟乔干沉默了。 等钟小花洗完澡,钟乔用干净的毛巾帮她擦拭头发。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灯光,钟乔不动声色地观察钟小花身上的伤痕。 有新的有旧的。 后背前胸都有淤青,淤血,胳膊上有烫伤。 那是很早之前留下的疤痕了,结了一道很浅,却因为没能及时得到治疗,而留下的狰狞丑陋的伤疤。 钟小花两只手粗糙的不像话,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在家干农活操劳惯的,五指常年泡在冷水里,肿胀成萝卜。 “穿这个。”钟乔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压箱底的打底衣裤。 这是她高中时候的衣服,现在穿有点小了,但对于长期营养不良,身材瘦小的钟小花,应该是合身的。 钟小花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打底衣裤。 好软。 好暖和。 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料子。 “谢谢钟乔姐。” 钟小花低头小心翼翼道谢,将那套打底衣裤穿上,小腿部位居然还有一点宽松。 钟乔心中感慨,这到底是多久的营养不良?能把一个成年的女孩养成这副模样? “你还饿吗?”钟乔问,“厨房还有些吃的,你要是饿的话,我给你拿过来。” “不要了,钟乔姐,已经很给你们家添麻烦了。”钟小花小脸通红,连连摆手。 先前吃了那碗鸡蛋汤面,这会她又饿了,但人在屋檐下,吃人家的睡人家的,她怎么能蹬鼻子上脸? 钟乔心中了然,没直接说不饿,那就是饿。 “你先等着。”钟乔披了一件外衣,起身出了门,徒留钟小花一脸惶恐,手足无措了好一阵。 钟小花坐在床脚等了几分钟,钟乔还没回来,倒是摇篮里的婴儿突然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哭声,像是做了噩梦,小手还在空中挥舞,试图寻找一丝慰藉。 钟小花好奇地探头看去。 孩子生的粉雕玉琢,可爱的紧,纵使皱着眉头,奶声奶气的在说些听不懂的婴语,钟小花也并不抗拒,反而还觉得很有意思。 不料,下一秒,孩子就气得鼻子一皱,嘴巴一撇,竟然有一丝委屈要哭的征兆。 钟小花怕钟乔误会,手忙脚乱从床上爬下来,学着自己曾看过别家抱孩子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抱起,轻轻摇:“别哭,别哭。” “你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孩子嘴巴一撇,被钟小花打断,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钟小花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股温软的触感落到她的食指,再是紧紧一握。 钟小花心头猛然炸开。 这种感觉很奇怪,怀里幼小脆弱的生物彼时无比信任地握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最亲近的人。 在钟小花的怔愣中,孩子睁开眼,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钟小花,良久,粉润、长了一点小牙的嘴咧开,笑得开心。 在钟小花无措时,身后,钟乔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喜欢你。” 这话一说出口,让钟小花更加原地迷茫。 钟乔端着一碗热米饭和菜,从门后缓缓走出,面对钟小花的惶恐不安,她反而显得很淡定。 “她喜欢你。”钟乔淡淡重复了一遍,“她喜欢一个人时,就会对她笑。” 钟小花这才听明白了。 喜欢她吗? 低头,看向幼小天真的婴儿,钟小花眼里酸涩,轻轻嗯了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喜欢过自己。 真好。 “来,你去吃饭,孩子先给我。”钟乔伸手接过,完全忽略了钟小花恋恋不舍的表情。 钟小花吃完刚热好的饭菜,穿了钟乔的睡衣,就和她窝在一起。 两人无言以对,对着天花板发呆。 钟乔睡不着,是在想事情,一是关于菀菀的遗传性精神病,二是钟父上辈子的死,三是如何快速赚钱,她要把上辈子所有细节都想起来,绝对不能漏掉一点。 钟小花却如陷水深火热之中,良心和亲情同时在折磨着她。 想到妈说要想办法把孩子倒卖了,再看到钟乔姐对自己这么好,她就愧疚。 憋了大半天,钟小花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突然开口:“钟乔姐?你睡了吗?” 钟乔自然没睡,但她也没回应。 钟小花的声音在黑暗里消失了有十几秒,欲言又止,没话可说了。 钟虹毕竟是她的母亲,生了她养了她,她如果和钟乔姐坦白了,那妈就要进局子,他们家才是真的完了。 她不能说。 钟小花怀揣着心事,背过身去。 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天,钟母好心留钟小花吃饭,钟小花因为心虚都没敢吃,支支吾吾的找借口要回家。 钟母见她瘦的可怜,给她揣了两块鸡蛋饼和一根红薯。 “路上吃,回去和你妈好好说,母女俩就没有隔夜仇。”一副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钟小花的肩膀。 钟小花更加觉得无地自容,胡乱点头就跑了。 “这孩子跑那么快?”钟母吃了一惊,摸了摸脸,自我怀疑的朝身后三人问,“我看起来很凶吗?” “不凶,不凶。”钟父呼噜噜喝粥,头抬都不抬。 “未必。”钟思齐捧着装着米粥的碗,很小声的反驳。 妈对他就跟母老虎下山一样,那钟小花看着弱不禁风,骨瘦如柴,指不定就是被妈给吓跑的。 “什么?”钟母耳尖,登时火冒三丈,拧了钟思齐的耳朵,“老娘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给你们一大家子做早餐,你不念着点你妈的好,还敢这样说?” 钟思齐连忙求饶,这一幕看得钟乔和钟父纷纷摇头失笑。 第92章 偷孩子 钟小花裹着单薄衣服回到家,先是惴惴不安的家门口徘徊,旋即下定决心,小心翼翼推开门,就看见钟虹坐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妈。”钟小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出言。 钟虹扫了她一眼,冷笑,继续嗑瓜子。 钟小花站在原地,更加尴尬。 “妈,我——”她正准备解释,然而钟虹嗑着瓜子起身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妈?”钟小花懵了,下意识伸手扯住钟虹的衣角。 钟虹不耐烦地将她的手一把甩开:“你不是很行吗?都学会离家出走了,饭不做,衣服不洗,你是让饿死我和你哥是?” 钟小花怔住。 钟虹却还在劈里啪啦一通说教,仿佛要把自己心中的不快全部发泄到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气极时直接伸手戳钟小花的额头,恨不得把手指戳到钟小花眼睛里。 “赔钱货,老娘真是瞎了眼生了你,一天到晚脑子都不带长的?!既然离家出走了,怎么不晓得死远一点?还回来干嘛?” 钟虹洋洋得意:“是不是离开了发现在外头根本活不下去?呵呵,早知道这样,耍什么脾气呢?我告诉你,你下次要再这样,以后我们家就当没你这个人。” 钟小花瞳孔轻轻一颤。 纵使已经被千百次这样对待,但每次听到这些话,她自认为的坚强和伪装,早就溃不成军了。 “赶紧去把你哥的衣服洗了,跑外面疯一天,家里的衣服都没人洗,碗也没刷。”钟虹插着腰,气势汹汹,“赶紧滚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老娘待会儿还得出去办事儿呢。” 说完,钟虹准备出去了,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钟小花用力拽住,根本逃脱不开。 “你这死丫头疯了不成?”钟虹瞪着眼睛,“老娘说的话,你是没听到是,当耳旁风?” 钟小花回过神:“妈,你是不是要去偷钟乔姐的孩子?” 钟虹眼底心虚,赶紧一把拽过钟小花,连带着说话语气都变小了,咬牙切齿:“赔钱货,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呀?你是不是想我坐牢?” “没有。”钟小花下意识反驳。 “是又怎么样?”钟虹根本没注意到她脸色苍白,“我都和人家约好了,中午想办法把孩子偷过来,下午直接让卖家拉走。” 钟小花瞳孔地震:“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咱们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究竟是谁教你怎么做的?” “妈,咱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闭嘴。”钟虹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怎么回事儿?话这么密?我决定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钟虹不顾钟小花的反对,将衣角狠狠扯回,幻想着发大财的美梦,美滋滋的就出门了。 钟小花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直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掏出怀里的鸡蛋饼和红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也偷偷跟了上去。 钟虹早在两天前就和钟伟商量好了,由崔柳找个机会把钟乔骗走,而乔装打扮的钟伟则趁乱把孩子抱走。 这会钟虹就守在钟家大门口,等待崔柳的指令。 钟老太在剥豆子。 钟乔在缝补衣物,一时晃了神,针扎进了指尖,她倒吸了一口气,手指很快便渗出鲜血。 “怎么了?”钟母探头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怎么受伤了?” 钟乔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妈,是我自己走神了,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右眼皮一直跳。” 左眼跳福右眼跳灾,钟乔心头涌上一股不安,却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就是太累了。” 钟母嗔怪,一边找纱布帮她清理伤口。 “你说说你,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给孩子绣衣服,她才那么一丁点,你就恨不得把她一辈子的衣服全做了,万一她以后要是穿不上,不合身可怎么办?那你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钟乔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扎了一个蝴蝶结,低头一笑:“不合身也没关系,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能给菀菀做一辈子的衣服。” “你哟。”钟母拿她没办法。 扣扣扣。 有人在敲门。 “谁呀?”钟母满脸疑惑。 没说今天有谁要上门拜访呀。 “不好了!不好了!”门口传来崔柳焦急的声音,“爸他去河边野钓,不小心摔进河里了。” “什么?老头子钓鱼摔到河里了?” 鲜少出门的钟老太拄着拐杖,凭着一双半盲的眼睛,在半空中摸索着,颤颤巍巍地循声而来。 “妈,你先别着急。”钟母扶着她,“大嫂就喜欢夸大其词,爸一定没事儿。” 钟老太压根不听她说话,往门口冲。 拉开大门,门缝里挤出一张满头大汗的脸,是崔柳大舅妈。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妈,钟乔,你们也赶紧去看看,爸年纪大了,这摔河里可不得了。” 钟母急得原地团团转,一把拽过崔柳,“你先把话说清楚,爸怎么好端端的去野钓了?” 钟老爷子平生最爱的是读书,享受人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外头暴晒,尤其是野钓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凑这个热闹的。 而且,野钓分明是老大家的爱好。 “哎呀!你先别管那么多了!”崔柳眼珠子一转,掩饰内心的心虚,左右一把将钟乔她们拉住,往门口拽。 “爸可是最偏心你们家的,这会儿出事情,你们可不能不管不顾!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跟我去。” “好好好,老大家的,你前面带路。”钟母急的不行,也不再管那些细节,和钟老太就要跟崔柳出门。 钟乔却是在原地站住,不走了。 “还有菀菀在家呢。” 崔柳一声怒喝:“钟乔,这可是你外公!这赔钱货放在家里头,还得有人跟你抢了不成?你要是再不去,外公就算是白疼你了。” 这句话把钟乔左右架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仿佛她不去,就是犯了大罪。 钟老太倍感失望:“老头子待你们几个小辈不薄,真到了出事,你们又犹犹豫豫,都说养儿防老,我看,这话都是骗人的!” “妈,我们没有。”钟母最是孝顺,连忙否认。 “先别管那些了,花不了多长时间,快走。” 有钟老太这杀手锏在,事半功倍,崔柳假装很着急,双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抓住钟乔她们就往外面拖。 钟乔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又回头看到崔柳嘴角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不禁皱起眉头。 第93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根据崔柳所说,钟老头本来是不想去的,奈何钟老大非得拉他去,在河边钟老头一时失足,踩到河边烂泥,一头栽了下去。 “那爸怎么样了?”钟母被她紧紧抓着往前拉,“有没有人救?” 崔柳这会心思都在自己的计划上,哪里还管逻辑是否通顺,张口就道:“没呢,没呢,你们赶紧去看看。” 这时,钟乔突兀开口:“既然没有,那你怎么不救?反而还非得拉着我们一大家子过去?” 崔柳被她的话说得心虚,尴尬地笑了笑:“唉哟,你可真是误会了,我也是刚听说,我一个妇人,又没有什么力气,脑子一热就拉你们都过来了。” 为了防止钟乔起疑,她将话题转移到钟老太身上。 “妈,你看看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爸这是白疼她了。” 钟老太瞥了钟乔一眼,面色不大好看,却也没说什么。 钟乔被她拉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崔柳这架势,显然不会轻易放她走,于是她沉思片刻,当即捂着肚子往地下一蹲,开始呼痛。 “怎么了?”几人被拽着的动作,因钟乔突发情况而僵持在原地。 钟母上前查看她的状况。 “妈。”钟乔捂着肚子,垂下眼帘,“我好像来那个了。” “啊?”几人都是面色各异。 “怎么现在来了?”直觉告诉崔柳不对,她狐疑地上下打量钟乔,试图要从她的表情当中看出几分漏洞。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傻子才信呢。 “那现在咋办?”钟母急得团团转,手背手心都是肉,一个是她爸一个是她女儿,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你先忍忍。”崔柳还想把她一把拽起来,主打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 她过度的反应,让钟乔确定心中所猜想。 “不行不行。”钟乔捂着肚子,呻吟的更厉害,“我肚子疼,要不你们先去,我先自己在附近买个卫生巾解决一下。” 钟母还想上前扶她,然而钟乔却偷偷摸摸给了她一个暗示的眼神,两人对视,钟母先是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了,将崔柳一把架起。 “别管了,爸的事情要紧。”没等崔柳瞪着眼睛反驳,钟母和钟老太一前一后,絮絮叨叨的把她抬走了。 等她们一走,钟乔立刻恢复以往的冷静,站起身,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赶。 她是直接从后门抄近路进的,一进门,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给捂住了嘴,隐入黑暗,没等钟乔挣扎尖叫,身后的人突然说话了。 “是我,钟乔。” 钟乔瞳孔地震。 纪鹤白? 他怎么会在这儿? 纪鹤白在她的耳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等她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这才交代:“你们家进贼了。” 钟乔瞠目结舌,但转瞬之间,她就冷静下来了。 这和预想当中的一模一样。 她急的直皱眉,迫切的想扒开他的手,想看一看摇篮里的女儿。 “别担心。”纪鹤白看出她的心事,“刚刚有个女孩子过来偷小孩,被我朋友擒住了,孩子没事,在钱嫂家。” 钟乔上蹿下跳的心算是平复了几分。 正准备说话,纪鹤白突然翻窗,将她一把抱走,两人就这样藏在那棵常青树下。 钟乔没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可下一秒,客厅传来一些动静。 她算是明白了。 原来还有团伙呢?! 钟虹眼瞧着钟乔她们出门了,就招呼着钟伟乔装打扮,进了钟家大院,为了防止引人耳目,特意穿了一身维修工的衣服。 钟伟进了门,因为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岔路口迷路,找了好一阵,才摸进钟家大门。 恰好和纪鹤白他们错过。 一进门,钟伟心生疑惑,为什么是一片漆黑的呢?而且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不太像有孩子在的。 钟伟抱着这个疑惑,往房间里摸索,看到摇篮,他心下一喜,结果伸手一摸,这一摸可不得了,摇篮里空空如也。 孩子呢? 钟伟被吓了一跳。 真是活见鬼了,钟乔那几个纯女人都出门了,那么大一个孩子呢?总不能是自己爬出去了? 钟伟简直怀疑人生,又翻来覆去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全然不知,窗外正站着两道人影,正在小心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着眼前人因为找得太热,胡乱扯开口罩,口罩之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钟伟? 钟乔对他还有印象,游手好闲,每天不是吃喝就是嫖赌,每份过年他们家祭祖就要问他们家借钱,拿爸妈当冤大头,不是钟伟还能是谁? 他居然也想偷菀菀。 钟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已经开始慌了,这和他计划当中的完全不一样,他第一反应是钟虹和崔柳联合起来骗自己。 正准备出门找钟虹算账,不料钟虹见他这么久没出来,也跟着摸进来了。 一进门,见他杵在那跟个木桩子似的,钟虹惊讶不已。 “你怎么在这儿?孩子呢?怎么还不抱出来?”低头一看,摇篮里空空如也。 “你还有脸问我?”钟伟气得面色铁青,抓住她的头发,就是狠狠的甩了几个大逼斗子,“死婆娘,竟敢耍老子?孩子呢?” 钟虹被突如其来的几巴掌给打的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在原地跟个陀螺似的转了两圈,期期艾艾的往地上一扑。 肥胖的身躯在地上挣扎。 “阿伟,你别逗了,孩子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钟乔她们发现,咱们就全完了。” 钟虹以为钟伟是想一个人独占那些钱,故意在这跟她装模作样,当即就跪下求他了。 “钟翔毕竟是你儿子,他是咱们家的独苗,学费到现在还没交呢,你可不能这么自私,钟伟,你起码得交一半出来呀!” 钟伟也以为她是逢场作戏,毫不客气的骂道:“我呸!臭婆娘,老子要是把孩子藏起来了,老子就是狗!” 见他模样不似作假,钟虹陷入短暂的迷茫,随后喃喃自语:“那还能有谁呢?” 没等他们仔细想,窗外,突然爆发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给震破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拐子进大院了。” “有人偷小孩了,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钟虹和钟伟顿时脸色大变。 第94章 把钟龙给偷走卖了 叫嚷的正是钟乔,身后还跟着含笑的纪鹤白。 两人看到钟虹他们这一对话,就彻底相信怎么回事了。 尤其是钟乔,简直是对他们这种没脸没皮的老鼠恨的牙痒痒,当然,她最恨的还是大舅妈,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居然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 同样都是有孩子的,都是当母亲的,大舅妈这招数太杀人诛心了。 决不能轻易让他们跑了,这是钟乔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她绕了后,不知道在哪搞的锣鼓,一边敲一边大喊,就是要将钟虹他们逼得跳脚。 大院里陆续有人探头,还有人闻讯赶来,也有人疑惑,再一听钟乔的简述,众人在此刻,都抛弃了钟乔的偏见,内心燃起熊熊烈火。 “居然有拐子?看我不打死他!” “偷孩子的就应该烂屁眼儿!等我们抓到了,一定要把他打一顿。” “呸,打死他为止!” 一群人气焰可谓是燃到了极点。 无论在哪个年代,偷孩子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要是被抓住了,打的半身不遂也是常有的事。 钟虹和钟伟深知其中利害,哪里还管孩子去哪儿了,更不会管对方如何,秉着大难临头各自飞,两人胡乱找了窗户,你挤我,我挤你,胡乱推搡,近乎是脚不沾地,连滚带爬的逃。 钟乔眼尖,第一个瞧见了钟虹。 她肥胖的身躯,因为慌乱,摔了一跤,顾不得疼,还在地上乱爬,一瘸一拐地往后门跑。 钟乔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立刻小手一抬:“天哪,这应该就是那个拐子!大家千万不要放过她。” 要不然她会心疼的。 众人一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一对狗男女。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不知是谁先发声,引得众人操起家伙,什么锅碗瓢盆,又或者是钉耙木棍扁担,全都上阵了。 钟虹跑得慢,被钟伟丢在身后,累的气喘吁吁,扭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如潮水般的人朝她这个方向跑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愤怒,似乎要将她扼杀在原地,否则誓不罢休。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钟虹哭丧着脸赶紧跑,到了一处岔路口,和钟伟跑散,眼看到处都是死胡同,就只剩下一处密林和水泥堆砌的公共厕所。 钟虹咬了咬牙,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众人追至密林处,失去了方向。 抱着菀菀赶过来的钟乔循声而至。 “找不到人了!”有人环顾四周,却毫无方向,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墙头,“难道这拐子翻墙跑了?这墙的后面我记得住着钟家人还有周家几个?” “说不定藏在这个密林里了。”有人不服气,翻来覆去的找,却什么都没找到。 有人将目标锁定公共厕所,但很快,没走几步,就被恶臭给逼退。 “这拐子,再怎么样也不能。”有人迟疑,还有人作呕。 钟乔看了一眼,道:“先走,再去找找,别让拐子把大院里其他孩子给捎走了。” 这话分量不小,倒是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对对对,别耽搁了,咱们再去找找。” 一群人,浩浩荡荡,四散分开。 钟乔深深看了一眼公共厕所,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约莫故意等了有十分钟,她才慢悠悠,一步三回头的走掉。 而另一边,慌不择路的钟伟闯进了一处废弃的别院,拐角处,正好和钟龙及几个孩子撞到。 钟龙被撞翻在地,疼得面容扭曲,小眼睛一睁,便看见了面色如雪,眼神胡乱躲闪的钟伟,他还穿着那身维修工人的打扮,忍不住让钟龙面露鄙夷。 “乞丐,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钟龙站起身,明明年纪很小,个子只能到别人的膝盖处,却插着腰,一副刻薄之相。 “脏死了,快给我磕头道歉,要不然我让我爸修理你。” 钟伟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见他眼熟,五官似曾相识,却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心头总有一种念头在告诉他,这是钟家的孩子。 “别挡道。”钟伟已经不再去想那些发财的念头,只想尽快离开大院,将钟龙往外一推,转身就要跑。 “你竟敢推我?” 钟龙被推的扑倒在地,顺势一把抓住钟伟的裤腿,如同膏药猴般,一发不可收拾地攀附着他的小腿,死也不放。 “看你这副模样,是个小偷?” 钟龙恶意的声音如银铃般响起。 “我偏不让你走,我要让大家都看看,你不是乞丐,你是小偷!” 钟伟使劲甩腿,近乎崩溃:“快给老子滚啊。” 钟龙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洋洋得意,冲着周围的伙伴挑衅:“你们都是孬种,你看我,我在外头根本不用怕,反正有我妈给我兜底。” 有胆小的劝道:“小龙,你可别闹了,让他走,我看他脸色好像不太对。” 钟龙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全然忽略了头顶钟伟阴沉如乌云盖顶般的脸。 那是一种即将发作,并且极度危险的信号。 “臭小子,你不放是?”钟伟突然爆粗口,随后阴恻恻的舔了舔牙齿,嗜血般的微笑,眼底充满风雨即来的狠毒。 “不放?算你惹错人了,今天老子给你妈上一课,她不收拾的孩子,外面自然有人愿意收拾!” 他大手一抓,将钟龙的胳膊硬生生从自己的小腿上掰开。 “好疼。”钟龙猝不及防,感觉自己细小的胳膊要被拧碎了。 他下意识想哭,或是想叫人,然而钟伟不会给这个机会了,扬手,用蒲扇般粗砺的大掌,狠狠甩到钟龙脸上,直打得他双颊充血,头晕眼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钟龙当场被打晕死过去。 一群孩子吓得四散奔逃。 “不好了不好了,疯子抓小孩了!” “钟龙被抓走了!” 钟伟就这样在一群孩童的哭闹声中,阴森森的笑了。 “来都来了。既然你乐意送上门,那就拿你交差。” 这钱,他赚定了。 说完,钟伟如同破罐子破摔,提起晕死过去的钟龙翻墙离去。 第95章 钟家闹翻天 钟乔抱起因失去安全感而瘪着小嘴哭泣的菀菀,心疼得心都碎了。 “都是妈不好。”钟乔如珠如宝般亲了亲孩子幼嫩的小脸,“妈应该早点回来。” 钱嫂见到这温馨一幕,在一旁劝慰:“乔乔,你莫担心,还好鹤白啊刚好回家拿东西就撞见了,和他朋友就把那丫头给擒了。” 钟乔回过神:“丫头?” 哪个丫头? 正当她还在思考时,罗锈已经连拖带拽的把钟小花给提到面前。 “就是她。”罗锈抱手而立,“大白天鬼鬼祟祟的,我们见你家没人,就把她扣了,问了几句话,她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一看就不对劲儿。” 余光瞥到钟乔,他一愣。 “你就是钟乔?” 他还记得她,这不是当初在医院救人的父女吗?她居然就是钟乔? 钟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在看了一眼身旁的纪鹤白,心中了然,但是当下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她只能假装没听见,避开这个话题。 钟小花嘴唇颤抖,连忙摆手解释:“钟乔姐,我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是——”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什么,钟小花脸色变了又变,把接下来的话忍住了。 她不能说! 如果钟乔姐他们没抓到爸妈,那她这样一说,岂不是暴露了吗? “还说没有?”罗锈冷声道,“如果没有,那你在门前徘徊,而且还要把孩子抱走,是几个意思呢?” 钟小花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几乎是祈求般看向钟乔,无助的摇头:“钟乔姐,我不能说,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你们。” “行了。”钟乔抱着菀菀,打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无意义的争斗,“我知道不是你。” 钟小花讶异抬眼。 “是你爸妈?”钟乔倒是也没故弄玄虚,而是直入主题。 “我……我……”钟小花眼神胡乱躲闪,不敢去看钟乔的眼睛。 钟乔知道她在家没有话语权,这件事情她也没有能力插手,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就你妈那个背影,我只需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钟小花知道瞒不住了,索性承认:“钟乔姐,我爸妈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这一回。” 让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原谅这些罪魁祸首,这话说出来,钟小花心里都没底,可钟虹钟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怎么能任由他们进监狱呢? “这是跟你没关系,你就回去。”钟乔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淡淡的抬手送客。 “钟乔姐……”钟小花深受打击,咬紧下唇,目光凄凉,喉咙里酝酿了半天,只是轻声道:“对不起。” 是她家差点害了菀菀,是她有亏于钟乔姐! 钟小花失魂落魄的被请了出去,眼下,只剩下了钱嫂和纪鹤白他们。 钟乔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谢谢。”她看向纪鹤白,眼神诚恳,“如果不是你们今天及时出手相救,菀菀就要出事了。” 罗锈的注意力全部完全不在这话上,探头往菀菀的方向瞧,他倒要看看这传言中的“赔钱货”,究竟长什么样? 据说女儿像爸爸,说不定还能看出那男人的几分影子呢。 罗锈瞥了一眼下巴绷紧的纪鹤白,强忍笑意。 这不是孩子,这是一顶绿帽子啊,还是他兄弟的绿帽子!太好笑了,这辈子能看到这幅场景,还是有关于纪鹤白的瓜,死而无憾了! 纪鹤白垂眸看了一眼孩子,眼底有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但很快,便转为心疼。 “我们也只是凑巧。”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和罗绣拿行李,就撞见了,这种情况无论换作是谁,都会出手相助的。” 钟乔被他这份大义凛然的话所折服,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两人视线交汇,电光火石般耐人寻味。 罗锈上下打量了钟乔,啧啧称道:“真没想到啊,原来你就是钟乔。” 他本来以为钟乔是一个丑陋的笨女人,放着好好的金龟婿不要,竟然和别人私奔?没想到,这两次见面,都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同时也让他觉得钟乔并非传言那么浪荡。 而且,长得也不丑。 钟乔冲他笑了笑:“罗医生,真是好久不见了,之前给你写信,没打扰到你?” 罗锈正准备礼貌回复,却突然感觉浑身一颤,似乎周遭空气都直接下降到零度,后背更是被人盯着般灼热。 他张皇失措往后看去,却只见到一脸温和的纪鹤白。 罗锈挠挠头,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哦,你说那个?”罗锈淡定回复,“我是医生,自然要对患者负责,无论是对谁,那都是一视同仁。” 钟乔感激的点头:“不管怎么样,还是麻烦你们了,下次有机会,可以来我家吃个便饭,算是报答。” 罗锈没吭声。 当初纪家和钟家的事,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说实在的,他不大喜欢钟乔,有了婚约,却和外头的男人纠缠不清,而且还怀孕离婚。 任何一件事,放在普通的清白,人家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实在是不符合贤妻良母这一标准。 饭?他可不乐意吃,估计又是一些什么白菜拌豆腐的家常菜,见不得一点荤腥,也没什么好吃的。 然而他身边的纪鹤白突然开口:“下个月初五。” “啊?”钟乔一时没反应过来。。 纪鹤白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下个月初五,来你家吃饭。” 钟乔后知后觉,有些尴尬的点头道好。 见惯了中国人拉扯的礼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说话的方式,本来还想着拉扯一番,看来是不需要了。 不愧是外国留学回来的,说话方式就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钱嫂立在一旁,许是身为过来人,直觉告诉她不对,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眉头一拧,又逐渐舒展。几人各怀心事。 直到门外传出爆裂般的哭声,还有男女之间争论的声音,以及钟母从中劝慰的动静,声音传遍整个大院。 “我的小龙啊!我的小龙!怎么那么倒霉呀!” “没有了儿子,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第9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你家三舅妈。” 钱嫂打开门,喧闹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将三人的耳膜震得发疼,她去外面转了一圈,方回来报信。 “好像是说,回来找不到你堂弟,又问了几个小孩子,是被一个乞丐给抓走了,这会正在外头闹呢。” 想到外公野钓掉进河里,还不知道情况如何,钟乔抱着孩子往外走,纪鹤白见她走了,眉头一皱,也跟了上去。 穿过人群,就看到素来耀武扬威,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的三舅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我的儿!怎么就遭了这种事!” 一旁的是老大家和钟老头老太,钟老大此刻赤红着眼,在原地如一头发怒的野牛,来回徘徊,时不时拼命挠头,一副即将爆发的模样。 “你这人啊,也忒晕头了!”他急的直摊手,“你说说你,在家懒得要死,我弟什么活也没让你干过,就让你看个孩子,你也能看丢?你你你。” 到底不是自己媳妇儿,老大家的纵使心里万般不快,也没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泄。 老大家的叹了口气,语气有一些恨铁不成钢:“我已经通知了老三,剩下的你自己和他解释去!” 三舅妈听到这话,又是发抖又是哭。 平日里,钟老三还能惯着自己,那是因为她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可如今这个儿子丢了,钟老三绝不会给她留面子,将她休了都是有可能的事。 这年头,女的要是被休弃,在娘家都抬不起头! 钟乔走到神情复杂的钟母面前,低声问:“妈,怎么回事?钟龙被拐了?” 钟母怕她被牵扯进去,赶紧把她拉到一边,硬是喘了好几口气,才小声道:“可不是吗!你可千万别招惹她,她这话已经要疯了!” “我们一回家,就看见她满院子找,就是找不到,后面一问几个和钟龙玩的比较好的孩子,才知道他是被一个乞丐给拐走了,你三舅妈听了,人都一下子瘫软了。” 钟乔点点头,沉思着开口:“妈,是钟虹夫妻。” 钟母这一天天受到惊吓可不小,这会儿听了又吃了一惊。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一口笃定的?” 钟乔抬起眼,认真的把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听得钟母先是发愣,然后气得火烧眉毛,恨不得现在就拿出一把刀将黑心肝的钟虹夫妻打杀了。 “他们真是白眼狼,黑心肝!”钟母低声痛骂,“当年见她可怜,我和你爸也借了不少钱给她,那年头的两千,数目可不小了,我是左劝右劝,让她把钱拿着离婚,带孩子重新生活,偏偏她不争气,转头就把钱双手奉给钟伟!” “呸!她就是天生的贱命烂命!现在居然还算计我家头上来了,看我明天不打死她!” “妈,你先冷静冷静。”钟乔叹了口气,“这事没那么简单,今天不是说外公落水了吗?怎么我刚刚看了一点事也没有?” 钟母一怔:“我们去了,结果发现是你大舅妈说夸张了,爸就是不小心踩到河边泥巴,摔了一跤,地皮都是软的,没什么大碍。” 想到今天大舅妈支开他们的行为,后面家里就进了贼,环环相扣,钟乔不免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妈,先别打草惊蛇。”她拍了拍钟母的手背,将猜疑托出,听得钟母心惊胆战,暗道人心险恶。 听到最后,陆续加起来,想害他们家的已经有三四个人了,钟母倒吸一口气,捏了捏钟乔的手,沉声道:“分家。” 她目光灼灼如烈火。 “必须分家。” 钟乔深感欣慰。 果然还得是给她灌一剂猛药,才能让她对依赖已久的家,打破幻想,深知人心险恶,才能独立门户。 安抚了一阵钟母,人群里又发生了一阵动静不小的骚乱。 是钟老三闻讯回来了,问清楚现状,钟龙杳无音讯,当即暴怒,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三舅妈身上。 “你这个懒婆娘!在家还在干了什么事?整天不是和你那一群小姐妹打麻将,就是嗑瓜子儿,现在好了,儿子都被你看丢了!你满意了?” 他气得不行,抓起一旁的木棍就要抽打三舅妈。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个家门不幸的扫把星!”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最害怕的除了三舅妈,那个只剩下崔柳。 她躲在人群里,依偎在钟老大怀里,一副心如刀绞,悲痛欲绝的长辈姿态,若是细看,才能发现她两股战战。 这事可闹大了。 崔柳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 她只是想把钟乔生的那个赔钱货给扔掉,没想过把事闹得这么大呀!这钟伟钟虹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闹得沸沸扬扬。 如果被发现了,不仅她要吃牢饭,就算没有,她又该如何立足?肯定是要被休了赶出家门!再不济,也是要和老三家反目成仇。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现在只能默默祈祷,钟伟不如干脆把事情做绝了,让钟龙没办法再回来,或是尽快让这个风头过了。 绝不能,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孩子他爸,我真的知道错了。”三舅妈哭着求饶,在地上拼命磕头,“但这个是真的不能完全怪我,我就打了一会儿麻将,谁知道孩子就不见了。” 一想到自己怀胎10月生下的宝贝儿子被拐了,生死不明,她就悲痛欲绝,恨不得一头撞死,加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钟老三逼迫,她心中是又疼又悲愤! “儿子找不到,那我也不活了!” 说完,她往地上一躺,哭叫。 “来呀,你杀了我,杀了我能让我儿子回来,那你就杀了我。” 钟老三拳头攥的发紧,眼眶都红了,忍了几息后,终是把木棍往地上一丢。 三舅妈还以为他心软了,连忙哀哀唤道:“老三,我……” “离婚。” 回答她的是男人坚定并且冷漠的话,如寒冰般,刺进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儿子要是找不到,我们就离婚。” 三舅妈瞪大双眼,无比震惊地看着他,眼泪汹涌而出。 第97章 找钟龙 “钟老三,你还是个人吗?” 眼看自己儿子丢了,被千夫所指,还要被休弃,三舅妈无法接受,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嫁给你,图什么?还不是图你当初的承诺,是你当初跟我说你爱我疼我,我才嫁给你的,可你呢?自从我怀了小龙,孕中期,你就变了个人似的,家也不回。”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每天跟我说厂里有多忙?我当初不就是跟你在厂里认识的吗?能有多忙,我不比你清楚吗?你就是嫌我们娘俩烦!我不和她们打麻将,我还能找谁说话?” 三舅妈因过度劳累和憔悴的脸上布满芝麻大小的斑,此刻泫然欲泣,声声控诉,如同泣血。 “你就会装模作样当烂好人!这会儿子丢了,你以为我不难过吗?我比你更难过!” “我怀儿子的时候,你没管我们娘俩,生下来的,再长到这么大,你还是没管!现在儿子丢了,最开心最满意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你凭什么休了我?!” 众目睽睽之下,三舅妈仿佛发疯般冲了上去,直接和钟老三干架,扯头发,抓挠。 “钟老三,你敢和我离婚,老娘就和你拼了!” 钟老三猝不及防的被她抓挠了一通,脸上都带了血痕,加上被众人围观,他又是个及其爱面子的人,顿时面红耳赤。 “你这婆娘真是疯了!我不和你扯!” 突如其来的这一出好戏,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拦还是不拦。 毕竟这是钟家人的家事,可不是抓拐子, 钟老爷老太看得眉心直跳,这一天天的,净在面前丢人现眼。 “快给他们拉开拉开!”钟老太发话了。 “没看见你爸要气死了吗?” 她都吩咐了,其他人自然不敢不从,钟老大老二赶紧上手将打得晕头转向的两人分开。 三舅妈披头散发,犹如厉鬼,连鞋子都掉了一只:“钟老三,来呀,你不是很行吗?怎么跑了?儿子丢了,你也别想活,咱们一家三口一起死。” 钟老三听到前面只是有些生气,听到后面她想拉着自己死,顿时脸色变了,眼神里带着一丝畏惧。 “好男不跟女斗。”他虚张声势,高声叫道,“别以为我怕你。” 钟思齐目睹全过程,恨不得拍手叫好:“姐姐,平时他们一家看得最和睦,尤其是这三舅立个宠妻人设,没想到私底下藏着这么多事儿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大难临头,夫妻也能反目成仇。”钟乔目光深沉,意有所指,“人间常态而已。” 纪鹤白站在她身后,闻言,身形微怔。 “都别吵,像什么样子?”钟老头一脸不耐烦,“吵有什么用?打架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怎么把小龙找回来!” 钟老三和三舅妈如梦初醒。 “对,对。”三舅妈原本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听了这话,仿佛一片浑浊的灵台得到点拨,骤然清明,“我的小龙还没找到呢,小龙你别怕,妈现在就去找你。” 说完,她癔症般嘴里胡乱念叨着,闯出门外。 “还不快去看着点。” 见钟老三一副傻傻的呆在原地,钟老太狠狠将手里的拐杖敲向他的头,真恨不得把这个木头脑袋给敲醒。 “你儿子出了事儿,你媳妇现在也跑出去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主见骨?还不赶紧去看着,要是他们娘俩出了事,你就等着!” 这话意有所指。 钟老三当即反应过来。 是啊,今天这事闹这么大,又这么多人看着,这疯婆娘要是真出事儿了,他得一辈子被戳脊梁骨,以后名声坏了,还怎么娶新媳妇?! “妈,我现在就去。” 钟老三应了一声,飞奔出去。 钟老头上前和大院里其他几个小伙说话。 “辛苦你们到晚上都在这又是抓拐子,又是忙活了,现在我家钟龙被拐,还劳烦你们再帮忙找一找。” 年过半百,好不容易从战争里活下来,家里却除了这种事,最小的孙子生死未卜,钟老头抹着泪,嘴唇颤抖,浑浊的眼里尽是绝望。 “我钟某在这谢谢各位了。” 钟老头因年轻时的战绩,在大院深受年轻人的爱戴和老一辈的尊敬,他家出了事,小部分人是抱着看笑话的,但听到年迈老人近乎哀求的语气,心肠再硬的人也软了。 “钟大伯,你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找。”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后生,拍着胸脯保证,“钟龙这孩子虽然调皮,但遇到这种事,大家都会想办法的。” “是啊,钟老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都已经报警了,到时候再一起找,兴许……钟龙这孩子机灵,跑出来了也不一定。”说话的是钟老头的棋友,和他年纪差不多。 “谢谢各位。”钟老头心中感动,老泪纵横。 一群人于是又开始浩浩荡荡的自发寻找钟龙,钟老头老太根本坐不住,不听劝阻的加入队伍了。 钟父身为长辈,自然也要去,钟乔则留下看孩子,免得拐子打个措手不及的回马枪,还嘱托钟思齐帮忙看着门。 钟乔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们。 “妈,记住我的话,去钟虹他们家找找。” 钟父当即反应过来:“是钟虹一家拐的?” 钟乔没有耽误解释的机会:“爸,你先去找,记住动静小一点,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带几个亲近的,嘴巴严实的,免得打草惊蛇。” 钟父自然清楚其中道理,点了点头:“行。” 钟父钟母跑了出去,素来爱偷懒的钟思齐盯了他们背影好一会,神情认真。 “纪……大哥。”他走到纪鹤白的面前,“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纪鹤白看了他一眼,颔首:“你说。” “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姐。” 钟思齐看了一眼不远处抱着孩子的钟乔。 “我姐看起来冷静,但我最了解她了,今天出了这种事,她肯定晚上不敢睡觉,要一直守着菀菀,劳烦你看一下她们,我得去帮一下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来来回回受不了这个罪的。” 纵使对钟家人不喜的罗锈,看了看不远处的孤儿寡母,又看了看钟思齐哀求的眼神,都不大忍心拒绝了。 他正准备劝纪鹤白留下,纪鹤白却没有给他回话的空隙。 “好。”答应得没有任何犹豫。 “谢谢。”钟思齐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小步追向钟父等人。 身后,罗锈竖起大拇指。 “没看出来你纪鹤白是个乐于助人的性格,兄弟我佩服。” “不是我乐于助人。”纪鹤白转身,盯着他,“是他们钟家人。” “钟龙这孩子你也见过,之前钟乔在家,还被他们刁难过,尤其是这个孩子,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纪鹤白深吸了一口气,把原话完全复述,听得罗锈叹为观止。 “这孩子被大人教坏了啊,我要是钟乔他们,我才不去帮忙。” 纪鹤白轻轻嗯了一声:“但他们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了,现在,你还觉得他们钟家人心思歹毒吗?” 罗锈哑口无言。 第98章 我就是乐意喜当爹 钟乔抱着孩子刚踏进门口,就发现两道身影斜印在门槛处,当即警铃大作,转身看去,却发现是纪鹤白他们。 她松了一口气,不免疑惑。 “你们这是?” 纪鹤白不自然的偏开头。 罗锈还是那幅乐呵呵的样子:“是你弟弟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你的,你别怕。” 钟乔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难怪她没听见思齐跟过来的脚步声,想必是放心不下钟父他们,又担心钟龙这孩子,所以跟着去帮忙了。 纪鹤白见她不说话,抿了抿唇道:“我们不进去,就在你家门口守着,你可以放心睡。” 钟乔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而是盯了他一阵,突然探头道:“纪鹤白,你很热吗?耳朵怎么那么红?” 罗锈顺势看过去,嘿,还真是,耳朵红艳艳的,加上纪鹤白不爱出门,肤色本就白皙,对比之下,色差就更加强烈。 罗锈噗嗤一笑:““纪鹤白,你现在的样子,真像那什么那什么,被调戏的书生。” 两人都尴尬了。 钟乔忽而回忆起上次送金桂回家,她当时光顾着想别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想想,纪鹤白好像那次耳朵也很红,当时她以为是被冻的,倒是也没细想。 现在看来,真有点奇怪了。 纪鹤白淡淡瞥了他一眼,深知说错话的罗锈身体狠狠一颤,赶紧闭嘴了。 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钟乔没由来的脸皮发烫,染上几分薄粉,为了防止两人看了笑话,她赶紧合上半扇门,垂了眼帘:“不碍事,你们早些回去。” 合上门的最后一刻,她对上纪鹤白的眼睛。 那是一双琉璃色的浅色瞳孔,在月下映照下,明明沉静如水,偏偏钟乔看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灼热,眼尾下垂时,含了温情和春意,简直要将人看化了。 钟乔唰的一声,把门关上,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抱着孩子的手,因感受到被子里活跃的小生命,猛烈跳动的心脏才彻底平息。 一定是她看错了。 钟乔自我安慰,一边暗自唾弃,当年,阴差阳错拒绝了纪鹤白,选择了徐绍钧,那么应该她承受的因果,跪着也得吃完,怎么能胡思乱想? 她喝了一大碗凉水,喂完菀菀后,躺在床上休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大约凌晨2:00,钟乔起身,却发现院子里还立着两道人影,在说话。 她凑近窗户。 罗锈气急败坏的声音模糊传进来。 “纪鹤白,大冷天的你要冻死我是不是?我不当好人了!”身影如麻雀般扑愣着手,向另一个人发出强烈抗议,“你搞什么?你知道吗?这个点我应该在家躺着!我不是大晚上陪你在这犯傻。” “我真是脑子有泡,看见那两个老人可怜,我就应了,早知道这么受罪,我就不应该同意!你不要忘了,当年是谁拒绝了你,人家现在可都抱孩子了,你要去抢着喜当爹呀?” 钟乔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先前还胡思乱想的心思更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 倒也不是看上纪鹤白了,更多的是自尊心有点受伤。 虽然早知道女人离婚,带个孩子,无论是在七六年代,还是在她们九零年代,都会遭到别人的白眼和非议,有的甚至还会开黄腔。 但钟乔一直不甚在意,可亲耳听到罗锈这样说,她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心里不是滋味的。 一个错误的选择,毁了她半生,所以,就应该理所当然的遭到别人的透唾弃吗?她想。 “对。” 然而下一秒,大院里清冷的声音顺着风声灌进来,清晰的传到钟乔耳朵里,仿佛全身血液都在此刻凝固。 是纪鹤白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几分狂妄,和他平日里的模样完全不符。 “我就是乐意喜当爹,不行吗?” 后面的话,钟乔听不清了,耳朵里发出嗡鸣,天旋地转,最后她只能听到罗锈气急败坏的声音。 “纪鹤白,老子真看不起你,外头这么多女人,你不要,你要个寡妇?还是个带孩子的,当年怎么啪啪打你脸了?你都忘记了是不是?你他妈的上辈子是属狗的?” “老子不管你了,冻死你个龟孙!”罗锈显然是气坏了,有一种惨遭背叛的感觉,气冲冲的甩手走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纪鹤白,他立在那棵常青树下,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无限孤寂。 久到,世界寂静无声,隔着一道窗户,只能听到钟乔如死水般的心,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听见的裂缝,久到她听见纪鹤白的叹息声,被风吹散。 到最后,钟乔都怀疑自己肯定是幻听了。 后半夜,自然就只剩下纪鹤白还在守着,如他所说,他没有进门,就坐在那棵常青树下,钟乔同样一夜未眠,到了凌晨六点,纪鹤白终于动了。 他站在门前,似乎是想敲门,但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下。 他轻声道:“钟乔,你醒了吗?” 钟乔小心起身,站在门后,没有说话。 于是又听见他叹气,转身到声音,钟乔怕他继续站着守,连忙回应:“醒了。” 门外脚步声一顿,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 “那我先走了。” 顿了顿,又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没等钟乔说点什么,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钟乔缓缓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正准备合上门,余光一瞥,发现门环上挂着一袋早点,她拿起来,还是热的。 沉默。 大院的人找了一晚上,找的个个疲惫不堪,眼下乌黑,浑浑噩噩,也没能找到拐子,钟老三他们也没回来。 “爸,你和妈先歇着。” 崔柳也跟着装模作样了一晚上,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狠狠赚了一把众人的好感,此刻,又上去搀扶两个痛不欲生的老人。 “这里有我就行了。” 被蒙在鼓里的两个老人,又怎么会知道小孙子被拐有崔柳的手笔。 人在绝望之时,突然被人雪中送炭,两个老人终于在此时认真打量崔柳,心中感慨,以前他们总是觉得老大媳妇蛮不讲理,现在看来,都是他们的偏见,老大媳妇这人还蛮靠谱的。 蠢是蠢了点,但最起码,有事她是第一个上。 “好。”钟老太抹着眼泪,拍了拍她的手,“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和钟老头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回家。 殊不知,这正中崔柳的小心思。 从昨天晚上开始,通过他们的对话,崔柳就清楚他们这些人没看清钟虹夫妻的脸。 那这样就好办了。 只要把找人的发话权拿回来,到时候故意给他们一个错误的方向,拖延时间,等钟龙被卖到远处,这件事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就还是那个老实本分的崔柳,钟老大的媳妇。 第99章 大河村 找了一个晚上,始终没能找到钟龙,整个钟家死气沉沉,三舅妈回来的时候眼泪都哭干了。 而钟父那边却有了消息。 “你的意思是,钟伟直接人间蒸发了?”钟乔道。 “对。”钟父点了点头,面色沉重,“我们蹲了一晚上,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就先动手了,这钟虹和两个孩子倒是还在,钟伟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下可糟糕了。 钟乔本来想着,不要让其他人打草惊蛇,让钟父他们在家里守株待兔,毕竟,如果真是钟虹夫妻干的,他们一定会先回家休整,再转手把钟龙给卖了。 不曾想,她低估了钟伟的厚颜无耻,家和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不能再耽搁了。”钟乔眼底一沉,“警察有想办法找吗?” 钟父和钟母面面相觑。 “我们和他们说了,他们找是找了,但苏州这么大,毫无头绪,实在是找不到啊。” “别急。”钟乔想了想,“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钟伟还有没有什么比较相熟的朋友?现在外面风头闹得这么大,他肯定不敢带钟龙出门,极有可能是被朋友藏起来了。” 钟思齐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姐姐,我当时走的时候打听了,这钟伟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但有三个人,和他关系格外好,一个叫周虎,另外两个叫程富贵,钱三。” 顿了顿,他小声强调:“这钱三,好像是钱嫂的儿子,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许久没来往了。” 钟乔陷入沉思,道:“程富贵,哪个程?” 钟思齐道:“禾字旁,据说是个地痞流氓,每天游手好闲的。” 钟乔瞳孔微缩,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这两个人,一个程富贵,另一个钱三,虽然和他们都是萍水相逢,但她记性很好,都记得。 “你去把钱嫂请过来。”钟乔道。 这件事情,既然和钱嫂有关,那就不能耽搁,再晚一点,钟龙这小子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 钟乔虽然不喜欢他,但还不至于跟一个小辈计较。 钟思齐把钱嫂叫来,钟乔斟酌片刻,还是选择把前因后果和她说了一遍,接着就去看她的反应。 一般正常人家,儿子被诬蔑,自然都会翻脸不认人,但钟乔和钱嫂相处这么久了,相信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这其中利害。 钱嫂听完全部,脸色是变了又变,但她没有犹豫的回答:“不可能,我儿子不是这种人。” 钟乔点了点头:“钱嫂,没有说你儿子一定是,只是,这钟伟还有那几个狐朋狗友,平时私下有什么勾当,还有住在哪里,都请你一一告知。” 钱嫂自然清楚,这一夜之间翻天覆地发生了什么,她正色,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儿子啊,确实和他高中一个班的,关系好,但这钟翔自从染上赌博后,还动手打老婆,我家钱三就看不惯,有一次还因为维护钟虹,和他打了一架。” 钱嫂叹了一口气:“我儿子心地好,他只是看不惯男人打女人,这钟伟喝了酒,这耍酒疯,谁也不听,谁也拦不住,硬是污蔑我儿子跟钟虹有那什么的关系,然后两人就散了。” “这么多年了,我儿子也早就娶妻生子了,我媳妇儿爱干净,讲究,是个城里人。” 说到这里,钱嫂苦涩一笑。 “她很少来我们这儿,但是,我敢担保,以我儿子的脾气,绝对不会和钟伟来往的,别说是他了,我儿媳妇,管他很严的,听说了事也不让他和钟伟一家来往了。” 钟乔点点头:“另外两个人呢?他们和钟伟平日里主要是做什么?” 钱嫂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我不清楚,我儿子都和他断好多年了,也就和隔壁唠嗑,听说过一些事,那程富贵和周虎,都是些地痞流氓,就是他俩,当年忽悠钟伟赌博。” 钱嫂灵光一闪:“对了,这几个人,经常在程富贵家聚众赌博。” 钟思齐叫起来:“那我们去找这个程富贵不就行了?” 钟父发愁:“但他家住哪儿呢?” “我知道住哪儿。”钟乔突兀了插进这个话题,抬眸,眼底结冰,“大河村。”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要往大河村赶,期间,崔柳看见这阵仗,吓的心肝皆碎,连忙抓住其中一人的手,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那人气愤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大河村,据说是钟伟干的好事,呸,连自己亲戚家的小孩不敢偷,真是丧尽天良!” “今天,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说完,他甩开失魂落魄的崔柳。 崔柳直接一颗心坠入了悬崖,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慌得没底。 她还以为一晚上没找到,这些人会消停,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钟伟头上了。 不。 她甩了甩头。 警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崔柳顾不得细想,气急败坏的也跟了过去。 她绝对不能让钟伟开口。 钟乔也得跟着去。 纵使出了那种事情,她心里放不下菀菀,但她们想逃离这种生活,就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积累财富,有了钱,才有底气分家。 就能换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而不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每天担惊受怕,一边想着赚钱,还要对付外头的人和家里那些豺狼虎豹。 “等妈回来。”钟乔亲了亲菀菀的小脸,“给你换大房子。” “放心去。”钱嫂满脸欣慰,“这里有我呢。” 钟乔点点头,由衷道:“钱嫂,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这孩子,怎么今天净说些稀奇古怪的话。”钱嫂暧了一声,“我也是过来人,女人带孩子最不容易了,但是,你命好,还晓得离了婚,比我好,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她拍了拍钟乔的手背,语气颇意味深长。 钟乔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不是钱嫂还有家里人总是细心照看菀菀,她哪里来的底气可以出去闯?在她心里,钱嫂和家中靠谱的长辈没区别。 她深吸一口气,骑上钟父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目的,同样也是大河村。 第100章 拯救钟龙,三人被抓 “叔叔,求你放过我。” 泥土的小瓦房,破烂不堪,还结了一层蜘蛛网,透过老鼠洞,有凌晨的曦光照射进来,投到脖子上脚上被戴了麻绳的男孩脸上。 钟龙此刻涕泪满脸,哪里还有先前的威武霸气,缩在墙角处,艾艾求饶。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啊,你们是不是想要钱?我妈一定会给你们的,求你放过我。” 钟伟瞥了他一眼,呵呵直笑,转头夹了一块肉,往锅里烫了烫,对着另外两人招呼:“来来来,吃,别管这猴崽子。” 程富贵喝的面色通红:“钟伟,你就说!”他勾肩搭背,笑得促狭,“你就说,我够不够仗义?” “外头有警察找你,但是,你一句兄弟,我二话不说,就把你躺到这儿了,这份情谊,谁能比?” 钟伟感动:“富贵,你是真兄弟,以后,我要是发财了,一定不忘记你。” “别说什么以后。”程富贵拍了拍胸脯,一脸不耐烦,“不如就现在。” 钟伟啊了一声发出疑惑。 “你还装蒜。”程富贵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钟伟,你都干这事了,这都想不出来吗?” 见钟伟还是一脸迷茫,程富贵凑到他耳边,小声密谋:“我可听说了,外头男孩最好卖,这小子模样不丑,卖出去多少得挣个一两千,到时候,和我们分一分。” 钟伟面色不大好看了。 真把他想得美死了,原来都在这等着他呢。 这生意是冒着风险,到时候被抓了,牢饭他吃,这两人坐收渔翁之利呀! 呵呵。 钟伟筷子一转,夹了肉放到程富贵碗里,“放心,一句兄弟,一生兄弟,分了钱,一定报答你们。” 程富贵和周虎,这才相视一笑。 三人喝酒唱歌,好不痛快,聊起当年,一张桌子上,各怀心思,完全忽略了一旁瑟瑟发抖,挨冻挨饿的钟龙。 钟龙是真的要晕了。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从小到大他清楚,他的性别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福利,被大家捧在手掌心里,就算是尿尿,尿得远,也能被夸。 