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锦绣生姿》 第一章 惊闻 延盛元年六月二十三日酉时三刻,京都里仁大街金鱼井五进的简宅里。 华歆心神不宁地听着若锦说:“……东边魏国公府里已经打起了白灯笼,晋国公夫人所言不虚,可要早做准备了。想那魏国公府满门忠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就这么没——” “姑娘,姑娘,外面被锦衣卫围住了。” 紫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若锦脸色大变,抬眼见华歆满脸茫然无措,暗自叹息,这位自来性子急,可眼下这般…… “小姐,我去看看。” 若锦已经抬脚走出去,突然顿住,扫了一眼旁边急不可耐的紫草,又转身拉着紫草出去了。 华歆呆呆地站定,完全没注意两人,满脑子只留晋国公夫人方扬临走时那句“魏国公被新皇赐了毒酒,但凡与魏国公府沾边的人又岂能逃得了?” 那么,林宥呢?他管着魏国公府产业,之前还让封信传话,生死都不会离开魏国公府,又岂会逃得掉? 这点想头反反复复地冒出来,华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立刻寻人问个清楚明白。 可此刻,她哪里还能出去这座宅子! 还没迈出房门,一眼瞧见了那紧闭的院门,心里恐慌极了,颓然后退跌坐在地。 若锦把紫草安顿好,返回来打算找华歆掰扯后路,就已经进不来这个院子了。 这院子位于简宅最中心,平日里远离尘嚣,最安静舒适了,此刻却诡异地寂静,除了院子周围那些佩刀剑的锦衣卫,已经不能再见一个人了。 半个时辰后,简宅内的所有人,除了华歆,经过门外锦衣卫层层搜检后全部离开。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一小队锦衣卫押着一辆囚车到了简宅门口,锦衣卫领队上前与守门头领耳语一阵,囚车上三名男死囚被解开枷锁,放进简宅里。 锦衣卫随后在简宅大门口不起眼的位置摆了个破旧香炉,燃了一柱香往里面插上。 那香燃到一半,女子惨烈呼救声直冲上空,自后院而起响彻整个简宅,尖锐凄厉绝望……引来附近的许多百姓远远围观,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的锦衣卫却纹丝不动。 待那香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那最中心的后院突然升起来大片浓烟,顶着蓝焰的明火四处乱窜,火势借着夏日的炎热干燥瞬间大涨,火光冲天而去。 一时间众人大呼“走水了”。 宅子外面那些锦衣卫却只管威严肃穆,不准众人救火。 站在简宅门口的众人多少都能感受到炙热了。 那些担心被牵连的百姓,纷纷跑回家,有那么一两个良知尚存的,大着胆子跑去府衙了。 待那香燃成了白灰烬,金鱼井的那头才出现一队兵荒马乱的府兵。 一辆双轴青帷马车停在金鱼井巷子口,车上一个少妇匆匆忙忙跑了下来,疯疯癫癫地挤开围观的人群,自称晋国公夫人,要冲进去救华三小姐,被骑马追上来的一名华服男子捂着嘴半抱半拖进马车,扬长而去。 有人识得那男子:“那不是晋国公吗?” 原本静默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是啊,这简宅住的不就是晋国公的外室华三小姐?”有好事的人挑头问道。 “就是,就是,二人这份情义还曾感动过当今太后娘娘呢,听说要赐婚二人。”旁边的人立刻接了一句。 “是啊,前些日子那茶楼酒馆唱的可不就是这一出,这华三小姐大义,怜惜晋国公夫人不易,婉拒了太后娘娘好意。”另一人听了连连点头。 “哎,你们肯定很久没在京都呆了,那可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这华三小姐可是那准魏国公夫人了。”不远处一个仆妇咋咋嘴巴,一副嫌弃的模样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人。 “是啊,听说还是当今圣上下旨赐婚的,当时这金鱼井可热闹了三天三夜呢。”仆妇旁边的一个婆子一脸羡慕又嫉妒地附和。 “不对,不对,你才是好久不曾在京都了,魏国公府午后便升起了白帆,据说是魏国公没了,哪还有什么准魏国公夫人?”被仆妇反驳的人一脸鄙视地还了回去。 仆妇有些不信,正要反驳回去,旁边立刻有人发表见解:“那可说不准,若这魏国公当真没了,这御赐的婚事肯定不会算了,这华三小姐可不就是魏国公夫人了。” 这京都里的功勋贵族里可没有“阴婚”这种事发生过,除非那新娘死了,如此一来便成了“殉葬”,可这“殉葬”仪式,太祖起就已废止了。 大家有些不确定起来,又望了望眼前大量府兵陆续奔进奔出、锣鼓喧嚣救火的简宅,觉得这话当真有几分道理,一时沉默了。 不过几息功夫,有胆肥又好八卦之人道:“无风不起浪,这事搁在之前列朝列代,哪里会有什么悬念,看那晋国公夫人伤心的模样,说不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听说这华三小姐与那晋国公夫人关系极好,亲如姐妹啊。” 大家心知肚明这话中之意,然而毕竟牵扯到当朝,不好再议论,有人便将话题又转向刚刚离去的晋国公。 “唉,啧啧,这样的外室和正妻相安无事,还能够念及正妻的不容易!听说这晋国公府如今偌大产业也是因这华三小姐而起?这样的红颜知己,也是晋国公那样的人才能偶遇得了!” “什么偶遇啊,人家可不仅仅是红颜知己,曾经可是那晋国公的未婚妻呢!你是外地来的?” “啊?原来还有这渊源,瞧晋国公那急急撇开的模样……此话可能当真啊?” 周围的人声戛然而止,大家目光诡异地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望向简宅门口守着的那些纹丝不动的锦衣卫,纷纷散开。 翌日,京都发生了两件惊闻,震惊了众人。 一件,新皇下旨抄了魏国公府,许氏一族被诛,有着三朝“后族”之称的许氏自此覆灭。 另一件,大理寺官衙自昨晚走水了的简宅内搜到两具烧焦了的女尸,无人能够辨别哪一具女尸是华三小姐,晋国公府以正妻之礼将两具尸体全部迎了回去。 第二章 救人 华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勉强看清翻窗进来的黑衣人,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狂跳着。 七八步之外,那黑衣人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立,警惕地打量这间屋子,始终不曾回头。 忽地,黑衣人手捂着心口,似乎很难受,上半身轻微地颤了颤,身形不稳,朝着落地罩扑倒过去。 华歆一颗心揪起来,下意识要起身去扶那身影,才发现全身绵软无力,连吞口水都要耗尽气力。 “哗啦——” 落地罩旁边三尺高的花几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谁?”门外传来女子紧张戒备的质问声。 满室寂静。 “咯吱——”有人推门进来了。 华歆紧张地朝那身影倒下去的地方望去,只剩倾倒在地的花几,旁边零散碎瓷片铺了一地。 “咦?这花几怎么倒在地上了?” 女子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华歆床前。 华歆安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气息平静。 女子不放心,用帕子包着华歆的手腕给她把脉,迷药的药劲还在,便起身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华歆。 片刻,女子见她没有丝毫动静,才转身查看屋子,除了地上的碎瓷片,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转身出去。 又过了一会,华歆才敢缓缓睁开眼,全身依然不能动弹,就连转动眼睛也很吃力。 她死死地盯着那落地罩,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心里如落进了水珠的油锅那般,闹腾喧嚣。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死在了简宅的那一场大火里的。 “来了。”屋外女子声音难掩兴奋,轻轻地推开门,又觉得不妥,转而将门半掩着。 忽而,一道颀长偏瘦的身影缓缓朝着床边行来,有阳光透过窗户映射进来,那身影越加清晰,头上戴着进贤冠,身上穿着宽大袍服,是一名男子,二十岁上下,眉目间一派欣喜。 男子站在床边,一双潋滟桃花眼含笑,专注地看着华歆。 华歆一动不动地躺在雕花大床的外侧,身上还是早前在华府门前迎接招呼前来祝寿客人的装扮。 男子双眉微皱,极快地伸出食指朝着华歆口鼻处探去,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坐在床侧的矮凳上面。 “公子?外面的院门已经关上,您抓紧时间了。”门口女子压低的声音传来。 男子眉间不耐,脸色潮红,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华歆,似很犹豫,毕竟眼前的少女中了迷药,并非自愿。 女子识趣地关好门,转身离开。 华歆听得分明,满心疑惑惶恐,却不敢睁眼。 半晌,男子伸手去解华歆衣扣,动作温柔,不经意间瞥见华歆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莞尔一笑:“歆儿,我知道你醒了”。 这声音?好熟悉! 华歆立即睁开眼,对上男子含笑戏谑的桃花眼,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这人果然是方其!怪道这间屋子这么熟悉。 她不眨眼地盯着眼前这张魅惑的脸,封存的记忆如洪水般袭来,那年那时,馨澜苑这间屋子,这人也是这般低声笑语,然后兽性大发起来…… 这是梦,这一定还是在梦里! 华歆想要挣扎大喊,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丝一毫也动不了,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到雪白的脖颈。 方其动作越发温柔,一手继续去解开华歆的衣扣,一手轻轻拂去华歆脸颊的泪水。 声音轻缓地哄着:“歆儿,不怕,是其哥哥……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再害你了。” 畜牲!姑奶奶一生不幸正是你害的! 华歆心里猛啐一句,使尽吃奶的力气要去推方其。 可惜,双手依旧抬不起来,或是太过愤怒,手指倒是可以动了。 “公子,有人找——” “滚——” 方其低吼声打断屋外女子的声音。 华歆身上只剩下了中衣,眼看着方其身上也只剩下中衣,心里又急又恨。 这梦也太长,也太难捱了,方其眼中的疯狂叫嚣着再一次凌辱。 不,不,不要再来一次,哪怕是梦里也不行! 她泪流满面,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牙齿咬破唇舌的疼痛战胜了全身的无力感,满口的血腥味刺激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方其满眼的惊讶,迎上华歆眼里的恨意,正欲欺身压下来的动作一顿。 华歆身体比意识快了一步,整个人翻身直直地滚落在床下,胳膊正好撞在碎瓷片上,疼痛反而让她又清醒了许多。 方其迅捷地蹲下来将她抱起,只见她白粉中衣的半截袖子被鲜血染了大半,担心她伤势,随手将那截袖子扯下来。 手臂传来凉意,华歆浑身颤抖着,挣扎得更加厉害,却被方其稳稳地抱在怀里。 华歆惶恐的内心渐渐生出来绝望,只想着逃离……不过黄粱一梦,醒来也不错,欲咬舌自尽。 “砰——”一个大肚细颈的青花瓷瓶砸在方琪的后脑勺上。 方其还没来得及回头,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 华歆就那样直接撞进一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熟悉眼眸里,心又开始狂跳起来。 黑衣人冷然的目光落在华歆身上,察觉华歆目光里的似曾相识,忽地一怔。 他确定并不认识她,很是不明所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救人。 他一手勉强撑在地上,一手朝着华歆伸过来,手掌张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晶莹剔透药丸。 这样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能眼神示意华歆吃下去,不等华歆反应,先倒在地上了。 华歆竟然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 随着微甜清凉的药味散开,华歆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慢慢地可以控制四肢了,似乎她又活过来了。 这竟然不是梦里!这一切又那么真实地发生着,如同那年那时发生过的那般。 不,又与那年那时的情景不同,那时的她意识混沌,任由方其予取予求…… “嗯哼……”男人细微的呻吟声打断她的思绪。 她又转眼看着黑衣人,脸上虽蒙着黑巾,身影那么熟悉,眉眼也那么熟悉…… 这人会是林宥吗? 巨大的惊喜袭来,她顾不得尚在危险中,起身半抱起黑衣人,颤抖着伸手要去揭开黑巾。 院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伴随着杂乱的人声,有男有女。 华歆暗道一声“糟糕!” 她干脆利索地抱起黑衣人跳出窗外,直奔隔壁院子,没走多远,心里愤恨难平,又折回来,随手取了火折子点燃隔帘,见火势大起,才惶惶然地离开。 第三章 柊苑 隔壁柊苑的角门常年上了锁。 角门转角走廊连着馨澜苑小门,斜后方鹅暖石小径直达外院门厅,极巧妙地掩在一丛翠竹两座假山中。 角门正后方隔着整个柊苑的大门正对着月芽湖,与垂花门遥遥相望,也是常年上了锁。 此处常年宁静,夕阳余晖下,更显静谧。 不远处柊苑门头院墙上常青藤瀑布般垂下来,一年四季丝带般绿悠悠的藤影在月牙湖中摇曳,美不胜收。 六年前,华氏长房搬进华府时,严令全府上下不得接近馨澜苑这一片,这处延伸了大半个月芽湖的常青藤门墙被取名绿芽道,也只道是馨澜苑一处亮景罢了。 这处绿芽道从来安安静静,因隔了大半个月芽湖,垂花门经过馨澜苑又有捷径直通前院后宅,鲜少有人会绕路大半个馨澜苑经过此处的。 此刻隔着馨澜苑,绿芽道都能听到垂花门一直到馨澜苑大门口的嘈杂吵闹,中间还能清晰听到有人大呼“走水”。 华歆扛着昏迷不醒的黑衣人出了馨澜苑小门,也不敢往柊苑角门去,寻了处不打眼的地方,轻轻将人依靠着自己扶坐下来,仔细聆听周围动静。 吵闹声似乎还停在馨澜苑大门处,她起身将黑衣人扶起靠着墙,只身站在柊苑角门处,又轻轻推开一条缝,门锁震动一下,就没了动静,门里面似乎也没有人。 她又立刻转身扶起黑衣人,顿觉手臂酸涨疼痛,却感觉不到疲累。 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她倾身在黑衣人身上乱摸一番,希望还能找到之前自己吃下去的那种药丸,也好给黑衣人吃下去。 摸了半天,一无所获,她懊恼地坐在一旁叹气。 “人呢?怎么不安置在柊苑?”忽地,柊苑角门内传来一个女子温软的声音。 华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角门那边刹那间鸦雀无声。 心道不好,她极快地起身去抱黑衣人。 墙头突然出现两人,一老一少,皆做内侍打扮,一眼看见黑衣人身旁华歆,脸色大变。 小内侍飞奔下来,手中匕首闪现,直直插向华歆后心窝。 华歆不察,半抱起黑衣人的动作不停。 正当那匕首离华歆后背毫厘之时,黑衣人瞬间睁开眼睛,推开华歆,斜起一脚踹飞小内侍。 小内侍摔出去十几步远,口吐鲜血。 老内侍一拳砸向黑衣人,黑衣人那一脚已然耗尽了精力,似乎躲避都没了力气。 华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扑到黑衣人身前,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泠然望向老内侍。 老内侍一愣,目光定在华歆脸上,拳头停在了华歆胸前。 “哼!大鲁,你敢违命?”小内侍尖利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老内侍不为所动,反而朝着小内侍走去。 小内侍阴狠地扫了华歆一眼,迅速逃跑同时射出一枚闪着七彩光的毒针。 老内侍身手敏捷朝着毒针挡去,却也来不及了,眼看着毒针飞向华歆心口。 华歆盯着毒针走向,目光坚毅,没想过要躲开,身后的人承受不住这一针的毒。 说时迟那时快,华歆身后的黑衣人一个反扑,将华歆护在怀里,软软倒在华歆身上。 华歆心里慌急了。 她颤抖着抱起黑衣人,转身快跑离开。 墙头窜下来四个内侍,拦住华歆去路。 四人身材魁梧却身轻如燕,一看就是练家子,气势与之前小内侍完全不同。 老内侍沉声命令:“退下!” 四人面面相觑,目光飘向柊苑角门。 “大鲁,管公大人亲口答应的,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之前那个温柔的女声自柊苑角门处传来。 四人闻言,势在必得地望着华歆怀里的黑衣人。 华歆个头在女子间算高的,但对比男子还是差了一些,毕竟是娇弱的小姐,两手抱着身高腿长的黑衣人,犹如孩童抱着大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鲁冷哼一声,拳头砸向四人中距离华歆最近的那一人,几人打成一团。 华歆调头就跑,往反方向的绿芽道去。 跑出去十几丈,华歆气喘吁吁,手臂渐感刺痛麻木,又担心身后有人追来,改为快步疾走。 一拐弯,突然看见不远处一群人往这边行来,猛地停顿,差点将黑衣人摔出去了。 她靠着常青藤围墙堪堪稳住身体,借着浓密的常青藤掩住两人,却不敢动作了。 待到气息平缓,才发现黑衣人浑身烫得很,似乎发起来高热?心里又慌又焦,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只得静下心来检查二人痕迹。 一抬头,正好看见两步开外柊苑大门,九尺高,六尺宽,往墙内内嵌一尺多,门上虎头锁锈迹斑斑,却很结实。 华歆小心地将黑衣人挪到那门前,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轻柔地将黑衣人依靠在门上,自己也站过去。 待那群人走近了,华歆认得打头的女子,华府的大小姐华玙,与她并肩而行的一位大家闺秀,府里没见过,想必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两人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女子,有丫鬟婆子,也有小姐夫人,浩浩荡荡的派头,来这人迹罕至之处,也不知为何? 一恍神,这些人距离华歆也就十几步远了。 华歆只听得见胸腔心跳如擂鼓,虽已到了黄昏,天光依然大亮,这常春藤再茂密,遮掩两个大活人还是勉勉强强。 “小姐,小姐……前院来了贵人……”华玙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到华玙跟前,顾不得外人在场,扬声禀报。 一群人回转方向,往前院而去,越行越远了。 华歆这才觉得心跳缓和了,空气也清新了,还是保持不动,仔细留意一圈绿芽道、月芽湖。 “咯吱——” 身后方大门自里面忽然打开了,华歆下意识伸手拉住黑衣人,脚下一滑,两人摔在门槛内。 “哼……嗯……”耳边传来黑衣人闷哼声,华歆尴尬又心疼,麻利半蹲着去扶黑衣人。 “少主,老奴来。”斜伸出来一双手,干脆抱起黑衣人。 “大鲁?”华歆扯着黑衣人前襟,不让不退,满目森然。 “少主,柊苑有药房。” 第四章 决定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色也暗了下来。 柊苑占地不小,昏暗中看不到整个院墙,只觉占地面积早已超过了主院很多。 一眼望不到头的柊树,最矮的一片围着院墙,基本都是三尺高样子,院子里的柊树就高了很多,那树叶将整个柊苑覆盖,皆是生长了十几年的树木。 中间布有鹅卵石小径,直通一处两进屋子。屋子躲在茂密翠竹中,隐约可窥其轮廓。除此之外,偌大的院子,再无别的房舍了。 大鲁领着华歆穿梭在纵横交错的鹅卵石小径之间,往那翠竹后的屋子走去,华歆抱着黑衣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华歆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也没将黑衣人交给大鲁,自己咬牙硬撑着。 黑衣人全身发烫炙热,偶尔还会抽搐一下,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华歆察觉到他还有几分意识,却忍不住开始慌乱,又要时刻警惕大鲁,几乎没有分神观察四周。 直到三人穿过鹅卵石小径,绕开茂密翠竹,她也不曾察觉到整个柊苑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人隐没在暗处。 掩在翠竹后面的屋子远远瞧着有两进,实际上只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房,院子里配了单独的灶间、茶室和敞厅。 敞厅独立在一片颜色艳丽又多样的花丛间,四面墙壁镶嵌了琉璃,屋顶也是用了琉璃瓦,即便到了晚间,也默默散发出细腻的光泽。 华歆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再回头,不见大鲁身影,突然脖颈一疼,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双手却死死地抱住黑衣人。 “出来。”平静苍老的声音自敞厅方向传来。 一个黑衣少年单手押着大鲁自翠竹林里走了出来,随手将大鲁甩在旁边地上。 少年一眼看清晕倒在地上的华歆,剑眉微皱,转身而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墨绿绣粉桃花的枕头垫在华歆头下。 然后,不顾在场两人什么表情,独自盯着那些围着敞厅盛开的花儿瞧。 “怎么不说话?”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少年一脸莫名:“……”原来花儿也会说话? 大鲁:“……”他倒是想说话,奈何被少年点了哑穴,自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哼!几日不见,竟然成了哑巴?”苍老声音似乎失了耐心。 少年蹲在地上,慎重又认真地盯着花儿瞧,似乎在等待花儿说话。 大鲁翻着白眼,也不着急了,反正自己开不了口。 须臾,老者自敞厅后转出来,须发灰白,身体挺括,完全没有垂态,看不出实际年龄。 老者明显不耐烦眼前碍眼的大鲁,转身盯着华歆和黑衣人的方向,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大鲁一双眼瞪得快鼓出来了,几乎粘在老者身上,恨不得立刻跑过去让人赶紧解开自己的哑穴。 没瞧见少主多紧张啊,晕倒了还抓着人不放!这不是耽误救人嘛! 少年淡淡地一眼扫过自娱自乐的两人,脸上表情更加淡了几分,转头继续研究那敞厅周围的花儿。 老者眯眼打量片刻,示意少年将华歆扶起送到屋内,伸出手指搭在黑衣人手腕处。 少年蹲在华歆身边,却一直不动手,双眼紧盯老者动作。 大鲁看了二人一眼,不停翻白眼,也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脚上和手上动作不停,直接将华歆和黑衣人一起搬到正屋软榻上,随即叫醒了华歆。 老者一直站在门口,陷入想进又不想进的纠结中。 不待华歆清醒,大鲁自来熟地在屋内多宝阁上找到一个小巧玲珑的玉色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又倒出一颗药丸转身要喂给黑衣人。 华歆一手还扶着晕乎乎的脑袋,一手本能地阻止了大鲁的动作,严肃凌厉地盯着大鲁。 “少主,这是百花丹,能解毒!” 华歆扫了一眼大鲁手里的药丸,晶莹剔透,似乎和之前黑衣人给自己吃的很像呢! 她凝眸一瞬,哑声询问:“为什么叫我少主?” 大鲁却不答,直接将药丸送进了黑衣人口中,顺手拍了拍黑衣人胸口,那药丸顺着黑衣人喉间进了腹里。 华歆起身,突然抬手朝着大鲁喉咙刺去,指尖银光一闪而过。 大鲁来不及躲避,竟也不还手,似乎打算受华歆这一击。 老者迅速奔进来,也只能推开大鲁,自己胳膊挨了华歆一击。 不疼!? 他再次严肃地打量眼前小姑娘。 华歆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也不强求,面色平静地回身检查黑衣人的状态。 黑衣人意识似乎又清醒了两分,华歆伸手握了握黑衣人手腕,依旧滚烫,再细看额头,似乎又灰白了两分。 这百花丹果真不是自己刚刚吃的那种? 华歆伸手想要将黑衣人面巾摘下,再仔细查看黑衣人脸色变化。 扫了眼身后两人,忽地收回手站直身体,双眸幽深地盯着大鲁:“他何时会好?” “应该很快!”大鲁扬手挥了挥手里的玉瓶,“这可是百花丹!少主在馨澜院服过的,效果快!” 华歆扬眉,也没心思继续追问他称呼“少主”的问题,转而看了一眼老者,“这百花丹没用。老人家有话说?” 她居然没说:这百花丹是假的! 老者双眸突然有了光亮,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小姑娘学过医术?” “不曾。” “学过药理?” “不曾。” “识过药师?” “不曾。” “识过……” “够了!不能对少主无礼!”大鲁突然站在二人中间,怒瞪了老者一眼,讨好地对华歆笑:“感谢少主信任!” 转而没好气地对老者吼:“还不赶紧给看看中了什么毒?” 华歆这才正眼看着老者,声音也真诚了两分:“还烦请老先生看看!” 刚才还老人家,这就老先生了?小姑娘真有意思。 老者倒也干脆,上前两步站定,深深看了一眼黑衣人裸露在外的手、脖颈、额头,又看了一眼华歆,有些犹豫,“这人中了三次春药,一次至少半月前,两次均在半柱香前。” “区区三次春药!你别说不能解!”大鲁重重哼了一声。 华歆直接跳过那半月前,想到半柱香前,正是那小太监毒针,也就是自己刚刚袭击大鲁那针,随即递到老者眼前,“先生看看可是这味毒?” 老者再次对小姑娘高看两分,竟然明白他话里也就只说了一种药。 “是这样的,确也无药可解。” 大鲁这一次直接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老者肩头,“无解个大头鬼!少主跟前也要卖弄?看看你怎么对得起你的主子?” 华歆注意到大鲁说的“你的主子”,这两人还不是一伙的? 老者挥开上串下跳的大鲁,淡定笑起来:“解药当真没有!春药嘛……解药不就……在眼前,就看姑娘了。” 大鲁忽地愣住,转而对着老者又是一顿臭骂:“老不死的!这是少主!你不信,就不认!这试探算是什么鬼?” 说完,他一把抓住华歆手腕,又去扶黑衣人,“少主走,我们去别处找解药,不求这混不恁!” “慢!一刻钟,这人就不行了。”老者一把挥开大鲁。 一刻钟! 他们可走不出这柊苑! 华歆决定救人。 第五章 缠绵 敞厅门口,少年面无表情地挡住大鲁,不让他靠近正房半步。 大鲁一脸急色,却有自知之明,不是眼前这小子的对手,转身对着老者怒吼:“老东西!为什么要拦着我去劝少主?你对得起自己的主子吗?那可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 “哼——” “还少主?!认下你没?”老者一脸淡漠,漫不经心吐出几个字。 “没认?”大鲁冷笑一声。 “少主还夸了我呢!你聋了!”大鲁不服气。 老者直接不出声了,干脆闭目养神。 大鲁不干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干架。 老者眼疾手快地爬上一旁金丝兰木秋千架,冷眼瞥过大鲁:“耐心等着!很快自见分晓!” 这话中之意,无非关于他那主子什么遗言……少主大婚后会有锦绣花印…… “哼!老东西!老不死!老顽固!”大鲁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我呸!你等着!好好等着!看看这天上还会不会再掉下来个少主!”大鲁决定不理他,转身走了。 这孩子一定是少主! 那可是少主啊!还需证明? 见她第一眼,他就认得这是少主!主子留下的那个血脉! 天色已经完全暗黑,正房廊柱上留了一盏宫灯,别的地方一片漆黑。 敞厅旁,老者双脚盘坐在石桌上,闭目养神。 少年抱着双手站在正房和敞厅之间,默默盯着那些黑夜里依然艳丽盛开的花儿。 “扑通——”顿挫的砸地闷响声自正房传来。 老者猛地睁开双眼,跳下大理石桌奔去看究竟。 少年跳跃身子比他快了半步,稳稳地将他拦在了正房门外十步的地方。 老者诧异极了,半开玩笑:“护主也要分情况嘛。” “少主不让进!”少年清晰又冷漠的声音很低,却格外刺耳。 “哼!”老者也不硬闯,退后两步,忽地转身冲着某处招呼:“花大当家来了,好好教教这逆徒——” 少年双眸微沉,依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老者回过头,无奈地翻了两个白眼,正在硬闯和走开之间挣扎着,竹林外响起了轻微脚步声。 来人一身夜行衣,自竹林中露出半个身影,未显面容,双手抱拳:“先生,大鲁和谢大小姐在外面打起来了。” 老者一惊,急忙随着那人走了。 少年微眯眼朝着老者身影消失的方向扫过去。 夜行衣那人是大黑。 大黑会多管闲事了? 谢大小姐又是何人? 哎呀,好复杂,理不清。 少年干脆不理了,转身一屁股坐在敞厅外花堆旁边,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周围异动。 正房内,华歆望着从床上翻滚到地上的黑衣人,心疼又无奈,只好让步:“我保证,不会摘你面巾!” 不让看面貌就不看!反正她已经认定这人是林宥! 满室寂静。 华歆只好下床走到黑衣人身旁。 黑衣人却极快地往后挪了两步,不知哪里疼痛,又全身蜷缩停了下来,似乎用尽力气摇了两下头。 华歆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之前在馨兰苑,方其要用强,自己无助又绝望的画面,罪恶感顿生…… “一刻钟,这人就不行了。”老者那缓慢又笃定的声音在脑海中将华歆拉回现场。 救人,这是为了救人…… 心里反复告诫一番,华歆双眸坚定起来,淡定开口:“你中毒了,严重威胁生命!” 黑衣人身体明显顿住,似乎还轻微发颤起来。 华歆低头不敢直视黑衣人,面对向男人求欢这种事,内心也是羞愧得不行,何况男人还一再坚定拒绝…… 可实在说不出那句“一刻钟你会死!” 再次满室寂静。 须臾,一阵轻微的衣服摩擦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空间格外突出。 华歆抬头,只见黑衣人双手死死抱住双腿,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不断用力摩擦,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我不会让你负责! “我只想要你活着。” 华歆快步走过去,半蹲下来,直视那双熟悉眼眸,伸手解开腰带,将自己双眸遮住,一根银针扔出去,唯一的宫灯瞬间熄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又寂静得只能听到屋外几声蝉鸣,男女彼此的呼吸声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不清起来…… 一夜温柔缠绵不知乱了谁的心? 柊苑角门处,老者尚未走近,就听见一阵兵器相接声。 “大鲁,你我无冤无仇!这是为何?”女子温柔声音突地插进来。 “大鲁,那女子是谁? “大鲁,黑衣人呢? “大鲁,管公大人不会放过——” “扑通——” “砰——” 接连重物落地声音传来。 大鲁先摔倒在老者跟前。 一个容貌艳丽女子滚到大鲁旁边。 女子十七八岁,一身大红缂丝交领袍,袍上一片牡丹花开栩栩如生,明媚又嚣张。 老者一眼认出女子正是谢家大小姐谢有凤,当朝阁老谢太师的长孙女。 之前竹林现身的夜行衣人欲上前,老者三步并作两步赶超,将谢有凤扶起身。 “怎的?摔疼了?”老者一阵心疼。 “舅父——他欺负我!”谢有凤纤纤食指指向大鲁方向,声音温柔得溺人,又饱含无尽的委屈。 “嗨——真晦气!”大鲁自行起身,绕过二人,对着花大当家抱拳:“多谢花大当家出手相救,大鲁定当——” “停!”花大当家抬手制止大鲁往下说,也没管老者和谢有凤,转身进了柊苑。 大鲁愣了一下,继而苦笑,也迅速消失了。 “舅父,那是花大当家?”谢有凤温柔又娇俏地将头靠在老者手臂。 谁都说花大当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啊!刚刚那位明明是个美男子! “调皮!”老者分明看出来谢有凤心中所想,宠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嗯,呵呵……当真是男子?那忠勇王世子头上岂不一片绿?的确称得上少见的美男子!” 谢有凤一双杏眸滴溜溜转个不停,见老者并未阻止,也不再压低声音:“舅父,当年忠勇王世子妃不会连花大当家也比不过?都说世子再三求娶,那位……也未曾点头……那少主……子虚乌有……” 二人亲切相扶往外走,谢有凤说话声越来越低。 黑衣人距离二人也就五六步远,自然听到了一些,不由皱紧眉头,面色不郁。 直到万籁俱静,只剩三两声蝉鸣。 黑衣人猛地转身,花大当家正站在身后。 “大黑,过了今日,回王府去,不必再来柊苑了。” 黑衣人愣了一瞬,想问缘由,花大当家早已消失在柊苑。 可真有点舍不得呢! 这柊苑守了十八年了! 第六章 不见 次日清晨,晨光微起,随着轻柔低慢喜鹊叫声,不紧不慢在正房铺开来。 内室门口,锦绣花开的双面绣折叠屏风靠窗一旁勉强站立,边缘镂空金丝楠木上,一缕两丝阳光偶尔跳跃着耀眼的金光。 黑衣人醒来,条件反射般坐起,锐利双眸扫视一周,空无一人,感官全开仔细搜寻…… 正房无人。 昨晚睡了一只鬼? 忽地,他深邃双眸盯着粉白丝缎床铺上那一抹暗红血迹,紧抿薄唇,陷入沉思。 敞厅门口,黑衣少年视线一直在那鲜艳花瓣中间要落不落的露珠上,其他感官却直奔正房。 一人? 只有一人的呼吸? 还是男人的呼吸? 黑衣少年猛地弹起,直冲正房门口。 “砰——” 精雕细琢的木门瞬间倒地。 两道黑影极快地缠斗在一起。 片刻后,一阵杂乱脚步声自竹林处传来,黑衣少年一个分神,黑衣人转身逃离,几个呼吸间,早已不在眼前了。 “花大当家!”老者声音自竹林中传来。 黑衣少年一个跳跃站立在竹林边,左右两边一簇簇盛开的鲜花蜿蜒排开,如同守卫这间小院的护卫那般傲立。 前方一行五人自竹林中走来,三男两女,打头的是老者。 黑衣少年扫了一眼众人,除了老者,还认得其中那位稳重干练的嬷嬷,似乎叫方嬷嬷?还是宫嬷嬷?或是…… “小黑,你师傅呢?”老者略带严肃地打断了黑衣少年对那位嬷嬷的探究。 小黑只看了一眼老者,默不作声,继续打量嬷嬷身边的另一位老人家。 嗯,真的老人家,头发胡须花白,身体四肢虚胖,或是之前走得快了些,现在还在喘着粗气。 一点也不像老者,空有满头灰白发,哪哪都不像个老人家。 “花大当家?花大当家?……”老者也清楚小黑不爱搭理人的毛病,一边冲着正房喊,一边迈步想要越过小黑走去正房。 “叮当——” 斜刺向老者迈出左脚的匕首被一颗小石子挡了一下,插进一旁泥土中。 “哎呦——” 老者极快地跳回原地,食指颤抖着指向小黑,“你,你敢!” 谢有凤快步向前扶住老者,急忙查看伤情,又转头怒瞪小黑,“真蠢!伤着了舅父有你好看!” 小黑转头捡起匕首横卧在胸前,摆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言不发。 谢有凤从他那藐视目光中感受到些许羞辱,气哼一声,拔出腰间软剑直取小黑喉间。 小黑先她一步,匕首极快地扫过谢有凤头顶,一簇青丝掉落的刹那间,谢有凤下巴已经被匕首抵住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来不及看清小黑如何出手,只见谢有凤的银色软剑向老者方向飞去。 老者这一次反应慢了一拍,胳膊被软剑扫了一下,灰白袖子裂开了一条口子,立刻有血珠冒出来。 “小黑,不得无礼!” 竹林中走出来夜行衣人,大黑。 小黑只给了大黑一个眼神,手中的匕首依旧抵在谢有凤下巴上,纹丝不动。 谢有凤完全被钳制住了,一双杏眸泪光闪烁,却倔强地昂着下巴,雪白的皮肤上隐约显了血丝。 大黑剑眉微皱,心里快速计算一遍小黑速度和力道,也只能无奈地停在老者旁边,伸手介绍站在老者另一边的人:“这是宫里来的管公大人,有急事要找花大当家了解情况。” 小黑不言。 众人不语。 “谢大小姐似乎中毒了。”那位小黑眼里真的老人家突然出声。 老者一个忍不住,正待冲出去解救谢有凤,一旁管公闪电般飞奔而出,直取小黑面门。 小黑来不及收回匕首,只能用身体去接招。 谢有凤趁机朝着小黑挥出一小包药粉。 小黑闭眼躲避刹那间,管公握着小黑右手,就要将小黑手里的匕首反刺向小黑心口去。 大黑极快地扯了小黑一把,和管公打得难分难舍。 小黑无力地摔倒在那一片艳丽盛开花丛中。 老者还记恨小黑不搭理自己,懒得管他,一个剑步追着管公和大黑身影瞧热闹了。 谢有凤踉跄几步,重心不稳也要向这一旁艳丽盛开的花丛摔去,老人家好心地扶住她。 “谢大小姐现在可不能摔去那里,否则,您身上的毒恐怕更加严重了。” 谢有凤嫌弃地拍开老人家,轻嗤一声,道:“请御医慎言!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拜你为师,我——” “圆御医,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不是?上面还等着回话呢。要不你想个法子,我进去瞧瞧人。”小黑眼里稳重干练的嬷嬷出声打断谢有凤。 “还是宫嬷嬷想得周全,老夫身边只带了这麝香丸,要不嬷嬷试一试,劳苦嬷嬷冒险了。”圆御医递给宫嬷嬷一个靛蓝粗布荷包。 宫嬷嬷一眼瞧出那洗得泛白的荷包上粘了些许褐色粉末,有点嫌弃。 “嬷嬷别大意了,这些花的毒性这些年也未曾减弱过。”圆御医直接将荷包塞进宫嬷嬷手中。 “嬷嬷别担心,我这就着人去取百花丹,那可是能解百毒。”谢有凤也嫌弃那荷包,又想讨好宫嬷嬷,只得伸手去接那荷包,打算代替宫嬷嬷扔掉。 圆御医立马推开谢有凤,直接将宫嬷嬷推进小院,不给宫嬷嬷犹豫时间:“嬷嬷信我。” 老者被谢有凤拉过来的时候,宫嬷嬷已经进了正房。 “糊涂啊,你,”老者懊悔地指责圆御医,“那可是宫嬷嬷啊,这些花有毒你不知道?” 圆御医侧身挡住老者,不让他进小院:“老夫已经给宫嬷嬷药丸随身携带——” “麝香丸?那是个什么好东西?街上哪家药铺没有?”谢有凤不屑的声音打断圆御医。 “什么劳什子麝香丸?宫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嬷嬷,可千万别在这里出事了。”老者伸手推攘圆御医。 圆御医往后踉跄几步,正好摔倒在小黑身边,正待起身阻拦,被小黑从后面一把拉住衣角。 他回头望了一眼小黑,少年脸上全是血污,心中不忍,伸手拉开随身携带药箱,叹了口气。 老者带着谢有凤往院里走了几步,一排巴掌大小弩箭自正房飞出,直接钉在二人身前。 二人一愣,停在原地。 “啊——”宫嬷嬷在正房转了一圈,左脚刚刚跨出正房门槛,一支弩箭擦着耳朵直飞出去,吓得尖叫起来。 大黑闻声赶来,只见花大当家端着一架小巧玲珑的弩对着方嬷嬷、老者、谢有凤。 “大当家,大当家别冲动!