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只要有爸妈在,任何人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而这些人,却敢这样对自己! 钟龙眼底浮现出一丝恶毒,等他爸妈找到自己,他第一个就要把这两个人狠狠修理一顿。 也许是太饿了,又被当狗似的栓了一晚上,钟龙陷入半晕半醒的状态。 全然不知大河村已经被聚集了不少人,带头的是警察,跟在后面的是钟父等人,起初,大河村村民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瞧见了,正准备上前,却被拦住。 被告知所有前因后果后,淳朴的大河村村民既是震惊,又觉得脸上无光。 程富贵这两个地痞流氓,平时和钟伟厮混,闹得整个村子鸡犬不宁就算了,没想到今天,还闹出这种事情。 偷孩子! 怎么敢的? 这要是被方圆百里的村子里知道了,大河村可就出名了! “你确定跟程富贵有关吗?”带头的警察趴在墙角,死死盯着程富贵的大门,又问了一遍。 钟父点了点头:“我女儿说是,那八成没跑了。” 钟母催促:“同志,你可别耽搁了,到时候真出事了,可就完了。” 最后跟来的钟乔顺势钻进他们当中,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样了?” 怎么还不进去? “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看孩子吗?”钟父见钟乔来了,有些苛责,“你一个小姑娘,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又看向钟乔身后,松了一口气:“幸亏你没和你三舅妈说,要不然,以她性子,肯定要坏事。” “爸,先别说这些了。”钟乔打断他的话,“赶紧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带头的警察闻言,低头,眸中有一丝纠结闪过,旋即咬了咬牙,吩咐后面的下属。 “你们六个人围起来,我带小刘他们进去抓人。” “是。”几人纷纷低声回应,快速穿过小巷,不动声色把院子一一包围。 吃饱了的三人捧着肚子,完全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还在做着异想天开的美梦。 周虎哎了一声,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程富贵撇了他一眼:“你是小女人了想疯了?什么动静?自己吓自己。” 周虎咂巴了一下嘴,没再说话了。 “不对!”听了一会风声的钟伟心中警铃大作,突然站起来,“外面有人!” 不等他们两人反应,摇摇欲坠的门被一脚踹开,撞在泥土胚的瓦房,灰尘起了雾,而雾中先后钻出几道身影。 “不许动,警察!” 钟伟几人脸色大变。 警察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前一秒还在互称兄弟的两人,这会都下意识地逃跑,程富贵第一反应也是跑,但他仅在起身的那一刻,突然便不动了,反而一咬牙,重新坐在凳子上。 周虎是他的小跟班,平时唯他是从,现在出了事儿,哪里还有空管他死活,慌不择路的跟着钟伟往墙上爬。 真是恨不得变了老鼠,往地洞里钻。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从墙上跌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早已在外接应的警察们团团围住了。 “不关我的事啊。” 周虎本就瘦弱,生的贼眉鼠眼,明明是个男子,却还留了齐耳短发,用娘娘腔的声音哭诉。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来吃饭,你们要抓就抓钟伟!” “都是他干的!” 钟伟面色铁青,已经知道自己无路可逃,索性抱着宁拖死一个人就血赚的想法,开始攀咬。 “放屁,周虎,是你说五五分的!竟敢耍赖!” 周虎百口莫辩:“不不不,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 一个警察冷声道:“废什么话,都给我带走。” 两人被带走了,跟在后面的是程富贵,几人刚出门,就被大家用石头砸,伴随着骂声,还有人愤愤不平的从家里找了扁担想教训他们。 打骂得最狠的应该是大河村村民了。 他们遭受程富贵的欺压,平时都是敢怒不敢言,就盼着有人来治他,没想到还真盼来了。 这场闹剧算是收场。 钟父钟母累了一晚上,此刻一整个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翻天覆地的疲惫和困乏。 他们正准备回去,却见钟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咋?还有事没处理?” 钟乔摇了摇头,半晌,又莫名点头:“爸妈,你们先回去,我在大河村有一个朋友,我想先去看一下她。” 第101章 和金桂合作 金桂自从听了钟乔的建议,寻了借口,好说歹说,顶着公公婆婆的白眼下进了门。 起初倒还惶恐度日,但不知是不是公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固然有恨,可在面对聪明机灵的小馒头时,两位老人常年冷硬的心有一丝松动,对她们母子也没那么刻薄。 所以,金桂这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妈,咋啥时候才能回家呀。” 小馒头在外头野了一圈,灰头土脸的回家,上前扯了扯金桂的袖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装满了委屈。 “我想回家了。” “现在还不能回去。”金桂边剥豆子边道:“怎么了?爷爷奶奶家不好玩吗?” 小馒头小声嘀咕:“爷奶对我总是怪怪的,一会儿对我挺好的,一会儿就让我滚。” 金桂苦笑,这是两个老人还没放下心中那道坎呢。 金桂叹了口气,将小馒头拉到怀里,极有耐心的哄着,见儿子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方后知后觉光顾着避开程富贵和买卖的事,居然把儿子的生日给错过了。 这小鬼灵精,每年都盼望着过生日能吃上一回好的,难怪这么不高兴。 可是,外头有程富贵,金桂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金桂伸手抚过他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几缕黑发:“小馒头,妈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先忍耐几日好不好?” 小馒头素来听话,点了点头,看得简直要把金桂的心都融化了。 母子俩在这温情,身后,却传来钟乔的声音。 “金桂,你们可以不用躲着了。” 金桂听出声音的来者,霎那间,原本愁容满面的脸,被一阵狂喜所代替,拉着小馒头起身,果真就见到篱笆外站着的钟乔。 “金桂。”钟乔笑着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院子里简陋木桌木椅,金桂给她倒了一壶茶水。 “也不知道你要来,只有这茶水能凑合,别介意。” 钟乔指尖摩挲着茶碗透出来的热意:“我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金桂一屁股坐下,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好事?这些天程富贵日夜蹲守在我家门口,如果真的有好事,我希望是程富贵出事!” 钟乔笑了笑:“还真被你说中了。” 于是便将前因后果都和她说了。 金桂哑然,被狂喜冲昏头脑不知所措,天晓得这些天她过得有多辛苦,顶着压力,还要遭受公婆的白眼,连儿子的生日都忙忘了。 都怪该死的程富贵! 而现在,钟乔却给了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真的假的?”金桂狂喜,随后恨道,“最好是一辈子别出来了!” 小馒头蜷缩在她怀里,在一旁怯生生地看着钟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姐姐。 皮肤又白,眼睛大大的,看着他的时候,像是会说话,带着些许笑意,特别温柔。 钟乔上次就见过他,只不过因为太仓促,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得了机会,又见他生的可爱,便冲他招了招手。 小馒头有点犹豫,但在金桂鼓励下,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拉住钟乔的手。 “几岁啦?”钟乔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摇晃着他两只小手,就好像好朋友过家家。 小馒头脸一红:“姨姨,我前两天刚过生日,满五岁啦!” 钟乔观察这孩子,这体格,这小身板,明明身材瘦弱,但面色红润,眼神有光,毛发乌黑,足以见得金桂花了不少心思。 同为女人,同为母亲,甚至在这个时代寡妇的日子有多难过,金桂却能把孩子养这么好,自己却面黄肌瘦,钟乔佩服的看了一眼金桂,心中也为另一件事有了想法。 “走。”钟乔直接抱起小馒头,“姨姨呀,还没给小馒头送生日礼物呢,今天就带你去下馆子。” 小馒头两眼放光。 下馆子? 以前爸还在的时候,他依稀还记得一些,爸对他和妈可好了,每次下班,妈抱着他坐在自行车后座,爸骑车看着他们笑,带他们去下馆子。 想到这里,小馒头神情暗淡。 只可惜自从爸死了之后,以前和蔼可亲的爷奶变了,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面是什么时候了。 金桂想伸手拦,却看见两人兴致高涨,有些尴尬的愣在原地,双手还僵在半空:“这怎么成?你来我家做客,哪有让你出钱请我们吃饭的道理?” 钟乔直接打住她:“行了,你再说我可就后悔了。” 末了,特意添了一句。 “我还有生意上的事,要跟你说,这里也不大方便。” 金桂什么都好,就是太话唠,胆子太小,稍微受了一点别人的恩惠,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金桂见她神情严肃,也不好在说什么。 到了面馆,钟乔率先要了一碗红汤大排面,小馒头要了鸡腿面,而金桂说什么都不肯吃,到后来,钟乔懒得废话,直接要了一碗大肉面。 金桂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 钟乔已经在大吃特吃。 这两天要和家里几个娘们斗智斗勇,再加上突然出了钟龙被拐的事,钟乔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眼下,总算是吃上一碗有锅气的食物了。 后面上来的是鸡腿面和大肉面。 鸡腿面是白汤的,鸡汤为底,撒上一层葱花就已经很香了,小馒头馋得直流口水,却不忘看一下一旁的金桂。 金桂心中欣慰:“先说谢谢姨姨再吃。” 小馒头用力点头:“谢谢姨姨。” 钟乔停下动作,冲他一笑:“吃。” 小馒头得了准确答复,这才放心的大快朵颐,金桂还分了一大部分瘦肉到小馒头碗里,抿唇笑。 钟乔吃了一大半,方说起另外一件事。 “金桂,我想让你帮我在乡下集体收购,到时候按照工资的方式,给你结算。” 金桂以前就是在大厂里做会计的,听到这话险些喷出来。 有没有搞错?她就是一个帮忙收购的,钟乔居然要给她工资?那这不就是意味着,她不仅能把货给卖了赚钱,还能通过收购,和钟乔合作,另外再获得一笔收入。 第102章 回家 钟乔又道:“你先别急,工资的前提是你替我和他们谈最合算的价格,等到月底,我才会在利润里抽出一部分作为你的工资。” 金桂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复激动的心情。 “可是……” 冷静下来,金桂怯场。 她虽做过会计,但仅会算算账,采买方面的事情,涉及不多,要是把事情搞砸了,辜负了钟乔一片期望,该怎么办? 钟乔喝完了碗底最后一口汤,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见到金桂一副怯懦的样子,钟乔道:“金桂,我了解过你之前在厂里的那些业绩,这些事对于你来说小菜一碟。” 末了,钟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直言道:“金桂,我知道你丈夫的事,让你和你的公婆一样心中有心结。” “你总是说你公婆执拗,可你何尝不是?你总要为了孩子,找回从前的自己,若是一味地躲在大河村,就算今日没有程富贵找你麻烦,那来日呢?” “来日你孤儿寡母,身上也没钱,没有钱就没有底气,就没有办法脱离贫困的大河村,如程富贵那样的人还会有下一个。” “你要做的,就是拿出你从前的真才实学,赚了钱,小馒头就能顿顿吃鸡腿面,你也能带他换一个新环境。” “金桂,不要忘了,你可是下乡知青。” 金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钟乔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在大河村,那就叫做某某的老婆,某某的妈,至于她以前是谁,不重要,除了丈夫,公婆对她知青的身份也不以为然。 旁人若问起来,不过是说会识几个字。 但是,今天,钟乔却看见了她曾经熠熠生辉的一面。 半晌,金桂无声落泪。 钟乔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吃鸡腿面的小馒头。 “你儿子今年不小了,早该在去年就上学了,你却迟迟没送他,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小馒头想一想,活在小山村,难道要一直受“程富贵”那种人欺压吗?” 金桂怔了好一会,眼底逐渐燃起熊熊火焰,那是一种卷土重来,是必要达目的的执着。 “我可以。”她声调多了几分坚定,“我一定把这件事做好。” 钟乔欣慰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和她聊了一些采购方面的事情,这才离开,临走前,见小馒头意犹未尽,还给他额外加了一根卤鸭腿和煎蛋,吃得小馒头幸福得眯眼。 回到家后,钟母和钟思齐在吃饭,钟乔没看见钟父,不由问道:“爸人呢?” 昨天忙活了一晚上,就为了找钟龙,钟父这时候,就算不在吃饭,也应该在补觉啊。 钟母闻言,心中来火:“还不是钟龙那一家子又打起来了,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孩子都找到了,你三舅和三舅妈却非要闹着离婚,直接把你外公气倒了,你外婆现在在劝呢。” 钟乔看了她一眼。 钟母虽然性格给外人很温和,但对三舅妈他们就跟易燃的煤气罐似的,外公外婆遭遇这种事,钟母居然没去帮忙? 钟思齐顶着眼底的黑眼圈,喝了一口粥,浑浑噩噩道:“姐,先别管了,妈刚刚去劝架,外婆居然直接把火撒到你头上了,你说冤不冤枉?你都没回家,这居然也能怪到你头上。” 想起外婆曾经的和蔼,再到自己离婚生子后,外婆厌恶她的言行举止,钟乔心中一哽。 其实这件事,钟乔很多时候也想过各种可能性。 气她不争气? 可现在,钟乔不得不承认,外婆待她的好,仅建立于那时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光耀门楣,所以,她面上有光。 而后面自己离婚生子,在任何年代都要饱受争议,则意味着钟乔会给钟家带来拖累。 外婆便不再喜欢她了。 这样拿她当工具的行为,算是老一辈里面,隐性的重男轻女。 钟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拿了枚小笼包,细细品尝:“他们怎么说我的?” 钟母脸色不好看,显然气得不轻。 钟思齐喝粥差点被噎,平复了几下,这才尴尬道:“也不知道三舅妈在哪听说的,说这钟伟是你招来的,骂了你好些话,妈听不过去,就和他们吵起来,然后外婆就说你,说你……” 他瞥了一眼钟母,不敢再说了。 钟乔却显得很冷静:“说。” 她最讨厌别人说话讲到一半了,这样还不如不说呢。 钟母眉心直跳,又气又委屈,仿佛被骂的人是她自己:“你外婆竟然说你败坏家风,不知廉耻,你可是她的亲外甥女,她也算看着你长大的。”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钟思齐显得有些拘谨,讷讷开口:“而且,姐,你是不知道外婆还对妈说了什么。” “说什么?” “她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钟乔夹小菜的筷子刹那间顿在半空。 钟母想到自己以为温暖的家,还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对着自己本就可怜的女儿说出这种话,末了,还要加上那句格外生分的话,她当时就如遭雷劈。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她从来不是钟家人。 女儿嫁出去便是泼出去的水,只有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不一样,即使结婚生子,还是那个被娇养长大的的钟韶呢。 自己就是个笑话! “妈,别难过。”钟乔抚摸上她的手,“你还有我和思齐。” 钟思齐也牵起她另一只手。 “就是,妈,咱们家多好,等姐姐赚了大钱,咱们家就换房子,以后和和美美的,哪里还稀罕他们?” 钟母讷讷,正欲想说,这毕竟是你们的外婆,可看着孩子们认真的表情,她终究不忍心扫了他们的心情,含泪点头,回握住一对儿女的手。 “妈等着住你们的大房子。” 剩下的日子里,钟母似乎是想通了,以前还总是往钟老头老太边上凑,希望能通过讨好,说软话,让他们接纳钟乔和孩子,而现在,她只是默默过好自己的日子。 自上次钟乔交代后,金桂回去立刻着手采购一事,把价格调到最低,打下第一批货物。 而钟父也重新准备了一些新家具,通过钟乔的设计图及指导,在原定的工艺中花费了巧思,一切准备妥当后,钟乔打算再去市集赚一笔。 第103章 和纪家二叔谈合作 知道钟乔和钟父一大早就要去市集,钟母早早的就准备了丰盛的早饭,吃过早饭,钟思齐照常去上学,他们也就租了一辆小三轮,把货往市集上拉。 但小三轮空间有限,钟父这次为了赚笔大的,做的婴儿车不下有10辆,编的竹篮等约有几十个,他们只能装下一部分。 钟乔陷入深思,这样实在是太浪费效率了,之后看来还得想办法找个大车合作。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两人到了市集,还在原先的位置,等了没一会儿,就被上次的熟客认出来,一传十,卖得很顺利。 到了上午,竹篮已经剩下最后几个,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他们运气好,在市集居然还能卖出去一辆婴儿车。 钟父捧着兜里的钱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这些钱还没有香港的万贯家财一半多,但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特别好,让他回忆起自己年轻时打拼,也是一步步逐渐有了成就感。 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钟父却深感欣慰,儿子考上大学,女儿也找到了,钱也在慢慢赚,全家团圆,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幸福的?人啊,就应该懂得知足。 天气晴朗,不似前段时间的寒冷,忙活了一阵子,钟乔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见钟父还在和别人吵价还价,争辩的口干舌燥。 钟乔心下一动,道:“爸,我去隔壁摊子买点吃的过来。” 钟父早就饿了,和眼前的大婶争论的嘴巴都起白沫了,连忙点头:“行。” 钟乔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摊子。 这是一对老夫妻,主打买的是泡泡馄饨。 两人年近半百,满头白发,手脚却很麻利,见到钟乔过来,当即脸上堆笑。 “哟,美女,你要吃什么?” 他们在这摆摊很多年了,都是老字号,有固定的客人,对初来乍到的钟乔等人藏有三分好奇。 毕竟,这来来往往十几年,他们雷打不动的准时出摊,固定就在这个地方,眼瞧着周围的摊子随着时间流逝,变了一个又一个。 但这次来个新人,还是一对父女,女儿还生的格外漂亮,父亲手巧,制作出来的东西既稀奇又精美,他们年纪大了,难免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对父女。 没想到今天这位漂亮的女娃就过来吃他们家的泡泡馄饨了。 钟乔爽朗一笑:“我要两份泡泡馄饨,大份,各自加颗卤蛋。” “哎,好。”老夫妻应了一声,开始忙活。 一个人擀面皮,用筷子轻轻一点馅,往面皮里填馅,另外一人负责煮馄饨,调汤底。 苏州的泡泡馄饨就是要吃这种,皮薄肉小,汤底则用鸡蛋皮、葱花、榨菜丝等佐料辅之,讲究的是一个鲜字。 老爷爷用大勺将煮得滚圆的泡泡馄饨放进碗里。 老婆婆笑眯眯的:“泡泡馄饨一毛五一碗,卤蛋八分钱,一共三块一毛六。” 防止钟父吃不饱,钟乔又要了一根鸡腿,付了五块钱。 “是在这儿吃?”老婆婆端着碗问。 钟乔接过其中一碗:“麻烦帮我送到对面,吃完我会把碗还回来。” 老婆婆笑了笑,道好。 钟乔把馄饨放在临时搭建的小桌上,招呼钟父来吃。 看见女儿给自己加的鸡腿,钟父心里倍儿甜,要不是和周围的人不熟,真恨不得把鸡腿拿出来狠狠炫耀一番。 两人吃的酣畅淋漓,完全忽视了正在向他们靠近的一道身影。 等钟乔反应过来,只觉头顶一道威压,好似有人在盯着自己。 “钟乔。”有人低声喊她的名字,声音还极好听。 钟乔嘴里还在咀嚼馄饨,抬头,就见到了一脸沉重的纪家二伯和神色不明的纪鹤白。 纪二伯此刻手里攥着那枚木制小马,嘴角绷得紧紧的,看起来颇有些可怖。 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钟乔站起身:“伯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神止不住往后瞟,纪鹤白怎么也跟着来了? 这个木制小马是她当时见纪家那孩子可爱,随手送给纪家那孩子的,要不是纪二伯突然过来,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纪家和她本来就有着误会,钟乔始终没想好如何解释,也曾想过下一次和纪家人对峙是什么时候,唯独没有想过是在这突然的时候。 她大汗淋漓,脚踩凳子,吃馄饨的时候。 “这个?”纪二伯拿起手中木制小马,晃了晃,“你做的?” 果然是来找事的。 钟乔心下一紧,却没有选择撒谎:“伯伯,这是我爸做的,是哪里不对吗?” 她解释:“这个是送给小朋友玩的,没收钱,你要是不喜欢……” 纪二伯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不用说那么多。” 钟乔和钟父怔住。 纪二伯脸色不大好看,却透露着几分无奈,半晌,语出惊人道:“你们家还有多少个这种雕刻品?” 钟乔和钟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就算是来找事的,能不能给个痛快?而不是这种模棱两可,问东问西的方式。 许是看出两人眼中的警惕性,纪鹤白叹了口气:“你们别紧张,我也是没办法,这件事说来话长。” 纪鹤白道:“我家俭阳很喜欢你做的小马,后面就给我们厂里的看了,上头的设计师很喜欢你的创意,就是雕刻手艺还需努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把这些东西转卖给我们厂。” 钟乔听得心里直冒泡。 一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 这段时间遭遇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会儿就遇到一个奇葩,简直应接不暇,她下意识还以为是什么坏事?原本都做好了倒霉的准备,没想到是喜从天上来。 纪家做草药生意,还开了药堂,世代学中医,钟乔略有耳闻,但这纪二伯说什么厂,她还真不清楚,大院里好像也从未有人提起。 不过,纪家家大业大,当年的事也没和大舅妈她们计较,更犯不着特意跑一趟来骗自己。 钟乔一颗心怦怦直跳。 早上还在想着租一辆大车拉货,到了中午纪二伯的合作就来了,自己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钟乔并没有被眼前的消息给惊到,而是第一反应冷静问道:“你们的预算是多少?” 纪鹤白看了她一眼,旋即比了一个让钟乔倒吸一口气的数字。 第104章 合作 “以工艺品设计以及雕刻的难度来决定,分为优等品,中等品,还有下等品,下等品卖给消费水平较低人群,以此类推,定价在35-100。” 纵使钟乔和钟父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金额浅浅吓了一跳。 怪不得他们。 在香港日子奢靡,挥金如土,到了大陆,受到国家政策的约束,万贯家财离她们有千里之远,一切从头开始。 以前他们听到十几万几十万,都面不改色,现在生活质量下降了,听到一两百都已经惊叹得不行。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普通人的月薪约在几十元不等,钟乔当时在那个厂还算是优秀员工,技术在身,也才月薪一百多,而他们的工艺品,现在一件就能卖几十到一百多。 要是挣了钱,就能迅速换房子,换一个新的环境。 真是想啥就来啥。 钟乔生意都不打算做了,一心只想傍住纪鹤白这条金大腿。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我家有很多,具体也没统计,要不你们跟着我回家去看看?” 纪二伯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 这怎么成?他们家本来就和钟家断了交情,尤其爸和钟老头,原本是多年的棋友,发生那件事之后,就翻脸成了仇人。 要是被钟老头看见了,还会以为他准备和他们家缓和关系呢,更别说被他那个弟弟晓得了,又得念叨好一阵子,念叨到他头疼! 钟乔看出他的迟疑,正准备退一步换个地方,纪鹤白却说话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钟乔脸上。 “可以。” 纪二伯瞪大双眼。 这死孩子,瞎说什么呢?什么叫可以,他可是长辈,居然都不问问他的意见? 哦,纪二伯突然想起来了,这孩子和他那个性子比牛还倔的弟弟闹脾气呢,好像闹好多天了,这些天为了能参军,软磨硬泡在他家大半个月。 他背着弟弟好不容易同意了,这会要是再被发现和钟家人来往,他都能想象得到,纪父那副“竟敢背叛我”的表情了。 纪二伯当即把这个任务交给纪鹤白。 “鹤白啊,这事交给你了。”拍了拍纪鹤白的肩膀,纪二伯笑了笑,尽量表现出长辈的慈祥,“二伯在家等你消息。” 说完,他如同身后有鬼在追,健步如飞地跑开了,真是把钟乔他们当成洪水猛兽。 接下来,自然是跟着钟乔回家。 期间,纪鹤白也曾委婉地问过钟乔,要不要上他的车?所寻的借口很蹩脚,一会说他怕疲劳驾驶,又或是说,自己手短够不着后座的东西。 找了诸多理由,听得一旁的钟父满脸不耐烦。 最后,钟父一把将他塞进车子里。 “一个大男人娘们叽叽的,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 纪鹤白无法,只能又恢复了平时内服冷淡的模样。 钟父开三轮车,钟乔就在身后坐着,路上,她盯着前方车的窗户,心中有诸多不解。 纪鹤白就好像变了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钟乔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大院。 纪鹤白永远都是那份冷清的样子,好似无法融化的寒冰。 之后,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可现在,纪鹤白好像被鬼上身了,对她态度好的离谱,有时候,甚至给她一种暧昧的错觉。 钟乔使劲甩了甩头,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抛出去。 她和纪家绝不可能了,和纪鹤白更没有可能。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重生一回,方知男人的爱不过是一张嘴随便说说,真到了利益冲突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妻子。 钟乔想赚更多的钱,还有保护那些上辈子自己辜负的人。 至于纪鹤白,也应该和上辈子一样。 和她没有交集。 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到家。 一到家,钟乔就把家里那些东西都小心搬了出来,方便纪鹤白观看。 这些雕刻物,除了有钟乔的设计,还有钟父随意发挥,所以大小不一,质量也根据时间紧慢而参差不齐,但毕竟是拿出去卖的,做的水平只会比市面上的好,不会差。 纪鹤白拿起几个,看了又看,对钟父的手艺表示认可。 “之前我二伯还说水平稍差,但我看了,水平可以过关,加上这独一无二的设计,我们出的价格,很值得了。” 他站起身,手里还捧着一个狮子摆件,对钟乔道:“能单独和你谈一下合作吗?” 钟乔点点头:“好。”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之地,钟母怕打扰他们,便在他们还没谈正事之前,端了一壶茶水和几碟糕点。 那些糕点,自然是苏州常见的小吃。 纪鹤白不爱吃甜,始终没有动。 女孩子大多爱吃甜食,钟乔也不例外,于是吃的津津有味。 纪鹤白就看着她吃,一边介绍了一下厂,最终道:“钟乔,要和我合作吗?” 他顿了顿,到底是把心里话咽下去了。 他想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并不容易,即使有娘家撑腰,可纪鹤白不是傻子,他从家里被赶出去后,也有旁敲侧击过钟乔家的情况。 得知真的和梦中人所说的一样,就彻底心软了。 两年前,他以为钟乔过得幸福,所以选择离开。 两年后,他得知钟乔并不幸福,选择回来。 而现在,钟乔就在他眼前,纪鹤白却不知该怎么和她相处,毕竟,他们都长大了。 钟乔放下手中没有吃完的糕点,对合作的事情求之不得,同样对纪鹤白和纪家产生怀疑。 大家都是吃大锅饭,很多东西在这个年代都是不被允许的,像他们能出去摆摊,那往严重的说,就是投机倒把。 所以钟乔曾经也一度忧心,那些工艺品怎么办?要是有一天被有心人给举报了,家里又得翻天覆地! 纪鹤白一次性要这么多,她倒是很好奇,纪家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印象里,只有国营才允许啊。 纪鹤白没有回答,他选择避重就回复:“钟乔,你放心,我们的生意很干净。” 钟乔默了默没说话,半晌,闭眸,叹息点头,默认了这次合作达成。 谈完价格和合作,钟乔送纪鹤白出门。 临到出门前,钟乔问:“东西我是要送到哪里?” 纪鹤白背对着她,声音淡淡。 “东府海棠小院。” 钟乔脑子瞬间炸开。 第105章 再遇方荷她们(1) 如果她没记错,那位笔友就是住在那。 鹤小姐。 纪鹤白。 脑子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钟乔如遭雷劈般呆立原地,看着纪鹤白的背影,再将信中从一开始就自来熟的语气,一些模棱两可的细节逐渐串连。 鹤小姐,就是纪鹤白。 钟乔搞懂这两者就是同一个人,后知后觉的在心中痛骂自己一孕傻三年!这么明显居然没看出来?! 纪鹤白见她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在钟乔看不见的角落,缓缓勾唇,心底,那股隐秘的恶趣味也得到满足。 “怎么了?”纪鹤白故意问。 钟乔木讷摇头:“没事。” 虽然她很有事,可看着纪鹤白不是故意的,显然他也不知情,钟乔还是没打算坦白,甚至想着,自此后就直接断了来往,免得惹祸上身。 毕竟,纪家那帮人和自己有误会,到时候,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纪鹤白有来往,不得被千夫所指。 纪鹤白点点头,好笑的看着她,转身又走了出去,正当钟乔松了一口气,他却突然折返回来,拿走柜台上的书。 和钟乔的脸近在咫尺。 他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书。 “我的。” 就先拿走了。 说完这句话,不去看钟乔尴尬的表情,纪鹤白抬脚便走。 钟乔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应。 所以,她刚刚还好心找借口,一方面为了避免自己,另一方面也是觉得纪鹤白不是故意的,然而,纪鹤白却是一点连脸面都没给她留。 想到钟乔在信中各种感谢,后面他们相熟了,钟乔也便拿她当知心姐妹般,除了一贯的客套话,还说了些女儿家的话题。 这纪鹤白都不点破。 钟乔回想起来,几欲想死。 缓了片刻,钟乔暗自咬牙,算了,就当长个记性。 有了纪鹤白的合作,钟父越发勤快,许是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了认可,他干得越发起劲,而金桂那边也有条不紊的进行采购。 钟乔特意交代要方便储存的,比如野鸭蛋、鹅蛋、腊肉腊肠,这些在城里比较稀罕的。 上次约见的几个大河村的男人也就展现出了优势。 钟乔花钱雇他们去城镇卖这些采购来的野味,省时又省力,还省的家里那几双眼睛盯着。 说来自从钟龙被拐,再到被救,挨了打,性格也老实了不少,但人变得有些呆傻。 老三家因为这个事儿时常大吵,闹到最后,竟然要离婚。 再然后,便是崔柳突然生病,病倒了,具体原因没人知道,只说是忧心过度,劳累成疾。 钟家上下的活就落到了二舅妈头上。 就算是钟乔喊着她们来学钟父的手艺,一个个的各怀心事,没骂她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学。 所以,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直到钟乔再一次在市集上遇到方家姐妹。 准确来说,钟乔是第一眼看见了范铭。 因为上辈子方荷死得极惨,和她结局没什么不同,故而,钟乔上次见到如花似玉,生龙活虎的方荷,再想到她身边藏着一条毒蛇,就越发对她感到惋惜。 范铭状态并不好,眼下乌青,胡子拉碴,正在和一个胖胖的女人拉扯,时而有些慌张和心虚,时而崩溃破防,恨不得将眼前纠缠不清的女人给杀了。 和他第一次去钟家的状况判若两人。 “给我放手!”范铭崩溃大喊。 “我不。”钟玲呜咽痛哭,死命地拉着他的衣角,肥胖的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 “你不能这么对我!” 周围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范铭强压住内心深处的厌恶,有些无可奈何:“钟玲,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还不行吗?我就求你放过我。” 钟玲抱着他大腿,如同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我爱你,我爱你,范铭,我不能没有你,我只要你。” 范铭看着她那张恶心的脸,差点把年夜饭给吐了。 妈的,早知道这女的这么难缠,当初就不应该鬼迷心窍,现在好了,怎么也甩不掉了! 都怪这死肥婆,明明是她自己主动的,嘴里还说什么不会让他负责,他嫌她烦就胡乱顶了几下,结果就被赖上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再说一遍。”范铭眼见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了,“你到底起不起来?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别来纠缠我了?” 钟玲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涂匀的眼影混合泪水流淌满脸,配着大红唇,看着跟鬼一样。 “不,我不放,我是真的爱你,为什么你那么绝情?方荷有什么好的?我哪里比不上她?” 范铭眉心直跳,心中无语。 哪里比不上?这死肥婆能不能睁眼看看,明明哪里都远超她千倍万倍好吗? “方荷,哪里都比你好。” 范铭开口就是无情的话,狠狠扎进钟玲心里,还不忘立一个痴情男的人设。 “我看在你是方荷的表姐面子上,才对你一忍再忍,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我和方荷都要结婚了,你身为长辈,我只拿你当姐姐看,你要是还懂得礼仪廉耻,就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咱们之间没有可能!” 周围不知情的围观群众顿时发出惊叹声。 原来是这样,好大一个瓜! “这女的也太不知廉耻了,你连自己妹妹的未婚夫都敢抢!” 有人愤愤不平。 “就是,你看她长那个样,跟个狗熊下山似的,好意思纠缠人家吗?” “我看啊她是嫁不出去,得了失心疯,想男人想疯了。” 钟玲听了这些话,那张给泪水冲刷的脸上充满痛苦、羞辱、绝望、气愤,一瞬间想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范铭,你骗人,要是你不喜欢我,不觉得我比方荷优秀,为什么和她从来没上过床,和我——” 她未能说完的话被骤然心虚的范铭给打断。 范铭什么都没说,而是顺势抓住她攀着自己的胳膊,狠狠拖拽,甚至是借力开始将她狼狈的踢出好几米远。 “够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喜欢你,麻烦你有点礼义廉耻好吗?你的那些破事要是被伯父伯母知道,你以后该如何自处?” 范铭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是一个女孩子啊,就算不为了自己想想,也要伯父伯母想想,有些话,你还是给自己留点脸,别说那么清楚!” 周围人纷纷对他竖起大拇指,觉得这小伙子有担当,颇具正义感。 然而,经历了前世的钟乔却听出这些话里的不对劲。 一段时日没见,方家两姐妹, 第106章 撞破范铭的秘密 范铭的举动,让她想起徐绍钧,他也是这般大义凛然,言辞凿凿,与之不熟的人会夸他有情有义,只有钟乔知道,这是心虚过后的威胁。 被狼狈拖行的钟玲衣不蔽体,可在听完这些话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了,家里人还不知道呢,要是被爸妈知道了,就完蛋了,以后她还怎么做人? 这年头,女孩子的贞洁清白最重要了。 “范铭。” 钟玲被逼无奈,只能原地嚎啕大哭,那张肥胖油腻的脸上,鼻头本就大,哭了之后,受热膨胀,变得又红又大,几乎占据了半张脸,配上绿豆眼,真真精彩极了。 “我就是不甘心,我不能没有你,我是真的爱你,要是没了你我也不活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 钟乔隐约有些不忍,要说前面看到的那些实属夸张,但是此时此刻,她能看得出来钟玲是真的痛苦难过。 曾经的自己,面对徐绍钧冷暴力的手段时,被拒之门外,也是这样苦苦哀求,哭到撕心裂肺,近乎昏厥。 范铭怕强烈刺激下,这死肥婆又会胡言乱语,到时候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暴露出来,索性装作温柔的模样,将她扶起。 “唉,行了,你也是我表姐,想通了就好,我送你回去。” 周围的人这才如云雀般散开。 钟玲有些受宠若惊:“我刚刚那样对你,你还要送我回去?” 她愧疚了,也许范铭对自己有一份真心的,都怪自己太胡搅蛮缠,太爱他了,太心急了。 也许,自己给这种感情一点缓和的关系,学一学方荷,表现得善解人意,范铭才会对她刮目相看。 这样想着,钟玲露出一抹少女的娇羞,羞答答的让范铭拉着自己进了小巷子。 钟乔见状,赶紧找机会偷摸跟了上去。 一进小巷子里,外头喧闹的声音都仿佛被隔绝了。 “范铭。” 钟玲还没觉得不对劲,跟着他再往里走了一段,看着他们拉着的手,满脑子浮想联翩,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你对我真好。” 话音未落,范铭立在原地不再往前,旋即轻飘飘的松开手,反手就是一拳砸向钟玲的脸。 钟玲挨了个正着,刚下意识痛呼,迎接她的是雨点般的拳头。 “妈的。” 范铭额头青筋暴起,因强烈的愤怒,眼珠子都通红的,对着钟玲毫不怜惜的发泄一通。 “死肥婆,怎么不去死?老子跟你说多少遍了,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听不懂人话是吗?” “再敢骚扰我,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恶心。 真恶心。 范铭气得满脑子嗡嗡响,不就是随便玩了一下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当真,这钟玲竟然还赖上他了,知道今天来陪方荷来看婚服,就在大街上公然堵他。 要不是自己机灵,在柱子后面提前看到这死肥婆鬼鬼祟祟,一副干坏事的样,他找了借口出去透气,搞不好方荷看见,计划就全泡汤了! 他还怎么继承方家的财产! “范铭。”钟玲被打得鼻青脸肿,呜咽着缩在角落哭泣,“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范铭停下动作,恶狠狠道:“把嘴闭严实,那次酒后乱性我不记得了,你也不记得了,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在管地上狼狈不堪的钟玲,范铭啐了一口,直骂了句晦气就走了。 他还要去陪方荷看婚服,还要定制请柬,忙的事情一大堆,都要盯紧一点呢。 而躲在角落处的钟乔早已将这些揽入眼底,不由被这个惊天秘密震惊到汗流浃背。 酒后乱性? 是她想的那个。 范铭和方荷订婚,居然还敢乱到方荷表姐身上,这色胆包天啊。 看着钟玲狼狈起身,哭着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钟乔赶紧跟上范铭,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方家姐妹。 两个人站在路边,不知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方荷捂嘴偷笑。 范铭收拾了心情,又整理了自己的仪表,这才假装无事发生,上前插入她们的话题。 “小荷,在聊什么?笑这么开心呢。” 方楠见到他,疑惑道:“透个气要这么久吗?” “哦。”范铭笑了笑,掩盖眼底的晦暗不明,将口袋里的小玩意递过去,“顺道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就顺道买了,耽误了时间。” 方荷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荷包。 “买这个干什么?我都多大人了,还拿这个逗我。”她忍笑接过。 方楠这些天跟在他俩后面,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余光一瞥,却发现不远处陷入深思的钟乔。 “大小乔?”她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钟乔,“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范铭等人听到这动静,也跟着扭头看去,见到钟乔,方荷只是友好的微笑,范铭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让他很不喜欢这个女人。 上次钟家做客,钟乔饭桌上说的那番稀奇古怪的话,像是在有意无意的点拨,其他人听不懂,可他却总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 要不是看在以后也和钟乔没什么关系,忍一忍风平浪静,他就要调查一下这个钟乔的底细了。 钟乔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敷衍过去,旋即问道:“你妹妹上次说要订婚,进展的怎么样了?”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特意偏开话题:“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对呀!”方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怎么把你给忘了!之前还说让你去我家做客呢,早知道就把你请来,多问问这些事,你有经验呀!” “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们忙得有多焦头烂额,也没结过婚,我爸一个大老粗啥也帮不上,只会甩出一句他付钱。” “我们只能一通瞎买,光是今天找婚服店,脚都快走断了,也遇到一个合适的。” 钟乔笑了笑,抬眸看向方荷,意有所指道:“不急,好东西都在后头,要是一开始就勉强凑合,心里也不踏实不是吗?” 方荷对上她的目光,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而一旁的范铭看着钟乔意味深长的微笑,眉头拧得更紧。 第107章 去方家做客(1) 但因为要维持自己的人设,范铭只能选择忍耐。 方楠叽哩咕噜说了一堆,钟乔便静静听她说,而后一一解释,聊了将近78分钟,又问起钟乔来此的目的。 钟乔道:“来做生意。”简单将工艺品的事说了些,却没有透露和纪鹤白的合作。 方楠听了,当即竖起大拇指:“钟乔,自打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文墨,生意,两手抓,你可太了不起了。” “赶明开了店,我可是要去捧场的。” 钟乔给她这番话逗乐了:“只是些小摊子买卖,开店的事情现在说的太早了。” 方楠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迟早的事儿,我相信你能做好。” 钟乔只好笑笑不说话。 “小荷。” 刚刚经历被钟玲这个死肥婆骚扰,现在又半路杀出个钟乔,范铭直觉不是好事,扯了扯方荷的衣角提醒。 “你的婚服还没定下呢,咱们就不耽误钟乔姐逛街了。” 粗心大意的方楠耳尖,这才后知后觉方荷和范铭还在等着。 今天她本来学校有课,特意请假陪方荷来选婚服,这可是人生大事,她怎么一唠嗑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大小乔,咱们下次再约。”方楠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约莫巴掌大小,扯出一张纸,留了自己的信箱地址,重重放到钟乔手中,“拿着,回家记得给我写信。” “等你什么时候想来了,就通知我,我提前让我爸张罗着,给你做我爸最拿手的红烧圆子烧肉和粉蒸肉。” 钟乔望着手中的纸条,上面仿佛还留有方楠的余温,半晌她叫住方楠等人。 “等一下。” 方楠等人朝她看去,方荷和方楠的脸上是疑惑,范铭的脸上则一瞬间闪过不耐烦。 钟乔抬起一片清明的眸子,因笑起来时牵动眼角的肌肉,流露出几分别样的生动。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去你家做客。” “啊?”方楠有些懵。 方荷也呆了一瞬,范铭也是一愣,而后眉头紧皱,在暗处用一种并不友好,甚至是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钟乔,仿佛要透过她的灵魂,看出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钟乔心里冒汗,面上坦然:“正好沾沾两位新人的喜气。” 这样一说,方楠了然,方荷疑惑的表情转为羞涩,范铭朝她都看了两眼,眼底的警惕散了几分。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被钟玲纠缠到这几天都没睡好,精神都有些敏感了。 “行。”方楠思索片刻,爽朗抬手,“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 “不过——” 她瞥了一眼小情侣,凑到钟乔耳畔,鬼灵精的小声吐槽。 “我这两天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甜甜蜜蜜,都吃不下饭了,钟乔你要是不介意,还得跟我们走一段路,选一选婚服,到了傍晚才能回去吃饭呢。” 方荷清咳几声,在身后扯了扯方楠的衣角,难为情的示意她别说了,一副陷入爱情河里的幸福模样。 钟乔干笑两声:“不介意,你们别嫌我是电灯泡就行。” 方楠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方楠先说话了。 “电灯泡……什么意思?” 钟乔后知后觉这年头还没有电灯泡的说法,于是解释:“哦,我朋友老家的说法,就是挤在中间,像电灯泡一样发光,不拾趣,很碍眼。” 方荷满脸通红,赶紧摆手:“不介意不介意的。” 她生得秀气,脸颊却尚有几分婴儿肥,声音软糯,细小如流莺,让人忍不住捧到怀里怜爱。 钟乔对她可谓是好感倍增,再一想到方荷早逝,就更加怜爱这个可爱的妹子。 “那就走。”方楠热情拉住钟乔的胳膊,“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多无聊,他俩人我是插不进去一点话……” 钟乔没接话,一边交代相熟的摊主替自己向家里人报平安,一边听她絮叨,目光落在方荷两人的背影——郎才女貌,确实般配。 若不是提前知道方荷的结局,恐怕,她也会觉得范铭是一个能真心托付的人。 只可惜…… 剩下的时间,钟乔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方荷两人的动向。 她很想知道他们两人现如今感情真的有方楠说的那般难舍难分吗。 观察了一下午,看了好几家婚服店,方荷试穿几次婚服,都是各种不满意,老板无奈问:“美女,你到底想要啥样的,你倒是说嘛,直摇头,我们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咋晓得你要什么样子的嘛。” 方荷回答不上来。 她只是觉得,心里总是缺乏一种感觉。 方楠在旁边安慰:“没事儿,婚姻一辈子的事儿呢,姐陪你挑,今天挑不完,明天继续,一定能选出你满意的,准能赶得上你和范铭的婚期。” 方荷想笑,可想到婚期即将来临,心头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再也笑不出。 真奇怪。 她皱眉,抬手抚上右眼皮。 为什么每次听到要和范铭结婚,她的右眼皮就狂跳不止。 范铭端着两碗糖水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荷,没人给你压力,咱们的婚期还有一个半月呢,请柬都还没发下去,慢慢挑。” 继而将两碗糖水递给方荷和方楠,到了钟乔这里,他一拍脑袋,懊恼道:“真不好意思,钟乔姐,平时买两份买习惯了,这次多了一个人,忘记了,你不会怪我?” 钟乔扫了他一眼,恰好捕捉范铭眼底流露的几分恶意。 方楠自然没看出来他的心思:“你也真是的,这居然也能忘?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粗心大意呀。” 说着,她将手里的糖水递给钟乔。 “来,大小乔,吃我这份,我这个里面加了芝麻,还有干果,可可香甜了。” 钟乔拒绝:“不了,你吃。”她不爱吃这种粘乎乎的东西,感觉口感很恶心。 方楠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直接将糖水强行塞到钟乔手里。 “跟我客气个啥?我这儿真吃不下了,回回都吃,我都吃腻了,你就当行行好,替我解决了。” 钟乔看着手里的糖水,一时无言以对。 第108章 和方父达成共识 钟乔咽下粘乎乎的芝麻糊糖水,锤了好几下胸口,始终感觉那种粘腻感似是包裹在喉管,难以下咽,吞了吞口水,舌苔沙沙的。 她最讨厌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但在方楠期待的眼神里,她还是勉强吃了三分之一,最后用“免得吃不下晚饭”为借口,方楠这才放过她。 后面还是没能选到满意的婚服,方楠看天色不早,也不大好让第一次上门做客的钟乔继续跟着他们暴走,于是去了国营菜场,买了些新鲜的菜和肉。 钟乔跟着他们进了一座老小区。 虽然设施破旧,但通过细心观察,还是能发现这处地段好,靠近二环内,安静,并便利,出门右拐就是国营卖场。 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学区房。 钟乔不免对方家的背景起了几分怀疑。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穿着很讲究,斜着眼睛扫了最前面的范铭,很明显的冷哼一声。 范铭早已对他这态度见惯不怪,以前和方荷处对象时,他就被方父私下劝阻。 要不然方荷这个没主见骨的捞女,怎么会舍得跟他分手? 落水后,方荷失忆,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哄着方荷结婚。 方父得知后在家大发雷霆,最终看着方荷的面子上勉强同意。 范铭为了讨好他,花费不少心思,奈何这个老狐狸,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软硬不吃。 他还没拿到结婚证,还没有得到方家的财产,只能一忍再忍,临到今天,两人也只是表面平静,实则只差一个引子就要爆发。 “爸。”方楠也有些尴尬,似是想起什么,让出身后的钟乔,“爸,咱们家今天来客人了。” 钟乔礼貌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方父一脸懵逼,微张着嘴,愣了一时片刻,旋即后知后觉的站起身,迎接钟乔。 “这是这是……” 他扶了扶金框眼镜,上下打量钟乔,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她的印象。 难道是方荷她们的同学?可他看了半天,怎么没啥印象啊。 “我给你介绍一下。”方楠热情拉过钟乔,挡住范铭,“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钟乔,人家又漂亮,学习又努力,今天遇到了,人家都开始做生意了呢。” 方父想起来了。 “哦——”他后知后觉的发出恍然大悟的尾音,“我记得你,钟乔。” “快进来快进来。” 他换上一副礼貌且慈祥的模样,招呼钟乔进去,哪里还有先前那副“别人欠了我八百万”的表情,这一幕刺得范铭眼皮疼。 “南方和我说了,钱程那孩子没少为难你,哎!” 方父叹气。 “我向他给你道歉,我们学校非常欢迎你们这种热衷于学习的青年,他那样做实在是有违学校的初衷,后面就不再让他负责校委会了。” 钟乔没想到这件事情还会被转告方父,再一听他这个语气,她当即明白原来方父是这所大学负责人,难怪打扮得不像普通工人。 那这样说,方楠上辈子家庭条件还蛮好。 钟乔又看向身后换拖鞋的范铭,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菜,面上温和。 要不是因为范铭,方家当年怎么会家破人亡?方荷一个妙龄少女,前途不可限量,又怎么会遭遇那种事? 一个人害了方家所有人,范铭,你可真够可以的。 钟乔心底对范铭的厌恶更深。 好在,她还在努力想办法解决,绝不能让上辈子的事情重蹈覆辙。 钟乔顺着方父的话题,简单聊了几句,无非就是说在家自学,听得方父对她连连称赞。 而方楠去洗澡,方荷和范铭在厨房负责打下手,等他们备好菜,方父就要大展厨艺了。 厨房和客厅隔了距离,还做了隔音效果,被电视机遮挡,什么也瞧不见。 钟乔和方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心不在焉地盯着范铭露出来的衣角。 方父是过来人,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眉头微拧:“女同志,你不会是看上范铭了?” 虽然他不喜欢范铭,可范铭毕竟现在名义上是小荷的未婚夫,这钟乔女同志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家身上了,觊觎别人的未婚夫,这行为可有点不齿啊。 “没有。”钟乔愣了一下,长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我只是羡慕他们感情好。” 闻言,方父闭眼,厌恶和嫌弃的表情都快藏不住了。 “羡慕?羡慕个啥?” 钟乔听出他话中有猫腻。 “范铭心眼多着呢,你以后找对象眼睛可要擦亮点。” 一提到这件事,方父憋不住了。 “这范家乱得很,好赌的爸,进监狱了,一个病弱的妈,一堆瘦的跟黄瓜菜似的的姐姐,就生了他一个儿子,人家可是太子呢。” “实话说,这门婚事,我一开始就没同意,要不是看在小荷喜欢他,我早就把他给赶出去了……” 看着先前还礼貌端正的方父,如今大吐苦水,时而啧啧两声,时而闭着眼睛无可奈何,时而对范铭满脸鄙夷,钟乔脑子里突然想到方楠。 不愧是父女俩,果真是脾气像,聊到感兴趣的话题,端正风度通通不要了,就剩张永远不会累的嘴。 深吸了一口气,钟乔打断他的吐槽。 “伯父,其实—” 她瞥了一眼厨房紧闭的门,这还是第一次背着人说坏话呢,有点刺激。 迎上方父疑惑的眼神,钟乔终是把未能说完的话继续。 “我也讨厌范铭。” 一瞬间,世间寂静。 方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表情逐渐清晰的有了过程—惊讶、疑惑、后知后觉、惊喜、欣赏、来自对人才的鼓励。 “英雄所见略同。”方父一拍大腿,顿感这些天的烦恼如云消散。 全世界都在给他洗脑,强调范铭是个好女婿,可他不是傻子,那些个亲戚有几个真心盼着他们家过得好的?真要是好女婿,那些人要么过来抢,要么就是恨的牙痒痒。 只有好东西才会被人觊觎,被人抢,而只有坏东西,才需要用到各种花言巧语的话术,再卖给傻子。 方荷就是傻子,他,则被人当成傻子。 第109章 范铭的秘密 “我是好说歹说,说的唾沫星子都干了,我这小女儿就跟中了邪似的非要嫁给范铭。” 方父眉头紧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这事整的,哎,以我家方荷的条件,人又漂亮,但凡出去见见世面,比范铭更好的大有人在,偏偏她就吊死在范铭这棵树上。” 钟乔一言不发,看到方父如此排斥范铭的反应,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 她的目的是阻止方荷和范铭结婚,避免方家惨遭渣男的毒手,而方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吗?他们的目的完全相同。 钟乔看着方父的眼神,原本是礼貌客气,而今变成了来自盟友的认同和赞赏。 “方父,你为了方荷真是操碎了心。”钟乔将他捧上制高点。 “方荷太年轻,比较重感情,但婚姻大事,绝对不能含糊。” 这话再一次戳中方父的心思。 “是啊。”方父无奈叹气,“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婚期都定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办婚礼了。” 钟乔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选择引用了一个故事。 “伯父,我曾经说过一个故事,相传古代有一个落魄书生傍上一个富家千金,这千金名为杜十娘,书生拿着女方的家产进京赶考,最后为了光明前途,把杜十娘转卖给富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投江自尽。” “伯父,你怎么看?” 方父读过书,有些惊讶的看了钟乔一眼:“是我小瞧你了,你竟然连这些都看过。”国内限制这种书,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典故,不过也是巧了,他看过这个典故。 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就是毫不费力。 方父陷入深思,半晌他道:“结婚这事,我会再考虑的。” 钟乔倒是也没继续劝,有些话点到为止,毕竟,她第一天上门,作为客人,点评这对小情侣,已经失了礼数,能让方父对他们的婚事产生纠结即可。 有些事情,光凭她一张嘴,反而会造成方父的排斥和怀疑,不如找机会让他亲自去看。 “爸,菜备好了。”方荷拉开厨房的门,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方父胡乱哦了一声,连忙起身:“这就来。” 说着,钟乔侧身让他过去。 而平日里那对浓情蜜意的小情侣不知怎的,似是发生了矛盾,方荷低着头眼眶微红,范铭则眉头微皱,一脸不满,但与方父擦肩而过时,他又恢复以往的温和。 方父在想事情,没太注意,随手拿过围裙开始炒菜。 留下三人,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尴尬。 钟乔端起桌面的水,抿了一口,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约莫十分钟左右,方楠洗完澡出来了,因为有范铭在,她穿的并不暴露,恰到好处的居家休闲,长衣长裤,都是紧身的,还不忘披了件浴袍,揉搓着半干的头发。 见到三人诡异的一幕,方楠眼神左右横扫:“你们都杵在这干吗呢?” 方荷不说话,独自进屋,而范铭看了她背影一眼,居然也没跟着去哄,而是在客厅倒水喝。 “奇奇怪怪。”方楠看了一眼方荷的房门,嘀咕了一句。 钟乔眼尖的发现范铭余光往方楠身上瞟,皱眉,旋即笑着走到她面前,用她擦头的浴巾一裹,遮得严严实实。 “我帮你擦。”钟乔道,“走。” 方楠倒是也不客气,跟她进房间。 刚进房间,钟乔就拉上门,神情严肃。 方楠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了:“怎么了?一天到晚一个两个的都不高兴?” 钟乔道:“方楠,你还记得之前我在医院跟你说的话吗?” 方楠呆了一瞬:“记得。” 婚期在即,人命关天,钟乔不想再忍了,索性直接道:“方楠,接下来我每一个字你都听好了。” 方楠难得见她这幅表情,不由放下擦头发的动作,嗯了一声。 钟乔道:“范铭他不是啥好人,对你家有所企图,你妹妹现在很危险。” 话毕,钟乔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反应,方楠看了她一眼,突然瞄了一眼紧闭的门——门缝里依稀透出一道黑影。 像是有人站在门口。 方楠收回目光,小声道:“跟我过来。”她手指的方向是阳台。 钟乔跟着她过去,站上阳台,才发现这阳台破旧,可以直接踩着一处木板搭建的“小桥”,直达对面废弃大楼。 方楠拉着她侧身挤进狭窄的空间,从她们的角度,能借助红砖墙璧看见方家客厅以及厨房,方家的角度却看不见她们。 方父在厨房忙活,而范铭—— 钟乔瞳孔微缩。 范铭站在她们的房门口,像是在偷听,被阴影遮盖的面容,有几分狠戾。 钟乔重新看向方楠,已经有所察觉,方楠触及她询问的目光,仅回了一个是。 一瞬间,担忧、惊悚、狂喜、后知后觉的恐惧席卷全身。 究竟是什么时候? 方楠早就察觉了。 “先说说你。”方楠道,“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但在多个辗转未眠的深夜,钟乔早已想好了对策。 她回答的滴水不漏:“你妹妹落水那次,是我爸爸救的,那天,我看见范铭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在担心方荷。” “那你呢?” 方楠:“医院那次,你说的话,我放在了心上,后来,也许是你的话起到的作用,让我对周围的人开始观察。家里又发生了很多事,却让我怀疑上了范铭。” 她陆续说了些关于发生在范铭的事。 第一个,小荷醒后没过多久就要嫁给范铭。 当然,她可以认为是巧合。 毕竟范铭是小荷的初恋,虽然两人已经分手半年,但她知道小荷对他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第二个,她收到了几封来自校园里的匿名信,皆是说范铭私生活不检点。 第三个,范铭开始频繁看房看车。 第四个,钟玲对范铭格外暧昧。 …… 这些都不足以证明范铭有什么猫腻,方楠仍旧保持半信半疑,直到范铭老家寄过来一封信,寄信人叫做庄红。 方楠转身在红砖房的一处角落扒拉,掏出一封信递给钟乔。 钟乔打开随便看了几行,震惊不已。 范铭,他在老家竟然有老婆?还有孩子了?! 第110章 拓展新生意 钟乔一边惊讶,一边觉得没什么,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连徐家那帮子无赖都伺候了那么久,也没见人家惦记自己的好,这点瓜算什么。 只是,这封信的真实性还有待可估。 “果真吗?” 等来的是方楠沉重点头:“我托人去了范铭老家,起初很难找,范铭藏得深,后面还是被我找到了,庄红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和他育有一子。” 说到这里,方楠狠狠咬牙:“范铭真不是个东西,竟然都没给这娘俩上户口,就怕我们发现。” 这年头不上户口,那就是黑户,大人出行受限制,就连小孩都没办法读书,只能躲躲藏藏一辈子。 钟乔也被范铭的手段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他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想到方楠这些天在范铭面前装模作样,演的那叫一个真实,要是旁人知道自己身边藏着这样一条毒蛇,恐怕早就露出马脚了。 钟乔白了脸道:“方楠你可真够狠的。”对自己狠,更对方荷狠,亲妹妹都不告诉。 方楠咬牙:“那我有什么办法?要是被我妹知道,她又不会伪装,一点心思全写在脸上,我只能每天黏在他们身后。”也是为了防止范铭哄了小荷未婚先孕。 钟乔不在多言,原先是以为方楠没脑子,现在看来,完全她多想了,方楠很有脑子,而且,还很有影后的天赋。 要是是放在九零年代,高低也是一位花旦。 “你还知道什么?”方楠问。 钟乔就将关于钟玲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正好和方楠心中的猜测对上,但临近婚期,范铭越来越谨慎,始终无法让其暴露。 “我有办法。”钟乔突然道。 说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些话,方楠眼中光亮越盛,使劲点头。 而后,方楠重新把信塞回红砖房底层,还特意上了一层青苔,随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抓紧回去。 存了戏弄范铭的心思,钟乔故意放轻了脚步,猛的一拉开门,范铭猝不及防的立在门外。 “怎么了?”钟乔装作一脸天真。 范铭嘴角抽了抽,脑子都燃尽了,才编了一个理由:“哦,问问钟乔姐吃不吃辣?有没有什么忌口?” 钟乔盯了他半天,见他还是一副温和无辜的表情,恶心的胃里翻涌,面上却笑得很淡:“吃的,没有忌口。” 范铭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就好。” 钟乔被他的眼神盯着不舒服,啪的一声关门。 等了两个小时,方父招呼他们吃饭,桌上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被方楠赞不绝口的红烧圆子烧肉和粉蒸肉,果真漂亮。 钟乔心头的那几分不快,也因为美食消散了几分,尝了几口确实不错。 后面因为有范铭盯着,钟乔不好和方楠多说什么,临走前和她对视,心中默契,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回了家,天已经黑了,钟家人都歇息了,钟乔怕引起其他人家养的狗,索性摸黑摸到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钟父开灯。 钟乔一眼就瞧见了披着外衣的钟父。 竟然还没睡。 “回来了?”钟父面上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将手里的热水袋塞给她。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道:“回来就好。” 钟乔和他随便唠嗑两句,见他心不在焉,就回房间了,一转头,钟父还在门口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乔脱了鞋,缩在沙发上取暖:“爸,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好了。” 钟父在门口徘徊一阵,有些纠结,而后还是进门了。 “乔乔,跟你说一下生意的事儿。”顿了顿,又道:“还有分家的事。” 钟乔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算了一下,咱们现在手头有一笔资金,可以外头租房子,自立门户,但是,你真的想好要分家吗?” 钟乔点点头:“是的。”分家,一定要分的,钟家容不得她。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无非就是分你先死我先死,最后都是要落入棺材,化为黄土,与人争论也不能延年益寿,还不如早点自立门户,图个清净。 也许是死过一回,除了赚钱,钟乔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她有所期待。 “你外公今天找我了。” 钟父叹了一口气,为难道:“钟龙那孩子回家就把你找人救他的事说了,你三舅妈现在有点疯了,说是你的计谋,要不然怎么会跟通了神仙似的未卜先知?你外公怕你和菀菀出事,让我们这个月想办法搬走。” 钟乔默了默没说话。 这个月就搬走是外公的意思,还是外婆的意思?或者都有,她其实能猜到。 钟父见她不说话,心里不好受。 哎,要是在香港就好了,谁敢说他钟志伟女儿一个不字,想怎样就怎样,别说是分家,就算是买一套房,只要乔乔喜欢,买了便是。 可现在,他们家的钱都在香港,钱不足以买房,大陆也不允许买房,要不然哪里需要受这个气。 明明是他们自己的家,却要被逼着走。 “不用一个月。”钟乔抬起头,眉目在火光中透出严肃,“半个月,咱们就分家,再也不和舅妈们来往。” 钟父听了,顿时觉得浑身有力气,恨不得当场就开始雕刻,编造竹篮,好到时候去市集换钱,再和纪鹤白合作。 这样乔乔就不用吃苦了。 “爸,你也别太心急。”钟乔看出他的想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得先把身体顾好,才能做出更好的东西,咱们的生意还得靠你呢。” 钟父点点头:“爸知道,爸还要看着你和思齐越过越好。” 钟乔从沙发上探身,抽出几张桌子上的图纸递给钟父,这些都是她空闲时新设计的,同时,也加了一个新奇玩意儿。 “这不是衣服吗?” 钟父一个大男人也看不懂,对着灯光照了照图纸,是年轻女子的衣服,但这花纹图样还有领口袖口裁剪手艺都和当下的灰蓝白不一样。 不是非常鲜艳亮眼,更多的是一些素色,适合日常。 钟乔垂眸。 有了第一笔金,是时候拓展新生意了。 第111章 拓展新的赚钱业务 “这是晓晓、冬冬、亚兰、还有小翠。” 金桂笑着把五个身材苗条且年轻女工拉到钟乔跟前。 “她们都是大河村和邻村纺织厂的一把手,你说的那种款,要不给她们看一看?” 钟乔目不转睛的打量她们,金桂已经提前将每个人的底细汇报给她。 除了已经结婚的王小翠,其他几个都是未婚女子,大多数是家境不好,或是为了给自己备一份嫁妆才选择接私活的。 几个年轻女孩穿着乡下衣服,却干净整洁,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钟乔很满意,对自己有要求的人,才会用心对待衣服。 而她在打量别人的同时,几位年轻女工也在偷偷打量她—— 这就是金桂说的城里女老板吗? 真年轻漂亮。 眼睛像是会说话,含着笑,衬着弯眉,脸上还铺了一层薄粉,面色透着粉润,耳朵上戴着珍珠,头发是微卷的,精心打理过,俨然一副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似的。 要不是金桂和她们说过这位女老板孩子都有了,她们还真不敢相信能有人生完孩子状态这么好。 钟乔清咳几声:“那么,就用我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她的声音平缓柔和,却极具穿透力,有着一股野草般的坚韧。 “我叫钟乔,你们可以直呼我这个名字,想必来这的目的你们已经知道了,都是来挣钱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劳烦大家把绣品给我看看。” 几位年轻女工听了,纷纷从身后的箩筐里掏出绣品。 钟乔一一细细看过,都是些简单的样式,但大部分人的手都很巧,锋线工整,针脚密实,有的甚至有自己的巧思,会绣一些比较亮眼的设计。 除了——第三件。 钟乔皱了皱眉。 这一次让金桂提前打招呼,让她们花半个月的时间为自己的绣品锦上添花,也就相当于从中挑选优秀者。 但这件,手艺显然有些生疏,针脚过于密实,形状有点扭曲。 钟乔看了一眼站在队末尾的年轻女孩—— 红格子衣服女孩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指却在不停乱绞,微微抬眼,触碰到钟乔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立刻心虚的将视线收回。 自己的绣品并不差,但她提前打探过,听说这女老板只会绘画图纸,是个娇小姐,并不懂绣活,她也就没当回事儿。 随意拿以前的绣品胡乱堆砌,只要颜色够亮,看着很华丽就行了,城里人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红格子衣服女孩撇撇嘴。 直到下一秒,钟乔的宣判无情打破了她的幻想。 “很抱歉。”钟乔声音淡淡,走到她面前,“你被淘汰了。” 环顾四周。 “其余的人留下。” 红格子衣服女孩小脸刷的一下白了,至于其他人,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都对钟乔有了一个初步认识。 女老板虽然年轻漂亮,但并不是好糊弄的,只看结果。 “为什么?” 红格子衣服女孩哪里受过这个气,她是这群人当中最年轻漂亮的,手艺也不差,平时出去做工,人家看她漂亮,还会对她多几分包容,这钟乔怎么那么无情。 她不服气的上前:“我做得有哪里不对?” 同村的拉她胳膊,示意她别说了,但红格子衣服女孩看都没看,直接将她的手一把甩开。 “你这种城里人,懂绣品吗?” 钟乔瞥了她一眼,拿起绣品:“那你看着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你有认真对待你的绣品吗?” 红格子女孩被她的眼神震慑,梗着脖子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钟乔道:“图案简陋,甚至连配色都不对,你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既然没办法认真对待绣品,那就更没有必要留在这了。” “你可以走了。” “凭我的手艺,我还怕别人不招我吗?不稀罕留在你这儿呢。” 红格子衣服女孩自知心虚,一把夺过钟乔手中的绣品,甩手离去。 眼见红格子衣服女孩走了,金桂身为挑选这一批绣工佼佼者的负责人,自然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她难为情的正准备说话。 钟乔摆了摆手:“好了,每个人脾性不同,这不能怪你,先说正事。” 金桂当即选择闭嘴。 钟乔道:“你们的绣工我看了,图样和缝线都没有问题,但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一件样衣的制作流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最先出列。 “我在样衣间上班,家里是开裁缝铺的,我知道。” 钟乔看向金桂,等她点头表明这是真实的,才道:“行,叫什么名字?” “杜亚兰。”麻花辫女孩道。 “这段时间就由你先负责制作流程,再汇报给金桂。” 亚兰面上有喜色,但很快又有些犹豫,上工时间和工钱都还没说呢,这就让她们开始干活了? 钟乔看出她的心思:“放心,工钱我不会少了你们的。” “我这里有试用期,长达一个月,试用期工资一个月40,通过试用期后,工资转正为65。” 几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在其他厂,普通员工一个月工资也才30左右,技术岗位在城里也才50左右,女老板倒是真大方。 钟乔一一扫过众人的表情,缓缓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来上工?” 几人内心狂喜,还以为会东拉西扯一番,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先试了试他们的水准,而后就是直接上工,这要是能转正,一个月得拿不少钱。 几人大多数都是生怕这个机会溜了,赶忙说明天,有的甚至恨不得当场就开干,但有很多工具还没采购,钟乔只能让他们先回去。 等她们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或恋恋不舍的回去,招呼金桂进房间,递过去设计图纸。 金桂瞧了瞧,原是一件裙子,浅蓝色的连衣裙,样式让人眼前一亮。 钟乔给她一一解释:“蓝色波点连衣裙,泡泡袖能遮副乳和粗手臂……” 末了,她问:“你觉得这衣服会有人喜欢吗?” 金桂犹豫。 这实在不好说,这种风格没见什么人穿过,大家穿的都是板板正正,不是黑色就是绿色蓝色,这衣服虽然好看,但难保有人不敢尝试。 钟乔同样的想到了这点。 第112章 买二手缝纫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钟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只需要让女孩子们负责质量就好。” 跟了钟乔这阵子,金桂早已对她有所了解。 钟乔好像总是能给别人惊喜,明明前几天还在想方设法的采购野货,或是研究木雕设计,而现在突然便能崩出个新的赚钱路子。 并且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买卖。 金桂自然对她的能力很信服。 “行。”金桂将设计图纸收好,“我会盯着她们的。” 有金桂帮忙盯着,钟乔很放心,又递过一杯茶水,和她唠嗑家常:“小馒头呢?他最近怎么样。” 提到儿子,金桂脸上流露出几分慈爱:“他呀,鬼灵精,自从吃了那碗鸡腿面就被你骗走了,老是念叨你呢。” 钟乔笑了笑:“下次带他过来玩,小男孩年纪大了,不好老是憋在家里,他也快上小学了,到时候我让思齐教他读书写字,这样就算以后上了学,也不至于落后别人太多。” 金桂听过钟思齐的零头。 那可是大学生,她只是考了个专科就已经很艰难了,何况是本科,而且钟思齐当初是想考研究生的,奈何就差那么几分。 水平和研究生也差不了多少,若是能让他帮忙辅导小馒头的学业,那她这是占了大便宜。 金桂感激的不行,竟开始抹着眼泪:“钟乔,我真怀疑你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你说说,上一次你救了我,后面又让我管理生意,现在又帮衬我儿子学业,我真是何德何能啊。” 她的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始黯然伤神。 “咱们非亲非故,你却这样帮着我,我家公婆,哎。” 金桂不愿意再提了。 自从上次回家,公婆因为小馒头的缘故,对他们好了几分,后来被村里的长舌妇挑拨,让两位老人家想起儿子的死,竟又开始疯疯癫癫,特别排斥他们。 要不是程富贵关进监狱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还能有个家可以回,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她一个寡妇,该去投奔谁了。 认识钟乔后,日子渐渐好起来,有了稳定的收入,还能给小馒头买肉买衣服,金桂打心眼里这样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 钟乔安慰道:“别想那么多,过好自己的日子,你公婆总能想明白你们才是一家人,若是这辈子都不认你们,到那时,你也已经有了底气,有了钱财,一个人带着小馒头照样能活。” “你还可以跟我们一起,我还指望你给我家菀菀做小衣服呢。” 金桂红了眼眶:“好。” 钟乔再一次上市集,准备采购缝纫机等工具,由于手里的资金不足,她问了一大圈,都被价格劝退了。 76年代正是缝纫机的黄金期,基本上和自行车手表一样,是彩礼里的三大件。 常见的几个牌子有上海蝴蝶牌,上海蜜蜂牌,飞人牌,标准牌,华南牌,型号也就jb型及fb型等,以脚踏式为主流。 蝴蝶牌jb型是知名度最高、最经典的国民缝纫机。 钟乔也喜欢这种型号,和老板讨价还价。 最终,老板无奈出主意:“美女,你要不去收个二手的?我这都是全新的,实在没办法给你这个价,140就得140。” 钟乔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全新的价格太昂贵,超出她的预期,如果能收一个二手的,价格差不多在50到100,也不错。 钟乔知道老板也是没办法,倒是也没继续胡搅蛮缠,只是说了句谢谢,就开始打听,有没有附近家里要出售二手缝纫机的。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以前偷摸买花种的店铺前,老板脸上扣着帽子,呼噜噜大睡。 等他睡了一觉醒来,恰好碰到愁眉苦脸的钟乔。 “哟,是你呀。” 老板对钟乔印象颇深,毕竟这年头,普通人家吃饱了都难,偏偏这小闺女穿得讲究,长得也漂亮,还有心情陶冶情操,显然家里有钱。 “又准备买什么吗?”老板乐呵呵的。 钟乔拖了一个板凳,往他旁边一坐:“要缝纫机,有吗?” 她说这话,也就是和老板打趣,毕竟这小店铺一眼就能望到头,缝纫机这种大型机器只有国营才有,并且还要拿票去买。 钟乔没有票,只有钱,问了一圈都买不到。 老板却道:“缝纫机?你还真别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媳妇当时彩礼就有一台缝纫机,不过是二手的,你要不要?” 钟乔重新打起精神:“要。”她要的就是二手缝纫机,没想到这小店铺什么都能有。 老板把店铺的门一锁,冲她霸气挥手:“走走走,带你去。” 钟乔收拾了心情,跟着他,约莫从小店铺的后方小巷穿过,走了不到六分钟,进了小胡同。 老板让她候在一家门口,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钱三一,可在?” 钟乔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钱三一?世界这么大,不会这么巧,就刚好是钱嫂的儿子。 里面没有动静,老板继续狂拍,大有一股里面的认不出来他就不罢休的模样。 敲了几分钟后,门被拉开了。 出来一个小伙子,正是钱三一。 老板道:“你小子干什么去了?来生意了也不晓得开门。” 小伙子尴尬一笑:“这不是我老婆刚生了小孩嘛,这和我闹脾气呢,我又得哄媳妇又得喂孩子,忙的晕头转向,就没听见。” “不好意思啊,李哥。”他憨厚的挠了挠头,眼神落到钟乔脸上时,神情恍惚,似乎是在回忆。 “这位是?” 老板哦了一声,让出身后的钟乔:“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生意,你不是要把缝纫机卖了吗?这小姑娘就要收。” 钟乔冲他礼貌点头:“你好,我叫钟乔。” 钱三一看着她的脸,绞尽脑汁都在思考,他横着看竖着看,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钟乔看见他的脸,也想起来了。 原来很早的时候就见过了,医院那次,在她隔壁的病床,钱三一就是那名大汉,陪着媳妇生产,没想到他还是钱嫂的儿子。 第113章 钱三一小夫妻 看着钱三一一副迷茫的样子,显然他把医院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钟乔也没直接说破,礼貌笑了笑:“大哥,我是来买你家缝纫机的,能不能得个空让我进去瞧瞧?” 钱三一傻乎乎点头,正准备让他们进去,突然想到什么,又用身体将门挡住。 “不行。”他语气坚定,“我可听说了有拐子偷小孩。” 李哥那叫一个无语:“你个马大哈,她是我带来的,你就算不相信她,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钱三一听了,神色有片刻的挣扎,这倒也是,李哥和他们家认识好多年,并且一直挺关照他的,实在犯不着带一个拐子坑害他们家。 “行。”钱三一仍旧保持对钟乔的怀疑,却看在李哥的份上,给她开了门,“那你进来看,不过只能进客厅,不许乱跑,不许进别的房间。” 钟乔连忙点头:“放心,大哥,不会打扰嫂子休息的。” 看见钟乔是个懂事的,钱三一这才满意,让他们两人进去,随后又去了房间里,不知是在和他老婆说些什么,絮叨半天,还夹杂着“你让我去”之类的话。 过了一会儿,钱三一一个人出来了,还不忘把房门给锁了,搬出来一台缝纫机。 “这就是了。”钱三一将搭在上面的布掀开,露出缝纫机的面貌,正是上海蜜蜂牌的。 钟乔围着缝纫机转了几圈,反复查看。 缝纫机显然被保护的很好,甚至平时都没怎么用过,除了外观有些磨损以及掉色,没有太大的毛病,可以说是九成新了。 钟乔心中已经对这台缝纫机有了打算,面上却十分冷静:“大哥你的预算是多少?这缝纫机我还挺喜欢的,实在不想找了,你给个良心价呗。” 钱三一拿不定主意,又跑去找媳妇了,留下钟乔和李哥在原地面面相觑。 李哥不好意思的笑了:“他这人就这脾气,傻憨憨的大个子,但是我敢担保,他心地不坏。” 钟乔笑了笑,没回话,但是对于这个回复,她是相信的。 在医院那次,就能看得出钱三一没啥坏心思。 “行了,婆婆妈妈的。”房门被推开,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何金燕抱着孩子,一把将卑微且缩头缩脑的钱三一推开。 “我是生了孩子,又不是犯了法,老藏着掖着干啥?” 钱三一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老婆,我这不是怕你受风寒吗?那老人都说了,女人生产完坐月子吹不得风,要不然以后要落病根的。” “别废话。”何金燕是个麻利干练的女人,风风火火地朝钟乔走来,“你懂什么谈生意,还是我来讲。” 她走到钟乔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个美女呢。” 何金燕笑了起来,突然变了脸色,对着钟乔的脸看了半天。 “哎不对。”她后知后觉,惊呼起来,“你不是之前在医院里的那个吗?” 当初她和钟乔一起生下孩子,一起被推入病房,所以就多留了个心眼,后面亲眼见到钟乔的黑心肝的婆家,真真是给她气个半死,骂了一个多月都还在念叨。 没想到还能再一次遇到这苦命的姑娘。 何金燕眼睛是亮了又亮。 这么长时间没见,钟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漂亮了,精神了,而且穿着打扮也时髦得很。 瞧瞧这一身衣服,不知是什么款式,真好看,穿在身上,显得脸都白了几分。 钟乔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索性也不装了。 “是你啊。” “我这记性,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你们。” 何金燕心中还有一千个疑问等着钟乔来解答,将她拉到一边道:“妹子,你那婆家实在是太坏了,你回去他们没找你麻烦?” “我跟你说,你别怕,我老公啊,热心肠,要是来找你麻烦,你和我们讲,到时候我让我老公把他们赶走。” 钟乔被她逗笑了:“谢谢,不过不用了,他们跟我没关系了,我已经离婚了。” 何金燕表示赞叹:“厉害,当时还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你这么有骨气,离婚好啊,咱们女人凭什么要受窝囊气?要我说,咱们不痛快,就掀了他们的桌,谁也别痛快了。” 钟乔嗯了一声,实在不愿再提那些往事了。 然而何金燕是个没眼见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你是不知道,当时你被你娘家人带走,你那老公气得脸都绿了,后面还要交医药费,被催的紧,找了半天口袋,恨不得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毛钱。” “他当时那个脸哟,惨白惨白,一会儿通红通红,真是给我笑死了。” 钟乔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可以先聊一聊缝纫机的价格吗?” 再继续聊下去,恐怕天都要黑了,至于徐家人,跟她早就没关系了,别说是通红,还是惨败,就算是人死了,脸发黑发青,也和她无关。 何金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多了。 “哎呀,不好意思!”她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不提了,不提了,先聊聊咱们这个缝纫机的价格。” 钟乔松了一口气道:“你们的预算是多少?” 何金燕和钱三一都是一愣,这妹子说话还怪讲究的,预算?跟谈生意似的。 李哥都对这俩木头脑袋无语了:“倒是说话呀,人家等半天了。” 何金燕想了想,报了个价格:“ 120。” 钟乔皱眉,有些超出预算了。 见钟乔不高兴,何金燕也有点无可奈何的解释。 “妹子,真不是我骗你,你要是去其他地方买二手的,那些都破破烂烂,用不了半年就坏了,我这个不一样,这是我的彩礼,但我都没动过,和全新的一样。” “你花120带回去,绝对不亏,至少能用好几年呢。” 钟乔不说话。 何金燕他们说的没错,确实没骗她,这二手的缝纫机,使用次数不多,120已经算很划算的了。 “我手里只有100。”钟乔叹了一口气,“再多就没有了。” 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第114章 钱嫂和钱三一 “这样,给你算110。”何金燕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眼中有羡慕,“你告诉我,你身上的衣服在哪处买的?” 钟乔一愣,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 今天早上出门比较匆忙,她换衣服的时候,想到那件找老裁缝定制的样衣,想着自己穿出去说不定会有人喜欢,也算是活招牌,就穿了。 她勾唇一笑:“嫂子,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件。” 何金燕吃了一惊:“这哪成?” 钟乔又道:“你先别急,我这也是有条件的。” 何金燕和钱三一对视一眼,果然天底下没有的午餐,就是不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衣服实不相瞒是我自己做的。”察觉到两人警惕的目光,钟乔也没瞒着,便将自己设计以及样衣全盘说出。 何金燕更加惊讶:“你一个女人,离了婚带孩子,还要做生意呀?” 太厉害了。 钟乔点点头:“是。”这一次,她没有把家里的情况说出,只是简单说要给孩子换一个新的环境。 钱三一这会儿可不傻了,脑子转过弯来,道:“你家住在大院?钱翠住你家隔壁吗?” “是的。”钟乔看向他,钱三一的脸色变了变,但也没说什么,神情还怪复杂的。 “嫂子,你放个话,缝纫机100我收了,再给你件我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钟乔再度看向何金燕。 何金燕纠结,这20也不少了,普通厂工月薪也就三四十,她这一件衣服就相当于别人半个月工资啊,就算她家里也算有点小钱,但这太奢侈了。 而且—— 何金燕苦恼的看着自己生完孩子,有些臃肿的身材。 肥肥的胳膊,跟狗熊下山似的,她能驾驭这种裙子吗,可别买了之后就压箱底了。 钟乔看出她的犹豫:“嫂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担心,我这件衣服和市面上的不一样,就是适合微胖的,你要是真心喜欢,到时候拿过来让你试穿,不好看,我再把钱补给你。” 何金燕有所动摇,却还在犹豫。 试穿敢情好啊,而且不好看还不要钱,可是这要是好看,一件衣服价格也不便宜呀。 钟乔道:“嫂子,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你要是喜欢这件衣服,也算是我第一个顾客,到时候有了新款式,一定每次给你打折,你就是我们的专属。” 何金燕:“ ?”啥意思? 钟乔解释:“就是,你是我们的头号客户,以后来我们家买衣服全场打折,终身受用。” 何金燕眼睛一亮。 头号客户??全场打折?那敢情好啊。 “媳妇儿,喜欢就买。”钱三一也发话了,他不傻,他能看得出来媳妇是心疼钱。 “你生完孩子,难得有喜欢的,这钱花得值。” 何金燕脸一红:“你个木头脑袋,你知道个啥。” “喜欢不就行了。”钱三一摸了摸头,“媳妇儿,我的工资都交给你花。” 何金燕很受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眼见时机成熟,钟乔催促:“嫂子,你想的怎么样了?” 何金燕没在犹豫:“行,妹子,还是你会来事儿,不愧是做生意的,这缝纫机100你拿了。” 钟乔喜笑颜开的把100块钱交给何金燕,许是见钟乔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何金燕还特别让钱三一踩三轮车送她回去。 钱三一有些犹豫,一路上都不吭声,还是不明所以的何金燕反复催促,他才面色沉重的去了。 钟乔心里那叫一个舒畅,不仅没超预算,而且还带来了第一个客人。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客人喜欢,就说明她的设计还是有市场的。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钱三一身强力壮,脚踩得三轮车飞快,到了钟家大院,就跟见了鬼似的不愿意再往前。 钟乔心里很疑惑。 这钱嫂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念叨儿子,为什么钱三一却从来没带媳妇上过门?并且到了家门口,也不肯进家门。 “我就先走了。”钱三一隐藏眼里的落寞,收回目光,对钟乔道:“把你送到家,我媳妇交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还得回去照顾他们,东西你就叫你家里人帮你。” 钟乔点点头:“多谢大哥,下次有空记得来喝茶。” 钱三一看了一口气,随便摆了摆手:“下次下次。”至于有没有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刚要转身,正好准备去买菜的钱嫂踏出门,一眼,就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不敢相信的立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钱三一那魁梧高大的身躯,显然是真实存在的,无法被忽视的。 “儿啊。”钱嫂将竹篮胡乱丢在地上,凄哀叫了一声。 声音颤颤巍巍的,在寒风中险些被吹散了! “儿啊!”她这一声格外清晰。 钱三一身子一震,仿佛如遭雷劈,却没敢回头。 钟乔回首望去,就见钱嫂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痴痴望着,老泪纵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儿。”钱嫂已经奔出来了,“你原谅娘了,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会儿顾不得钟乔,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儿子,拖着笨重的身子准备扑到钱三一面前,生怕眼前人就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 “……” 长久的沉默,钱三一动了,但他仍旧没有去看钱嫂,而是踩着三轮准备离开了。 钱嫂当即破防大喊:“儿,娘晓得错了,是我不对,是我眼瞎心盲,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整那些事情让你烦心。” “娘等你等得好苦啊,娘真的知道错了,你真的不要娘了吗?” 也许是崩溃了,钱嫂笨重的身子摔倒地上,钟乔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然而她却不管不顾,仍旧凄厉喊叫着。 “儿,别再跑了,娘老了,没几年活头了,你就原谅娘!” “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使坏,更不该搓磨燕子!娘给你,给燕子磕头认错还不行吗?” 这话一出,钱三一原本坚定不拔的身躯一颤,脚下一刹,车轮摩擦在地面,发出一阵噪音。 停了。 第115章 钱嫂一看有戏,连忙出声挽留:“儿啊,娘真的知道错了,娘晓得之前让你寒心了,但是娘也是第一次做婆婆,你奶奶生前对我什么样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只是怕!” 她抹了一把眼泪:“怕别人欺负我,就摆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娘是真的被欺负怕了。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奶奶对我犯的错,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连累下一代?娘给燕子道歉,咱们一家重新开始好吗?” 钟乔不傻,听他们的对话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钱嫂年轻时经常被恶毒婆婆搓磨,丈夫对她非打即骂,她一个妇道人家辛苦养大一个儿子实属不易,为了免遭其他人的欺负,她就如同变了性格,成了远近闻名的泼妇。 据说,还和儿媳妇吵了起来,奈何儿媳妇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回娘家了,闹着要和钱三一离婚。 钱三一在两者之间,对钱嫂失望透顶,自然选择了老婆。 钱嫂这些年一个人日子过得寂寞得很,也许是老了,时间长了,她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温柔模样,于是又想和儿子儿媳妇和好,却始终得不到机会。 钱三一叹了口气,停车,缓缓来到钱嫂面前:“娘,你这又是何必?要是叫别人瞧见了,你儿子的脊梁骨都要被戳弯了。” “那不成。”钱嫂护犊子得很,赶紧一溜烟爬起来,“谁也不能骂你。” 钱三一脸色稍缓,似乎是想起了年少时和寡母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是这样,无论何时都被护在身后。 “钱嫂,我还有事,你们聊。”钟乔识趣的将独处空间留给这对母子。 “哎好。”钱嫂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儿子,胡乱回答了一声。 钟乔回家后,钱嫂又是落泪:“你这孩子,性格太倔了,说好要跟我断绝关系,你真的就不联系我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你个没良心的,就怕我年纪大了,老死在家里也没人管。” 钱三一很无奈:“娘,你又来了,当年明明是你发脾气说要跟我断绝来往,每回和燕子吵架就拿这个威胁我,我真这样做了,你又埋怨我。” 钱嫂脸色微变:“那我现在不是知道后悔了吗?” 钱三一丝毫不给她面子:“早知道后悔,当初燕子主动找你求和的时候,你为何闭门不见?” 钱嫂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当初的自己实在太过刻薄,也许是丈夫死后,对身边的人保持一定的排斥和恶意,久而久之和家里人都不大会相处了。 儿子儿媳妇也讨厌她,但那次闭门不见的确是个误会,她气病了,根本没力气说话,又不想在儿媳妇面前落下风,就忍着没吱声。 没想到就让儿子儿媳妇误会了。 “算了,不提了。”钱三一也不忍心刁难自己的寡母,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娘,燕子生了。” 钱嫂早就听说这件事了。 儿媳妇10月怀胎,突然提前早产,幸亏亲家刚好陪在儿媳妇身边,两位老人家,吓得赶紧送进最近的医院,孩子和大人才能安然无恙。 她一直想找机会去看望,但始终拉不下脸。 “是儿子还是女儿?”钱嫂问。 尽管外头传的事生了个男孩,但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提及儿子,钱三一憨厚老实的脸上挤出一丝慈爱的微笑:“男孩,可能吃了,随我,才几个月呢,精力旺盛得很,闹得全家都得围着他哄着他。” “好啊,男孩子就是要活泼些。”钱嫂很是激动,“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钱三一表示赞同。 他也觉得儿子以后一定有出息,至于哪里来的自信,他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感觉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特别机灵,每回媳妇儿跟他说话,逗他玩,他就跟能听懂人话似的,不哭也不闹,还笑呵呵的。 “娘,你也晓得错了。”钱三一拉回话题,“到时候看一看孩子去,你的孙子到现在还没见过你呢。” 钱嫂更加激动了。 “好。”但是转念一想,之前那样对儿媳妇,还差点让儿子跟她离婚,作为婆婆,她都不知道如何上门,恐怕还没进家门,就会被亲家赶出来。 “儿,你说燕子会原谅我吗?” “会。”钱三一想了想,“燕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行,有你这句话,娘就豁出这张脸。”钱嫂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全然不知自己撮合一个完整家庭的钟乔,刚进门,就招呼钟思齐去搬东西。 等他们出门,钱嫂他们已经不见了。 钟乔也没太在意他们娘俩的事,现在重要的是缝纫机。 最大的一个工具已经有了,现在就剩下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没采购,不过也不用太急,距离和她们约好上工时间,还有好一阵子。 钟母端着饭碗出来,吆喝他们吃饭,钟乔两人齐心协力把缝纫机搬回家,恰好也饿了。 晚饭吃的较为清淡。 清汤面,加了青菜,还加了鸡蛋。 吃完饭,钟乔在书桌前温习,忽然想到些什么,打开抽屉,赫然是一张信封,落笔处是一个鹤字。 自从上次发现纪鹤白就是她的笔友,钟乔索性装死,再也没有回过信,原以为这样就能撇清他们之前的关系,但纪鹤白仍旧不死心,书信是一封接着一封。 有时是问生意,有时是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钟乔作为一个成年人,活了两辈子,依稀能感觉到纪鹤白对她不一样。 可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回。 看着抽屉里的几封信,钟乔陷入沉思。 说实在的,小时候和纪鹤白玩的比较好,她记不清了,而大学里那次当众拒绝,也是一个误会,但偏偏正是因为这些,让她和纪鹤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钟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样想着,钟乔还是一把将这些信全部塞回抽屉里,眼不见心为净,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还不是去想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 赚钱,分家,不让上辈子的人生吞没自己,守护好每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这才是钟乔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 纪鹤白。 也许除了生意上的往来,不会再有交集了。 第116章 纪鹤白练着字,手上笔锋因握着的笔力,因有主人的情绪,导致指尖被捏得发青,而笔杆隐约有崩断的意思,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不在焉的继续练字。 并且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良久,毛笔发出咔嚓一声,竟然被他从中间捏断了。 “搞什么?”罗锈瞠目结舌,“不就是没回你吗?人家一个寡妇没回你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一天到晚神戳戳的?” 纪鹤白盯着被捏断的毛笔发呆。 上次突然起了逗弄她的意思,结果就造成这样的局面,她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以鹤字为落笔的笔友,他猜想过钟乔各种反应,甚至是厌恶,然而,让自己破防的是,钟乔竟然选择对他视而不见。 真是失算了。 导致他现在因为被寄出的信,心神不宁。 谁折磨谁还真是不一定。 “你废话有点多。”纪鹤白收回已经折断的毛笔。 “还有,不准叫她寡妇。” “你看看你看看,这护犊子的嘴脸。”罗锈简直没眼看,“纪鹤白,你回国这次,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但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还上赶着找钟乔。” “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外头大把的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兄弟给你找。” 纪鹤白被他吵得眉心直跳:“行了,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罗锈实在劝不动他,只能作罢。 “哦,你说那件事情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放心,安排你参军的事情,你二伯啊出马,还有我爸担保,绝对没啥问题,就算你爸妈发现了,到时候你已经参军,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纪鹤白嗯了一声,不禁想起之前那个梦境里的人对他说的话。 上辈子纪家因为遭到仇家报复,一夜之间被大火烧尽,就连自己也被烧伤了半条胳膊和一张脸,父母妹妹全都葬身火海,那样的血海深仇,唯一的线索是指向上面。 而父亲的官职尤为重要,很有可能是身边人下手,并且还十分了解他们家,要不然以父母的谨慎,不可能对对方毫无防备,就被对方捅了致命伤害再被烧死。 他去参军,一方面是为了调查上辈子的真相,另一方面也是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在暗处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么,也不枉他这些天大费周章,再通过父亲故意隐瞒。 引蛇出洞,但凡那个人坐不住,那么,就会露出马脚,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自打上次买了缝纫机后,钟乔准备了所有道具,至于工作的地方,因为资金不足,只能在附近的废弃仓库租了一间。 虽然是废弃仓库,但钟乔打理得很干净。 大河村的几人忐忑不安的来到仓库时,都被崭新的缝纫机以及工具给吸引了。 另外,钟乔还特意请了一位老师傅,负责制作样衣的时候盯一盯,以免出了岔子。 几人都有女工的经验,老师傅安排了几个小环节,对她们每个人进行能力测试,最终才能定了她们的岗位。 片刻后,仓库里就传出了忙碌的声音。 按照钟乔给的设计图纸,一件样衣差不多几天内就能完成,大家都卯足了劲继续干,钟乔怕她们饿着,还不忘从家里带了饼和水。 “这哪能啊?”说话的是一个麻花辫女孩,“您给的报酬已经足够多了,我们怎么还能继续要您的东西呢。” 金桂爽朗笑了笑:“钟乔姐让你们拿着吃,就都拿着,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几个女孩子都有些腼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上前。 钟乔叹气,直接将饼和水分发下去:“你们好好干活,吃几张饼算不得什么,如果以后干得好,还会有新的奖励和报酬。” 几个年轻女孩子听了更加开心,一方面是为自己跟对大方的老板而高兴,另一方面也是心酸,她们家境一般,甚至还有两个姑娘是背着家里出来接私活的,所以身上也没带钱,吃饭都是问题。 本来想着中午不吃,挨一挨就过去了,没想到女老板就是贴心,还给她们准备了吃的,这要是换在别处,恨不得拿她们当生产队的驴。 “吃吃。” 钟乔招呼着,看着眼前这些年轻青涩的姑娘们,心中感慨,得亏自己离婚了,要不然啊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接触同龄人,并且还做起生意。 几个年轻姑娘也不在含糊,接过饼就大口吃起来,咬了几口,有人发现不对劲。 里面居然还是有馅料的! 外皮烤得金黄酥脆,里面是香喷喷的韭菜花,应该是放了猪油,所以吃起来格外香。 “好吃。”几个女孩子吃的狼吞虎咽,明明是很普通的饼,放猪油之后,口感都不一样了。 钟乔递过水:“都别客气,别噎着,慢慢吃,这里还有,吃过饭后歇息一个小时再干活。” 姑娘们连声道谢。 其他事情钟乔就全权交给金桂负责管理,至于她,到点了得回去看一下菀菀。 这段日子,菀菀长得特别快,原本肉嘟嘟的小脸已经逐渐显现出五官,并且越发爱黏着钟乔,任谁来了都不好使。 钟乔踩着自行车还没踏进家门,突然,一个花盆从半空飞来,直直的向她砸来,她当即一个侧身,花盆就直接擦着额头而过。 钟乔隐约能感觉到额头上的刺痛,但她并没有大呼小叫,而是眼神逐渐冰冷,看向立在院子里的钟画等人。 以三舅妈为首,几人站在院子里,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先前出手的正是躲在身后,得意洋洋的钟画。 若是细看,还能看出她眼底的恶毒和嫉妒。 “钟乔,你个贱蹄子!一天到晚在外面浪,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钟画夸张大叫,又拿出从前那副刻薄的话术故意搞针对,她总以为用这些贞节牌坊就能压倒钟乔。 钟乔不说话,那眼神,冷得像冰,良久,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盆,连上面的泥土还没掸掉,就突然起身,然后,在钟画不可思议,而后惊恐的眼神中,狠狠朝她们砸去。 用的是十分力气。 第117章 躲闪不及的钟画正准备后退,不料却撞到身后的三舅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沾满泥土的花盆碎片朝自己砸来。 “啊——”脑门上传来一阵刺痛,疼得钟画当场龇牙咧嘴,捂着鲜血淋漓的头蹲下身。 “小画!”崔柳尖叫起来,赶紧去查看她的伤势。 被花盆碎片划到的额头,破了一道口子,虽然面积不大,只是皮外伤,但也是见了血的,加上泥巴糊在伤口周边,看着真有点骇人。 她的额头受伤了。 钟画先是震惊,而后翻天覆地的是惊恐,一是惊恐于平日里不爱与她们争论的钟乔竟然会反击,二是自己的脸受伤了。 女孩子的脸可是最重要的,要是破了相,她以后都不好找对象,会被未来婆家和老公看不起的。 “钟乔,你竟敢这样对我?” 钟画气得双手在发抖,声音近乎是从喉咙里压抑着发出。 “你竟敢弄伤我的脸?!” 钟乔,一个残花败柳,在家里地位最低,就应该被人戳脊梁骨,她居然敢动手打自己?! 钟乔立在门槛处,冷冷的去看她。 “疼吗?” 崔柳也被她这句话问懵了。 钟画捂着受伤的地方,同样被她这种冷静的语气问得微微一怔。 钟乔终于有所动作,步步紧逼,直到来到钟画的面前:“疼吗?”又问了一遍。 “神经病你!”钟画被她冷如寒霜的眼神震慑,心中涌起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怎么感觉钟乔不一样了?无论是第一次在大院相见,还是后来做生意,钟乔都仿佛变了一个人,因为钟乔答应教给她们手艺,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钟乔还是那个软柿子。 可现在,内心有一道声音清晰地告诉她。 钟乔,就是不一样了。 “疯子!”钟画口不择言的骂道,“钟乔,你这个疯子!” “我要和爷爷说,到时候把你赶出家门!连你那个小野种,一起丢出去!” 钟乔眼神逐渐凌厉:“你再说一遍。” 她朝钟画又走了几步,黑色影子笼罩在几人身上,意外有种震慑感。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谁是小野种?” “钟乔,你想干什么?”护犊子的崔柳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宝贝女儿受欺负,连忙插话,并拿出长辈的姿态进行打压,“钟画是你亲堂妹,你居然敢动手?还有没有把长辈放在眼里?” “长辈?堂妹?”钟乔怒极反笑,“我钟乔哪里来的长辈?哪里来的堂妹?你指的不会是回家第一天就要把我和我女儿赶出家门的人是我亲舅妈亲堂妹?” “张口闭口骂我残花败柳,水性杨花,骂我女儿是野种的,别说是堂妹了,也配算个人?” 崔柳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半晌,讷讷道:“那你也不能动手啊,钟画只是年纪小,她一个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也跟着不懂事吗?” “年纪小?”钟乔好心帮她回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钟画也就比我小几个月?她是孩子,我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恶人了?” 崔柳被她整得颜面无存。 也不知道这钟乔最近是不是吃炸药了,以前她们对她冷嘲热讽,她都是闭门不见,或是装作听不见,今天怎么这般伶牙俐齿?说得自己都不知如何反击了。 “小野种。”钟乔突然开口,眼神始终落在钟画身上。 不是爱骂别人小野种吗?那她就以牙还牙。 钟画一愣,很快就从她的眼神当中反应过来,正准备反驳,但钟乔也没指名道姓,自己不好张口就骂,要不然不就接了她的话茬,变相承认自己是野种了吗。 钟乔勾唇一笑:“钟家小野种,有爹生没娘教,每天只会用嘴拉屎撒尿,真是臭不可闻啊。” 钟画气得脸色发青:“钟乔,你搁这指桑骂槐呢?” 钟乔无辜摊手:“又没说你,你看,你又急。” 钟画:“……” “咱们不跟她计较,走。”崔柳一把将钟画捞起来,“收拾不了她,咱们还有爷奶可以主持公道。” 钟画捂着受伤的头,恨声对钟乔道:“钟乔,你别得意,这笔帐我迟早会还回来,到时候让你滚出我家!你可别跪在地上求着要回来。” “赶紧滚。”钟乔对她们已经彻底失去耐心。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去搭理这群疯子,她们自讨没趣,自然就会消停,可今天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越是装作无视,这些人就越来劲,就越蹬鼻子上脸。 好一顿发泄后,乳腺畅通,而且还能震慑这群疯婆子,何乐而不为? 目送两人离开,三舅妈依旧傻傻的站在原地没走,整个人如同失去三魂六魄,脸色惨的可怕。 钟乔早就听说她的事了。 自从钟龙被救后,整个人躲在家里不出门,后面有人说三舅在外头养了一个女人,三舅妈偷偷跟踪,回到家之后,和三舅大吵一架。 双重打击下,这个曾经愚蠢又恶毒的女人,变得沉默寡言。 钟乔没有空搭理她,更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安慰她。 以前她是怎么尖酸刻薄的,仍旧历历在目。 钟乔做不到管她,却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只要三舅妈安分守己,她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三舅妈现在还不死心,要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绕过她,钟乔跨步往家走。 突然,衣角被人拉住。 钟乔停下脚步,没有动。 “钟乔。”三舅妈的声音如同干涸的枯井,嘶哑难听,“我,想求你一件事。” “可不可以帮我离婚,我只要小龙,其余的什么都不要。” 这些天,吵闹过,动手过,但她想清楚了,离婚,一定要离婚。 一来,是因为她这些天意识到,在外人面前深爱自己的丈夫,其实并不爱她,在她怀孕时,看似憨厚老实的丈夫就已经开始将自己划分出家庭责任之外,并且还在外头认识了新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发现,那个女人还给他同样生了一个儿子。 可笑的是,她现在才发现。 男人的誓言,不过转瞬之间,以前,她各种讨厌排斥钟乔,现在,就越发觉得钟乔很勇敢,最起码愿意顶着外头的压力去离婚,还抢到了抚养权。 只有感同深受过,才知道钟乔的不易。 “对不起。”三舅妈卑微道,“从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吗?能不能求你帮帮我,帮我离婚。” 钟乔沉默了几秒,在女人期盼的神情里,淡淡开口。 “抱歉,我帮不了你。” 第118章 “钟乔,当初的事是我不对,但我是真心悔改。”三舅妈以为钟乔因为当时的事情而生气,继续恳求,“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解气,这样,我随便你打随便你骂,只要你痛快了,怎么样都行。” 说着,她拿起钟乔的手,就开始往自己脸上毫不留情的扇,几秒钟后脸就红了。 钟乔直接抽回手:“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除了演给自己看,感动不了任何人。” 三舅妈怔了怔,而后顶着那张憔悴不堪的脸,挤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原先我以为你三舅是人太老实,所以不懂得表达,不懂得情绪情趣,可现在我明白了,我就是一个笑话。” “男人没让你感觉到喜欢,那就是不喜欢,管你有没有给他生儿子,他都不会对你多看几眼。” “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离婚,可是又有谁来帮我呢?” 钟乔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插手的,尤其是旁人的家事,三舅说到底是她的长辈,自己就算再讨厌他们,也是小辈。 这年头还没有小辈劝说长辈离婚,还帮着长辈离婚的,当然最重要的是,离婚这种东西看个人,她又不是什么调解离婚案件的律师,何苦要插足这件事。 “抱歉,我还是那句话。”钟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了当的拒绝,“离婚这件事,是你自己的事,我帮不了你,别人也帮不了你。” 说完,钟乔不再去看她失魂落魄的表情,而是大踏步离开。 回到家后,正好碰见钟母在淘米煮饭。 钟母在走廊下一个人不知是在嘀咕什么,余光看到钟乔回来,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赶紧迎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自从家里开始做生意,别说是木雕了,就连采购野味,家里人都忙得团团转,现在乔乔又开始赶服装稿子,可谓是起早贪黑,脚不沾地,经常要到大半夜入睡。 钟母本想着今天第一天开始制作样衣,乔乔一定回来的比较晚,所以特意晚饭准备得比较晚,就为了能等乔乔一起吃饭,不曾想,大中午就回来了,实在是稀罕事。 钟乔淡淡一笑:“那边有金桂在盯着呢,还有老师傅坐镇,出不了乱子,我就早些回来了。” “这样也好,你和你爸每天都忙,确实也该休息休息。”钟母道。 木雕生意接下合作后,钟父就开始顶着黑眼圈,起早贪黑的雕刻,就为了能尽快赶上工期,钟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默默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她清楚,这父女俩呀,性格如出一辙,都是扎到钱眼子里了,只要有赚钱的事,就不眠不休的开干,谁来了都不好使。 “你这衣服怎么回事?”钟母细心发现钟乔穿的这身新衣服,边缘沾了泥土。 拿起来左右瞧了瞧,“今天早上出门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脏成这副模样。” 钟乔不想让她为自己操心,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又装作很累的样子,道:“妈,我太累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钟母瞥了她一眼,似乎要从她的表情当中看出几分猫腻,然而什么都没有。 “行。”钟母勉为其难的答应,“那你把这身衣服脱下来,我回头给你洗了,你先睡,等晚饭做好了我叫你。” 钟乔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不过以钟母大惊小怪的性格,要是自己说不想吃,铁定要被钟母教育一番,说的也就是不爱惜自己之类的话。 “好。”钟乔不想生事,索性直接答应,钟母这才饶过她。 等钟乔回房间后,钟母提着那件脏了的衣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钟乔明明很喜欢这一身,平时穿的时候也是各种爱惜,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穿,怎么今天这么不讲究。 突然脑海里想到什么,钟母提着那件衣服走到大院,果不其然,平时放在角落处的那盆枯萎的盆栽不见了。 大院的鹅卵石地面,靠近门口的地方,盆栽四分五裂,连带着那株要死不活的草都和泥巴摊在了地上。 这显然是人为。 而乔乔是一个不爱和别人动手的性格。 钟母盯着手里的衣服,又盯了一会碎掉的盆栽,抬起眼皮,眸底有寒光一闪而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别人动的手。 钟乔一进房门,就看见菀菀在玩耍。 见到自己,菀菀刚长出小乳牙的嘴一咧,笑得合不拢嘴,还一边拍手,一边胡乱蹬腿,那叫一个开心。 “菀菀。”钟乔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感受着孩子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体温,“妈的宝贝心肝。” 头深深埋在一股奶香里,钟乔轻轻蹭了蹭孩子柔嫩的小脸,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刚刚钟画的出言不逊,脸色冷了几分。 野种。 她的菀菀被人叫了野种。 钟乔离婚后,深知会被人戳脊梁骨,但她从来不在意,可今天,她确实真的有些生气了,朝自己的孩子开刀,身为母亲,钟乔无法容忍。 这也是为什么钟乔想尽各种办法赚钱,也要带孩子脱离这种环境的原因。 如果以后菀菀再长大些,总不能一辈子藏在家里,她还要去读书,还要亲眼见证那些不一样的人和风景,留在这个大院,却只能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很难想象菀菀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钟龙那种孩子吗? 钟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钟龙那张恶毒的小脸,还有那时候能说出那种狠毒的话,全然不像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天真单纯,而这,就是被几个舅妈舅舅养出来的德行。 根,从一开始就养歪了。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菀菀身上。 这样想着,钟乔又有了几分拼搏的力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持续输出的精神压力,伏到桌子前,拿出抽屉里的绘画本,接着上次的灵感,打算设计一些新巧思。 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道人影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从窗户外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第119章 “钟乔,赶紧给我滚出来。”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仿佛钟家大门都震了震。 钟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钟画母女俩别的本事没有,告状的功夫那是一套又一套,到时候闹着哭着喊着,无非就是说她不尊长辈,要把她赶出钟家。 要是换做以前,没有钱没有底气的时候,她肯定要三思而后行,可现在,她有学业有事业,还有经济收入,完全不需要怕她们。 “她们又来找麻烦了?”钟父正在洗手准备吃饭,闻言,眉头紧皱,“这一天天的咋那么多事儿呢?我们家也没招她惹她啊。” 钟母默默低头吃菜:“就算咱们招惹了,那也是她们嘴臭,活该。” 她可没忘记这些人是如何对待乔乔的,包括自己那几个不中用的哥哥,明知道媳妇儿女每天找事,出言不逊,却从来没管过,直接成了透明人,真是叫她心寒。 钟父格外惊奇,看了她一眼:“怎么回事?今天跟吃炸药了一样。” 钟母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钟乔,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钟父:“吃你的,话这么多!” 半晌,钟母又问钟乔:“要不妈替你出面,你还有生意上的事要管,哪里有空要和这些跳梁小丑搅合。” 钟乔套上大衣:“不了,这是我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我不能躲在你们身后一辈子,是时候我就让他们看到我们家的态度了,要不然以后真要骑在我们家头上拉屎撒尿。” 这话无可厚非,从先前的那些事就能看得出其他人对自己的排斥和厌恶,如果一直在退让,别人只会把她当作软柿子。 向钟画动手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她要借这件事,和那些人划分界限,这样以后外头传他们关系不好,就更没有可能从他们家占便宜的可能性。 闹,最好是闹得越大越好,让整个大院都知道他们几家不和睦,分家后就更没有理由来往了,正合她意。 钟乔带上鲜红的围巾,对着门后的镜子整理了一番仪表。 镜子里的人眉目如画,皮肤白皙,还烫了当下最流行的波浪卷,尽管有浅浅的黑眼圈,神色有几分疲倦,但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神采奕奕的。 钟乔喜欢这样的自己。 “妈,我自己去处理,你们不要跟来。”她留下这句话,推开门打算迎接属于自己的战场。 钟父钟母自然很担忧,毕竟那帮疯子嘴臭,还有可能动手,说不过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做足了泼妇的姿态,钟乔还年轻,说不定拿她们没办法。 “算了,先等等看。”钟父安慰般的压下准备起身跟过去的钟母,“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咱们先看看她怎么处理的,要实在不行咱们再给她兜底。” 钟母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勉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和钟父守候钟乔的归来。 钟乔刚到了院子,脚边就飞来一个盆栽,碎得四分五裂。 但好在对方只是警告,并没有真的想伤她,所以钟乔只是一个侧身,轻而易举就躲过了。 看着脚底的泥巴,钟乔眼底晦暗不明,她最讨厌这种粘粘的触感了,就像眼前这些人,狗皮膏药般的听不懂人话,怎么甩都甩不开。 “钟乔,你可算出来了。”说话的是头上绑着绷带的钟画,她身后还跟着崔柳,打眼一看,基本是钟家人都到齐了。 “好大的阵仗,好大的脸面。”钟乔淡淡的笑,“我何德何能,能让全家两次都来看望我。”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显然笑意不达眼底,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在嘲讽。 “钟乔,我说过什么来着?”钟画看着她的眼神恶毒,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我治不了你这无法无天的性格,有的是人可以治你。” “就是她动手打的你?”说话的是钟珏,他平时要读书上课,和钟乔交集不深,但他对钟乔的印象很差,一个离了婚带孩子的女人,就应该被唾弃。 何况,回了娘家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行事这般张狂,还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一看就是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难怪离婚,以他看,肯定是被婆家赶出门了。 “对,哥,就是她动的手。”钟画有些委屈,“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她几句,她就受不了了,就对我动手。”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旁有些面善的钟凤轻声开口,“我听说是大姐姐你先招惹的人家,要不是人家躲得快,恐怕现在破相的就是钟乔姐了。” 她的双胞胎妹妹钟珍跟着点头:“就是,你老招惹人家干嘛?你不招惹她,她能惹你吗?” 钟画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们懂什么?要是以后你们谈婚论嫁,被别人戳脊梁骨,有这样的姐妹,那都是家门不幸,是耻辱,懂吗?” 钟珍钟凤白了她一眼:“你自己胡思乱想想多了,说的那么夸张,不就是把婚事黄了的气撒在钟乔姐的头上吗?” 被戳穿心事的钟画当即暴跳如雷:“放屁!我钟画也不差,想找什么样的男生没有?” “行了,都少说两句。”钟老头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一堆女孩们,那叫一个心烦意乱,“没看见还有长辈在吗?大人都还没说话,你们倒是先吵起来了。” 几人不敢再说话了。 “乔丫头。”钟老头冲她招手,“过来,跟外公说说怎么回事。” 钟乔上前。 钟老头看着她半天,突然满脸心疼:“怎么回事?她们莫非除了这次,以前还找你麻烦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钟乔摇了摇头:“外公,我没事,我只是最近在忙学业。” “学业?”钟珏发出不屑的冷笑,“你都有娃了,不在家里带孩子,还想着读书?装模作样。” “钟珏!”钟老头有些生气了,“不是让你闭嘴吗?听不懂是不是!” 钟珏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那双眼神还一直停留在钟乔身上,轻蔑、骄傲。 钟乔懒得去管他现在怎么在心里吐槽自己的,而是放缓了语气,没有夸大其词的把所有过程都说了一遍,中间钟画几次想插话,想添油加醋的试图辩解,但都被钟老头一个眼神震住了。 第120章 等钟乔说完,钟老头满脸愁容:“真是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他本就佝偻的小身躯此刻更加低,看得人两眼泛酸。 “咱们钟家的祖训就是要和睦,可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小的没规矩,大的跟着不懂事,动不动就动手,我现在还没死呢,一个个的就不像话,以后我要是死了,还不知道钟家要被你们败坏成什么样!” “爷爷。”钟画顶着被绷带包扎的额头,眼睛红了,她很想说这一切都是钟乔的错,如果不是她水性杨花,自己的婚事怎么会黄? 但看着钟老头扼腕叹息,她还是没敢提。 “我说了多少遍,你们要是看不惯钟乔,那就少去人家那里晃。”钟老头转身看向钟画,那些严厉的话语再看到她额头上的绷带时,又软了心肠。 “你呀你!”他叹了一口气。 “钟乔,要不你说这事怎么办。”钟老头把话语权交给钟乔,“这件事说到底,你也有责任,她动手,你也跟着动手,倘若她继续还手呢?那你们俩岂不是成了互殴,旁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钟家没有家教呢。” 钟乔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外公,动手这件事确实我鲁莽了。”虽然她并不后悔,但外公对她百般维护,她也不想让一个老人家为难。 “只是,我也是实在忍受不了了。”那就只能比卖惨了,钟画不是爱演戏吗,今天就用这一套来对付她。 钟乔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外头的人怎么说我我不管,可回到家里,家里的人还对我喊打喊骂,这我是真接受不了,恨不能去死,这样也省得家里为我的事情操心。” “我只要一闭上眼,一想到您老人家对我百般维护,而我就要被人踩在脚底,我就……” 钟乔点到为止。 钟老头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被人踩在脚底,喊打喊骂?” 他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不是傻子,对着钟画说话时,语气都冷了几分:“小画,你过来,怎么回事呢?” 钟画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回话,之前三番五次地找钟乔麻烦,就是因为觉得她是软柿子,不敢告状,但钟乔这会倒是硬气了,就差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爷爷奶奶了。 “爷爷,我就是。”她支支吾吾,根本不敢去看钟老头老太,“我就是看不惯她在家里耀武扬威,外头的人都是那样子说我们,她却不知羞耻,抛头露面,我就说了她几句。” “你说了什么?” 钟老头其实已经猜到了。 他这个孙女学习好,长得也不丑,就是脑子一根筋,她招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家里人。 所谓一句话,一根绳上的蚂蚱。 外头的人全都笑话钟家,这傻丫头以为是因为钟乔的缘故,所以各种挑刺,还要仗义出面,实际上人家笑话钟乔的时候,也会跟着笑话钟画这丫头蠢。 奈何她就是不开窍。 “来,你说说你怎么说的。”钟老头铁了心要让她出一次丑,“你把原话说给大家听听。” 钟画脸都涨红了。 那些野种,水性杨花残花败柳的各种侮辱的话,她也就敢拿出来欺负钟乔,怎么可能敢在爸和爷奶面前说,这要是说了,别说是爷爷会对自己失望,爸肯定也会恨不得打死她。 爸可是最疼爱钟韶的。 “爷爷。”钟画低着头简直要哭了,“爷爷,我不想说。” “爸。”崔柳看见懂事的女儿被逼成这样,额头还绑着绷带,伤口都还没好,当即就怒了,“这不是重点,小画都被打成这样了,她还是个女孩,以后可是要嫁人的,破了相,婆家是要嫌弃的。” “再说了。”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钟画和钟乔,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外孙女,哪个是外人,这还不清楚吗?” 钟老头被她这副不痛不痒的语气气得差点心脏病都要犯了。 “你,你瞎说什么呢?老大家的,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难怪一直搓磨钟乔。”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落到崔柳脸上,打得她脸瞬间红肿。 “爸,你干嘛?”钟画和钟珏同时被吓了一跳。 出手的是钟老大,他从头到尾都听了个全,先是一看钟画那心虚的模样,就知道他的好女儿,背着他如何欺负钟乔的,本来心里就窝着一团火,再听到崔柳依旧那副不知悔改的语气,就彻底爆发了。 “钟韶是我亲妹,她是家里的金疙瘩,钟乔是她的女儿,那也是家里的金疙瘩,什么时候就成了外人?你们两个趁我不在家,到底还干了多少好事?”钟老大气得不行。 他就说前段日子这母女俩每天去钟乔家鬼鬼祟祟,说是学什么手艺,原以为是在搞好关系,后面没几天就嚷嚷着不学了,还把钟乔骂了狗血喷头,现在终于明白了。 敢情是去各种找事呢。 “哎。”钟老头平复心情,赶紧制止儿子的行为,“我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打老婆?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回去。” 钟老大听了,勉强忍了忍心里的怒火。 而挨了打的崔柳怔了好一会,用一种极其恶毒的眼神盯了一眼钟老大,摸着脸站起身,将钟画护在身后。 “外公,我有话单独对你说。”钟乔在这个时候突然打断这种诡异的气氛。 “行。”钟老头这会儿也心烦,实在再也不想看见这群闹事的,跟着钟乔走了。 钟乔找了一处平时老人下棋的石桌石椅,和钟老头面对面坐下,旋即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桌子上推过去。 钟老头不以为然的打开,就被厚厚的一叠钞票惊呆了。 “乔丫头,你这是?” 钟乔笑了笑:“这是给你的,外公。” 钟老头心中已有不安。 “你一直在维护我和我妈,但你也看到了,这个家容不下我们。”钟乔叹了一口气,“所以,外孙女没有办法在你面前尽孝,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大约半个月后,我们会搬出大院,也就是分家。” “还希望外公成全。” 第121章 钟老头没有收下那沓钞票,而是静静的坐着,思考着,树皮般遍布皱纹的面容泛起愁苦。 他早知道钟乔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但是离婚独自带个女娃,还有分家,种种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内,也不知道这孩子早慧,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老头叹气:“外公知道你这孩子有想法,胆子大,你确定想好了吗?一旦分家,按照你那几个舅妈的性格,她们绝对不会再让你回来的。”到时候连他也保不住。 钟乔郑重点头:“是,必须分家。” 钟老头唉声叹气。 尽管已经知道了结局,可他岁数大了,最注重的就是家庭和睦,没想到还要给膝下子孙分家,忍受分离之苦。 “行。”钟老头看着钟乔严肃的面容半晌,知道这件事无可挽回,只能勉强同意。 钟老头把钱推回去。 “外公不收你的钱。” “你留着,家里还有孩子要养,用钱的地方多,回去交给你妈。” 见钟乔没反应,他直接拿钱往钟乔口袋里塞:“外公知道你是在外面做生意赚了点钱,但也不能这么挥霍啊,要是照你这个花钱的习惯,万贯家财也不够你败光的。” 钟乔一时无言以对,几次三番的推让,真恨不得把生意坦白了,但到底还是拧不过牛脾气的钟老头,只能勉强收回去了。 “那你们想好住哪儿了吗?”钟老头问。 钟乔想了想,如实道:“目前还没想好。” 钟老头思考片刻,旋即道:“你去住老房子,虽然已经没人住了,需要维修,但是总比你在外头租房子要划算。” 钟乔怔了怔。 她从来没听说过钟家还有什么老房子。 钟老头看出她的疑惑,解答:“那是以前我和你外婆刚结婚时住的地方,后面有了你大舅就搬到了大院,他们不晓得,你也不晓得,自然很正常,毕竟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 “你放心,你大舅几个根本看不上那房子,至于你几个舅妈,她们更不清楚还有这个老房子,你就安心带你爸妈去住就是了,破是破了点,不过这年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也不错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钟乔肯定是要拒绝的,这间大院原本也是留给钟父钟母作为婚房,可结果呢?不还是被几个舅妈乱嚼舌根,吵的根本没办法长住。 钟乔也曾因为这个和钟父钟母商量了,现在国家政策不允许私自卖房,那他们就把这大院的房子给锁了,换个地方住。 如果老房子真的像外公说的那样偏僻,也不失为一个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好地方。 钟老头以为是年轻人好面子,忍不住劝道:“哎呦乔丫头,你可千万别再犹豫了,那老房子能住,不相信的话,改明我带你去。” “你大舅妈她们要是以后还没完没了,敢上门闹事,我第一个不放过她们。” 钟乔被他严肃的语气逗得心中不快散去几分。 “那就谢谢外公了。” 钟老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这件事也算是完美的落下了一个句号,只要有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外公撑腰,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八婆掀不起什么风浪。 自从上次开始正式制作样衣后,钟乔时常给她们去送饭,几个姑娘本来也是同龄人,随着日子过去,关系逐渐熟络,干活也越发有干劲。 一件件样衣在她们灵活的手下翻飞,终于形成了钟乔图纸上所绘画的一模一样。 再进行染色,自然风干,就可以得到一件漂亮的蓝色波点裙了。 钟乔拿起手中刚提交上来的一批成品,左看右看都很满意。 无论花色还是图案,包括版型,全程有老师傅和金桂盯着,做出来之后,甚至比她当时身上那件还好看,做工和质量也更翻倍。 尤其是这个自然风干过后的蓝色,它不似现在这个年代那种灰蒙蒙的蓝,而是偏向于天蓝色和湖蓝色之间,如同一块蓝色琥珀,上面的波点俏皮可爱,很适合当下一些爱美的年轻人。 “真好看。”就连一向见过大世面的老师傅都啧啧赞叹,“这衣服要是再搭配个手表呀,项链啥的,说出去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都有人信。” “崔师傅,我看你挺喜欢的,要不你也买一件。”金桂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崔师傅脸色涨红:“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裙子,不害臊。”这番话把在场的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都逗笑了。 “好了,别闹了。”钟乔拍了拍手,示意所有姑娘站成两列,等她们站好,她道,“这里有一个任务要和大家说一下,当然这是不强制的。” 还是头一回见钟乔这么认真严肃的表情,几个姑娘纷纷正色。 钟乔道:“现在还缺一个试穿的,有没有谁感兴趣想第一个穿?”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 怎么个回事儿?这生意都还没开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好了这一批衣服,都还没卖出去呢,怎么就让她们先穿了。 “钟乔姐,这怎么可以呢。”杜亚兰开口道,“这衣服料子好,又漂亮,要是拿出去卖得赚不少钱,何必要浪费给我们穿?” 钟乔笑了笑:“你们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就比如亚兰,你身材好个子高挑,要是穿上这件衣服一定很好看,那穿出去走在大街上,就是明晃晃的活招牌,就会吸引顾客。” 几个姑娘还是没听明白。 钟乔不再拐弯抹角,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你们当中选出四个人,试穿这件衣服,并且呢,我还要你们明天把整个镇子都逛一遍,人越多的地方越好,要是有人问你们要在哪买的,你就给他们留联系方式,只要买了一件,都会有提成。” “提成?”杜亚兰一脸疑惑,钟乔姐怎么每次都说一些她们从来没听过的话。 钟乔解释:“就比如说,亚兰你出去招揽来一个顾客,她是通过你的方式买了我们家的衣服,一件衣服定价20元,到时候你就能得到你的提成,也就是按照一件一元来算的。” 第122章 几个姑娘恍然大悟,而后涌上心头的则是狂喜。 一件衣服定价20元,而且还有提成,一元一件来算,那这要是以后一个月卖出20件,岂不是一个月的提成就有20元?都快赶上她们的工资了。 “我愿意穿!”当即就有人举手,跃跃欲试。 “钟乔姐,我腰细,让我来穿!” “让我来,我家住在市集,还方便哩。” 几个姑娘兴奋的脸都红了,举着手拥挤起来,钟乔怕她们摔倒,连忙制止:“安静安静!” 杜亚兰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这几个姑娘才安静下来,可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满脸都是对生活和金钱的向往。 这种毫不掩饰的野心和追求,看得钟乔对她们大为欣赏。 真好,她们不用每天宅在家里绣花,要么就是跟着父兄去厂里帮忙,而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吃的也好,神采奕奕的跟着她去做生意,挣更多的钱,发挥更大的价值。 钟乔就希望她们能有这一身的干劲。 钟乔笑了笑:“金桂,你去给她们量一下尺寸,稍微改一下,到时候给她们分下去,让她们穿了我看看。” 金桂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所感染,跟着笑:“行,我和崔师傅尽快赶出来。” 崔师傅一脸不满的嘀咕:“明明是我一个人在赶,你们可真会给我找事儿。” 金桂笑着打趣:“崔师傅,知道你面冷心善,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姑娘的衣服可就交给你了,要是穿的不好看,我可不怪她们,只怪你。” 几个姑娘跟着笑作一团。 衣服很快分发下去,穿的比较合适的有燕儿,杜亚兰,张萍萍,还差一个人,钟乔左右挑选,最后一个名额定了微胖的刘三花,这样的话,每种不同类型身材身高的模特就都到齐了。 杜亚兰是几个人当中最漂亮的,身材也是最高挑的,穿上起毋庸置疑显得很惊艳。 张萍萍是普通身高普通身材,穿上之后,配上小娃娃脸,淑女可爱。 刘三花虽然微胖,但钟乔考虑到同样也有怀孕后走型的女性有爱美之心,所以将她定下。 刘三花穿的没有其他几个人惊艳,但原本平凡长相,甚至有些灰扑扑的,穿上之后,仿佛有了几分书香气质,站在中间有一种别样的耐看。 “钟乔姐。”刘三花揪着衣角,有些胆怯,“要不我还是脱下来,这么好看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都被撑着了,你可以让金桂姐穿,她又瘦又白,一定比我穿的合适。” 钟乔看向这个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小胖丫。 她记得这个女孩子,和金桂都是大河村的,家境在几个人当中是最差的,所以导致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工地搬砖,干一些男人的体力活,因为要用的力气多,她吃得也多,把一个原本苗条漂亮的女孩,撑成了小胖妞。 自信也不复存在了。 钟乔好几次跟她说话,想夸她手艺活精细,她都是一副怯懦不敢说话的模样。 “好看的呀!”金桂插话安慰,“三花,你穿这一身显得特别气质,钟乔姐既然都让你穿了,那肯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就别推辞了。” 钟乔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以作鼓励:“三花,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勇敢一点好吗?” 刘三花低着头不敢回答。 见状,和她同龄的几个女孩对视一眼,纷纷上前,你一嘴我一嘴的叽叽喳喳:“三花,这衣服必须你来穿,你看你穿的多好看呀。” “是呀,三花,你要是害怕,不如就住在我家,等第二天咱俩一起逛街去。” 崔师傅白了她一眼:“我连你的尺寸都记好了,你可不要跟我添事,钟乔姐让你穿,你穿了就是。” 听到周围大家对自己的鼓励和安慰,刘三花胆怯的脸上神情稍缓,隐约间有感动浮现,纵使先前各种推辞的话,此刻再也说不出了。 “好。”她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这样相信她,无论这次出去是不是丢人现眼,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刘三花也认了。 成功定下试穿人员后,钟乔给她们放了两天假。 这几天为了赶制衣服,几个姑娘累得够呛,本就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一个人得干两个人的活,钟乔时常能看见她们累得顶着黑眼圈,手里还在不停地干活。 也是时候让她们休息休息了。 几个姑娘连声道谢,捧着被金桂特意洗过的,还带着皂角香的裙子和钟乔告别,都各回各家了。 崔师傅要回去照顾小孙子,也跟着走了,就只剩下钟乔和金桂两人,她们负责收拾这些天的残局。 “小馒头呢?”钟乔一边打了水去擦洗地面染色过后的污渍,一边问,“你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他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 金桂脸上有汗,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他呀,从他爸去世之后,从小都是一个人玩,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我每次出门都给他留了饭,他自己吃完就会找那些小伙伴们玩,有同村的婶子照顾,不会有事的。” 钟乔默了默,余光瞥向金桂。 这些天光顾着照顾几个小姑娘,倒是把金桂给忘记了。 自从面馆那次钟乔用心良苦跟她唠嗑了许多,金桂似乎变了不少。 比如一开始她们第一次见面,是收购野货,金桂胆小懦弱怕事,甚至是被流氓地痞差点欺负,都不敢反抗,可现在—— 钟乔望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无声轻笑。 干起活儿来还唱着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只快乐的小麻雀。 但这样也很好,钟乔心想,所有人都在一步步变好,她身边有着同病相怜的人,以及迷茫的人,也有努力赚钱的同龄人,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该过的日子,正是她上辈子一直在追求的日子。 钟乔忍不住哼起歌。 下一秒,大门被从外面一把推开,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 是上次特意来钟家感谢钟父的年轻人,钟乔没想起名字,却还记得他那张脸。 此时,年轻人累得气喘吁吁,语速如珠子往外蹦。 “不好了!钟乔姐!方荷她出事了!” 第123章 钟乔心下一动,面上却没有任何讶异。 该来的总会来,方楠曾经给她打了预防针,而方荷这一劫是避无可避的,只有让她亲眼见到范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清醒。 金桂并不清楚来者是谁,但听到有人出事,第一反应认为是钟乔的朋友出事了,当即招呼年轻小伙进门。 “先别着急。”钟乔冷声发号施令,“慢慢说。” 秋石道:“方荷过生日,就请了几个好朋友去吃饭,结果她们家那个表姐非要跟着过来,这不就巧了吗?!吃完饭,方楠拉着方荷回家,然后就撞见了范铭和这表姐有奸情!” 后面的话他实在不想再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范铭一个白净小伙和肥胖的钟玲拉拉扯扯,行龌龊之事,要不是所有人亲眼所见,赖是赖不掉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方荷她受了刺激,晕过去了。” 钟乔当即跨出门:“走,你去前面带路!” 秋石连声说是,跟在后面,金桂怕她出事,索性一咬牙也跟着去了。 一路上,秋石仍旧在喋喋不休。 “钟乔姐,你是不知道那给我们气的,方楠上去就去招呼这对狗男女,这方玲抢了自己亲表妹的未婚夫,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是真爱,还有这范铭师兄,真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就是个小人。”而且,还不挑食! 那方玲160的个子,都快有170斤了,走路平时都得喘,方荷又漂亮又温柔,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这范铭都订婚了,眼睛是瞎了不成!居然敢在这节骨眼子和钟玲勾搭不清! 金桂听完后同样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没不是被下了降头?放着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孩不要,非要和自己未婚妻的表姐勾搭。” 钟乔淡淡道:“方玲固然有错,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范铭的裤子又不是自己掉的,他才是这个罪魁祸首。” 秋石和金桂怔了怔,既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又因为第一次听到男女乱情,先发制人指责男子,通常都是打骂小三,哪里管得了男子的错。 今天被钟乔点拨,两人都后知后觉的想,确实啊,方玲有错,可这范铭同样可恶! 这般想着,坐着小三轮的钟乔和金桂终于到达方荷的生日会。 生日会上一片混乱,地面狼藉,都还没来得及收拾,钟乔远远就瞧见方家几个亲戚在吵闹推搡,因为这件事而争论的面红耳赤,要不是有服务员在拦着,也许当场就要打起来了。 “方明,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真是丢人现眼,连自己亲表妹的未婚夫都敢偷,恶不恶心?” 方明自然就是方玲的老父亲,起初还不敢相信,后面被警察叫过来问话,再一看方玲那副表情,作为老父亲焉能不知女儿的德行,因为理亏,就算是被骂,也硬着头皮不敢说话。 可方父怒火冲昏了理智,什么话都往外蹦,说到最后,方明忍无可忍,两人竟然开始互骂。 “你还嫌恶心?笑死人了!”方明唾沫横飞,“你当年带女人回来被嫂子亲手抓住的时候,你怎么不嫌自己恶心?我告诉你,你这就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方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旧事重提,尤其是这件事,他的老脸变了又变,顿时挂不住了。 “方明,少给我扯开话题,我们现在在说的是你女儿的事!” 方明冷笑:“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也就没看上范铭这孩子,现在婚事黄了,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黄了也正好,我就挺喜欢范铭这孩子的,索性将错就错,让方玲和他结婚就是了。” “我呸!”方父气得火冒三丈,“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就说你女儿怎么敢勾引的,我看是你挑唆的!我看不看得上关你什么事?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女婿,你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一群亲戚在里面被夹着,听得头大,只能去拉两个大汉,以免他们动手把事情闹大。 钟乔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环顾四周,去搜寻方家姐妹的身影。 角落的沙发上,方荷昏死过去,方楠正在旁边守着,而方玲被她母亲揪着耳朵在骂,至于范铭,他衣衫不整,仍不死心的想靠近方楠。 “方楠姐,听我解释,我是真的喜欢小荷,是她!”他指向方玲,“是她趁我喝醉了勾引我!” 方玲惊呆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明明当时你也很主动。” 范铭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我都说了我是喝醉了,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当时在做什么,这才把你看成小荷,要不然我根本不会碰你。” 两人哪里还管以前的情分,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推卸责任。 钟乔忍不住冷笑。 范铭看来也是真的慌了,什么蹩脚的借口都拿出来糊弄人,所谓喝醉了,都是借口罢了,人在喝醉的情况下,会呈现出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不受控制,所以,他跟方玲干了什么,他比鬼都清楚。 现在东窗事发,范铭就忙着推卸责任,这种男人自私并且没有责任心,简直是恶心至极。 方楠就是在这个时候忍不住低吼。 “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没看见小荷还在昏着呢吗?” 范铭仍旧不死心:“方楠姐,我只是想说清楚,我对小荷的真心天地可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钟乔有意的用腿挤开了,在身后的秋石不解气,还不忘公报私仇地一脚踩了他的手。 “大小乔你来了。”方楠见到她,原本紧绷着的精神松懈下来。 钟乔扭头对金桂道:“麻烦你照顾一下方荷。” 金桂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孩,再结合前因后果,便已经了然。 原来这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订婚的未婚夫跟表姐出轨,这种遭遇实在太可怜了。 “放心,有我和这位小弟弟看着,不会有人靠近她的。”金桂做了担保。 有金桂坐镇,钟乔这才放心的拉走失魂落魄的方楠,到了拐角处,她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 “怎么不按照计划来,方荷又怎么晕了?” 第124章 听到这话,方楠靠在墙上,身体逐渐向下滑,直至无力的滑倒在地,捧着膝盖小声抽泣。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办好,竟然让方荷先一步发现了他们的奸情。” 她含糊不清的说了一通事情经过,钟乔听了好几遍才勉强听懂。 按照原先和钟乔的计划,应该是在这周五,方楠刺激方玲,让她主动找上范铭。 到时候钟乔找借口带方父去揭穿两人的奸情,不曾想,这范铭胆大包天,鬼迷心窍,喝了酒后引火焚身,而方荷十分保守,不愿和他发生关系。 范铭心痒难耐,就找来了方玲,关键是这方玲居然还真眼巴巴的来了。 范铭找借口回家取东西,实际是和方玲发生关系,结果好巧不巧的被关心他,跟着回家的方荷撞见了。 在吵架拉扯当中,方荷应该是失手被推摔倒了,所以晕死过去。 此时此刻,方楠真想骂死这对狗男女! “那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钟乔想到先前沙发上方荷脸色惨白的模样,顿时起了怜悯之心。 这可怜的姑娘啊,上辈子那么惨,被渣男各种害,而今就算逃脱了和渣男的婚约,也是掉了一层皮换来的。 方楠麻木摇头道:“不清楚,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我现在就在担心,小荷她先前受过伤,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受刺激留后遗症。” “如果因为这对狗男女的原因,小荷有任何闪失。”方楠原本麻木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不一定不放过他们。” “不管怎么样,这门婚事总算是废了。”钟乔松了一口气,苦中找乐,“你妹妹以后能和这种人撇清关系也是好事,要不然的话,真和这种人结婚,不死也掉层皮。” 方楠打起几分精神,趁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你说得对,最起码没和那种人结婚,只要没结婚生孩子,小荷就还是自由的。” 钟乔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走,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呢。” 方楠愣了愣,看着那只干净白皙的手,在灯光映射下,漂亮到近乎透明,以至于还散发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仿佛在这片污秽不堪里,是最后一片平和洁净。 “好。”她露出浅浅笑意,将自己的手放在钟乔手掌心,得到的是温暖的回握。 “我们一起去处理—” 那些肮脏的垃圾。 回到生日会,方荷仍旧昏迷不醒,而厚脸皮的范铭始终想靠近方荷,都被叉着腰,如同老母鸡护崽的金桂给赶走了,秋石更是气势汹汹。 “范铭。”他以前都是叫范铭师兄的,此时却换了称呼,神情相当鄙夷,“亏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人渣败类对得起方荷吗?” 要是换作平时,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范铭肯定还会对他好言好语相劝,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他面上那抹温和是真的装不下去了。 “秋石,这里没你的事,赶紧走开。” 秋石宛如护食的狗,龇牙咧嘴:“怎么不是我的事了?方荷也是我的朋友,你做错了事,怎么还好意思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再骚扰方荷了。” 金桂同样鄙夷道:“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这种人,我呸!” 范铭被各种数落,想到平时处处不如自己的师弟在此刻也是落井下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强闯,忍无可忍的方楠上前,一巴掌抽得他当场倒地。 这一巴掌,相当干净利落,还贼响亮。 原本还吵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了。 “南方。”方父更是瞠目结舌。 方楠脾气暴躁,做事鲁莽,他是知道的,可方楠在外头不会惹事,懂分寸,有礼数,从不动手打人,动手打范铭的这次,应该是她生平第一次。 方楠居高临下看着范铭:“范铭,我妹对你什么样,你不清楚吗?你怎么还敢出现在她面前,既然对你说理说不通,那好,你是不是很想自己的这些事情,明天传遍整个学校?” 范铭被这一巴掌打懵圈了,恶毒的眼神藏在发丝里,闻言,转变成惶恐。 不,不能,不可以! 要是被学校里的人知道了,那他以后还怎么混? 方楠舒了一口气:“给你10秒钟,立刻消失,否则,你的事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学校,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这是最后通牒,范铭很清楚方楠是能干得出来这件事的。 范铭缓缓起身,面色如雪,欲言又止,终是选择离开,就在和方玲擦肩而过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方玲,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 “范铭,你不能丢下我,我家的亲戚会把我杀了的,会把我生吞活剥了的,你得留下来一个说法,我可以不要彩礼,我们可以结婚,这样的话,就算外头的人想说,也说不了几年就会忘记的。” 她放低姿态,换来的却是范铭翻脸无情,以及满脸厌恶。 “说法?”范铭冷笑,连个正眼都没给她,“我的说法就是你勾引我,就这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不顾地上脸色惨白的方玲,他大步离开。 方玲她妈拍着大腿,又是气又是恨铁不成钢:“哎哟,你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这样,人家有没有心疼你一点点?闺女呀,你的命咋就那么苦呢!” 这个平日里恶毒的女人不免为女儿的未来痛哭流涕,捶胸顿足般发出痛苦的嚎叫。 在这种年代,范铭这句话无异于宣判死刑,要了方玲一条命,要不了今天,关于方玲水性杨花,勾引自己亲表妹未婚夫的谣言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那时,死都是一种奢望。 最痛苦的就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过得生不如死! 方玲望着那道决绝背影,泪如雨下。 为什么?他们之间就算没有爱情,可到底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会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必要给范铭留脸面了,大家都一起死,一起身败名裂。 无人在意的角落,方玲挤出一抹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手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肚子。 范铭,等着。 我会让你永远记住我。 第125章 经过一场闹剧,方父几个长辈冷静下来,两个汉子坐在凳子上发着呆不说话,旁边是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方玲,而方玲她妈已经快要疯了,披头散发,在地上鬼哭狼嚎。 一会骂方玲是守不住身子的赔钱货,一会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会又骂自己的命苦,骂来骂去,无非就是在发泄情绪。 被吵得头疼的方楠忍不住了。 “有什么好哭的?你们家不是一直觉得范铭哪里都好吗?如今这福气到你们家了,怎么还不开心了呢?都别哭,起来给我笑!” 听到这句话,方玲她妈拍着大腿哭得更伤心了! 早知道他们家就不蹚这趟浑水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咋就那么大呢,方楠两姐妹漂亮又优秀,唯独他们家方玲蠢笨如猪,好不容易能让范铭这个穷光蛋把方荷拉下水。 她是恨不得天天给方荷灌输“结婚有多好”,以及“钱不重要,喜欢才重要”的想法,没想到他们家这赔钱货也信了,信了范铭是值得托付的人,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哎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亏大发了! “现在知道难受了?”方楠冷笑,“当初我妹妹大病未愈,你们就挨个把她往范铭身边推,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吗?” “滚。”方玲她妈彻底破防,挥舞着手做出驱赶的姿势,“你们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在看我们家的笑话,滚!” 方玲小心翼翼的去拉她:“妈,地上凉,快起来。” 方玲她妈看到她就一肚子火,抬手就是往她身上招呼:“你这赔钱货!” 边打边哭,“你还好意思说,我就说你最近怎么老往外跑,还以为是处到喜欢的男孩子了,没想到你是把自己送到别人床上了,你上辈子是讨债鬼?!” “你爸和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我们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滚,你赶紧滚!” 方玲被她发泄般打了一通,良久,鼻青脸肿的环顾四周——那些曾经疼爱她的亲人,都是用失望、厌恶、痛苦的表情去看她,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妈。”方玲苦涩一笑,眼神中藏有深意,“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咱们家蒙羞的。” 她转身义无反顾的跑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着雨。 方玲她妈恨铁不成钢,正准备追过去,却被方玲她爸一声怒喝:“追什么追!” “做出这种丑事,就应该让她被雨淋一淋,反省反省,就是被你给惯坏了的,你还好意思追!” 方玲她妈停下脚步。 她最怕的就是丈夫,一旦发怒,那是会动手打人的,瑟缩了一下脖子,到底是没敢跟出去,心里甚至藏着一股无法发泄的怒气。 也对,这个赔钱货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淋个雨又算什么。 方楠及时插入话题:“这件事到底是不光彩,还希望大家能帮忙守口如瓶,另外,至于我妹妹和范铭的婚事作废,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虽然说的是守口如瓶,但钟乔心里很清楚,所谓坏事传千里,每个人的嘴都没个把门,她们也无法控制,只能象征性的提醒一番。 方家不少亲戚以及方荷朋友因为这件事都顶着黑眼圈,怨气载道,但面上的客套话说的还是滴水不漏,至于方玲她爸妈,都被好心搀扶着离去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儿方荷,方父抱着头,深深陷入绝望,布满皱纹的双眼此刻通红,仿佛正在面临着无比纠结的选择。 “爸,你也先回去。”方楠柔和下来,“这里有我。”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脸上划过,方父猛地抬起头,似乎恍然大悟:“南方,这是报应!” 方楠和钟乔等人都是一怔。 方父如同灵台被点拨,瞬间如梦初醒:“我当年不懂事,辜负了你妈,而报应就落到了你妹妹身上,这都是我的错!” 见他神色疯狂,似乎要把所有的错误揽在自己的身上,才能给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 方楠嘴唇颤抖,伸出手去触碰他:“爸……” 虽然她和妹妹心里一直对爸爸出轨这件事有所芥蒂,可看着一向稳重如山的老父亲因为这件事,满脸沧桑,深受打击,她作为女儿,心里如何不痛? “爸,你累了,咱们先回家好吗?” 方父充耳不闻,任凭方楠怎么拉他,他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痛苦表情。 钟乔怕他受了刺激,会出什么变故,赶紧去叫秋石。 “小伙子,麻烦你把他送回去。” 秋石眼眶红了:“放心,方校长就交给我了。” 金桂也跟着开口:“钟乔姐,他一个人不方便,我和他一块去。” 钟乔有所犹豫:“你家里还有孩子呢,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要是再晚一点回去,小馒头该着急了。” 金桂道:“没事,我就搭把手,把他送回去,然后我就回家了。” 见她执意如此,钟乔只能点头同意。 等到两人带方父走后,方楠回头去照顾沙发上的方荷。 今天是方荷的生日,原本大家都很开心,她还特意穿了一件最喜欢的白色棉麻连衣裙,可这样干净的白色,却被某些人脏了眼睛,也许,方荷这辈子都不会再穿白色了。 “大小乔,谢谢你。”在这种安静当中,方楠突然开口,“如果不是因为你来帮忙,我可能就怯场了。” 天知道被众人盯着的时候,她心里多么慌张! 钟乔笑着摇摇头:“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要感谢的人是你自己。” 这话没有说错,除了能帮方楠说几句话,作为一个外人,她其实不大方便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帮忙真算不上。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钟乔问。 方荷和范铭婚事彻底取消,按照范铭的性格,当初方荷和范铭分手,范铭依旧执迷不悟的骚扰方荷,足以看出这个人心机颇深,要是以后卷土重来,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极端的事。 方楠和她有足够的默契,沉思片刻后,坦然道:“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他的把柄,他要是敢继续骚扰我妹妹,那就等着身败名裂。” 钟乔看着方楠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怒火,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126章 医院的人很快就来了,用担架把方荷拉走,整个过程方楠都是泪如雨下,握着方荷的手,心里对范铭的恨更深一分。 钟乔看着昏迷当中的方荷,越发同情这个女孩。 从一开始见面,她就对方荷十分有好感,她漂亮优秀,而且洁白无瑕,也难怪方楠上辈子会为了她选择当徐绍钧的情妇。 这辈子方荷和范铭的婚事作废,那么是不是上辈子结局就会得到改变呢?钟乔不清楚,但心里总归会有这样的期盼。 方楠跟着上救护车,对钟乔歉意道:“大小乔,辛苦你了,下次我请你吃饭,我妹妹这边还需要我,我……” 钟乔打断她:“你妹妹的事要紧,别耽误了,快些去。” 方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两人被医护人员隔绝,钟乔眼睁睁地看着拉着方荷的车渐渐远了。 风一吹,钟乔这才发现有点冷,环顾四周,出了门之后,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这次出去也没有和家里人交代,还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急疯了,自行车也没骑过来,要是自己走回去,估计得走一个小时,作孽呀。 “鹤白,那好像是钟乔同志。”戴着眼镜正在开车的小沈,盯着前方像乌龟一样慢悠悠走的人影,惊呼,“还真是她,不会就这样光靠两条腿走到这市里?然后再走回去?” 坐在后座的纪鹤白微微挑眉,果然看见了那道纤细人影。 小沈对这位女同志印象还不错,不由问道:“要停车吗?”反正他们也是回大院吃饭,顺路还能捎回去。 纪鹤白盯着手中的梅花糕:“你想停就停。”说着,他让出右侧的位置。 小沈通过后视镜,将他所有的小动作捕捉在眼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旋即将车慢悠悠地停到钟乔面前,摇下车窗。 “钟乔小姐,纪先生请您上车。” 这句话一出,先是把走路当中的钟乔吓了一大跳,而后听到他这样说,视线自然落到车后座的纪鹤白身上,定睛一看,不知是不是天气有些热?纪鹤白脸上有几分薄红。 钟乔想了想,倒是也没故作矜持,直接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还不忘美滋滋地说了句谢谢。 车子缓缓开动,小沈跟着笑眯眯的:“您要谢呀,就感谢老天爷,也是巧了,平时我和鹤白都不走这条路,鹤白想吃东街的梅花糕,所以才绕了这一大圈,结果就遇到了您!” “你就说巧不巧!” 钟乔没听出他话里有话,笑了笑:“确实很巧。” 她重新看向身边的纪鹤白,他手里果然拿着油纸包的梅花糕,足足有四份,并且还冒着热气,整个车子里面都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这样的气味和纪鹤白很是不搭。 “纪鹤白,你也爱吃这个吗?”坐了别人家的车,钟乔不好给别人甩脸子,只好找了个话题,“我和我家里人也爱吃,尤其是东街的李婆婆家,她做的梅花糕一绝。” 那句一定要尝尝还没说出口,纪鹤白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 他看向车窗外的目光缓缓落到钟乔身上,认真且专注。 “就是她做的,你要吃吗?”他的视线落到钟乔嘴唇上。 钟乔愣了愣,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被冒犯,或是被盯上的感觉。 “不了。”她尴尬一笑。 钟家和纪家之间还有很多矛盾没有解,而身为中间人的钟乔,实在不好和他产生什么交集,要是被纪家人或是被周莹莹看见,指不定又会像上次一样,被每个人故意报复。 工作已经很累了,钟乔不想再有任何麻烦找上自己,她只想赚钱。 纪鹤白没再说话,而是打开油纸,取出其中一块热乎的梅花糕,放到嘴里品尝。 他吃的很认真,仿佛是第一次,在尝试从未涉及的口味。 车窗里的气氛逐渐诡异起来,钟乔尽量将视线看向窗外,而不是去看身边的纪鹤白,于是耳畔就传来他吃东西的细碎声音。 她突然又想起上次纪鹤白在院子里守了一夜,还有那句“我就是喜欢她”,一时心中几分复杂。 他们明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交集,非要扯上关系,还是小时候,可钟乔对那些事早就没有记忆了,所以,他们之间的交集应该是借书那次,从笔友开始。 半晌,钟乔还是没忍住,道:“纪鹤白,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你的笔友的?” 这个问题纪鹤白早就猜到她会问,只是没想到会问得那么久,他等的花都谢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纪鹤白道。 钟乔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一开始就知道,那还故意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并且还刻意让自己发现,原先还以为纪鹤白是什么高岭之花,没想到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钟乔,那么到我问你了。”纪鹤白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梅花糕。 他靠近钟乔,盯上钟乔,距离很近,湿透的发落到她的胸前,拂过她的颊他的颈,像两条冰冰凉凉的蛇。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钟乔瞳孔微缩,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纪鹤白在耳畔轻笑:“难道不是吗?” “从我在大院见到你,你就好像一直在躲着我,哦,不对。”他声音清冷,似乎是恍然大悟,“唯一一次主动,是送红烧肉那次。” “不过,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隐约有磅礴之势,一道闪电迅速划过天空,发出暴雷般的惊响,同样印出模糊车窗里钟乔略带警惕的眼神。 “你和徐绍钧离婚了,并且还做起生意,那些设计稿我看过。”纪鹤白撑着下巴,假装不经意的说道,“其中里面有一个图案,是英国一位着名设计师上周设计的,但他还没有正式公布,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记得你大学学的不是设计专业。” 为什么会懂得这样的设计,如同未卜先知。 钟乔,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127章 钟乔定定的看着他,半晌,轻笑出声:“纪先生,我想我们之间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漂亮的眸子,印出窗外丝丝缕缕的雨水,惊心动魄般的美丽。 纪鹤白一怔,旋即偏过头,竟是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有些艰涩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这会儿还坐着别人的车回家,钟乔也不好给别人甩脸子,免得闹太僵,说了一句没事就独自去看窗外了。 纪鹤白小心翼翼触碰她的肩,钟乔扭过头去,便见油纸包里的梅花糕还散发热气和香味,他捧着递过来,像是在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 “就当是歉礼。” 窗外是瓢泼风雨,砸到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借着朦胧的月光,钟乔抬眼打量纪鹤白,他清澈见底的眼眸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关心与真诚。 看着他手里的梅花糕,钟乔本想拒绝,她已经太久没吃这种甜腻的糕点,上辈子读书时总爱贪吃这一口,可现在这具身体里藏着活了两辈子的灵魂。 梅花糕太甜,她早就不爱吃了。 但鬼使神差间,钟乔还是接过去,拿在指尖饶有兴趣的观察一番,终是小口吃了。 入口是软糯,而后才是恰到好处的香甜,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钟乔吃了一块下肚,也算是应了纪鹤白的歉礼。 两人相顾无言,路上小沈透过后视镜也没敢说话,唯恐惹到钟乔。 钟乔靠在车窗边,因为淋了雨潮湿的衣服贴在皮肤,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隐约感觉头有点痛,昏昏欲睡。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掐着大腿努力保持清醒,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似乎又经过一段不大好走的泥泞小路,听到狗吠声,钟乔被人轻轻摇。 “钟乔,到家了。” 钟乔无动于衷,只觉浑身寒冷,一会儿又是热。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段声音有点耳熟,很像上辈子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人,说话时的声音,而那个人和她并没有任何交集。 是一个毁容的人,她记不清名字了。 意识越发混沌,钟乔突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人摸了一下额头,随后抱了起来,靠着温暖的躯体,仿佛在云端。 紧接着便听到了谈话的声音。 “伯父伯母,她好像发烧了,能让我先进去帮她看一下吗?” 后面依稀是爸妈的话,钟乔听不大清,可根据走动的频率,应该是同意了。 身体被放在柔软的被窝里,钟乔晕死过去,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只要一侧头,就能看到床头柜上的梅花糕。 整整没有拆包的三份,甚至连油纸包都没湿,显然是被主人呵护得很好。 “妈。” 钟乔挣扎着要从柔软的被窝里起来,一抬手,才发现自己手背上还打着吊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干净的新衣服。 听到房间内的动静,钟母匆忙赶来。 “哎呦,小祖宗你可别起来了。”她赶紧拿出钟乔身后的枕头,往她后背垫,“身体那么虚弱,你也不和我们讲一声,又淋了雨,你这身体还要不要了?要不是鹤白那孩子送你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钟父也走了进来:“你昨天晚上要是再不回来,我和你妈可就要报警了。” 钟乔知道他们这是在埋怨自己不打招呼就到处乱跑,理亏的她只好道歉:“昨天事发突然。”简单把所有的事情讲述一遍。 钟父了然:“还有这样的事,难怪你跑得那么快,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钟母道:“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晕倒的吗?” 钟乔摇摇头:“不记得。”确实不记得了,但她想,应该是因为淋雨受风寒的缘故。 钟母叹气:“我早说你这月子没做好,平时也让你不要那么累,你呀你,就是不听,鹤白那孩子帮你看过了,你这是没出月子就各种操劳,还淋雨,导致月子病犯了。” “月子病?” 钟乔懵了一瞬,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总是会腹痛,一些难以启齿的小毛病,还以为是小问题,没想到病根早就埋在这儿了。 钟母:“平时好吃好喝得供着你,就是为了防止你落下月子病苦一生,没想到还是防不住,你要不先把工作停一下,交给金桂那孩子,把身体养好再说。” “鹤白可说了,你这是身体气血两空,要是再不及时进补,好好养着,以后等你老了身上的小毛病越来越多,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 钟乔捕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妈,你以前都是直接叫人家名字的,怎么突然叫起鹤白了。”还叫的这么亲密。 “这不是重点。”钟母胡乱摆手,“问题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鹤白是医生,他说之后会给你送药膳,你得认真听他的话呀!” 钟父跟着附和:“人家都这样说了,你就安心在家养着。” 钟乔看着不知何时被纪鹤白洗脑的两个人,一时无奈:“你们从前不是都叫我躲着他吗?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相信他了。” “那不一样。”钟母脸色红了又红,白了又白,“你是不知道啊,我们以前都是对他有偏见,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昨天晚上我和你爸等了你半天,一推开门就看到鹤白这孩子用衣服把你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回家,你说说这颗心,这么用心,咱们以前还总说他坏话,还要避开人家,人家不计前嫌的救你,多不容易呀。” 钟乔听了这话,也是有些惊讶。 用自己的衣服抱她回家,那他岂不是身上都淋湿了,都这样了还不忘帮她看病呢。 “喏。”钟父拿起床头柜上的糕点,“还有这个,特意给咱们家的,我看了,藏在衣服下面,一点都没淋湿。” 钟父钟母都对这孩子十分满意,同时能看得出来纪鹤白对自家闺女的用意,可他们也在担忧,毕竟钟家和纪家还有未解的误会,今时不同往日,就算纪鹤白这孩子喜欢,钟家那边也不会同意。 第128章 “爸妈,你们在想什么?” 看见两个人想的出神,钟乔隐约觉得不是啥好事。 钟父钟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尴尬。 “没事没事。” 钟母先一步扯开话题:“乔乔,你病还没好,一定饿了,妈亲自下厨给你做了鸡蛋肉饼羹,妈给你端过来吃一点啊。” 说完,生怕钟乔会继续追问,钟母赶紧推门出去,只留下一脸木讷的钟父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就跟长了虫子一样,不自在极了。 钟乔盯着他:“爸,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话一出,钟父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反驳:“没有。”他尴尬地笑了几声,摆手,“绝对没有。” 然而心里却是如翻江倒海,天杀的纪家小子,藏的可真太深了,昨天把乔乔送回家,他们原以为是救命之恩,千恩万谢的把人送到门口。 结果,纪鹤白却突然与他们坦白,自己喜欢钟乔,想了结两家当年的误会,重新追求钟乔,并且还十分诚恳地让他们同意,他们哪敢同意? 要是被纪家那几个老匹夫知道了,还以为是钟家拐走了他们家的好苗子,到那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钟父不敢答应,索性也就没回复,纪鹤白倒是也没逼迫,只是临走前的那属于年轻人势在必得的眼神,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钟乔知道,钟乔病还没好呢,要是再受点刺激,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他们实在不敢赌。 “父母的不会害孩子。”钟父沉默片刻,难得冒出一句有文化的,“放心,你就安心在家养病。” 钟乔知道他这是不会说了,虽然心中有疑惑,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钟母端了一堆小碗装的菜,有些已经被温了很久,汤汁都干了。 “将就吃。”钟母无奈,“怕你醒来饿了,一直温着,都干了,不过这还有不少肉,你吃肉,补身体。” 钟乔正好饿了,端过去小口的吃起来。 吃到一半时,胃里已经好了很多,突然有人在敲门,属于崔柳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 “钟志伟,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赶紧开门,有好事。” 所谓崔柳嘴里的有好事,钟父本来还想去开门,这会儿是不敢开了,一万个肯定是有坏事。 “真够烦的,吃个饭也不消停。”钟母忍无可忍,“躲躲藏藏难道要藏一辈子?你不敢去,那就让我来。” 她径直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前站着崔柳,笑眯眯的。 “烦不烦?”钟母怒道,“都说了要分家了,老是粘着我女儿干嘛?以后别来烦我们!” 没灯崔柳有什么反应,钟母立刻关上门,恨不得把门摔在她脸上。 外面安静了几秒,爆发出崔柳尖利刺耳的声音。 “钟韶,你今天吃炸药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居然就把我赶出去,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嫂子?!” “别管她。”钟母在客厅徘徊,“每天也就会那么几句话,说来说去我都听烦了,我一看见她就知道没啥好事,以后有她在,都不许开门。” 钟父和钟乔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出几分畏惧,连忙点头,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崔柳在门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说到口干舌燥,钟家的门还是纹丝未动,里面的人显然压根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她气得半死,只能甩手离去。 躲着她?只要钟乔一家还住在这大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一定会想办法把那事给撮合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钟母似乎有心灵感应般一直守在钟乔身边,而纪鹤白同样履行承诺,带了自制食谱结合药物帮她调理身体。 钟母越看他越喜欢,执意要留他吃饭。 饭桌上,钟母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你之前在外面读大学怎么突然不读啦?” “上次那个周莹莹还跟你处着吗?” “你现在有什么工作吗?” “你……” 纪鹤白的饭碗很快被堆积成山,他温和笑笑,表现得既绅士又有风度,回答的也滴水不漏,情绪价值可谓满分。 “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所以放弃学业,但请伯母放心,我仍旧是研究生毕业。周家我已经说清楚,实在不合适。目前有开设医馆,不过都是由小沈秘书代管。” 钟父钟母满意的不得了,钟思齐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想到他对姐姐的想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跟着挑刺:“读到一半就不读了,说明心智也不坚定嘛,谁知道追姑娘也是不是这样。” 钟父钟母听到这话,陷入深思。 纪鹤白抬眸看钟思齐,他毫不掩饰眼底的挑衅。 “我记得弟弟还在读大一。”纪鹤白礼貌笑笑,“我听说你们这个时候都要看一些杂书,弟弟也会看吗?” 钟思齐变了脸色,忽然想起自己床底下压着的几本“杂书”。 “不会的。”钟父替儿子说话,“我家这小子别的不敢说,但我不准他看的,他是一定不敢看的,那些杂书,乱七八糟,玩物丧志,实在是荼毒现在的年轻人。” 钟思齐默默扒饭不敢说话,纪鹤白见到他这副反应基本上就猜了个七七八八,笑道:“伯父,其实我大学时也爱看的。” 钟父眉头微皱,纪鹤白却不急不缓的把剩下的话说了下去。 “这些杂书,也并非是玩物丧志的杂书,人若是把自己的思想局限在传统文学里,就好比闭关锁国,关起门来造车,要是利用得当,同样也能从这些杂书里得到些启发。” “比如当年和我一起考上研究生的几个,现在已经进专家科了,他们也爱看这些杂书,却也没有耽误学习,反而要比其他年轻人更加脱俗通透。” 钟父没读过什么书,都快被他这份言论给绕晕了,只能含糊不清的点头附和,然而一旁的钟思齐却听的两眼放光。 他也爱看那些杂书,奈何家里就是禁止他看,尤其是爸,提到那些杂书就会火冒三丈,认为爱看这些就是玩物丧志,纪鹤白这番话说的激昂澎湃,正是他心中所想。 第129章 殊不知一一俘获钟家人那颗小心脏的纪鹤白低头吃饭,碗里的饭菜是清淡的,正合他的胃口,同时也是结合了食谱给钟乔调理身体的。 他不动声色的去看对面的钟乔。 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低着头小口吃饭,白皙修长的手攥着筷子,一举一动,仿佛自带温柔光环。 纪鹤白有些怔愣。 钟乔正在酣畅淋漓的扒饭,忽然感觉头顶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抬头,正好对上纪鹤白的眼神,两人皆是一怔。 钟乔是疑惑茫然,至于纪鹤白,自然是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钟母想到些什么,又问:“我听说你好些时候没回家了,是在外头忙工作吗?” 纪鹤白夹菜的动作微微在半空停顿,转瞬即逝后,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冷静:“和家里人有些不愉快。” 钟父钟母脸上表情微变,显得有些慌乱。 哎哟,说什么不好,非要挑别人的痛处。 纪鹤白倒是无所谓:“我想参军,父母不同意,最近跟我闹脾气呢。” 自从他说要去参军,不再执着于医术,家里人都对他的行为非常不理解,因为在国外他的大学属于顶尖的,学医,还有家里人铺路,前途不可限量。 正常人都会及时把握住这个机会,偏偏纪鹤白果断放弃,纪家人都以为他中邪了,尤其是家里那几个亲戚,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甚至要给他找一位大师驱赶身上的邪祟。 他实在不愿意回家被吵得头疼,索性就一直躲在小院,要不是钟父突然缓和,让小沈叫他回家参加家宴,纪鹤白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你别怪我话多。”钟父斟酌着开口,“你也算是我小时候照顾过的,学医很有天赋,这样放弃岂不可惜?”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不小心修缮房顶时摔下来,伤了骨头,连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说伤筋动骨100天,不许他下地,而年仅十几岁的纪鹤白,为他开了一剂中药,喝上半个月就好了。 因为这件事,钟父对于纪鹤白学医方面的天赋深信不疑,如今听到纪鹤白主动放弃,内心深处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纪家人。 “参军可就要上战场,哪里有学医好,学医还稳定,你家里还开了个药铺子,以后还能接管你爸的手艺,多好的事情呀。” 纪鹤白笑着摇头。 “伯父,你的建议我会听一听,但至于该如何选择,还希望能尊重我。” 直到钟母扯了扯钟父的袖子,钟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话有点多。 “也对。”钟父尴尬笑笑,“我是个没文化的,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不过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伯父相信你干啥都能成。” “来。”钟父举起手中的酒杯,“还没谢谢你呢,你已经救了我家乔乔两次,现在又对乔乔的身体如此看重,亲自照料,伯父别的给不了你,但今天必须得敬你一杯酒。” 纪鹤白其实不大爱喝酒,可看着钟父真诚如烈火般的眼神,他还是笑着应了,喝下手中满满当当的酒。 钟父钟母算是在这一刻,彻底对他放下戒备心。 也许是勾起往事回忆,钟父钟母都想起小时候的纪鹤白。 那时候纪鹤白还是个小胖墩,和乔乔玩的最好,如果不是因为中间出了差错,也许他们家乔乔早就和他成婚了,看着纪鹤白如小时候一般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想必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惜了。 钟父钟母心中略有遗憾。 可惜他们家乔乔已经有了孩子,还离了婚,这种事情被外界所不齿,纪鹤白前途一片光明,家境好,又生得好,他们实在不敢高攀。 纪鹤白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吃完饭后,替钟乔煮中药。 中药的煎熬时间约有两个小时,期间还需要有人不停的扇风,控制火候,并且加以中药药材,这个任务本来钟父钟母都抢着接过,奈何他们不懂药理,煮干一次后,只能由纪鹤白代劳。 一连两周,不顾其他人的非议,纪鹤白仍旧专心熬夜。 第三周的第一天,钟乔忍不住说话了。 她看着那碗药,道:“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纪鹤白愣了一下,旋即拖了一个板凳坐到她床榻前。 “你真想知道?” 钟乔点点头:“嗯。” 该来的还是会来,纪鹤白犹豫了3秒,道:“你信吗?最终让我下定决心回国的,其实是一个梦。” 钟乔静静的听着。 “我在梦里遇到了三十多岁的自己,那个人毁了容,跟我说,让我想办法回国,还告诉我,你过得并不好,一开始我并不相信,直到我通过罗锈的打听,我才知道是真的。” “所以我对你的好,是双份的,一个是现在的我,另一个是三十多岁时的我。” 钟乔沉默。 纪鹤白苦笑:“没关系,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 反正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能有人接受,毕竟鬼神之说太玄乎。 钟乔却突然冷不丁发问:“梦里30多岁的你为什么会毁容?” 纪鹤白怔住,他没有想到钟乔第一时间在意的是这个,坦白说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一方面是害怕藏在黑暗里的凶手对钟乔一家下手。 第二也是担心钟乔会害怕这种事。 所以想了想,纪鹤白还是选择了隐瞒。 “我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是火灾。” “火灾?”钟乔陷入沉思。 大院,学医,火灾,毁容,不知为何这些信息量正逐渐拼凑出一个背影,但她还是想不太起来。 索性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纪鹤白只觉得她肯定不会相信,钟乔却在心里偷偷记下这种事,想着等生意不忙的时候,她一定要去调查一下这种事。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和她重生有关系? 钟乔不敢胡思乱想,只能先将这个想法压下心头,再做打算。 休养了大半个月,某日钟母钟父都出去了,纪鹤白出去买梅花糕,大院只剩下钟乔和菀菀,这会儿没有那么冷,天气渐渐回春。 她在树下哄着睡在木摇篮里的菀菀,一片祥和。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来临。 第130章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家大学生钟乔呀!” 崔柳笑眯眯的,跟自己家似的闯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中年的男人,并且两人手里都提着红袋子装的东西。 钟乔下意识皱眉,说实在的她不太想和几个舅妈扯上什么关系,先不说她们回家第一天就差点把菀菀扔掉了,而且,后面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 钟乔一度怀疑背后有人搞鬼,却始终没有证据。 她只能尽量避开和这些人相处,免得惹上一身骚。 但显然这一次崔柳是做足了准备,趁着钟父钟母他们不在家,钟思齐去上学,就直接登门拜访了。 “你来干什么?”钟乔对她没有好脸色,抱着菀菀准备回屋。 然而却被眼疾手快的崔柳拦住。 “诶诶诶,你跑什么呀?没看见这有客人上门吗?” 钟乔皱眉,重新将视线投在身后的男人身上——黑胖矮,还长得丑,基本所有的缺点都齐聚一身了。 本来就脖子短,偏偏还穿了一身黑色高领,下面是牛仔裤,看起来洋不洋土不土。 “我父母没承认了,那就不叫客人。”钟乔丝毫不给他们面子,“你们可以走了。” 没想到软硬不吃的崔柳脸上红了又红白了又白:“你这丫头怎么伶牙俐齿的?都已经离了婚生了孩子,还这么猖狂,以后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钟乔被她虚伪的话差点给整吐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我家院子。” 岂料,那汉子漆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涩:“不,我不是她的人。” 钟乔和崔柳转过头去看他。 汉子咧嘴一笑,连带着鼻孔里的鼻毛都露出来了:“我是你的人。” “妹子,你的强来了!” 钟乔瞳孔地震,崔柳同样被他这几句话震撼的合不上嘴,半晌,她尴尬笑了笑:“忘记跟你说了,钟乔,这是我大姑家的二伯隔壁买菜的朋友的儿子,叫王大强,他上次上街看中你了,来找我说媒的呢。” “你哦,虽然,离了婚又带个孩子。”崔柳面露鄙夷,旋即转忧为喜,“但是运气还是不错的,大强一眼就看中了你。” “大强虽然长相一般,但他老实啊,你和他要是能成,好好过日子,也幸福的哩!” 看着对方色眯眯的表情,还在不停地打量自己,从头到脚,就跟机器扫描一样,钟乔感觉胸腔处如同涌动一团烈火,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结婚?”钟乔毫不客气,“大舅妈,我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大舅妈,可你不要伸手太长,我结不结婚跟你没关系,你就擅作主张带人来我家里,你什么意思?” 崔柳的脸被她打得啪啪响,王大强的脸色也不太好。 “妹子,不是我说你。”王大强嗤笑一声,“你的情况,崔婶子都和我交代了,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你还有啥?都被人搞大肚子了,也就我要你了,你就偷着乐。” 钟乔怒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我怎么样和任何人无关,再者说,你要哪里来的底气?” 王大强被她激得发疯,却被崔柳及时拦住,她拉过人到拐角处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装一装样子,人家都还没答应呢,就你这张嘴,到时候怎么让钟乔给你生孩子?婶子教你,你得先把她骗了,找机会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我就是气不过。”王大强已然恢复几分冷静,“不就是个被人搞大肚子的烂货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看她那副嘴脸,恨不得眼睛长天上。” 崔柳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慰,又抓着他到钟乔面前:“钟乔,这孩子就是一张嘴不会说话,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也没娶到媳妇儿,但他心地善良,你要是跟他处,处长了,慢慢地就会发现他的好。” 钟乔道:“为什么要慢慢地发现他的好?我有说要跟他在一起吗?” 崔柳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婶子那是为你好,这孩子优点可多着呢。” “哦?”钟乔突然冷笑,“有什么优点?”除了满口脏话,而且一句话不顺心就破防,她是没看出任何优点。 崔柳眼珠子转的转,还以为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这孩子是十里八乡的老实。” 钟乔道:“然后呢?” 崔柳绞尽脑汁:“嗯,就是老实,会过日子,精打细算。” 哦,钟乔这下明白了,总结就是又抠门又穷,而且看刚刚的样子,也不像什么老实人,一整个三无产品。 “你别急呀。”崔柳像是看出钟乔对这些不感兴趣,生怕这门婚事黄了,到时候拿不到钱,赶紧抢过王大强手里提着的见面礼,“你看看人家对你多用心?买了一堆东西呢。” 钟乔看着她的动作——有方糕、桂圆花生,一些价格很廉价的,糊弄小孩儿的零嘴,最贵的居然是里面的一条鱼,还是半死不活的那种。 王大强得意洋洋:“我看上你了,那这就是你的福气,你放心,以后你跟了我,保管吃香喝辣的,但得提前说好啊。” 他不耐烦的变了脸色。 “我们家就我一个独苗,我爸妈一直盼着孙子,所以你嫁到我们家,不仅要学会洗衣做饭,还有你这些花里胡哨的。” 王大强指了指钟乔身上看着就很金贵的大衣,还有头顶需要精心收拾的发型。 “以后都不许弄了,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然后给我生两个大胖儿子就行了,穿的那么花里胡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的呢。” 王大强深陷自己的幻想当中,指点江山:“就和我那两个姐姐一样,结了婚就应该收收心。” 钟乔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不是说你是家里的独苗吗?” “对呀。”王大强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家里就我一个儿子,当然就是独苗。”所以两个姐姐就不是人了。 “你给个准话,我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彩礼是没有的,毕竟你这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最好就是尽快把日子定下来结婚。” “准话?”钟乔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然后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往外一丢,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滚。”这就是她的回答。 王大强眼睛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嘟嘟逼人?这些都可是花钱买的,太败家了!” 第131章 王大强怒火中烧,还不忘撅着大屁股,收拾地上到处滚落的桂圆花生。 “崔婶子,你这给我找的是什么人呀?”王大强不敢对钟乔发火,直接把气撒到崔柳身上,“你们钟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教养!” 崔柳满心满眼都是对这鲁莽大汉的厌恶,然而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说好的钱还没到手呢。 “你别急呀。” 崔柳帮他一起收拾地上到处滚落的桂圆花生,心里一边吐槽,早就劝说这孩子别买这些,到时候丢出来不好捡,奈何这王大强抠门如铁公鸡,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真被钟乔连人带东西丢出来了,害得她现在也在跟前跟后的捡东西,还是些不值钱的,真是丢死人了。 “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个不懂事的丫头。” “教训?”钟乔冷哼一声,抱手而立,“大舅妈,你还是照顾好自己,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你——” 属于男子的自尊心仿佛在此刻被钟乔放在脚底踩,王大强在家呼风唤雨,都是如众星捧月般,家里两个姐姐都对他卑躬屈膝,即使是相亲,他从来不会惯着那些女人的矫情病,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当即接受不了了。 “钟乔,我要不是之前上街看见你还长得有几分姿色,身体健康,能给我家生两个大胖孙子,换做别的女人,我早就一巴掌过去了,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王大强唰的一声站起来,一米五五的个子正对上一米六八的钟乔,双眼仿佛要喷火。 “你们女人就爱玩那些把戏,老子可不惯着你,你带着拖油瓶,有哪个男人敢要你,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不珍惜,以后可别哭着喊着让你父母上门求着我娶你。” 钟乔笑了。 她也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男人总那么自信?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不料下一秒,男人冷如寒冰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娶。” 崔柳和王大强齐刷刷朝身后看去。 纪鹤白手中提着刚买的药材,站在门槛处,因树荫交错,整张脸笼罩在阴暗交叠处,似有风雨即来的压抑感。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分明是笑着的,眼里却冷若寒冰,看得崔柳浑身一颤。 “你是哪个?”王大强怒喝。 崔柳根本不敢吱声,早先她就听说纪家这小子对钟乔献殷勤,外头传的神乎其乎,她不屑一顾,只当是外头的人乱说。 毕竟钟乔一个离婚的寡妇还带个拖油瓶,其他人避之不及,纪家这小子样貌好,学历也好,这钟乔哪里配得上?纪家这小子恐怕是好心而已。 直到此时此刻,崔柳发觉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你不会是钟乔养的小白脸?”见没有人回答,王大强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乱瞟,开始胡乱猜测。 “崔婶,你这也太不厚道了。”王大强更加生气,同时也感觉自己像是被眼前三个人给耍了,“我爸妈都给了你定金,你居然敢耍我,给我找个有相好的,这种女人,勾三搭四,我才不要。” 崔柳连忙解释:“大强,这我可真不知道啊。” 她把罪责全部推卸到钟乔的身上。 “这钟乔平时和外头的谁拉拉扯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我真没想到啊,她居然敢光明正大地把人领进家门。” 王大强气得发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痛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真恶心,我呸,我王大强就算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你这种水杏花柳的女人!” 钟乔皱眉,正准备反击,然而下一秒,一道身影比她更快,近乎是眨眼之间,就冲到王大强面前,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正中王大强的鼻梁,让他本就低矮的鼻根都打出淤血了。 旋即,后知后觉的是强烈的疼痛,火辣辣的疼痛,随着仿佛要刻到骨子里的肿胀,飞快激活迟钝的大脑,王大强捂着脸痛呼,然而迎接他的是更多的拳头。 一下,又一下。 拳拳到肉,几乎是下了死手。 钟乔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纪鹤白动手打人,记忆里,他的手是用来写字的,或者是画画,纪家的教养让他无时无刻不再保持绅士风度。 现在呢,纪鹤白整个人仿佛撕开了所有的伪装,阴沉沉的,尤其是脸上明明还带着微笑,眼底确实是嗜血般的疯狂与冷漠。 “啊——” 王大强试图反抗,却意外发现对方的手力道极大,和他那副小白脸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在雨点般的拳头当中,被打的招架不住。 “别打了,别打了。” 崔柳已经被吓坏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死活,只求纪鹤白这小子打了王大强,可就不要打她了。 钟乔冲上前,立即制止:“纪鹤白,松手。” “你再这样打,以后还怎么……” 环顾身边两人,钟乔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但她话里的意思,纪鹤白听懂了。 纪鹤白抬眸去看她,钟乔站在光亮的折射处,神情有焦急也有惶恐。 惶恐?纪鹤白木讷的低头去看自己。 他太冲动了,居然动手打架了,距离上一次动手打架,还是两年前。 “……” 沉默一分钟后,纪鹤白起身了,留下鼻青脸肿的王大强,他一米五五的个子本就不高,加上又黑又胖,现在泪流满面,可谓是丑的可怜。 钟乔见他被打懵了,赶紧扶纪鹤白起来,又护在身前,摆出一副严厉的口吻:“记住了,以后不要来我家,快滚。” 王大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他算是看清真相了,这钟乔外表柔弱,实则不好惹,而她的小白脸更是一个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的性格。 他不敢再做逗留,连地上那些桂圆花生都没敢拿,一瘸一拐地跑了。 这钟家就是狼窝,以后绝不能再来了。 等他走后,钟乔才想起身边早就吓傻的崔柳。 “大舅妈,还不走吗?”她提醒。 崔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纪鹤白,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 现在,就只剩下她和纪鹤白了。 第132章 他好像给她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纪鹤白瑟缩了一下,将蹭了王大强鲜血的手背到身后,垂眸不敢再看钟乔眼睛。 打他?骂他?还是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有任何瓜葛,纪鹤白胡乱的想。 钟乔盯着他收回到身后的手,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手给我,进去擦药。” 纪鹤白身子微微一动,仍旧保持沉默。 钟乔也没再管他,索性直接进门了,反正他总会老实进来的。 果不其然,在她进门后,纪鹤白就跟了过来。 钟乔拿出家里有的药品和绷带,等他坐下,再小心翼翼地用酒精帮他对伤口进行消毒,然后再一步步进行处理。 看着钟乔细心为自己处理伤口,并且脸上也没有生气,纪鹤白忍不住道:“你,不怪我吗?” 钟乔眼睛抬都没抬:“为什么要怪你?” 纪鹤白沉默了几秒,道:“因为我动手打人了,给你带来了麻烦,还有……” 还有,在人前说的那句“我娶”。 这句话可能不用等到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大院。 “你觉得我还怕麻烦吗?”钟乔抬眼看他,眼里是一片清明,“自打我离婚后回娘家,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主动来找我麻烦,我从来不怕。” “别人怎么做,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 她用绷带给他包扎伤口,还寄了一个蝴蝶结。 “纪鹤白,其实我一直想问,如果没有那个梦,你还会帮我吗?” 这也是这些天钟乔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看着纪鹤白对自己的态度,尤其是动手打向来找事的王大强,这样义无反顾,她既觉得惶恐又觉得有些心动。 心动稍纵即逝后,又恢复心如止水,她就会不停地胡思乱想,突然生命中闯进一个人,究竟是福还是祸。 “钟乔。”纪鹤白的声音很轻,份量却足够沉重,他道:“即使没有那个梦,我也会回来。” “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放下你,应该是我要说对不起,我是一个懦夫,可我并不敢承认,只能用冷静和礼貌来伪装自己,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那些误会,我勇敢一点……” 他漆黑的眼珠子盯着钟乔,不动了。 如果没有那些误会,没有徐绍钧,菀菀会不会是我们的孩子?而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钟乔忽然笑着摇摇头:“即使没有你,这也是我的劫。”不怪任何人。 “纪鹤白,我们没有感情的,其实你一直是活在过去的,你对我的好,更多的是在怀念的是没有落水前的钟乔,可我已经不一样了,我现在是一个全新的人。” 钟乔娓娓道来。 “你不要再对我好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等你真的明白我说的话,再给我答案。” 纪鹤白无言,最后走出门时,他仍旧脑子一片乱麻,良久他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还是选择离开了。 至于王大强和崔柳,不知道纪鹤白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纪鹤白没再出现,日子就这样过着,钟乔跟没事人一样,安排生意上的往来。 由于天气渐渐变暖,野货虽然放在城里,依旧稀奇,可买卖野货的人越来越多,钟乔果断放弃这条路,而是专心把所有心思放到服装方面。 “我又卖出十单!”杜亚兰激动的脸都红了。 “我也不差,上个月我可是销冠呢。”张萍萍傲娇的挺起胸脯。 销冠这个词还是跟着钟乔学的,用钟乔的话来说,就是卖衣服卖得最好的那一个。 张萍萍身材虽然没有杜亚兰好,但她长得亲和,一张小嘴可能叭叭了,被她夸得晕头转向的客人每次都是满脸笑的连买好几件。 钟乔细心看着账单:“你们都很棒。”抬起头一看,问:“三花呢。” 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不清楚。 “我在这儿!”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刘三花突然从门口冒出来。 钟乔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原因是她浑身上下都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怎么回事?没带伞吗?”金桂赶紧拿出干毛巾帮她擦拭头发,“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其他几个女孩也纷纷拿出自己的衣服:“三花,你穿我的,要是生病了就不好了。” 刘三花却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钟乔姐,我今天遇到贵人了,有人要收购我们所有的衣服!”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收购所有的衣服!他们这几天连夜加工,起码有一百多件呢,这些可都是钱。 钟乔感觉心跳都在扑通扑通,然而她还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小心询问刘三花:“怎么回事?快说一说。” 刘三花把今天早上出门救了一个老太,然后这老太来自上海,一眼相中她身上的衣服,还要收购所有的衣服以及设计图,详细全盘托出。 刘三花道:“钟乔姐,咱们也算是熬出头了,还犹豫什么,明天我就带你去,把这事给定下来。” “是呀,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要是能把握住,咱们就不用那么辛苦啦。” 钟乔通过她的描述,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不想辜负女孩子的热心,她只好含糊其辞:“不如这样,金桂,明天你跟我去。” 冲着金桂比了一个眼神,金桂立即了然点头:“行。” 几个女孩子没看出钟乔神色不对,对这件事的激情程度不亚于说八卦,愣是讨论了一下午,嘴巴也不带干的。 钟乔特意在休息的时候把刘三花叫出来。 “你跟我说说那个老太什么打扮。” 刘三花不太理解钟乔姐对这种细微末节的事情问这么清楚,可出于对钟乔的信任程度,她还是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最终道:“是个盘头发的老太太,穿着旗袍,手里还拿着一个珍珠款的包,说话我听不太懂,旁边还跟着个男的,说是什么翻译。” “反正看着一身行头不太便宜,那男的还戴着金框眼镜,两个人是来探亲访友的,像是有钱人家。” 第133章 钟乔仔细搜集她所说的细节——上海老太太,穿着讲究的旗袍,还带了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翻译,听起来非富即贵,但这种人的阶级很难会和她们挂钩,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把这个机会交给刘三花。 钟乔心里存了疑惑,但到底还是没扫了刘三花的兴致,而是决定和金桂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位从上海来的大客户。 等到第二天,拿着刘三花给的地址,钟乔就找到了家门口。 “钟乔姐,这也太气派了。”金桂环顾四周,认真打量着设施,“你看看这门,还有这台阶,连门口的花花草草都是精心打理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钟乔扯了扯她的袖子,做了一个嘘的小动作:“你先别轻举妄动。” “怎么了?”金桂问。 钟乔压低了声音道:“你没发现这里安静的奇怪吗?” 从她们找进门,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靠近这家住户的邻居也没遇到过,仿佛这条街空无一人。 “也许,这些有钱人都不爱出门?”金桂斟酌着开口。 钟乔摇了摇头正准备回话,然而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子在遛狗,一副温尔儒雅的作派,与这画面不同的是,他牵着的那条狗毛发凌乱,还脏兮兮的,胡乱挣扎。 “有人来了。”金桂很小声,“钟乔姐,说明他们只是很少出门,并不是不出门,我们现在怎么说?” 钟乔盯着狗半天,才将视线收回,斟酌片刻,道:“来都来了,先敲门。”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客户,她也挺好奇的。 金桂上前敲门,大约过2分钟,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男人,还戴着金框眼镜。 见到两个陌生女人在家门口,男人一愣:“你们是?” 钟乔抢着回答:“不好意思,忘记事先跟你们打招呼了,我家员工昨天跟我说接了你们的单子,我以为开玩笑呢,毕竟你们要的单子实在太多了,这不上门来问问。” 男人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恍然大悟:“哦你说是那位小姑娘啊。” “我家老太太得亏是她救了,还没来得及感谢呢,这小姑娘一听说我们要买你们家所有的货,高兴坏了,疯了一样往家跑。” 钟乔和金桂对视一眼,这应该说的就是三花了。 “她性子急,心地却是好的,没想到你们?” “那倒没有。”男人礼貌回应,“不过你们得先等一下,我得进去问一下老太太。” 钟乔和金桂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让男人去问,又过了六七分钟左右,门再次被拉开,男人侧身让出一个位置:“两位里面请。” 钟乔看了他一眼,镇定自若的走进门,然而没见过世面的金桂哪里见过这阵仗,紧紧跟着钟乔的身后,还不忘左顾右盼。 多看一眼,她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实在太奢侈了。 流水,假山,庭院,长廊,再跟着进里屋,所有在这个年代匮乏的电器应有尽有。 “钟乔姐,我们要发财了。”这样有钱的家庭,花起钱来如流水,金桂按捺住心情,小声道:“他们手头里流出来的,就够吃我们好几个月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听到了,走在前头的男人发出一声浅浅的笑,可碍于金桂的面子,他什么也没说。 刘三花救的老太太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果真和她说的一模一样,精致,讲究,得体,分明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花白,却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两位请坐。”男人引她们入座,又退下。 这阵仗看的金桂一愣一愣。 老太太温和笑着:“你们就是小姑娘带来的人啊?她人呢,今天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来。” 金桂紧张的支支吾吾,根本回答不上来,还是钟乔先开口解答了。 “她昨天受了风寒,就让她在家休息了。” 老太太一听,面露愧疚:“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她一个小姑娘也不至于染上风寒,哎,待会我托贾鸣给她送些补品去。” 这是刘三花的事,钟乔没说什么,等老太太感慨完落水一事后,她才转入话题:“老太太,我听说你要买我们的衣服,并且是全部,这是认真的吗?” 老太太抿了一口咖啡:“当然,你放心,钱一分不会少给你,只不过我这里也是有条件的。” 钟乔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的晚餐,索性没有打断,任由她说出自己的条件。 “我们只给你定金,因为无法确保后面的批次衣服质量如何,等我们的人检验过后,确保万无一失,才能把尾款打给你,你要是能接受咱们这生意,就能继续往下谈,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不好意思了。” 金桂跟着钟乔好一阵子了,在大学里也读过关于定金方面的知识储备,当即明白了,可她不敢当场说穿。 钟乔犹豫片刻,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门生意如果能接下,就能直接分家换地方住,若是不能,以她现在的积蓄,还得再攒攒,另外,事情太过仓促,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她不敢硬着头皮接下。 还有一点就是,机会是摆在眼前的,她必须得抓住。 两种强烈纠结的情绪,致使钟乔无法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老太太道:“你那衣服我看过了,自己都还不错,只不过你也得体谅一下我们,多少商户挤破头也要和我们家合作,你们家也算是走大运了,就是可惜,我这人疑心病比较重,最讨厌的就是出尔反尔,以及后面糊弄我的。” “所以,拿到货之前我只出定金,如果你们的人用心做衣服,我看见了它们的价值和质量,钱就会直接打给你。” 金桂拉了拉钟乔袖子:“怎么说?要不要答应,这机会要是错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钟乔犹豫,良久,道:“你们的预算是多少?定金会给我们多少?” 老太太咧嘴一笑:“你在小丫头倒是鬼机灵得很,要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吓破胆了,预算和定金要比市场价贵一倍,就看你想不想。” 第134章 末了,老太太又添上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这个人耐心有限,今天想跟你合作,你不答应,我就会找别人。” 金桂有些急了,当看到钟乔人就在苦思冥想,她深知现在不能胡乱打搅,到底还是把喉咙里即将呼之欲出的话给咽了下去。 “这件事太匆忙,我忘了我们厂里还有多少货,等我回去盘点一下,再拿给你好吗?”钟乔道。 心里却想着等回家再找人帮忙查一下这户人家的底细,既然这么财大气粗,想必声名远扬,总比稀里糊涂的要好。 老太太冷哼一声,像是看出钟乔在玩的把戏:“那我就不送了。” 钟乔和金桂被戴金框眼镜的男翻译送出门,临走前,这位儒雅话少的男翻译难得开口:“我家老太太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耐心,你们小店铺好不容易遇上这种大单子,一定要珍惜呀。” 金桂点头,为对方的点拨而感到热泪盈眶:“多谢你了大哥,我们回去会考虑一下的。” 男翻译叹了一口气把门关上了。 金桂终于能把心里话给释放出来了:“钟乔姐,你现在怎么打算的,我看那个老太太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要是这真的是个大机会,咱们可就亏大发了呀!” 钟乔不作声,和她往回家的方向走,而就在她们刚走出院子时,又来了一对夫妻,两个人像是做生意的,肥头大耳,女的穿着讲究,却操着一口不标准的苏州话。 “哎呦,你就放100个心,老公,这老太太有钱得很,上次我看她呀,身上一件旗袍,那都是上海滩以前最有名的裁缝做的,现在都已经没货了,想必祖辈也是非富即贵,咱们跟着她,不管怎么样,也能混上一口汤喝。” 胖男人原本愁容满面的脸缓和几分,语气还是冷的生硬:“最好是,你这牌友介绍的人要是不靠谱,我跟你没完。” “咱们夫妻一条心,我还能害你吗?”女人卑微讨好,旋即搂上男人的胳膊,两人一起进门了。 “钟乔姐,这不会是来抢我们家生意的?”金桂慌得不行,“那个老太太可说了,机会随时都能给别人,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钟乔叹了一口气:“着急?着急也没用。”做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到时候被算计了,被对方生吞活剥,可比死还难受。 所以,钟乔宁愿稳着走,也绝不涉险。 毕竟现在她手里只有衣服这条路还算赚钱,如果长期做下去,只会越来越好,虽然前面老太太给出的条件很诱惑,但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 回去后,金桂去盘点货,而钟乔则托人打听这家住户,意外的是还遇到了罗锈,一段时间不见,他对钟乔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排斥变成了缓和。 “盐城苏家。”罗锈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我有朋友在盐城,你别急,到时候我让他帮忙打听。” 这时候也顾不上以前的那些事儿了,钟乔低声道谢,末了,她欲言又止。 罗锈看了她一眼:“怎么?想问他最近去哪了?” 钟乔保持沉默。 罗锈却笑了起来:“我发现你们一个两个脾气可真像,他也是什么都不肯说,你也从不主动,两个怪人。” “算了。”他微微扬起头,“笑话你也没意思,省的他还要来找我的麻烦,实话告诉你,他呀,参军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钟乔了然,难怪最近总听说周家周莹莹哭闹不止,她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个缘故。 “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罗锈态度软了下来,“他临走前和我交代了,只要是你的事,怎么样都得帮,看在我是他唯一的兄弟份上,以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 钟乔轻笑:“那就谢谢你的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罗锈感觉自己一拳头仿佛是打在棉花上,于是选择离开。 第二天,罗锈的办事速度杠杠的,直接托人给钟乔捎话。 盐城并没有苏家,只有谢家,更没有听说过什么老太太带着男翻译。 这一切仿佛是在意料之中,钟乔既觉得有些失望,又觉得虚惊一场,幸亏没有上当受骗,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搭进去。 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和骗局,看来她得小心点了。 回到仓库,大家都在忙碌,却竖起耳朵往门口听动静,听到脚步声,又假装无事发生的继续忙活,等到钟乔进门,便发觉不对劲。 可她并没有声张,而是走到她们面前。 “先把手里的活停一停。” 几个姑娘就等着这句话呢,立马就把手里的活给停了。 看着她们迫切的眼神,钟乔也不再和她们卖关子。 “这个生意,我们做不成。” 几个姑娘目瞪口呆,为什么?好好的生意居然不做了?亏她们白高兴了一晚上,还以为要发财了呢。 其中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刘三花:“为什么,钟乔姐,是没有谈妥吗?” 她分明记得和那个老太太说好价格,人家愿意出市场价的一倍呢,再怎么样也能赚得不少钱,实在没有理由会砸到手里。 钟乔道:“先安静,听我说。” 几个姑娘又看向她。 “这件事说来话长。” 钟乔就把自己和金桂上门拜访的事情,以及后面找人打听这户人家的底细,全部说出,当得知盐城没有苏家老太时,刘三花脸色苍白。 她不是傻子,再怎么样也能猜到怎么回事了。 居然是骗子。 “不可能。”刘三花倔强道,“他们穿的体面,而且还会讲英文,怎么会是骗子?”哪有骗子会这些技能的。 钟乔知道她年纪小,没有见过那种高级骗子,也没有怪她,只是沉思片刻后,道:“三花,那你跟我走一趟,我们去看一看你说的盐城苏家,究竟是真是假。” 刘三花犹豫了,可内心的那份渴望超出了她的畏惧,无论如何,真相就摆在眼前,她只求一个答案。 “好,我跟你去。” 第135章 钟乔带着她往盐城苏家赶,进了院门,仍旧是上次的陈设,并且十分安静。 还没进门,刘三花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说来也是自己太过鲁莽,钟乔姐是自己的领导,平日里虽然很好相处,可自己这次当着大家的面提出质疑,简直就是在打钟乔姐的脸面,早知如此,她就装聋作哑了。 钟乔将自行车停在一处角落,让后座的刘三花下车。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老太太家。” 钟乔准备敲门,不料,突然从拐角处钻出一个身影,直接将正在发呆的刘三花扑倒在地。 “你们这群骗子,你们不得好死!”来人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对着刘三花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恨不得拿出鱼死网破的气势来。 钟乔眼疾手快的把人拉开,争执中,对方乱糟糟的头发散开,露出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容。 这不是,上次那对夫妻吗? 钟乔愣住了,这女人穿衣打扮很是讲究,想必是实打实的城里人,昨天见到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转眼间,就成了一个濒临崩溃的泼妇。 刘三花脸上挨了两巴掌,虽然对方使的招数毫无章法,没那么疼,可莫名其妙被打,是个人都会生气。 “哪里来的疯子?”她捂着差点被扯破的袖子,“莫名其妙!” 女人听了,高声尖叫起来:“疯子?你们这些害人精,还好意思说我是疯子,要不是你们骗我,我何苦会被我老公赶出来?!” “同志,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钟乔眼珠子一转,把刘三花护在身后,“我和她是来上门谈生意的,请问你知道苏家老太去哪儿了吗?” “谈生意的?” “你们是姐妹?” 女人怔住,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似乎不大相信钟乔和刘三花是亲姐妹,一个白净漂亮,宛若城里大小姐,另一个模样普通,看着就像乡下丫头。 钟乔轻咳几声,解释:“不是,我是她老板,她与我说,这苏家有生意,所以特意来看看。” 女人仿佛被刺激到了,高声尖叫:“没有苏家!根本就没有苏家!那就是个骗子啊,把我和我老公骗得好苦!” 钟乔和刘三花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钟乔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反而刘三花仍旧觉得无比震惊。 她辛苦救的人,居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这手段太高明了,既然把自己的安危当作筹码,利用别人的善良和感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女人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其中部分早就被钟乔猜到了,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遛狗的老大爷也是同伙。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原来这女人的老公是开饭店的,起初生意都还不错,后面因为修路,噪音特别大,导致那些老顾客都不来了,她老公每天借酒消愁,期盼着能有其他发财的机会。 而女人没什么大本事,有一天认识了一个牌友,聊天时,得知苏家老太太喜欢投资,并且眼光毒辣,只要跟着她混,再怎么样也能喝口汤,女人就动了心思。 当然,她也不是傻子,明白天底下没有的午餐,刚开始还十分谨慎,可后面,这老太太演戏演得一绝,和男翻译一唱一和,激得两人头脑发热,就把半数身家全压上去了。 结果就吃了一个血亏,等到第二天来找人,哪里还有什么苏家老太太和男翻译,就连遛狗的老大爷都不见了,再一问,原来这处是一户人家去了国外,无人打理的废宅,被这伙人鸠占鹊巢,干起骗人的勾当。 他们找啊找,报警也没用,这群骗子早就人去楼空,老公直接要和她闹离婚,还把她赶出家门。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刘三花听了,脸色红了又红,白了又白。 如果不是这对夫妻赶早了,那么上当受骗的就是她们了,钟乔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打理起来的生意,就要拱手送人了。 她可真太蠢了! “我该怎么办!”女人欲哭无泪,“我老公他肯定不会原谅我了,我之前那样担保,结果还是被骗了。” 钟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对方显然是一个很成熟的诈骗团伙,骗子利用的就是发横财的心思,他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很容易上头。 “你最大的问题不是胡乱相信别人。”钟乔拍了拍她的手,“从一开始你就对你老公对你的家庭不管不顾,只晓得打牌,别人就是利用了你这个弱点,才会让你在家庭从内部瓦解。” “你老公原不原谅你,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如先向前看,一步步改正。” 女人听到这些话,仿若后知后觉,捂着脸哭起来。 是的,自从他们的饭店有了起色,她就飘了,对一整个家庭,对儿子都不管不顾,要不是老公一直在约束她,恐怕她就不只是打牌那么简单了,普通的娱乐无法刺激她…… 今天被骗,是她活该,她认了! “警方那边如果实在没有消息,就先打听打听周围的邻居,我听说这骗子是半年前搬来的,多少会与其他人相处,也许他们的口中会有线索。”钟乔给了她一丝希望。 女人胡乱点头。 她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希望,是善意的谎言,可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走。”钟乔叹气,将刘三花拉走,“你也看到了,也该是时候回家了。” 告别女人后,刘三花坐在钟乔的后座,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她道:“钟乔姐,你不怪我吗?” 钟乔将轮子踩得飞快,声音轻飘飘的,被风吹到刘三花耳朵里:“为什么要怪你?” “你只是想扞卫自己的利益,这并没有错,我不会怪你,但如果有下一次,不要因为别人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事先调查好对方的底细,这才是最重要的。” 刘三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扯着钟乔的衣角只是越来越紧,看着钟乔的后背,眸子里亮晶晶的。 “好。”她应下。 看来,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第136章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风平浪静,几个姑娘都默契的没有再提盐城苏家的事,刘三花是最沉默寡言的,这件事因她而起,即使钟乔没有怪她,她心里也有罪恶感。 钟乔都当作没看见。 所有的话她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她也不是什么敦敦教诲的老师,非要把道理嚼烂了再喂给刘三花,其他的,还是得靠她自己想明白。 至于生意方面的事,越来越有起色,靠蓝色波点裙攒下一些回头客,钟乔看着手里的设计图纸,不由展望未来——下一次的新品即将上新。 有了老顾客的支持,想必也会很顺利。 “乔乔。”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是钟父。 这些天光忙着生意上的事,钟父起早贪黑,钟乔已经很久没见过钟父了,如今一见,看他这幅状态,吓了一跳。 “爸,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她上前赶紧搀扶,“纪家那边不是给过期限吗?用不着这么赶。” 钟父吃力的坐下,摆了摆手:“这不是想着尽快完成,到时候赚了钱,就能早点分家。” 钟乔沉默一瞬,道:“爸,你是早就想分家了吗?” 其实她早就敏锐地感觉到钟父不对劲,自从她提出要分家,钟父就格外敏感,到后面,甚至有些迫切的想分家,和钟母一开始的排斥完全不同。 钟父道:“是的。” 他看向钟乔,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难道你就一直不好奇?为什么你从来没见过你的爷爷奶奶吗?” 这种敏感的话题,钟乔从小就感觉到了,她家似乎和别人家不同,别人家都是爷爷奶奶亲,可她一出生就是在外婆家,而且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 以前她也很好奇,只是每每看到爸妈提到爷奶时,那种惋惜且失望的表情,就不敢再提了,没想到有朝一日,钟父会主动提及。 钟父道:“这些年一直没告诉过你和思齐,其实是爸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也晓得你妈的家庭条件要比我好很多,但你肯定不知道,爸以前是个要饭的。” 钟乔怔住。 她还真不知道。 钟父又道:“你爷爷奶奶,是山沟沟里出生的,我在家排行老幺,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自打我记事起,我就相当于每天流浪,你爷爷奶奶呀,生了孩子,是从来不管的。” “我几个姐姐哥哥都跟野人一样,光着屁股讨饭,后面我长大了,出来闯荡社会,遇见你妈,是她教会我如何做人,教会我各种道理,至于那个穷家,我从来没回去过。” “反正,你爷奶他们心大得很,估计丢了一个孩子他们都不记得。” “没事,爸。”钟乔眼中酸涩,“你现在有妈,还有我和思齐呢。” 钟父甚感欣慰,然而似乎是想到什么,叹气道:“至于分家,我确实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 “你妈什么都好,对我更是有恩情,你想想看,当年我一穷二白,你妈也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其实也吃了不少苦,以她的样貌和条件,如果没有跟了我,能过得更好,根本不用吃这个苦。” “因为我的缘故,你妈一直遭人非议,这几年都还好,刚和你妈结婚那两年,外头的人都骂你妈,说你妈好人家的不要,非要去大街上捡个乞丐回来结婚。” “然后你那几个舅妈,也不是啥好货色,以前因为你外公外婆,倒还不敢说些什么,现在呢,越发欺负到你妈头上,所以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 钟乔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辛苦。 原来,爸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选择装傻充楞,同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妈的选择没有错。 “你外公是不是跟你说了,要把老房子给我们家住?”钟父冷不丁的问。 钟乔也没瞒着:“是,不过这几天太忙了,我还没过去看一看。” 钟父摆手:“不要去了。” “这件婚房也是你外公给的,可外头的人总说我和你妈不知廉耻,既然现在咱们手头有钱,就不要住在别人屋檐下过活,分家,就得找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小一点都没关系。” “至于你外公那边,我会去说清楚。” 钟乔见他神情认真严肃,加上自己本身也不是很想花费心思看房,既然有人愿意管这事,她也不用操这个心了。 “行。”她答应的干脆,“爸,那你看好房子跟我说。” “就现在。”钟父打断她的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你看,这是纪家那小子临走前给的。” 他摊开那张画着街坊邻居布局的图纸,上面细节标注得很明确,就连路边的小摊都画得惟妙惟肖,足以见得主人的用心程度。 “这个地段,价格划算,而且还安静,唯一的不好就是距离市集有点远,不过只要能远离是非,也没什么。” 钟乔借着灯光看了看,确实还不错,救如钟父所说的那样,远离市集,胜在安静,对于她读书写字来说,也是一个好地方。 钟父脸色有所缓和,又把价格和钟乔说一说,两人一商计,就决定明天去看看,尽快把事情定下来,免得日长梦多出乱子。 等到第二天,钟乔和钟父就出门了。 到的地方是个筒子楼,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个小老头,看起来年纪蛮大,头发花白,牙齿都掉光了。 房东老头推开门,将里面的布局给他们看。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间房子,三室一厅,卫生间只有一个,得自己出去,晚上打灯要小心。” “要是真心想租,可以给你们便宜价,不过你们不是本地的,也不算什么干部,这种租房子我们作为房东要承担风险的,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远方的亲戚。”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钟父负责应付,钟乔都没怎么搭理,而是掀开帘子,独自一人开始查看房间里面的设施,比如衣柜书桌还有床,以及后院。 看了一圈下来,除了有些灰尘之外,以及设施有点老旧,其余的都还在钟乔的接受范围之内。 几番和房东老头东拉西扯后,最终以30一个月定下,半年一续约。 第137章 钟乔在院子里观察每一个细节。 其实也能看得出来这主人对院子的细心程度,可以说是相当爱护了。 院子里搭了葡萄架和蛇瓜藤,可以用来庇荫,还有石桌石椅,就是可惜太久没人打理,荒废了很多,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几番闲聊下,钟乔才得知房东也挺不容易的。 现在上面对这租房子查得严,很多房东是不大愿意出租自己的房子,要不是这老大爷家里有困难,是绝对不会犯这个风险的,也算是被钟乔他们捡了大便宜。 而这些,多亏有纪鹤白帮忙打点。 钟乔忽然想到最后一次和纪鹤白见面,那时自己说了很多逾矩的话,事后想了想,她和纪鹤白犯不着走上这条路,毕竟,纪鹤白也没对她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自己却恨不得拒人家于千里之外,反应有些应激了。 钟乔忍不住问:“爸,纪鹤白除了给了你这个图纸,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钟父看了她一眼,仿佛早就料到钟乔会问。 “说了。” “他说,等着你彻底摆脱绝境的那一天。” 钟乔沉默了一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他才帮自己提前看好房子,无论是价格还是地段,都是距离她仓库最近的地方,同时也离罗锈家不远,有什么事情还能知会一声。 倒是用心了。 “怎么?想跟人家说句话,不好意思了?”钟父笑了笑,“你呀,就是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太爱端着,要是真心有兴趣和人家相处,就不要老是板着一张脸。” 钟乔深深叹气,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家中的菀菀,她并没有忘记自己重生一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感情,而是能够开启崭新的人生。 至于纪鹤白,更多的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个猝不及防闯进来的人。 “先赚钱,做生意才是最重要的。”钟乔道,“其他的,以后再说。” 钟父心中了然,既然没把话说死,那就是有点喜欢,要不然以钟乔的性子,早就恨不得把对方从自己的生活当中摘得一干二净了。 但对于这种感情上的事,钟父深知没那么简单,尤其是还遭遇了那种事……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钟父跟着叹气,“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和主意,爸不会插手。” 钟乔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话题也算是不了了之。 回到家后,钟乔很快便把分家以及找好房子的事情都告诉了钟母。 钟母先是惊喜,而后浮上心头的就是深深的焦虑。 “搬出去倒没什么,只是以后不能经常再看到你外公外婆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她不敢再说。 其实也不能怪她,这段日子,外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也许是受了几次刺激,比如外公掉水里,钟龙被拐卖,还有几个媳妇闹个没完,让她身心俱疲。 钟母虽然对她心里有一丝丝的复杂,可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养育自己多年,她实在是不忍心。 “妈,你别乱想。”钟乔安慰般摸上她的手,“还有舅舅他们呢,再怎么样,大院里的人这么多,都看着呢,舅舅,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会照顾好外公外婆的。”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咱们又不是离开苏州了,大不了后面每隔半个月就上门探望一下,也算是让你安心。” 钟母听到这些话,脸色才缓和下来。 自己最近真是大惊小怪了,也对,他们只是分家,又不是一辈子不回苏州了,无非就是新换的地方离大院比较远,可要是真心想回这边,那也不是不能。 “你说得对。”钟母点点头,“又不是不回来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什么时候搬?还有,要不要和他们说一下。” 这里的他们,自然说的是外公外婆在内的几个舅舅舅妈。 “说啊,肯定要说。”那些事精每天都要搞各种事情,正好在这个机会把关系撇清,这样就算以后出事,也和她没关系。 “妈,今天晚上就通知,明天上午我们就搬走。” 钟母吃了一惊:“这也太仓促了,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采买呢。” 钟乔想了想,道:“没事儿,到时候找人帮忙把东西全带走,妈,你可别忘了把咱们家的钥匙收好,门窗都封上。” 钟母神情凝重的点头。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钟乔想表达的是什么,家里那几个舅妈吃相难看,早在几年前,就嚷着争夺这间房子了,他们一走,到时候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那些表面的伪装便不复存在了。 不过那时候,就算这几个人打起来,也和她们没关系了。 钟母叫来钟家所有人,就为了做个见证。 见证分家。 钟家几个舅妈脸色各异,有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换房子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更有神情麻木的。 而经历了拐卖一事的钟龙状态好了些,人也变得收敛了,他死死盯着钟乔,却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钟乔笑了,这孩子本来长得就丑,还凶巴巴的,一天都不讨人喜欢,她才懒得看呢。 “你们确定明天就搬走?” 听完全部过程的钟老头愁容满面,他心里是不希望唯一的小女儿离开这个家的,可上次已经和钟乔做了担保,人前,作为一家之主,他自然要信守承诺。 “爸。”钟母看着父亲年迈的模样,忍住心头的哽咽,“是的,明天就走了。” 钟老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又叹气,不说话了。 半晌,还是钟老太开口:“老头子,要走的人,你也留不住,女儿嫁了人,那就是不一样了,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家庭着想,你呀,就别指望这孩子了。” 她语气仿佛是平时的嗔怪,可上次吵架时,钟母已经记住她说的那句话,如今再一听,味道就全变了。 “妈,你说得对。”钟母心里涌上一股火,更多的反而还是一种凄凉,“是女儿不孝,没办法孝顺你们,之后,就让你最看重的儿子们孝敬你!” 第138章 钟老太脸色一变,看着平日里温柔的女儿,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顿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摸着鼻子尴尬的笑:“阿韶,妈跟你开玩笑呢,这个家随时欢迎你。” 钟母眼眶里泪水在打转,然而她是一个表面看着漂亮温柔,实际上骨子里不服输的人,她绝不允许在人前低头,即使在亲生父母面前,她也要表现出强硬。 “妈,放心。”她假装若无其事的笑起来,甚至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如当年义无反顾的嫁给钟父,“我一定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钟老太不说话了。 因为分家,几个舅妈的目的都达到了,尤其是钟画,她最是洋洋得意,还以为这些天钟乔是被自己给逼的,或是受不了外头的风言风语,选择离开呢,于是更加不把家里的人放眼里。 现在钟乔主动提出搬走,她心里高兴得很,恨不得帮钟乔搬家,哪里还有空给钟乔使绊子。 钟乔一家到了第二天,收拾东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还让罗锈帮忙叫了三轮车,把能拉走的家居全都带走,一件也没给他们留,就连门窗都封死了。 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是搬走了,可房子还是他们的,门窗全部封死,谁那么不要脸,来撬门锁的,就来! 这一操作,可把那些对这个老房子打主意的几个娘们给气死了。 当然,钟乔她们已经看不见了。 “莹莹,来,你吃这个。” 纪母满眼温柔,用公筷夹起一道红烧猪肝,放到对方碗里,真是越看周莹莹这孩子,心里就越喜欢。 周莹莹垂眸看向那块猪肝,面上有几分嫌弃之色稍纵即逝,不过很快便被她压在眼底,换上一副极为欢喜的模样。 “谢谢纪伯母,莹莹最爱吃这个了。” 纪母捂嘴笑,继而,将另一只手搭在周莹莹的手背上,话里有话:“这是纪奶奶亲手做的拿手好菜,平时可是很少能吃得上的,你能喜欢说明和我们家有缘分。” 在纪母灼热的目光和暗示中,周莹莹硬挤出一抹苦笑。 她打小就特别挑食,不爱吃动物内脏,什么鸡心鸭肝猪肝牛肺,吃一口,舌尖便会传来铁锈般的奇异味道,吃两口,那就得哇哇吐,所以家里从来不烧这种菜。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今天,纪鹤白也在。 周莹莹偷瞄了一下坐在一旁的纪鹤白,脸微微发烫。 自从爸妈说纪鹤白参军去了,她就特别难过,在家大吵大闹了好几次,终于又见到了纪鹤白。 不过奇怪的是,纪鹤白从始至终,没有动过一筷子,脸色冷得可怕。 而颜控的周莹莹哪里管这些,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纪鹤白那张脸,他总是这样好看,比她们学校里那些臭烘烘如野牛般的男生们好了不知几倍。 那些男生们下课就爱趴在窗边吹口哨吸引她的注意力,要么就是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给身旁兄弟来个过肩摔,就跟开屏的公孔雀似的。 令人讨厌! 而纪鹤白就不会这样,他永远都是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冷淡。 周莹莹抿唇,轻轻舒出一口长气,对上纪母灼热眼眸,良久,用筷子夹起那块猪肝,囫囵吞枣般一整个咽下,还没等尝出个味道呢,就夸张的捧场了。 “好吃。”周莹莹捂着嘴,假装斯斯文文的在嚼,实则在掩饰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眼泪差点飙出来了,“纪奶奶手艺可真好。” 纪奶奶余光轻瞥了她一下,似乎极轻的冷笑一声,并不回话。 周莹莹动作一僵,面上有些尴尬,忍不住皱眉。 这些天以来,为了纠缠纪鹤白,她时常以功课为理由,往纪家跑,哄得纪母特别喜欢她,唯独纪鹤白不冷不淡,仿佛看不见她这个人一般,还有就是纪父和这个老不死的,从不给她好脸色。 纪棠春用筷子叨了叨碗里的鱼,突然疑惑道:“莹莹,你不是不爱吃猪肝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吃呢,每回学校食堂里的饭菜,你见了那些肝脏都要挑好一会。” “啊?”纪母尴尬,看向周莹莹,“是这样的吗?” 周莹莹心里暗骂了一句,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很好吃,我不爱吃食堂里的是因为食堂里的猪肝炒得有血腥味,纪奶奶做的这个就很合我胃口。” 纪棠春回忆了一下,点头表示赞同:“那也是,咱们食堂里的那几个大锅菜就没几个好吃的,真不知道我们那些粮票都交到哪了。” 纪母爽朗一笑:“既然喜欢,那就再吃一些。” 她冲着纪鹤白的方向使眼色:“鹤白,还不快去给客人夹菜。” 纪鹤白一怔,抬眸看向满脸羞红的周莹莹,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钟乔,也不知道这个点,她究竟吃了没。 半晌,他摇头:“不要。”拒绝的是那样干脆。 周莹莹脸一僵,回过神来,咬住下唇,眼眶发红。 “哥。”瞥见纪母有些生气了,纪棠春拉了拉纪鹤白的衣袖,在里面打圆场,“那是菜离莹莹远,你离的近,夹一下又不会死!” 纪鹤白看向她,惹得纪棠春心虚的低下头。 所有人总是这样爱找借口,只是为了撮合他和眼前的女人。 可明明,他说过很多次,他不喜欢周莹莹。 忽然,再一次想起钟乔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些话,仿佛就在昨日,如同一发子弹正中眉心,再加上眼前这副看似“温馨”的画面,实际上都是包藏私心,他就觉得倒胃口。 纪鹤白指节泛起苍白。 