昨晚皇上在华府遇刺,宫里下旨查找刺客,先生只是带着宫里管公大人和方嬷嬷来看看……”大黑声音发颤,急忙站到宫嬷嬷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谢大小姐往老者身后推。 花大当家不言,手里的弩纹丝不动。 “花大当家,我虽进去了,可正房没人,真的,我没见到什么人。”宫嬷嬷声音依旧稳重,不停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慌乱。 第七章 失踪 没人? 花大当家不信,扬声喊:“小黑。” 小黑顶着满脸血污轻微摇头,双眸坚定地望了两眼正房。 花大当家收回弩,抱拳送客:“抱歉了各位,既然宫嬷嬷已经查看了,就请各位回走了。” 宫嬷嬷自然愿意,立即转身就走,还一把拉住了圆御医往外走。 管公没在大黑手里讨到便宜,不是很想走,一边将软剑收回腰间,一边怂恿老者:“先生怎么看?皇上可是断言这人就在华府。” 话里没有明说这人是不是行刺之人,可老者早有消息渠道,得知这人并非行刺,而是爬了龙床。 宫里才会派来御医和嬷嬷找人验身,避免皇家血脉流落民间的风险,也说明了宫里对这件事的态度。 昨晚的黑衣人明明是……老者心疼地看了一眼谢有凤,心里轻叹一声“可惜了!” 谢有凤接收到老者同情又遗憾的目光,不明所以,却能感知不太好的情绪,一把拉住管公:“管公哥哥,快走,咱们快走,外面东厂兄弟们该着急了。” 管公不动,故意迟疑地看着老者,笑得一脸玩味。 老者一脸凝重。 唉,总之,黑衣人绝对不会是皇上……那人自然也不可能是管公口里的“这人”了。 这人和那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人究竟是不是少主? 今日正好宫里派来御医、嬷嬷查验,若是错过了,下一次再想要个结果…… 他抬头望了一眼花大当家亲自送宫嬷嬷二人的背影,一回头,顶着满脸血污的小黑又摆出那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了。 以后啊…… 怕是更加难以确认喽! 管公自然看出来老者的不甘心,笑道:“在下的确得快一步走了,外面还有好些事等着处置,先生可要一起?” 谢有凤嬉笑着一手扶住老者胳膊,一手拉着管公衣袖,带着两人往竹林外走。 院子里只剩下大黑。 小黑却不显丝毫松懈,依然保持那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戒备状态。 大黑怎么看怎么觉得小黑装模作样,“噗嗤”笑一声,伸出手掌打算拍一拍小黑肩膀,如同之前两人无数次切磋之后和谐温馨场景。 小黑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大黑伸出的那只手,使出全力袭击回去。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起来。 半柱香后。 正房门口,花大当家已经站了好一会,一脸心事重重。 小黑故意引着大黑往竹林外去,大黑也故意配合着小黑往竹林外退。 过了一会儿,花大当家不死心,再次踏进正房,将每一个旮旯角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一人的身影。 她气得往门口走,心里渐渐焦灼起来。 这个院子守护了十八年,虽然不曾真正住进来,每日也要来一两次,当真熟悉得不得了。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自己第几次进来找人了,还是一无所获。 小黑的实力,她清楚得很,根本没有人能够从他眼皮底下走掉啊。 可人呢?硬是没见着一个人影! “师傅,外面也没人。”小黑悄然走到花大当家跟前。 他天生不爱说话,这一次说这么多字也是难得了。 不过,花大当家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说外面东厂和锦衣卫没有找到人,甚至老者那里也没有找到人。 若外面这几帮人要找的是这院子里的人,那肯定不会找到。 因为,这院子里的人没有出去过,外面自然不会有人。 可人究竟上哪去了? “大当家,饭食已经备好,还请移步去雅苑。”大黑站在竹林边上抱拳道。 雅苑是柊苑旁边的一座小院子,花大当家一直带着大黑小黑住着。 花大当家不语,根本没有心情离开这里,更没有心情吃什么饭食。 小黑自昨天到现在,总共才吃了一顿饭,胃里早饿得难受,听了大黑的话,眼睛都亮了几分,却也不肯离开。 他亲眼看见少主进正房的,后来一直守在门口,除了清晨逃走的黑衣人,连只进出的蚊子,他都知道公母了。 少主肯定还在正房。 他当然不能现在走。 花大当家想了想,看了一眼小黑,目光中全是对他赞许和肯定,从荷包掏出几块肉干递过去,让他继续守着,转身跟着大黑出去了。 柊苑角门依然如往常那般上着锁,门口却不如往常那般安静,一片喧嚣哗然。 花大当家飞身越过围墙,入目一片人头,有锦衣卫,有东厂的人,还有一些家丁……几十人杂乱地围在柊苑角门周围,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忠勇王府护卫,沿着柊苑围墙隔三四尺一人地站着。 这是将柊苑给包围了? 花大当家脸色难看,忽地回头瞪一眼大黑。 这都围了多久了? 之前大黑可半个字没提! 大黑心里委屈,又不敢反驳。 之前花大当家只顾着在正房找人,除了问小黑一句,也没给他任何机会说话啊。 花大当家不管,她一看见这些人,尤其那些忠勇王府护卫,心里更生了许多烦躁。 “你该站那!”她手指那些护卫,语气更加不客气,“柊苑可没你站的地方!” 这是把大黑撵出去柊苑了。 大黑眼里划过一丝伤心。 花大当家还嫌不够,伸手就要推大黑,不允许他站在柊苑围墙上。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好好的金贵人儿,可不能来了一趟华府,就搭上一条命……” 妇人一阵哭声穿过众人传来,花大当家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顿一下,整个人冲着这声音奔去。 大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也顾不得换气,跟随花大当家过去。 人群中,一妇人半跪在老者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控诉:“先生大义,叫人将老奴唤来照顾谢大小姐,可,可谢大小姐分明中毒了,换了四五个大夫,每一个都能说出个所以然的。 “我的命好苦啊!若谢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条命也赔不起啊,又怎么对得起当初夫人临终前的信任啊……” 这妇人提起“夫人临终”,在场的人一阵懵圈,谢家大夫人分明活得好好的,昨日还陪着太皇太后出游啊。 众人不解地小声议论一番。 老者坐在人群中,听着听着就猛烈一阵咳嗽,三两下就咳嗽地上气接不了下气,一旁管公从随从手里接过茶递给他:“先生莫急,恐着急伤身。” 花大当家走近,看着场中那妇人一番做派,又听得老者那快要断肠的咳嗽声,嗤笑一声:“谢大小姐中毒不治身亡?”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朝着花大当家投去敬畏的目光。 第八章 纷乱 那谢大小姐可是当朝谢太师的嫡长孙女,真正千金大小姐了。 一刻钟前,谢大小姐在这里冲着宫里来的管公大人喊“哥哥”,又扶着忠勇王府老先生喊“舅父”……现今,人家不过中毒晕倒了,谁敢说“身亡”! 花大当家再次嗤笑出声:“柊苑只办喜事,还请各位回。” 她就是看不惯这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派,更看不惯一个两个三个宠溺谢有凤。 老者不咳嗽了,稳了稳声音,沉声开口:“谢大小姐自柊苑出来后毒发晕倒,还请花大当家拿出一颗百花丹,救谢大小姐一命。” 一颗百花丹? 可真敢开口。 花大当家不语,只满脸不屑地望着老者。 老者舍下脸面,又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囫囵道:“大鲁不知野哪去了?百花丹的去向现下已无人得知了。” 花大当家面上平静,心里却疯狂吐槽。 忠勇王府百花丹和大鲁有何相干? 大鲁确实掌管着这世上仅剩的百花丹,可那也只是掌管了主子名下药铺所有的百花丹,对这偌大忠勇王府可未曾插进去手过。 当年主子离世前,曾留下很多百花丹在忠勇王府。 当然,这些也是主子曾做出的安排,花大当家只能不予置喙。 如今大鲁不在,她手里也没有百花丹了。 不过,谢有凤再如何碍眼,当年主子着实惦记眼前这妇人早年的恩情,也才会得知这妇人求救后,身怀六甲地去闯那谢太师府,临危救下谢有凤来…… 后来种种,唉……当真造化弄人了。 如今的谢大小姐风光无限,这些年主子那心肝般疼爱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想到这,花大当家心里更加焦灼,大鲁既然冒着危险传信让自己回来,想必确定那孩子是少主了。 少主究竟去哪了? “我手里也没有百花丹了。”花大当家得想办法寻人,一刻也不想再耽搁,立刻如实相告。 老者相信花大当家的话。 在场众人却没一个人信。 这百花丹一开始正是这柊苑主人自制。 十八年前,这柊苑主人医术高明,很多人前来求医。主人家却有规矩,但凡求医者只能去药铺,这里不可擅闯。 可主家在京都药铺只有一家福泽堂,平日里倒是有四五个大夫坐诊,不过这柊苑主人就每月初一只接诊三人,也非先到先得,而是看缘分。 什么缘分?就是每月初一那日,这柊苑主人会去福泽堂,她偶遇到的前三个病人一般会接诊。 怎么个偶遇法?这就不好定论了,因为这柊苑主人一般随心情去福泽堂,自然没有规律可循,可能早晨,也可能是中午,还可能是傍晚,甚至可能是深夜…… 这偶遇可比去寺庙烧头香还难上许多了。 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柊苑,当年柊苑防备出了名的严密,但凡擅闯柊苑的人纷纷中毒。 为了不造杀孽,这柊苑主人就研制了百花丹,视情况给那些擅自闯进柊苑后中毒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不给解毒的人所用。 后来这些年百花丹效用不断被放大,如今盛传能解百毒。 随着十八年前这柊苑主人离世,世上仅剩的那些百花丹早就千金难求。 世人总是趋利的,即便千金难求,也总是有人能拿出来,只是真假就不好定论了。 花大当家自然不会去管旁人怎么想,立刻赶人:“各位请回,柊苑少主一日不归,这院门自然也不会再开的。” 众人一阵唏嘘。 十八年前,这柊苑主人一怀孕便在柊苑生活,后来在生产之时殒命,生下的孩子不知所踪,这柊苑便一直关着了。 花大当家赶人走,众人倒没什么,各自听命自家主子。 妇人一阵哀嚎,冲出人群跪在花大当家跟前,不停磕头不停求情不停提当年…… 有人去拉扯,也有人跟着哀嚎,还有很多人自馨兰苑那边奔来……一时乱成一锅了。 吵闹纷乱中,柊苑不再宁静。 柊苑角门虽隔开去一些吵闹,整个柊苑还是被一阵又一阵吵闹淹没。 华歆意识混混沌沌,分不清身在何处。有那么一会儿,她隐约能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声,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迷迷糊糊间又昏睡过去了。 梦里。 华歆披头散发地赤脚站在馨斓苑正房台阶上,只穿了身白粉中衣。 头顶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双眼。 半晌,院子里回响着她嘶哑的声音,由低至高,一声一声喊着“来人”,整个院子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反应。 很久,身后正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惊恐之下往院门外跑去。院门突然自外面打开,一下子涌进来许多的人,将她推攘回正房门口。 然后,她站不稳摔倒在正房门口台阶下,一抬头,居高临下盯着她的人有卢太夫人、谢大夫人、赵二夫人……全是平日里待她极好之人,她们却阴沉着脸盯着她,后面的丫鬟婆子们对着她指指点点。 最终,两个婆子上前将她半抱半拖地押回馨斓苑正房……她拼命摇头,声嘶力竭地反抗着……在与站在正房门口的墙方其错过的刹那间,她咬牙切齿地望着墙方其那泫然欲泣的脸,突然就安静下来,绝望又窒息。 场景一转,华歆一身孝衣站在了华氏位于浮梁的祖宅后门口。 天空晴朗,如同她再也见不得天日的那一天,阳光明媚。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再见过阳光了,逼着自己抬头,一眼不错地贪恋着这澄澈得如水洗过的天空。 身后有人催促她赶紧上路,她只看了这个关了她三年的宅子一眼,便头也没回地登上旁边的青帷单轴骡车。 来也空空,回也空空,只带走自己。 当骡车行至华氏祖宅大门口时,她鬼使神差地掀开车帘往外望去,那锡箔大门上突然锈色斑斑,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一下子口吐鲜血,吓得她尖叫连连…… 场景再一转,华歆一身大红裙裳,只身在京城西大门“繁华”茶楼二楼雅间。 不过须臾,她来来回回地走了四五圈,还是不见约的人前来,不由心中忐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见林宥,她想告诉他她的心意,她不想嫁给魏国公,不如他来娶他。 对此,林宥会怎么想? 几日前林宥就让封信给她传话:他生是魏国公府的一个孤儿,死也会是魏国公府的一只鬼,而她华歆,只能是魏国公夫人。 她不甘心,挣扎良久,鼓足勇气,想要告诉他她的心意,她只愿嫁林宥。 林宥是谁?她不在乎。 不曾想过连人都见不了,又该怎么办? 她焦灼地走到窗边站定,伸手支起那半开的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往街上瞧去。 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街上,让她花了眼,不由伸手揉一揉眼睛…… 另一只抓住窗棂的手不由一松,整个人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往窗外跌下去。 那里离地面足足三四丈高,当真摔下去恐怕不死也得残废。 她吓得大喊“救命”,紧闭着双眼不敢往下瞧去,心脏害怕得“咚咚咚”乱跳,情不自禁抱怨那不来赴约的某人。 身后有人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腰身处感受到一股大力,她就被一道后劲往后一带,立刻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闻着来人熟悉味道,她立刻睁开眼,那张千年不变的奇怪面具撞进眼帘,面具后面的眼睛亮晶晶地,堪比屋外火热的阳光。 此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林宥又是谁?有生以来,她做了一个最随心意的行为,紧紧地回抱着林宥,生怕他跑了那般。 她脸红心跳,满是沧桑的心生出万分满足,若此生如此便好! 抱着她腰身的那双手一紧,她便回到了屋里那张圆桌旁。 林宥将她抱坐在太师椅上面,双手放在椅子把手处,俯下大半个身子盯着她瞧。 那双英气勃勃的眼睛渐渐蓄起来愠怒,酝酿着暴风骤雨。 华歆并不害怕,突然想看看面具后面那张容颜,想要永永远远地记下这张容颜,不由伸手去摘面具,眼前的人立刻往后退开一步,温和醇厚的男声响起:“我说过,跟我走,这面具随你摘!” 华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死死地咬着红润的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聘为婚,奔为妾! 她在母亲牌位前发过誓,永不为妾,当然不会跟他走! 她含泪看着眼前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委屈极了,哑着哭声道:“林宥,你个混蛋!” 说完,她转身跑出了茶楼。 或许实在太伤心,她慌不择路,只顾用尽全力往前奔跑。 天渐渐黑了,她停下来,才发现站在了金鱼井简宅门口。 突然,她跌滚进去,置身在简宅后院日常休息的正房内室,封信惊慌地冲进来,拉着她起身,边跑边道:“姑娘,快,快,快跑!逃出去!” 第九章 新生 华歆被封信拉着,拼命地往前跑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放弃了,苟延残喘多活了十来年,好累啊,尤其近日来,坏事一件、一件又一件…… 华歆心里多少有预感,日子要到头了。 然而当真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想努力活下去的。 谁又愿意去死呢? 谁又甘心去死呢? 她孤身一人,那么努力那么艰辛又那么委屈地活着,到了如今这番光景,却还没有真正随心所欲地过一天,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告诉林宥,她其实最想让他娶她啊! 最终,她还是任由封信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也不去想她们要跑去哪里,更不去思考哪里才能有她安身立命之地。 封信拉着她跑到垂花门,突然传来男子粗鲁的叫骂声。 随即,封信拉着她转身往宅子后门跑去。 那边过来的几人似乎发现了她们,往她们跑的方向追了过来。 她们才跑过垂花门后面的那片竹林,许是跑得太快,又或是太过恐惧,华歆跌了一跤,伤了左脚。 她让封信快跑。 封信哭着不肯,将她背在身上往后罩房方向跑去,那里与正房隔着一道竹篱笆。 正房门口曾经放着一口半人高的青花瓷水缸,里面原本养着两三条鲤鱼。 前一天,华歆心血来潮,将那鲤鱼拿到法源寺放生,水也一同倒在了放生池里,希望来生有福。 如今,那水缸还空空地摆在角落。 封信将水缸倒过来,推她藏在里面,叮嘱她无论如何不能出来。 她害怕极了,不知怎么办。 不过片刻,她蜷缩在里面还没想清楚怎么办,正房接连传来男人骂骂咧咧声、封信撕心裂肺哭喊声…… 她豁出命地冲进正房,尖叫着扑向那压在封信身上的猥琐男人,劈头盖脸地用金簪刺向那人。 “不要——”封信疯了一般朝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啊——” “好疼!疼!呜呜……” 尖叫声中,稚嫩哭声直直撞击着耳膜。 华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花丛中。 “娘亲,呜呜……娘亲……好疼,疼……呜呜……” 耳边一阵稚嫩喊疼声音传来。 一个梳着苞苞头的两三岁孩子眨巴着眼睛,将整张脸扑向华歆。 华歆吓得一手挥过去。 “啊……疼,好疼……呜呜……” 孩子一个劲喊着疼,眼里没有一滴泪,身体也不见任何疼痛症状。 须臾,孩子不见华歆有反应,双手伸向华歆,又想要来捏华歆的脸。 华歆立即撇头躲开。 孩子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华歆身上。 不疼!一点儿被压着的感觉也无! “啊——” 华歆尖叫着从花丛中跳了起来。 “你,你,是人是鬼?”华歆指着眼前的孩子,吓得话都差点儿说不利索了。 孩子不解,往前两步想要靠近华歆。 “不,不,别,别过来!”华歆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要跑。 “娘亲!”衣袖被拉住,也没见孩子怎么动作,瞬间到了华歆跟前。 “你是人是鬼?”华歆这一回没有尖叫了,也忘了要躲开,颤抖着声音问道。 “娘亲~~~花尹是爹爹送来的,来找娘亲~~~呜呜……”苞苞脑袋凑到华歆跟前,满脸委屈解释。 华歆一头黑线,完全不明所以。 前世今生,她都不曾嫁过夫君,哪里来的孩儿? “不,娘亲嫁过人的。”苞苞脑袋似乎会读心术,立刻凑过来轻声告诉华歆。 华歆一愣:“谁?墙方其?前世到死,我确实以为自己失身于他……可昨晚之后,我才明白前世我和他并未真的发生过——” 话到此处,华歆猛地清醒,她跟一个苞苞头说这个做什么? 不对,这个苞苞头怎么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不是鬼才怪了! 华歆一阵后怕,又想要尖叫,又伸手去推眼前的苞苞头。 苞苞头这一次学乖了,极快地躲开去,委屈地嘤嘤嘤起来:“花尹也不知是人是鬼?醒来就在娘亲身边,脑海里只有爹爹声音,就是来找娘亲……” 华歆看着眼前哭得没有一滴眼泪的苞苞头,面无表情。 她刚醒来那会,脑中全是封信,心里密密麻麻疼痛,身体那火烧火燎的痛楚也盖不过去的疼痛蔓延着。 浓浓地愧疚!满满地不甘!更多地自责! 经过这一番闹腾,这些感觉似乎远了一些。 “你别哭啊!我不叫你娘亲了。你别哭,别哭了,我可没有欺负你!”苞苞头温声软语挨着华歆,小手伸过去摸了摸华歆脸上泪珠。 华歆却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醒啦?还是没醒? “娘——”苞苞头一声“娘亲”未喊出来,整个人虚弱地倒在了华歆身上。 “啊——”这一次,小小的苞苞头似有千斤重,砸得华歆五脏六腑疼痛不已,不由尖叫起来。 华歆一个惊醒,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身上又被什么扑倒了。 “锦绣…锦绣…你终于醒来了,你睡着了还又哭又闹的,吓死姐姐了。”温柔紧张声音自身边传来。 华歆低头,一张芙蓉脸蛋正娇娇俏俏地迎着她,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瑾萱表姐?”华歆还在懵懂中,却还是认出来人,因为很多年没有人叫过她“锦绣”了。 那这一次是梦里还是醒来? “是,是姐姐。”瑾萱压低声音应答,还紧张兮兮地扭头朝着门口窗户瞧过去。 华歆随着瑾萱的动作扫视周围。 她们一卧一坐在一张拔步床上,粉白绞丝纱帐放下来挡住了视线,隐约瞧见牡丹花架屏风挡住了门口,木质镂空窗棂中嵌入的琉璃映射出明亮光线。 咦?这是芳菲苑?很多年前的芳菲苑内室? 她醒来躺在芳菲苑内室床上! 那昨晚……难道只是梦了一场? 不,不,那一切绝不可能只是一场梦。 “哎呦——疼———” “啊——好疼——” 华歆抓住瑾萱的手使劲往自己大腿上拍下去,两人同时疼得叫起来。 “呀,姑娘醒了,小声一点啊,嘘,小声一些呀。”墨兰欣喜地自屏风另一边探出头来,哽咽声音压得低低的,也就床上两人勉强能够听见。 华歆不解,招手让墨兰进来:“怎么哭兮兮的?快来好好招待招待——” “嘘——”瑾萱一把抱住华歆,伸手捂住她嘴巴。 华歆伸手去扯开瑾萱的手,两人顿时闹成了一团,带出来些许动静。 墨兰回头瞧一眼外面,赶紧跑过来要拉开两人。 华歆很多年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疯闹了,又在瑾萱表姐跟前,更加没了正形。 瑾萱一开始还顾着外面,被华歆“挠痒痒”狠了,忍不住笑出来,奋不顾身地反击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墨兰站在一旁想要上前,又担心帮着瑾萱伤着自家小姐,一直拿不定主意,只好干瞪眼瞧着。 “不行,我们小姐还昏睡着,你们不能进去。”紫草严厉大喊一声。 “滚,哪里来的刁奴!” 一声斥责未落,跑到门口的墨兰只来得及将内室的门从外面带关上。 第十章 挑衅 “三妹,姐姐来了。”温和女声自院门处传来。 瑾萱如临大敌,四处在屋里找藏身之处,床底空间太窄了,没法爬进去,帐幔窗帘均是淡粉细纱,根本藏不住人,衣柜橱柜屋里一个也没有…… “锦绣,好锦绣,你救救姐姐,千万别让人发现姐姐来过!” 瑾萱说着恳求的话,从床上一把捞起来华歆,也顾不得她还穿着睡衣,一下推她到屏风外去。 “墨兰见过二小姐……三小姐还在昏睡……”华歆完全懵逼,正要返回找瑾萱,门外传来墨兰紧张的声音,不由停下了脚步。 “让开!”朱婆子凶恶声音打断了墨兰,“咱们小姐和自己妹妹亲近,你们这些小蹄子一个个的跳出来拦着干什么?” “墨兰不是……三小姐还昏睡……”墨兰犹豫着拖延时间,只身守在门外,一步不让。 “不是什么?现如今,只有三小姐没有去看诊,只有这芳菲苑没有搜查过,谁会听你解释?别不知死活害了整个华府!”朱嬷嬷疾言厉色。 “嬷嬷记岔了,昨晚到现在,芳菲苑已被搜查了四五回了。”墨兰不卑不亢陈述。 “四五回?除了宫里人来第一次进门了,之后哪一次进门了?”朱嬷嬷气急败坏。 “话可不能这样说,这芳菲苑哪一回没进来?嬷嬷现在不进来了?”墨兰依旧不卑不亢陈述。 “我说的是这个?你,你放屁!来——” “哎呀,墨家小妮儿,咱们和你娘可是熟识的,可不会害你,再拦下去可不成了第二个紫草了。”陈婆子适时打断朱婆子,和和气气地站到墨兰一边。 “紫草怎样了?”墨兰惊呼出声,心里更加惊跳起来,那紫草可是小姐心头宝,别整出什么祸事了。 “没怎样,没怎样的,这不二小姐来了四五回,紫草会点拳脚功夫,回回拦在院门外……不过找来几个练家子也给她点颜色瞧瞧……”陈婆子眼瞧着墨兰脸色都变惨白了,更加和颜悦色地威胁一番,末了还挤眉弄眼地暗示一番。 “让开让开!老夫人还等着小姐回话呢!”朱婆子是二夫人陪嫁,更是二小姐华苑的奶娘,对经常与华苑不对付的华歆早恨得牙痒,何况今日领命前来出师有名,早在一边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就往墨兰身上推去。 墨兰哪里肯顺势让开,反手猛地推开朱婆子,冷了脸又站直了腰身,守在门口一步不让。 “墨家小妮,别犯倔啊,二小姐什么人?你们小姐的亲姐姐啊,姐姐来看望妹妹的,怎么就不能进了?”陈婆子扶起那个被墨兰推到一边的朱婆子,心里也发苦。 这二小姐华苑和三小姐华歆向来面和心不和,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给老夫人出主意,让花苑来这里看看,这哪里是看看,分明是来挑衅。 “小妮,听你陈姨一句劝,老夫人说了,二小姐来看看妹妹,看了就走,行不?”陈婆子心里再苦,也得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任务啊,继续对墨兰循循善导。 这墨兰可不是华府家生子,也没卖身进府里当丫鬟。 人家有个秀才父亲的,还给那书院当先生,母亲时常接一些绣活,也是那些有名头夫人请去的,可不是这府里丫鬟能比的。 陈婆子今日能厚着脸皮说与那墨娘子熟识,也是前段时间听说墨娘子厚道,经常教导媳妇子绣工,才托人去说情,让家里老大媳妇去学学那绣工。 一来二去也真的熟悉了,知道这墨兰的来历,正是那墨娘子的独女。 之前,墨娘子突发恶疾,墨兰父亲又去游学了,墨兰没法子了求到华歆跟前,华歆找来福泽堂大夫看诊,这才捡回墨娘子一命,墨娘子却不肯让女儿欠了华歆,让墨兰签了义投文书,在华歆身边做丫鬟。 “哎呦,陈嬷嬷,你可得正正心啊,二小姐到现在还站在这院子里,可不是不想进去看看,回头别什么脏的臭的都来攀咬。”朱婆子一手指着陈婆子,声音陡然拔高七八分。 她被墨兰当众推了个踉跄,倍感没面子,若非陈婆子拦下,当即就要发作的,好不容易忍下恶气,又见陈婆子始终好言好语地和墨兰说话,自己小姐一行人还站在院子里无人理睬,更加气不顺起来。 陈婆子扫了朱婆子一眼,也不生气,一把拉住墨兰手臂,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妮儿,陈姨老大媳妇还跟你娘学绣工,咱们也算有几分情谊的,老夫人当真只是让二小姐来看看三小姐的,你可不能让老婆子完不成任务啊!?” 她想,墨兰不过看在自己和墨娘子熟识,才打算搭理几句探探口风,只要自己将事情摊开说,又不会对三小姐有个什么伤害,墨兰会配合的。 墨兰多玲珑剔透一个人,哪里不明白?可屋里不还多一个叶表小姐? 昨晚开始府里就来了锦衣卫,今儿早上府里又来了好些宫里人。 听说有贵人在府里吃了不干净东西回去闹肚子了,担心府里安全,宫里召了太医来看诊,府里小娘子、来府里做客的小娘子都去看诊了。 可为什么只有小娘子需要看诊? 偏偏叶表小姐躲躲藏藏不可能现身人前。 既然贵人是在府里吃了东西闹肚子,不是应该彻查出原因?或是找出那个祸害之人? 难道那不干净东西是叶表小姐的? 呸,呸—— 在大户人家后院里,可不能这样轻易下结论,这是娘再三教导过的。 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另情? 昨晚锦衣卫来府里,管家领着两位锦衣卫大人进来芳菲苑查看,三夫人为何那么准时赶到?之后,三夫人为何在府里大闹一场? 按说男女有别,三夫人大可不让管家和锦衣卫大人进正房,反正管家说的是老夫人让领了锦衣卫大人前来搜院子,也没说要三小姐见礼。 既然后来让管家领了锦衣卫大人站到了内室门口,令人将内室门打开,还让紫草扶了“三小姐”站在屋里,隔着屏风见礼,又有什么必要在府里大闹? 何况当时的“三小姐”还是叶表小姐假扮的,也不知道三夫人当时发现没有? 墨兰心里斟酌再三,思量再三,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不让步。 “嬷嬷明鉴,小的也难啊!实在是三小姐还昏睡着……三夫人可是发狠话了,三小姐没醒来自己出来这道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让人进去了。” 墨兰反手拉住陈婆子,一开口就哽咽,眼泪更是不要钱地往外蹦。 “嬷嬷,三夫人向来说到做到,要是,要是墨兰今日让开,那真就活不成了……” 第十一章 干架 陈婆子看着眼前豆蔻少女,明眸皓齿,杏眼桃腮,即便哭诉,也是倾城,我见犹怜……难怪被人盛赞府里第一丫鬟,当真好皮囊!当真惹人怜惜! 之前小儿子再三求过自己,想要求娶墨兰……只叹儿子没福气!饭碗还是比儿媳妇重要。 “三夫人回来?还下令不让任何人探望三小姐?哟,这是啥时候的事?老夫人那边可没得信儿啊。”陈婆子故作惊诧。 她昨晚没当值,也听说了三夫人在宫里人搜查这芳菲苑后大闹华府。 不过,这个时候,身为老夫人身边得力嬷嬷,也只能委屈三夫人背个“不孝”名声了。 “哼,连婆母的话也敢不听,也不知哪里来的规矩?”朱婆子向来瞧不上商贾出身的三夫人,机会来了直接踩人头上。 “嬷嬷慎言!”二小姐华苑呵斥朱嬷嬷。 院里瞬间安静。 众人不解,二小姐和三小姐向来不和,连带对三夫人也从来看不上的,今日怎么还维护上了? 果然,下一秒,众人听到华苑道:“嬷嬷,说话得准确些,三夫人哪里是不听祖母的话,分明侮逆不孝!昨晚很多人都瞧见了,三夫人可是……哼,当真下九流出身,扶不起的阿斗。” 这话没有明说三夫人做了什么,却极不客气了。 站在院里的大部分人在老夫人院里当差,昨晚的事情早了解得七七八八,对华苑不明说的,大家自动补上。 “三夫人真凶,昨晚直接冲到老夫人跟前,差一点就打上老夫人的脸!” “就是就是,三小姐教成了那个样子,还有脸找老夫人麻烦!” “还扬言绝对不会让三小姐为妾,真是又狠又毒,三小姐都不干净了,不为妾,难道要一条白绫吊死?” “造孽哟……三小姐这样不知廉耻,害了二小姐不说,也影响这府里其他小姐了。” “可不,老夫人还哭了半晚上,大小姐好不容易熬到选秀了,府里出了这样事情,唉……” 一时间,院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似乎说什么都像亲眼见到那般。 墨兰担心地回望一眼身后正房的门,她站在门口都能将这些话听个清清楚楚,小姐在屋里肯定能听个七七八八。 三夫人平日待小姐就严厉,如今这般情景,小姐得多伤心! 可三夫人又怎么错了?难道维护自己女儿也错了? 三夫人行事的确冲动了,可哪个母亲听到那样的流言蜚语能够善了? 唉……墨兰心里叹气,扫视周围说个不停的仆妇婆子……不能让这些人再说什么了。 “来人,谁再乱嚼舌头,就请出去芳菲苑!”墨兰冷着脸站在正房门口台阶上放狠话。 “乱嚼舌头? “你才放屁! “那馨兰苑走水不是真的? “三小姐那会儿不在馨兰苑? “墙少爷难道不是二小姐未婚夫? “三小姐和自己姐姐未婚夫在那馨兰苑……呵呵呵……”朱婆子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墨兰鼻子大骂,又一连反问院里众人,最后还意味不明地大笑起来。 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没错,可连在一起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些话和直接指责华歆行为不检点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墨兰叫出来的芳菲苑两个小丫头白着脸不知所措。 在场的婆子媳妇自觉都意会了朱婆子未尽之言,纷纷笑个不停。 华苑身边丫鬟似乎理解更深一些,直接站出来开骂。 “还请出去?谁稀罕在这?若非老夫人下令,大家还嫌这地儿脏!”小丫鬟萍儿捏着鼻子娇俏开口,故作嫌弃模样逗得大家笑不活。 “就是这个理儿!三小姐有本事和那墙少爷风流快活,怎么还没本事听听大家说说?”大丫鬟金凤趁机抱不平,二小姐不要那墙少爷,也轮不到三小姐捡便宜。 可听了这话的人都不敢再笑了。 私底下议论归议论,这在明面说出来还欠妥,毕竟三小姐是府里主子,在场的除了二小姐,全部是下人啊。 “唉,估计被三夫人给惯坏了呗!还当自己正头娘子,还妄想那正室夫人,也是老夫人心善,换个人家啊,早沉水塘了。”朱婆子见大家要歇火,阴阳怪气地接口拱火。 陈婆子一开始还看戏吃瓜,听得这一句心里一跳,这诛心话可不能说! 若非出了这事,三小姐可要嫁去晋国公府的,晋国公府虽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也比那靠着外家过日子的墙少爷要强不知多少倍? 墨兰气得咬牙切齿,冲过去就要撕扯朱婆子。 萍儿和金凤紧张地将朱婆子护在身后。 陈婆子眼疾手快地拉住墨兰到一旁:“别冲动,别冲动啊……就说几句,不会伤筋动骨——” “狗屁不通!你们,你们通通乱说!胡说八道!”墨兰挣扎着大吼出声。 众人一愣,瞬间安静。 突然,随着“咯吱——”声音传来,正房的房门被从里面轻轻拉开。 众人凝神看去,尚未看清里面开门的那双手,便被瓷器重重摔在地上的“咣当——”声音惊住了。 顺着声音望去,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正房门前的青石阶上,几片粉色的茶蛊碎片突兀地散落在台阶上,三三两两的茶叶四处洒在光可鉴人的石砖上,灰黄的茶水顺着台阶往院子里流。 随着“啊——”一声尖叫回荡在耳旁,众人还未从那石阶上收回目光,正房旁边西厢房里极快地冲出一个莹白色身影,她眨眼功夫便冲着华苑而去。 “啊——你干嘛打我——你——呜呜——”华苑气急败坏地叫喊哭泣着。 整个芳菲苑一下子炸开了锅。 原来华歆自那西厢房冲出来打了华苑,不,正在打华苑。 华苑早就不管平日淑女乖巧人设,立刻和华歆扭打成了一团。 朱婆子急的不行,推攘着萍儿和金凤上前帮忙。 墨兰早就推倒了陈婆子,站在华歆身后,没等两人上前,主动一手扯住一人,招呼芳菲苑小丫鬟上前一番撕扯。 朱婆子见形势不妙,转头拉住陈婆子要说法。 陈婆子被墨兰推倒在地上,闪着了腰身,一时还真起不来。 朱婆子又指着那四五个在一边看着的仆妇婆子上前帮二小姐。 可这几人一直在老夫人院里当差,可不是二房的下人,哪里会真的去帮二小姐? 一个个站在一旁着急忙慌,但就是没人敢上前。 无他,两个小姐扭打成一团,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伸出的手是打在二小姐身上还是三小姐身上啊。 于是,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着你,反倒默契地不动手,两位娇滴滴的小姐就是打架应该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至于萍儿和金凤,早被墨兰带着人拉到院子角落里,剩下朱婆子上窜下跳地在一旁干着急。 第十二章 来人 华歆一冲上来便带了狠劲,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华苑开始还有些不自然,后来被打疼了,手口并用,却还是占不了上风,倒落了下风,披头散发,目露凶光,早已衣衫不整…… 反观华歆,虽只穿了睡衣,头发披散在身后,却神色平静,姿态从容,一点儿也不像来打架的。 朱婆子瞬感事态严重,终于鼓劲要冲上去帮华苑。 墨兰指挥两个小丫鬟拦腰撞倒朱婆子,自己还上去扇了朱婆子两耳刮子。 陈婆子坐不住了,这趟差事怕是要惹火烧身了。 她朝着一个青衣婆子使眼色,那人快速冲向院门口,却发现院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完了。 老夫人院里来的几人才开始慌张起来。 几人望着院里单方面挨揍的华苑,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住华歆。 墨兰带了小丫鬟给几人上茶。 几人跟着华苑在老夫人院子和这芳菲苑来回跑了几趟,别说喝水了,腿都走累了,站直了,都想喝茶,又都没动,望着陈婆子。 陈婆子看了一眼茶汤,上好的碧螺春,汤色干净透亮,一时间也口渴了,想着她们都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这芳菲苑应该不会怎样,伸手端了茶喝。 其他几人也伸手端了茶喝。 “噗——” “我的娘呀,毒死人啊?” “咳咳咳……”陈婆子一口茶还没咽下,被一声杀猪喊叫声吓得连连咳嗽起来。 “好个墨兰,给的这是茶?这么难喝的茶?莫不是毒药?”刚刚杀猪叫的卢家媳妇回味着那入口的酸辣苦涩味,恨不得撕了墨兰。 其他两个婆子、两个媳妇纷纷两眼狠盯着墨兰,显然刚刚入口的茶只有比卢家媳妇喝的茶还要难喝。 “咦?怎么会?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是今年新上市的碧螺春,我们小姐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陈嬷嬷,你说说这茶是不是碧螺春?”墨兰旁边的小丫鬟绿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陈婆子。 陈婆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又开始一阵咳嗽。 她能说什么?她喝的茶水当真是上好的碧螺春啊。 “哼!不识好歹!擦亮狗眼,什么真的假的,也是一个奴才能置喙?”宝珠拉开绿儿颐指气使地指着卢家媳妇骂。 这下几人不吭声了。 “你,好个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卢家媳妇气得要冲上去,被陈婆子一把捂了嘴,还让旁边的婆子抱住她。 末了,陈婆子冲着宝珠尴尬笑了笑。 这卢家媳妇可是卢老夫人陪嫁卢婆子的儿媳妇,可不能在这里出事了。 陈婆子听明白了,宝珠在敲打她们几人,因之前几人附和着二小姐朱婆子对三小姐的非议。 可几人也只能受着。 宝珠是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不,应该是小丫头。 人家可不是这府里丫鬟,不,人家根本就不是丫鬟,而是宫里方嬷嬷娘家侄孙女,据说家里送来跟着墨兰学女红的。平日里,大小姐对着宝珠也总是客客气气的。 “哼,狗仗人势啊?谁不会呢?你知道我是谁不?我姑母可是老夫人身边第一人! “你忠心?你仗义?刚才怎么不见你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卢家媳妇一把甩开拉住自己的婆子,叉腰怒骂。 陈婆子突然发现这宝珠的确刚刚才出现在院子里。 进这院子前,卢家媳妇带着人里外走了一圈,只见了墨兰、绿儿和另外叫不出名字的小丫鬟。 