良久他站起身来,在周莹莹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眸中,把那碗菜直接放到了周莹莹的面前。 “喏。”这已经是他做得最大的让步了。 一桌子的人都有些尴尬。 周莹莹满脸局促,硬挤出一抹笑:“谢谢鹤白哥哥了。” 纪鹤白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周小姐,你什么时候走?” 周莹莹愣了一下:“啊?” 纪鹤白冷如寒霜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似乎为了防止她听不清,他索性把那层遮羞布撕碎。 “周小姐,我说过很多遍了,人该要点脸,请不要再三番五次的来我家做客,当然,如果是以棠春朋友的名义,我非常欢迎,可若是生出别的不该有的心思,之后,我敢保证,纪家的大门不会再朝你打开了。” 第139章 “哥!”眼看自己的闺蜜被这番话羞辱得眼睛都红了,纪棠春当即坐不住了,“莹莹就是喜欢你而已,她有什么错?你何苦要这样羞辱她。” 纪母的表情也很难看。 周莹莹是自己看中的儿媳,为了撮合这对小年轻,她几乎是厚着脸皮找借口约了这次饭,没想到儿子连这点脸都不给她,不顾体面,当众赶周莹莹走。 “莹莹。”她试图缓和尴尬,“鹤白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 可这番说辞实在过于牵强,纪母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显得周莹莹仿佛像个局外人。 周莹莹越发觉得脸皮发烫,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她匆忙放下筷子,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卑微道:“对不起,鹤白哥哥,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我,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你的。” 没等纪母她们去拉,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妈。”纪棠春站起身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追,“莹莹她……” 纪母扶额无奈:“先别追了,追了你又该怎么解释呢?这件事出在你哥身上,咱们的去了也没用,你这样,到时候去我的房间里挑几样好的送去,就当是给莹莹道歉了。” “道歉?”纪鹤白难得看了纪母一眼,平日里的素养有些维持不住了,“妈,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我和周莹莹不可能的,你还有多久才能认清这个现实?说千千万万遍,那都是没有可能。” 纪鹤白素来有风度,嫌少会有这种失态的时候,这次真把纪母她们给震住了。 “你这孩子,吼什么吼。”纪母长舒一口气,“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吗?你也不想想你多大了,你大学里的几个同学早就结婚生子了,就你还单身,人家莹莹学习好又漂亮,和咱们门当户对,你又什么不乐意的?” “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爸也是相亲认识的,有什么不好?这些年不也是和和美美的过来了吗?” “那不一样。”纪鹤白知道她身体不好,说的那些话就有些后悔了,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反驳,“爸当年早就喜欢上你了,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可我对周莹莹没有感情。” “强扭的瓜不甜,妈,以后我的事你还是别操心了。” 纪鹤白不愿意再和她们起争执,转身抽了椅背上搭着的衣服,拿了就走,头回也不回,可把纪母气坏了。 然而一旁不动声色的纪奶奶倒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淡定地吃着桌上的菜:“你呀,你对你儿子一点都不了解,他都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越逼他,他跑得更快,有什么用?” “妈,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纪母委屈,“你们以前不是挺喜欢周莹莹的吗?这才过了一年多,一个个变卦了,我就成了恶人。” “你也说了是一年多。”纪奶奶哑然失笑,“鹤白小时候就不爱和她玩,他最喜欢的是钟家那丫头,你现在非要硬塞个周莹莹进来,他能接受就怪了。” 纪母一听这个就来气:“那钟乔什么人,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当年…” 感受着空气中的低气压,纪棠春赶紧坐下,默默低头吃饭,却觉得味如嚼蜡,可她还是把当年的事听了个清楚。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婚书被毁约。 纪棠春默默叹气,趁着两人没注意到自己,选择溜之大吉。 而另一边,纪鹤白心不在焉的在大院里闲逛,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钟乔家。 只是和以往不同,以往钟家总是温馨的,充满欢声笑语,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冷冷清清,门锁上还被封了,门窗也紧锁的。 很显然,这户人家已经搬走了。 纪鹤白在门口站了很久,不知是在想什么,这才离开。 自从搬到新家,起初钟乔还并不习惯,仍旧保留着在大院里的习惯,比如起夜,顺手去按墙上的灯,然而什么也没摸到,她半梦半醒中,才恍然发现自己早就搬走了。 一开始倒还有些感慨,约莫住了半个月才渐渐习惯,甚至开始往后院种一些花草瓜果。 闲暇时,还会去仓库盯一盯东西制作流程,以及样品的质量,为了扩大收益,钟乔还在附近招了一些因为结婚生子而下岗的女工,打眼一看,小小的仓库已经有十几个人。 每个人的动作已经行如流水,仿佛复制粘贴般进行着操作。 但是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幸福。 冬天已经过去了,转眼间已经到了温暖的春天。 菀菀也渐渐从一个小不点儿,变成了一岁半的娃娃。 钟乔穿着崭新的行头,打算去市集给菀菀买几身新衣。 之前那些也不知是不是材质的问题,总会给孩子的后背捂上痱子。 推着自行车,来到常来的小铺子里,来迎接的还是熟悉热情的山东老板娘,她给钟乔倒茶水,因机缘巧合下,两人早已熟悉,时不时还唠一些家常。 “你家孩子呢?是不是该读高中了。”钟乔捧着茶,小心的抿了一口。 老板娘笑了笑,摆了摆手:“他呀,哪里是读书的料,就是不肯读书,我也懒得管他,就给他找了附近厂里的活,让他干着,说不定吃了社会上的苦,就晓得读书的好喽。” “到时候,他哭着说要回去读书,我一定好好收拾那小子。” 钟乔被她的话逗乐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就等着看儿子的笑话。”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也该让这小子知道钱难挣了,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聊了一会天,钟乔突然感觉自己的裤脚像是在被拨动,毛茸茸的。 “你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找麻烦。”老板娘眼疾手快,直接拎出角落里的小花狗,“这个小东西,就是我儿子捡的,自己嫌麻烦不肯养,就丢给我了。” 她拎着小花狗的后脖,提到钟乔面前。 “你看看这小鼻子小眼,就随了我儿子,人模狗样。” 第140章 钟乔虽然已经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可还是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她有些狼狈地擦了擦嘴角的茶渍:“这话要是被你儿子听见了,可又要闹了,你可千万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老板娘把小花狗放到一边,摆了摆手:“他狼心狗肺得很,就跟这个小玩意一样,每天就知道吃喝拉撒,哪里还管得上我这个老娘,我就是站在门口骂他十几遍,他根本听不进去的。” 钟乔笑了笑,知道她这是对儿子心里有埋怨,到底没说什么。 “喏。”老板娘从柜子底下掏出一个包裹,“这是你要的,给菀菀穿正合适,这可是最新款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钟乔收过去,摸了摸料子,果然很柔软丝滑。 “还是老价格。”她爽快付钱,然后又和她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出了门,再到国营菜市场,家里最近好久没开荤,忙的晕头转向,钟乔打算拿肉票买一些排骨,再买几颗新鲜的大萝卜,炖汤喝,给家里的人解解馋。 正在挑选着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钟乔回头看去,眼里有光。 是很久没见面的方楠姐妹。 方楠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裳,还梳了一条乌黑亮丽的麻花辫,脸上不施粉黛,扎在人群里却亮眼得很,而在她身边的是方荷,素雅打扮,戴了一对珍珠耳钉,看起来落落大方。 两人并肩而行,体型身高也都差不多,是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人们都对她们投去惊艳的目光。 方楠脚上还穿了有粗跟的鞋,哒哒哒跑得飞快,几乎是扑到钟乔面前猛吸。 “大小乔,你都不来找我玩,我可想死你了。” 钟乔被她扑了个猝不及防,身子往后倒去,不够好在反应迅速,她接住方楠,搂着腰身勉强站稳。 “这些天有点忙,就给忘记了。”钟乔笑着解释,“你也知道,我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爸呢又在捣鼓他的木雕,家里压着很多事情没处理呢。” 方楠把头从她怀里拿开,站定:“我逗你玩呢,看给你吓的。” 钟乔早就习惯了她开玩笑的毛病,转身和身后的方荷打招呼。 她和方楠有时还保持着联系,唯独和方荷自从那件事之后,基本上没有联系,时隔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方荷。 状态要比之前好很多,只不过眉目间,总是含着一股淡淡的忧愁,仿佛有什么心事,本来就生的柔弱美丽,如今增添了几分病气,整张小脸都瘦了,显得更加成熟有韵味。 这会儿走近了,钟乔都险些被她的美貌震住。 难得能碰见,钟乔热情道:“还没吃饭,都去我家吃饭。” 说完,挑了几根大排骨,直接就让对方打包。 方楠自来熟得很,连忙点头:“好好好,之前你妈的手艺真的没话说,我老早就想吃这口了。” 钟乔看了一眼她瘦小的腰,笑了笑:“那之前也没看你吃多少啊,这次既然来了,就不要浪费了我妈的手艺,多吃一点。” 方楠点头如捣蒜,方荷见了,难得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一路上,方荷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跟在方楠身后,钟乔起初还担心冷落了她,后面发现她似乎本来就不爱说话,于是也就随她去了。 走了一段,方荷在后面欣赏着路边的芦苇荡,已经和钟乔她们保持一小段距离,钟乔一边不忘注意她,一边忍不住问:“你妹妹怎么感觉更安静了?” 方楠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方荷,垂下眼睛有些黯然神伤道:“哎,虽然我妹总说没关系,但我觉得范铭的事,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现在她都不怎么出门。” “我都已经后悔了,当初退婚后本来这事就算完了,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没忍住把范铭有老婆孩子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就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就连这次,都是我软磨硬泡了半天,她才肯出来的。” 钟乔一时感慨:“也不能怪你,当时她就跟被喂了迷魂药一样,你要是再不把大招放出来,她怎么会彻底死心?只要不乱结婚了,比什么都好,至于男人,以后多得是。” 话说到这份上,钟乔又有些同情方荷。 毕竟方荷年纪小,和范铭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谈恋爱,原以为是真爱,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有老婆孩子的大渣男,换谁谁都接受不了。 方楠叹气:“你说的也对,我现在跟你的想法一模一样,就盼着她能有朝一日彻底走出来,范铭那种人有什么好?哎,算了,也许等她想通了,自然就明白了,就不需要我们在这儿长篇大论了。” 钟乔也觉得有道理:“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渡过了,老天爷就放过你了,要是依旧在同一个劫难上打转,就说明还没有度过自己的课题。” 方楠被她逗乐:“大小乔,你怎么现在说话文绉绉的。” 钟乔脸一红:“我那不是在安慰你嘛。”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地善良。”方楠笑着抱住她的手,“不逗你了,走走走,去你家看菀菀,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是不是又重了……” 两人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往家里赶。 到家后,见到方家两个姐妹花,钟母就明白了,立刻热情迎接,还要系围裙准备大显身手,还不忘让钟思齐削水果。 钟思齐还在洗澡,也没听清是什么,胡乱应了一声,拿着毛巾揉搓着头发,就穿了条裤衩,一推开门,和方家两姐妹以及钟乔大眼瞪小眼。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还是钟乔最先反应过来,内心扶额无奈:“说了多少次,在家穿好衣服。” 方楠捂嘴偷笑:“弟弟长大了。” 方荷依旧安静,眸光柔软且懵懂的投过来。 钟思齐被她的眼神一烫,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不是遮挡上面就是遮挡下面,然而什么也没遮挡住,然后才一脸悲愤交加的往卫生间钻。 第141章 钟乔憋着笑,方楠性子爽朗,看见这一幕,当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方荷同样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你弟也太好玩了。”方楠撞了撞钟乔的胳膊,“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咋咋呼呼的,现在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了,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钟乔笑道:“他再读个半年,也就毕业了,是个成年人了,你们又和他岁数差不了多少,他见了你们,当然害羞,你呀,以后可不要再拿他当小孩子了,要不然他得生气的。” 方楠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你弟气性还挺大的嘛。” 钟乔笑笑不说话。 话题也在两人说说笑笑当中度过,为了防止方荷一个人无聊,钟乔开玩笑时还会带着她一起,所以气氛还算是比较愉悦。 约莫过了一个半小时,钟母让她们洗手,准备吃饭了。 端上桌,都是些家常菜,绿色无污染,翠生生的,唯一一道荤菜是香菇炖排骨,另外还添了两道小荤,都是外头买的卤味。 方楠自来熟得很,去灶房端碗,活络得仿佛是钟家的女儿。 钟母本来就喜欢她这活泼的性格,三言两语就被逗得合不拢嘴。 转眼间,见到一旁坐着的方荷,钟母用干净的筷子夹了凉拌猪耳放到她碗里。 方荷原本还在发呆,突然看见碗里多出猪耳,微微一怔,朝钟母看去。 钟母笑的温柔,眼底是心疼:“你这孩子,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呀?看你瘦的,女孩子还是要胖一些好看。” “来。”她又夹了些菜放到方荷碗里,有排骨、香菇、鸡蛋,堆的满满当当,“千万别客气,就跟你姐一样,咱大大方方的嗷!” 方荷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眼见自己碗里的菜都快堆成山了,一向不爱说话的她脸都涨红了:“不,不,钟阿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好。”钟母知道她害羞腼腆,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重新坐回去,“那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夹,一定要吃饱了啊。” 方荷从小就父母离异,而父亲虽然仁慈,对她很好,可很多东西都是替代不了的,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的细腻关爱,这还是头一次在钟母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捧着饭碗,胡乱点头。 下一秒,一个去皮鸡腿落到她碗里。 整个桌子上的人都呆住了,朝夹鸡腿的那只手看去。 钟思齐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潮湿,穿着一身居家服,漫不经心的收回筷子,清咳道:“看着我干什么?” 他不就是很简单的夹个菜吗? 方荷脸更红了:“谢谢弟弟。”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顿时反应过来,尤其是钟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太笨了,应该早点发现的,早说为什么她这个好弟弟最近越发喜欢打扮自己,还特意去理发店换了新发型。 原以为是青春期的孩子都比较臭屁,不曾想,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是抛媚眼给方荷看呢。 说来方荷和思齐,两人相差不了几个月,听方楠提起过,应该还是方荷大上几个月。 这俩人,说到底也是同龄人,方荷又漂亮,优秀,知书达礼,思齐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倒也正常。 钟乔默默吃了口菜,这种事情,还是让思齐自己处理,她作为姐姐,也不是爹妈,管不了那么多。 方楠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最了解方荷的人就是她了。 方荷自从经历了那件事,对其他男性都没什么感觉,甚至是排斥,思齐这孩子人确实不错,就是可惜了,时机不对。 一桌子的人各怀心事,不过也很快吃完了饭,方荷还有课业,急着回去找资料,方楠随便和钟乔寒暄几句,就搭了黄包车回家了。 日子又过去半个月,一切风平浪静,曾经在大院的日子仿佛也随着记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钟乔望向窗外,天气大好,决定抱菀菀出去转一转。 这么久了,她光顾着生意,竟然从来没有带菀菀出去逛过。 听说要带菀菀出门,最高兴的是钟思齐,还特意请假要陪着一起。 两人抱孩子去了市集,一路闲逛,还吃了不少新鲜的街头小吃,都是从各地来的,外地人的摊子,味道正不正宗另外一说,吃了就是一个氛围。 与此同时,挺着孕肚的徐丽丽正谨小慎微的挑选着宝宝用的东西,在她身前,站着一个面相刻薄的老太婆,拿着虎头鞋对着她肚子比划。 “早就跟你说了,让你照着老祖宗的方法养胎,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家孙子要是出事,我可饶不了你。” 徐丽丽捧着肚子,内心极具怨恨和复杂,嘴上却苦笑回话:“妈,实在是太痒了,老祖宗说生孩子前后两个月不能洗头洗澡,我这身上都臭了呀。” 她还想接着再说些什么,当看到吴老太恶毒埋怨的眼神,顿时语气变得卑微。 “妈,您说得都对,我以后绝对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 吴老太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 “你可不要忘了,当初你哥犯事,是谁捞他出来的,要不是我儿子看上了你,你那个妈,早就把你给卖了,这种大恩大德,别说是生孩子,就算是下辈子给我们家当牛做马,也是足够的。” 这件事像是把住了徐丽丽的命门,她因为怀孕而长满斑点的脸上,挤出难以克制的愤恨和憋屈:“是,妈,您说的都对。” 吴老太看了她一眼,不屑一笑,再看到她隆起的肚子,这才满意。 “你呀,听话些,给我儿生个大胖小子,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徐丽丽没有回话。 这些话,日日夜夜在耳边唠叨,她早就听烦了,反正翻来覆去说的也就是那些。 她那不争气的大哥犯事了,得亏上头官员家的儿子,还是个下乡知青,不知道哪次在厂里视察,看上了她,让她嫁给这个男人,保大哥。 妈听说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直接把她五花大绑,绑到了吴家,当晚就洞房了。 第142章 旁人听了或许是好事,毕竟她徐丽丽长得一般,学历也不高,只是个在厂里打工的小妹,能有幸被官员家的儿子青睐,简直是三生有幸。 可这些都是表面的光鲜,她所嫁的男人,是个二婚男,而且是苏州本地的妈宝男,家里的话语权全掌握在吴老太手里。 她五花大绑被嫁进来,这妈宝男的狐朋狗友压在她身后戏弄,这男人愣是一个闷屁都不敢放,还是吴老太拿棍子赶跑了那些人,以免自己差点失去清白。 然后这妈宝男被吴老太强行推进婚房,这才行了夫妻之实。 之后的日子可就是生不如死了,吴老太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对她本就看不起,对她每天耀武扬威,简直是当古代奴婢使唤。 怀了孩子之后,更是拿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规矩,家训来压她,她活得憋屈,每天出门都得报备,还不如一条狗自由。 在这些日积月累的折磨当中,她早就濒临崩溃的绝境了。 徐丽丽麻木的垂下眼帘,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这里,孕育着她的孩子,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因为在吴家,根本没有人拿她当成人,只是个生育的容器。 等到10月怀胎,孩子生下,如果不是男胎,等待她的将是狂风暴雨般的批斗。 “你看看你,耷拉个脸干什么?”吴老太余光瞥见她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看见你这幅可怜样,我就恶心。” 徐丽丽怔了怔,拳头慢慢收紧。 吴老太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唠叨个不停:“以后我的大孙子可不能遗传了你这种性格,也不能遗传了你这种长相,每天耷拉个脸,晦气!” 她说话的嗓门很大,完全没把徐丽丽放在眼里,从头到脚都贬低了个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这种压抑当中,徐丽丽只能尽量让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神胡乱瞟到其他地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两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一粉一黑。 粉色衣服的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女,发型精致,烫了大波浪卷,用发箍束住,露出来的皮肤粉白如珍珠,整个人站在人群里,仿佛透出温润的玉色。 而旁边的,身材高大,一副学生样,却英俊得很。 徐丽丽突然想到些什么,指着钟乔他们的背影,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这怎么那么像她的前嫂子钟乔呢?!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钟乔抱着菀菀,朝身侧看去,仅仅是露出半个侧脸,就让徐丽丽大跌眼镜。 刚刚还不敢确定,是因为她坚信自己的日子还不算惨,最惨的人一定是和二哥离婚的钟乔,她一个寡妇带着拖油瓶,二婚只能低嫁,日子一定很艰难。 可今天,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这打扮的就像是城里的富家千金,这人,竟然是钟乔! 离开二哥的这些年,她不仅没有变得落魄,还变得惊人的美丽,不,不对,徐丽丽面容逐渐狰狞,其实一开始钟乔就漂亮,只是因为和她现在一样,有了家庭和孩子,才变得普通。 没有了家庭和孩子,钟乔的美貌就一览无余了。 徐丽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年多的时间,今非昔比,她似乎变成了当初的钟乔,而钟乔耀眼无比。 这件事,她一定要告诉二哥! 徐丽丽顾不得笨重的身子,转身就要走,吓得吴老太愣在原地:“你这野丫头,又在发什么疯?” 徐丽丽拖着笨重的身体,这才想到还有一个吴老太,她停住脚步,咬咬牙道:“妈,我要给孩子买些有用的,你先回去。” 吴老太自然不肯,正准备拒绝,没想到徐丽丽拖着孕肚已经钻入人群了,给她气得鼻孔冒烟。 “这没教养的野丫头!我早说她不安分,竟敢当着我的面乱跑,还敢带着我的孙子跑!要是出了事,打死她!” 吴老太腿上有伤,一瘸一拐的追不过,只能恨恨的留在原地。 全然不知自己这一趟踪迹会为以后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钟乔抱着菀菀,手里还拿着拨浪鼓。 这拨浪鼓就是菀菀刚刚突然抓的,钟乔见她喜欢得紧,直接就买下了,后面又买了几份点心,打算给仓库那些辛苦工作的姑娘们。 来的比较早的亚兰以及其他几个姐妹,都对钟乔的慷慨习以为常,但每次还是会怀着感恩的心情,千恩万谢。 午休时刻,姑娘们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品尝。 “钟乔姐,这个是桃酥,我听说城里人都爱吃这个,就是太贵了。”刘三花坐在树下,惬意眯眼,“我家里人都舍不得买呢。” 钟乔笑着递给她一杯茶:“这东西要配着茶才解腻,哪能吃个不停。” “哪能这么奢侈。”刘三花脸红,“我还想着回家带给家里人吃呢。” “你胡说。”新来的小姑娘已经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毫不留情地拆穿,“三花都吃三块了,盒子里一共才五块。” 刘三花脸更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去抓她:“晓翠,你有点啰唆了。” 几个姑娘在午休时刻追逐打闹,场面一片温馨,钟乔也没拦着,毕竟她们的活挺累的,难得能在这个时候聚一次,嬉笑打闹,劳逸结合。 “对了,钟乔姐。”亚兰突然插话,“你知不知道今年出了个很年轻的营长,据说现在已经调到咱们苏州了,前些天我们去看了,除了有些黑,长得可好看了。” 钟乔心下一动,抬起眼皮,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也说要去参军,之后一年里杳无音讯,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不清楚。”钟乔摇头。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老百姓嘛,有小生意,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行了,至于那些虚头巴脑的,不重要。 亚兰有些失望:“好,我还以为钟乔姐你知道呢,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那男的长得比电视剧里的明星还好看,这样的人居然去参军,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想的。” 第143章 钟乔吃了一块桃酥,又喝了一杯清茶解腻,听到这话,沉思片刻,笑了:“也许这个人有着大抱负呢。” 亚兰在几个女孩当中年纪最大,她撇撇嘴,不以为意。 她有表哥在营里当兵,这么多年了,也没混出个名堂,这年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当上营长,其中一定有家庭背景推波助澜,说白了就是花花架子,算不得稀罕。 休息一阵后,姑娘们去干活了,钟乔提着剩下打包的桃酥糕点,决定回家和爸妈分享,另外再给一包给钱嫂。 话说自从采办二手缝纫机后,钱嫂经常往外跑,每天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仿佛撞了什么大好事,嘴里还哼着歌。 起初,钟乔还在猜测,后来无意间看见钱三一和他媳妇带着钱嫂逛街,钱嫂还穿着崭新的衣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就突然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钟乔不敢打扰,一般也就是在外头买点好吃的,顺带给钱嫂一份。 “姐,坐好。”钟思齐早就等候多时,看着钟乔上了后座,迫不及待的踩着轮子准备回家。 “慢一点。”钟乔忍不住皱眉。 这孩子自打到了青春期,性格就变得鲁莽冲动,现在也不像小时候的沉稳,自行车骑得这么快,到时候撞了人怎么办。 “没事,姐。”钟思齐不以为然,“这条路平时除了咱们,都没啥人。” 钟乔狠狠拧了一把他后腰上的肉:“那也要给我慢点,出事了你赔得起吗?” 钟思齐发出一声哀嚎,连带着速度也慢了,不料,就在拐角处,突然闪出一道黑影。 没等钟乔看清是谁,只听耳边一道急促的刹车声,伴随着一股大力的冲劲,钟乔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撞肿在钟思齐的后背了。 钟思齐那叫一个慌,但手上还是赶紧一别,自行车翻了半个身子,好在他脚猛踩地面,这才被及时刹住。 地上,坐着一个男人。 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顾不得内心的慌张,钟乔赶紧跑过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钟思齐的声音有些无力:“姐,我刹车了,绝对没有撞到他。” 有没有撞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把人给吓到了,这年代小巷子里面没有监控,到时候对方赖上一大笔,就算不是他们干的,也得赔钱。 钟乔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和冷静,扭头对钟思齐道:“我知道不是你,先别管那么多,先把人扶起来。” 钟思齐胡乱点头,跟她一起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天知道这平日里从来没人的巷子,突然冒出个人,可把他给吓坏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要是这人有一个什么心脏病,或者是小病大病的,他把裤衩子都赔了都还不起。 “不好意思啊,大哥。”钟思齐摸着头道歉,“没吓到你?” 钟乔跟着扶他:“是我弟弟不懂事,来,你先起来,要是有什么刮伤的,我们陪你去医院。”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钟乔他们都清楚,以刚刚的距离,很难碰到对方,八成是吓着了。 对方缓缓抬头,对上钟乔的眼睛,并且开口:“钟乔,好久不见。” 钟乔和钟思齐同时愣住了。 徐绍钧? 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绍钧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依旧在发呆的钟乔,一一扫过钟乔的脸,穿着打扮,还有精心打理的发型,眼中闪过惊艳、而后是不可思议、懊悔、怨恨。 这些年,钟乔跟他离婚后,他过得十分辛苦,原以为钟乔会后悔,所以就一直等着,等着钟乔向自己低头。 没想到,钟乔音信全无,他才后知后觉,发疯般的到处找她,然而钟乔就像是石沉大海,无论他崩溃到极点,去骚扰厂里那些老婆娘,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钟乔的下落。 要不是徐丽丽突然跑回家,说她瞧见了钟乔,他恐怕打死也不会相信,原来钟乔根本就没走,还在苏州。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将头脑冲昏,徐绍钧脸上挤出几分可怖的笑容:“钟乔,作为母亲,作为妻子,你连自己的孩子和老公都不要了,还跑去过好日子了,而我呢?学业因为没钱读不起,日子穷困潦倒,你是怎么能笑的出来的?” “还背着我们各种花钱,这些年,你就没有想过往家里寄钱?没想过你的儿子吗?” 钟乔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困扰了她整整一生一世的脸,温文儒雅的面具下是恶魔般的歹毒心肠,她好不容易能摆脱这种人,却偏偏,老天无眼,又让自己遇到了他!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被人死死掐住,心口掉到了嗓子眼,已经无法呼吸了。 “徐……”她没能说出那个名字,那个恶心极致的名字,那个本该彻底消失的名字。 “姐,你别怕!”钟思齐见到他,无异于是大白天见鬼,起初是惊讶害怕,而后涌上心头的,是愤怒,“他要是敢靠近你一步,我就和他拼命!” 当年他接受了家里的救济,不念着好就算了,反正他们家从未不要求回报,没成想,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心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最后还要把锅打碎。 姐凶险生产,他不管不顾,任由家里的疯子欺负姐,这笔仇,他还没找徐绍钧算账呢! “徐绍钧,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冷静下来后,钟乔问。 徐绍钧笑了笑,朝她靠近几步:“要不是我妹大街上遇到了你们,我都不知道你离我这么近。” 他摆出那副深情的嘴脸:“乔乔,和我回去,耀祖不能没有妈,他很想你,你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又是这招。 总觉得手里拿捏了孩子,就能让她低头。 很抱歉,她对他们早就只剩下厌恶了,这时候提起耀祖,只会让她更加冷酷清醒。 钟乔心里那份恐慌彻底消失,仿佛一瞬间恢复理智。 她对上徐绍钧的眼睛,眸子里冷得可怕,冷笑:“不想。” “还是那句话,我嫌恶心。” 第143章 钟乔吃了一块桃酥,又喝了一杯清茶解腻,听到这话,沉思片刻,笑了:“也许这个人有着大抱负呢。” 亚兰在几个女孩当中年纪最大,她撇撇嘴,不以为意。 她有表哥在营里当兵,这么多年了,也没混出个名堂,这年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当上营长,其中一定有家庭背景推波助澜,说白了就是花花架子,算不得稀罕。 休息一阵后,姑娘们去干活了,钟乔提着剩下打包的桃酥糕点,决定回家和爸妈分享,另外再给一包给钱嫂。 话说自从采办二手缝纫机后,钱嫂经常往外跑,每天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仿佛撞了什么大好事,嘴里还哼着歌。 起初,钟乔还在猜测,后来无意间看见钱三一和他媳妇带着钱嫂逛街,钱嫂还穿着崭新的衣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就突然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钟乔不敢打扰,一般也就是在外头买点好吃的,顺带给钱嫂一份。 “姐,坐好。”钟思齐早就等候多时,看着钟乔上了后座,迫不及待的踩着轮子准备回家。 “慢一点。”钟乔忍不住皱眉。 这孩子自打到了青春期,性格就变得鲁莽冲动,现在也不像小时候的沉稳,自行车骑得这么快,到时候撞了人怎么办。 “没事,姐。”钟思齐不以为然,“这条路平时除了咱们,都没啥人。” 钟乔狠狠拧了一把他后腰上的肉:“那也要给我慢点,出事了你赔得起吗?” 钟思齐发出一声哀嚎,连带着速度也慢了,不料,就在拐角处,突然闪出一道黑影。 没等钟乔看清是谁,只听耳边一道急促的刹车声,伴随着一股大力的冲劲,钟乔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撞肿在钟思齐的后背了。 钟思齐那叫一个慌,但手上还是赶紧一别,自行车翻了半个身子,好在他脚猛踩地面,这才被及时刹住。 地上,坐着一个男人。 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顾不得内心的慌张,钟乔赶紧跑过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钟思齐的声音有些无力:“姐,我刹车了,绝对没有撞到他。” 有没有撞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把人给吓到了,这年代小巷子里面没有监控,到时候对方赖上一大笔,就算不是他们干的,也得赔钱。 钟乔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和冷静,扭头对钟思齐道:“我知道不是你,先别管那么多,先把人扶起来。” 钟思齐胡乱点头,跟她一起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天知道这平日里从来没人的巷子,突然冒出个人,可把他给吓坏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要是这人有一个什么心脏病,或者是小病大病的,他把裤衩子都赔了都还不起。 “不好意思啊,大哥。”钟思齐摸着头道歉,“没吓到你?” 钟乔跟着扶他:“是我弟弟不懂事,来,你先起来,要是有什么刮伤的,我们陪你去医院。”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钟乔他们都清楚,以刚刚的距离,很难碰到对方,八成是吓着了。 对方缓缓抬头,对上钟乔的眼睛,并且开口:“钟乔,好久不见。” 钟乔和钟思齐同时愣住了。 徐绍钧? 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绍钧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依旧在发呆的钟乔,一一扫过钟乔的脸,穿着打扮,还有精心打理的发型,眼中闪过惊艳、而后是不可思议、懊悔、怨恨。 这些年,钟乔跟他离婚后,他过得十分辛苦,原以为钟乔会后悔,所以就一直等着,等着钟乔向自己低头。 没想到,钟乔音信全无,他才后知后觉,发疯般的到处找她,然而钟乔就像是石沉大海,无论他崩溃到极点,去骚扰厂里那些老婆娘,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钟乔的下落。 要不是徐丽丽突然跑回家,说她瞧见了钟乔,他恐怕打死也不会相信,原来钟乔根本就没走,还在苏州。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将头脑冲昏,徐绍钧脸上挤出几分可怖的笑容:“钟乔,作为母亲,作为妻子,你连自己的孩子和老公都不要了,还跑去过好日子了,而我呢?学业因为没钱读不起,日子穷困潦倒,你是怎么能笑的出来的?” “还背着我们各种花钱,这些年,你就没有想过往家里寄钱?没想过你的儿子吗?” 钟乔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困扰了她整整一生一世的脸,温文儒雅的面具下是恶魔般的歹毒心肠,她好不容易能摆脱这种人,却偏偏,老天无眼,又让自己遇到了他!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被人死死掐住,心口掉到了嗓子眼,已经无法呼吸了。 “徐……”她没能说出那个名字,那个恶心极致的名字,那个本该彻底消失的名字。 “姐,你别怕!”钟思齐见到他,无异于是大白天见鬼,起初是惊讶害怕,而后涌上心头的,是愤怒,“他要是敢靠近你一步,我就和他拼命!” 当年他接受了家里的救济,不念着好就算了,反正他们家从未不要求回报,没成想,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恶心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最后还要把锅打碎。 姐凶险生产,他不管不顾,任由家里的疯子欺负姐,这笔仇,他还没找徐绍钧算账呢! “徐绍钧,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冷静下来后,钟乔问。 徐绍钧笑了笑,朝她靠近几步:“要不是我妹大街上遇到了你们,我都不知道你离我这么近。” 他摆出那副深情的嘴脸:“乔乔,和我回去,耀祖不能没有妈,他很想你,你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又是这招。 总觉得手里拿捏了孩子,就能让她低头。 很抱歉,她对他们早就只剩下厌恶了,这时候提起耀祖,只会让她更加冷酷清醒。 钟乔心里那份恐慌彻底消失,仿佛一瞬间恢复理智。 她对上徐绍钧的眼睛,眸子里冷得可怕,冷笑:“不想。” “还是那句话,我嫌恶心。” 第144章 徐绍钧猝不及防一怔,仍旧露出迷茫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想起当初在医院,包括离婚那次,钟乔也是这副讨厌极了他们的嘴脸,可究竟是为什么呢?一个人会突然变了,并且,还只是对他和孩子,整个徐家变了脸。 徐绍钧道:“为什么?” “钟乔,为什么这些年,你还是这么理直气壮,明明都是你的错,你只要低头,咱们就能成立一个完整的家,耀祖就不用被人嘲笑,为什么你非要那么绝情?” “绝情?”没等钟乔说话,一旁的钟思齐真忍不住了,早知道转角遇到这坏种,他就该用自行车碾死他,省得他在故意说这些话恶心姐。 “徐绍钧,人要脸树要皮。”钟思齐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们家逼的吗?我姐性格那么好,在你家过得什么日子,她不想再忍下去了,有什么问题?” “怎么?难道就你的委屈是委屈,我姐的委屈就不是委屈了,就莫名其妙变成绝情了?” 徐绍钧根本懒得看他,而是朝钟乔走去。 “乔乔,我知道你在生气。”徐绍钧话里已经有了危险的意味,步步紧逼,“跟我回去,我可以解释,我也可以低头,当是为了孩子,我们重新开始。” 钟乔就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跟变态一样往自己身边贴。 以前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会这么大,大到有时候说句话,对方都会难以理解,可后来她明白了,这种人就是“空心人”。 只会倾诉自己的需求,至于别人的死活,别人的情绪,都不会放在眼里,唯有别人的情绪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时,他们才会试图通过指责,或是诱哄的方式,趴在别人身上像蚂蝗一样吸血。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赶紧远离这种神经病。 显然,徐绍钧就是这种神经病。 “我不会跟你走的。”钟乔退后一步,“你可以死心了。” “还有,你说的耀祖,我也不认识,我只有一个女儿,叫钟思菀,而你,也只是一个陌路人。” 她说话语速很平缓,仿佛是家常话,但越是这种平静,反而就越刺激到了徐绍钧。 一种前所未有强烈的背叛感、自尊心受挫感,翻天覆地般将自己吞没,徐绍钧脸上瞬间失去了笑容,一如被打翻的墨水台。 “乔乔,你不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得森然,“不乖是要受到惩罚的。” 说着,竟然当着钟思齐的面,想要抓钟乔。 钟思齐立刻用手挡住他下一步动作,声音骤然变得狠戾:“你想干什么?” “大白天的想直接抓人吗?” “徐绍钧,你这个疯子。” “是。”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曾经无论在何时,都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的徐绍钧,此刻装都不带装了,迫切的要带钟乔走,“钟乔,我就是疯子,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他绝不允许钟乔再一次脱离自己的掌控。 说着,徐绍钧准备绕过钟思齐,钟思齐也怒火中烧的进行格挡,两人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很快,一场猝不及防的肢体冲撞拉开序幕。 “你算什么东西?”徐绍钧的衣领被他揪成乱糟糟的,恨得咬牙切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拦我?” 钟思齐挡在钟乔面前,同样冷笑:“总比你这种人渣好,给我把你的脏手拿开。” 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要将新仇旧恨全在今天发泄了。 “思齐——”钟乔不想钟思齐受伤,毕竟为了徐绍钧这种人根本不值得,站在一边试图阻拦。 然而两个人都不想落下风,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 钟乔无奈,余光瞥见墙角的坏拖把。 一个主意在脑海里闪现。 徐绍钧正咬牙切齿,酣畅淋漓的和钟思齐扭打,不料下一秒,一个拖把胡乱打到他的头上,随即头顶传来一股恶臭,类似于陈年发酵的味道。 “呕——”钟思齐停下动作,差点没被这股恶臭给熏到吐出来。 钟乔就是趁这个机会,赶紧把他一把拉出来,又丢了拖把。 “跟他这种人较什么劲?”没看地上。脸色相当难看的徐绍钧,钟乔拽着钟思齐就往自行车边上走,“咱们回家。” 徐绍钧头顶是发酵过后的脏水,衣裳皱巴巴的就算了,还臭烘烘的,根本不能看,脸色铁青的盯着两人骑车离去的身影,压根没脸面追出去。 要是被外面的人看见,还以为他是乞丐呢。 怀孕的徐丽丽就是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的,她把消息告诉二哥后,二哥二话不说就赶来了,还把自己给忘了,又不是搭了一个黄包车,以她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哥,怎么样了?”徐丽丽话刚说出一半,就见到一身狼狈不堪的徐绍钧,“哥,你怎么了?” 她立在原地,惊呆了下巴。 “跑了。”徐绍钧冷冷出口,“你嫂子跑了。” 听说钟乔跑了,徐丽丽大惊失色,连忙追到巷尾,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只能落魄回来。 “哥,你也太冲动了,好歹先把她家摸清楚住在哪儿,你再抓她回来啊,现在好了,他们家肯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出来了,遇到的概率本来就低,这以后可怎么办?” 徐绍钧本来就烦,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更烦了。 “闭嘴,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 徐丽丽有些憋屈的闭上嘴,徐绍钧重新看向巷子外,目光如毒蛇般阴冷。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钟乔能栽到我手里第一次,我就能让她栽第二次,让她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徐丽丽撇嘴:“哥,你现在都和她闹成现在这个模样,她能和你说话都已经吸气了,你还要怎么让她心甘情愿?” 徐绍钧笑了笑:“让女人心甘情愿很简单,既然孩子这招行不通,那就换别的,只要我软磨硬泡,钟乔有一丁点动摇,那就是我的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第144章 徐绍钧猝不及防一怔,仍旧露出迷茫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想起当初在医院,包括离婚那次,钟乔也是这副讨厌极了他们的嘴脸,可究竟是为什么呢?一个人会突然变了,并且,还只是对他和孩子,整个徐家变了脸。 徐绍钧道:“为什么?” “钟乔,为什么这些年,你还是这么理直气壮,明明都是你的错,你只要低头,咱们就能成立一个完整的家,耀祖就不用被人嘲笑,为什么你非要那么绝情?” “绝情?”没等钟乔说话,一旁的钟思齐真忍不住了,早知道转角遇到这坏种,他就该用自行车碾死他,省得他在故意说这些话恶心姐。 “徐绍钧,人要脸树要皮。”钟思齐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们家逼的吗?我姐性格那么好,在你家过得什么日子,她不想再忍下去了,有什么问题?” “怎么?难道就你的委屈是委屈,我姐的委屈就不是委屈了,就莫名其妙变成绝情了?” 徐绍钧根本懒得看他,而是朝钟乔走去。 “乔乔,我知道你在生气。”徐绍钧话里已经有了危险的意味,步步紧逼,“跟我回去,我可以解释,我也可以低头,当是为了孩子,我们重新开始。” 钟乔就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跟变态一样往自己身边贴。 以前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会这么大,大到有时候说句话,对方都会难以理解,可后来她明白了,这种人就是“空心人”。 只会倾诉自己的需求,至于别人的死活,别人的情绪,都不会放在眼里,唯有别人的情绪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时,他们才会试图通过指责,或是诱哄的方式,趴在别人身上像蚂蝗一样吸血。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赶紧远离这种神经病。 显然,徐绍钧就是这种神经病。 “我不会跟你走的。”钟乔退后一步,“你可以死心了。” “还有,你说的耀祖,我也不认识,我只有一个女儿,叫钟思菀,而你,也只是一个陌路人。” 她说话语速很平缓,仿佛是家常话,但越是这种平静,反而就越刺激到了徐绍钧。 一种前所未有强烈的背叛感、自尊心受挫感,翻天覆地般将自己吞没,徐绍钧脸上瞬间失去了笑容,一如被打翻的墨水台。 “乔乔,你不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得森然,“不乖是要受到惩罚的。” 说着,竟然当着钟思齐的面,想要抓钟乔。 钟思齐立刻用手挡住他下一步动作,声音骤然变得狠戾:“你想干什么?” “大白天的想直接抓人吗?” “徐绍钧,你这个疯子。” “是。”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曾经无论在何时,都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的徐绍钧,此刻装都不带装了,迫切的要带钟乔走,“钟乔,我就是疯子,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他绝不允许钟乔再一次脱离自己的掌控。 说着,徐绍钧准备绕过钟思齐,钟思齐也怒火中烧的进行格挡,两人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很快,一场猝不及防的肢体冲撞拉开序幕。 “你算什么东西?”徐绍钧的衣领被他揪成乱糟糟的,恨得咬牙切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拦我?” 钟思齐挡在钟乔面前,同样冷笑:“总比你这种人渣好,给我把你的脏手拿开。” 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要将新仇旧恨全在今天发泄了。 “思齐——”钟乔不想钟思齐受伤,毕竟为了徐绍钧这种人根本不值得,站在一边试图阻拦。 然而两个人都不想落下风,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 钟乔无奈,余光瞥见墙角的坏拖把。 一个主意在脑海里闪现。 徐绍钧正咬牙切齿,酣畅淋漓的和钟思齐扭打,不料下一秒,一个拖把胡乱打到他的头上,随即头顶传来一股恶臭,类似于陈年发酵的味道。 “呕——”钟思齐停下动作,差点没被这股恶臭给熏到吐出来。 钟乔就是趁这个机会,赶紧把他一把拉出来,又丢了拖把。 “跟他这种人较什么劲?”没看地上。脸色相当难看的徐绍钧,钟乔拽着钟思齐就往自行车边上走,“咱们回家。” 徐绍钧头顶是发酵过后的脏水,衣裳皱巴巴的就算了,还臭烘烘的,根本不能看,脸色铁青的盯着两人骑车离去的身影,压根没脸面追出去。 要是被外面的人看见,还以为他是乞丐呢。 怀孕的徐丽丽就是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的,她把消息告诉二哥后,二哥二话不说就赶来了,还把自己给忘了,又不是搭了一个黄包车,以她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哥,怎么样了?”徐丽丽话刚说出一半,就见到一身狼狈不堪的徐绍钧,“哥,你怎么了?” 她立在原地,惊呆了下巴。 “跑了。”徐绍钧冷冷出口,“你嫂子跑了。” 听说钟乔跑了,徐丽丽大惊失色,连忙追到巷尾,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只能落魄回来。 “哥,你也太冲动了,好歹先把她家摸清楚住在哪儿,你再抓她回来啊,现在好了,他们家肯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出来了,遇到的概率本来就低,这以后可怎么办?” 徐绍钧本来就烦,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更烦了。 “闭嘴,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 徐丽丽有些憋屈的闭上嘴,徐绍钧重新看向巷子外,目光如毒蛇般阴冷。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钟乔能栽到我手里第一次,我就能让她栽第二次,让她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徐丽丽撇嘴:“哥,你现在都和她闹成现在这个模样,她能和你说话都已经吸气了,你还要怎么让她心甘情愿?” 徐绍钧笑了笑:“让女人心甘情愿很简单,既然孩子这招行不通,那就换别的,只要我软磨硬泡,钟乔有一丁点动摇,那就是我的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第145章 钟母在家打理院子里支架上的蛇瓜藤。 冬去秋来,春暖花开,这蛇瓜水分足,产量大,要是能种活,等结出蛇瓜,能吃一个季节,可以为家里省下不少钱。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吓了她一跳。 一回头就看见钟乔两人脸色不大好看的走进来。 尤其是钟思齐,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出门前还抹了发油,如今却乱糟糟的,仿佛被人蹂躏,乍一看,眼角还乌青的。 “怎么回事?”钟母摘下手套,跑上前赶紧查看钟思齐的脸。 这一看就清楚了,居然是受伤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钟思齐在外面惹事了,这小子自从成年后,脾气见涨,而且性格越发执拗。 她早就担心会有这么一天了。 “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钟母气得不行,“你这狗脾气,跟你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跟我说说,打了谁?” 钟乔不吭声,钟思齐忍了忍,道:“徐绍钧。” “啥?”钟母愣住。 谁? “还能有谁?”钟思齐找了一个板凳坐下:“徐绍钧。” “就是当年欺负姐姐的那个白眼狼。” 钟母脸色发白,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徐绍钧,就是他骗了乔乔来到苏州,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找他算账,就是想着乔乔都回来了,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就不要继续和这种人渣纠缠。 没想到,还没过一年多的安生日子,就被这男人找上门了,他这是铁了心不想让乔乔好过啊! “在哪遇见的?”钟母迅速把门关上,转身道,“你们两个回来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钟乔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妈,放心,我们特意绕了两圈才回来的,不会有人跟踪。” 钟母却急得团团转,万般懊悔:“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怪我和你爸不争气,没办法带你回香港,要不然以这小子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你。” “苏州这么大,居然也能遇见,老天爷真是不想让你好过。” “不。”钟母自我安慰,“他没有咱们家的地址,这次说不定只是巧合,这样,这段日子,乔乔你就尽量少出门,等躲过这段风头再说。” 看着她为了自己的事情在原地急的直徘徊,时不时念念有词,仿佛已经陷入曾经那个无法逃脱的梦魇。 钟乔站在原地,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疲惫。 躲,还是躲,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为什么大家都在教她躲着,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妈,不躲了。”钟乔声音很轻,“躲躲藏藏一辈子,又有什么用?” “我和徐绍钧已经离婚了,菀菀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他奈何不了我。” 钟母正准备和她说起大道理,却看见钟乔那张平静的脸庞,一双眸子里仿佛燃起细小的火苗,于是,叹息一声,不敢说话了。 “妈只是……”钟思齐有些不忍心,“只是担心姐姐你会继续被徐绍钧纠缠。” “毕竟当年,咱们辛苦找了你一年多,你知道妈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吗?她都快急疯了,每天以泪洗面。” “……” 沉默,依旧是沉默。 钟乔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当年父母为了找自己,吃了多少苦,这些父母很少提,可不代表自己忘记了,她只是内心深处仍旧对父母有愧疚,选择性不愿意再提。 但伴随着徐绍钧出现,问题接踵而至,昔日被堆积的问题就出现了。 “说这些做什么。”钟母拉开钟思齐,“你姐今天恐怕吓得不轻,让她缓一缓。” 钟思齐顶着眼角的淤青,心中感慨。 一个是他的姐姐,另一个是自己的妈妈,两个人都在因为一个人渣而每天过得担惊受怕,唉。 “先这样。”钟乔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些天我还是会照常去仓库,日子总得过下去,如果真的被找上门,我会想办法处理。” “妈,不要太担心。”她拍了拍钟母的手背,这才转身进屋了。 钟母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又看了一眼钟思齐,他在旁边用手胡乱试探着额头的伤口。 “妈给你拿东西敷一敷,你别乱动。” 钟思齐愣了愣,只好将手放下。 等钟父回来,钟思齐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钟父反应很平静,仿佛这件事早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身丢下一句他来想办法,就出门了。 后面两天,风平浪静,钟乔跟平时一样去仓库视察,钟母倒是很警惕,几乎是对家门口的过路人都要注意几眼。 某天,钟乔在家中吃饭,吃的是咸鸭蛋配白粥,吃到一半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周燕。 说来她已经和钟乔已经有几个月没见面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大街上偶遇,随便寒暄了几句,周燕见到钟乔脱胎换骨般的模样,甚感欣慰。 两人本来是没什么交集的,毕竟周燕也有自己的家庭,钟乔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拜访。 周燕进门,脸色不大好看,没等钟乔说话,就把她拉到一旁,言简意赅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畜生前夫吗?” 钟乔点点头。 “他不知在哪里套的你家地址,据说知道你在做生意后,要来找你麻烦。” 钟乔怔住,突然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心头响起。 周燕却没看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怕下一秒钟乔要落入这个狼坑虎穴。 她拽着钟乔往仓库方向赶。 “你还在等什么?畜生要是坏了你的生意,那可就亏大发了。” 钟乔松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不用了。” 她抬起凉薄眼皮,看向门槛处笑意盈盈的男人。 “他已经来了。” 果然不愧是徐绍钧,真的想找到她,动动脑子就能找到,在厂里放话说已经找到了她家地址,其实无非就是想骗周燕来找自己,这样的话,就能通过周燕的行踪来找到自己。 聪明。 看到门口那道熟悉身影,周燕也后知后觉:“他、他真是好手段啊。” 第145章 钟母在家打理院子里支架上的蛇瓜藤。 冬去秋来,春暖花开,这蛇瓜水分足,产量大,要是能种活,等结出蛇瓜,能吃一个季节,可以为家里省下不少钱。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吓了她一跳。 一回头就看见钟乔两人脸色不大好看的走进来。 尤其是钟思齐,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出门前还抹了发油,如今却乱糟糟的,仿佛被人蹂躏,乍一看,眼角还乌青的。 “怎么回事?”钟母摘下手套,跑上前赶紧查看钟思齐的脸。 这一看就清楚了,居然是受伤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钟思齐在外面惹事了,这小子自从成年后,脾气见涨,而且性格越发执拗。 她早就担心会有这么一天了。 “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钟母气得不行,“你这狗脾气,跟你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跟我说说,打了谁?” 钟乔不吭声,钟思齐忍了忍,道:“徐绍钧。” “啥?”钟母愣住。 谁? “还能有谁?”钟思齐找了一个板凳坐下:“徐绍钧。” “就是当年欺负姐姐的那个白眼狼。” 钟母脸色发白,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徐绍钧,就是他骗了乔乔来到苏州,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找他算账,就是想着乔乔都回来了,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就不要继续和这种人渣纠缠。 没想到,还没过一年多的安生日子,就被这男人找上门了,他这是铁了心不想让乔乔好过啊! “在哪遇见的?”