之前这么闹腾,进进出出的也只有这四人。 “大家别听她糊弄了,咱们接了老夫人的令前来,怎么就不能说?”卢家媳妇见谁也没出声,更加得意起来。 宝珠年纪小,胆子可不小,吵不过干脆不吵了,似牛犊子般昂着头直冲上去。 卢家媳妇说的起劲,还没反应过来,被宝珠狠狠一撞,身体就朝着院门摔去了。 怎料华苑却比她还早一步摔倒在院门处。 “哎呦——”一声杀猪叫让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众人望过去,原来卢家媳妇不知被谁拉了一把,直接摔在华苑身上了。 可怜的二小姐却疼得叫不出声音了,直接晕过去了。 宝珠愣住。 我也太牛了,直接干翻俩? 墨兰挑眉。 小姐这是多生气啊,直接将二小姐打晕了? 华歆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一脸讨糖吃的小黑。 小黑一个闪身避开,差一点与宝珠正面撞上去,幸好华歆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二人才各自站稳。 “三小姐,我,我没,没怎么用劲……”宝珠一抬头对上华歆,解释得快要哭了。 众人:小丫头若用力,院门岂不要被卢家媳妇撞倒了? “扑通——” 院门被重物撞击后自外面应声倒下,正好砸在卢家媳妇和华苑身上。 这回没有杀猪叫声,卢家媳妇晕过去了。 众人:……我们啥也没有说。 墨兰赶紧从绿儿手里接过披风给华歆系上,戒备地带着小丫鬟围在华歆身边,挡住了华歆大半个身影。 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站着的人齐齐往院子里瞧。 陈婆子手忙脚乱地跑到华苑身边,指挥人正要将华苑抬走。 “停下!”一个沉稳女声让人群自动让开。 三夫人江氏行色匆匆地奔来,一眼瞧见了墨兰身后华歆身影,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脚步却停在了华苑身旁。 随后赶到的江嬷嬷蹲下伸手摸了摸华苑脉搏,轻呼口气,立即招呼婆子来背华苑要往芳菲苑西厢房去。 华苑毕竟是府里二小姐,这副狼狈模样还是不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对三小姐的闺誉也会有影响。 “别动!停下!”谢有凤在人群外喊了一声。 江氏转身看着漫步而来的谢有凤,不解道:“谢小姐何意?” “江夫人这是包庇三小姐?”谢有凤不回答,厉声反问。 江嬷嬷本就不喜这位相府大小姐,直接忽略她,喊着丫鬟搭把手,准备扶起华苑往婆子背上去。 谢大小姐身边的侍卫上前用力推开江嬷嬷,拦在华苑身边,气势汹汹道:“谁也不准动!” “谢小姐——”江氏出声质问。 “谢小姐这是恩将仇报吗?之前若非我们夫人拿出百花丹,现在你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江嬷嬷打断江氏,反手将江氏拉到自己身后,严词指责。 江嬷嬷是江氏奶娘,向来爱重江氏,断不肯让江氏得罪相府千金。 “百花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自导自演?”谢有凤犀利再问。 “自导自演?”江氏冷笑一声,忽地朝前四五步,向着站在人群中的老者施礼:“老先生怎么看?” 老者脸色平静,心里却很愧疚,毕竟之前江氏的确拿出来百花丹救谢有凤。 第十三章 翻脸 “夫人……”江嬷嬷去扶江氏,轻声要劝说。 江氏冲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自导自演? 难不成华歆还能给谢有凤下毒? 又算准了必须百花丹才能解毒? 华歆自己昏迷了还能操控这一切? 妈呀!这怕是得有天大的本事和能耐方能办成。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那个憨女儿竟然会有这等本事和手段! “老先生德高望重,可要为妾身说句公道话啊。”江氏对着老者再次施礼,殷切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之前,华歆一直昏迷不醒,府里来了锦衣卫,接着又来了宫里人,还有忠勇王府侍卫,老夫人严令府中上下禁足,江氏刚刚回到府里就不能再出去了。 她大闹一场,也没能获准出去请个大夫回来,甚至派个下人出去都不行。 后来甚至连院子都出不去了,也没法子请了宫里来的人给华歆看看,幸好江嬷嬷在库房里面找到了一颗百花丹。 可还没捂热,江氏被大夫人谢氏诓去了馨兰苑,正好撞见了谢有凤奶娘求药,谢氏当众让江氏拿出百花丹救人,江氏冷眼拒绝。 众人纷纷劝说,当时,老者还感激承诺:“有何难处,尽管去寻忠勇王府。” 府里大小姐华玙带着嬷嬷前来报信,称华歆已经醒来,二小姐华苑已经先一步到芳菲苑看望,江氏担心华歆吃亏,最终拿出那百花丹…… 如今,谢有凤却口出狂言,竟摆出来一副要问罪的姿态。 老者看了一眼谢有凤,骄傲的少女骄矜地眯眼望着前方,满脸委屈愤怒,完全没把江氏的话听进耳里。 唉……罢了,这可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无论如何总不能胳膊肘当真要往外拐啊。 “那个……嗯……三夫人先别激动!眼下府里小姐情形确实不宜擅动……嗯,来人,去请宫御医过来看看。”老者伸手捻了捻灰白胡须,很自然地走到谢有凤身边,语重心长地劝说江氏,还立即派人去找大夫了。 江氏脸色微变……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还能说什么?老者明摆着偏袒谢有凤。 江嬷嬷顺势扶起自家夫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得清的声音劝道:“二小姐身体好,不似咱们姑娘身子骨弱,想必在地上多躺一会也不碍事……夫人进去看看咱们姑娘啊,昏迷这一天一夜老受罪的,恐身体吃不消了。” “来了,来了,御医来了。”华玙身边的大丫鬟红豆拉着一位圆滚滚的老人家自人群外挤进来。 “慢点,慢点,别累着宫御医了。”华玙随后跟进来,还边走边嘱咐着红豆。 宫御医确实累了点,停下来半晌,还深深喘了几口气。 “华大小姐,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你家那位三小姐,是不是昨晚在馨兰苑后门那野丫头?”谢有凤才不管地上躺着的二小姐,一把拉过华玙,指着华歆方向问道。 华玙语塞。 为难死了! 她能怎么说?昨晚馨兰苑那多事之地,她怎么能在场?她都不在场,怎么去辨认是不是一个人? 谢有凤不满,伸手推了推华玙,再一次指了华歆所在的地方。 墨兰早在谢有凤出声的时候就刻意完全挡住了身后的华歆,华玙顺着谢有凤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只能瞧见墨兰身后似乎站了个人,却看不清具体是谁。 “华大小姐有眼疾?”谢有凤耐心有限,出声指责华玙。 华玙瞬间面红耳赤,心里更是烦得不行。 京都适龄小姐都忌讳传出有疾的名声,以免找不到好婆家! 这大庭广众的场合,谢大小姐何意? 即便她华玙立志要进宫为妃,不会去忧心找婆家这件事,也不能背了个“有疾”的名声啊。 “谢大小姐勿怪,昨晚我家小姐在前院招待客人,不曾到过馨兰苑。” 红豆当即站出来给谢有凤赔礼,解释了华玙的难处,转而又对着众人道:“前儿太皇太后举办的宴会上,我家小姐还拔了投壶的头筹呢!眼神可好了。” 毕竟在府里,她话音一落,有人带头叫好,其他人也纷纷称赞华玙。 “哼!”谢有凤冷哼一声,面色十分不快,心里悔恨交加。 她自幼习武,对医术毒术也略有接触,早在进入柊苑里那间院子之时,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了,不过凭借过硬身体素质挺了过来。 后来,心腹来报,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已经安然无恙走了,而代替了自己的那个竟然是馨兰苑后门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 明明已布下天罗地网,竟然还让鱼儿大摇大摆溜走了?说不得这或许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咔嚓——”谢有凤手里一根金叉被握断了,鲜血大滴大滴地顺着她的手滴在地板上。 当时,她气得七窍生烟,才让那所谓的毒冒头了,导致自己昏迷了过去,也就错失了揪出那野丫头的机会。 当真气死了,气死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钗可是小姐心爱的宝贝啊。”后面赶过来的奶娘心疼地一把拉过谢有凤的手。 老者这才注意到谢有凤状态好似不对,鲜亮的少女眉眼聚集起来悔恨愤怒,满眼怨恨地盯着院子里某个方向。 “凤儿这是?”他轻声小心询问。 谢有凤甩开奶娘,不顾那滴血的手,一把拉住老者衣袖,满眼不甘地问:“舅父,你可知昨晚那个抢了……” “凤儿慎言!”老者心疼地拿起谢有凤的手简易处理,让奶娘赶紧拿来止血药粉。 身为舅父,老者对谢有凤心事还是了解一些,也很愿意呵护她的那份少女心思,甚至昨日还违反了与花大当家的约定,让她带来的那几个太监进来柊苑了。 可那么好的机会,竟然便宜了别人,当真天不遂人愿了。 唉……老者心里也有一些遗憾的,毕竟这是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了。 心里连连叹气,老者手里的止血药粉散在谢有凤手上就多了许多,谢有凤疼得一个激灵,似乎清醒了许多,满眼委屈祈求:“舅父,我是不是当真没有希望了?华大小姐说,昨晚馨兰苑那野丫头就是府里三小姐。” 就在谢有凤中毒昏迷醒来之时,华大小姐口口声声说,那个昨晚出现在馨兰苑的人正是华府三小姐。 “什么?”老者犀利眼眸扫过华玙主仆。 至于谢有凤指的那个所谓华府三小姐所在的方向,只站了几个丫鬟打扮的人了。 华玙脸色涨红,故作镇定,走开几步。 江氏站在一旁,目睹了全场,心里格外舒爽,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怎么样? 狗咬狗一嘴毛,谁也别只有好! 江嬷嬷见状,伸手扯住江氏,示意她收敛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走到二小姐身旁,江嬷嬷刚蹲下就惊呼出声:“呀,二小姐快没呼吸了。” “这可不得了,烦请宫御医快给二妹妹看看!”华玙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边的红豆,对着宫御医施礼恳求,做足了长姐姿态。 众人站在外面不清楚情况,只听见似乎二小姐快要不行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仰着脖子往里打探。 红豆则悄无声息地逆着众人溜出去了。 第十四章 朱氏 院子里,华歆带着小黑早早地退到了众人忽略的角落里。 越过众人,只见越来越多的人去围着华苑,却不曾有人想办法将她自地上转移到屋里,似乎没有人能够看见她还躺在地上…… 这人往日千娇万宠的……如今这番模样无比狼狈,若还清醒,岂会落得这番境遇? 曾经,自己那些过往多么相似……当时怎么就没看明白? “小姐,要不去屋里歇会儿?”墨兰不知何时走到跟前来,轻声唤回华歆神游的意识。 “大小姐提议宫御医先给小姐看诊。”墨兰朝着华玙的方向撇嘴道。 这看诊恐怕有猫腻呢,自己会不会掉坑? 华歆低头透过领口看了一眼胸口零零碎碎淤紫的痕迹,有些犯难了。 “依墨兰说,小姐虽醒来,身体还抱恙,还是不要辜负大小姐的一番好意,先回房歇着?”墨兰说完,在一旁等着华歆指示。 华歆明白了,回了内室往床上一躺,帐幔放下来,宫御医也只能隔着丝帕诊脉了。 可当真能过关? 印象中,华玙看见自己向来眼高于顶的,这一回却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亲自下场,当真没有安排什么坑? 她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这两天虽没大夫上门看诊过,这院里事情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墨兰见她没有什么表示,又说:“听说宫里贵人在府里吃坏了肚子,为了安全着想,天家派来宫里太医为府里小娘子看诊。 “墨兰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咱们没有去过前院,府里贵人也没来过后院,就算有什么事,想来也不会挨着咱们。” 华歆微微点头,心里不挣扎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黑听见了二人对话,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说什么,还没有纠结完,华歆早已回房。 墨兰发现小黑异样,走过去低声问他:“你是哪个院子的?今日谢谢你了,帮小姐将那人踢出去那么远。” 小黑:……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还不回去?是不是有话给小姐说?” 小黑:…… 确实有话要说,那宫御医可是宫里最好的妇科圣手,别说还把脉了,恐怕只是看上一两眼,也能知道女孩是否完璧……可这话怎么说出来? 宫里来人可没说专挑人家小娘子看诊就是为了确认:小娘子是不是完璧? 好烦恼! “难道你不方便告诉小姐?是不是关于小姐的事情?要不同我——” “天杀的!我的姐儿哟,好好一个人儿,好端端来一趟芳菲苑,竟躺在这儿了?” “呜呜…呜呜…小姐快醒醒,别抛下我们啊。” “你们全都是坏人,对我家小姐见死不救啊。” 一阵骂骂咧咧的哭喊声中,墨兰那句“要不同我说说呗?”就那样销声匿迹了。 原来,红豆带着人推开人群,朱嬷嬷、萍儿、金凤不知从院子里哪个角落突然跑出来,纷纷跪倒在华苑身边,边哭边喊边骂。 外围的人听着,总觉得这二小姐恐怕当真不行了。 小黑耳力向来厉害,第一句哭喊听下来,心里就判断内容熟悉,再瞥一眼谢有凤身旁的婆子,心里确定内容十二分熟悉了。 之前谢有凤身边婆子不就是如此去哭诉谢有凤病情的? 好烦人! 赶紧溜。 墨兰回神的时候,院里早没了小黑身影,感觉哪里不对了,又不知道这感觉从哪里而起,再看一眼堵在门口的吵闹,也就把疑问丢一边了。 江氏见靠近的人越来越多,带着江嬷嬷快速退出来,左右没找到女儿华歆的身影,听着几人哭喊声就开始烦躁。 江嬷嬷一眼锁定墨兰,将她拉到江氏身边:“墨兰,姑娘身体怎样了?” 墨兰给江氏行礼问好,左右看看没人留意她们,轻声回话:“夫人放心!姑娘——” 红豆不知何时站到一旁,江嬷嬷拉了一把墨兰胳膊,打断她道:“听说二小姐上门找茬?” 墨兰秒懂,突然高声大哭起来:“夫人总算来救咱们姑娘了,二小姐带着人打上门来,紫草孤身一人拦在门外,也没拦住一刻钟,人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咱们姑娘才刚刚醒来,硬是被二小姐揍得又晕倒了啊……” “好你个颠倒黑白的墨兰,分明是三小姐把二小姐打得昏倒在地!我的小姐哟……谁来救救你?这地上又凉又硬,这是惹了哪座倒霉瘟神啊……”朱嬷嬷哭喊着,竟也能听清了墨兰的话,跳出来指着墨兰鼻子大骂起来。 萍儿年纪小,只知道守在旁边哭着。 金凤年纪大一点,知道要将二小姐从地上扶起来,可她不过十四五岁,平日里从不干体力活,像个副小姐似的养尊处优,根本没多少力气,不仅没将华苑上半身抱起来,自己还差一点摔倒在华苑身上了。 江氏冷眼看着,好声提醒朱婆子:“朱妈妈再闹下去,你家小姐恐怕更不好了。二嫂看见了,不知有多心疼?” 朱婆子听了一愣,瞬间失声了。 二夫人朱氏,这府里最不会讲道理,更加不会听道理的夫人了。 “我的儿啊——”一声妇人尖叫声自院外传来。 朱婆子全身开始颤抖,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不就是朱氏来了! 朱氏来得匆忙,发钗歪斜,头发凌乱,身上襦衣裙子倒是齐整,脚上却只剩下一只绣花鞋了。 她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扑倒在华苑身边哭诉着:“儿啊,你让为娘怎么活?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啊……” 江氏听着只觉想笑,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朱氏和朱婆子出场当真一个模样刻出来似的。 可再看朱氏母女俩那狼狈样子,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二妹,孩子身体不适,得先挪进屋里去,再请宫御医瞧瞧?”大夫人随后赶到,先找寻到女儿华玙,见到女儿安然无恙,才有心思劝说朱氏。 朱氏继续埋头哭诉,似乎没听见谢氏所说。 谢氏一脸无奈与谅解,继续劝说:“孩子身体重要,还请宫御医——” “是啊,二婶娘先歇会,红豆之前看过,二妹妹应无恙。”华玙打断了谢氏,伸手去扶朱氏,示意红豆领着一旁的两个婆子去背华苑。 谢氏向来宠爱女儿,就顺着她话说:“玙儿早早地请来宫御医,想来苑儿会安然无恙的,二妹还是先办老夫人交代的事?” 她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宫御医已经给华苑看诊过了,实际上宫御医来了就一直站在不远处,连华苑身旁都没走近。 可朱氏不知道,她只是听说华苑安然无恙,就高兴起来了,也没再仔细看一眼华苑,就冲着江氏闹起来:“好个江氏泼皮下九流,竟让你那不要脸的女儿,去馨兰苑勾引姐夫,做出那等没脸皮事,害惨我的苑儿啊……” 第十五章 反常 华歆回到内室,一眼扫过,瑾萱表姐不在? 再仔细看一眼,靠近南墙一侧,纱幔笼罩的床上有个凸起来的被子。 于是,她轻呼出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进宫,不想进宫,呜呜…呜呜…”床上瑾萱连哭带喊的声音传来。 不想进宫?华歆惊了。 “啊,别,不要——”瑾萱突然惊醒坐了起来,抬头一眼瞧见床边的华歆,呆了。 …… 院内,随着一声惊呼,众人被眼前扭成一团的两位夫人惊掉了下巴。 这是哪儿? 发生了啥? 大家心里很疑惑,官宦之家的夫人怎么也跟那市井妇人那般,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了。 不,大家都听清楚了,从头到尾只有朱夫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江夫人一个字也没回啊。 哪里来的一言不合?仅仅单方面输出啊。 难道不应该先理一下,再开始兵? 之前就呆在这院子里的婆子仆妇倒是见怪不怪了。最多半柱香前,那华二小姐和华三小姐也才结束厮打。 果然,下梁会歪往往因为上梁不正。 不过,这一次两位夫人的战果仅仅停留在扭成一团,及时赶到的卢老夫人就将两人分开了。 朱氏冲到卢老夫人跟前,抱住她的小腿,嚎啕大哭:“母亲,母亲……要给我做主啊…做主啊……呜呜……” 大家再次刷新对官宦之家夫人的认知。 “祖母来了,太好了。”华玙赶紧扶起朱氏给卢老夫人见礼,又乖巧地给卢老夫人身边的宫嬷嬷行礼:“嬷嬷莫怪,二婶娘太担心二姐姐了,才会一时糊涂、口不择言了。” 宫嬷嬷:…… 这都手脚并用了,口不择言从何说起的?难道她们没来之前就开始了? 卢老夫人亲自扶起华玙,尴尬笑着:“真对不住您了,让您看笑话了。” 宫嬷嬷:…… 这话没法接? 回答“没关系。”不妥,这可是三品官家的后院,打架的也是有封号的夫人,身为太皇太后身边女官,要不要管一管? 回答“确实。”更加不妥,回头见了这家里当官的男人们,如何打个招呼? 宫嬷嬷脸色一变再变。 卢老夫人不管,继续笑着施礼:“对不住大家了,让在场的各位看笑话了。” 大家:…… 各位:…… 不知该说啥?好在宫嬷嬷在前,轮不到他们发言了。 卢老夫人这才切入正题:“江氏违拗长辈,还不敬兄嫂,甚至大打出手,堪称毫无妇德,华府今日就休妻,你自回自家。” 宫嬷嬷:…… 众人:…… 就这? 一个不审,也不深究,直接休妻? 这和一上来就干架有啥区别?华府莫不是都奉行这样的行为准则? “哼,休妻?”江氏甩开江嬷嬷死死按住自己的那双手,冷笑反问。 卢老夫人只回了一个“嗯”,似乎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朱氏得意洋洋地招呼婆子仆妇就要上前去拉扯江氏主仆。 江氏冷冷瞅了一眼朱氏,将挡在身前的江嬷嬷拉到身后,伸手自怀里掏出来一张盖了官府大印的和离书,双手呈到宫嬷嬷跟前:“这是数月前夫君给的和离书,已经在官府报备过了,还请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大家再次惊呆。 瞬间鸦雀无声。 “扑通——”膝盖撞击地砖的清脆声响起。 江氏将那和离书举过头顶,直直跪在了宫嬷嬷跟前。 卢老夫人脸色微变,着急忙慌地寻找谢氏身影,华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安慰:“祖母,和离了也好,至少那些事就牵连不上府里……至于嫁妆另说……府里确实远离了是非。” 及时赶过来的谢氏微笑着点头,扶住卢老夫人另一边胳膊,不动声色地将华玙护在身后。 卢老夫人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华玙,这个向来引以为傲的孙女,见她从容眉眼间隐约有着胸有成竹的傲气,方才安心了许多。 朱氏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扬眉吐气,不甘心地望着江氏跪得笔直的身影,愤愤不平。 红豆站在朱氏旁边,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江夫人若真和离了,三姑娘有福了……只苦了二姑娘,没了未婚夫,以后的名声也坏了,何况没了江夫人嫁妆,府里也难,二姑娘嫁妆多半又要少了许多,唉……婆家难找了……” 朱氏眼前一亮,也跪在宫嬷嬷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求嬷嬷主持公道啊,苦了我家丫头,明明什么也没做,就丢了未婚夫,被打得昏迷不醒,如今还要被人耻笑……那华歆勾引姐夫,做了那等不守妇道之事,怎的就能安然无恙?”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江氏身上,会不会又打起来? 江氏心里愤怒至极,当真想要一巴掌拍死这毒妇? 可她起不了身,跪在旁边的江嬷嬷下了死力按住她。 “确实难显公平!嬷嬷不如让圆御医去看看三姑娘是否完璧?先把事情根源查清楚啊。”谢有凤站在朱氏、江氏中间,给宫嬷嬷提建议。 老者满眼不赞成,他一心想要确认少主身份,没想过要陷少主于危难啊,可谢有凤话已出口,也只能顺着说:“圆御医正好也在这里,老朽这就去请他来,嬷嬷觉得如何?” 华玙眉眼更加舒展了,立即附和:“不敢劳烦先生,我去请圆御医,恳求嬷嬷准允,还三妹妹一个清白。” 卢老夫人顺势拉着谢氏,一起给宫嬷嬷行了大礼:“老身恳求太皇太后为华家正名啊。” 宫嬷嬷无语死了,两个外人掺和就算了,怎么这当家主母还如此拎不清?这女儿家的清白如何能去澄清的? 一旦请了御医过去,甭管那三姑娘是不是处女,满院子这么多人,三言两语免不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名声也就坐实了啊。 一家子上赶着送理由给人去吐唾沫星子,当真一步臭棋无疑了。 她怜悯地望着江氏,此刻倒是希望她跳出来反对了。 …… 内室,紧张气氛冲刺着每个呼吸间。 华歆指着瑾萱,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是了,表姐在她死前的那一世,不就瞒着天家生下了皇子? 后来,她想方设法将那皇子送进宫里……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自作自受就算了,连累身边那一个个手足亲信没有一个好下场。 可恨至极! 瑾萱本就担惊受怕,对上华歆气得通红的双眼,更加害怕羞愧。 “姑娘,不好了,圆御医已经进了正房了。”墨兰急声走近。 华歆瞬间清醒了,也犯难死了。 原本想着往床上一躺,将瑾萱表姐的手伸出来给圆御医把脉的……眼下表姐已经和盘托出昨晚与皇上做了真夫妻,又极其不愿进宫。 “锦绣,好锦绣,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就算去死,也不愿意进宫的。”瑾萱跪行到华歆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 墨兰糊涂了,圆御医是要给小姐把脉,表小姐这是…… “咚咚……咚咚……”内室的门响了。 华歆闭了闭双眼,很快又再睁眼,极力隐去情绪。 她示意墨兰去开门,亲自弯身半抱半拉起来瑾萱,一同回了床上。 随着“咯吱”开门声,圆御医进了内室,却止步在屏风前。 第十六章 不信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虽立秋了,空气还是燥热得很。 这院子里没个遮挡,站着的人又多,更加显得燥热烦闷。 按理说,华府为主家,应当照顾好来客的,就算在闺中小姐的院子不方便进屋里,起码也得给站着的客人搬个凳子奉杯茶,卢氏、谢氏、朱氏似乎忘了这一茬。 宫嬷嬷倒是难得有心情不挑这些,想自己找个地方歇着就好,谢有凤却一把拉着她的衣袖,拦住她说个不停,从上个月太皇太后赞赏的花,一直聊到昨日太皇太后夸过的折子戏。 一旁的老者还不停地附和几句,就连后面赶过来的管公大人也偶尔接上几句。 好了,众人就头顶大太阳站在院子里干等着。 江氏努力挺直腰身,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米粒大小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自鬓发顺着脸颊滴落在青色衣襟上,极快地晕开去,渐渐形成了巴掌大小的水渍。 江嬷嬷心里叹气,却不敢再去扶江氏起身。 就在圆御医走去正房那会儿,宫嬷嬷吩咐了大家起身,可江氏执拗地坚持跪着,她心疼坏了,说什么都要去扶江氏起来,抬眼迎上江氏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只能束手束脚地跪在旁边了。 自江氏出生以来,她就是江氏的奶娘了。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陪着江氏一起走过来,算得上了解几分江氏的脾性,这分明要死磕到底了。 “出来了,出来了,圆御医出来了。” 红豆高亢的喊声拉回江嬷嬷的思绪,她立即一把拉着江氏站起来,又全力扶着江氏站稳了。 “老夫恭喜江夫人,三小姐身体已无大碍了。”圆御医径直走向江氏。 江氏主仆大喜,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圆御医一番。 谢有凤急得不行,越过宫嬷嬷质问:“圆御医,宫嬷嬷还等着你的回话呢,那三小姐是否完璧?” 江氏脸沉下来,眼里全是愤怒。 江嬷嬷紧张地拉着她的袖子,就怕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给谢有凤两巴掌。 这可是太师府大小姐!不是那朱氏能比的。 圆御医倒是平静得很,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冷。 “姑娘家家的,怎的张口闭口胡乱说的?”宫嬷嬷眯眼斜睨谢有凤,玩笑着说了一句。 谢有凤瞬间满脸通红。 宫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第一红人,她的一句褒贬,哪怕只是一句玩笑,就算身为太师府嫡小姐的谢有凤也不能不忌惮。 她抬眼胡乱瞟了一圈,见大家没有往自己身上瞧,才稍稍心安许多,却也不敢再问了。 华玙也急得很,却有些害怕宫嬷嬷,看见谢有凤这般,更加不敢出声,只是她扶着卢老夫人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卢老夫人似感受到了她的急迫,给宫嬷嬷行礼:“老身托大了,还望宫嬷嬷体谅一二。” 圆御医抢在宫嬷嬷前面客气道:“老夫人不必如此,三小姐一直是完璧。” 说罢,他抱歉地对着宫嬷嬷笑了笑。 宫嬷嬷:…… 一直完璧? 她心里怎么有些不信? 这样的后宅腌臜,这府里上上下下可没一人把华三当自己人,除了江氏。 不过…… 宫嬷嬷见圆御医一直冲自己眨眼间,眼神微闪。 江氏主仆感激地望着圆御医,差点喜极而泣,终于有人仗义执言。 “这怎么可能?”朱氏几步窜到圆御医身边,尖声质问。 众人也是疑惑地盯着圆御医瞧,似乎很赞同朱氏。 “不得无礼!圆御医乃妇科圣手,断不会误诊!”宫嬷嬷上前两步挡住了朱氏。 立刻,宫嬷嬷带来的人就将朱氏团团围住,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嬷嬷莫怪,千万莫怪,我这儿媳妇也是关心侄女……”卢老夫人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走了。回宫如实上报太皇太后。”宫嬷嬷丢下一句话,转身推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圆御医往院子外走了。 众人:…… 这就一锤定音了? 谢有凤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被管公公拉了一把,两人快速地跟着宫嬷嬷一行人去了。 老者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叹了好几口气,随后也走了,就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了。 其他那些跟着自己主子来的人都走了,府里那些看热闹下人一溜烟也跑了没影。 院里院外瞬间只剩卢氏几个主家,还有江氏主仆。 朱氏还在发愣,偶尔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 红豆上前扶住她:“圆御医自是医术高超,不过这公子小姐的,日常走动未必就会那个啥了,只是当真就苦了咱们二小姐了,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就是那《牡丹记》天天唱出来的?” 朱氏转动眼珠看向红豆。 《牡丹记》是京都近来大火的折子戏,唱的是庶姐抢了嫡妹婚事,还大言不惭怒骂嫡妹不知爱情,不懂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后来嫡妹怎么了?嫁给了一个好上百倍的良人。 红豆轻笑,伸出左手轻拍一下嘴角:“瞧我笨的,还在夫人跟前班门弄斧起来,这是非善恶自在人心,夫人千万不要怪罪婢子无知之言。” 是非善恶自在人心。 朱氏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一句话,想着华苑那些隐秘心思,眼睛闪了又闪。 眼看着卢氏就要离开,她立即转身走到卢氏跟前:“母亲,所谓无风不起浪,不管那圆御医说什么,三小姐与方公子日常有接触已是不争的事实,方家今日一早还上门讨要说法,却又不提别的,儿媳认为这对苑儿太不公平了,这门婚事已经不再合适,不若换了家里别的姑娘嫁去方家?” 卢氏一怔,换人嫁过去?换谁?家里嫡出的丫头就四个,老大华玙那是自小要进宫的,三丫头华歆也是自小就与晋国公府有婚约,四丫头华澜倒是还未婚配,可那简老婆子主意正得很,家里谁能越过她给澜丫头做主? 朱氏见卢氏未一口回绝,心想有戏,继续劝说:“原本方家来提亲说的也是三小姐,不过三小姐早就有了婚约,父亲觉得不能得罪了方家,才换了苑儿……” 江氏嗤笑:“自古以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你若不同意这门亲事,谁还能强按牛头喝水不成?如今你不乐意这门婚事了,退了就是,何苦扯了三小姐说事?方家什么人家?当初的华家什么人家?哼,不过区区四五品,还能说换就换?” 是啊,方家啊,那可是能够在京都横着走,真的能换人嫁过去? 卢氏这才清醒一些:“老二家的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进屋去看看苑儿。这一惊一乍的,老身心里慌得很,我也去看看三丫头去。” 一行人就要往正房去。 “不必进了。”江氏拦在前面。 朱氏不听劝,闷着头往前走。 江氏扯住朱氏胳膊:“我已经将华苑送回去了,回来的人说,二小姐还一直昏迷着——” “昏迷?我的儿啊……”朱氏一把甩开江氏,转头跑出芳菲苑了。 卢氏转头瞪向谢氏:不是说已经请了圆御医给二丫头看过了? 谢氏心虚地上前一步挡住华玙。 卢氏:……朱氏走了,该你上了。 谢氏硬着头皮喊江氏:“弟妹,母亲,还有我们,就是担心三小姐,想去看——” “不必了,她已经不是什么华府三小姐了,担不起你们的关心。”江氏打断谢氏,强硬地要撵几人离开。 第十七章 释然 啥?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那晋国公府不得今日就来退婚? 卢氏不屑地扫了一眼江氏,并不认为江氏母女会舍得丢掉晋国公府的婚事。 谢氏微一挑眉:“弟妹,咱们都是做母亲的,还是要多替子女想想,就算你当真和离了,三小姐也还是府里的千金小姐,前程自是好的。” 华玙赶紧拉扯谢氏衣袖,悄声提醒:“母亲,三婶娘的和离书上不会真的把三妹妹要走了?” 当朝有律例,只要夫家同意,和离后母亲可以带走子女的。 卢氏脸色难看。 倘若三丫头真随了江氏离开,以后可不好再拿捏了,那件事一旦暴露,玙儿怎么办? 她瞬间悔得不行,刚刚江氏拿出那和离书,怎么就没有仔细瞧一瞧上面的内容呢? 谢氏安抚地轻拍华玙的手:“血浓于水呢,就算跟了母亲,这父亲亲族也同样还是亲族啊。” 卢氏心里安心许多,只要还有牵扯就行,真要到了那一天,总有法子可想的。 江氏冷冷地看着三人表演,有些心酸,这府里人人不喜华歆,人人又不愿意华歆不再是华府三小姐。 如同她这个三夫人一般,谁都巴不得踩上一脚,谁又都不甘心她和离了。 华玙拊掌笑得天真:“幸好,大好,否则晋国公府来退亲,三妹妹可得哭鼻子了。” 是啊,晋国公府提亲的对象可是华府三小姐呢,而华府三小姐也是非那青梅竹马的晋国公世子不可的。 倘若晋国公府真来退亲了,想必华歆真会哭的死去活来。 可那又如何? 江氏忽然想起来最近几日反复做的那个梦。 梦里,那晋国公世子最后还是迎娶了华府三小姐,不过彼时,华府三小姐是华澜……可见,这婚事只要是华府三小姐皆可,也不是非华歆不可嘛。 “弟妹,你还是让我们去看看三丫头,小姑娘嘛,总有些伤春悲秋的心事,玙儿自小和妹妹们亲近,说不定她们姐妹聊聊心事,三丫头这病啊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呢。”谢氏竭力劝着江氏。 华玙也适当露出乖巧笑容。 卢氏站在一旁,不曾言语,也刻意表现出慈爱,努力配合谢氏之言。 江氏见了,心生厌恶,不想再周旋下去,沉了脸,冷声道:“三位还是回去收拾收拾,毕竟搬家要花不少功夫的。” 她是真的不想和她们再多说一句话了。 啥?搬家?谁要搬家? 华玙眼神无声询问谢氏。 卢氏疑惑地盯着谢氏瞧。 谢氏:…… 不是,好端端地搬个什么家? 她也不知道啊。 你们问江氏去。 江氏主仆早已转身走去正房。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前院来了好多官差,要府里搬走腾出来宅子啊。”陈婆子气喘吁吁跑进来。 几人一阵鸡飞狗跳往前院赶去。 江氏右脚正要迈进正房门槛,一道视线如寒冰般砸向她。 华歆就站在门内四五步看着她。 江氏停顿了一下,还是脚步沉稳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舒服地将脚往前伸直了些,又随意搭在脚蹬上面。 这两天一夜真真心累,感觉这脚快不是自己的了。 江嬷嬷自去寻摸了杯子,倒了茶水端给江氏。 华歆却一动没动,一直呆呆看着门口,就像江氏还站在门口那般。 她听墨兰说院子里卢氏、谢氏等人没走,担心江氏吃亏,安抚住了瑾萱,就快步走出来。 她听到了什么? 江氏说她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 卢氏、谢氏等人大概以为江氏因为和离带她离开,那么,她以后就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了。 她却知道,江氏说的,很可能就是,她不是华三,不是江氏的亲生女。 前世,发生馨澜苑的事情后,江氏怎么做的? 江氏以死相逼,非要她去方府为妾! 一个母亲,大概不是亲生的,才会有那么大的决心逼女儿去做妾。 她恨过吗? 应该恨的。 后来江氏死了,她被关在卢氏院子里的下人房,卢氏让她选择,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去死做鬼。 因为华家从来没有为妾的女儿,她也根本不可能有第三条路可选。 直到简老夫人以守孝为由,把她接到浮梁华氏祖宅去守孝,她以为有了第三条路可以走。 实际上她被关押起来,整整三年没见过天日,每日面临各种磋磨辱骂,满心苦涩愧疚沧桑…… 再后来的几年,她一定要凤冠霞帔嫁人的想法就在心里疯狂长成了执拗、顽疾、毒瘤……最后被那一场大火烧得灰飞烟灭。 华歆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瞬间轻快明媚,全身轻微摇晃两下,眼角突然流下眼泪。 “姑娘……”墨兰担心华歆难过,赶紧上前扶住她。 华歆无声笑了,释然而庆幸,庆幸还能亲眼再见到江氏,好好活着的江氏…… “三小姐,夫人刚刚只是,只是……”江嬷嬷心疼江氏,也不想江氏和女儿生分了,出言安慰。 “只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会像亲生那般而已。”江氏轻描淡写的接过江嬷嬷的话。 江嬷嬷:…… 这要命的死鸭子嘴硬,之前三小姐昏睡不醒,是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是谁四处跑断腿地寻医? 墨兰:…… 她心疼自己小姐,又不能上去干架,只能更加用力地扶住她。 华歆沉默。 “想必你已经听见了,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华府三小姐喽。原因嘛,自然是你非华正清和我的亲生女儿。既然不是亲生的,也不需要再有什么牵扯了。” 江氏很不情愿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茶水有点烫嘴,还没喝上一口呢。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示意江嬷嬷跟上自己。 主仆二人越过华歆的时候,江氏淡道:“里仁大街的简宅,仆人钱财都齐全,今日你就搬过去,以后不必、再见了。” “娘亲,不急。”华歆轻声低语。 江氏一顿,还是继续走出去了,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墨兰追了上来,将一个红漆描金盒子递给江氏,转身走了。 江嬷嬷从江氏手里接过那盒子打开,最上面是银票,下面房契地契,还有卖身契。 “银票全是这些年存的,房契地契是夫人备下的,这卖身契都是芳菲苑下人的,只没了紫草和墨兰,这……”江嬷嬷瞄着江氏难看的脸色,没敢往下说了。 这是要和江氏划清界限?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会在意呢。”江氏轻声嘟囔一句,快步走了。 江嬷嬷:你要是不流泪,我就真的相信了。 第十八章 搬家 听说今日府里来了很多贵人,大厨房早早就陆陆续续地将午食准备妥当装进食盒,等着人来取走。 厨娘仆妇停了好一会儿了,还不见一个取食盒的人影,正好管着大厨房的卢家媳妇不在,几人窝在厨房后面的树影下闲聊。 陈嬷嬷紧赶慢赶过来,探头往厨房里瞧,一个人没有,正要出声问询,后面追来个小丫头:“嬷嬷,嬷嬷,快,快去大门口,简老夫人来了。” 简老夫人虽一介女流,却是华氏族里资历最老、最有话语权的人,她不是在浮梁老家荣养吗?怎会突然就出现在府门口? 陈嬷嬷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大门口方向走,走出去五六步,又转身倒回来,一眼看见厨房外面一排站着的厨娘仆妇。 感情刚才不是没人,人都不知道跑哪里躲懒去了?这边有了动静,就全都出来了。 陈嬷嬷没时间教训一二,一把拉过小丫头:“你代我在这瞧着,她们给老夫人炖燕窝,一会儿药送来了,守着她们熬药,好了就送去正院。” 熬药?什么药?哪里来的药? 小丫头茫然无措。 厨娘们面面相觑。 陈嬷嬷无奈,又指了一个厨娘跑到门房等着拿药了。 她之前送了大夫出门,顺道来大厨房准备给老夫人取点吃食。 不过,如今老夫人的状况,估计这些食盒里面的没一样能吃得下去。 说起来真真遭孽了。 卢氏等人先前赶到垂花门,就与官差碰上了,人家拿着这宅子的地契文书,还有要求返还宅子的苦主。 原本官差也是好声好气说话,无非就是这宅子不是华家的,华家人今日搬出来把宅子还给房主就行了。 可谢氏死活不同意搬走,还和官差起了口角,官差碍于谢氏的诰命身份,也不敢多说什么,但苦主不依不饶,一张嘴就不带重样地问候了华家先祖一遍。 卢氏当了老夫人这么些年,习惯了被敬着,哪里能忍得了?当即令人拿了那苦主要问罪。 官差还在边上的,又哪里轮得到府里下人去问什么罪? 不过官差不动手,也不允许府里下人动手,那苦主更加嚣张,矛头指向了卢氏,也不知道哪里打听了老太爷年轻时候的一些荒唐事,添油加醋又加了料给大大咧咧嚷嚷出来,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三老爷就不是卢氏亲生。 三老爷华正清原本也不是卢氏所出,是那叶老夫人的儿子,叶老夫人是三房的主母,本就不是一个房头,大家也就认为那苦主是胡乱编排的。 可那苦主又说,三老爷竟然是那叶老夫人和老太爷的亲儿子。 哦豁,这个大瓜一出,卢氏当即倒在了地上,脸歪嘴斜昏死过去了。 唉,陈嬷嬷叹气,心里七上八下的,快速思考着简老夫人此刻的来意,赶紧往大门口去。 一路上看着如今府里这兵荒马乱的状况,想着要是简老夫人问到,她该如何说了。 来到华府门口,陈嬷嬷没有见到简老夫人,只有简老夫人身边的吴管事在。 “嬷嬷可算来了,老夫人原本来请长房众人先搬去安定坊的宅子,半路上遇到晋国公府的赵妈妈,非要请了去喝茶。” 吴管事说完,也不进府里,只招手叫来个小斯:“这是安定坊那边宅子的门房,就让他领个路,我还得赶去方家送拜贴。” 话音才落下,马车已走远。 陈嬷嬷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吴管事的吩咐,安排小斯在门房等,正要转身往正院去,正面迎上谢氏母女一行人。 陈嬷嬷只说,简老夫人让长房搬到安定坊那边的宅子。 谢氏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的帕子倒是快要扯碎了。 安定坊啊,那可是外城了。 如今这京都围绕皇城先有内城再有外城,外城中又有多个坊市,那安定坊算是外城中比较繁华的地方,可距离内城城门还隔开了三四个坊市,如何能与如今的宅子相比? 这宅子虽不在内城最繁华地段,距离皇城却极近,也就隔了两三个巷子,十分方便华玙每日进宫问安,西边走出去两条街就是国子监,也很便利大儿子去国子监上学。 倘若搬到那安定坊,华玙和大儿子每日路上就要两三个时辰,一天也没剩下多少了。 大儿子华就算了,起码还能申请住到国子监去。 华玙呢?她总不能住进皇宫去。 华玙大概知道那安定坊在外城,确实不怎么方便,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就嘱咐陈嬷嬷千万照管好卢老夫人。 等到陈嬷嬷走远了,门口只剩下母女一行人,华玙握住母亲手安慰:“母亲,福兮祸兮,说不定于女儿来说,其中也会有机会呢!” 谢氏望着华玙自信目光,却不能安心多少,女儿聪明机灵,那件事也连蒙带猜地隐约知道一些,可毕竟还是孩子,又怎么懂得其中厉害? 华玙不再管谢氏的心情,看着旁边侧门走过来的红豆,让身后管事嬷嬷去门房和吴管事留下的小斯对接搬家事宜。 谢氏心里担忧焦躁,终归还是心疼女儿多一些,耐着性子在旁边等着华玙。 红豆走近华玙,附耳轻声禀告:“婢子追出来的时候,三夫人已经上了一辆马车,车上没有什么标志,就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不过,婢子注意到赶车的车夫很健硕,身侧放了一把弯刀。” 华玙面色惊讶,不禁急问:“真的吗?三妹妹当真……” 话说一半,她随即伸手捂住嘴巴,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谢氏赶紧问:“怎么了?” 红豆看一眼华玙,见她没什么反应,忙回答谢氏:“夫人莫急,是三小姐,她,她……” 谢氏有些不耐烦:“她怎么了?” 再烦心不过,三小姐的事情还是要知道的。 红豆不敢再卖关子,极快地道:“三小姐一直还在府中。” 这是什么事? 她在就在啊。 不过,江氏不是口口声声说,三小姐不再是华府千金小姐,怎么不把她带走? 谢氏更加不耐烦了。 红豆自顾自说:“婢子一直站在旁边,除了三夫人主仆离开,就只有吴管事来了又走了。” 听到那吴管事,又想起来那安定坊宅子,谢氏已经烦的不行。 华玙赶紧扶住谢氏胳膊撒娇:“母亲,今日很晚了,还要搬过去,我得赶紧回房看着我那些宝贝才安心。” 谢氏很受用,笑呵呵地挽着女儿往府里去了。 等人都走远了,府门口左边的巷子走出来两人,站在前面的正是谢有凤。 她望着大门口方向吩咐:“把府里的出口都看紧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三小姐究竟有何能耐?” 躲在大门口的红豆远远瞧见了,会心一笑,匆匆去追自家小姐了。 第十九章 要事 芳菲苑内,华歆安排墨兰送走两个仆妇和四个小丫鬟。 江氏最后没要这些人的卖身契,华歆索性放了几人的人身自由。 两个仆妇有家去,各打发了十两银子。四个小丫鬟有家的,也打发了十两银子。没有家可去的,征求本人意见,送到江氏铺子里面当学徒,给了十两银子,至于不想去当学徒的,送了二十两银子。 整个芳菲苑就剩下华歆和瑾萱,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锦绣,你以后怎么过?”瑾萱扶着酸软的腰坐到太师椅上,很是嫌弃坐垫不够软。 “什么怎么过?”华歆不明所以,继续半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瑾萱看一眼华歆那大开大合的躺姿,实在辣眼睛得很,想着之前自己说梦话,这祖宗生气到现在,也只能装作看不见:“你把人都送走了呀,这日子总要过啊。” “嗯。”华歆困了,眯眼假寐,昨晚折腾一宿,今天又折腾半天,很累。 瑾萱:…… 她默默地去取了墨兰留下的薄被,轻轻展开盖在华歆身上,又伸手将窗户关上大半。 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偶尔鸟儿们叫几声。 不过半刻钟,华歆睡熟了。 瑾萱脚步轻快出去,反身关上正房的门。 她望着满院子金灿灿的阳光,感叹这天气真好,但也真的还很热。 脚踩在阳光中青绿柔软的草地上,她脑海中忽地重现昨晚在假山旁边草地上,那些荒唐难堪的画面,不禁一阵耳红心跳。 唉!那人要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她叹着气转身回正房,锦绣说了还不能出现在人前。 “姑娘,请问三小姐在吗?”女子清悦声音自身后传来。 瑾萱回头,院子里站着个年轻女子,锦衣素袍,明眸皓齿,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少年。 正是花大当家和小黑。 小黑自女子身后走出来,眼睛盯着正房瞧。 “嘘,小声些。”瑾萱心疼华歆才歇下,食指比划着走向两人,又带两人往院门口方向走了七八步。 “请问你们找三小姐何事?”瑾萱谨慎开口,实在是华歆和这华府的人犯冲,当真没见一人怀揣好心来寻她。 花大当家斟酌再三,还是坚持见人了再说。 瑾萱没有立即带两人去正房,而是将她们安置在西厢房,那后面是华歆的小书房,前面是日常见朋友的小花厅。 芳菲苑里没了下人,瑾萱也不会烧水泡茶什么的,连连给两人道歉招待不周,又客气地搜罗两盘点心招待两人。 花大当家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一双明眸毫不遮掩地盯着瑾萱看,仿佛在说:我们真的不需要招待,只想要见到三小姐,麻烦小姐去找三小姐传个话…… 小黑不肯进西厢房,就对着正房方向站在门口,像个门神……不,门神应该守卫房间,少年是一直守望正房。 纵然瑾萱自认商户人家女儿比别的内宅小姐不认生,也很擅长和人交谈沟通,此刻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聊天了。 好,她还是去找华歆。 瑾萱一走,小黑紧张开口:“师傅……” 大当家一眼扫来。 小黑停下来看花大当家,对了,大当家来之前交代不能这样称呼,他赶紧改口:“大当家,少主,不在。” 是的,少主不在,但这个地方有一些少主的气息。 花大当家快步走出房间,望着正房:“进来时,你很肯定少主就在正房啊?” 少年连连点头。 之前那些人走了,他就一直守在院门口,少主没有出去过啊。 花大当家心里一突,这是个动不动就不在的神秘少主? 她倒是没有怀疑华歆不是少主,因为这个世间,除了小黑之外,没有谁更能够准确识别少主了? 这是主子临去时的交代,只要小黑认定的女孩,一定是她的女儿。 主子那么爱这个孩子,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小黑见花大当家一言不发,有些急躁:“师傅……” 花大当家握住他的手安慰:“小黑不急,少主会出现的,之前在柊苑也不在过的,之后你不是在芳菲苑找到了?” 嗯,之前柊苑没了少主,他确实在芳菲苑找到了少主。 小黑点头,安静地坐在台阶上,不错眼地望着正房。 瑾萱进来正房又转身关上门,她背对着西厢房的方向,总感觉那少年不眨眼地盯着自己,似乎要附在自己身后进正房。 小黑:不是感觉,真的想去。 瑾萱关好房门,才往罗汉床去,一眼望去没人,再定眼看看,还是没人。 人呢? 她扫了正房一圈,还是不见人,又去内室那边,依然没有见到人。 难道人在东厢房? 那边一直是墨兰和蓁姑姑住着,如今只住了墨兰。 半月前,蓁姑姑接到华三老爷的信,就去了西北那边,还专门托人告诉叶老夫人,请了叶老夫人来陪伴华歆,她就是那个时候跟着叶老夫人来的。 瑾萱从内室这边绕过走廊去东厢房,把房间都打开门看了一遍,也没瞧见人。 她已经没了想法再去厨房和后罩房找了。 锦绣自来爱洁又娇气,断不会去那厨房的。 至于后罩房,那是小丫鬟们住的,也不是说不干净,主要是锦绣向来自持清高,日常除了墨兰,很少和丫鬟们多说一句话,如今丫鬟们都送出去了,又怎么会去她们住的地方? 瑾萱原路返回正房,心里忐忑不安,想到墨兰交代,直觉不能声张。 于是,她当机立断要赶走花大当家和小黑:“三小姐这几日身体不适,圆御医特意交代要多休养,现在三小姐正睡得香,要不二位晚一些再来?” 花大当家看了小黑一眼。 小黑坚定地点头,又轻微摇头,这里还有少主气息,不若之前柊苑的情况。 花大当家心里有了数:“我们有要事,必须等到三小姐,小姐自去忙你的,不必管我们了。” 瑾萱哪里肯放两人在芳菲苑自由等着? 于是,两人变三人,齐齐在院子里等着华歆。 华歆到底在哪儿? 她原本睡得挺香,毕竟自重生以来,一桩事情没完,另一桩事情又来,当真一刻不得停歇,自然累到不行睡得沉。 可凡事有例外,特别她的身上。 此刻,她就睁着眼看着周围看不懂的一切。 第二十章 欠债 一个房间? 没有窗户。 也没有门。 嗯,也没有危险。 为什么?直觉。 华歆直觉这里很安全,也很让人安心。 她闭上眼睛,凝神去感受,迎面有风来,很轻,很柔,很暖。鼻尖有香味,很淡,像一种花,或者几种花,她应该闻过? 在哪里闻过?不记得了。 睁开眼,扫视周围,咦?有变化? 靠墙柜子似乎在一瞬间变换了位置。 是的,确实变过了,对面那个装着青色玉瓶的柜子之前在身后。 这些柜子没有门,不,更确切说柜门是透明的,可以自外面看清里面情况。 除了青色玉瓶的柜子,其他三面墙的柜子里面均没有放置物品,因此,她一眼就知道柜子位置变了。 华歆推了推柜子,柜子纹丝不动,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那柜子上面的门。 硬的,很滑。 房间正中间有一个很大的不规则平台,台面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还能照出来人影。 这个台面和那个柜子的门似乎是一家? 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想了。 华歆在房间中走动,地面很是光滑,石青色的地板,看不出来什么材质的,总之,地板和那个柜子门、台面应该不是一家? 嗯? 自己怎么会如此笃定? 脑海里自然冒出来的。 华歆心里有些发毛,眨了眨眼睛忽然抬头。 花苞头,不,花尹突然自屋顶俯冲下来抱住华歆。 “呀,又见到你了,锦绣,我好开心哦。” 华歆这一次没有躲开,毕竟早先见过了,现在不害怕了。 花尹很轻,轻到华歆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锦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知道我一个人会害怕,来陪我了。 唉,真是欺负小孩,你知道这个什么鬼空间说啥?” 花尹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下煽动,更显得眼睛活泼可爱。 华歆:…… 她怎么会知道? “是?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对待小孩的,他说你欠了他很多很多能量,要我抵债!” 啥能量? 谁欠的? 华歆感觉很多乌鸦飞过头顶,没听懂。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明明是你欠了他的,怎么要我来抵债? “呜呜……我还没有睡够呢,我要睡觉啊,小孩不睡觉会长不高的,呜呜……” 花尹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起来。 华歆:…… 她不会哄小孩啊。 “呜呜……呜呜……就知道欺负小孩,扯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总得找对欠债的人? “还说自己是什么无所不能空间,我看就是个狗屁不通空间,哼!” 花尹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用手抹在地板上,光亮的地板粘上了鼻涕,瞬间变得不干净了。 地板:想哭啊,破小孩。 华歆:…… 孩子都这样的?自己小时候不会也这样?也太,太…… 花尹一下子蹦过来抱住华歆:“锦绣,救我。” 华歆嫌弃她刚刚擤鼻涕的手……那爪子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 花尹抬头萌萌笑:“锦绣真好。” 华歆:…… 好,真的不忍心把那爪子扯下来。 不过,这鼻涕怎么是,真的? 花尹不是个鬼,噢不,是个影子吗? “哈哈哈……”空间讥讽嘲笑声响起。 地板随之极速抖动起来。 华歆抱着花尹滑坐在地上,随后滑到柜子旁边才勉强稳住身体。 “小鬼,你才是鬼,我是机智无双无所不能空间,才不是什么鬼空间! “快点还债!你看看,你们看看周围,啥啥都没有了,想当年,我可是最富有的空间啊! “都怪……害的我不仅啥都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啊。” 话音落,空间又悲愤地抖动起来。 华歆拉着花尹在平台和柜子之间滑来滑去,撞击柜子的时候,手臂和背部很疼。 她生气了,愤怒大喊:“停下,停下。” 空间不听,空间疯了。 花尹晕了过去。 华歆感觉身体被腾空抛出去了。 再次睁眼,她回到了正房罗汉床上。 脑海里响起花尹的声音:“锦绣千万记得还债,花尹不能被抵债了啊。” 华歆:…… 她啥时候欠的?真的没有啊,前世今生都没有嘛。 “锦绣?你醒了?” 瑾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后门开了。 一个黑影风一般窜到华歆跟前两步的地方停下来。 “小黑?”华歆见怪不怪了,之前在院子里,小黑也是突然从天而降将华苑踢飞到门上了。 少主叫我呢,她还认得我。 小黑急忙点头,目光亮了又亮。 “锦绣,这是花大当家,说是有急事找你呢。” 瑾萱走过来,挤开小黑,端了茶递给华歆。 华歆接过茶杯,看向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自己找了椅子坐了,一副不着急说事的模样。 瑾萱:…… 急事呢?你之前不是很急吗? 华歆转了转眼睛,真的很累很困了。 她低头喝了口茶水。 “咕噜……”肚子叫饿的声音传来。 她瞬间感到很累很困还好饿。 眼前就出现了一块肉干,散发着五孜然的香味。 可是这拿着肉干的手上红点点是啥? “辣椒。”小黑轻声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华歆。 华歆:…… 好可爱的眼睛,感觉不吃不行。 最后,华歆就为自己一时心软付出了难受的代价,那肉干真的好齁咸,她就咬了一口,足足喝了三大杯水。 花大当家实在看不下去:“少主,小黑味觉有点难,这样咸的肉干,他也没能吃得出味道。” 华歆:…… 好,这火没法发出来了。 人家孩子味觉有毛病了嘛。 言归正传,这两人为什么要叫她少主? 华歆怎么想的就问出来了。 小黑听懂了,又没懂,直瞅着华歆。 花大当家给华歆解释:“少主是我主子的女儿。十八年前,主子难产,又遇人祸,生下来女儿后,那孩子就没了踪影。主子也没能熬过去……主子临去时交代,小黑认定的少主,就是她的女儿。 “小黑小时候中毒,身体还没有恢复,只能在柊苑养着,一旦离开柊苑就会毒发,这些年他没有离开过柊苑。昨晚少主进来柊苑,小黑一眼就认定了少主。 “今天,小黑到芳菲苑找少主,出来柊苑了,倒是也没有毒发。这不,他回去把我叫来,也还好好的,想必得了少主的庇护了。” 华歆:…… 她能说什么?她重生,后来遭遇就很玄学。 “今日来找少主确有急事,大鲁昨晚离开后不知所踪,福泽堂昨晚被人洗劫一空,今日很多债主上门讨债。 “还望少主想想法子,大鲁是主子留给少主的亲信,还望少主找一找他,那福泽堂更是主子的心血,少主务必还债保住福泽堂啊。” 华歆:…… 不是,她究竟是不是那什么少主还不好说啊,怎么就倒霉催的要还债? 第二十一章 好吃 “你们说我是少主,我就是少主了?”华歆抱着肚子站起身,不急不慌地往门口走。 越过小黑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花大当家。 很舒服的女子,不媚俗,不冷清,刚刚好。 只是小黑好好的一个少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长大,天可怜见的。 花大当家看着华歆嫌弃的眼神,心里冒出来许多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华歆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们回,我可不是什么少主啊,现在也不是什么华府三小姐了,估计一会儿就离开了。” 小黑要哭了,少主不要他。 花大当家急忙摇头:“少主就是少主,怎么能丢下我们就离开了?” 华歆实在不舒服,一肚子的水,感觉又很饿,想去找吃的。 瑾萱紧跟着华歆离开,简直不敢再看小黑了。 少年清澈的杏眸起了水雾,一会儿就湿漉漉的,说不得马上就要淌眼泪了。 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她的小心脏可经受不了。 华歆来到厨房,肉类没看到,蔬菜也没有,米面油不多,灶台上冷清极了。 连根葱都没有,她连连叹气,阳春面没想了,最多能有碗素汤面了。 不过……嘿嘿,华歆开心一笑。 她自衣袖中摸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青色玉瓶,拧开那银白色的瓶塞,一股清冽之气直往鼻尖窜。 闻起来就很好,吃起来肯定好。 嗯嗯,一定要试一试。 空间若在这里,肯定会认出来那青色玉瓶正是柜子中青色玉瓶的迷你版。 一刻钟后,华歆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口面,又喝了两口汤。 突然,头顶有人挡住了光线,她抬头正对上小黑清澈的眼睛。 “少主,好吃!”小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华歆赶紧护着碗起身让开。 小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我吃了好几口了。” 小黑看着她的碗流口水。 好饿,好想吃。 瑾萱看不下去了,把之前华歆递给她的那碗面让给了小黑。 小黑感激地接过碗喝了口汤,惊喜地抬头看了一眼花大当家,满眼都是“好好吃。” 花大当家吞咽了两口口水,想吃。 “没了。”瑾萱遗憾地摊开手,她还没吃上呢。 华歆装听不见,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面。 一碗面吃完,她全身舒坦了,心里高兴起来,起身要收拾碗筷。 “锦绣,好锦绣,姐姐饿了,好饿哦。”瑾萱抢在华歆前面去拿那碗筷,撒娇起来。 华歆亲昵地斜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会饿呢。” 瑾萱真的饿了,尤其看着小黑吃面时那惬意又满足的神情,更饿了。 她嘟着嘴:“好饿了,不给面吃,吃了你。” 说完,整个人扑到华歆怀里挠她痒痒。 华歆随手挠回去,两人闹作一团。 花大当家也饿了,更多的是好奇。 很好奇那面究竟什么滋味,竟然能让向来尝不出来味道的小黑吃得如此酣畅淋漓,还意犹未尽。 华歆累了不想动,又实在熬不住瑾萱纠缠,只好赶紧又去做面了。 这一次,花大当家和瑾萱就站在灶台旁边,看着华歆麻利地烧火、揉面、拉面、下锅。 花大当家算得上会做点吃的,毕竟他和小黑常年呆在柊苑,也没个下人,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她看着华歆整个做面的流程,似乎和别人做的也没什么区别,心里更加想吃了,太想知道这面的不同了。 瑾萱则是心疼得不得了,秀气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华歆向来爱洁,从来不去厨房。 去岁,因她要议亲了,女子要学的女红厨艺,就算江氏磨破了嘴皮子,她宁愿手指头被针扎成个刺猬,也坚决表示绝对不去学厨艺的。 如今,这一气呵成的煮面操作确实很牛啊。 这到底在华府受了多少磋磨? 面好了。 三大碗素汤面,面条团在汤里,素汤里不见油花,连颗葱花都没有。 卖相不怎么好。 等到那汤面到了嘴里,清冽鲜香直冲天灵盖,两人直夸好吃,不约而同地看着那没人动的第三碗面。 华歆果断地将那面给了小黑:“谢谢帮我。” 小黑开心地接过面吃起来,他就知道少主还记得他踢飞讨厌女的事情。 瑾萱不知这事,八卦地看着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懵了,小黑说话很简洁,怎么少主也很简洁?难道真的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呸,呸,少主昨晚就有夫婿了的,小黑那么单纯的孩子,可不能埋汰了。 三人吃完,收拾了一番。 花大当家终于有机会说话:“少主,大鲁向来只看着铺子,很少会离开,就算有事要走,也会让人来告知去向,昨夜铺子里来了歹人行凶,掌柜伙计全都受伤了,百花丹也没能保住,要是大鲁在的话,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百花丹?这福泽堂卖百花丹? 华歆不解,也不怪她,她来京都这一年,极少出门逛街,江氏不在身边,府里出入管的严。 花大当家看出来华歆没听明白,又详细地将福泽堂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福泽堂一开始并不是开在京都,而是西京,那是西北边上的府城。 福泽堂一开始只卖药材,是大批量销售药材那种,自然没有坐诊大夫,也很少有人去看诊。 杨一一收购了福泽堂之后,开始请了坐馆大夫给人看诊了,请的大夫都比较有名气,加上福泽堂的药材好,病人赞不绝口,名声渐渐起来了,尤其福泽堂推出来的成药更是受世人追捧。 二十年前,杨一一来了京都,就把福泽堂搬到这里了。 到了京都后,杨一一开始亲自给病人看诊,她的医术比请来的大夫好得多,哪怕在京都卧虎藏龙的地方,也是出头冒尖的那一个。 一时间,来福泽堂看诊的人络绎不绝,一掷千金。可杨一一怀孕后,就定下了规矩,一月只接诊三人,接诊也是随缘,就是她来福泽堂的时候,遇到谁给谁看诊。 很多人不理解也不甘心了,就特地打听杨一一住处,想尽办法要来找杨一一看诊。 杨一一烦不胜烦,就搬进了柊苑住下,极少出门了。 柊苑里面设置有机关,还有许多有毒之物,很多人擅闯进来,都会中毒带伤离开,之后又要各种拉关系寻杨一一解毒。 杨一一干脆在福泽堂售卖自制的百花丹,能解擅闯柊苑之人的毒,价格昂贵。 后来杨一一难产不治,百花丹就没人能做得出来了,福泽堂剩下的那些百花丹就显得贵重了。 这十八年来,福泽堂每年只对外售卖十二粒百花丹,算得上有价无货。 从去年开始,有人说百花丹能解百毒,越传越玄乎,很多人趋之若鹜。 “杨一一就是你的主子?”华歆明白了。 花大当家愕然:“她是少主的母亲,怎么能直呼其名?” 华歆笑了笑:“凭什么?” 凭什么认她是少主?又凭什么杨一一就是她母亲? 上一辈子活得够糊涂了,这一回生命可贵,她是谁,得自己说了算。 第二十二章 突然 “少主,主子原本是忠勇王府世子捡回来的孤女,像养女儿……不,像待妹妹一般长大,后来两人走到了一起……有了少主,不过天意弄人,才会让少主流落在外。 “那忠勇王府只有世子一人,当年世子失踪后,就只剩少主一人了。据说,他家族谱上就言明,他家的女儿在大婚后会有花印,就是一朵开的繁盛的花。 “少主,你要是对自己的身份有疑虑,那族谱就在忠勇王府的祠堂里,咱们拿来比一比你身上的……也就确定了。” 花大当家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的磕磕巴巴的。 华歆耐心听完,也没说信不信。 瑾萱却笃定道:“这样的话,锦绣就更不可能是你家少主了。锦绣还没成婚啊,那什么繁花的花印现在还不确定哦。” 花大当家不接话,只看着华歆道:“少主,我在前院见过圆御医,还和宫嬷嬷说了几句话。” 这是知道了啥? 也对,那柊苑算得上她的地盘,要是不知道了才奇怪。 华歆并不在意,莞尔一笑:“圆御医说了,三小姐一直是完璧。” 花大当家很想接话:“嗯,对的,就是这句话,还是我教圆御医说的呢。”但,挨着小黑的衣袖晃动着。 她看一眼小黑,小黑却不看她,专心看着华歆。 花大当家:…… 这是暗示我不能反对少主? 当真有了少主不要师傅了? 不是,只有我一人是外人? 瑾萱笑着回应:“对,对,那御医就在院子里说的,三小姐一直是完璧,很多人都听见了。” 小黑连连点头附和,少主说的都是对的。 瑾萱又道:“就连宫嬷嬷都认可了哦,三小姐的名声可不能有瑕疵,我看得找人重点传播一下。” 华歆:…… 不是,谁家到处去宣扬自己女儿是不是完璧?怕不是要被世人唾沫星子淹死。 瑾萱想了想,拍了拍华歆胳膊安慰:“嗯,反正你已经不是华三小姐了,三小姐的名声怎样无所谓了,咱们还是不要浪费这力气了。” 华歆:…… 你高兴就好。 花大当家趁机拉好感:“圆御医肯帮忙的话,宫嬷嬷向来和圆御医关系要好,既然在她那里背书过了,三小姐的名声也算保住了。” 华歆赞赏地点头:“嗯,大当家所言甚是,忠勇王府那边就劳烦大当家去说一声了。” 呀,惊喜,这活都分派了,少主跑不掉了呀。 花大当家连连点头应下:“少主放心,在下一定会去说清楚,想来王府也能够理解的,圆御医这趟差事奉了皇命,结论自然无人敢质疑。” 华歆很满意,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大鲁这边,能用的人都派出去了,目前没有消息传回来,在下打算请那江湖门派包打听去找一找。” 花大当家担心华歆听不懂,还特地解释了包打听。 这是个江湖组织,专门给人探听消息为主业,按照消息的难易收取佣金,像大鲁这样的,估计佣金很高。 “债主都上门了,你们还有银子?”华歆表示怀疑。 “嗯,没有银子了,百花丹可以。”花大当家眼巴巴地望着华歆。 不错,福泽堂没了百花丹,但少主可以有嘛。 包打听也做一些寻物的生意,只要出的起银子,多难的物件都可以寻。 如今百花丹有价无货,包打听估计更加想要它。 “我没有。”华歆干脆拒绝。 花大当家:…… 我要是没亲自听到你允诺圆御医一颗百花丹,我就相信了。 “大鲁已经失踪一夜一天了,这些年他奉命守着百花丹,得罪了很多人,这一次不知道撞在哪个仇家的手里了……”花大当家声音越来越忧愁。 “一颗。” 华歆伸出食指,指了指门口。 真心不想给,又真的过不去良心这一关啊,她内心小人咆哮又呐喊。 “唉,少主。”花大当家笑着应了,转身就走。 “慢,”华歆叫住她,“大当家以后叫我锦绣。” 花大当家脚步一顿,这还是不肯认身份? 她默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些许晦暗,最终应承下来。 小黑没有走,留在芳菲苑。 华歆看着精神抖擞的少年,实在开不了口叫他去休息,便安排他去打听紫草的下落了。 看着天色还早,确实不方便送瑾萱出府,华歆打着哈欠准备休息。 华玙带着红豆突然过来,说是要帮华歆搬家,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堆婆子。 幸好瑾萱早就回内室躺着了,否则肯定会被撞个正着。 华歆自然没有好脸色,直接把人往院子外面赶。 华玙见整个芳菲苑只有华歆一人,眼里恶念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妹妹莫急,我原本好意,既然妹妹不肯,我们这就走。” 说完,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华歆没在意,回正房睡觉。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黑衣蒙面人跃上芳菲苑院墙头,凝听了院子情况,齐齐往正房奔去。 瑾萱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又见了那人,全身血淋淋地笑着,笑容温暖又邪魅,伸手就拉住她衣袖,那米白锦衣全是血…… “啊——” 黑衣人脚步一顿,警惕地望着床上。 少女惊叫着坐起来,气喘吁吁地开始哭。 院子里原本就安静,这哭声又压抑轻细,更显得安静异常。 两人相互对看一眼,迅速冲过去要绑了少女。 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瑾萱以为还在梦里,不由揉了揉双眼,人影快速朝自己行来,吓得忘记了叫喊。 轻微的“滋啦”声传进耳里,两个黑衣人软趴趴倒在床前。 瑾萱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声喊:“救命!救命!” 并没有人前来。 对了,院里没人了。 不对,锦绣人呢?自己这般叫喊,她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这些人已经害了锦绣? 瑾萱心脏猛地一缩,着急忙慌地冲向正房。 房里只有小黑,他背对着门口站在罗汉床的前面。 瑾萱站在门口,看不见罗汉床,只见少年一动不动背影,以为华歆真的出事了,哭喊着锦绣的名字跑过去。 少年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瑾萱木呆呆地忘了再哭。 罗汉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随即笑了起来:“小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以为……” 小黑:…… 你才吓人,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你呆站着干嘛?赶紧去找锦绣。”瑾萱伸手要去拉小黑,抓了一把空气在手心。 小黑早站着门边了。 第二十三章 云姨 酉时初,夕阳下山了,余晖落在柊苑,院子犹如披上一件金色纱衣,那竹林后的玻璃房子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耀眼异常。 华歆就站在玻璃房子前面,这样的光芒与空间台面上的光芒如出一辙。 她没有见过空间的外观,不知道这个玻璃房子是不是就是空间的外观。 当然,她也还没进去过这玻璃房子的里面,不知道和空间是不是一样格局。 莫名的,她就觉得空间和这里有关联。 “锦绣,你也别生气了,空间疯是疯了点,可他也变相救了你的命了嘛。” 花尹都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和华歆说这样的话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睡得好好的,空间突然发疯了,要找华歆算账,说华歆不仅不还债,还拿走了空间那青玉瓶子的灵露。 花尹自然不肯带他去找华歆,她真的好喜欢华歆,哪里舍得这样做嘛。 空间自己找不到华歆,各种花样折腾花尹,花尹受不了最后妥协。 他们来的时候,华歆正在睡觉,两个黑衣人已经推开门走进正房。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花尹把华歆弄进了空间。 这回捅了马蜂窝了。 空间一通发疯输出,华歆脾气也不好,两个大打出手,空间被揍得鼻青脸肿……不,应该是被折腾得乱七八糟。 空间求饶,华歆完全不理他,直接要把那什么青玉瓶子带走。 空间哪里肯?这瓶子不是他的,已经存放了很多很多年,发生那事之后,他之所以还存在,多半是这瓶子的功劳了。 瓶子要是走了,他能不能继续存在真的难说? 可华歆生气了,不会好好听他的话。 这不,空间只好低声下气求花尹了,花尹看在那相处了两日情分上,好歹劝华歆先留了那瓶子在空间几日。 “锦绣,要不你收了空间。虽然现在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用?起码你那瓶子有个去处嘛,那东西挺大的,里面那什么灵露应该也是好东西,连这么小的空间都能为了它发疯,你哪里放得下心随便找个地方存放?” 唉,花尹觉得这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这两个不省心的,好折腾孩子嘛。 “这是空间说的?”华歆觉得自己没看明白那些五光十色的光芒,但直觉这是好东西,应该伸手抓住它。 “嗯,差不多,空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肯定也记不清自己的主人了嘛。”花尹嗅到了成功的味道,讨好地围着华歆转圈圈。 “花小宝,你没听见空间说他叫花尹么?” “不,我才是花尹。” “花小宝,空间还说过,以前他很富有,因为发生了那件事……现在啥都没有,你觉得他会记不清自己的主人?即便记不清了,那他肯定记得发生的那件事是什么?” “锦绣,我不叫花小宝,我叫花尹。” 华歆转身便走。 “锦绣,别,别走嘛。你再考虑考虑嘛。” “花小宝,你太单纯了,不是空间的对手,别去和他玩了。” “我是花尹,花尹,不是什么花小宝。” “花小宝——” 花尹受不了,直接暴走了。 华歆的话没说完,也没话想要说了。 她撇撇嘴,不听拉倒,谁稀罕呢,哼哼。 咦?好香的味道哦,嗯,饭菜的清香,华歆嗅了又嗅,真香! “咕噜咕噜……”肚子再次抗议,之前那碗面早消化完了,它饿的很了。 循着香味,华歆绕过竹林,出了柊苑进来了雅苑,走进厨房。 厨房没人,条桌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紫草蛋花汤,凉拌嫩黄瓜,油焖小河虾,清蒸大闸蟹,尖椒炒鸡丁。 华歆肚子更饿了。 “锦绣,来了。”花大当家笑盈盈走进来,后面跟进来个妇人。 妇人头发花白,打扮朴素,身上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韭黄,显然这些菜出自这妇人之手。 “来,来,快坐下,我做个韭黄醋汁蘸大闸蟹。” “这是云姨,主子的奶娘,做饭的手艺超好,以前主子最离不得云姨了。”花大当家拿来碗筷摆在华歆面前。 云姨背过身去洗韭黄,眼泪嗒滴落在盆里,赶紧用袖子擦拭干净。 华歆见桌上只有自己面前一副碗筷,没有坐下去,转身拿来两副碗筷摆好。 花大当家见了眼眶微热,以前主子也是这样的,一定要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云姨回来后,华歆先坐下,招呼两人同桌坐好。 一开始两人有些拘谨,特别是云姨,一直盯着华歆看,见她的筷子伸向哪个菜多一些,取了公筷就给她夹菜。 华歆没管她们,她真的饿了,这些菜也真好吃,黄瓜嫩脆爽,油焖虾够味,大闸蟹鲜美,那尖椒更是下饭,吃的格外舒爽满足。 “锦绣?” 饭吃到尾声,瑾萱的哭声自院子里传来。 华歆站起身,瑾萱风一般跑来抱住她。 “锦绣,锦绣,锦绣……” 这丫头吓坏了,只会哭着喊锦绣。 华歆伸手拍着她的背,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小黑,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小黑还没开口,瑾萱急切道:“这华府真是烂到根子了,那黑衣人肯定是华玙放进来的。” “否则,为什么她前脚来过芳菲苑,后脚就有黑衣人杀到了,一般人休息都在内室,他们怎么会直奔正房去?” “还不是华玙瞧见了锦绣从正房出来的。” 花大当家看着华歆的脸色,有些犹豫说不说。 华歆安抚瑾萱坐下来,示意花大当家随意。 花大当家才开口:“午后我和云姨回来的时候,这华府就大车小车往巷子外面走了。这府里剩下的人不多,一个老仆一个小斯,那老仆一直在门房呆着,小斯则到每个院子查看。” 小黑走进来,点头附和花大当家。 他去找昨天和紫草交手的护卫,那几人随着其他护卫,守着华家人的马车,走得七七八八了。 华歆明白,花大当家这是想要告诉她,凡事不可只看表象。 瑾萱冷静下来了,拉着华歆的手反省自己:“我一时太害怕了,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花大当家说的也对,人在午后就走了,不一定就是他们放进来的。” 华歆不置可否,若是没有前世那些事,花大当家和瑾萱的话都有道理,可前世里,这华府确实没把她当成人的,顶多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倒霉蛋而已。 她岔开话题:“瑾萱,云姨做的大闸蟹鲜美可口,我给你留了两只呢。” 瑾萱听到有吃的,也不在意那华家人了,开心地邀约小黑享受美食去。 华歆等到他们吃完,才麻烦花大当家送瑾萱回叶老夫人的住处。 