钟母迅速把门关上,转身道,“你们两个回来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钟乔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妈,放心,我们特意绕了两圈才回来的,不会有人跟踪。” 钟母却急得团团转,万般懊悔:“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怪我和你爸不争气,没办法带你回香港,要不然以这小子的本事,根本找不到你。” “苏州这么大,居然也能遇见,老天爷真是不想让你好过。” “不。”钟母自我安慰,“他没有咱们家的地址,这次说不定只是巧合,这样,这段日子,乔乔你就尽量少出门,等躲过这段风头再说。” 看着她为了自己的事情在原地急的直徘徊,时不时念念有词,仿佛已经陷入曾经那个无法逃脱的梦魇。 钟乔站在原地,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疲惫。 躲,还是躲,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为什么大家都在教她躲着,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妈,不躲了。”钟乔声音很轻,“躲躲藏藏一辈子,又有什么用?” “我和徐绍钧已经离婚了,菀菀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他奈何不了我。” 钟母正准备和她说起大道理,却看见钟乔那张平静的脸庞,一双眸子里仿佛燃起细小的火苗,于是,叹息一声,不敢说话了。 “妈只是……”钟思齐有些不忍心,“只是担心姐姐你会继续被徐绍钧纠缠。” “毕竟当年,咱们辛苦找了你一年多,你知道妈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吗?她都快急疯了,每天以泪洗面。” “……” 沉默,依旧是沉默。 钟乔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当年父母为了找自己,吃了多少苦,这些父母很少提,可不代表自己忘记了,她只是内心深处仍旧对父母有愧疚,选择性不愿意再提。 但伴随着徐绍钧出现,问题接踵而至,昔日被堆积的问题就出现了。 “说这些做什么。”钟母拉开钟思齐,“你姐今天恐怕吓得不轻,让她缓一缓。” 钟思齐顶着眼角的淤青,心中感慨。 一个是他的姐姐,另一个是自己的妈妈,两个人都在因为一个人渣而每天过得担惊受怕,唉。 “先这样。”钟乔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些天我还是会照常去仓库,日子总得过下去,如果真的被找上门,我会想办法处理。” “妈,不要太担心。”她拍了拍钟母的手背,这才转身进屋了。 钟母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又看了一眼钟思齐,他在旁边用手胡乱试探着额头的伤口。 “妈给你拿东西敷一敷,你别乱动。” 钟思齐愣了愣,只好将手放下。 等钟父回来,钟思齐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钟父反应很平静,仿佛这件事早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身丢下一句他来想办法,就出门了。 后面两天,风平浪静,钟乔跟平时一样去仓库视察,钟母倒是很警惕,几乎是对家门口的过路人都要注意几眼。 某天,钟乔在家中吃饭,吃的是咸鸭蛋配白粥,吃到一半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周燕。 说来她已经和钟乔已经有几个月没见面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大街上偶遇,随便寒暄了几句,周燕见到钟乔脱胎换骨般的模样,甚感欣慰。 两人本来是没什么交集的,毕竟周燕也有自己的家庭,钟乔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拜访。 周燕进门,脸色不大好看,没等钟乔说话,就把她拉到一旁,言简意赅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畜生前夫吗?” 钟乔点点头。 “他不知在哪里套的你家地址,据说知道你在做生意后,要来找你麻烦。” 钟乔怔住,突然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心头响起。 周燕却没看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怕下一秒钟乔要落入这个狼坑虎穴。 她拽着钟乔往仓库方向赶。 “你还在等什么?畜生要是坏了你的生意,那可就亏大发了。” 钟乔松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不用了。” 她抬起凉薄眼皮,看向门槛处笑意盈盈的男人。 “他已经来了。” 果然不愧是徐绍钧,真的想找到她,动动脑子就能找到,在厂里放话说已经找到了她家地址,其实无非就是想骗周燕来找自己,这样的话,就能通过周燕的行踪来找到自己。 聪明。 看到门口那道熟悉身影,周燕也后知后觉:“他、他真是好手段啊。” 第146章 这些年频繁骚扰自己和其他人,始终无果,周燕甚至心里还偷偷窃喜过,窃喜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自己知道钟乔家地址,任凭徐绍钧绞尽脑汁,用尽各种手段也没办法知道钟乔的下落。 没想到,一时半会低估了徐绍钧的手段,直接上当受骗,还把他引进钟乔家门! “乔乔。”她似乎想解释什么,然而钟乔已经把她拉到身后。 “你还是来了。”钟乔看向徐绍钧。 听到动静,钟家人也纷纷起身,极有默契的护在钟乔身前。 钟思齐本来是要去上学的,没想到稍微起晚了,就碰到了徐绍钧,钟父钟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徐绍钧,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好比徐绍钧是一把悬在脖子后的铡刀,最可怕的不是被砍,而是那把铡刀日夜悬在后脖处,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 这把铡刀能突然出现,他们就能知道敌人是在眼前了,起码不是在黑暗里等待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徐绍钧对他们笑了笑,厚着脸皮打招呼:“爸妈,好久不见。” 钟父钟母脸色瞬间拉下来。 钟乔拳头也硬了。 徐绍钧这是在故意恶心人呢,明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故意这样称呼爸妈,就是为了能让他们想起她钟乔曾经是他徐家人,以及,他徐绍钧无论如何,都是钟乔的老公。 无法磨灭的存在。 钟思齐火冒三丈:“徐绍钧,你还敢追到我家里?是上次没把你打够吗?” 提到上次打架,徐绍钧丝毫没有把钟思齐放在眼里,而是想到了钟乔用脏拖把殴打自己,那骨恶臭,他一路上被人注目,被人厌弃,简直毕生难忘!奇耻大辱! 尤其是回到家后,那股发酵过后的恶臭仿佛如影随形,他怎么搓洗也搓不掉。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别说话了。”徐绍钧走进大门,笑了笑,“再怎么说,我以前也是你姐夫,弟弟,不要总是张口闭口赶我走。” 他屁股坐在板凳上,甚至还闲情雅致的朝钟乔身后的碗走去,接过那碗,就着没吃完的咸鸭蛋继续剥,像是要把所有人的脸面剥除干净。 “这里是我家,请你滚出去。”钟父最看不惯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抬手就掀翻了饭桌,仍旧不能平息自己的愤怒。 “给我滚。” 饭桌上的米粥掀翻了,撒了徐绍钧一身,徐绍钧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生气。 他将剥好的咸鸭蛋朝钟乔送去,脸上沾着米粥,仍旧温和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乔乔,你最爱吃的。” “给。” 这个给字烫得钟乔浑身一颤,她想起当初在医院,自己也是拿米粥砸了徐绍钧,只不过那时的男人还没有那么成熟,不擅长隐藏自己。 可现在,一年多的时间,徐绍钧仿佛再次变成前世的噩梦。 成熟,虚伪,平静的外表是疯狂。 钟乔下意识低头看向那枚鸭蛋。 恶心的油水,恶心的形状,恶心的手指,再到恶心的人。 从头到尾都很讨厌。 “滚。”钟乔一巴掌将他手里的东西打飞,“不需要你假惺惺。” 徐绍钧早就料到会得到这个反应,于是用桌布优雅地擦了自己的手指。 “乔乔,你真是太任性了。” “不过没关系,你和孩子,我都会慢慢教。” 他站起身来,朝钟乔逼近,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你是疯子。”周燕赶紧拦着,“人家都已经和你离婚了,什么孩子?她就一个孩子,你家那个小男娃,那就不算。” “你也是读过书的,也知道礼义廉耻,咋就那么不害臊,非得往人家身上贴。” 钟母同样上前道:“我女儿已经跟你离婚了,不是你们徐家人,你现在是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徐绍钧见他们一脸紧张,笑出声:“你们是在害怕我吗?” “我只是太想念孩子的妈妈,又有什么错?又或者,我想念自己的女儿,所以来探望,法律规定我是有这个权利的,警察可不会管我的家事。” 周燕也是被他的厚颜无耻无语住了。 “你就不能放过人家钟乔吗?钱和家产,包括她当年走的时候,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拿,全留给你们家了,儿子也留给你们了,就带走一个女儿,还是你们不要的,这一年多,你们两个人相安无事,你过得不是也挺好的吗?非要纠缠她干嘛?” 徐绍钧冷笑:“我过得挺好的?” 他只知道自从离婚后,家里的衣服没人洗,饭碗没人洗,地没人扫,每天还要吃妈做的莫名其妙的饭菜,给他吃拉肚了很多次,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最主要的是家里没钱,连学业都没有办法继续,他过得好吗?分明一点都不好。 而钟乔呢,带着女儿跑了,儿子也不要了,他也不要了,家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日子过得潇洒自在。 他恨,凭什么钟乔真的能不爱他了,真的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 “钟乔。”徐绍钧大言不惭,“我早就打听过了,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对象,也没有老公,你只有我一个男人,女儿骨子里也流着我的血,我要求复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钟乔简直要被他的神逻辑给气笑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当年离婚,徐绍钧那副嘴脸,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人家甚至还放话,说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后悔,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想过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哦,离了婚之后,过起苦日子,终于发现她钟乔当年的任劳任怨,默默付出,他就想起来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笑,这么自私呢? “你都没有任何男人。”徐绍钧不依不饶,“如果不是心里有我,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找个男人?不给碗碗一个后爹?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钟乔笑,正准备说话,身后,一道冷如磐石的声音传来,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她对象是我,你有什么问题吗?” 第146章 这些年频繁骚扰自己和其他人,始终无果,周燕甚至心里还偷偷窃喜过,窃喜在这些人当中只有自己知道钟乔家地址,任凭徐绍钧绞尽脑汁,用尽各种手段也没办法知道钟乔的下落。 没想到,一时半会低估了徐绍钧的手段,直接上当受骗,还把他引进钟乔家门! “乔乔。”她似乎想解释什么,然而钟乔已经把她拉到身后。 “你还是来了。”钟乔看向徐绍钧。 听到动静,钟家人也纷纷起身,极有默契的护在钟乔身前。 钟思齐本来是要去上学的,没想到稍微起晚了,就碰到了徐绍钧,钟父钟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徐绍钧,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好比徐绍钧是一把悬在脖子后的铡刀,最可怕的不是被砍,而是那把铡刀日夜悬在后脖处,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 这把铡刀能突然出现,他们就能知道敌人是在眼前了,起码不是在黑暗里等待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徐绍钧对他们笑了笑,厚着脸皮打招呼:“爸妈,好久不见。” 钟父钟母脸色瞬间拉下来。 钟乔拳头也硬了。 徐绍钧这是在故意恶心人呢,明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故意这样称呼爸妈,就是为了能让他们想起她钟乔曾经是他徐家人,以及,他徐绍钧无论如何,都是钟乔的老公。 无法磨灭的存在。 钟思齐火冒三丈:“徐绍钧,你还敢追到我家里?是上次没把你打够吗?” 提到上次打架,徐绍钧丝毫没有把钟思齐放在眼里,而是想到了钟乔用脏拖把殴打自己,那骨恶臭,他一路上被人注目,被人厌弃,简直毕生难忘!奇耻大辱! 尤其是回到家后,那股发酵过后的恶臭仿佛如影随形,他怎么搓洗也搓不掉。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别说话了。”徐绍钧走进大门,笑了笑,“再怎么说,我以前也是你姐夫,弟弟,不要总是张口闭口赶我走。” 他屁股坐在板凳上,甚至还闲情雅致的朝钟乔身后的碗走去,接过那碗,就着没吃完的咸鸭蛋继续剥,像是要把所有人的脸面剥除干净。 “这里是我家,请你滚出去。”钟父最看不惯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抬手就掀翻了饭桌,仍旧不能平息自己的愤怒。 “给我滚。” 饭桌上的米粥掀翻了,撒了徐绍钧一身,徐绍钧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生气。 他将剥好的咸鸭蛋朝钟乔送去,脸上沾着米粥,仍旧温和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乔乔,你最爱吃的。” “给。” 这个给字烫得钟乔浑身一颤,她想起当初在医院,自己也是拿米粥砸了徐绍钧,只不过那时的男人还没有那么成熟,不擅长隐藏自己。 可现在,一年多的时间,徐绍钧仿佛再次变成前世的噩梦。 成熟,虚伪,平静的外表是疯狂。 钟乔下意识低头看向那枚鸭蛋。 恶心的油水,恶心的形状,恶心的手指,再到恶心的人。 从头到尾都很讨厌。 “滚。”钟乔一巴掌将他手里的东西打飞,“不需要你假惺惺。” 徐绍钧早就料到会得到这个反应,于是用桌布优雅地擦了自己的手指。 “乔乔,你真是太任性了。” “不过没关系,你和孩子,我都会慢慢教。” 他站起身来,朝钟乔逼近,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你是疯子。”周燕赶紧拦着,“人家都已经和你离婚了,什么孩子?她就一个孩子,你家那个小男娃,那就不算。” “你也是读过书的,也知道礼义廉耻,咋就那么不害臊,非得往人家身上贴。” 钟母同样上前道:“我女儿已经跟你离婚了,不是你们徐家人,你现在是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徐绍钧见他们一脸紧张,笑出声:“你们是在害怕我吗?” “我只是太想念孩子的妈妈,又有什么错?又或者,我想念自己的女儿,所以来探望,法律规定我是有这个权利的,警察可不会管我的家事。” 周燕也是被他的厚颜无耻无语住了。 “你就不能放过人家钟乔吗?钱和家产,包括她当年走的时候,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拿,全留给你们家了,儿子也留给你们了,就带走一个女儿,还是你们不要的,这一年多,你们两个人相安无事,你过得不是也挺好的吗?非要纠缠她干嘛?” 徐绍钧冷笑:“我过得挺好的?” 他只知道自从离婚后,家里的衣服没人洗,饭碗没人洗,地没人扫,每天还要吃妈做的莫名其妙的饭菜,给他吃拉肚了很多次,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最主要的是家里没钱,连学业都没有办法继续,他过得好吗?分明一点都不好。 而钟乔呢,带着女儿跑了,儿子也不要了,他也不要了,家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日子过得潇洒自在。 他恨,凭什么钟乔真的能不爱他了,真的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 “钟乔。”徐绍钧大言不惭,“我早就打听过了,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对象,也没有老公,你只有我一个男人,女儿骨子里也流着我的血,我要求复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钟乔简直要被他的神逻辑给气笑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当年离婚,徐绍钧那副嘴脸,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人家甚至还放话,说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后悔,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想过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哦,离了婚之后,过起苦日子,终于发现她钟乔当年的任劳任怨,默默付出,他就想起来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笑,这么自私呢? “你都没有任何男人。”徐绍钧不依不饶,“如果不是心里有我,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找个男人?不给碗碗一个后爹?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钟乔笑,正准备说话,身后,一道冷如磐石的声音传来,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她对象是我,你有什么问题吗?” 第147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钟乔见到他,不知为何,仿佛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一年多没见,纪鹤白变黑了很多,想必在军队里吃了不少苦,但看着他挎着军帽,身姿挺拔,精神抖擞的模样,钟乔又觉得十分欣慰,欣慰于他找寻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纪鹤白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直达钟乔眸底,良久,他轻轻一笑:“好久不见,,钟乔。” 钟乔心中五谷杂粮,也回以一笑:“好久不见。” 徐绍钧不可思议的转身,见到了站在门口,一身军服的男人,那张被他刻意遗忘在脑海里的脸,如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属于那段晦暗的记忆,淹没了他的大脑,包括他的理智。 “纪鹤白。”徐绍钧目眦欲裂,身体一晃,退了一步。 竟然是纪鹤白?他不是应该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钟乔联系上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徐绍钧看了一眼钟乔,再看了一眼纪鹤白,他突然暴怒:“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他指着钟乔鼻子就骂:“亏我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还想着跟你和好,原来我竟然早就被骗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恐怕早就联系上了,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装?” “钟乔,还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离了婚之后还守身如玉,我真是看走了眼!” 钟乔皱了皱眉,没等她反驳或是说些什么,忍无可忍的纪鹤白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徐绍钧本来身高就比他矮,被他抓住后,试图反抗,脸都急红了。 然而纪鹤白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好不容易逮到这次机会能整治他,当然不能放过,记得其他人曾经说过徐绍钧如何针对钟乔,又是如何弃钟乔于不顾,纪鹤白就觉得怒火中烧。 “纪鹤白,你疯了?”眼看自己要被提出门口,门口全是过路人,一向爱面子的徐绍钧顶不住了,“你这是打人,我可以报警抓你。” “报警?”纪鹤白晒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将他直接扣在门后,“我还没报警抓你呢,你这个私闯民宅的罪,该怎么定?” “徐绍钧,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话音未落,纪鹤白冷着脸,一拳砸在徐绍钧的脸上。 徐绍钧只觉自己半张脸都在发麻,紧接着迅速发烫,而后没等他张口大叫,纪鹤白又给了他几拳,虽然并不是在要害,但格外的疼,并且还都是在隐蔽处。 “纪鹤白,你真是疯了。”徐绍钧不敢再嚣张了,“以前你就敢打我,现在还敢打,你当整个苏州是你家吗?” 纪鹤白不语,将他打了一顿之后,直接推开门,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丢了出去。 过往的人纷纷侧目,纪鹤白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这个人私闯民宅,被好心群众举报,特来驱赶。” 不明真相的群臣见到他一身军服,并且气度不凡,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再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徐绍钧,当即有些信服了。 “没看出来呀,这小伙子有手有脚的,居然私闯民宅。” “我看八成是个惯犯,专挑女人多了的人家偷东西。” “回去我也得把门锁好,免得招小偷惦记。” 徐绍钧被打的七荤八素:“纪鹤白,你给我等着。” 今天没有带够人手,没想到会被纪鹤白截胡,而且还是在钟家的地盘,寡不敌众,他可不敢在贸然闯进去,只能等下次找机会再来找钟乔了。 这样想着,欺软怕硬的徐绍钧捂着半张鼻青脸肿的脸,落荒而逃。 “你看那熊样。”周燕深感大快人心,“刚刚还耀武扬威,恨不得当场就把你拉走,稍微遇到一个比他狠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这种人还死皮赖脸的纠缠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保管第一个丢下你。” 钟乔笑了笑却并不回答。 她当然比谁都清楚徐绍钧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看起来外表儒雅,实际上懦弱虚伪,还很爱面子,自私自利。 早该有那么一个人来收拾徐绍钧,让他长长记性了。 纪鹤白收拾完这一切,就往钟乔的方向走,直到走到钟乔面前。 “鹤白。”钟父无比感激地看着他,“幸亏你来了,要不然咱们几个,可真没办法。” 自从身体越发不好,钟父经常感觉疲惫,面对一个成年男性,他已经没有以前的力量去保护一家老小,看到徐绍钧上门,他是真的没办法。 纪鹤白搀扶他的手,不由得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钟父的手特别凉,特别粗糙,最主要的是属于人身体的皮肤纹理也不对,摸起来就像树皮皱巴巴的。 “伯父。”纪鹤白将自己的表情收回,换上温和的笑容,“许久没见,你可好?” 钟父笑得合不拢嘴:“好,哪能不好?放心,我好着呢。” 钟母同样感慨:“鹤白,你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要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说你,去参军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当年说走就走,我都没机会给你送点吃的喝的。” 纪鹤白语气有些歉意:“抱歉,事发突然,要不然我一定会和伯母打声招呼。”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钟父对着他认真看了一圈,“你现在的样子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比起以前的那幅文弱的样子好多了。” 纪鹤白笑了笑,转身去看钟乔,两人对视,一切话都在眼神里了。 周燕默契的看出不对劲,找借口支开两个人。 “走走,咱们先去做饭,难得孩子回来,不得多做几个好菜呀,部队里可没这个伙食。” 钟父钟母也不是傻子,他们都是过来人了,自然清楚钟乔和纪鹤白之间不寻常的关系,既是欣慰,也有担忧,可到底他们还是出去了。 整个空间就剩下了钟乔和纪鹤白。 纪鹤白先开口了。 “钟乔,一年多的时间,你有怪我不辞而别吗?” 第147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钟乔见到他,不知为何,仿佛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一年多没见,纪鹤白变黑了很多,想必在军队里吃了不少苦,但看着他挎着军帽,身姿挺拔,精神抖擞的模样,钟乔又觉得十分欣慰,欣慰于他找寻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纪鹤白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直达钟乔眸底,良久,他轻轻一笑:“好久不见,,钟乔。” 钟乔心中五谷杂粮,也回以一笑:“好久不见。” 徐绍钧不可思议的转身,见到了站在门口,一身军服的男人,那张被他刻意遗忘在脑海里的脸,如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属于那段晦暗的记忆,淹没了他的大脑,包括他的理智。 “纪鹤白。”徐绍钧目眦欲裂,身体一晃,退了一步。 竟然是纪鹤白?他不是应该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钟乔联系上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徐绍钧看了一眼钟乔,再看了一眼纪鹤白,他突然暴怒:“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他指着钟乔鼻子就骂:“亏我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还想着跟你和好,原来我竟然早就被骗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恐怕早就联系上了,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装?” “钟乔,还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离了婚之后还守身如玉,我真是看走了眼!” 钟乔皱了皱眉,没等她反驳或是说些什么,忍无可忍的纪鹤白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徐绍钧本来身高就比他矮,被他抓住后,试图反抗,脸都急红了。 然而纪鹤白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好不容易逮到这次机会能整治他,当然不能放过,记得其他人曾经说过徐绍钧如何针对钟乔,又是如何弃钟乔于不顾,纪鹤白就觉得怒火中烧。 “纪鹤白,你疯了?”眼看自己要被提出门口,门口全是过路人,一向爱面子的徐绍钧顶不住了,“你这是打人,我可以报警抓你。” “报警?”纪鹤白晒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将他直接扣在门后,“我还没报警抓你呢,你这个私闯民宅的罪,该怎么定?” “徐绍钧,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话音未落,纪鹤白冷着脸,一拳砸在徐绍钧的脸上。 徐绍钧只觉自己半张脸都在发麻,紧接着迅速发烫,而后没等他张口大叫,纪鹤白又给了他几拳,虽然并不是在要害,但格外的疼,并且还都是在隐蔽处。 “纪鹤白,你真是疯了。”徐绍钧不敢再嚣张了,“以前你就敢打我,现在还敢打,你当整个苏州是你家吗?” 纪鹤白不语,将他打了一顿之后,直接推开门,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丢了出去。 过往的人纷纷侧目,纪鹤白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这个人私闯民宅,被好心群众举报,特来驱赶。” 不明真相的群臣见到他一身军服,并且气度不凡,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再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徐绍钧,当即有些信服了。 “没看出来呀,这小伙子有手有脚的,居然私闯民宅。” “我看八成是个惯犯,专挑女人多了的人家偷东西。” “回去我也得把门锁好,免得招小偷惦记。” 徐绍钧被打的七荤八素:“纪鹤白,你给我等着。” 今天没有带够人手,没想到会被纪鹤白截胡,而且还是在钟家的地盘,寡不敌众,他可不敢在贸然闯进去,只能等下次找机会再来找钟乔了。 这样想着,欺软怕硬的徐绍钧捂着半张鼻青脸肿的脸,落荒而逃。 “你看那熊样。”周燕深感大快人心,“刚刚还耀武扬威,恨不得当场就把你拉走,稍微遇到一个比他狠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这种人还死皮赖脸的纠缠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保管第一个丢下你。” 钟乔笑了笑却并不回答。 她当然比谁都清楚徐绍钧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看起来外表儒雅,实际上懦弱虚伪,还很爱面子,自私自利。 早该有那么一个人来收拾徐绍钧,让他长长记性了。 纪鹤白收拾完这一切,就往钟乔的方向走,直到走到钟乔面前。 “鹤白。”钟父无比感激地看着他,“幸亏你来了,要不然咱们几个,可真没办法。” 自从身体越发不好,钟父经常感觉疲惫,面对一个成年男性,他已经没有以前的力量去保护一家老小,看到徐绍钧上门,他是真的没办法。 纪鹤白搀扶他的手,不由得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钟父的手特别凉,特别粗糙,最主要的是属于人身体的皮肤纹理也不对,摸起来就像树皮皱巴巴的。 “伯父。”纪鹤白将自己的表情收回,换上温和的笑容,“许久没见,你可好?” 钟父笑得合不拢嘴:“好,哪能不好?放心,我好着呢。” 钟母同样感慨:“鹤白,你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要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说你,去参军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当年说走就走,我都没机会给你送点吃的喝的。” 纪鹤白语气有些歉意:“抱歉,事发突然,要不然我一定会和伯母打声招呼。”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钟父对着他认真看了一圈,“你现在的样子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比起以前的那幅文弱的样子好多了。” 纪鹤白笑了笑,转身去看钟乔,两人对视,一切话都在眼神里了。 周燕默契的看出不对劲,找借口支开两个人。 “走走,咱们先去做饭,难得孩子回来,不得多做几个好菜呀,部队里可没这个伙食。” 钟父钟母也不是傻子,他们都是过来人了,自然清楚钟乔和纪鹤白之间不寻常的关系,既是欣慰,也有担忧,可到底他们还是出去了。 整个空间就剩下了钟乔和纪鹤白。 纪鹤白先开口了。 “钟乔,一年多的时间,你有怪我不辞而别吗?” 第148章 这个问题早就埋藏在他的心中很久了,当初钟乔跟他说了很多,他感慨颇深,也许是为了让钟乔相信自己是真心的,所以他把计划提前,甚至还有些幼稚的没和钟乔告别。 后面他倒是后悔了,后悔没能好好说清楚,没能和钟乔告别。 可听说钟乔得知他离开后没什么反应,并且还更加拼命的去干生意,纪鹤白心里又有些发酸,好像从头到尾幼稚的人只有自己,而那个人根本不在乎。 纪鹤白在部队里很快就被与外界隔绝联系,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乏味却很充实,停下来的时间,除了和战友在一起,他就会想到钟乔。 现在好不容易做到这个位置,他第一时间就是找钟乔,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而钟乔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他就以为是生气了,生气他当初的不辞而别。 “没有。”钟乔看着他叹气,“你做得很对,回国,参军,这些是你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情,你只是遵循内心,这并没有错。” 纪鹤白无话可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钟乔变了很多,最起码和在大学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沉稳成熟,思想方面也更加先进。 有时候他都要怀疑钟乔结婚的那一年多,是不是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性格才会这样翻天覆地。 “钟乔。”纪鹤白感觉自己像是在哄,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水,“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从来不生气吗?” 钟乔看向他,不说话。 生气?她应该生气吗?一年多的时间,纪鹤白杳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所有人都在观察她的反应,以为她会哭,或是如何如何,可她并没有,而是更加专心工作。 旁人或许会觉得她并不喜欢纪鹤白,可只有钟乔自己知道,她多少次的心不在焉,就是因为纪鹤白。 而这些,她从来都不敢说。 “所以。”钟乔感觉自己的鼻尖有点酸涩,可她还是撇过头去,“为什么当初没有跟我告别?” 纪鹤白眸光流转,低声道:“因为我不确定。” 这下换做钟乔愣住了。 “什么?” 纪鹤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道:“因为我不确定。” “钟乔。”他小心翼翼地扶上钟乔的胳膊,“不确定你对我有没有感觉,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是说,我一直在一厢情愿。” “我不想逼迫你,又怕失去你。” “怕徐绍钧那种人会骗你,可你又说我幼稚,所以,我想走得更高一点,让你知道,我没有不认真。” 钟乔被他这些话震得头皮发麻,半晌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她道:“纪鹤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 她突然掂起脚,凑到纪鹤白的脸颊落下浅浅一吻。 这就是她的答案。 至于那些别的事情,包括各种权衡利弊,钟乔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想,最起码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如同菩萨一样,忽略眼前人灼热的爱意。 纪鹤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带的瞳孔都地震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之后,涌上心头的是狂喜和羞涩。 他下意识地想要抱住钟乔的腰,却因为 没有经验而生涩的放下。 好,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足够满足了。 徐绍钧狼狈不堪的回到家,拖着肮脏的衣服,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乞丐,这辈子都没有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这些都是因为奸夫淫妇。 徐丽丽挺着肚子从房间出来:“二哥,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她抓回来。” 她脸上全是厌恶和嫌弃。 “你儿子闹腾得很,我可管不住,跟个混世魔王似的。” 一扒拉,徐绍钧转身,鼻青脸肿的模样把她吓了一跳。 徐丽丽捂着嘴,目瞪口呆:“二哥,你——” 她很想问,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可看到徐绍钧恶毒的眼神,她不敢再说话了。 “二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徐丽丽瑟缩着脖子,“我婆婆,他们肯定现在急死了,你的儿子就由你来照顾,我也是仁至义尽了。” “钟乔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徐绍钧看着她:“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徐家人,骨子里流着徐家人的血。” 徐丽丽一听这话就来气:“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我是徐家人了?怎么之前我被妈当货物抵押出去的时候,你什么话也没替我说。” 徐绍钧懒得理会她:“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走吗?走就是了,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他想起了钟乔,再看到徐丽丽的脸,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厌恶。 “女人果然都是一个货色。” 徐丽丽知道他这是拿自己发泄呢,顿时脸色一白,气得咬牙切齿。 “二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这个家,我把我自己都牺牲了,嫁给那样的人,日日夜夜都被他们家欺负,你还要我做什么,难道要我把自己这颗心刨出来,你才相信我一心为了这个家吗?” “滚。”徐绍钧毫不客气,“别来烦我。” 徐丽丽气得半死,却不敢反驳他,气冲冲地走了。 等她走后,周萍小心翼翼地从拐角处走出来。 她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可她不敢出来,原因是自从二儿子离婚后,学业交不起钱,成绩一落千丈,二儿子就开始怪她,怪这个贫穷的家。 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周萍都恍惚觉得二儿子的脾气和自己那个早死的丈夫很像。 所以,也就越发畏惧。 “儿,妈给你拿药。”周萍找了个借口就要出去,不料却被徐绍钧喊住。 “妈。”徐绍钧鼻青脸肿的脸上挤出一抹诡异的笑,“之前你说,有一个女孩家庭条件很好,父亲还是校长,对吗?” 周萍身体狠狠一颤。 “妈,您儿子也不小了,耀祖也该是时候找个后妈了,到时候你想想办法,把这个姑娘找来和我相亲。” 至于钟乔,徐绍钧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从这次去钟家吃了一鼻子灰,他就察觉钟乔和自己不可能了,也不会供养自己了,那么就只能重新再找一个,能被他所利用的——血包。 第148章 这个问题早就埋藏在他的心中很久了,当初钟乔跟他说了很多,他感慨颇深,也许是为了让钟乔相信自己是真心的,所以他把计划提前,甚至还有些幼稚的没和钟乔告别。 后面他倒是后悔了,后悔没能好好说清楚,没能和钟乔告别。 可听说钟乔得知他离开后没什么反应,并且还更加拼命的去干生意,纪鹤白心里又有些发酸,好像从头到尾幼稚的人只有自己,而那个人根本不在乎。 纪鹤白在部队里很快就被与外界隔绝联系,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乏味却很充实,停下来的时间,除了和战友在一起,他就会想到钟乔。 现在好不容易做到这个位置,他第一时间就是找钟乔,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而钟乔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他就以为是生气了,生气他当初的不辞而别。 “没有。”钟乔看着他叹气,“你做得很对,回国,参军,这些是你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情,你只是遵循内心,这并没有错。” 纪鹤白无话可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钟乔变了很多,最起码和在大学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沉稳成熟,思想方面也更加先进。 有时候他都要怀疑钟乔结婚的那一年多,是不是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性格才会这样翻天覆地。 “钟乔。”纪鹤白感觉自己像是在哄,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水,“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从来不生气吗?” 钟乔看向他,不说话。 生气?她应该生气吗?一年多的时间,纪鹤白杳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所有人都在观察她的反应,以为她会哭,或是如何如何,可她并没有,而是更加专心工作。 旁人或许会觉得她并不喜欢纪鹤白,可只有钟乔自己知道,她多少次的心不在焉,就是因为纪鹤白。 而这些,她从来都不敢说。 “所以。”钟乔感觉自己的鼻尖有点酸涩,可她还是撇过头去,“为什么当初没有跟我告别?” 纪鹤白眸光流转,低声道:“因为我不确定。” 这下换做钟乔愣住了。 “什么?” 纪鹤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道:“因为我不确定。” “钟乔。”他小心翼翼地扶上钟乔的胳膊,“不确定你对我有没有感觉,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是说,我一直在一厢情愿。” “我不想逼迫你,又怕失去你。” “怕徐绍钧那种人会骗你,可你又说我幼稚,所以,我想走得更高一点,让你知道,我没有不认真。” 钟乔被他这些话震得头皮发麻,半晌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她道:“纪鹤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 她突然掂起脚,凑到纪鹤白的脸颊落下浅浅一吻。 这就是她的答案。 至于那些别的事情,包括各种权衡利弊,钟乔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想,最起码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如同菩萨一样,忽略眼前人灼热的爱意。 纪鹤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带的瞳孔都地震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之后,涌上心头的是狂喜和羞涩。 他下意识地想要抱住钟乔的腰,却因为 没有经验而生涩的放下。 好,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足够满足了。 徐绍钧狼狈不堪的回到家,拖着肮脏的衣服,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乞丐,这辈子都没有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这些都是因为奸夫淫妇。 徐丽丽挺着肚子从房间出来:“二哥,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她抓回来。” 她脸上全是厌恶和嫌弃。 “你儿子闹腾得很,我可管不住,跟个混世魔王似的。” 一扒拉,徐绍钧转身,鼻青脸肿的模样把她吓了一跳。 徐丽丽捂着嘴,目瞪口呆:“二哥,你——” 她很想问,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可看到徐绍钧恶毒的眼神,她不敢再说话了。 “二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徐丽丽瑟缩着脖子,“我婆婆,他们肯定现在急死了,你的儿子就由你来照顾,我也是仁至义尽了。” “钟乔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徐绍钧看着她:“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徐家人,骨子里流着徐家人的血。” 徐丽丽一听这话就来气:“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我是徐家人了?怎么之前我被妈当货物抵押出去的时候,你什么话也没替我说。” 徐绍钧懒得理会她:“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走吗?走就是了,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他想起了钟乔,再看到徐丽丽的脸,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厌恶。 “女人果然都是一个货色。” 徐丽丽知道他这是拿自己发泄呢,顿时脸色一白,气得咬牙切齿。 “二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这个家,我把我自己都牺牲了,嫁给那样的人,日日夜夜都被他们家欺负,你还要我做什么,难道要我把自己这颗心刨出来,你才相信我一心为了这个家吗?” “滚。”徐绍钧毫不客气,“别来烦我。” 徐丽丽气得半死,却不敢反驳他,气冲冲地走了。 等她走后,周萍小心翼翼地从拐角处走出来。 她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可她不敢出来,原因是自从二儿子离婚后,学业交不起钱,成绩一落千丈,二儿子就开始怪她,怪这个贫穷的家。 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周萍都恍惚觉得二儿子的脾气和自己那个早死的丈夫很像。 所以,也就越发畏惧。 “儿,妈给你拿药。”周萍找了个借口就要出去,不料却被徐绍钧喊住。 “妈。”徐绍钧鼻青脸肿的脸上挤出一抹诡异的笑,“之前你说,有一个女孩家庭条件很好,父亲还是校长,对吗?” 周萍身体狠狠一颤。 “妈,您儿子也不小了,耀祖也该是时候找个后妈了,到时候你想想办法,把这个姑娘找来和我相亲。” 至于钟乔,徐绍钧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从这次去钟家吃了一鼻子灰,他就察觉钟乔和自己不可能了,也不会供养自己了,那么就只能重新再找一个,能被他所利用的——血包。 第149章 “儿啊,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周萍显得有些为难,“当初你谁也看不上,妈就给拒绝了,这都两年过去了,我听说那姑娘去年定亲了,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连孩子都抱上了。” 如果不是徐绍钧突然提及,她应该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现在又想要跟人家见面,八竿子打不着,她怎么好意思腆个老脸去找。 “妈。”徐绍钧抬眼看她,神情晦暗不明,“你也不想你儿子一辈子打光棍?就算不为了我着想,可别忘了你孙子,他现在还小,还不算什么,可是再过几年,他就要上小学了,别人都有妈,就他没有,你的孙子是要被人嘲笑的。” 也许是来自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房间里的耀祖哇的发出几声哭腔,这几声,让骨瘦如柴,满脸疲惫的周萍身体剧烈一颤。 对啊,她还有大孙子呢,她徐家的命根子。 二儿子遭受打击后,整天闭门不出,算是养废了,但她还有耀祖呢,可以慢慢培养,他怎么能被人嘲笑? 这绝对不行! 周萍心越发提起来,良久,她道:“行,妈厚着脸皮给你想办法。” 她回忆起当初牵桥搭线的媒人,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这些年因为下岗,家里穷得很,她要是给点好处,这女人不怕不同意。 徐绍钧满意的笑了。 只要有了新的血包,供他吸血,那么,别说一个钟乔,就算是纪鹤白,也管不到他头上。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钟乔在仓库盯着流水线,时不时对亚兰她们进行指点。 出了新的设计稿后,制作的难度和流程越发繁琐,让这些姑娘们头疼不已。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天已经黑了,钟乔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用手电筒照着,然后一个个检查电源,关灯。 还没锁门呢,门后就印出一道身影。 钟乔警铃大作,赶紧转身,用手电筒一照。 纪鹤白抬手挡住刺眼光线:“是我。” 他声音里带着无奈。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钟乔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手电筒往下一放,她正对上纪鹤白的脸。 黑夜里,纪鹤白微微笑着,看起来十分开心。 “你怎么来了?” 纪鹤白:“接你回家。” “你今天下班太晚了,伯父伯母都很担心。” 钟乔了然,又问:“你在这等了很久吗?” 纪鹤白摇摇头:“不久。” 可钟乔看到他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傍晚时刻才下过雨,下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很显然,纪鹤白这已经等了起码有三个小时。 “怎么不知会一声?”钟乔语气有些埋怨,“何苦要在门口等这么久?进来喊一嗓子,她们就会带你找我。” “没事。”纪鹤白眼里亮晶晶的,“我在窗户那边看到你了,你很专心,我醒了,应该是在绘画你的新设计稿,灵感来了,可不能被打扰。” 钟乔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模样,一时无话可说。 太傻了。 她以前是怎么觉得纪家纪鹤白是聪明人?简直就是错觉,自从两个人坦白自己的心思,再到光明正大的交往,纪鹤白反而是感情里的下位者。 爱黏着她,跟本人长相完全不符合。 而且还经常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要是换做别人,钟乔会觉得戏真多,但放在纪鹤白身上,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反差感。 试想一下,一个冷面年轻营长,每天对下属惜字如金,铁面无私,唯独为了接你下班,而等在走廊底下将近三个小时,或是生火煮饭,结果把自己的衣服给点了。 何其有萌感。 “回家。”钟乔轻松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忽然感觉大腿部位有热感,低头一看,纪鹤白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这是什么?” 纪鹤白不自然的把糕点提起来:“芡实糕,路边买的,吃了一块儿还不错,你要尝尝吗?” 钟乔摸摸肚子,正好饿了:“好。” 说完,她吃起来。 芡实糕当然已经凉了,可还松软香甜,钟乔饿狠了,吃什么都香,一口气吃了一大块。 还想再拿一块时,纪鹤白将她拦住:“这东西吃多了,胃胀气,我带你去吃白鹤楼。” 白鹤楼就是当下最流行的酒馆,价格高昂,味道一绝,都是达官显贵才会去吃的,换作平时,钟乔肯定舍不得吃,以她的性格,只会去路边摊吃完大排面。 “太贵了,别了。”钟乔扯他的袖子,“马上就回家了,就可以吃饭了,何必浪费这个钱。” 纪鹤白道:“我的钱就是你的,给你花钱,不浪费。” 钟乔知道他这是铁了心的要花钱,索性随他去了。 两人去了白鹤楼,老板一看见是纪鹤白,当即就迎了上来。 “纪营长,好久没来啦,今天怎么空了?” 他的眼睛落到一旁的钟乔身上,恍然大悟的笑了:“原来是带对象来了。” “好好好。”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前些天李老头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毕竟你铁树难开花呀,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这姑娘水灵,还是你小子厉害。” 钟乔被他说得脸皮发烫,纪鹤白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垂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只是尴尬,连忙挡在面前,对老板和颜悦色道:“她平时不爱和别人打交道,老板,你就别笑话我们了。” 老板也觉得有些冒犯:“不好意思啊,妹子,这样,待会儿哥送你一份八宝糕,赔礼道歉哈。” 钟乔轻轻嗯了一声,纪鹤白又道:“韭菜单子吗?给她看一下。” 平时他一个人来吃时,都是老样子,今天带钟乔来吃,自然要准备好菜单。 老板一拍脑袋:“这肯定有,来来来,你们俩先坐窗边的位置,那里风景好,稍后就给你拿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处僻静角落,正好靠窗,窗外的绿植枝干蔓延,有一簇伸到里内,仿佛是人和自然和谐共处。 纪鹤白:“走。”他拉着她坐下。 没等一分钟,老板把菜单拿给钟乔,只是随便看了一眼,钟乔就被上面的价格吓了一跳。 第149章 “儿啊,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周萍显得有些为难,“当初你谁也看不上,妈就给拒绝了,这都两年过去了,我听说那姑娘去年定亲了,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连孩子都抱上了。” 如果不是徐绍钧突然提及,她应该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现在又想要跟人家见面,八竿子打不着,她怎么好意思腆个老脸去找。 “妈。”徐绍钧抬眼看她,神情晦暗不明,“你也不想你儿子一辈子打光棍?就算不为了我着想,可别忘了你孙子,他现在还小,还不算什么,可是再过几年,他就要上小学了,别人都有妈,就他没有,你的孙子是要被人嘲笑的。” 也许是来自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房间里的耀祖哇的发出几声哭腔,这几声,让骨瘦如柴,满脸疲惫的周萍身体剧烈一颤。 对啊,她还有大孙子呢,她徐家的命根子。 二儿子遭受打击后,整天闭门不出,算是养废了,但她还有耀祖呢,可以慢慢培养,他怎么能被人嘲笑? 这绝对不行! 周萍心越发提起来,良久,她道:“行,妈厚着脸皮给你想办法。” 她回忆起当初牵桥搭线的媒人,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这些年因为下岗,家里穷得很,她要是给点好处,这女人不怕不同意。 徐绍钧满意的笑了。 只要有了新的血包,供他吸血,那么,别说一个钟乔,就算是纪鹤白,也管不到他头上。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钟乔在仓库盯着流水线,时不时对亚兰她们进行指点。 出了新的设计稿后,制作的难度和流程越发繁琐,让这些姑娘们头疼不已。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天已经黑了,钟乔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用手电筒照着,然后一个个检查电源,关灯。 还没锁门呢,门后就印出一道身影。 钟乔警铃大作,赶紧转身,用手电筒一照。 纪鹤白抬手挡住刺眼光线:“是我。” 他声音里带着无奈。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钟乔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手电筒往下一放,她正对上纪鹤白的脸。 黑夜里,纪鹤白微微笑着,看起来十分开心。 “你怎么来了?” 纪鹤白:“接你回家。” “你今天下班太晚了,伯父伯母都很担心。” 钟乔了然,又问:“你在这等了很久吗?” 纪鹤白摇摇头:“不久。” 可钟乔看到他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傍晚时刻才下过雨,下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很显然,纪鹤白这已经等了起码有三个小时。 “怎么不知会一声?”钟乔语气有些埋怨,“何苦要在门口等这么久?进来喊一嗓子,她们就会带你找我。” “没事。”纪鹤白眼里亮晶晶的,“我在窗户那边看到你了,你很专心,我醒了,应该是在绘画你的新设计稿,灵感来了,可不能被打扰。” 钟乔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模样,一时无话可说。 太傻了。 她以前是怎么觉得纪家纪鹤白是聪明人?简直就是错觉,自从两个人坦白自己的心思,再到光明正大的交往,纪鹤白反而是感情里的下位者。 爱黏着她,跟本人长相完全不符合。 而且还经常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要是换做别人,钟乔会觉得戏真多,但放在纪鹤白身上,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反差感。 试想一下,一个冷面年轻营长,每天对下属惜字如金,铁面无私,唯独为了接你下班,而等在走廊底下将近三个小时,或是生火煮饭,结果把自己的衣服给点了。 何其有萌感。 “回家。”钟乔轻松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忽然感觉大腿部位有热感,低头一看,纪鹤白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这是什么?” 纪鹤白不自然的把糕点提起来:“芡实糕,路边买的,吃了一块儿还不错,你要尝尝吗?” 钟乔摸摸肚子,正好饿了:“好。” 说完,她吃起来。 芡实糕当然已经凉了,可还松软香甜,钟乔饿狠了,吃什么都香,一口气吃了一大块。 还想再拿一块时,纪鹤白将她拦住:“这东西吃多了,胃胀气,我带你去吃白鹤楼。” 白鹤楼就是当下最流行的酒馆,价格高昂,味道一绝,都是达官显贵才会去吃的,换作平时,钟乔肯定舍不得吃,以她的性格,只会去路边摊吃完大排面。 “太贵了,别了。”钟乔扯他的袖子,“马上就回家了,就可以吃饭了,何必浪费这个钱。” 纪鹤白道:“我的钱就是你的,给你花钱,不浪费。” 钟乔知道他这是铁了心的要花钱,索性随他去了。 两人去了白鹤楼,老板一看见是纪鹤白,当即就迎了上来。 “纪营长,好久没来啦,今天怎么空了?” 他的眼睛落到一旁的钟乔身上,恍然大悟的笑了:“原来是带对象来了。” “好好好。”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前些天李老头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毕竟你铁树难开花呀,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这姑娘水灵,还是你小子厉害。” 钟乔被他说得脸皮发烫,纪鹤白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垂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只是尴尬,连忙挡在面前,对老板和颜悦色道:“她平时不爱和别人打交道,老板,你就别笑话我们了。” 老板也觉得有些冒犯:“不好意思啊,妹子,这样,待会儿哥送你一份八宝糕,赔礼道歉哈。” 钟乔轻轻嗯了一声,纪鹤白又道:“韭菜单子吗?给她看一下。” 平时他一个人来吃时,都是老样子,今天带钟乔来吃,自然要准备好菜单。 老板一拍脑袋:“这肯定有,来来来,你们俩先坐窗边的位置,那里风景好,稍后就给你拿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处僻静角落,正好靠窗,窗外的绿植枝干蔓延,有一簇伸到里内,仿佛是人和自然和谐共处。 纪鹤白:“走。”他拉着她坐下。 没等一分钟,老板把菜单拿给钟乔,只是随便看了一眼,钟乔就被上面的价格吓了一跳。 第150章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回香港,她早就习惯了苏州的物价,这会儿突然打开菜单,发现这菜单上的价格跟香港物价差不多,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 名字都是取的好听,花里胡哨的,比如开水烫白菜,取了一个佛上莲什么什么的名字,或是一块红烧肉,取了个东坡肉的名字。 虽然钟乔也是吃过东坡肉的,可这大小,还没巴掌大,属实有些坑。 “要不要给你推荐几道?”守在一边的服务员小心提醒。 钟乔摇头,合上菜单:“不必了,来一份东坡肉,清蒸鲈鱼,上海青,再来一个……”她前后一共要了四菜一汤,最后要了一大碗米饭。 “好的。”服务员记下,“请稍候。” 说完收了菜单就走了。 纪鹤白怕她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唠嗑:“最近生意怎么样?” 钟乔点头:“还行,就是姑娘们最近都很累,不过没办法,新出的稿子总要出成品。” 纪鹤白晒笑一声,对于这件事情,他略有耳闻,钟乔待下属宽厚,但对待工作又是一丝不苟的性格,有不对的地方,钟乔训斥起来毫不留情,这样的反差让几个年纪小的姑娘眼泪汪汪。 “你也别太给自己压力。”纪鹤白为她倒大麦茶,“你是老板,适当地表现出自己严厉的一面,这是对的。” “要是和她们朋友似的相处,那就没有人认真给你干活了。” 