叶家在京都有自己的宅子,内城的宅子属于华府,给了叶老夫人居住,外城的宅子留给叶家人来的时候暂住。 花大当家知道宫里来人的事情,照着云姨样子给瑾萱乔装打扮一番,又找了一辆马车直接从雅苑这边出去。 第二十四章 点心 华歆吃撑了散步消食,脑袋也没闲着,一直琢磨百花丹的事情,还欠着两颗百花丹呢。 云姨不让小黑收拾碗筷,推着他往院子里走走。 华歆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转,看见被云姨推着出来的小黑,她突然转身走向柊苑正房,小黑赶紧跟在后面。 两人站在门口,华歆推开门看了一圈,靠窗摆放了罗汉床,中间一张八仙桌,摆了四把椅子,靠墙一排架子,五层,一人高。 她记得大鲁昨天就是在左边架子上面拿的小玉瓶,里面有百花丹,于是,她把那排架子找了又找,瓶子很多,就是没有一个有百花丹,她又把整个房间的架子搜了一遍,甚至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还是一个装有百花丹小玉瓶都没有见到。 最后,她把目光投向那间玻璃房。 “那间玻璃房,你去过吗?” 小黑摇头。 “花大当家去过吗?” 小黑摇头。 “有人进去过吗?” 小黑摇头。 好,还是自己去看看。 小黑没有阻止她,默默跟在她身后。 华歆围着玻璃房走了一圈,一丛一丛鲜艳欲滴的鲜花包围着这个房子,四面墙全是玻璃,房顶也是玻璃顶琉璃瓦。 可是,门在哪? 走了一圈,没找到门。 再走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门。 “真的没有门?还是另有玄机?” 小黑摇头。 华歆紧贴着玻璃墙往里面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架子,上面摆了各式各样花盆,盆里没有花或别的植物。 这是一间没有门的暖房? “少主……” 华歆吓了一跳。 云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云姨,叫我锦绣。”华歆又回头去看那玻璃房里面的布置。 “哦,”云姨顿了一下,“那个,锦绣啊,这个暖房的门在正房里。” 啥?真的只是个暖房?为什么一个暖房的门要放在正房?不是,门在正房的话,怎么进得去?不会是…… 华歆看了看地下。 “锦绣啊,这门在正房,通道在地下。” 真的要从地下走啊。 华歆转了转眼睛,这是够折腾的啊。 “锦绣要是想看看,云姨带着你走一遍?”云姨拿了灯笼走在前面。 “这是你主子建的暖房?”华歆跟在后面,小黑自觉守在院子里。 “没有,主子当年搬进来住,也是很好奇,每日围着房子转几圈,不得要领入内,还是姑爷……忠勇王世子聪明,来看了一次就发现了玄机。” “这是忠勇王家的宅子?” “不是,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主子有了身孕了,锦绣你,你不愿意热闹,人多就闹腾,又特别不喜欢主子看诊,每次主子看诊,你总会闹腾得主子不得安宁,主子换了几个地方,都不得清净,最后才得了这一处。” 华歆:…… 这是她自己选的地方? 不,不,一定不是她了,这家主子的女儿不一定是她嘛。 她才不会是这样一个小做精哦。嗯,前世今生,记忆中她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啊。 云姨半天没有听见华歆说话,后知后觉这小姑娘八成害羞了,赶紧找补:“不过,主子可喜欢这样的锦绣了,常说这样的性子才是她的女儿,若是生在她的家乡,可以活得自由又自在。” “她的家乡在哪?” “这个不知道了啊。”云姨推了推正房八仙桌上的花灯,桌下自动出现一个暗道,里面有光泄出来。 云姨率先走进去,华歆跟着走进去。 过道用大理石铺成,石壁上面镶嵌了花灯,明亮如白日。 两人走了百来步,上了台阶进入玻璃房。 云姨逐一把灯点亮了。 这里确实是个暖房,应该还是个专门养花的暖房,四周放了许多架子,架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放着各种形状的花盆或者花瓶,此刻花盆里面只有干泥土,花瓶里面早没了水。 花架子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华歆回忆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过道,那地上似乎也有许多灰尘。 “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当年,云姨陪着主子进来,也是这般萧索的。”云姨摸了摸那些架子,感叹出声。 “云姨,你们在这里种花吗?” “没有,主子没动过这里,只是在正房置办了靠墙的架子,之后改了福泽堂的规矩,把原来的两成盈利用来做善事,改成了将九成盈利都用来做善事了。” 难怪福泽堂这么穷! 华歆心里感叹一句。 两人出来暖房,花大当家已经回来了。 “锦绣,瑾萱小姐已经平安进了叶府,在下亲眼看见了一位老夫人在垂花门接她。她喊那老夫人叶祖母。” 花大当家递了两盒点心给华歆。 “出府的时候,晋国公世子等在门外,瑾萱小姐认出他,倒是没有下车打招呼,只是拜托在下回来的时候,替那晋国公世子送进来这两盒点心。” 华歆没伸手去接那点心盒子,只是淡淡地一眼扫过。 京都桃灼的点心,至少十两银子一盒,前世,她最喜欢这家的点心了,每一种都尝过后,最喜欢雪花糕和什锦蜜。 想必这两盒点心就是那雪花糕和什锦蜜了。 桃灼的点心好吃,只是送的人不太对。 华歆遗憾地转身离开。 天色不早了,她该干正事了。 换了花大当家的男子长袍,华歆带着小黑穿过柊苑往外走。 一路上,华歆仔细观察了见到的每一株植物,说来很神奇,她现在竟然能够看见这些植物上面散发的光? 比如,那一片最高的柊树上笼罩着淡淡的青光,稍微矮一些的靠着围墙的那一片柊树丛上却是浓郁的青绿光,而围着房子外面的那丛青竹上竟然是淡粉色的光,那些鲜艳欲滴的鲜花上却是红橙黄菁紫光,快要凑出个彩虹色了。 “小黑,你能看见吗?”华歆指着周围这些色彩纷呈的光,淡淡的,隐隐的,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去看,色彩斑斓的光还在。 小黑摇头。 他真的啥也没有看见啊。 华歆心里觉得怪异,难道只有自己能够看得见这些? 还是自己经历这些就变得不正常了? 算了,别问小黑了,自己出去看看。 华歆快步走出来柊苑。 一切正常了,树就是树,花还是花,没有什么光,月光下的世间还是原来那个。 好了,放心了。 第二十五章 找人 京都夜晚宵禁从巳时开始,不过外城庆元坊是不宵禁的。 庆元坊占地颇大,差不多占了外城西南角整片城区,大街五条小巷二十余个,随着京都商业的发展,近年来还有往外扩张的趋势。 这里是京都有名的消金窟,青楼妓院、酒楼赌坊、戏院茶馆……应有尽有,白日喧嚣热闹,夜晚歌舞升平。 华歆和小黑自府里出来已经是戌时中,距离宵禁不过半个时辰,街道两边小摊已经收摊回家,店铺也陆续打烊关门了。 两人租了辆单轴马车,车厢不算宽敞,但就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华歆盘腿坐着,气沉丹田,冥想修习,这是花尹教她的,修身养性,淬炼灵力。 可华歆问她,何为灵力? 花尹小脑袋一晃,两手一摊,她也不知道啊。 华歆无语好一阵,还是勉强接受了。 她练习两次后,身体松快有力,凝神间能与花尹对话,感知小玉瓶现状。 不过,她还感受不到空间,去问花尹,得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哪能懂这些?” 然后,没有然后了,花尹睡觉去了。 小黑自然看不见华歆和花尹互动,只看到她打坐修习,只好正襟危坐在车门边上,一双清澈眼睛亮晶晶地往外瞟来瞟去。 他自小长在柊苑,除了今天去芳菲苑找华歆,后来去追华家护卫,基本没有出来过,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华歆冥坐了两刻钟,感受到体内血脉经络通了周天,全身气力明显增强,连那玉瓶内也更加清澈醇香了,瞬间欣喜不已。 她揭开车窗帘往外瞧,马车已经出来内城,正往庆元坊方向行驶。 小黑也学着掀开车门帘一角往外看,距离庆元坊越来越近,街道也越来越热闹起来。 街边渐渐出现了摊贩吆喝,酒楼茶馆也是人声鼎沸,那摆摊耍戏的地方锣鼓喧天……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到了庆元坊金街附近,华歆和小黑退了马车,步行到金街,街上有个叫众生的牙店。 店面门头不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众生”二字。 华歆带着小黑走进去,大堂正中供奉了周文王姬昌,一个伙计前来招呼。 “麻烦请今日去了华府的陈牙婆一见。”华歆递给伙计一个荷包,里面装了点碎银。 “这位爷客气了,店里姓陈的牙婆有三个,今日没有一个去了华府。”伙计没有接荷包,拿眼偷偷瞄了一下华歆的脖颈和耳垂。 这是发现了她女子身份。 华歆出门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别,穿了男子长袍也是因为便于行动,此刻也没有刻意隐瞒,反而大大方方地任由伙计打量。 伙计见多识广,见华歆这般落落大方,也没再继续偷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华歆继续把荷包推给伙计:“估计下人们记错了牙婆的姓氏,总之今日去过里仁大街华府的牙婆,劳烦小哥告知去处。” 伙计犹豫地左看右看,还是没松口。 华歆再从衣袖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没什么重量,里面装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伙计见了,眼睛亮了亮,一边伸手接过两个荷包,一边引了华歆往门口走:“爷客气了,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您慢走啊。” 小黑眼疾手快地截住了伙计想要递进华歆衣袖的纸条,默默跟着华歆往门外走去。 两个男人正好一前一后进来店里,与他们擦肩而过。 走在前面的男人在看见小黑的时候,身形明显停滞了一下,转头刻意看了一眼华歆的背影。 华歆和小黑按照伙计给的纸条上地址找过去,一家下等暗娼门,藏在挨着外城门的狭小巷子中,没有门头门脸,连院门都很狭小,一次只能容下一人经过。 里面是两进宅子,前面正房拆了大门改成了大厅,两边厢房关门闭窗,耳房做了厨房,后面也有房子,看不清楚状况。 老鸨一眼看出华歆性别,倒是没有撵人,毕竟这客人除了是个女的,出手相当阔绰了,一进门就给了十两银子。 要知道这撒金巷根本名不副实的,且不说这里迎客的姑娘们资质如何,这里全是见不得光的暗娼门,还是整个庆元坊最低等的妓院,哪里值得进门就给这许多银子。 “麻烦妈妈把紫草叫出来。”华歆扫了一眼大厅里坐着的七八个壮汉,开门见山提要求。 老鸨一愣,她们这是暗娼门,可不兴那青楼的高雅,姑娘可以出来陪客人喝酒聊天,这里的客人直接去姑娘屋里的,这厅里坐着的全是打手,没一个客人的。 其他打手听了这话却是兴奋不已,纷纷向老鸨投去目光,今儿来了个生客,可以宰啊。 华歆察觉到厅内众人神色变化,可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想不到自己一句话惹出来的官司。 老鸨最先反应过来:“客人这是有老相好的?叫紫草?赵大,咱们门里有叫紫草的姑娘?” “没有叫紫草的姑娘,紫英、紫玉、芳草是有的。”赵大站起身,瓮声瓮气回了一句。 “客人你看,咱们这里没这个人啊,给叫个别的出来?这银子就得翻倍了。” 老鸨掂了掂手里的十两银子,手感真好,舍不得还回去。 华歆拿出一张画像,指了指上面的人:“那就麻烦叫这位姑娘出来,银子嘛,好说。” 老鸨扫了一眼那画像,瞳孔微缩,脸色不变,甩了一下手绢,头摇晃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华歆看了她一眼,又拿出三张五十两银子票额的顺泰钱庄通票,一张一张放在一起。 她也不想这样麻烦,干脆甩张大额的银票,直接镇压住场面,可临出门前,花大当家翻箱倒柜也只找到几张这样的小额银票。 老鸨眼睛转了又转,乖乖啊,这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哦,她这暗娼门要做多少笔生意才能有这么多啊。 “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客人别挡着俺们做生意了,有钱咋滴?那得有命花才是福气!”赵大瓮声瓮气的话给了老鸨一盆冷水。 “没有,真没有。”她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银子递给华歆。 唉,华歆接过那十两银子,叹口气。 又在老鸨心疼的目光中,一张一张地收拾好那一百五十两银票。 其实,她也很心疼这些银子,如今的她可是身无分文呐。 既然花钱不行,就只能硬抢了。 华歆突然扬声大喊:“小黑。” 话音未落,小黑迅速冲向那些壮汉,不过三招,几人全部倒地不起了。 老鸨两股颤抖个不停,好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咚咚咚——” 左边厢房传来重物敲击的声音。 小黑过去一脚踹开房门,一个女人当即跌滚出来,手脚被捆,头发覆盖住脸,脸上全是血。 第二十六章 娇娘 “救命啊,救命。”老鸨尖叫起来。 院门被从外面踢飞,一下子冲进来许多官差,将华歆和小黑团团围住。 “官老爷救命,救命,这两个贼人公然抢劫行凶啊。” 老鸨抢先站到一个领头官差跟前告状。 官差纷纷拔出来腰间佩刀,指着中间手握匕首的小黑。 小黑不动声色地将华歆护在身后。 华歆心中感动,抬手将小黑拉到身后:“我们都是良民,今日来找家里被拐卖的丫鬟,还望大人明察。” “官老爷,这里都是正经生意啊,在衙门报备过的,怎会有那拐卖丫鬟?” 老鸨指着厢房门口躺着的女子哭诉:“我可怜的娇娘,因为不愿意伺候这起贼人,才被人虐待至此,官老爷一定要给我们娇娘主持公道啊。” 好一张利嘴,说得官差们动容。 不过,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少年,一个明眸皓齿,一个眉清目秀,看穿着打扮也富贵,尤其站在前面的少年,那身衣袍没个百八十两银子捯饬不出来啊。 这暗娼门的妓女怎么还不愿意伺候了? 莫非这暗娼门还能飞出来个九天仙女不成? “大人莫被这老鸨忽悠——” “哼,官老爷别被骗了,这小客人定要说手里有画像,要找一个叫紫草的丫鬟,可大家看看我们娇娘和那画像可有半毛钱关系?” 华歆将画像捏在手里,又拿出来紫草的身契,还没给人看的,被老鸨一阵劈哩叭啦将话堵在嗓子眼了。 官差头目倒是来了兴趣,看一眼华歆手里的身契,确实是华正清府上的,眸光闪了闪,今晚收获不小,慢悠悠地问老鸨:“你说说,怎么没有关系了?” 老鸨惯会察言观色,知道机会来了,伸手把地上女子头发拨开,露出了带血污的脸。 华歆一眼看去,心里一惊,手里的画像落在地上。 “看,官老爷快看,这张脸和画像上的就不是一个人啊。” 确实不是一个人。 小黑紧挨着华歆站着,全神戒备,只要官差动手,立即护着她冲出去。 他眼里可没什么官差,只有眼前的少主一人。 华歆仔细再看一眼女人的脸,是的,就是这张脸,林宥的母亲。 前世,林宥带她去看过一次,那张脸一直印在了脑海里。 不过,那张脸和眼前的脸比起来,苍老憔悴许多。 华歆拿定主意,带走这女人。 她目测周围官差十三人,不知小黑一人能不能完胜? 要不要问问花尹,能不能让空间把人弄过去? 问题来了,要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整没了,她会不会被当成妖孽烧死? 脑子里转来转去,又衡量一番利弊,也不过一瞬间。 官差头目看一眼老鸨,抬手发出指令。 小黑豹子般奔向那头目,吸引了大部分官差注意力。 华歆趁机跑到女人身旁,伸出食指在女人鼻尖探了探,还有很轻微呼吸,待要将女人抱起来,忽感背后有风来,闪身让到旁边避让。 一把菜刀越过华歆飞向女人,发出颤音“叮——” 华歆心里凉了半截,女人完了。 回头,惊怔了。 地上只余一摊血迹,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老鸨惊悚地望着门槛上还在颤抖的菜刀,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女人怎么在她眼前凭空消失的? “住手!住手!” 院门外突然闯进来一队人马,将官差包围起来。 小黑收回距离那官差头目两厘米的匕首,身形一闪回到华歆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这么晚了,解将军怎么有空来庆元坊串门?” “吴理正这是在办案?本将军接到线报,这里窝藏了朝廷要犯,前来查验一二。” “解将军忙,下官这就带人离开。” “慢!院外就听说,这里出了什么贼子害人,吴理正查清楚了?” “老鸨,你来给解将军解释解释。” 老鸨被点名,赶紧上前回话:“将军明鉴,贱民这暗娼门虽微末,也是做正当生意的,在衙门有备案得了批准的。” 她转身指着华歆二人:“这两个贼子仅仅因为娇娘不愿意伺候,天杀的将娇娘虐待得不成人样。” “请问小郎君,老鸨说的可是事实?” “不。”小黑拉了拉华歆衣袖,见她还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只好出言回话。 解将军还想问什么,身旁一个黑衣男人严肃的眼神扫来,立刻闭了嘴,抬手示意,全都抓走。 老鸨突然哭天抢地起来:“将军大人,可要为百姓申冤呐,这小客人虐待娇娘,草菅人命,毫无人性啊。” 吴理正已经发觉不对,大声诘问:“解将军,你我无冤无仇,我等只是秉公办案啊,将军怎可寒了大家的心。” 官差们一听头目所言,眼眶泛红,纷纷附和,连站在院子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纷纷要求严查贼人。 小黑敏感地觉得危险,又靠近了华歆些许,只差没有贴在她身上了。 黑衣男人随意看了过来,脸沉如冰,周围温度瞬间低了许多。 解将军突然打了个寒颤,这天立秋没几天啊,晚上怎的降温如此快? 华歆终于抬眼看了看周围,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现状。 她上前质问老鸨:“你说我们虐待娇娘,请问娇娘何在?” 老鸨:…… 之前躺你旁边,这会儿没人了。 这话说出去没人信啊。 “将军,这老鸨诬陷良民,理应抓去衙门问罪。” “官老爷,将军,贱婢绝对没有一句谎言,在场的官老爷看得清楚的,那厢房门口被打得满脸血污的娇娘,大家都看到的啊。” 官差们立即附和,确实有个女人满脸是血,躺在那厢房门口的。 “是吗?那请老鸨把人请出来?对了,你说人已经倒地不起了,那就把人抬出来嘛。” 华歆好整以暇地看着老鸨。 老鸨:…… 那人不知怎的凭空消失在眼前,上哪去找出来? “找不出来?哼,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和这些官差勾结,沆瀣一气,血口喷人,诬陷良民。” 老鸨不认:“没有,没有,真的有人的,官差们都看见了。”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说法都商量好了。否则,你们把人找出来嘛。” 官差:没有,他们真的看到人了。 只是,这院子就这么大,哪里也藏不住人啊。 吴理正要求搜人。 解将军挥手,立刻有四五个人进屋搜索一番,七个女人自后院排队出来,三个恩客跟在后面。 没有一个符合娇娘的特征。 吴理正不信,质问老鸨:“你说清楚,解将军进门前,那女人还躺在地上的。” 老鸨:…… 她怎么说? 一个大活人,不,快要死的人,就平白无故消失了,在她眼前消失不在了。 她若是实话说了,肯定会被当成妖孽烧死的。 即便不烧死她,世人也会认为她疯了。 最后,解将军押着这帮人往衙门去了。 走之前,他还特意安排黑衣男人送华歆他们一程。 第二十七章 晕倒 解将军带着人走远了,撒金巷外还站着许多看热闹的民众。 一辆低调的双轴马车停在院门口,车辕上坐着一个手持马鞭的黑衣人,四肢矫健,是个练家子。 “解将军吩咐赵铭送二位回去。” 小黑拉着华歆的衣袖不松手,拒绝的意思很明显,马车中有人,呼吸轻微不易察觉,是个高手,不知是敌是友。 华歆犹豫片刻,她明白小黑顾虑,可有人等不了,必须要找个清净的地方。 小黑看着华歆进了车厢,也想要上去,被赵铭伸手拦住,只能坐在车辕上了。 车内,华歆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正是之前站在解将军身旁的黑衣男人。 男人鼻梁高挺,侧脸坚毅,薄唇紧抿,呼吸轻微均匀,额头有薄汗沁出,意识应该还是清醒的。 她不会医术,也感觉得出来这人身体不舒服,真不好一上来就撵人出去。 可空间已经下了最后通告,那个女人一会要是凭空出现,她该如何解释啊? 萍水相逢的,不管怎样解释,人家估计也不会相信了。 不管了,与不要脸比起来,被当成妖孽烧死才是不能接受的。 于是,华歆一咬牙,起身坐到男人身旁,“喂,你还好?” 男人没动,微微睁开眼。 华歆心口惊跳,口中不由惊呼:“林宥?” 前世,林宥每次见面都会带个面具,导致她对他的眼睛最记得清楚。 男人皱眉,随即又闭上了眼睛,半垂的睫毛轻微躁动。 华歆默了默,这是林宥吗? 不管是不是,看着他这样,心里不好受。 她忽然抬起右手伸向男人薄唇,打算喂他喝两滴灵露。 “呀——”男人警惕性极高,华歆的手才抬起来,就被牢牢抓住了。 男人满眼危险地看着华歆。 华歆心口再次惊得窒息,这就是林宥的眼睛啊。 “少主?”小黑急迫的声音传来。 “没事。”华歆尽量平静地回应。 “你的脸上——”华歆突然凑近男人耳边低声惊呼。 “什么?”男人下意识反问。 华歆食指快速抚过男人薄唇,两滴清冽灵露像长了眼睛一般飞进男人口里,滑进咽喉去了。 男人:…… 清冽之气直冲天灵盖,体内血脉经络畅通起来,没了任何阻滞障碍。 “劳烦阁下回避一二,女儿家有些不方便。”华歆感到空间已经开始发飙了。 男人动了动手脚,嗯,体力竟然恢复了八成,掀开车帘起身出去。 “许林,多谢。” 一字之差,不是林宥? 华歆一愣。 “扑通——” 昏迷的女人凭空从座位上面摔在车厢地面上。 “少主?”小黑再次紧张询问。 “两位壮士,劳烦送我们去一家客栈。”华歆一边伸手去探女人鼻息,一边朝着车厢外吩咐。 许林惊讶地回头,车厢里面多了个人,他却不曾感知到人从哪个地方进去的。 难道他的身体已经如此破败不堪了? 他深深地看一眼赵铭,也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心里略微舒坦一些。 赵铭看着许林脸色变化,赶紧收拾好脸上表情,内心却激动得不行,当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然眨眼间能够弄了个人进去,还不被如爷这般的高手发现,这是什么功夫? 小黑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准备动起来,“嗯”一声回应华歆,就去抢赵铭手里的马鞭。 车辕原本还算宽敞,三人坐着也不算拥挤,小黑一动,赵铭还手,车辕上瞬间就显得逼仄了。 许林再次回到车厢内,前后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里面确实多了一个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满脸血污也没遮掩了女人姣好的容貌,这莫不是那老鸨口中的“娇娘”? 他看着华歆,等着她解释。 华歆没看他,用车厢里面的茶水淋湿了手帕给女人搽脸,在手帕扫过女人口鼻的时候,三四滴灵露飞进女人口中,女人尚存一丝求生意志,极快地吞咽下肚了。 又是灵露,又少了好几滴,已经见底了啊。 空间早就心疼得内心抽搐了,青玉瓶子不是他的,他只能干看着华歆不停地取用瓶子里面的灵露,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里所剩不多的灵露少了又少。 这个败家女啊,害死我老尹了。 一阵猛力摇晃震动,堪比七级台风过境。 华歆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堪堪拉住差点被抛出去的花小宝。 花小宝莫名其妙失去了“花尹”的名字,心里正憋着气呢,撸了袖子就要干架。 华歆瓶子里没了灵露,哪有心情理会这些,一个晃神,将花小宝直接丢出去了。 这些不过几息功夫,别人也看不见什么,华歆却是废了极大的心力,甚至脑袋都开始犯晕,好想如花小宝那般睡一觉啊。 不行,这女人可不能出事,她可是林宥的母亲啊。 华歆赶紧揉了揉眼睛,清醒清醒晕嘟嘟的脑袋。 女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好看的睫毛眨了眨,定睛看着许林所在方向,又再睁大眼睛看过去。 “啊,啊,我打死你,你要了我,又不要我了,你怎么还敢来,我打死你许定峰……” 女人突然发疯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到许林的身上,手脚并用劈头盖脸地打他。 许林有一瞬间的懵逼,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许定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华歆也呆住了,许定峰是谁? 八卦之心燃起来,天啊,这男人看着不过二十,肯定不可能是许定峰的,想来许定峰和这四十上下的女人肯定有故事,女人才会如此疯狂。 许林脸上被抓了一条血痕,才反应过来抓住女人再次扑过来的手,还没用力钳制住,女人晕倒了。 许林:…… 大男子汉呢,怎么能对女人动手? 华歆责备地看着许林,赶紧抱住倒下去的女人,以免她再次受伤了。 许林:…… 他真的没有用力啊,不过抓住袭击自己的手,这算正当防卫啊。 华歆再次伸出手指去探女人鼻息,呼吸很弱很轻,生命似乎在流失了。 她不会治病啊,灵露也没有了。 “小黑,赶紧去医馆!”华歆急切的声音传来,小黑眼疾手快地摸出匕首抵上赵铭大动脉。 赵铭:…… 他没有说不去医馆嘛。 “这附近的医馆大多治疗妇人病,未必能治疗这样的急诊。”许林皱眉,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却莫名不想要这女人出事。 “去找若大夫。” 赵铭应“喏”,驾着马车飞速前行。 第二十八章 君园 君园开在庆元坊靠近内城的金鱼街,闹中取静坐落在街尾,门脸不大也不小,却只是一个院门,上书“初拾君”,不像开门做生意的正经铺子,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左边是胭脂铺子,右边是绸缎庄,夜晚都关门得早。 马车到的时候,店铺早关门了,君园也关门了,街上只余两三人路过。 赵铭下车敲门,一直没人回应,只好翻过院墙去打开院门,让马车直接进去。 这是一个纵深大宅院,因为天色太暗,华歆看不清宅院的布局,不过直觉很大,马车长驱直入行驶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到地方。 马车刚刚停稳,华歆伸手扶起女人抱在怀里下车。 挣扎抱不抱女人的许林怔了一瞬,旋即想到什么就释然了。 若大夫已经守在门口了,看见华歆怀里的女人,赶紧指引华歆把女人安置在正房内室。 “她的脉微而轻,又偶尔有力跳动,头部有撞击伤而流过血,现在昏迷多半为此,另外,体内有三种以上毒,脑子可能已经不太清醒了。” 若大夫仔细检查后告诉华歆情况。 华歆看了她一眼,很年轻的女大夫,估计刚刚过完及笄,说话时神情自信,平白给人很安心的好感。 “我给她扎针后半个时辰会醒来,体内的毒就没有很好的药了,只能先喝一些压制毒发的汤药。” 华歆点头,她不会医术,只能听医生的。 “另外,”若大夫很是犹豫,“有一种药对她的病症倒是很对症,就是贵一些,也较难寻一些。” 华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百花丹。” 这是今日第二次有人提起来“百花丹”,它当真有奇效? 花大当家不是说这药只能解柊苑的毒? 华歆警惕地看了一眼若大夫。 她半蹲在床前,手里握着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床上的人清理头上的伤口。 似乎之前说了“百花丹”的人不是她。 一刻钟后,若大夫开始给床上的人施针,当第一根银针扎在百会穴上,床上的人忽地睁开眼睛,不管不顾地推开若大夫,起身往外跑。 华歆担心伤着她,一把抱住她挣扎的身体,眼疾手快地拔了她头上的银针。 女人在华歆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突然回抱住华歆,嚎啕大哭起来。 若大夫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她这许多年来第一次遇到,女人体内携带这样的毒,脉像表明身体已经掏空了,昏睡也是症状突显了,居然还能自己醒过来,能跑还能哭? 许林听到动静赶过来,站在门口不能迈步。 女人眼泪鼻涕地抱着华歆不撒手,像是抓住了唯一那根救命稻草,哭声痛心拔脑、悲切绝望,听在耳里莫名难受。 华歆心里也很难受,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这样的哭声让她想起来前世那些苦涩、绝望、窒息…… 许久,女人哭累了,哭声也变得呜呜咽咽,华歆安慰着拉着她坐在椅子上,起身要去拿干净帕子给她擦脸。 女人双手紧张地拉着华歆衣袖:“我要跟着你。” 大大的眼眸饱含泪花,却清澈见底,令人动容。 若大夫递了帕子过来,女人乖觉地接过,自己胡乱在脸上擦着。 这是,好了? 华歆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只死死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白皙细腻,应该没有吃过什么生活的苦,那样的哭声来自心里? 女人悲伤来的快,似乎去得更快。 “我饿了。”她仰头望着华歆,可怜巴巴地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狗。 华歆:…… 她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这也太不设防了。 若大夫立刻拿出来糕点递给女人。 女人不要,厌烦地看了一眼若大夫,小姑娘家家的,怎的如此多事? 若大夫:…… 华歆:…… 好,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女人接过华歆递给自己的一块桂花糕,还没放进嘴里,只在鼻尖闻了闻味道,立刻嫌弃地放回华歆手里。 华歆:…… 她刚才看了,这是京都桃灼家的点心,很好吃啊。 “咕噜……”肚子叫饿的声音响起来,女人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华歆。 华歆:…… 她不擅长厨艺啊,做出来的东西真的不会比这桃灼家的点心好吃的。 女人大眼含泪,执着地看着华歆。 “这位……”若大夫不知道如何称呼华歆。 “叫我锦绣。” “哦,锦姑娘,这位病人脑子,我是说她估计不清醒的,就若那几岁孩童那般。”若大夫担心病人听了会有反应,小心翼翼地提醒华歆。 锦姑娘?华歆没纠正,听起来好似也顺耳。 若孩童的心智吗? “因为体内的毒?”华歆还是想要问清楚,这可是林宥的母亲,若是能有办法医治就好了。 “是,也不全是,”若大夫皱眉,“病人体内的毒已经很多年了,既然病人还能好好活着,想必这毒和病人已经共存,这脑子,可能是之前受了刺激,也可能是最近被勾起了不好的刺激。” 华歆大概听懂了前半段,没听明白后面的。 “就是,在病人中毒时,估计受到了不能承受之痛,这么多年可能有人治愈过她,或者没有完全治愈过,就是好了一半或者一大半,而最近又中毒或者受到相似的刺激,病人旧病复发,不知什么缘故,病人脑子就这样了。” 华歆似乎听明白了,那接下来怎么治疗? “百花丹,”若大夫斟酌着,“百花丹或许有用。” 华歆挑眉,这是若大夫今日第二次提及。 “我饿了。”女人忽地站起身,带着华歆一个踉跄,幸好若大夫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园子里有专门的厨师,想吃什么?让人送来。” 若大夫说完,觉得自己一个客人有些越俎代庖了,回头看一眼门外的有没有主人家在。 许林正要开口,园子的赵管家气喘吁吁赶来:“对不住了,国……” 旁边的赵铭拉他一把,打断他:爷,前面巷子郭家有喜事,赵管家去吃席了,这才晚了些。” 郭家喜事?前面巷子哪里来的郭家? 赵管家一脸懵逼。 “无妨,这位,嗯,夫人饿了,赶紧送吃食进来。”许林摆了摆手,转身回了正房。 赵管家人精一个,自然地千恩万谢,立刻安排起来了。 赵铭想要请了若大夫同去,应该是想问一问女人的病情。 若大夫站在没动,示意他先去。 第二十九章 安心 若大夫见女人情绪稳定了,温和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人摇头。 “姓什么?” 女人摇头。 “住哪里?” 女人还是摇头。 “家里有什么人?” 女人再次摇头。 “还认识什么人?” 女人“唰——”地一下转过头盯着华歆看。 “她叫什么?” 女人学着若大夫模样,轻微抬了抬下巴问华歆:“你叫什么?” 学得像模像样的。 华歆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这简直是她问小黑的情景重现啊。 小黑全程在场,被华歆笑得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女人学着华歆的样子大笑起来。 若大夫:…… 华歆止住笑,问:“你笑什么?” “你,笑。”女人也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华歆:…… 因为她笑。 心里很暖。 小黑紧张抬头。 这人是来抢少主的。 若大夫问不下去了,交代华歆:“目前看来,人就这样了,似乎什么都知道,又有很多不记得了。” “有办法治好吗?”华歆眼神柔和地看了女人一眼。 “百花丹。”若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丢下话走了。 华歆想,这是对百花丹有多迷之信任啊! 不过,确实得想办法了,就算没有这事,她也还欠了两颗的。 “饿。”女人眼巴巴地看着门外。 华歆喊了小黑去催一下厨房的。 小黑有点不情愿了,磨磨蹭蹭起身。 总感觉这女人是故意的,明明手边就有若大夫给的点心,偏偏一口吃不下,唉,真的来抢少主的。 华歆转身牵了女人的手,一同坐在椅子上,温和地笑:“夫人姓林,具体的名字,我确实不知了。” 女人一愣。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算不算得上认识眼前的少女,因为,她们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她甚至不知道少女的姓名。 她只是看着她,心里就很安心。 “林夫人,可以叫我锦绣。”华歆倒了一杯茶水给女人。 “锦姑娘?”女人没有伸手去接杯子,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嗯,夫人也可以直接喊我锦绣。”华歆还是忍不住纠正林夫人,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女人很喜欢华歆的触碰,特地捋了身后散着的头发递给华歆。 华歆:…… 好,华歆在房间里面找了木梳和发带,随意地帮林夫人将头发绑在脑后。 她真的不会盘发。 小黑领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婆子进来。 四菜一汤,还有米饭。 林夫人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伸手提筷子。 她不想吃桌上的东西,米饭闻起来稍微正常一些,其他菜的气味格外刺鼻。 华歆看了桌上的菜,晖素搭配,色泽鲜亮,算得上精致可口。 “咕噜……”肚子饿了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夫人抱歉地看着华歆,她确实饿着,她也确实不想吃这些。 华歆皱眉,人是铁饭是钢,多少得先吃点填报肚子嘛。 小黑这一次倒是很同情林夫人,之前很多年他尝不出来味道,每一次吃饭如同嚼蜡,咦,对了,面条,上一次少主做的面条就好吃,有味道啊。 “面条。”小黑眼睛亮晶晶地对华歆说。 华歆:“……” 她已经没有多少灵露了,一开始不知道它的好处才会随意取用,现在要谨慎一些。 “累。”林夫人轻轻拉了拉华歆的衣袖,她不想要吃了,她想睡觉。 华歆顺势安置林夫人歇下,安排小黑在屋外守着。 小黑不愿意,他是跟着少主的,随时看着才放心。 华歆请了两个等着收拾食盒的婆子在屋外守着,林夫人还饿着,睡是肯定睡不着的,不过安安静静歇一会。 君园的大厨房距离他们所在的院子比较远,院子里面有小厨房,除了鲜肉蔬菜水果,米面粮油都有。 华歆不放心林夫人,让小黑在小厨房外守着。 厨房不小,案头干净,锅碗瓢盆很新,想来主家平日不常在这里做吃食。 她舀了三四碗面粉,用一个白色的陶瓷盆醒着,还烧了热水放在盆下面,希望醒面的时间缩短一些。 做完这些,她交代小黑几句,就闪去空间了。 一开始空间不接纳她,一再把她弹出来,直到花小宝直接撕开空间一道口,她才闪身进来。 妈呀,我的乖乖,这空间怎么…… 花小宝摇头晃脑地看着华歆求表扬,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可华歆扫一眼空间周围,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所有的柜子碎裂成片漂浮在空中,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片状不明物,也没了之前的光泽,斑驳又凌乱,尤其那个中间的台子也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散落在周围的碎片? 华歆竖起来大拇指,眼神询问花小宝:都这样了,空间居然没发飙? 花小宝笑起来:“他没力气了。” 华歆不信,空间可不是普通空间啊,脾气大着呢。 花小宝打了个哈欠,挥挥手睡觉去了。 华歆伸出手去拉她,百花丹的事情还没有问呢。 花小宝顺势倒在华歆怀里睡着了,还打起来呼噜。 华歆:…… 她只能问空间了。 空间:…… 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败家绣说了。 好,华歆只好安置了花小宝,自己在空间内寻摸了青玉瓶,凝神感受瓶内状况,灵露已经下降到了最红的警戒线了 灵露若再继续减少,警戒线往下会有什么后果? 华歆顿感不适,头晕体乏,这还是她重生一来第一次感觉身体的抗议。 缓了好一会儿,瓶子内空里漂浮着文字和符号。 “进”字的后面有小手拉着一个0。 “出”字的后面有三个小尾巴8,2,4。 每个符号周围漂浮着更小的字或者符号。 华歆看不懂。 具体来说,她看懂了两个字,进和出,其他那些歪歪扭扭还跳过来飞过去的……完全不知道了。 华歆想了一会,不得要领。 最后,她一拍脑袋,从来都是大家闺秀的她怎么就犯蠢了?不懂就谦虚点开口问嘛。 可这些符号怎么表述? 咦?她才在脑海里面想,空间内就显出来瓶子里面的景象,不过,这些看上去明显就是影子,不若瓶子里面那样,是实体。 空间:……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理这败家绣啊! 可是,他拒绝不了。 “说,这些扭来扭去的符号是啥?” “嗯?没力气了嘛?来——” 华歆右手食指上举,一滴清冽透明的灵露呆萌可爱地鞠躬,再鞠躬。 空间目瞪口呆。 华歆继续伸出来小拇指,又一滴清冽透明的灵露冲着华歆傻笑。 空间:“好香。” 以前隔着瓶子都很香,败家绣这是赤裸裸的勾引啊,他妥协了。 嗯,华歆懂了,那是一些代表数字的符号。空间也不小气,全部交给了华歆认识这些符号的方法。 “百花丹究竟是什么?” “百花丹?有些耳熟,应该是一种解毒药丸。” “解什么毒?中了什么毒就解什么毒。” “你做的?” “你怎么知道?”空间大呵一声,华歆指尖两滴灵露没了。 她就知道是这样。 可惜了两滴灵露。 第三十章 成精 咦? “进”的后面彩虹虚线后成了1? 华歆明显感到玉瓶内多了1滴灵露,她刚才干了啥? 喂了空间两滴灵露。 难道喂给别人灵露玉瓶里面的灵露就会增长? 那之前她还给自己、小黑、花大当家、瑾萱喂过灵露的,怎么还是0? 难道这玉瓶会自动刷0? 那怎么计算刷0时间?这一天还没有过完啊? 难道刷0时间更短? 华歆摇了摇头,她自己都没有说服自己,因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分别给了许林和林夫人喂过灵露,不还是0? 说这玉瓶刷新时间小于1个时辰,她是不相信的,哪有那么勤快的玉瓶?没见这空间都这么懒吗? 呃,当然,自己也勤快不到哪里去就是了,要是前两次来观察了,说不定也能知道答案的。 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呗。 总之,意外之喜了。 她尝试取了1滴灵露,咦?竟还是1,但红色警戒线那里明显少了1滴灵露。 就是说嘛,懒玉瓶刷新速度还是慢的。 玉瓶:…… 啥都不知道的傻瓜绣。 华歆没了兴致,打算回去厨房干面了。 空间叫住她:“能不能再给点灵露?” “没有。”玉瓶已经见底了,你不是都感觉到了? “那你还继续取了?哼,败家。” 华歆:…… 喂给你就不败家? 好像还真是多了一滴,败家不那么老火罢了。 “我给你做百花丹。” 华歆顿住:“当真?” “很久很久没做过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嗯。”华歆点头,“没事的,多做几次就熟悉。” 是的,百花丹那么紧缺,多多益善嘛。 空间:…… 败家绣,没错了,多做百花丹,多消耗灵露吗? 算了,多做的话,自己不也多得了这灵露的能量嘛?算了,空间选择闭嘴,哀怨地望着华歆消失的背影。 华歆回到厨房,看了看醒好的面,这回她的灵露只有一滴,放在汤里面有点少,直接滴在醒发的面上面。 呀,不过瞬间,这微黄的白面团变成了雪白的白玉团?华歆伸手戳了戳,面团滑顺柔软,凑近了闻一闻,清香冷冽,又混合了原来的麦香,不,应该是麦香被那清冷之气激发到了极致。 嗯,抓紧时间干面了。 一刻钟后,厨房里飘出来一股麦香,悠长清冽,沁人心脾。 小黑忍不住吞咽了口水,这感觉比上一次吃的面条还要香上数倍,噢不,应该是数十倍,光闻着香味,都令人食指大动啊。 华歆看着做出来的面条,白玉般的柔软细丝漂浮在青花瓷大碗里,汤汁清透,自有风味。 嗯,确实比上一次麦香浓郁,还更有卖相。 明白了,这灵露上一次放在了白水汤里,原本就只有水味,自然就只把原本的水味变成了好喝的汤。 这一次,灵露放在面团中,激发的麦香味,还带动汤味更加浓郁。 唉,有点遗憾,之前白瞎了好几滴灵露啊。 “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许林正在花厅接受若大夫扎针,闻到了小厨房飘来的香味,忍不住问一旁的赵管家。 “大概是给那边送的饭菜香味。”赵管家走到门边,看见送食盒的两个婆子守在正房门口,手里还提着食盒。 “这是赵管事刚请来的大厨做的?”若大夫闻着这香味也觉得饿了,她住进来月余,每日吃那大厨房的饭菜有些腻了,这几日胃口不行,晚饭就吃喝了小半碗小米粥。 赵铭吞咽了口水,真香,眼巴巴地看着赵管事,他想吃。 赵管事尴尬笑着:“倒也还是之前的肖大厨。” 闻起来确实香,可晚饭他吃了的,和平常一样啊,哪有这样香味的? 难道肖大厨知道爷来了,超常发挥了? 他忍不住去看许林。 许林昨日到现在一直很忙,顾不上好好吃饭,加上体内毒素折磨,胃口差的很,已经很久没有吃的冲动和欲望了,此刻闻着这香味,竟然有一种久违的原始冲动,甚至闻久了会忍不住食指微动。 人精赵管事立刻领悟了,出去安排了。 若大夫收拾了许林身上最后一根银针。 许林看了赵铭一眼,赵铭赶紧问若大夫:“那位夫人当真中了这样的毒?” “嗯,这种毒有很多变异,但有个特点不会变,没有对的解药就一直会存在体内,甚至会激发身体原本的病症。 “百花丹其中分很多种,并非外界所传的一种,甚至每一颗百花丹针对的毒都是不同的。” 赵铭看了一眼许林,见他没有表示,继续问:“那位夫人的毒和许公子的毒是不是同一种?” “我判断不了,我只能区别这样的毒与别的毒是不是一种,但这样的毒也有很多种类,我区别不了它们。” 若大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留下一瓶药丸,“许公子最近不宜再动内力,也不宜情绪大起大落。” 她给这位许公子看诊一段时间了,许公子中的毒必须要百花丹当解药,但吃了许多百花丹,也没有将毒去掉,才请了她来看诊。 原本一直体内毒素很平稳,不知为何,如今这些毒物很躁动? 嗯,甚至其中一些已经很暴动了。 “嗯,许公子体内的毒有点暴躁了,不知公子昨日经历了什么?”犹豫再三,若大夫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当然,她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了。 赵铭愣住。 这毒成精了?还暴躁了? 许林面无表情,若大夫说得没有错,体内那些毒真的在暴动,他甚至需要极力压制,才能稍微舒适一些。 至于这毒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今早离了柊苑就这样了。 经历了什么? 许林心神不由晃荡了一下,眼眸深邃地望了一眼正房,随后闭目养神了。 赵铭随后送若大夫出门,忍不住问:“这位夫人意识当真混乱?她说的做的会不会是幻想出来的?” 若大夫拎着药箱,迈出去门槛的脚一顿,这是房里的许公子想知道? 之前许公子不敢进去正房面对那位夫人,她就猜测中间有故事。 她心里叹口气,能不能交换一下她想知道的? 她很想知道许公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导致体内毒素暴躁啊。 “一般不会,但病人若有精神疾病,也是会的。” 不说死,看看有没有希望引得许公子破功。 许林依旧闭目养神,他其实不需要问这个问题,直觉那位夫人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若大夫顿了顿还是遗憾走了。 看来这位许公子不需要知道更多了。 赵铭:…… 到底是不是真的? 算了,不纠结了,之前爷就吩咐了去查那位夫人了。 第三十一章 壮汉 林夫人顾不得站在旁边的华歆,一直埋头吃着青花瓷碗里的面条,面细如丝,面白似玉,柔软滑爽,香到心坎上了。 华歆微笑着看着林夫人急迫却优雅的吃面姿势,嗯,不愧是林宥的母亲,妥妥大家闺秀模样。 小黑也在埋头吃面,但他大口二口吃,汤也就四五口喝完了。 抬头就见华歆一脸姨母笑看着林夫人。 小黑:…… 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想要再吃一碗啊。 真心是来抢少主的夫人。 很快,林夫人吃完了碗里的面,用小银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赵管事进来的时候,林夫人碗里的汤已经喝干净了。 赵管事:…… 完了,面全被吃完了,那爷岂不是要饿肚子? 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冒昧问一下,这面可有多的,恳请分一点给许公子。”赵管事姿态很低。 华歆不解。 “许公子身体不愈,之前在花厅请了若大夫施针,闻到林夫人吃的面很香,想讨一点。” 小黑很紧张,少主做了三碗面,她自己都还没吃,就是防着林夫人吃了不够。 林夫人吃饱了,打起来哈欠,真的困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华歆比了噤声,安置了林夫人在内室睡觉。 赵管事一直等在门口。 华歆去小厨房麻利地拿了食盒装上剩下的那碗面递给赵管事,又拜托赵管事照顾好林夫人,带着小黑走了。 赵管事亲眼看着自己嘴刁的爷吃完面喝干净汤,还意犹未尽砸嘴巴,对妥善照顾林夫人更加上心了。 华歆带着小黑出来君园,已经是子时初了,庆元坊依然张灯结彩,人声喧哗,热闹得很。 两人没有走多远,赵管事派出来的马车跟上来,华歆上了车厢,小黑坐在车辕上。 车夫上了年纪,手脚却很麻利,赶车技术颇高,马车行驶得很平稳。 除了庆元坊,城里其他地方晚上都有宵禁,马车就只能在庆元坊内走动。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金鱼街街头的鱼尾巷,这里往内城就是里仁大街金鱼井巷子的尾巴上,因此得名鱼尾巷。 前世,华歆自浮梁回到京都后,一直被安置在里仁大街金鱼井巷子的简宅里。 到死,她都认为那简宅是简老夫人的房产,才会将她安置在那里,当时接她回京都的目的,就是嫁给华澜夫君晋国公做继室,便于照顾保护华澜刚出生的儿子,因为华澜难产死了。 之前江氏告知她,简宅人财物都齐全,让她搬进去住。 她就起了疑心,难道那简宅是江氏的嫁妆?亦或是华正清的私产?再就是华府族里的产业? 不可能是华氏族里的产业,元正二十六年,玙妃牵扯进巫蛊案,华府被抄家,族人被流放,只有那些外嫁的女儿保全了身家性命,若那简宅是族里产业,应该已经充公了的。 会不会是江氏的嫁妆?华歆眼神暗了暗,前世江氏死后,名下的嫁妆捐赠给了善堂,她觉得那宅子更可能是简氏给了华澜的嫁妆。 当然,那简宅也可能是华正清的私产,但华正清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给她安身立命之所? 除非华正清与简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华歆被自己大胆设想惊了一跳,这是她前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仔细想一想,这可能性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 前世,发生馨澜苑事情之后,江氏以死逼着她去方府为妾,她气头上跑去找卢老夫人做主,躲在卢老夫人院子不肯出来,也不肯见江氏一面。再后来江氏就真没了,华正清一直把江氏的死算在她的头上。 而简老夫人一直把她软禁在浮梁老宅,即便后来把她接到京都简宅,也是安排了一大推丫鬟婆子监视,算得上能掌控她的生死,二人要想做个什么见不得人交易,简直易如反掌啊。 “姑娘,姑娘?”墨兰上了马车,见华歆呆愣愣,轻声唤她。 华歆稳了稳心神,现今是元正二十三年,无论如何那是三年后的事情了,一切还有机会翻盘。 墨兰打赏车夫一个装了碎银的荷包,扶着华歆往院子里面去。 华歆抬头,这院子有门无门头,院门不大,想来院子也不大。 “姑娘,这鱼尾巷就只有这一家院子在挂卖,虽然只是一进小院子,也算难得清净了。 “其他的院子都有人住着,这边离内城近,晚上也不宵禁,金鱼街上有书局,还有金石书院,很多外地来的读书人都愿意在这里落脚。” 华歆点头,这地段向来紧俏,很快要到秋闱了,想必只有更加紧张了。 “简宅那边情况如何?” “嗯,墨兰和夫人前后脚进去的,澜小姐等在花厅,夫人没去正院,直接去了芳菲苑,嗯,那院子就叫芳菲苑,和华府里的芳菲苑一个名字,江嬷嬷出面打发了澜小姐。” 华歆有点晃神,她跟着华正清、江氏在外地生活的时候,他们换过很多地方,只要是她住的院子,都叫芳菲苑。 “墨兰没有见到夫人,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在芳菲苑外见了墨兰,管事姓什么墨兰不知,之前也没有见过,管事做主同意留下绿儿和豆儿,答应安排进夫人的药铺。” 绿儿和豆儿去年来芳菲苑的小丫头,这一次华歆放了芳菲苑仆人的卖身契,绿儿和豆儿无家可归,就同意留在江氏铺子里做学徒。 江氏开了很多药铺,只是这几年生意不好做,陆陆续续关门了许多,只剩了京都一家、西北那边两家,一共三家铺子了。 “听门房说,澜小姐想留下陪着夫人,江嬷嬷不肯,还说,还说夫人也不住在简宅,即刻就会离开的。 “澜小姐不甘心,非要等在门口,一直等到天黑,夫人和江嬷嬷也没有现身。后来,简老夫人派来马车,接走了澜小姐。 “澜小姐一走,夫人带着江嬷嬷就出门了,她们坐的马车,墨兰没跟得上。” “姑娘,墨兰已经打扫干净院子,今晚先将就住,明儿找人来添置。”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正房门口,华歆察觉少了一人,回头看了看,小黑还站着院门口,警惕地望着巷子口。 华歆想了想,示意墨兰先进去,自己折身返回去。 顺着小黑目光看去,赵管事派来的车夫已经亲手擒拿了四个壮汉,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绳子,将四人手脚绑了,顺手扔到了马车上。 “这四人一直跟着咱们?” “嗯。” “从哪里开始?” “出门。” “四人功夫很弱啊。” “不算。” 那就是马夫的功夫很高了,也很有意思,一直知道有人跟着,临回去了才开始收拾人。 第三十二章 太多 叶家在内城的宅子里,叶瑾萱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身上有点凉,这才立秋啊,晚上怎么就凉得这么快? 不管了,真的好困了。 她真的没有多余力气去拉被子盖,只想好好美美睡个天昏地暗。 “还睡,天都塌了!”叶老夫人看着床上没了被子还继续睡得很香的人儿,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心疼这侄孙女没睡好,毕竟自小在跟前长大的,情分不是那些只会逢年过节讨要红包的小辈可比的。 但那前厅里等着的人,她是招架不住的,别说她,就是整个叶家也招待不了的。 “起来,我的乖乖,小祖宗哦,赶紧起来哈。”叶嬷嬷看了叶老夫人纠结又决绝的神色,赶紧抢在前面去推叶瑾萱。 “嗯?嬷嬷怎会在梦里?咦?祖母怎么也来了?您不是向来早睡嘛,这么晚了不睡会影响睡眠的。”叶瑾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以为还在睡梦中,自言自语起来。 叶老夫人:…… 心里有一丢丢感动是怎么回事? 唉,这丫头从小就不肯叫她姑祖母,只肯叫祖母,也欢欢喜喜陪着自己这么些年……罢了,罢了,今日务必要护她周全。 叶嬷嬷自小跟着叶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想法,加大力气推攘叶瑾萱。 叶瑾萱终于清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叶老夫人站在自己床前,有一点懵。 “祖母,怎么了?” “哎呦,我的祖宗啊,快别问了,收拾妥当去正院,有了不得的贵人来了啊。” 叶瑾萱:…… 她家里往上数三代是皇商,再往上数一代就是泥腿子了,去年刚过完年,连皇商的名头都给折腾没了,哪里来的贵人会半夜登门?这贵人还是了不得的? 她摇摇头,完全不信。 叶老夫人看着懵懵懂懂的孙女,烦躁开始升级。 幸好叶嬷嬷是个麻利的,已经开始往叶瑾萱身上套衣服了,叶瑾萱也乖巧地配合。 正院花厅内,宫嬷嬷有些不耐烦地坐着,圆御医立即倒了杯茶推给她。 宫嬷嬷没接,她很烦躁,大晚上没睡觉,被拉出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估计换谁谁急。 原本她和圆御医下午就回去复命了,太皇太后听了回禀,也没更多疑虑。 昨晚皇上在华府消失的时辰不长,皇上自己又对发生了什么讳莫如深,那些什么有人爬了龙床的传言都还只是猜想,太医院给皇上看诊,也没有往这方面说。 快天黑的时候,华府大小姐进宫面见了太皇太后,不知道向太后说了什么,太后大发雷霆,把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就风急火燎地派了她和袁御医来了这里。 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更让她心不顺,只得了一句听候华家大小姐吩咐。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华玙,少女身姿修长挺拔,气质清雅脱俗,五官不是绝美却清秀典雅,举手投足也是大家气派。 怎么就犯蠢了呢? 虽然她猜不透华玙的目的,但忤逆皇上讨好太皇太后这事就是蠢上加蠢啊。 皇上对昨晚的事情明明就在和稀泥,太皇太后也没深究,否则也不会就派了她和圆御医去华府了,对他们回来后的回禀也没认真就是了。 这华玙找来后,出了这么大变故,太皇太后还是派了他们来,未必就存了一定要有个水落石出的想法呢。 “呀,这是华家大小姐吗?瞧瞧,瞧瞧这通身气派,真正担得起这京都四美的称号啊。” 京都四美是流传在上层贵妇圈的说法,分别是谢太师府上的两个嫡出小姐,还有那方府上的大小姐,再就是眼前的华府大小姐了。 叶夫人人未到声音先到,华玙站在门边等她。 叶夫人走进来一把拉过华玙的手,亲亲热热地打招呼。 “这大晚上的,大小姐是有什么事前来?” 叶夫人明知故问,她原本住在外城,之前华玙就派了红豆和马车去外城接他们,否则这都差不多子时了,内城外城早就宵禁了,他们一介平民,哪里还能到处走动? 华玙引荐叶夫人给宫嬷嬷:“这是宫嬷嬷,这是圆御医。” 叶夫人赶紧行礼问安。 “两位贵人前来,想看看叶府大小姐。” 宫嬷嬷和圆御医对视一眼,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来干嘛? 之前,他们轮流问过华玙,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不给正面回答。 “嗯嗯,两位贵人有心了,这是那丫头的福气,我这就去催一催。这丫头向来懂事乖巧,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叶夫人说着就往外走。 “慢,叶老夫人已经去请叶大小姐了,叶夫人不若先歇歇脚,给我们讲讲你家大小姐?”宫嬷嬷叫住她。 叶夫人一愣,这可不像华玙口中的只是看一看那丫头啊。 华玙也懵,宫嬷嬷这是对叶大小姐来了兴趣?还是有了别的打算? “喏,叶夫人请坐,来,圆御医尝尝这茶,很不错。”宫嬷嬷招呼圆御医坐下喝茶了,也没再管那叶夫人。 旁边伺候的丫鬟机灵地给宫嬷嬷换了茶,又重新上了点心。 叶夫人出身耕读世家,自小也是读过书的,加上嫁到经商的叶家多年,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立即就接了丫鬟上来的一份桂花酥脆,恭恭敬敬地放到宫嬷嬷前面。 “嬷嬷辛苦了,圆御医辛苦了。” “你家这位小姐是个什么情况?”宫嬷嬷没说话,圆御医看了一眼宫嬷嬷,自行问话。 叶夫人又一愣。 感情面前这两位贵人根本不认识她家里这位小姐? 哟,感情好啊,叶家这心愿怕是有望要达成了啊。 “回禀御医大人,切身家里这丫头排行老大,自小是婆母和夫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这性格又温柔娴熟……只是,只是啊有个让人为难的……” 叶夫人犹豫地看着宫嬷嬷。 宫嬷嬷:…… 她没问话,叶夫人怎么老拿眼瞅她。 圆御医轻声咳嗽一下:“叶夫人也不必把女儿家这些隐秘告诉我们。” 叶夫人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什么隐秘啊,只是卖个关子,这些贵人不都是人精嘛?怎会好话歹话听不明白? 华玙状若天真地捂嘴笑:“夫人莫绕弯子了,我那叶表姐当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反而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大好事呢” 圆御医:…… 那不早说。 宫嬷嬷戏谑地望着圆御医笑。 “嗯嗯,正是正是,还是大小姐了解那丫头啊。那丫头呢,旁的不说,就说这嫁妆啊,婆母和夫君自小就开始给她攒着,如今啊当真挺多的,导致这两年上门来提亲的人都极少,就是担心那嫁妆太多了。” 宫嬷嬷扯了扯嘴角,确实挺难为情的,嫁妆太多了。 圆御医有些尴尬啊,也不能全怪他,这人说一半留一半的,还真以为有什么隐秘。 华玙笑着捧场:“叶姐姐之前就说过,因为这嫁妆的事情,她啊一直挺烦恼的。” 第三十三章 难得 “花大小姐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叶瑾萱绷着小脸站在放门口。 华玙笑着的脸僵硬了一瞬,随即笑着打招呼:“叶表姐来了啊,屋里两位贵人早就等着急了。” 叶瑾萱没理她,径直走到宫嬷嬷和圆御医跟前行礼问好。 “你看你这丫头,当真给婆母和夫君惯坏了,说话也太没礼貌了。” 叶夫人一边埋怨叶瑾萱,一边挽住华玙:“大小姐莫怪莫怪,这丫头啊不是故意的,估计没睡好脾气差了一些。” 这亲热劲落在不知就里的人眼中,怕是要认为这华玙才是叶家大小姐。 华玙带着任务前来,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微笑着奉承叶夫人:“夫人贤惠大度,京都里谁人不知?” 叶老夫人腿脚不便,叶嬷嬷扶着她落后叶瑾萱几步,进来正好听到二人对话。 “老大家的,你这是什么话?萱丫头自来知礼懂礼,家里家外谁不知晓?你一个做继母的,这样贬损继女,这名声怕是不想要了?” 叶夫人被踩了痛脚,红着脸放开了华玙。 “哼,华府大小姐?你这深更半夜的登门,所谓何事?” 叶老夫人是华氏三房的太夫人,是华氏族里的长辈,这样的语气算得上不给晚辈的脸了,还是当着宫嬷嬷和圆御医的面。 华玙的脸登时红透了,眼神不由飘向宫嬷嬷和圆御医的方向。 宫嬷嬷和圆御医在宫里挣扎几十年,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在叶瑾萱进来的时候,就远远避到了窗前,假装欣赏月色了。 华玙心下稍安,面色缓了又缓,才恢复如常,心里却对叶老夫人有了怨恨。 叶夫人赶紧扶着叶老夫另一只胳膊:“姑母啊,这是华府的华玙小姐,您的侄孙女啊,玙小姐和萱丫头自小关系就好,情同亲姐妹——” “住口!” “不对。” 叶老夫人和叶瑾萱同时打断她。 “呀,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竞犯了眼疾?”叶嬷嬷伸手推开她,疾言厉色地训斥。 叶夫人一愣,她嫁进叶家就是当家主母了,向来只有自己呵斥别人的份,这叶嬷嬷一个奴才,怎么敢? “太太哟,这人啊可不能讳疾忌医,有了病就要及时医治,以免耽误病情了。” 叶夫人脸沉如水,正要呵斥这不知尊卑的婆子,眼角余光瞥见宫嬷嬷和圆御医兴致勃勃往这边瞧,立时没了脾气。 出门前,婆母和夫君可是千叮铃万嘱咐,千万不能惹了贵人不高兴,更加不能得罪了华府大小姐,她可是拍胸脯保证了,今天这事要成了,她可以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给叶家说好话。 他们家能不能再次得了那皇商的名头,今天这事可关键了。 “嗯嗯嗯,嬷嬷真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来我这身体抱恙,当着姑母的面,我啊不敢托大了,今儿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招待贵人啊。”叶夫人一番小心翼翼,叶太夫人总算揭过不提。 叶太夫人早年与宫嬷嬷有过一面之交,宫嬷嬷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对叶太夫人还算客气。 几人一阵见礼寒暄。 “宫嬷嬷、圆大人,这,这真让二位见笑了。”叶太夫人拿着手帕拭眼角,语气真诚。 “倒也不是把二位贵人当外人,只是老婆子我原本是华氏三房的,那华正清正是犬子,而这萱丫头是我娘家长房长女,自幼没了亲生母亲,陪着老婆子我长大。” “敢问那华三小姐可是您房里头的姑娘?”圆御医拉了拉宫嬷嬷的衣袖,她无动于衷,只能自己问了。 “嗯,歆丫头是华氏三房独女,自小跟着父亲母亲在外任上生活,小的时候啊在老婆子跟前住过一段,这不,萱丫头也在,两人一来二去的就玩到了一起。” “嗯,确实难得了。”圆御医点头微笑。 宫嬷嬷:…… 她不是很理解圆御医的所作所为,从中午在华府就这样,但凡听到那华三的事情,就这副护犊子的模样。 原本回宫交差了,她就能仔仔细细问一问原由,岂料半路杀出来个华大小姐不依不饶,二人又得领了差事出宫。 算了,二人这么多年情谊了,既然圆御医这样护着,她也定然不会拆台就是了。 于是,宫嬷嬷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又一次夸了茶好,让小丫鬟上茶,还主动给圆御医换了茶水。 华玙见叶老夫人拉着圆御医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跑题,一个劲给叶夫人使眼色。 叶夫人想上前啊,一动就被叶嬷嬷扯住了衣袖,不知比划了什么,叶夫人就靠边上站了站。 华玙瞧见了,心里怪怨一声,空会说大话,一点儿用也没。 她扫了一眼乖巧站在一旁的叶瑾萱,笑眯眯地接过丫鬟上的茶,作势要递给叶瑾萱,“表姐这精神头瞧着不怎么好啊,喝杯茶水解解乏?” 叶瑾萱不想理她,嘴角撇了一半,“哎呀——”华玙一声轻呼,那茶杯直直朝着她飞来。 “对不住,对不住,瞧我笨的,连茶杯也没拿稳。”华玙连连陪小心。 “呀,裙子湿了,这天凉,赶紧去换一身啊。”叶夫人大惊小怪地推着叶瑾萱往门外去。 “宫嬷嬷,您看看要不要也去看看?太后说,叶表姐昨晚也去过华府的。”华玙趁机安排宫嬷嬷干活。 宫嬷嬷这下完全明白了,感情这小妮子在这等着她,是在说她和圆御医办差出了茬子?竟然漏掉了一人? “华玙慎言,太皇太后乃当时巾帼英雄,凡事洞察英明,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昨晚萱丫头可是一直陪着老婆子我呆在这叶府里头,从未离开过! “宫嬷嬷,倘若太皇太后当真这么认为,老婆子拼死也要去哭诉冤情了,就算去死,也要敲一敲那登闻鼓。” 宫嬷嬷:…… 倒是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不过,谁惹的烂摊子谁收拾。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华玙。 华玙:…… 她不敢接话啊,话已经说在前头,这会儿怎么说都会有错啊。 祖母一再叮嘱,这叶氏混的很,最好不要硬刚,万一惹恼了,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 “祖母,祖母不必如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然宫里来人了,我们大大方方给看诊就是,这也正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啊。”叶瑾萱被叶夫人拉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屋内争执,又倒回来安慰叶老夫人。 宫嬷嬷看了圆御医一眼,见他老神在在的,也干脆不出声了。 叶老夫人定睛看了叶瑾萱好一会儿,见她毫无任何勉强,这才点头应下。 “宫嬷嬷,您看这时辰确实不早了,劳烦您和御医大人跑一趟了。” “对,对,今儿实在太晚了,厢房备了新衣,正好就在隔壁更衣了。” 这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坑? 叶老夫人紧张地看着叶瑾萱。 叶瑾萱伸出手,客气地请了圆御医把脉。 之后,宫嬷嬷又到了厢房陪同她更衣。 华玙全程陪同,结果出来了,反而不知道怎么挑刺了。 这叶瑾萱竟然是清白之身? 她不信。 可她挡不住已经走了的宫嬷嬷和圆御医。 等她追到府门口,二人早就走了。 红豆满眼急色地等在门口,身前身后都是叶府的人,华玙只能装作看不见,晚上宵禁,她们没人护送,也只能在叶府里将就过一夜了。 第三十四章 但愿 华玙带着红豆进了叶夫人安排的院子,吩咐引路的两个婆子守在院子里,拉着红豆进了正房。 房间宽敞,灯火通明,桌上摆满点心,丫鬟上了茶水候在一旁等吩咐。 华玙看了一眼多宝阁上的摆件,有最新出的青花瓷,还有难得一见的深海珊瑚树、玲珑剔透的玉如意……这叶府当真有钱,不过客院罢了,竟然如此奢华。 哎,若是华府也能这般就好了。 “小姐,红豆守在府外,没见着你说的人,只有护送咱们来的护卫啊。”红豆挥退了房里的丫鬟,亲自端茶递给华玙。 “不可能啊,是不是错过了?” “不会的,小姐吩咐后,红豆站在那里,眼睛都没敢眨几下的。红豆想,那谢大小姐会不会诳人的?” 谢有凤嘛? 除了这一次,她并没有和这人打过交到,坊间流传这位谢家大小姐武艺出众,一向喜欢呆在师门,不怎么在京都权贵圈走动。 “哼——”女子娇呵声响起,谢有凤已经站在了华玙眼前,还是一身红妆,英姿勃勃。 华玙和红豆对视一眼,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咦,谢大小姐怎么进来的?院子里守着的婆子怎么没通传一声?”红豆眨巴两下眼睛,十分不解地望着谢有凤。 这叶府的下人当真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她没有怀疑谢有凤怎么在宵禁之时还能自由走动,毕竟谢太师府在大庆算得上只手遮天的存在之一。 谢有凤没给她一个眼神,质问华玙:“你给的消息不准哦,那个院子根本没有人。” 华玙沉默片刻,她也不知道前一刻还在院子里的人为什么下一刻就没了踪影。 “会不会那个院子有玄机?” “可笑,你自己家里的院子,你来问我会不会有玄机?” 华歆:…… 那已经不是她家里的院子了,不,一开始就不是她家的院子。 她也是下午才知道的,那个院子根本不是华氏的产业,六年前搬进去的时候,因为华正清手头缺钱,买不起像样的院子,才租了那个院子交给族里。 “我的人白白折损了,你可不能干看着。你不是可以进宫嘛,直接求了恩典,将人弄进宫里就挺好啊,干嘛花这么大力气找这叶大小姐?” 华玙:…… 她也不想这样曲线救国,可这恩典哪里这样好求的?除非能证明华歆的身份,否则,宫里怎会糊里糊涂地让她进宫了? 那圆御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明明那精通看人的喜嬷嬷都说了,这华歆已经破身,偏偏圆御医说没有,宫嬷嬷还在一旁作证。 不过,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喜嬷嬷也说了,这叶大小姐肯定不是处子了,而圆御医和宫嬷嬷得出的结论却正好相反,这样的情况一而再,要说里面没有问题,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华歆皱眉沉思。 “咕咕——”一声鸟叫传进屋内,谢有凤转身要走,又停下来问华玙:“你真的确定那晚上的人是华三?” 华玙没反应过来。 红豆努嘴道:“那晚上,小姐让我一直守在馨斓苑角门后,三小姐带着黑衣人进了柊苑就没出来过。” 谢有凤转身走了,当真来无影去无踪。 红豆松了一口气,轻拍着胸口:“凶神恶煞的,也不知怎么评上的京都四美?” 华玙抬眼看了窗外,早没了谢有凤的身影,她突然就很羡慕谢有凤的本事,心里遗憾不已,倘若她有谢有凤这一身功夫,昨晚是不是就如愿了,哪里还需要费这许多心思? 昨晚那人到底是不是叶大小姐? 若真不是叶大小姐,昨晚那人会是谁?昨日后半夜开始,锦衣卫就围了华府,直到宫里派来的人离开,之前离开华府的人不可能有机会,期间有机会的人不可能离开,宫嬷嬷和圆御医将所有符合条件的少女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难道真的如谢有凤说的,那人是华歆? “红豆,你说馨斓苑角门出现的黑衣人会不会是皇……公子爷?”以防隔墙有耳,华玙不敢把“皇上”两个字说出口。 红豆自小跟在她身边,秒懂话里的意思,拍着胸口保证:“放心,那日我看的真真的,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那身形绝不可能是公子爷。” “红豆,昨晚发现公子爷的地方当真没了旁人?” “大公子——” “大小姐,叶夫人让奴来给您送点洗簌用品。”院子里一道女声打断了红豆的话。 红豆立即走了出去,一个婆子自称是叶夫人身边心腹,要见一见华玙。 红豆没让她进去,一副爱说不说的架势。 婆子犹豫一会后,望着正房的门道:“我们家大小姐自来和胞弟亲厚,若能够把胞弟接过来,说不定真能帮上大小姐的忙。” 华玙听了,有些心烦,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是那接人的马车不够宽敞,不能多带一个孩子过来? 叶瑾萱的胞弟,华玙见过,六七岁的孩子,到懂不是的年纪,叶瑾萱未必会就会吐露心声,至于露马脚什么的,一个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红豆半天没听见屋里有声音传出来,心里就明白了华玙的意思,打赏了婆子一两银子:“麻烦妈妈跑一趟,谢谢你们夫人了,今儿确实太晚了,不过,明日或者后日,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麻烦妈妈去外城安定坊的华府说一声,必有重谢。” 婆子高兴地道谢离开,待去回禀了叶夫人,叶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如何才会有好消息。 红豆回房服侍华玙歇下,轻声在华玙耳边道:“大公子之前说,公子爷从头到位都不曾提过遇到旁人。” 她提到的大公子是华玙的胞兄华行元,去年中了进士,已经领了翰林院的差事,昨晚,自从失踪两个时辰的皇上再次出现,华行元一直陪在皇上身侧,直到皇上安全回宫去。 华玙对自己的兄长的话肯定是相信的,可心里就是不安,她自幼就与皇上相识,对他的脾气还是了解几分的,倘若当真什么也不曾发生,就不会有今儿华府这一出了。 “哎……”华玙长长叹出口气,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得真正的安心。 “小姐,其实找不到人也挺好的,起码选妃的时候啊,谁和谁都差不多的,也没人就先住进了公子爷的心里。” 真的会这样吗? 华玙听进了心里。 但愿如此。 第三十五章 无瑕 “祖母,太晚了,您早点休息,明儿一早萱儿再来请安。”叶瑾萱扶着叶老夫人回了内室,安置她歇下。 “萱丫头,祖母很久没有和你一起睡了,怪想念的,不如今晚你就陪陪祖母了。” 叶瑾萱一窒,有点儿不情愿,她昨晚到现在一直做噩梦,很担心说什么梦话会吓到祖母。 至今她还记得在芳菲苑,华歆听到她说的梦话后的反应,实在是心有余悸啊。 “怎么?萱丫头有什么心事不愿意和祖母说?”叶老夫人仔细观察着叶瑾萱的表情,试探着问。 “哪有?萱儿担心晚上睡觉不老实,会踢被子什么的,要是无意中伤着祖母就不好了。” “呵呵,怎么会?你这皮猴自小挨着祖母睡,歆丫头来了啊,才去和她挤一个被窝的。” 叶老夫人和蔼地拍了拍叶瑾萱的手背,吩咐叶嬷嬷服侍叶瑾萱更衣。 “这怎么使得?萱儿自己就可以的。”叶瑾萱连连推拒。 她自小长在叶老夫人跟前,待叶嬷嬷也和别的仆人不同,是当成亲人般看待的,哪里肯让叶嬷嬷服侍。 叶嬷嬷心里感动得不行,面上更是笑得温和:“老奴也好久没有和小姐亲近了,小姐可不要嫌弃老奴手脚慢了。” 她心里更加明白叶老夫人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看看叶瑾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深更半夜的,华玙会带着宫里的人来看萱丫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瑾萱不能再拒绝了,笑眯眯地扶着叶嬷嬷去了隔壁厢房更衣了。 叶老夫人看着两人走了,叫了心腹婆子过来:“今日那华府当真全都搬到外城安定坊去了?” 婆子点头应是。 她姓陈,和华府卢老夫人身边的陈婆子是堂姐妹,一直在长房庄子上当差,六年前华府举家搬到京都,华歆跟着住进了华府,华正清带着江氏还在任上,不放心华歆独自一人,特地找了陈婆子在芳菲苑伺候。 后来,陈婆子在向华正清送芳菲苑消息的时候被抓了现场,犯了华歆忌讳,逐出芳菲苑,叶老夫人就将陈婆子安置在这边的宅子,为了不让她记恨华歆,还特意提高了待遇,只需要平日里随时关注着华府里面的情况。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奴今儿下午去找奴那堂姐的时候,她匆匆忙忙的安置物件,又要照顾中风躺在床上的卢老夫人——” “谁中风了?”叶老夫人激动地打断陈婆子。 “卢老夫人不大好了。”陈婆子以为自己说话犯了忌讳,紧张地改了说辞。 叶老夫人听了眼神亮了亮,真是太好了,这老不死的终于有今日! “今儿太晚了,说重点。”叶老夫人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催陈婆子赶紧说完。 “唉,奴堂姐说,皇,不,上面那位,玙大小姐经常挂在嘴边的公子爷来了,两三个时辰又走了,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宵禁一个多时辰了。 “之后半夜里,锦衣卫把华府包围了,歆小姐犯病了昏睡不醒,江夫人把府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也没能去外面请个大夫回来。 “到了早上,宫里来了宫嬷嬷和圆御医,但凡未婚少女都要接受看诊,连刚刚醒过来的歆小姐也是一样,不过,两位贵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也就走了。 “之后,那宅子的主人拿着房契,还请了官差上门,江夫人撂挑子不管,直接带着江嬷嬷走了。奴知道的都说了。” 叶老夫人沉吟片刻,让她明早去领赏钱。 陈婆子高兴道谢,走出去的时候,与叶瑾萱擦身而过。 叶瑾萱很困,没在意她,和叶老夫人招呼后就去内室睡了。 叶老夫人面带喜色地看着叶嬷嬷不说话,叶嬷嬷给她泡了杯参茶,拿了一旁笸箩里的针线默默做起来。 须臾,内室传来叶瑾萱的鼾声,叶嬷嬷还特地去看了一眼,叶瑾萱已经睡沉了。 “夫人,萱姐儿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那什么过了。” 昨晚,叶瑾萱让屋里丫鬟装成自己睡觉,叶老夫人根本没有发现,还是今天下午,叶瑾萱突然乔装打扮回来,她们才发现了不对劲,但叶瑾萱什么也不肯说,她们也就装聋作哑。 可晚上发生的事情,确实很让人不起疑心了,叶嬷嬷也知道了陈婆子说的那些事,但她难以相信萱姐儿会是那个宫里要找的人。 “你说,既然不是萱姐儿,会不会是歆丫头?” “这个不好说,不过,既然宫里人没有找到人,那就不会是她们其中一人了。” “也是,我老婆子着相了,可这两个丫头啊,自小在我跟前长大,都是那般软弱不经事的,尤其是萱姐儿,家里还那样,都不是那适合去宫里的人啊。” “夫人慧眼,两位小姐啊,皮滑得很,老天爷会看顾的,奴服侍您歇着。”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内室睡着的叶瑾萱突然睁开双眼,她睁着眼望着那绣着百子千孙的松绿色帐顶,仔细回想这一晚一天的遭遇,有点自我怀疑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昨晚的事情千真万确发生了,之后她也确实满身痕迹,后来怎么又全身白玉无瑕的? 