钟乔同样也是这样想的,下班后嬉笑打闹,同龄人的方式相处,她无所谓,可对待工作,尤其是成品,她绝不能容忍别人马虎大意。 这也导致最近加班多了之后,一些姑娘对自己的态度愤愤不平。 一边是员工,一边是顾客,钟乔第一次当老板,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痛苦。 有时候还会想,她要是再心狠一点就好了,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夹在中间,既不够心狠,做不了万恶的资本家,也不够心善,对这些姑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乱想着,几道菜已经端上桌。 最先端上桌的是几道凉菜,凉拌黄瓜,酱肘子…… 钟乔满脸疑惑,她记得自己没有点这些。 纪鹤白及时解释:“这是我点的,先吃着,吃不完再打包,总不能干等着。” “他家味道很好吃,唯一的毛病就是做得太慢,你要是等,起码也得等半个小时。” 看着桌子上的菜,钟乔肚子又饿起来,只好作罢,把脑海里的那些烦的心事抛开,就准备开吃。 纪鹤白指了指桌面的酱肘子:“吃这个。” 钟乔夹了几片放到嘴里,真不错,入口即化,软嫩无比。 品尝了几片,老板还让服务员送了八宝糕,钟乔看了几眼,原来就是各种坚果组成的,吃了几筷子,味道也同样不错,口感绵密,层次丰富。 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聊,时间过得很快,其他点的菜陆续上了,钟乔痛快的吃了个爽。 纪鹤白送她回家,因为队伍里还有要事处理,他就只能送她到门口。 钟乔刚进门,就听到厨房有动静。 她拉开帘子,就见到了钟母。 钟母看起来兴致不错:“哟,回来了?吃饱了吗?” 显然,她是知道钟乔去白鹤楼吃饭去了,钟乔笑着抬起手里打包的饭菜:“妈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也想着你们吗?特意打包了几道好菜。” “算你还有良心。”钟母接过她手里的饭菜。 这下好了,热一热,就能当作明天的午饭,省时又省力,而且还好吃,正好给家里换换口味。 “妈。”钟乔忽然想到些什么,“纪家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比如,听说自己和纪鹤白在交往之类的,纪家那几个长辈当初对自己持有偏见,钟乔一点也没忘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也没有任何人来骚扰过她,纪家大院仿佛安静的可怕。 钟母洗着碗,发出些许噪音,头抬也不抬:“纪家人在这大院能有什么动静?你又在担心什么?咱们家清清白白,就算是给他们知道了,也不能说些什么,而且——” 她停下手中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 “是纪家这小子追求的你,你何苦躲来躲去?别忘了当初纪家老太爷也是很喜欢你的。” 这后半句是钟母早就想说了的。 毕竟在没有钟乔前,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 从她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她爸提起纪家,唯一有点印象的,应该就是纪家上一代,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公公,总是爱给她糖吃,还教她下象棋。 据说很喜欢她,后面她成家了,有几年还会带着年纪还小的钟乔上门玩,那位老公公同样也很喜欢钟乔。 后面她们全家定居香港,从来不回苏州,也就和纪家这一代没有任何交集了。 后面又发生了那些事,让他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钟母同样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改变,那就只能认清现实。 她们也只是受害者,纪家没有理由怪她们,与其窝囊的躲着,不如坦然些。 钟乔搜集到这些信息,点点头,还是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回忆去分析事实。 也许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她比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许纪鹤白早就在背后安排好了一切,或是纪家一个长辈也没有那么封建老古董,得知她和纪鹤白交往,应是默认了也不一定呢。 眼睛酸涩,困意袭来,钟乔累了一天,也不愿意再胡思乱想,于是伸了个懒腰,就往屋里走,喂完菀菀后,迅速冲了个热水澡,就歇下了。 而另一边,一场属于纪家的风暴正式拉开序幕。 “我先不跟你计较背着我参军的事,就拿你的终身大事说一说,外面那么多好的姑娘,你不要,就非得跟这个钟乔纠缠不清,她到底有哪里好?难道是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让你竟然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你这样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纪家的脸面都要被别人戳烂了,我们身为当事人居然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棠春在大街上碰到你穿军服,你是不是打算躲我们一辈子?” 第150章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回香港,她早就习惯了苏州的物价,这会儿突然打开菜单,发现这菜单上的价格跟香港物价差不多,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 名字都是取的好听,花里胡哨的,比如开水烫白菜,取了一个佛上莲什么什么的名字,或是一块红烧肉,取了个东坡肉的名字。 虽然钟乔也是吃过东坡肉的,可这大小,还没巴掌大,属实有些坑。 “要不要给你推荐几道?”守在一边的服务员小心提醒。 钟乔摇头,合上菜单:“不必了,来一份东坡肉,清蒸鲈鱼,上海青,再来一个……”她前后一共要了四菜一汤,最后要了一大碗米饭。 “好的。”服务员记下,“请稍候。” 说完收了菜单就走了。 纪鹤白怕她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唠嗑:“最近生意怎么样?” 钟乔点头:“还行,就是姑娘们最近都很累,不过没办法,新出的稿子总要出成品。” 纪鹤白晒笑一声,对于这件事情,他略有耳闻,钟乔待下属宽厚,但对待工作又是一丝不苟的性格,有不对的地方,钟乔训斥起来毫不留情,这样的反差让几个年纪小的姑娘眼泪汪汪。 “你也别太给自己压力。”纪鹤白为她倒大麦茶,“你是老板,适当地表现出自己严厉的一面,这是对的。” “要是和她们朋友似的相处,那就没有人认真给你干活了。” 钟乔同样也是这样想的,下班后嬉笑打闹,同龄人的方式相处,她无所谓,可对待工作,尤其是成品,她绝不能容忍别人马虎大意。 这也导致最近加班多了之后,一些姑娘对自己的态度愤愤不平。 一边是员工,一边是顾客,钟乔第一次当老板,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痛苦。 有时候还会想,她要是再心狠一点就好了,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夹在中间,既不够心狠,做不了万恶的资本家,也不够心善,对这些姑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乱想着,几道菜已经端上桌。 最先端上桌的是几道凉菜,凉拌黄瓜,酱肘子…… 钟乔满脸疑惑,她记得自己没有点这些。 纪鹤白及时解释:“这是我点的,先吃着,吃不完再打包,总不能干等着。” “他家味道很好吃,唯一的毛病就是做得太慢,你要是等,起码也得等半个小时。” 看着桌子上的菜,钟乔肚子又饿起来,只好作罢,把脑海里的那些烦的心事抛开,就准备开吃。 纪鹤白指了指桌面的酱肘子:“吃这个。” 钟乔夹了几片放到嘴里,真不错,入口即化,软嫩无比。 品尝了几片,老板还让服务员送了八宝糕,钟乔看了几眼,原来就是各种坚果组成的,吃了几筷子,味道也同样不错,口感绵密,层次丰富。 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聊,时间过得很快,其他点的菜陆续上了,钟乔痛快的吃了个爽。 纪鹤白送她回家,因为队伍里还有要事处理,他就只能送她到门口。 钟乔刚进门,就听到厨房有动静。 她拉开帘子,就见到了钟母。 钟母看起来兴致不错:“哟,回来了?吃饱了吗?” 显然,她是知道钟乔去白鹤楼吃饭去了,钟乔笑着抬起手里打包的饭菜:“妈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也想着你们吗?特意打包了几道好菜。” “算你还有良心。”钟母接过她手里的饭菜。 这下好了,热一热,就能当作明天的午饭,省时又省力,而且还好吃,正好给家里换换口味。 “妈。”钟乔忽然想到些什么,“纪家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比如,听说自己和纪鹤白在交往之类的,纪家那几个长辈当初对自己持有偏见,钟乔一点也没忘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也没有任何人来骚扰过她,纪家大院仿佛安静的可怕。 钟母洗着碗,发出些许噪音,头抬也不抬:“纪家人在这大院能有什么动静?你又在担心什么?咱们家清清白白,就算是给他们知道了,也不能说些什么,而且——” 她停下手中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 “是纪家这小子追求的你,你何苦躲来躲去?别忘了当初纪家老太爷也是很喜欢你的。” 这后半句是钟母早就想说了的。 毕竟在没有钟乔前,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 从她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她爸提起纪家,唯一有点印象的,应该就是纪家上一代,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公公,总是爱给她糖吃,还教她下象棋。 据说很喜欢她,后面她成家了,有几年还会带着年纪还小的钟乔上门玩,那位老公公同样也很喜欢钟乔。 后面她们全家定居香港,从来不回苏州,也就和纪家这一代没有任何交集了。 后面又发生了那些事,让他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钟母同样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改变,那就只能认清现实。 她们也只是受害者,纪家没有理由怪她们,与其窝囊的躲着,不如坦然些。 钟乔搜集到这些信息,点点头,还是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回忆去分析事实。 也许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她比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许纪鹤白早就在背后安排好了一切,或是纪家一个长辈也没有那么封建老古董,得知她和纪鹤白交往,应是默认了也不一定呢。 眼睛酸涩,困意袭来,钟乔累了一天,也不愿意再胡思乱想,于是伸了个懒腰,就往屋里走,喂完菀菀后,迅速冲了个热水澡,就歇下了。 而另一边,一场属于纪家的风暴正式拉开序幕。 “我先不跟你计较背着我参军的事,就拿你的终身大事说一说,外面那么多好的姑娘,你不要,就非得跟这个钟乔纠缠不清,她到底有哪里好?难道是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让你竟然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你这样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纪家的脸面都要被别人戳烂了,我们身为当事人居然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棠春在大街上碰到你穿军服,你是不是打算躲我们一辈子?” 第151章 纪棠春哪里见过这阵仗。 从她和哥哥就是家里的宠儿,因为优秀,又生得好看,长辈们都对他们很好,可是自从哥哥回国,并且放弃学医,长辈们就变了。 现在又不小心发现哥的秘密,她本来是想着帮忙瞒着一辈子,但外头流言蜚语,都是说这钟家姐姐水性杨花,她担心哥被这女人迷惑,这才告诉了父母。 没想到,爸妈听了后,怒火中烧,一个电话就让哥回来了。 “哥。”纪棠春有些愧疚,“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怕你出事。” 纪鹤白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我不对,应该早点坦白,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你担心。” 纪棠春讶异的抬眼看他。 这还是她那个冷若冰霜的哥吗?这么好言好语,她都好久没见过这样温柔的哥哥了。 “跪下!”纪父一声怒喝,“逆子,你还敢东张西望?!还不赶紧跪祠堂!” 纪家人都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唯独纪鹤白立在原地,不动如山。 纪父总是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逆子,我还没死呢,你想干什么!?” 纪鹤白仍旧不动,半晌,他抬起眼睛,淡淡道:“我没有错,无需向列祖列宗下跪。” “你——”纪父被气得不轻。 纪鹤白语气更加坚定:“之前我就和你们说过退婚一事是误会,是钟家那几个妯娌惹出来的祸事,你们为什么还不同意我跟钟乔交往?” “我们为什么不同意?” 纪父怒极反笑。 “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你们喜欢便在一起,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早就不是退婚那么简单了,再怎么说,我们两家也隔了你爷爷的命,可你倒好,一心想着那女人,你爷爷在黄泉下有你这样的孙子,恐怕都要笑醒了。” 纪棠春瑟缩了一下脖子。 爸这绝对生气了,而且还是非常生气的那种,从小到大,能见到爸发这么大脾气,屈指可数。 哥这次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纪鹤白不甘示弱:“爷爷是爷爷,钟乔是钟乔,是你们的偏见,非要把这两件事纠缠在一起,以爷爷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他看中钟乔,那就是钟乔她值得,你们不信爷爷就算了,还非要打爷爷的死,强加在钟乔头上。” 他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变了又变。 “好啊。”纪父竟然冷冷笑起来,对一旁脸色苍白的纪母道,“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这一身军装,比老子都气派。” 纪母早就不敢说话了。 回国,弃医,再到参军,每一件都是头等大事,她在其中周转,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鹤白竟然混上了营长,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简直两眼一黑。 真是太能给她找事了。 “这跟妈没关系。”纪鹤白冷了脸。 “你还知道她是妈。”纪父没好气,“早干嘛去了。” 沉默,还是沉默。 “给我滚。”纪父看见他就来气,“既然你现在铁了心要和那个女的在一起,那你就不要再回纪家了,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话刚说完,纪父表情有一瞬间的愣住,似乎也被自己这番话给吓到了,可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他咬咬牙,偏过头去。 心中却在赌,赌这孩子不要那样倔强,那样认死理。 “爸。”纪棠春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爸,你怎么能这样说哥呢?哥只是喜欢钟家姐姐,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在一起得了。” 纪母被她吵得头痛,拉过她:“棠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你还小,不晓得里面的轻重。” 纪棠春只能一个人呜咽哭起来。 纪鹤白回头看了一眼纪家人,这些都是他的亲人,有曾经亲自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母,被亲人驱赶,何曾不心疼? 但,计划仍旧在继续,如果不给藏在暗处的那个人一些弱点,他怎么会出现呢? 纪鹤白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离开。 身后,是纪棠春撕心裂肺的声音:“哥——” 纪父食指敲击桌面,发出缓慢有力的声音,极有耐心,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终是从牙缝里憋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冷笑。 很显然。 他和其他人都赌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这是他纪家的孩子,骨子里就是倔强得很,跟他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在外人面前都是客套,只有面对真正在意的东西时,才会展现几分真心。 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都比对他上心。 纪家还指望他? 可笑。 “小沈,拿纸笔来。”纪父沉思片刻,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也要让鹤白离开军营。 小沈很快取笔来。 纪父手指转动钢笔,停顿,思考,用钢笔尖锐的一端在纸上划拉,写了生涩开头。 不满意,撕掉,重写。 划掉,撕掉,再重写。 反反复复。 直到眉头一拧。 说来,他送孩子出国后,见面的次数,除了小时候,屈指可数。 大院那段时间,忙于应付父母,他并没有机会和孩子独处,也没时间问清楚,现在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对他叛逆,似乎再正常不过。 算了,再给他一段时间。 也许他会想明白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钟乔披了一件外衣,准备继续盯着成衣制作流程,不料抱着设计图出门准备骑车时摔倒。 “哎,你这孩子,又不知道像谁。” 钟父许心急如焚,一推开门,便见到钟乔险些滑倒这一幕,连忙上前想扶她。 可他从来没和钟乔接触得这般近,竟然一把揪住钟乔肩上的衣服,算是把她从台阶处揪了下来。 “爸。”钟乔肩上的衣服都被他扯变形了,却被钟父这笨拙的模样给整得无奈失笑,“你这扶人的方式太特别了。” 目睹这一切的钟母也跟着笑得直不起腰。 钟父板着脸:“你这孩子,越发没大没小了。” 钟乔把这堆设计图放在车筐里,边推车,边心不在焉的往仓库走。 也许是昨天刚下了雨,今天天气还有点冷。 秋意与雨,落在台阶处,凝结成透明薄冰,而潮湿滋生的地方,生了些许光滑青苔。 钟乔一路畅通无阻,随后把车停在仓库附近。 第151章 纪棠春哪里见过这阵仗。 从她和哥哥就是家里的宠儿,因为优秀,又生得好看,长辈们都对他们很好,可是自从哥哥回国,并且放弃学医,长辈们就变了。 现在又不小心发现哥的秘密,她本来是想着帮忙瞒着一辈子,但外头流言蜚语,都是说这钟家姐姐水性杨花,她担心哥被这女人迷惑,这才告诉了父母。 没想到,爸妈听了后,怒火中烧,一个电话就让哥回来了。 “哥。”纪棠春有些愧疚,“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怕你出事。” 纪鹤白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我不对,应该早点坦白,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你担心。” 纪棠春讶异的抬眼看他。 这还是她那个冷若冰霜的哥吗?这么好言好语,她都好久没见过这样温柔的哥哥了。 “跪下!”纪父一声怒喝,“逆子,你还敢东张西望?!还不赶紧跪祠堂!” 纪家人都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唯独纪鹤白立在原地,不动如山。 纪父总是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逆子,我还没死呢,你想干什么!?” 纪鹤白仍旧不动,半晌,他抬起眼睛,淡淡道:“我没有错,无需向列祖列宗下跪。” “你——”纪父被气得不轻。 纪鹤白语气更加坚定:“之前我就和你们说过退婚一事是误会,是钟家那几个妯娌惹出来的祸事,你们为什么还不同意我跟钟乔交往?” “我们为什么不同意?” 纪父怒极反笑。 “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你们喜欢便在一起,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早就不是退婚那么简单了,再怎么说,我们两家也隔了你爷爷的命,可你倒好,一心想着那女人,你爷爷在黄泉下有你这样的孙子,恐怕都要笑醒了。” 纪棠春瑟缩了一下脖子。 爸这绝对生气了,而且还是非常生气的那种,从小到大,能见到爸发这么大脾气,屈指可数。 哥这次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纪鹤白不甘示弱:“爷爷是爷爷,钟乔是钟乔,是你们的偏见,非要把这两件事纠缠在一起,以爷爷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他看中钟乔,那就是钟乔她值得,你们不信爷爷就算了,还非要打爷爷的死,强加在钟乔头上。” 他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变了又变。 “好啊。”纪父竟然冷冷笑起来,对一旁脸色苍白的纪母道,“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这一身军装,比老子都气派。” 纪母早就不敢说话了。 回国,弃医,再到参军,每一件都是头等大事,她在其中周转,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鹤白竟然混上了营长,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简直两眼一黑。 真是太能给她找事了。 “这跟妈没关系。”纪鹤白冷了脸。 “你还知道她是妈。”纪父没好气,“早干嘛去了。” 沉默,还是沉默。 “给我滚。”纪父看见他就来气,“既然你现在铁了心要和那个女的在一起,那你就不要再回纪家了,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话刚说完,纪父表情有一瞬间的愣住,似乎也被自己这番话给吓到了,可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他咬咬牙,偏过头去。 心中却在赌,赌这孩子不要那样倔强,那样认死理。 “爸。”纪棠春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爸,你怎么能这样说哥呢?哥只是喜欢钟家姐姐,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在一起得了。” 纪母被她吵得头痛,拉过她:“棠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你还小,不晓得里面的轻重。” 纪棠春只能一个人呜咽哭起来。 纪鹤白回头看了一眼纪家人,这些都是他的亲人,有曾经亲自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母,被亲人驱赶,何曾不心疼? 但,计划仍旧在继续,如果不给藏在暗处的那个人一些弱点,他怎么会出现呢? 纪鹤白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离开。 身后,是纪棠春撕心裂肺的声音:“哥——” 纪父食指敲击桌面,发出缓慢有力的声音,极有耐心,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终是从牙缝里憋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冷笑。 很显然。 他和其他人都赌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这是他纪家的孩子,骨子里就是倔强得很,跟他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在外人面前都是客套,只有面对真正在意的东西时,才会展现几分真心。 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都比对他上心。 纪家还指望他? 可笑。 “小沈,拿纸笔来。”纪父沉思片刻,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也要让鹤白离开军营。 小沈很快取笔来。 纪父手指转动钢笔,停顿,思考,用钢笔尖锐的一端在纸上划拉,写了生涩开头。 不满意,撕掉,重写。 划掉,撕掉,再重写。 反反复复。 直到眉头一拧。 说来,他送孩子出国后,见面的次数,除了小时候,屈指可数。 大院那段时间,忙于应付父母,他并没有机会和孩子独处,也没时间问清楚,现在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对他叛逆,似乎再正常不过。 算了,再给他一段时间。 也许他会想明白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钟乔披了一件外衣,准备继续盯着成衣制作流程,不料抱着设计图出门准备骑车时摔倒。 “哎,你这孩子,又不知道像谁。” 钟父许心急如焚,一推开门,便见到钟乔险些滑倒这一幕,连忙上前想扶她。 可他从来没和钟乔接触得这般近,竟然一把揪住钟乔肩上的衣服,算是把她从台阶处揪了下来。 “爸。”钟乔肩上的衣服都被他扯变形了,却被钟父这笨拙的模样给整得无奈失笑,“你这扶人的方式太特别了。” 目睹这一切的钟母也跟着笑得直不起腰。 钟父板着脸:“你这孩子,越发没大没小了。” 钟乔把这堆设计图放在车筐里,边推车,边心不在焉的往仓库走。 也许是昨天刚下了雨,今天天气还有点冷。 秋意与雨,落在台阶处,凝结成透明薄冰,而潮湿滋生的地方,生了些许光滑青苔。 钟乔一路畅通无阻,随后把车停在仓库附近。 第152章 来到仓库,姑娘们一如既往地在忙碌,见到钟乔,有几个胆大的还会和她打招呼,钟乔都微笑着一一应了。 还没等她走到车间,金桂就跑过来道:“有人找你。” 钟乔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自从徐绍钧上次来骚扰她后,她就有些后怕,现在听到有人来找自己,总觉得不是啥好事。 “什么人?”她问。 金桂回忆了一下:“等你半天了,是个女孩子,哦,她叫书玲。” “书玲?”钟乔放在嘴里嘀咕,突然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 金桂点点头,离开了。 钟乔刚走进办公室,宋舒玲就扑了上来:“钟乔姐,你可算来了。” “我听周燕姐说,你那个前夫又来骚扰你了是吗?” 也不知道周燕给她添油加醋说了多少,宋舒玲吓得不轻,几乎是眼泪汪汪,抓着钟乔不放。 “你有没有事啊?” 钟乔看着她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笑了笑:“没事,你先别激动。” “他虽然来骚扰我,可我家也有人,他敢来,我们就敢把他打出去。” “你看。”生怕这姑娘不信,钟乔还转了个圈,“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宋舒玲反复检查,确认钟乔真的没事,收了眼泪:“那就好。” 忽而,她想起什么。 “对了,今天来事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被恶心到。” 钟乔点点头。 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对很多东西习以为常,只要不是天塌下来了,再坏的消息,她也能接受。 宋舒玲道:“前些日子,我看见你前夫出去相亲了。” 钟乔失笑:“就这个?”她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消息也太不痛不痒了,他们本来也离婚了,谈婚论嫁也很正常,她对徐绍钧早就没有感情了,又怎么会在意他相亲。 她只会觉得以后徐绍钧如果真的能结婚,那对面的姑娘实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宋舒玲道:“你肯定不知道是谁,人家是大学校长的女儿,可漂亮了,叫什么,什么。”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然而钟乔却在听到她描述时,脸色微变:“方楠?” “不。”宋舒玲想起来了,反驳道:“方荷!荷花的荷!” 钟乔顿时如遭雷劈。 傍晚,天黑了,钟乔失魂落魄的回家。 穿过走廊,张牙舞爪的树影印在墙面,头顶上昏黄的灯被风吹得还在晃悠,飞蛾围着15瓦的灯泡在乱窜。 钟乔陷入深思。 宋舒玲这次提供不少徐家的信息,让她敲起警钟,对徐家起了新防备。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何况这件事还突然牵扯进方荷。 钟乔头疼不已。 明明她才是这场婚姻里最大的受害者,出轨的是徐绍钧,杀她的是徐绍钧,她难道要一直缩头缩脑的躲一辈子吗? 那方荷怎么办? 好不容易看见这漂亮的女孩子活蹦乱跳的,现在遇到徐绍钧,难道又遭一次报复吗?那太残忍了。 真是沾了一次老鼠屎,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钟母在洗碗,透过窗户,见钟乔魂不守舍地立在门口,疑惑探头道:“杵在那干啥呢?” 钟乔回过神:“没事,妈,” “莞莞呢?”钟乔想到女儿,吃过晚饭后就离开她了,这会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钟母一提这个就觉得无可奈何。 “这个小丫头可真能闹腾,都快给我磨死了,白天任她贪睡贪吃,这会晚上就不消停了,我哄了她好久呢,也就这会有时间来洗个碗。” “你看看。” 钟母把手里的碗筷拿给钟乔看,铁证如山,“这汤底都凝固了,油乎乎的,要是平时,我一泡热水,直接就洗干净了,这小丫头硬拖了我一个时辰。” 钟乔捂嘴偷笑。 钟母虽然嘴上埋怨,经常跟她告状,莞莞又拉了,又吐奶了,每天吱哇乱叫个没完,但钟乔坐月子这段时间,钟思齐去上课,莞莞由钟母一手照料。 一边各种嫌弃,一边给莞莞喂得白白胖胖。 钟乔原本低落的心情扫去几分,勉强笑了笑:“妈,我知道你人最好了,等以后莞莞长大了,我就告诉她,她外婆在她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给把她喂大,一定要孝顺你。” 钟母心里很受用,但脸上依旧嫌弃:“行了少来这套啊,当我三岁小孩?有这个空,你还是好好去看看那个小丫头,免得又尿了,我可是很恶毒的外婆,我不给她洗,就让她穿着长记性。” 钟乔被她这幼稚的语气逗乐了:“好好好,你是恶毒外婆行了。” 说完,她去房间里看孩子。 钟思莞这会果然还没睡呢,两颗葡萄般的大眼睛乱转,小手也在胡乱扒拉盖在身上的薄被,流着口水,见到钟乔过来,咿咿呀呀的不知是说些什么。 总之,很兴奋。 钟乔把她抱起来,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尿床,好在,并没有。 她亲了亲钟思莞的额头。 “真听话,妈的小棉袄。” 钟母看似很嫌弃女儿,但其实自打医院那天回娘家,她把女儿带走,女儿就很懂事,小小的人啥也不懂呢,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里,也没给家里添麻烦。 钟乔一看见她,就觉得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弥补女儿的机会,弥补身边每一个至亲的机会。 她握住孩子幼嫩的小手,热热的,如一小节粉藕。 “莞莞,快些长大,妈这一次,一定会好好弥补你。” 幼小的孩童胡乱挥着小手,口水直流,盯着钟乔认真的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钟乔也不困,就抱着她。 “菀菀。”钟乔看着她发呆,“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要不要插手呢?” 插手方家的事。 可,她插手方家的事已经太多太多了,如果有一天,被报复,她又该如何自保,如何保护家人呢?难道就要一直和徐绍钧纠缠下去吗?那样的话,她的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钟乔脑子乱成一锅粥。 帮与不帮,两个念头,将她跟橡皮泥似的左右拉扯,让她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第152章 来到仓库,姑娘们一如既往地在忙碌,见到钟乔,有几个胆大的还会和她打招呼,钟乔都微笑着一一应了。 还没等她走到车间,金桂就跑过来道:“有人找你。” 钟乔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自从徐绍钧上次来骚扰她后,她就有些后怕,现在听到有人来找自己,总觉得不是啥好事。 “什么人?”她问。 金桂回忆了一下:“等你半天了,是个女孩子,哦,她叫书玲。” “书玲?”钟乔放在嘴里嘀咕,突然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 金桂点点头,离开了。 钟乔刚走进办公室,宋舒玲就扑了上来:“钟乔姐,你可算来了。” “我听周燕姐说,你那个前夫又来骚扰你了是吗?” 也不知道周燕给她添油加醋说了多少,宋舒玲吓得不轻,几乎是眼泪汪汪,抓着钟乔不放。 “你有没有事啊?” 钟乔看着她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笑了笑:“没事,你先别激动。” “他虽然来骚扰我,可我家也有人,他敢来,我们就敢把他打出去。” “你看。”生怕这姑娘不信,钟乔还转了个圈,“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宋舒玲反复检查,确认钟乔真的没事,收了眼泪:“那就好。” 忽而,她想起什么。 “对了,今天来事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被恶心到。” 钟乔点点头。 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对很多东西习以为常,只要不是天塌下来了,再坏的消息,她也能接受。 宋舒玲道:“前些日子,我看见你前夫出去相亲了。” 钟乔失笑:“就这个?”她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消息也太不痛不痒了,他们本来也离婚了,谈婚论嫁也很正常,她对徐绍钧早就没有感情了,又怎么会在意他相亲。 她只会觉得以后徐绍钧如果真的能结婚,那对面的姑娘实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宋舒玲道:“你肯定不知道是谁,人家是大学校长的女儿,可漂亮了,叫什么,什么。”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然而钟乔却在听到她描述时,脸色微变:“方楠?” “不。”宋舒玲想起来了,反驳道:“方荷!荷花的荷!” 钟乔顿时如遭雷劈。 傍晚,天黑了,钟乔失魂落魄的回家。 穿过走廊,张牙舞爪的树影印在墙面,头顶上昏黄的灯被风吹得还在晃悠,飞蛾围着15瓦的灯泡在乱窜。 钟乔陷入深思。 宋舒玲这次提供不少徐家的信息,让她敲起警钟,对徐家起了新防备。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何况这件事还突然牵扯进方荷。 钟乔头疼不已。 明明她才是这场婚姻里最大的受害者,出轨的是徐绍钧,杀她的是徐绍钧,她难道要一直缩头缩脑的躲一辈子吗? 那方荷怎么办? 好不容易看见这漂亮的女孩子活蹦乱跳的,现在遇到徐绍钧,难道又遭一次报复吗?那太残忍了。 真是沾了一次老鼠屎,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钟母在洗碗,透过窗户,见钟乔魂不守舍地立在门口,疑惑探头道:“杵在那干啥呢?” 钟乔回过神:“没事,妈,” “莞莞呢?”钟乔想到女儿,吃过晚饭后就离开她了,这会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钟母一提这个就觉得无可奈何。 “这个小丫头可真能闹腾,都快给我磨死了,白天任她贪睡贪吃,这会晚上就不消停了,我哄了她好久呢,也就这会有时间来洗个碗。” “你看看。” 钟母把手里的碗筷拿给钟乔看,铁证如山,“这汤底都凝固了,油乎乎的,要是平时,我一泡热水,直接就洗干净了,这小丫头硬拖了我一个时辰。” 钟乔捂嘴偷笑。 钟母虽然嘴上埋怨,经常跟她告状,莞莞又拉了,又吐奶了,每天吱哇乱叫个没完,但钟乔坐月子这段时间,钟思齐去上课,莞莞由钟母一手照料。 一边各种嫌弃,一边给莞莞喂得白白胖胖。 钟乔原本低落的心情扫去几分,勉强笑了笑:“妈,我知道你人最好了,等以后莞莞长大了,我就告诉她,她外婆在她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给把她喂大,一定要孝顺你。” 钟母心里很受用,但脸上依旧嫌弃:“行了少来这套啊,当我三岁小孩?有这个空,你还是好好去看看那个小丫头,免得又尿了,我可是很恶毒的外婆,我不给她洗,就让她穿着长记性。” 钟乔被她这幼稚的语气逗乐了:“好好好,你是恶毒外婆行了。” 说完,她去房间里看孩子。 钟思莞这会果然还没睡呢,两颗葡萄般的大眼睛乱转,小手也在胡乱扒拉盖在身上的薄被,流着口水,见到钟乔过来,咿咿呀呀的不知是说些什么。 总之,很兴奋。 钟乔把她抱起来,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尿床,好在,并没有。 她亲了亲钟思莞的额头。 “真听话,妈的小棉袄。” 钟母看似很嫌弃女儿,但其实自打医院那天回娘家,她把女儿带走,女儿就很懂事,小小的人啥也不懂呢,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里,也没给家里添麻烦。 钟乔一看见她,就觉得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弥补女儿的机会,弥补身边每一个至亲的机会。 她握住孩子幼嫩的小手,热热的,如一小节粉藕。 “莞莞,快些长大,妈这一次,一定会好好弥补你。” 幼小的孩童胡乱挥着小手,口水直流,盯着钟乔认真的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钟乔也不困,就抱着她。 “菀菀。”钟乔看着她发呆,“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要不要插手呢?” 插手方家的事。 可,她插手方家的事已经太多太多了,如果有一天,被报复,她又该如何自保,如何保护家人呢?难道就要一直和徐绍钧纠缠下去吗?那样的话,她的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钟乔脑子乱成一锅粥。 帮与不帮,两个念头,将她跟橡皮泥似的左右拉扯,让她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第153章 不知怎么的,钟乔脑海里竟然回忆起一道熟悉的身影。 纪鹤白。 上次徐绍钧来家里找麻烦,就是他出手解围,虽然钟乔很不想动用这层关系,可既然有这么好用的关系在手,用一用,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毕竟,如果靠自己,或者靠家里人,钟乔担心父母年纪大了,并且,思齐还在读书,他性格本来就鲁莽,如今正值青春期,做事冒失,这事让他出面,钟乔也不放心。 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母亲在想事情,并且情绪也不是很好,怀里的菀菀伸出小手胡乱在半空中挥舞,“啪”的一声把钟乔给打醒了。 钟乔先是懵了一下,而后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虽然和纪鹤白是名义上的情侣,可她打心眼里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利用起来,仿佛是一个趁手的工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染上了商人的计较得失和权衡利弊。 钟乔叹了一口气。 重生一次固然是好事,却也让她没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单纯,包括重新喜欢别人的勇气和不理智。 “菀菀。”钟乔亲了亲孩子粉嫩的脸,“你要快些长大,这样,妈就能彻底放心了。” 孩子太小,虽然在家里有妈妈看管,还有思齐经常帮忙喂养,可钟乔的心还是不踏实,要是孩子能再长大一些,能分辨是非黑白,她就不用每天跟防贼似的守着了。 后面钟乔喂了一次孩子,又看了会书,看到一半时,钟母怕她工作太辛苦,还给她送来了一碗水蒸蛋,上面放了香油和炒熟的肉沫。 钟乔刚好也饿了,吃了个精光,钟母看她吃的开心,拖了板凳,就着房间的灯光给她做拖鞋。 钟乔一边看书,看累了,余光瞥见她手脚麻利,在用针线缝补,不由撑着下巴笑道:“妈,你什么时候会这个?也是钱嫂教的吗?” 钟母抬头笑了笑,打趣道:“哪有,你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中用吗?你外公外婆以前也不是富贵人家,是后面才慢慢发达的,小时候我经常给你舅舅他们缝衣服,做鞋子。” “还有你和思齐的拖鞋,还有秋冬的里衣,不都是我做的吗?” 钟乔一时无言以对。 她恍然发现自己光把心思放在女儿和生意上,完全忽略了钟母。 看着钟母在灯光下温和笑着,然而仔细看,会发现她发丝泛着白光,钟乔心中微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已经完全成了普通妇人的模样了。 想到之前在香港,她那样爱美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什么都会,钟乔心中涌起几分复杂和愧疚。 “妈,明天我带你上街去看看。”钟乔合上书,“咱们去挑点衣服,你衣柜里秋天的衣服应该也不多,颜色有点暗淡,也是时候该换几件了。” 钟母摆了摆手:“不要,别浪费这个钱,把钱留着。” 钟乔心中更加愧疚:“没几个钱,就当女儿孝敬你的。” 钟母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那你给你爸买几件,我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你爸买的,你爸他才是糙呢,不管春夏秋冬,就只穿了几件,要不是之前你给他买了一件外套,都没几件像样的能穿了。 “都买。”钟乔没有犹豫,“你和爸跟我一起去,要实在不行,咱俩去,你帮爸挑选几件。” 钟母神情有片刻犹豫,正准备拒绝,钟乔却直接了当的打断了她准备要说的话:“就这么定了。” 钟母见她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等到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父钟母都换上了最干净整洁的衣服,两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听到女儿要给自己买衣服,钟父心里那叫一个自豪,钟母那叫一个骄傲,连带着吃午饭都感觉倍儿甜。 一脸不明所以的钟思齐没忍住抬起头:“爸妈,你们干嘛呀?笑一整天了,笑得我都渗得慌。” “吃你的饭。”钟母没好气道,“看见你一天到晚在学校你给我惹事,我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 再一看钟乔,哪里都很顺眼,还是女儿好,小棉袄,知道疼父母,贴心。 钟思齐心中眼泪汪汪,扒饭,又是被嫌弃的一天,他一定是捡来的。 钟乔见他这副模样,跟着偷笑。 吃过饭后,三个人留钟思齐看家,钟乔亲呢的搂着钟母的胳膊,钟父借了一辆三轮车来载她们。 这借的人自然就是钱嫂她儿子了。 说来也是巧了,钱嫂她儿子一家就跟钟乔家住在一条街,因他媳妇特别喜欢钟乔卖的衣服,一来二去,加上有钱嫂在中间缘故,也就和钟乔熟悉了。 平日里问他们家借个东西,他们甚至都会多送点什么小零食和吃的。 微风轻轻吹,白云悠悠。 钟乔和钟母两人依偎在后座,只觉风光无限好。 到了地方,新衣看得人眼花缭乱,钟母带着一脸局促的钟父挑衣服。 店主是个漂亮年轻的姑娘,说话也甜甜的,对钟母大献殷勤。 “姐姐,你给叔叔买这件,这件一看颜色就很适合叔叔。” 钟母被她的称呼一怔,忽而害羞的抚摸上侧脸:“啊,姐姐?” “哎哟,这是我老公,我都有两个孩子了,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姐姐呢。” 上次被叫姐姐的时候,还是在香港。 年轻姑娘嘻嘻笑着:“不好意思啊,看您这么时髦,还烫了头发,我以为你跟这个姑娘是姐妹呢。” 没有女人不爱听这种话,钟母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你们苏州姑娘啊,就是爱说漂亮话。” 一旁的钟父不由摸上自己的脸,为什么他就是被叫叔叔呢。 钟母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见他板着脸,没忍住嗔怪道:“孩子给你买衣服,有这个心,干嘛板着脸?搞得就好像欠你钱似的。” 钟父挠了挠头,更加局促:“这不是头一回跟你们俩出来逛街吗,我怕丢人,所以还是少说话的好。” 钟母和钟乔两两相望,扑哧一声笑出声,年轻店主也是笑得泪水都快出来了,为了避免钟父尴尬,还偏过头去。 第153章 不知怎么的,钟乔脑海里竟然回忆起一道熟悉的身影。 纪鹤白。 上次徐绍钧来家里找麻烦,就是他出手解围,虽然钟乔很不想动用这层关系,可既然有这么好用的关系在手,用一用,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毕竟,如果靠自己,或者靠家里人,钟乔担心父母年纪大了,并且,思齐还在读书,他性格本来就鲁莽,如今正值青春期,做事冒失,这事让他出面,钟乔也不放心。 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母亲在想事情,并且情绪也不是很好,怀里的菀菀伸出小手胡乱在半空中挥舞,“啪”的一声把钟乔给打醒了。 钟乔先是懵了一下,而后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虽然和纪鹤白是名义上的情侣,可她打心眼里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利用起来,仿佛是一个趁手的工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染上了商人的计较得失和权衡利弊。 钟乔叹了一口气。 重生一次固然是好事,却也让她没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单纯,包括重新喜欢别人的勇气和不理智。 “菀菀。”钟乔亲了亲孩子粉嫩的脸,“你要快些长大,这样,妈就能彻底放心了。” 孩子太小,虽然在家里有妈妈看管,还有思齐经常帮忙喂养,可钟乔的心还是不踏实,要是孩子能再长大一些,能分辨是非黑白,她就不用每天跟防贼似的守着了。 后面钟乔喂了一次孩子,又看了会书,看到一半时,钟母怕她工作太辛苦,还给她送来了一碗水蒸蛋,上面放了香油和炒熟的肉沫。 钟乔刚好也饿了,吃了个精光,钟母看她吃的开心,拖了板凳,就着房间的灯光给她做拖鞋。 钟乔一边看书,看累了,余光瞥见她手脚麻利,在用针线缝补,不由撑着下巴笑道:“妈,你什么时候会这个?也是钱嫂教的吗?” 钟母抬头笑了笑,打趣道:“哪有,你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中用吗?你外公外婆以前也不是富贵人家,是后面才慢慢发达的,小时候我经常给你舅舅他们缝衣服,做鞋子。” “还有你和思齐的拖鞋,还有秋冬的里衣,不都是我做的吗?” 钟乔一时无言以对。 她恍然发现自己光把心思放在女儿和生意上,完全忽略了钟母。 看着钟母在灯光下温和笑着,然而仔细看,会发现她发丝泛着白光,钟乔心中微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已经完全成了普通妇人的模样了。 想到之前在香港,她那样爱美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什么都会,钟乔心中涌起几分复杂和愧疚。 “妈,明天我带你上街去看看。”钟乔合上书,“咱们去挑点衣服,你衣柜里秋天的衣服应该也不多,颜色有点暗淡,也是时候该换几件了。” 钟母摆了摆手:“不要,别浪费这个钱,把钱留着。” 钟乔心中更加愧疚:“没几个钱,就当女儿孝敬你的。” 钟母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那你给你爸买几件,我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你爸买的,你爸他才是糙呢,不管春夏秋冬,就只穿了几件,要不是之前你给他买了一件外套,都没几件像样的能穿了。 “都买。”钟乔没有犹豫,“你和爸跟我一起去,要实在不行,咱俩去,你帮爸挑选几件。” 钟母神情有片刻犹豫,正准备拒绝,钟乔却直接了当的打断了她准备要说的话:“就这么定了。” 钟母见她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等到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父钟母都换上了最干净整洁的衣服,两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听到女儿要给自己买衣服,钟父心里那叫一个自豪,钟母那叫一个骄傲,连带着吃午饭都感觉倍儿甜。 一脸不明所以的钟思齐没忍住抬起头:“爸妈,你们干嘛呀?笑一整天了,笑得我都渗得慌。” “吃你的饭。”钟母没好气道,“看见你一天到晚在学校你给我惹事,我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 再一看钟乔,哪里都很顺眼,还是女儿好,小棉袄,知道疼父母,贴心。 钟思齐心中眼泪汪汪,扒饭,又是被嫌弃的一天,他一定是捡来的。 钟乔见他这副模样,跟着偷笑。 吃过饭后,三个人留钟思齐看家,钟乔亲呢的搂着钟母的胳膊,钟父借了一辆三轮车来载她们。 这借的人自然就是钱嫂她儿子了。 说来也是巧了,钱嫂她儿子一家就跟钟乔家住在一条街,因他媳妇特别喜欢钟乔卖的衣服,一来二去,加上有钱嫂在中间缘故,也就和钟乔熟悉了。 平日里问他们家借个东西,他们甚至都会多送点什么小零食和吃的。 微风轻轻吹,白云悠悠。 钟乔和钟母两人依偎在后座,只觉风光无限好。 到了地方,新衣看得人眼花缭乱,钟母带着一脸局促的钟父挑衣服。 店主是个漂亮年轻的姑娘,说话也甜甜的,对钟母大献殷勤。 “姐姐,你给叔叔买这件,这件一看颜色就很适合叔叔。” 钟母被她的称呼一怔,忽而害羞的抚摸上侧脸:“啊,姐姐?” “哎哟,这是我老公,我都有两个孩子了,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姐姐呢。” 上次被叫姐姐的时候,还是在香港。 年轻姑娘嘻嘻笑着:“不好意思啊,看您这么时髦,还烫了头发,我以为你跟这个姑娘是姐妹呢。” 没有女人不爱听这种话,钟母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你们苏州姑娘啊,就是爱说漂亮话。” 一旁的钟父不由摸上自己的脸,为什么他就是被叫叔叔呢。 钟母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见他板着脸,没忍住嗔怪道:“孩子给你买衣服,有这个心,干嘛板着脸?搞得就好像欠你钱似的。” 钟父挠了挠头,更加局促:“这不是头一回跟你们俩出来逛街吗,我怕丢人,所以还是少说话的好。” 钟母和钟乔两两相望,扑哧一声笑出声,年轻店主也是笑得泪水都快出来了,为了避免钟父尴尬,还偏过头去。 第154章 钟乔拉着他的手:“爸,你以前哪会这样?” 想当初在香港,钟父可谓是意气风发,呼风唤雨,每次出门都有下属跟随,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没想到这才一年,钟父也变得局促了。 看着眼角有皱纹的父母,钟乔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父母更加开明,脸上的笑容多了,却也失去了在香港时的事业。 “你呀,也不比孩子差。”钟母有些心疼,“既然出来一趟,咱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香港和苏州,差不了多少,不都是人,两条腿,吃的饭,怕什么?” “有谁会笑话你?这不是还有我和女儿陪着你吗?” 钟父眼中有酸涩:“是,咱们一家整整齐齐,我怕什么?” 他怕的不是丢人,而是人生地不熟,记得刚开始回苏州,他为了养家糊口,也曾经找过工作,甚至做起小生意,却因为不是本地人,被本地人针对嘲笑排挤。 莫名其妙被本地人指着鼻子骂,还是用方言的时候,钟父只觉自己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懂礼数,国家相对来说也没有那么约束做小生意的,家里也在一步步赚钱,有了钱,就有了说话的底气。 真好。 钟乔拿起一旁的衣服对着他身上比划:“妈,你带爸试一下这件,这颜色真好看。” 即使是他们仓库也没有见过这种颜色。 钟母接过去,同样眼前一亮:“哎,这个好,这个是景泰蓝。” 她只在香港见过,内地大多都是穿一些并不鲜亮的颜色,还很少见这种比较大气的颜色。 钟乔重新拿了一件小号的,抚摸着:“这是景泰蓝吗?” 年轻漂亮的店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们两个真是识货,这确实就是景泰蓝,一般人可说不出来呢,虽然蓝色比较常见,可蓝色里面也分很多种不同蓝色,这种蓝色,无论是做成什么款式都很好看。” 钟乔听了她说的话,心下一动:“妈,咱们买两件。” 钟母愣了愣,刚想说买这么多没必要,却看见钟乔眼里藏不住的欣喜,顿时明白了。 “行,买。” 钟乔找了一大一小的尺寸,还特地问了女店主这种颜色的料子是在哪里买的,起初女店主,还以为她是同行,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过好在钟乔比较机智,找了借口。 “我有个妹妹要结婚了,想带我爱人去参加婚礼,就想用这种料子做一身,不过,这个颜色我还不是很满意,你告诉我这颜色的料子在哪里买的?回头我去瞧一瞧,瞧好了颜色,就让你家做。” 女店主脸色有所缓和,但眼中半信半疑。 毕竟这话实在有点假,要是真的想去她这里做衣服,为什么不让她多拿点颜色来瞧,还亲自非要去有这种颜色的料子的地方。 钟乔笑而不语的看她,眼中满是真诚。 女店主看了她半天,只好松口:“京润街一百零八号,有一个老裁缝,就是他家的。” 钟乔眼中有欣喜:“那就多谢姐姐了。” 说完,钟乔又给钟父钟母各自选了好几套衣服,临走前,又拿了两件当下年轻人爱穿的。 她这个弟弟,虽然性格鲁莽,还幼稚,但十分懂事,知道家里不像在香港时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钱,所以衣服也没多少,却从来没有怨言。 这次好不容易上街一趟,她肯定也是要给他买几件的。 钟母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呀,嘴上嫌弃得很,心里也是疼你弟弟的。” 钟乔笑着看她手里:“妈,你可别说我,你不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吗?还用自己的私房钱给思齐选了两双鞋子,这鞋子是当下年轻人最流行的,价格可不便宜呢。” 钟母撇嘴:“就你鬼机灵,你可不要吵啊,你弟弟两双鞋,我也给你买了两件,菀菀的小鞋我也买了。” 钟乔道:“我知道你最疼我们了,菀菀以后一定最孝顺你。” “少来这套。”钟母心里很受用,嘴上却不依不饶,“让这孩子晚上少闹腾,我就谢谢她了。” 一家人嬉笑着,气氛好得很,临路过白鹤楼时,店门口昏昏欲睡的服务员眼睛一亮:“钟小姐!” 他跑上前:“钟小姐,今天有空来我们楼吃饭了呀?” 又朝后看去,看到了钟父等人:“纪先生没跟你一起吗?” 钟乔笑了笑:“就带了家人。” 服务员小哥挠头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唐突。 他赶紧转移话题。 “钟小姐,今天要不要来尝试一下我们楼的新菜?是我们大厨新研究的,一定要来赏个脸。” 钟乔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人,来来往往,穿着都非富即贵,都是相当体面的。 “行。”钟乔现在手头有钱,加上她也馋了上次无意中吃过的东坡肉,索性应下,“走。” 服务员小哥在前面喜气洋洋的带路:“钟小姐,您放心,一定给你们安排一个最安静,最好的位置。” 钟乔笑着:“之前那个位置还有吗?就那个位置好了。”她还挺喜欢那个靠窗的位置,低头往下看时,还能看到枝叶茂盛。 服务员小哥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钟小姐,那被提前预定了。” 钟乔也没有为难他:“没关系,那就再给我们找一个就是。” 身后,看着钟乔轻车熟路,钟母有些小小声道:“乔乔,这里吃饭可不便宜?” 钟乔知道她想要说什么,道:“妈,没事,我也不是天天都这样大吃大喝,我心里有数的,这是之前鹤白带我去的,上次打包的,里面有一个甜点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就是他们家做的。” “哦——”钟母恍然大悟,“就是他们家呀,做得确实不错。” 跟香港最好的那一家中餐厅不相上下。 服务员小哥听见被夸,跟着笑:“钟小姐,你的卡里还有三百多的余额,加上这次做活动,可以抵消一部分,到时候还能送你一个小礼品。” 然而钟乔却愣住了。 “什么卡?” 她怎么记得从来没充过卡。 第154章 钟乔拉着他的手:“爸,你以前哪会这样?” 想当初在香港,钟父可谓是意气风发,呼风唤雨,每次出门都有下属跟随,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没想到这才一年,钟父也变得局促了。 看着眼角有皱纹的父母,钟乔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父母更加开明,脸上的笑容多了,却也失去了在香港时的事业。 “你呀,也不比孩子差。”钟母有些心疼,“既然出来一趟,咱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香港和苏州,差不了多少,不都是人,两条腿,吃的饭,怕什么?” “有谁会笑话你?这不是还有我和女儿陪着你吗?” 钟父眼中有酸涩:“是,咱们一家整整齐齐,我怕什么?” 他怕的不是丢人,而是人生地不熟,记得刚开始回苏州,他为了养家糊口,也曾经找过工作,甚至做起小生意,却因为不是本地人,被本地人针对嘲笑排挤。 莫名其妙被本地人指着鼻子骂,还是用方言的时候,钟父只觉自己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懂礼数,国家相对来说也没有那么约束做小生意的,家里也在一步步赚钱,有了钱,就有了说话的底气。 真好。 钟乔拿起一旁的衣服对着他身上比划:“妈,你带爸试一下这件,这颜色真好看。” 即使是他们仓库也没有见过这种颜色。 钟母接过去,同样眼前一亮:“哎,这个好,这个是景泰蓝。” 她只在香港见过,内地大多都是穿一些并不鲜亮的颜色,还很少见这种比较大气的颜色。 钟乔重新拿了一件小号的,抚摸着:“这是景泰蓝吗?” 年轻漂亮的店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们两个真是识货,这确实就是景泰蓝,一般人可说不出来呢,虽然蓝色比较常见,可蓝色里面也分很多种不同蓝色,这种蓝色,无论是做成什么款式都很好看。” 钟乔听了她说的话,心下一动:“妈,咱们买两件。” 钟母愣了愣,刚想说买这么多没必要,却看见钟乔眼里藏不住的欣喜,顿时明白了。 “行,买。” 钟乔找了一大一小的尺寸,还特地问了女店主这种颜色的料子是在哪里买的,起初女店主,还以为她是同行,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过好在钟乔比较机智,找了借口。 “我有个妹妹要结婚了,想带我爱人去参加婚礼,就想用这种料子做一身,不过,这个颜色我还不是很满意,你告诉我这颜色的料子在哪里买的?回头我去瞧一瞧,瞧好了颜色,就让你家做。” 女店主脸色有所缓和,但眼中半信半疑。 毕竟这话实在有点假,要是真的想去她这里做衣服,为什么不让她多拿点颜色来瞧,还亲自非要去有这种颜色的料子的地方。 钟乔笑而不语的看她,眼中满是真诚。 女店主看了她半天,只好松口:“京润街一百零八号,有一个老裁缝,就是他家的。” 钟乔眼中有欣喜:“那就多谢姐姐了。” 说完,钟乔又给钟父钟母各自选了好几套衣服,临走前,又拿了两件当下年轻人爱穿的。 她这个弟弟,虽然性格鲁莽,还幼稚,但十分懂事,知道家里不像在香港时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钱,所以衣服也没多少,却从来没有怨言。 这次好不容易上街一趟,她肯定也是要给他买几件的。 钟母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呀,嘴上嫌弃得很,心里也是疼你弟弟的。” 钟乔笑着看她手里:“妈,你可别说我,你不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吗?还用自己的私房钱给思齐选了两双鞋子,这鞋子是当下年轻人最流行的,价格可不便宜呢。” 钟母撇嘴:“就你鬼机灵,你可不要吵啊,你弟弟两双鞋,我也给你买了两件,菀菀的小鞋我也买了。” 钟乔道:“我知道你最疼我们了,菀菀以后一定最孝顺你。” “少来这套。”钟母心里很受用,嘴上却不依不饶,“让这孩子晚上少闹腾,我就谢谢她了。” 一家人嬉笑着,气氛好得很,临路过白鹤楼时,店门口昏昏欲睡的服务员眼睛一亮:“钟小姐!” 他跑上前:“钟小姐,今天有空来我们楼吃饭了呀?” 又朝后看去,看到了钟父等人:“纪先生没跟你一起吗?” 钟乔笑了笑:“就带了家人。” 服务员小哥挠头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唐突。 他赶紧转移话题。 “钟小姐,今天要不要来尝试一下我们楼的新菜?是我们大厨新研究的,一定要来赏个脸。” 钟乔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人,来来往往,穿着都非富即贵,都是相当体面的。 “行。”钟乔现在手头有钱,加上她也馋了上次无意中吃过的东坡肉,索性应下,“走。” 服务员小哥在前面喜气洋洋的带路:“钟小姐,您放心,一定给你们安排一个最安静,最好的位置。” 钟乔笑着:“之前那个位置还有吗?就那个位置好了。”她还挺喜欢那个靠窗的位置,低头往下看时,还能看到枝叶茂盛。 服务员小哥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钟小姐,那被提前预定了。” 钟乔也没有为难他:“没关系,那就再给我们找一个就是。” 身后,看着钟乔轻车熟路,钟母有些小小声道:“乔乔,这里吃饭可不便宜?” 钟乔知道她想要说什么,道:“妈,没事,我也不是天天都这样大吃大喝,我心里有数的,这是之前鹤白带我去的,上次打包的,里面有一个甜点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就是他们家做的。” “哦——”钟母恍然大悟,“就是他们家呀,做得确实不错。” 跟香港最好的那一家中餐厅不相上下。 服务员小哥听见被夸,跟着笑:“钟小姐,你的卡里还有三百多的余额,加上这次做活动,可以抵消一部分,到时候还能送你一个小礼品。” 然而钟乔却愣住了。 “什么卡?” 她怎么记得从来没充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