她想不通,圆御医会不说破,她是有把握的,之前在芳菲苑圆御医就和华歆交了底,算得上自己人,她不害怕他会反水揭发她。 可这全身白玉无瑕的肌肤怎么回事?她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啊。 难道她回家睡一觉就变了? 唉,不太可能,要知道她是慢体质,随便磕到碰到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好不全乎,昨晚那架势可不是一般的磕碰了。 期间她干了啥? 在雅苑吃了顿饭?可她之前吃面吃得多,只吃了一只螃蟹,那螃蟹怕不是神仙螃蟹哦? 对了,吃得最多的是华歆亲自煮的很香的面条,汤都喝干净了。 叶瑾萱眼睛亮了亮,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嗯,好好睡一觉,明天找锦绣去。 此刻,被叶瑾萱记挂的锦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空间。 无他,空间自从得了锦绣两滴灵露,恢复得很好,那些悬空的碎片各归其位,只是有了裂痕,不那么美观了。 空间一向爱美,哪里接受得了,死活要给华歆做百花丹,好换取更多灵露,万一能恢复如初呢。 可,空间自己就是想不起来百花丹是啥? 这不,拉着华歆已经说了很久,华歆感觉前世今生真的没有一次说过这样多的话,还是就只说一个百花丹。 唉,相比起来,还是发疯的空间比这励志的空间强啊。 不对,这样的励志和发疯有什么区别? 算了,华歆感觉自己必须要睡觉了,草草地把手里的画稿,画的百花丹,扔在了空间,闪身睡觉了。 “败家绣!”身后只留空间一声怒吼。 第三十六章 清丽 次日巳时中,大黑站在雅苑正房门口,抬头看一眼斜照过屋顶的阳光,又看一眼房门紧闭的正房,内心焦灼不安。 他踩着卯时尾巴来的,往日这个时辰,花大当家已经练习了一套拳法了,今日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和小黑的屋子里冷清得很,小黑昨晚应该没睡在屋里。 稀奇得很啊,他来这雅苑十多年了,小黑这是第二次没回屋睡觉,第一次就是前天晚上了,据说小黑在柊苑正房门口守了一整夜。 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必须要小黑才能解决的事情? 那花大当家怎么还能安然在正房睡觉? 是的,那正房内传来的轻微鼾声就是花大当家,守护了这么久,这一点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来。 云姨拎了食盒准备出门去。 “云姨,”大黑眼前一亮,跑过去接了云姨手里的食盒,“亲姨啊,您可不能走,花大当家还睡着的,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你悠着点啊,这里面汤汤水水的,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摇晃哦。”云姨注意力全在食盒上,心疼得不行。 “亲亲姨,我一定保护好它,”大黑双手将食盒抱在怀里,恳求云姨:“您去屋里把花大当家叫醒,这食盒一定安安全全送到地方去。” “不行,不行,这可是给少主补身子的,我得亲自看着才放心。”云姨不肯,伸手要去拿回食盒。 “云姨,花大当家这些年不曾一日这样睡过啊,您不担心她吗?”大黑将食盒举得高高的。 “瞎担心,花大当家好着呢。” “姨,求求您了,去看看去,之前您不是念叨那个什么辣椒花椒,我保证今儿下晌就送进来。” 云姨听见“辣椒”两个字,才缓缓站直身体,不再去拿那食盒。 大黑知道有戏,把食盒还给云姨。 云姨接过来,小心翼翼打开一角看了一眼,中间的瓷碗盖子稳稳的,一滴汤水都没洒出来,这才满意地盖好,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好好给姨看着,千万不能出差池。” 云姨说完,转身进了正房。 大黑这才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花大当家神清气爽地出了正房,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睡得人事不醒了,睡饱了的感觉真好。 她今日难得换了女装,因为昨晚华歆拿走了她的两套男装,仅剩下的那套男装被云姨给洗了。 石青色的斜襟上衣,米白色的马面裙,料子上层,暗织兰花,素雅清丽,与花大当家飒爽的气质相得益彰。 大黑站在院子里,看着清丽人儿走进阳光中,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眼睛直直的,心口暖暖的。 云姨拿了食盒就走。 “云姨,等等我。” 花大当家取了腰牌递给大黑,就想跟着云姨一走了之。 “大当家,今日福泽堂行善啊。”大黑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你去就行了,这么多年来都是有先例可循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花大当家轻巧避开大黑拦截,闪身站到云姨旁边。 云姨看着她的脸,慈爱地笑道:“大当家今日容光焕发,确实不宜抛头露面,大黑自去张罗就行了嘛。” 大黑:…… 今日的花大当家确实很不一般。 花大当家脸微烫,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的裙子。 云姨笑呵呵地帮她理理微皱的衣襟:“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整天把自己当男人怎么行?这样多好啊,妥妥的大美女啊。” 花大当家脸红了。 大黑不想扫兴,但两人说笑着就要出了雅苑,急道:“大当家,福泽堂没银子了,昨晚开始就有债主守在外面,估计现在都没走的。” 是啊,债主都上门了,哪有银子再去行善? “这可不行,主子吩咐过,这行善不能断了。”花大当家听了,也急起来了。 主子在的时候,就给福泽堂定下规矩,每月初一十五要施粥送药,行善积德。 这十八年从未间断过,今日定不能就这样断了。 可福泽堂如今真的没银子了。 以前都是靠着那百花丹赚的银子周转开支,如今没了百花丹,那些周转银子断了,债主都上门要债了,哪里来的银子行善? 华大当家愁死了,她自己剩下的那一百五十多两银子,昨晚全给了少主,不过,就算没给少主,那点银子也不顶多大事了。 云姨帮不了忙,也不想拖后腿,默默地放开花大当家的胳膊,准备自己去找少主去。 这福泽堂里里外外都是大鲁在管,如今大鲁不在,这个时候只能依靠花大当家了。 “要不去找少主想想办法?”大黑见不得花大当家皱眉。 花大当家不愿意,少主昨晚出门身无分文,身上衣裳、兜里银票都是从她这里拿的,少主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 云姨想了想,也赞同大黑:“少主是个主意正的,要不一起去?” 花大当家看了看雅苑,又往远处的柊苑看了看,吩咐大黑去福泽堂先稳住,她和云姨就去找华歆了。 外城鱼尾巷的宅子里,墨兰也是急得团团转,她家姑娘还没起床呢,门口小黑沉着脸,不说话都表明:闲人莫进。 是的,这个闲人也包括她了。 气啊,还以为这是个好的呢。 结果,竟然不让她进屋里了。 一问,只会摇头或者点头的。 好气,一定要姑娘给个说法。 啊,啊,墨兰整个人都开始烦躁了,已经在院子里走了第二十一圈了。 “咚咚咚……”院门响了。 小黑眼睛一亮,师傅来了啊。 墨兰冲着门外吼:“谁啊?” 她真的好气,语气就有气。 “请问三小姐住在这里吗?我们找她有点儿事?” 找小姐的?这声音一点儿也不熟悉。 墨兰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四五十岁,四五十岁的手里拎着食盒。 “你们是?” 墨兰仔细看了看,两个都不认识。 大当家要开口,云姨抢先道:“这位姑娘早上好啊,我们是柊苑里的人,昨天,三小姐就吩咐我们今天来这里找她的。” 柊苑啊?墨兰知道的,那是华府里的一个禁忌,平日里主子们都不可以往那附近去的,更何况府里的下人们,更加不会和那边有什么交集,她不认识里面的人很正常。 只是,她家姑娘真的会如此交代吗?她家姑娘是昨天下午安排她出来寻院子的,大概地方说了,可哪一间院子,除了她,她家姑娘也不能提前预知啊。 “什么时候?”墨兰很怀疑。 “昨晚。” 云姨笑眯眯地从食盒里取出来两个外焦里嫩的肉饼,不容分说地递给墨兰。 墨兰:…… 她不想要,可肚子很饿,昨天下午出门匆忙,赶着买下这院子,就在街上对付了个包子。 云姨拉着墨兰进来院子,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小黑一起来吃。 “师傅……”小黑肚子也饿了,可他看了两眼正房,少主还在睡觉呢,不能被人打扰的。 大当家当即取了两个肉饼给他,绕开他就要进正房去寻华歆。 小黑拦着不让:“睡觉。” 大当家皱眉,这个时辰了,也该醒了嘛。 小黑摇头:“生气。” 少主要自己醒来,否则会有起床气。 第三十七章 肉饼 花大当家能怎么办? 等着呗,那点儿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可不能还没捂热就没了。 她可看明白了,她家的这个少主啊,可不是个随便会心软的。 小黑吃一个肉饼,递回一个肉饼给师傅。 两人就地坐在正房门口啃着肉饼。 小黑啃了两口,有一点儿味道,不多,没有少主煮的面好吃,不过填报肚子罢了。 花大当家却吃的很满足,肉饼外皮酥脆,一口下去就会掉渣,但不像街上卖的肉饼全是油,里面的肉椒香四溢,吃在口里椒香肉香交织,隐隐还有一丝辛辣香味。 嗯,还想吃一个。 咦,就吃个肉饼的功夫,之前还凶巴巴的墨兰姑娘怎么变得温柔可人了? “云姨,这肉饼里除了花椒,还放了茱萸或者芥末吗?” “没有啊,就放了点辣椒油。” “辣椒?这是什么调料?” “嗯,海外那边来的,价格昂贵,有钱买回家里的人啊,大多当成了观赏植物显摆,哪里舍得吃它?” “啊?” “不过,这辣椒入菜啊,当真香的很,比如麻辣鱼、烤鱼、香辣蟹……” “听着就好好吃哦,云姨以后常来啊,这门随时给您开着。” 墨兰吞咽了口水。 云姨站起身收拾。 花大当家:…… 这就行了吗?两个肉饼外加一堆菜名?她默默同情自家少主,要不劝劝少主换一个大丫鬟? “大当家,这肉饼不好吃?怎么没见你来拿?”云姨背对着墨兰,一边说话,一边给大当家使眼色。 “呀,云姨,你做的肉饼怎么会不好吃?香得舌头都能吞下去啊。”大当家心领神会。 “嗯嗯,墨兰也觉得很好吃,大当家真有眼光。”墨兰勤快地帮云姨拿食盒。 “那你为什么不吃?”云姨由着墨兰收拾,拉着花大当家坐在石桌旁。 花大当家叹气,再叹气,看了看墨兰欲言又止。 “大当家可不能把墨兰当外人了,她可是三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呢。” “嗯嗯。”墨兰吃饱了,心情很好。 “墨兰姑娘啊,这还真有些愁死人的事情,三小姐的福泽堂嘛,今日要施粥送药啊,可铺子里没银子了,等着领粥拿药的人已经在铺子外排起来长队啊,唉,这事梗在银子上了,愁死了。”花大当家说的可怜得很,云姨忍不住竖起来大拇指。 “福泽堂是里仁大街那个药铺吗?之前我娘生病了,我还去排队拿过药的,真没花钱。”墨兰一脸欣喜。 当时,她还没跟着小姐,家里爹爹游学了,正逢祖母生病,银子全给了出去,母亲夜里急诊,没银子请大夫……当真难啊,幸好领了药,挨过了一天。 后来,祖母来家里要银子,没银子就打翻了药罐,她在街上卖绣品,听说了哭着跑回家,路上遇到了三小姐。 三小姐请了药铺里的大夫给娘医治,这才保住了娘的命。 “姑娘家的药铺确实经常行善的。”墨兰不知道花大当家说的福泽堂不是华歆的药铺,不妨碍她夸自家姑娘。 “这事有点急,墨兰姑娘能不能去问一问三小姐?” “诺,”墨兰下巴对着小黑抬了抬,“小黑不让进门了。” 小黑挺了挺胸膛,少主说了不能吵她睡觉,就不能吵她睡觉,天塌下来都不行的。 大当家:…… 云姨:…… 墨兰:…… 好,她们确实没法进去了。 “要不这样,墨兰去简宅看看,之前夫人说过,有什么难事去简宅求助的。” “简宅?” “唉,昨天在芳菲苑,夫人就,就,”墨兰看了一眼正房,把声音压低,“不认姑娘是自己的亲女儿了,当时姑娘应该很难过,让我把她的积蓄全都还给了夫人。” 大当家和云姨对视一眼,本来就不是亲生,不认就不认呗,不过,银子就没必要还了嘛。 “不过,夫人心里应该还是有姑娘的,让姑娘搬去里仁大街简宅,那里人财物都有。” 墨兰说完,往正房后指了指:“就是鱼尾巷背后的金鱼井了,简宅在金鱼井中间。我从南城门绕过去,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大当家觉得不靠谱,这江氏都不认女儿了,还能给银子? 云姨连连点头:“墨兰真替三小姐想得周全,就是这里和那金鱼井虽只隔了道城墙,可两边距离南城门都远,不能自己走着去,得坐车去哈。” 说着,她拿了个荷包递给墨兰。 “云姨,这,墨兰不能要的。” “拿着,赶紧去了赶紧回来,云姨做好吃的等着你。” 墨兰拿着荷包走了,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云姨:“再过一会儿,就得喊姑娘起来了,姑娘喜欢吃余记生煎包,已经搁在厨房了。” 云姨连连称是。 等人走远了,大当家无语地看着云姨,还是很无语。 “这丫头真实诚,想必少主也喜欢她这一点了。”云姨欣慰不已。 “太实诚了,会不会经常连累少主?”大当家觉得这样没脑子的实诚人特别容易给别人惹麻烦。 你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云姨忽悠着拿银子去了。 感情银子不是她自己的,给了别人也不用心疼? “哼,就你想得多。”云姨伸手气不过地拍一下大当家的胳膊。 “心眼实诚的孩子总比那些偷奸耍滑的强上许多。” 小黑听了傻乐,连连点头赞成。 “瞧,还没小黑看得明白。” 大当家就想一想,根本就没当真了,推着云姨去厨房。 没过一会儿,院子门响了。 大当家走过去开门,墨兰带着叶瑾萱走进来。 “云姨,云姨,瑾萱小姐来了。”喜气洋洋的声音轻飘飘地进了厨房。 “呀,叶小姐来了啊,快请进来坐,我给你倒参茶喝。”云姨欣喜地倒了杯参茶。 “不急,瑾萱小姐是来解咱们燃眉之急的。”墨兰开心的接过云姨手里的茶具放在一边。 “嗯嗯,听墨兰说,锦绣的药铺差银子,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叶瑾萱把带来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大当家进来一看,一小摞顺泰钱庄的银票,最上面一张是一千两银子的,这些银票要都是这个票额的话,起码也有小两万两银子了。 云姨看了一眼大当家,瞧瞧,实诚人就不会办事了吗?这事办的多漂亮啊。 大当家谢过叶瑾萱,当面数清银票,一共两万三千两银子,给墨兰要纸笔准备写借据给叶瑾萱。 叶瑾萱不肯,一把将银票塞给大当家,推着她出门去了。 “我和锦绣不兴这一套的,你们赶紧去解决问题。” 墨兰亲手递了参茶给叶瑾萱:“那就太感谢瑾萱小姐了。” 叶瑾萱接过参茶喝了一口,满口的茶香,清新淡雅,几乎没有人参的那股药味,真好喝。 没一会儿,一杯茶见底了。 “锦绣怎么回事?还没醒吗?” 墨兰接过茶杯,洗干净放好。 “小黑守在门口的。” 瑾萱秒懂,小祖宗有起床气的。 云姨推着两人出去院子里,说要准备午饭了,墨兰趁机提要求,要吃麻辣鱼。 第三十八章 赐婚 今日休沐,圆御医早早和当值的御医换值,收拾妥当出宫了。 等在宫门口的管公公拦下了圆御医,邀请他上一旁的马车。 马车是双轴大车箱,悬挂了谢太师府的标志。 以前坊间传闻谢有凤是杨一一的关门弟子,圆御医曾经数次拦下这马车,想要恳求那百花丹,却被谢有凤误认为要收徒。 “还请圆御医赏脸上车一聚。”管公公诚邀。 圆御医不想去,他已经在华歆那里得到了承诺,不想节外生枝了。 管公公见圆御医半天不动,回头看一眼马车帘掀起来的一角,心里开始不痛快起来。 昨天圆御医和宫嬷嬷进宫之前,他就找过圆御医一次,当时宫嬷嬷在旁边,不能闹得太难看了。 如今皇上虽亲政了,凡事还是太皇太后做主,皇上自己并不在意这些,更多在意祖孙之间的情谊。 宫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在这宫里奴才中间几乎可以横着走的。 即便在皇上面前,宫嬷嬷也是说的上话的,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物为敌的。 “听说圆御医的侄儿今年秋闱?”管公公语气微冷。 圆御医一愣,他侄儿圆润是长兄家的长子,今年秋闱下场。 管公公今年二十八岁,曾经是官家之子,进士出身,因家里犯事被贬才进宫做了太监,一进宫就得到太皇太后青睐,安排在少年皇帝身边伺候,几乎是大内太监的天花板了。 宫里大内监管公大人的权势不是一个将要下场秋闱的举子能够抗衡的,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圆御医权衡再三,还是痛快妥协了,他家里就只有长兄和自己了,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长兄常年缠绵病榻,家里两个儿子,长子从文,次子从军以命博前程,本就凶险异常,长子可不能再出事了。 “管公大人,谢大小姐乃闺阁女子,下官若上了马车,实在是于理不合啊。”圆御医将姿态放得很低。 管公公满意了,看了一眼完全放下来的车帘,伸手拍了拍圆御医的肩膀:“就一个问题,那华三当真完璧?” “是。”圆御医回答得很干脆。 “华三身上可有花印?” “没有。”圆御医没有犹豫。 “你骗人!”谢有凤掀开车帘下车。 “下官不敢。” 谢有凤“呵呵”笑起来,“圆御医,华三再不济,也是三品官员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让你看了身子?” 管宫宫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圆御医,他也想要知道。 “谢小姐慎言,管公大人问在下,华三小姐身上可有花印?在下确认过,没有花印。 “在下曾经受邀到忠勇王府里去看他家族谱,上面可不曾写过花印就是显露在皮肤上的,在下经过把脉确定,华三小姐并无花印。” 谢有凤:…… 她确实没有看过忠勇王府家里的族谱,当年她还没出生。 据说忠勇王府世子得知杨一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就请了宫里两位御医,民间的一位神医去家里看族谱,据说族谱上载明了辨认他家女儿的方法,就是在大婚后会有花印。 “圆御医是如果把脉确认的?”管公公冷声呵问。 圆御医心里一跳,他怎么忘记了,这位公公曾经学富五车,他的说辞会不会有破绽了? “哼——,管公公很闲吗?”宫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管公公笑着上前行礼:“嬷嬷安好,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办差?” 宫嬷嬷没有理他,径直对着谢有凤道:“华三还是处子,自然不会有花印。今儿一早,皇上来陪太皇太后用膳,说很担忧魏国公的身体,打算给他找个妻子照顾他。 “太皇太后说,早年忠勇王府就求了她,要和魏国公世子结秦晋之好,这些年因为忠勇王府嫡女一直未寻到,此事一拖再拖,皇家不能罔顾了忠勇王府世子的恩情,王府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无论如何给他女儿个名分也很合适。” 谢有凤听到此处,脸色雪白如纸。 宫嬷嬷还嫌不够,继续道:“老奴在慈宁宫的时候,皇上就宣了负责草拟圣旨的方翰林进宫,谢小姐猜一猜,这圣旨何时会送到魏国公府?” 谢有凤身体一软就要倒地,管公公及时扶她一把。 宫嬷嬷轻蔑地斜了二人一眼,伸手理了理稳稳呆着的发簪,示意圆御医一同出宫。 这一次,没人再拦着圆御医了。 等人走远了,谢有凤眼泪无声滑落,再没了人前傲娇。 管公公扶着她上车,马车缓缓驶出去。 “哥哥,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有了婚约了,我再不能,真不能……”谢有凤跪坐在马车里,右手抓住自己的前襟,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管公看着这样颓废的谢有凤,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公主的高傲? 他原本应该高兴的,谢有凤对魏国公没了指望……唉,又关他一个阉人什么事? “管公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太失败了,追着他跑了那么多年,最起码的名分都没了指望啊。”谢有凤突然坐起身,抓住管公公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可这心好痛啊,不受控制啊。”谢有凤又突然没了生气般,颓然地倒在车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胸口哭泣。 管公公心疼不已,他心目中的公主啊,难不成要去做魏国公的妾室? “别,凤儿,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优秀,还是谢太师府的嫡千金,又是叱咤江湖的凤公主,是魏国公没福气,配不上你啊。” 谢有凤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 管公公:…… 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安慰人,不敢再说话了。 谢有凤忽地停了哭声,拔出头上的凤簪子对着自己胸口就要捅下去。 管公公吓得心口一窒,出手去抢那簪子就晚了一步。 谢有凤对自己相当狠,眼见着簪子就要插进胸膛,不知哪里飞进来的小石头打在她手肘上,簪子方向一拐插进了左手臂上,鲜血咕咕地冒出来。 管公公的心活过来,又差一点要死了,他不敢想象,这要是没有那飞进来的小石头,这会儿鲜血淋漓的就是胸口了。 老者飞奔进马车,极快地扯了谢有凤衣袖,先用了药水消毒,再用上好的金疮药止血。 谢有凤全程呆愣愣地,不发一言。 “凤儿啊,别着相了啊,不就是圣旨赐婚嘛?赐婚好啊,你的那些心思不就名正言顺了嘛。”老者语重心长地念叨。 “可能吗?”谢有凤转了转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 听见这声音,管公公的心才落回肚子里了。 “怎么不能?你成了忠勇王府嫡女,赐婚的就是你了啊。” 谢有凤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者。 管公公惊得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第三十九章 妾室 一个时辰后,佟太夫人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佟嬷嬷扶着她匆匆赶往梧桐苑。 进了院子,五六个护卫正围着院子中间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比划着。 “这是要做什么?” 林嬷嬷走上去仔细看着几人,有人拿着软尺,有人拿着锯子,还有两人拿着斧头从后院走来。 “禀嬷嬷,国公爷嫌弃这树招蚊虫,吩咐人把它砍了当柴烧火做饭。” “国公爷?”林嬷嬷惊喜地回望一眼佟太夫人。 国公爷没事了,国公爷醒来了。 佟太夫人也很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往正房走去。 林嬷嬷笑着跟上去,不忘吩咐几人:“仔细一些,国公爷在正房,别整出什么刺耳的声音了。” 几人:…… 到底要听谁的?之前佟管事让他们使劲整,最好整出点声音来,万一国公爷醒来了,就是大功一件啊。 “唉,嬷嬷,国公爷……”其中一人在林嬷嬷身后喊了一声。 另一人迅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好好干活,别的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小心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其他人点头认可。 佟太夫人把国公爷当真了命根子,以为国公爷醒来了,高兴得走路都走得飞起来了。 这会儿你跑过去说,国公爷没醒啊,太夫人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国公爷是谁?目前这国公府唯一指望得上的男丁了。 如今国公府只有两个男丁,大爷整日病歪歪的,原本指望不上,扳命一般生了三个闺女,更加没法指望了,当朝可不兴女儿继承爵位的。 国公爷好不容易长大了,还领军上战场挣了军功回来,却时不时地昏迷不醒的,整个国公府面临随时会没了国公爷的倒霉运。 唉,几人望了望正房,那些事太大了,他们管不了,只能把这树砍好了。 “忠儿,忠儿……”佟太夫人轻颤的声音传进正房。 赵铭紧张地望一眼佟管事,这怎么整?院子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可不敢去触太夫人的眉头的。 虽自小就跟着国公爷,每日要见到太夫人数回,但国公爷害怕太夫人,身边的他更害怕啊。 佟管事:…… 让太夫人自己发现? 赵铭“咻”的一下闪身不见了。 佟管事:“……” 好,他没这样的本事,只能老实呆着。 “忠儿啊——”太夫人进来正房,没见到国公爷,声音戛然而止。 容嬷嬷跟着进来,在正房打量了数眼,人呢? 佟管事再不能当摆设,硬着头皮上前:“夫人,国公爷在内室歇——” “没醒?”佟太夫人打断他。 佟管事点头。 “那?”太夫人往院子里看一眼。 “赵铭说,说国公爷最不喜欢别人动梧桐苑的东西,动一动,说不定就醒了?” “胡闹!”太夫人震怒。 佟管事吓得连连称是,迅速跑到院子里去阻止砍树。 躲在暗处的赵铭:天杀的佟禾,这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林嬷嬷上前扶住太夫人:“不急啊,不气嘛,赵铭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的不是?国公爷向来护短得很,说不定这样一闹还真——” 太夫人推开她,径直去了内室。 许忠安安静静地躺在内室床上,呼吸均匀,脸色红润,就睡着了,一点儿也不像重病昏迷的样子。 林嬷嬷上前仔细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国公爷今日气色挺好的? 太夫人转身走到正房门口,院子里的人收拾妥当了。 “赵铭,国公爷自己回来的?” 被点名的赵铭现身跪在太夫人面前:“属下背回来的。” “他自己出去的?” “嗯。” 太夫人点头,眼里闪过痛惜,这孙儿自来不愿意住在府里,但凡能动就会出去,今儿若非圣旨到了,估计赵铭也不会把他弄回来。 算了,既然不想住,就不住了呗。 太夫人回头看一眼正房,颓然地闭了闭眼睛。 佟嬷嬷心疼不已,太夫人一辈子为了国公府,如今国公府的主人却不愿意住在这里了,心里恐怕不是一般的难过。 她赶紧给佟管事使眼色。 “太夫人,之前府门口的父女俩如今还在门房那里,您看看该如何安置?” 太夫人听了佟管事的话,精神头又回来了,沉默了一瞬,安排他:“接进府里,就安置在曦园。” 曦园就在梧桐苑隔壁,国公爷自己的院子。 佟管事自去安排妥当。 “赵铭,国公爷回来之前住哪里?”佟嬷嬷上前扶起来跪在地上的赵铭。 太夫人看了过来。 赵铭不敢起身,恭敬回答:“君园,若大夫在那边,昨晚施针后,爷说舒服了许多,就歇下了,直到现在还睡着。” “若大夫?是不是上个月佟管事去西北接回来的姑娘?”佟嬷嬷看着太夫人脸色问。 “是若大夫,医术很好,能诊断出爷体内的毒,给的药也能压制住那毒一些。” 佟嬷嬷点头,强行将赵铭扶起来,让他去君园把若大夫接过来。 太夫人转身进了正房。 赵铭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吓死宝宝了。 一个时辰后,赵铭回来了。 “若大夫去城外寻药材了行吗,还没回君园。” 佟太夫人沉吟片刻,让他去请了圆御医上门。 等圆御医来看过,说国公爷当真睡着了,先看看会不会自己醒过来。 太夫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没等大家跟着松口气,方老夫人带着许若苼过来。 “有人上门寻人来了,媳妇前来请佟管事去看看。” “媳妇?”太夫人端起来茶杯没喝一口,又放回桌上。 杯子挨着桌面的碰撞声大鲁一点儿。 方老夫人吓得心口一缩,迅速跪在地上改口:“贱妾知错了。” 她进府里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正室林夫人又早早没了,太夫人却始终不肯承认她。 当年她以皇后身边女官的身份进来府里当了贵妾,这在其他人家算得上侧室了,可太夫人眼里,她就一妾室,还是上不得台面那种,唉…… 许若苼见自己的祖母一把年纪了还往地上跪,心里不是滋味啊,可她不敢动作,她害怕太夫人啊。 方嬷嬷跟着跪在旁边:“太夫人息怒,方姨娘也是担心府里,门外来人说国公府仗势欺人,扣押了他家主家,还请了顺天府的吴理正一道来。忠勇王府也来人讨说法,说,说……” “说什么?”太夫人对方嬷嬷倒是没有像方老夫人那般摆脸色。 “说他家小姐还没进门,国公府不能先抬了小妾进门了。” “哐当——”茶杯被扫落到地上开了花。 太夫人忽然站起身越过方老夫人和方嬷嬷走出去。 林嬷嬷赶紧追上去 “胡闹,胡闹,我这国公府算什么? “他家当真有小姐?她家小姐能进门?呵呵…… “哼,我就要看看,她家小姐不来,我这国公府能不能抬个侧室夫人出来!” 太夫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梧桐苑。 正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方老夫人,她吓得虚脱般靠在方嬷嬷身上。 许若苼却兴奋得走了两圈,太好了,太夫人这般恁忠勇王府,谢姐姐还是有希望的。 圣旨赐婚什么的,只要那忠勇王府小姐一日找不到,就只是个空挂的名分罢了。 第四十章 胡闹 一个时辰后,佟太夫人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佟嬷嬷扶着她匆匆赶往梧桐苑。 进了院子,五六个护卫正围着院子中间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比划着。 “这是要做什么?” 林嬷嬷走上去仔细看着几人,有人拿着软尺,有人拿着锯子,还有两人拿着斧头从后院走来。 “禀嬷嬷,国公爷嫌弃这树招蚊虫,吩咐人把它砍了当柴烧火做饭。” “国公爷?”林嬷嬷惊喜地回望一眼佟太夫人。 国公爷没事了,国公爷醒来了。 佟太夫人也很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往正房走去。 林嬷嬷笑着跟上去,不忘吩咐几人:“仔细一些,国公爷在正房,别整出什么刺耳的声音了。” 几人:…… 到底要听谁的?之前佟管事让他们使劲整,最好整出点声音来,万一国公爷醒来了,就是大功一件啊。 “唉,嬷嬷,国公爷……”其中一人在林嬷嬷身后喊了一声。 另一人迅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好好干活,别的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小心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其他人点头认可。 佟太夫人把国公爷当真了命根子,以为国公爷醒来了,高兴得走路都走得飞起来了。 这会儿你跑过去说,国公爷没醒啊,太夫人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国公爷是谁?目前这国公府唯一指望得上的男丁了。 如今国公府只有两个男丁,大爷整日病歪歪的,原本指望不上,扳命一般生了三个闺女,更加没法指望了,当朝可不兴女儿继承爵位的。 国公爷好不容易长大了,还领军上战场挣了军功回来,却时不时地昏迷不醒的,整个国公府面临随时会没了国公爷的倒霉运。 唉,几人望了望正房,那些事太大了,他们管不了,只能把这树砍好了。 “忠儿,忠儿……”佟太夫人轻颤的声音传进正房。 赵铭紧张地望一眼佟管事,这怎么整?院子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可不敢去触太夫人的眉头的。 虽自小就跟着国公爷,每日要见到太夫人数回,但国公爷害怕太夫人,身边的他更害怕啊。 佟管事:…… 让太夫人自己发现? 赵铭“咻”的一下闪身不见了。 佟管事:“……” 好,他没这样的本事,只能老实呆着。 “忠儿啊——”太夫人进来正房,没见到国公爷,声音戛然而止。 容嬷嬷跟着进来,在正房打量了数眼,人呢? 佟管事再不能当摆设,硬着头皮上前:“夫人,国公爷在内室歇——” “没醒?”佟太夫人打断他。 佟管事点头。 “那?”太夫人往院子里看一眼。 “赵铭说,说国公爷最不喜欢别人动梧桐苑的东西,动一动,说不定就醒了?” “胡闹!”太夫人震怒。 佟管事吓得连连称是,迅速跑到院子里去阻止砍树。 躲在暗处的赵铭:天杀的佟禾,这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林嬷嬷上前扶住太夫人:“不急啊,不气嘛,赵铭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的不是?国公爷向来护短得很,说不定这样一闹还真——” 太夫人推开她,径直去了内室。 许忠安安静静地躺在内室床上,呼吸均匀,脸色红润,就睡着了,一点儿也不像重病昏迷的样子。 林嬷嬷上前仔细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国公爷今日气色挺好的。 太夫人转身走到正房门口,院子里的人收拾妥当了。 “赵铭,国公爷自己回来的?” 被点名的赵铭现身跪在太夫人面前:“属下背回来的。” “他自己出去的?” “嗯。” 太夫人点头,眼里闪过痛惜,这孙儿自来不愿意住在府里,但凡能动就会出去,今儿若非圣旨到了,估计赵铭也不会把他弄回来。 算了,既然不想住,就不住了呗。 太夫人回头看一眼正房,颓然地闭了闭眼睛。 佟嬷嬷心疼不已,太夫人一辈子为了国公府,如今国公府的主人却不愿意住在这里了,心里恐怕不是一般的难过。 她赶紧给佟管事使眼色。 “太夫人,之前府门口的父女俩如今还在门房那里,您看看该如何安置?” 太夫人听了佟管事的话,精神头又回来了,沉默了一瞬,安排他:“接进府里,就安置在曦园。” 曦园就在梧桐苑隔壁,国公爷自己的院子。 佟管事自去安排妥当。 “赵铭,国公爷回来之前住哪里?”佟嬷嬷上前扶起来跪在地上的赵铭。 太夫人看了过来。 赵铭不敢起身,恭敬回答:“君园,若大夫在那边,昨晚施针后,爷说舒服了许多,就歇下了,直到现在还睡着。” “若大夫?是不是上个月佟管事去西北接回来的姑娘?”佟嬷嬷看着太夫人脸色问。 “是若大夫,医术很好,能诊断出爷体内的毒,给的药也能压制住那毒一些。” 佟嬷嬷点头,强行将赵铭扶起来,让他去君园把若大夫接过来。 太夫人转身进了正房。 赵铭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吓死宝宝了。 一个时辰后,赵铭回来了。 “若大夫去城外寻药材了行吗,还没回君园。” 佟太夫人沉吟片刻,让他去请了圆御医上门。 等圆御医来看过,说国公爷当真睡着了,先看看会不会自己醒过来。 太夫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没等大家跟着松口气,方老夫人带着许若苼过来。 “有人上门寻人来了,媳妇前来请佟管事去看看。” “媳妇?”太夫人端起来茶杯没喝一口,又放回桌上。 杯子挨着桌面的碰撞声大鲁一点儿。 方老夫人吓得心口一缩,迅速跪在地上改口:“贱妾知错了。” 她进府里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正室林夫人又早早没了,太夫人却始终不肯承认她。 当年她以皇后身边女官的身份进来府里当了贵妾,这在其他人家算得上侧室了,可太夫人眼里,她就一妾室,还是上不得台面那种,唉…… 许若苼见自己的祖母一把年纪了还往地上跪,心里不是滋味啊,可她不敢动作,她害怕太夫人啊。 方嬷嬷跟着跪在旁边:“太夫人息怒,方姨娘也是担心府里,门外来人说国公府仗势欺人,扣押了他家主家,还请了顺天府的吴理正一道来。忠勇王府也来人讨说法,说,说……” “说什么?”太夫人对方嬷嬷倒是没有像方老夫人那般摆脸色。 “说他家小姐还没进门,国公府不能先抬了小妾进门了。” “哐当——”茶杯被扫落到地上开了花。 太夫人忽然站起身越过方老夫人和方嬷嬷走出去。 林嬷嬷赶紧追上去 “胡闹,胡闹,我这国公府算什么? “他家当真有小姐?她家小姐能进门?呵呵…… “哼,我就要看看,她家小姐不来,我这国公府能不能抬个侧室夫人出来!” 太夫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梧桐苑。 正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方老夫人,她吓得虚脱般靠在方嬷嬷身上。 许若苼却兴奋得走了两圈,太好了,太夫人这般恁忠勇王府,谢姐姐还是有希望的。 圣旨赐婚什么的,只要那忠勇王府小姐一日找不到,就只是个空挂的名分罢了。 第四十一章 献身 花大当家接到包打听的通知,赶到魏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魏国公府门口吵吵嚷嚷了。 “大当家,在这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人群中招手。 花大当家看了看周围的人,有点不情愿,她不喜欢和人接触。 那男人很急,又不停招手让她过去。 花大当家心一横,就要推开身前的人挤进去。 咦,这人群怎么自动分开了?一瞬间,中间就是一条道,能容纳两三人通过。 “呀,忠勇王府真客气,还给老婆子开道,真不必这样的,这魏国公府虽不常来,也知道门从哪边开的。” 京都最有名气的金牌刘媒婆甩着方红帕子,扭着蛮腰走在最前面。 两边忠勇王府的护卫护着她走过来,人群自行让开去。 “唉,真是勋贵人家啊,动作真快,一个时辰前,赐婚圣旨才进了魏国公府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圣旨既然赐婚,肯定一分为二啊,人家宣圣旨的公公可是先去了忠勇王府,再从王府赶过来的。” 忠勇王府和魏国公府都在内城,但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就算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要的。 况且,忠勇王府实际距离皇宫要远一些,正常情况宣圣旨的公公先来魏国公府,再去忠勇王府,最后抄近路回宫里更加省事。 或者宫里直接派了两拨人分两头到魏国公府和忠勇王府宣读圣旨会更加便捷。 问题是,宫里实际上就这样派人先去了忠勇王府再来魏国公府,对二者的亲疏有别可见一斑。 “咦,不是说那忠勇王府的小姐还没找到嘛,这赐婚圣旨才下,怎么忠勇王府就急吼吼找来刘媒婆了?” “人家圣旨赐婚嘛,肯定得重视啊,可见宫里青睐忠勇王府是有道理的啊。” “啧啧,当真权贵就任性,别人家都是男方主动上门,你看看人家忠勇王府多霸气,直接整个媒婆丢进去。” “呵呵,你啊就没看前面了,个把多时辰前,就是那赐婚圣旨进了魏国公府没多久,府里就接了门口那对父女进府里了。” “啥,真接进去了?” “自然,还是用轿子抬着从角门进去的,就像抬小妾那样抬进去了?” “难怪,难怪,今儿这瓜啊肯定好嗑。” 一个大娘从袋里掏出来把瓜子分开众人。 花大当家没再继续听下去,赶紧跟随着忠勇王府队伍往人群中间去。 走到年轻男人身旁,男人自我介绍:“在下包通,已经有人进去闹……要人了。” 花大当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包打听不会就是你家开的? “包家祖上有位先人叫包打听,开了铺子做这门生意,没甚文化就免了起铺子名儿,一开始就只做中人,后来就挨着边的生意都做了,世人很给面子,就都称呼包打听了。” 还真的是你家的啊! 花大当家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理解了。 包通:…… 好可爱啊! 世人都说福泽堂花大当家凶得就是玉面阎罗,面前的少女英姿飒爽,眨巴眼睛的时候更如那山间的小鹿,灵动极了。 “大家伙今儿好福气,共同见证忠勇王府和魏国公府结这秦晋之好,在场的人啊,也算做个见证了。” 刘媒婆话音落,就有忠勇王府护卫上前对着众人洒铜钱。 “多谢忠勇王府了。” “祝两家贵主百年好合。” “再祝两家长长久久好下去。” 人群中胆子大的纷纷说了祝福语。 忠勇王府护卫上前打赏银子。 众人一阵喧闹。 “嗯嗯,王府主子啊,知道大家伙的心意了,老婆子我托大了,替主子谢谢大家啊。大家也要祝我那主家啊,抱得美男子归家啊。” 刘媒婆不愧是京都之首的金牌媒婆,几句话逗得在场群众哈哈大笑起来。 魏国公府大门一直关着,似乎这些喧嚣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不过啊,王府主家也体谅老婆子,只要魏国公献身一见,接下婆子递出去的帖子,婆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王府自是少不了大家见证的赏啊。” “魏国公。” “献身。” “魏国公。” “献身。” ……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众人就接二连三喊起来。 佟管事刚刚走到角门处,就将门口的喊话听进了耳朵。 会来事的小斯还上前像模像样地学舌。 “献身?还是现身?”佟管事皱眉问小斯。 小斯一愣,他不认字,哪里知道是献身,还是现身? “当然了,魏国公实乃为国为民的大英雄,肯定脸皮薄啊,大家要理解理解,不过,王府主子啊真心爱慕魏国公,想必国公爷献上自己给妻子回个应,更加真汉子不是?” “哈哈哈哈……” 得了,门外的对话已经给了答案了,佟管事一脸便秘。 他家爷啥人?真敢扛枪上战场的英雄。 这媒婆怕是不想要命了? “不,刘媒婆要命,更想要这笔横财。”林嬷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佟管事身后。 “开门,送这三人出去。” 林嬷嬷不怒自威,守门小斯赶紧打开角门。 “魏国公府百年将门,不会就轻易任人宰割了去,留下你们一人在府里为质,还是那句话,那人是不是你们的主家,谁说了都不算,你们有办法把人叫醒了,他说他是谁我们都认可!” 林嬷嬷站在角门口,掷地有声的几句话硬是盖住了大门外的吵杂,很多人朝这边看来。 送三人出来,林嬷嬷转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门外众人:…… 好霸气啊,不愧是魏国公府。 刘媒婆:…… 好有涵养啊,今天这命是保住了。 忠勇王府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对方不接招啊,这下一步还怎么走? 一个护卫径直出来人群,往大街上去了。 包通见了,有话想说,倾身往花大当家身边靠了靠,还没说话,被大当家一把推开了去。 花大当家冷肆地看了他一眼,嫌弃地拍了拍差点被他碰着了的衣袖。 包通:…… 这才是真正的花大当家?的确有那么点玉面阎罗的样子了。 “爷,咱们见到人了,确实是福泽堂那位大掌柜。”三人找到包通,为首之人禀报了进去府里的情况。 “当真?”花大当家急问。 “嗯,确实是鲁大掌柜,不过,人一直躺在床上了。除了有呼吸,别的看不出来了。” 华大当家沉吟片刻,这是她预料之中的,毕竟人失踪了一天两晚,不可能豪发无伤的。 她看向了包通。 他们之前交易里只说打听人在哪里,没说要不要救人。 包通厚道,问那人:“国公府怎么说?” “林嬷嬷说圆御医看过了,鲁掌柜就是睡着了,不过他们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如果我们能让人醒过来,国公府就认可人是我们找的。” 包通有些为难了。 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人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只有人家说话的份,可没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圆御医?”花大当家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而是盯着回话的人问。 “嗯,手下确实看到了圆御医从鲁掌柜屋里出来的。” 他们干打听消息这一行的,认人的眼力劲必备的,绝对不会把人认错了。 第四十二章 大力 华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什么梦都没有做,还难得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心情很好。 一打开房门,院子里麻辣鲜香的味儿直扑鼻端。 好香啊,华歆深深地吸了一口。 “少主。”小黑高兴地跑过来,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华歆:…… 怎么有一种狗狗摇尾巴的既视感? “锦绣,锦绣,锦绣……”叶瑾萱自厨房冲出来,把华歆抱了个满怀。 华歆:…… 这样的瑾萱表姐有点招架不住啊。 “瑾萱小姐,姑娘肯定饿了,咱们先吃饭。”墨兰笑吟吟地望着她们。 华歆见了眼前一亮,对面的墨兰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美得不可方物。 “对,赶紧来吃啊,今天的鱼啊是大黑找人专门去打捞的,可劲的新鲜。”云姨解了围裙招呼大家。 华歆听了更馋了,一手牵了瑾萱,一手拉过墨兰,还招呼了小黑,齐齐去了厨房。 桌子上已经摆了碗筷,正中间放了炭火锅,锅内一层红油包裹着筷子厚的鱼块翻滚着,旁边摆了一盘嫩豆腐,一盆鲜薄荷,还有四五碟晶莹剔透的鱼片。 几人落座后,都不用招呼,抬起碗就大朵快颐,云姨特地坐到华歆旁边,一边吃着,一边给华歆夹菜。 一顿饭吃的超级满足,大家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起身。 云姨又端来绿豆汤,瑾萱大喊吃不下了。 墨兰伺候华歆坐到院子里喝汤。 “锦绣,你吃的和我一样多耶,为什么你还能喝下去绿豆汤?” 华歆:…… 她吸口气到丹田处,肚子似乎还没完全饱呢。 以前她为了保持大家闺秀的身材,经常不怎么吃饭的,身材却不见多瘦,反而肉唧唧的。 这两日她没管这些,想吃就吃,早上起来的时候,腰带都需要多打个结了。 “嗯,你还是多喝点好了,我怎么看着你比昨天又瘦了一些,连下巴都尖了一些。”瑾萱酸酸地看着绿豆汤,她也想喝,可肚子真吃不下了。 华歆不磨叽,一会儿喝了两碗绿豆汤。 瑾萱:…… 怎么有一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 云姨笑呵呵地抬出来一盘糕点放在华歆面前。 拇指大小的芙蓉花层层叠叠地摆在盘子里,米白色花瓣上隐约有淡粉色的花蕊,漂亮得像多宝阁上的摆件。 “大家尝一尝,这可是独家秘方做出来的,吃了不怕胖的。” 吃饱了的瑾萱提不起来兴致,好看是好看,肚子装不下了。 华歆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很是熟悉。 好吃,她又伸手拿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云姨一脸慈爱地笑看着她。 花大当家匆匆从外面回来,看了华歆面前碟子里剩下的四块糕点,伸手把盘子端走了,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的。 华歆:…… 好,她已经吃撑了。 “师傅。” 花大当家将最后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小黑自后面又递给她一盘糕点。 这一盘与之前那盘不同,这一盘金黄色的春卷,里面裹了辣椒油,还有鱼片和绿豆芽,花大当家吃得很满意。 “云姨手艺就是好。”大当家吃完不忘夸赞云姨一番。 云姨难得红了脸,躲回厨房收拾去。 “锦绣,大鲁找到了,你猜人在哪里?” 华歆:…… 她哪里猜得到? “魏国公府。”华大当家没有卖关子,直接把魏国公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华歆的脸色。 忠勇王府和魏国公府的婚约呢,少主应该还是有点上心的。 少主人虽然不承认,实际上她就是忠勇王府的嫡女啊,也就是今日被赐婚的二人组之一女方嘛。 华歆听了却没什么表示,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锦绣,大鲁现在这样的状况,十有八九是体内毒发了。”大当家忧心忡忡,如今没了百花丹,大鲁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啊?大鲁中毒了?”华歆有些不相信,大鲁看上去功夫了得,不像会毒发醒不来的模样啊。 “不,确切说是之前中毒了,这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又毒发了。”大当家详细说明了当年大鲁中毒的情况。 当年大鲁是最早跟着杨一一的,一开始两人认识的时候,大鲁体内就有毒了,两人相识还是因为大鲁毒发,正好被杨一一看到,就用百花丹救了他,但一直没有根治。 这些年,大鲁管着百花丹,肯定不缺百花丹吃的,一次也没有毒发过。 “难怪大鲁之前看着好好的,一点儿不像中毒的样子啊。”华歆感慨道。 “嗯,这一次大鲁自己毒发了,铺子里也没了百花丹,确实不知道怎么去叫醒他。”大当家很无赖了,没了百花丹的福泽堂真的很囧。 “圆御医只是说大鲁睡着了?”华歆不确定地再问一下大当家。 大当家点头。 华歆让大当家先进魏国公府里看看情况,确认一下到底人是不是大鲁,情况怎么样? 花大当家点头应下,这些年她虽然没有管理药铺,一直呆在雅苑守着柊苑,但要说百花丹能解的毒,她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毕竟那毒的源头就是柊苑里面花草树木了。 瑾萱见华歆有事,找了借口离开。 “锦绣,祖母来了京都,住在内城向山街的宅子,她准备了两身秋衣,你哪天去试一试哈。” 向山街距离里仁大街有点小远的,隔了差不多四条街,那边距离西城门很近,出来西城门不远就是灵山寺。 华歆让墨兰送瑾萱,顺便去简宅看看江氏回来没有。 她进了正房,小黑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守着。 闪身进了空间,花小宝像疯了一般在里面胡乱折腾,一会撕柜子,一会踢中间那个不规则的台子。 见了华歆,花小宝笑眯眯地跑过来邀功。 华歆看着眼前小孩,惊得瞪了眼睛,怎么才一天没见,三四岁的娃娃就长成了五六岁的孩子了? “锦绣,锦绣,锦绣……” 花小宝撒娇地抱着华歆转圈圈。 华歆:…… 同款瑾萱表姐啊,比表姐还粘人的小宝,她招架不住呢。 “锦绣,你看看我多棒,这些,这些都是我撕的。” 她指着空中漂浮的那些棉絮状的东西,两只清澈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华歆。 “这些是柜子?” “嗯嗯,都是我手撕的。” “……”华歆无语,五六岁的孩子有这样的力气? “哼,你就可劲折腾,看看后面怎么给锦绣做百花丹?”空间不屑的声音响起来。 “不做就不做,谁稀罕呢?”花小宝叉腰恁回去。 华歆:…… 她还是稀罕的啊。 “昨儿锦绣就答应让我做百花丹了,你这样一折腾,就是有了原料也做不了的。” “哼,别讲得做不了都是因我而起似的,你啊压根没想起来这百花丹怎么做? “别骗我家锦绣了,你要是想起来了,早开始做了,再说,你这些柜子台子的,都腐朽溃烂了,要不我怎么手一碰就成了棉絮?” 华歆赶紧伸手碰一下身旁剩下一半的柜子。 “哗啦——”一声响,那些柜子就垮在了地上,成了灰烬了,连棉絮都不是了。 华歆:…… 空间:…… 花小宝原地转圈惊呼:“大力绣,太棒了!” 第四十三章 灰烬 “啊,啊,天塌了……”空间嚎啕大哭起来。 花小宝:…… 比她还哭得假好,一滴眼泪没有。 空间继续嚎哭,他也想要眼泪飙飞啊,身体不允许好,你没见那仅剩的柜子也成了灰烬? 华歆无语了,她只碰了一下花小宝撕剩下的柜子啊,其他的也没碰,怎么一瞬间都成了灰烬? “不要啊,呜呜……”花小宝在每一堆柜子灰烬上看了一次,哭得好不伤心。 柜子都成了灰烬,她在这里好无聊啊! 面对两只爱哭鬼,华歆眨了眨眼睛,双手伸出来,食指上各一滴灵露呆萌可爱地扭动着,似乎踩着两人哭诉的节奏在跳舞。 花小宝呆住。 怎么有人扭得比她还可爱? 空间停止哭。 好香啊,好香的小可爱啊。 华歆满意地看着花小宝,问她:“想要吗?” 花小宝嫌弃地摇头:“不要。” “我要,我要啊。”空间开心的声音震耳欲聋。 “百花丹?”华歆收手了,两滴灵露消失了。 空间汗哒哒的难受,这一次灵露没给他。 “有灵露,我能做出来百花丹,不过,一滴灵露最多能做出来一种百花丹中的一颗?至于解什么样的毒,我不能保证的啊。” 空间还是想要争取一下,灵露本身就是能量了,有了它就能缓解很多病毒伤害,至于解毒不解毒的百花丹,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一种百花丹的一颗?”华歆不解。 “嗯,百花丹只是一类药的名字,它有很多种类,不同的原材料配型,就能做出来不同的百花丹了。” “当真一滴灵露只能做出来一种百花丹的一颗?”华歆觉得这百花丹太贵了。 她的灵露好少好珍贵的啊。 “嗯,目前是这样的——” “哼,你个大骗子,又来骗我家锦绣,你明明每次去想那百花丹就会头疼、心口疼,哪里还能做出来啊?”花小宝鄙夷地看着空间。 “说,你就知道说,一个连台子都够不着的小屁孩,你能懂啥?”空间心情不好,他确实一想百花丹就会头疼、心口疼,就像被下了禁制那般。 他也不想折腾自己啊,可他需要能量啊,有了能量他才能够和外界取得联系啊,他感觉有很重要的人在等着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啊,而不是如今这般,不知道被关在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间,什么世道? 何况,他这身体啊,其实如同那些柜子一样,不,那些柜子其实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估计不需要谁折腾,自己就会变成灰烬了,最后一阵风吹,就烟消云散了。 “哐当——” 一声巨响,空间中间的台子被花小宝连根抬起来,直接甩向那屋顶去。 华歆赶紧闭上了眼睛,柜子变成了一层灰烬掉落下来。 空间:…… 他最后的念想了啊。 整个房间除了灰烬还是灰烬。 青玉瓶突然泛起来青光,光芒越来越盛,渐渐覆盖住了整个空间。 在光线里,柊苑呈现出来,每棵树、每朵花、每棵草都有属于自己颜色的光线,五颜六色的光线交辉相织,光影迷幻又美妙。 光线中,一个异族少女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语言,似乎在和谁结立契约。 花小宝认真地看着少女,又转头看向华歆:“锦绣,你们长得有点像啊。” 华歆点头:“花小宝,你们也长得有点像啊。” 空间此刻没了声息,花小宝变着花样喊他,他也没有再出声了。 华歆坐下来,学着光线里的少女,气沉丹田,凝神结印。 她还是不能感受到空间,却感受到了玉瓶内的情况。 咦,灵露居然已经上升到了红色警戒线上方半寸的位置。 “进”的后面有个好长的小尾巴100+ “出”的后面没了为别人,只有0 哇塞,华歆高兴得笑出了声,她现在可以取用这么多滴灵露了? 花小宝看着华歆笑,也高兴笑出声,围着华歆转起了圈圈。 “哼,你们两个真不够义气,我快要没了呢,没了啊懂不懂?你们居然还能笑出声。” 空间悲伤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花小宝的笑声。 “没了?” “去哪?” 花小宝和华歆同时问出声,又同时笑了起来。 空间更加悲伤了,愤怒都没了精神。 “我的主人来找我告别了,她应该早就消失了,把对我告别的话封存在青玉瓶里了。 “她说,我要么找个人结契约,要么就和她一样消失了,但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希望我能找个人结契约,帮她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花小宝终于感受到了悲伤的情绪,“嘤嘤嘤”哭了起来。 华歆心里也不好受,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了。 “锦绣,嗝,锦绣,呜呜……他好可怜啊,你就收了他。” 花小宝哭得打嗝了,央求锦绣和空间缔结契约。 空间感动了,也是哭的稀里哗啦。 锦绣不愿意,她前世活得稀里糊涂,今生只想要找到林宥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锦绣,你欠了好多债啊,不如就收了空间,让它帮你还债好了。”花小宝认真地摇晃着小脑袋思考可行性。 “啥?欠债?”华歆不是第一次听说自己欠债了,第一次进空间的时候,空间就这样说了。 “嗯,是啊,你欠债啊,还欠了好多好多,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还起来太辛苦了。再说,要是还不完的话,你的孩子,你的孩子的孩子,都还得继续还债啊。” 华歆感觉眼前一只乌鸦飞过,这就是一个乌龙事件? “你说说,我欠的什么债?怎么欠的?” “嗯?”花小宝疑惑地看着华歆,她不知道啊。 “我就说嘛,一个小屁孩,除了说话利索点,有什么用?” “啊,我要打你。”花小宝生气了,在那些灰烬上面不停跺脚发泄。 “那你说,我欠债是怎么回事?第一次进来,你不就说了欠了很多债,要花小宝抵债的。”华歆冷清的声音响遍空间每一寸地方。 “这个,这个我就是知道啊,每次有欠债人出现了,我都能精准找到啊!”空间觉得自己很牛。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是什么债?”华歆不想稀里糊涂的,一定要问清楚。 “是啊,你之前还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啊你。”花小宝很激动,除了那一堆灰烬,又找不到发泄物品,只能原地转圈圈。 “这个嘛,就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那什么债的,我也不知道啊?对,小宝,你不是也不知道嘛?” 花小宝乖巧地拉着华歆撒娇,“嗯嗯”,她确实不知道,“锦绣,锦绣别生气嘛,小宝不是故意的。” 华歆:“……” 清澈大眼睛眨阿眨,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要落不落的。 不能心软啊,她赶紧闪出了空间。 第四十四章 飞奔 魏国公府,花大当家亲自看了大鲁后离开。 林嬷嬷担心地问圆御医:“这位福泽堂的大当家当真能让国公爷醒来?” 圆御医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叹了口气:“不一定啊,大当家又不是大夫,也没有亲眼见过国公爷,自然不能让国公爷醒过来。” 那还折腾个屁啊? 林嬷嬷在心里爆了粗口,转而琢磨让佟管事再安排人去城外寻若大夫回来。 “不过,老夫看过那鲁掌柜,也给他把脉了,症状和国公爷当真有个八九成相像。”圆御医背着手认真思考后得出结论,只要有人能叫醒鲁掌柜,他相信那人就有极大可能叫醒国公爷。 那就……真的太好了啊。 这样毫无征兆的昏睡不醒的病人,这里只是他近日看过的第二个,第三个。 唉,家里啊还有第一个呢,最近都好好的,前天早上就没醒来了,又没有失去生命体征。 就是不知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会如同他们这般,在某一天某个时辰,好端端的突然就昏睡不醒了? 当真可怜啊! 林嬷嬷紧张地看着圆御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哀伤,心里焦急得不行。 到底那位花大当家有没有一点儿可能性让国公爷醒过来? 圆御医沉默半晌,就不说话了。 林嬷嬷:…… 真的想冲上去问个清楚明白,可是,这可是宫里的妇科圣手啊,只要是女的,老少都得有找他的时候啊。 算了,好好捋一捋心口的气,平静了再问。 “嬷嬷,外面忠勇王府的老者先生求见国公爷。”佟管事气喘吁吁地找过来。 “府外的人都散了吗?”林嬷嬷站起身走出去。 想到什么,她又走回来恳请圆御医留下来。 “圆御医,太夫人在厢房休息,还要麻烦您多等一等,待夫人醒来后,给她请个平安脉。” 之前太夫人太激动了,开始眩晕难受,幸好圆御医来了施针,吃了药就睡过去了。 圆御医原本今日休沐,手边没什么急事,就答应下来了。 “老先生安置在哪里?”林嬷嬷边走边问佟管事。 “这个,”佟管事犹豫了片刻,“先生没进来,还在府门口的。” “哦?”林嬷嬷有些惊讶。 老者是忠勇王府的大管事,王府这些年没有主子,老者一直主持着王府的一应事宜。 当然,王府还有一位总管管着王府的真正底牌势力,五千王府隐护卫。 这位总管姓杨,没有具体的姓名,人称杨执事,并不常住王府,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因此,明面上王府由老先生做主的。 “老先生这是何意?”林嬷嬷皱眉问道。 “嬷嬷,老先生说法和刘媒婆差不多,想让国公爷去府门外给个说法。”佟管事斟酌着说辞。 “说法?”林嬷嬷有些惊讶。 “就是早上接进来府里的那女人。”林管事抬手指了指那曦园的方向。 “哼,这八字虽然有了一撇,可王府的小姐不是没找到?怎么还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较劲?”林嬷嬷一阵讥讽。 如今魏国公府人丁稀少,男丁就只剩魏国公一人了,在家未出阁的女儿只有三小姐了。 魏国公这些年身体一直没大好,也没了传宗接代的想法,又加上当年那事,更加没了对女人的想法啊。 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近身了,太夫人肯定要接回府里的,万一这女人肚子里已经有了金孙呢? “就怕不是为了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了。”佟管事觉得老者不像会做这种争风吃醋事情的人。 “你是说国公爷的身体不行的事情包不住了。” “嬷嬷别害我,我可没这么说。” 林嬷嬷停下脚步,仔细思索一番,心里有了点想法。 “不管他因为什么,现今府外人太多了,人多口杂啊,万一传出个不好的,国公府怕是会招来皇家忌讳啊。” “不会,圣旨都赐婚了,还能忌讳什么?”佟管事摸不着头脑。 林嬷嬷没说话,回头再次望了一眼梧桐苑,这件事还得太夫人来拿主意了。 国公府门口,老者大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招呼身旁谢有凤去马车上等一等。 谢有凤此刻穿了男装,妥妥一个美少年。 “舅父,你说国公爷当真还在府里?”谢有凤很担心魏国公,这是她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 “你的人不是亲眼见到那赵铭背着他进的后门?”老者内心烦躁得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心只想着那情情爱爱的东西。 “是,没错的,可你也知道啊,国公爷向来武艺不凡,从府里出来没人发现也是可能的。”谢有凤提起来魏国公,声音透着崇拜。 老者:…… 之前瞧着赵铭背着魏国公进去的人就说过,国公爷看着不太好,脸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过程没有知觉。 赵铭一进去,国公府就请了圆太医进府的。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认为国公爷这是大不好的症状啊? 唉,这丫头真的脑子坏掉了,全掉在这魏国公三个字上面了。 “既然赐婚圣旨都进了魏国公府,为什么还要把人叫出来给什么说法?”谢有凤嘟着嘴,有点不开心。 她心里虽然对有人先她一步和魏国公有了关系感到不开心,但不介意魏国公有妾室的,大庆朝哪个男人只要有点本事,都会娶几房妾室的,何况魏国公这样优秀的男人? 老者:“……” 他已经不想和这脑子坏掉的丫头说话了。 之前已经给她解释了,就是圣旨赐婚了才要慎重,一但魏国公病重没了命,赐婚可是不会取消的,皇家为了利益,忠勇王府的小姐还是得嫁进来守寡的,这些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真要到了这一步,忠勇王府的小姐一直找不到,这赐婚也没什么大碍,最多是把两个府的利益关系绑在一起了。 可现在谢有凤要想做这忠勇王府的小姐了,不就得先确认一下魏国公还能不能活着?还能好好活多久? 谢有凤见老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老者当真不管她了,她也不能顶着忠勇王府嫡女的名义嫁给魏国公。 “先生,花大当家出来了。”一个护卫来报。 “抬进去的男人确定是大鲁?”老者打发了谢有凤回马车上。 “确实是。在下听到花大当家感谢那年轻男人了,说等人接回来了,就兑现承诺。” “那跟着一起的女人可是华三小姐?” “这个就不知道了。” 谢有凤走了两步又回来,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舅父,你要想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华三,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说完,她快步去了角门处。 老者头疼地摆手让护卫离开,自己快步跟着过去。 谢有凤站在门口,仔细整理了周身,方才抬手敲门。 “咣当——”魏国公府正门打开了。 谢有凤转过身看去,惊喜异常。 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魏国公带着佟管事走出来,两侧跟了十几位府里的护卫。 老者眯眼瞧去,魏国公脸上带了银色狐狸面具,将脸遮挡了大半,但身形动作就是魏国公无疑。 至于带着面具的魏国公?印象中,魏国公似乎一直都带着面罩,狐狸面具,只是颜色和模样会换一换。 “府里今日有喜事,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了。” 佟管事让护卫抬出来铜钱从门口一路撒到街口去,大家一阵欢呼捡钱。 正好走到国公府门口的华歆呆呆地看着那长身玉立的人影。 林宥? 刚才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是林宥的。 她忽地跑上前去,那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人飞奔过去。 第四十五章 相像 “林,宥?” 华歆跑近了,止不住的全身颤抖,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了。 魏国公听到喊声转过头来,迷茫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清澈的大眼睛饱含着泪水,却没有一滴泪掉落下来。 华歆对上魏国公狐狸面罩下的眼睛,陌生又冷淡,心里透心凉了,这不是林宥。 身形动作,甚至声音都和林宥极相似的,但这人确定不是林宥了。 林宥的眼睛不长这样,林宥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会是这样的。 “锦绣?”小黑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兴奋不已,又看着她难过失望,担心问道。 华歆缓缓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花大当家赶过来,呼吸都还乱着。 她刚才在人群中见到一个熟悉面孔,一个没留神在少主身上,人就飞奔往这边来了。 “大当家回来了?”佟管事高兴地跑过来打招呼。 这可是能叫醒国公爷的贵人啊! 大当家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佟管事回禀了魏国公,先带着大当家等人进府去了。 谢有凤一直痴迷地盯着魏国公,见他对华歆视而不见,完全如同对待陌生人那般,心里舒坦了很多。 老者也仔细地看着魏国公和华歆的互动,华歆明显认识魏国公,后面不知为何又视而不见了。 他叫来护卫去打听华歆对着魏国公说了什么? 距离有点远,中间隔了许多人,声音吵杂纷乱,听不清两人的说话。 谢有凤见魏国公安抚好民众,就要转身进府里,着急喊了一声“舅父”,自己先走上前去打招呼了。 “国公爷?” 魏国公看着喊自己的少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 赵铭上前行礼:“谢大小姐安好!” 魏国公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直围着主子转的那位谢小姐。 谢有凤有些赧然,柔柔地对着魏国公笑:“国公爷这是大好了?” 魏国公看了她一眼,没开口解释什么。 赵铭却道:“谢小姐这是何意?我们国公一直都好好的啊。” 老者看不下去了,上前抱拳行礼:“能见国公爷一面当真荣幸,以后国公府和王府就是一家人了,还望国公爷多看顾王府一些。” 魏国公笑了笑,还是没接话,只是让护卫再给门口的百姓发点赏钱。 三四个护卫抬着铜钱箩筐,见着人就发赏钱,感谢大家赏脸来庆祝。 众人得了赏,也就散开了。 人家魏国公堂堂战场上的大英雄,好歹也要个面子不是? 再说圣旨赐婚那是好事儿啊,不能因为人家抬个女人回府就被围观嘛。 大庆朝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魏国公今年二十好几了,常年呆在战场上,家里也没个妻子,身边也没个妾,已经是十分洁身自好了。 大家高高兴兴回家吃饭了,因为看热闹中午饭还没吃呢。 谢有凤看着一瞬间呼啦啦走干净的人群,由衷佩服:“还是国公爷厉害!” 老者:…… 感觉血气直往头顶冲,怎么办? “国公爷,我们这就启程。”赵铭让人牵来马。 “国公爷这是要去哪里?”谢有凤紧张地问。 魏国公淡淡地回:“出去。” 赵铭随同十几个护卫也各自上了马,呼啦啦地跟着魏国公打马上街了。 谢有凤:…… 有点开心怎么办?魏国公今日居然回应她的问话了。 老者一眼看透了谢有凤的心思,心里很挣扎,也无奈,不帮,这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可帮一帮,这孩子实在是有点儿不合适忠勇王府嫡女的身份啊,这可是要顶立门户的人,怎么能一门心思在一个男人身上?倘若忠勇王府断在了他的手上,下了九泉没法向忠勇王交代啊。 既然人也见到了,老者让人送谢有凤回去,自己招呼了忠勇王府的护卫离开。 林嬷嬷站在影壁后面,听着大门口的动静,等人都走远了才匆匆回去了。 华歆跟着花大当家到了曦园。 一路行来,这魏国公府富丽堂皇,一处一景不失雅致,不愧是百年勋贵府邸。 佟管事为了表示尊重,一直找话题和花大当家说话。 大当家三句里只应一声“是”,绝不多说一个字。 华歆不免看了看小黑,她总算明白了小黑不爱说话跟谁学的了。 花大当家:…… 她纯粹不喜欢和陌生人有接触好。 小黑:…… 人家天生就这样好,绝对不承认是师傅教的。 “佟管事,林嬷嬷可在?太夫人在唤她。”圆御医脚步匆匆自梧桐苑方向过来。 佟管事一听太夫人的交代,赶紧拜托了圆御医帮忙给几人带路,自己去寻林嬷嬷了。 “圆御医安好。”华歆行礼问安。 “三小姐客气了。”圆御医引着他们进了曦园。 守门婆子开了院门就站在门口。 院子里还有两个婆子,身材壮硕,长相粗犷,警惕地看着他们。 “佟管事来了吗?我家小姐想吃马蹄糕……” 一个头上插满金簪子的妇人自正房出来,正好撞见圆御医领着三人往厢房去。 她往门口看了看,不见佟管事身影。 “那女子是谁?”妇人指着华歆极小声地问守门婆子。 守门婆子摇头。 华歆回头看了一眼妇人,不认识,转头走了。 妇人惊得退后一步,妈呀,这人和她家小姐长得真像啊。 她匆匆地进去正房寻自家小姐。 墙薇站在窗前,一直盯着华歆的背影瞧。 “小姐,那个女人……”妇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墙薇的脸色。 她是蔷薇昨日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原本她是乡绅的独女,父亲为她选了赘婿,后来父亲病重去了,夫婿进京赶考后了无音讯。 原本她在家里好好的,一觉醒来就被人装在麻袋里,再后来就成了物品供人挑选。 她想过要逃,可看见那些没逃出去的人遭受的虐待,胆子小的她就不敢再逃了,直到遇到了蔷薇买下她。 中间不过短短两月,曾经的她和现在的她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蓁娘,那是三小姐。华府的三小姐啊。”蔷薇轻声细语地叮嘱妇人。 妇人点头如捣蒜。 如今她是蓁娘了,之前她叫真真,倒是很像的两个名字,她一直记得的,不过刚才看到那女人,不,华三小姐,实在是太惊讶了。 “小姐要出去拦人吗?守门婆子说,他们来带走,墙,老爷的。” 蓁娘还是不习惯把那厢房里躺着的男人称为老爷,她还没有当人下仆的习惯。 就连喊小姐,她也是适应了一天的。 “不必。”墙薇伸手关上了窗户,那男人的作用就是让她能够住进这个院子里。 现在她已经住进来了,有没有那男人都一样了。 此刻出去的话,暴露了自己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蓁娘乖觉地将正房的门也关上了。 第四十六章 偏帮 华歆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男人,确定是大鲁无疑。 大鲁似乎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均匀。 “三小姐,鲁掌柜的症状就像是睡着了,体内的毒只有百花丹才能解,这毒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存在体内了,这些年也没有根治,反而有越来越旺盛的趋势。”圆御医给大鲁把脉后,得出了结论。 花大当家对着华歆微微点头。 华歆无奈地看了看睡着的大鲁,又是百花丹?这药莫非专门来坑自己的? 百花丹:…… 怎么现在的人都火眼金睛了?一眼看穿本质? “圆御医觉得这醒不来,是因为毒还是别的?”华歆恭敬地问圆御医。 她真的不会医术,只能听听医生怎么说了。 “我试了一下施针,药的话还没有给吃。”圆御医斟酌着说。 实际上,圆御医在大鲁身上确实施针试了试,魏国公那边还没有施针,太夫人没提他也不敢,这国公府就魏国公撑着了,万一有个好歹,他可承担不起国公府的怒火啊。 不过,家里的那位病患,他可是施针、吃药都试过了,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大当家,国公府不肯让我们带走人?”华歆想了想,问一旁的花大当家。 “嗯,佟管事说,墙小姐坚持这位就是她的父亲,如果本人不醒过来,国公府没办法确认大鲁的真实身份,就不能把人交给我们。”花大当家进来的时候就私下又再三问过佟管事了。 “墙小姐?”华歆想了想,有点儿不确定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上午在国公府门口闹腾的那位。 “嗯,就是上午自称和国公爷有过一夜情的女子。”圆御医不等花大当家点头回话,抢先回答。 他实在受不了这位大当家,看着精明能干的模样,这说话就是很惜字,他真的担心三小姐会听不懂。 “当真不能转圜一下?毕竟这确认身份有很多法子的。”华歆还是想把人带回去治疗。 “三小姐,不必让大当家去跑一趟了,之前大当家找佟管事对接的时候我就在场,佟管事说这是太夫人定了的,”圆御医说着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是往下说,毕竟在人家里说人闲话不妥当。 华歆没说话,默默等着听。 圆御医咬咬牙根,说得隐晦:“国公府目前除了国公爷,还有一位老爷,不过常年缠绵病榻,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两位小姐也出嫁了,还在闺阁的一位小姐也到了适婚年纪了。” 这样说没错,都是事实了,也很客观的,没带点个人判断。 华歆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遍圆御医的话,这是在告诉她,国公府人丁调零,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男丁凋零,太夫人才会如此重视那位自称和魏国公有了一夜情的女子? 因此,国公府肯定会偏帮那位墙小姐的。 哎呀,这圆御医说话怎么跟他体重似的,挺圆不溜秋的,就是让听的人很费脑子了。 “那麻烦圆御医针对大鲁的病症,开一副汤药。”华歆对圆御医行礼表示感谢。 感谢他拐弯抹角的提醒。 “大当家需要煎药吗?这边小厨房一直开着的,圆御医开了药就能煎药,很快的。”佟管事进来正好听到华歆的话,满口答应下来。 圆御医皱眉看了一眼佟管事,想要说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很快有丫鬟拿来纸笔,圆御医写好了药方,丫鬟又很快抓了药回来。 华歆又拜托了圆御医看了药,确认都是方子上的,这才交代了花大当家去熬药。 “国公府上有药房,一应药材都很齐全,还请了专门的大夫常年在府里坐诊的。”圆御医解释了一句。 佟管事全程跟在圆御医身旁,看了全程没说什么,也没有摆脸色,只是吩咐丫鬟尽心伺候着,又是点心又是茶水地换了一轮。 梧桐苑正房,太夫人吃了药又小睡了一会,感觉精神多了,指挥着林嬷嬷给床上的魏国公擦脸擦手。 佟管事站在外间探头往里看了看,没敢出声打扰,安安静静地等着。 “你说那跟着花大当家的女子长得和墙小姐很相像?”太夫人等林嬷嬷安排丫鬟将水盆抬出去,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林嬷嬷笑了笑点头,这是太夫人问的第三遍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膈应。 “那墙小姐知道吗?” “这……奴看着人进了曦园,就来了梧桐苑,要不找人去问问?” 林嬷嬷扶了太夫人走了出来。 “在下倒是问了曦园的婆子丫鬟,自华三小姐进了曦园,墙小姐身边的蓁娘出过正房,没有和三小姐正面碰上,墙小姐倒是和之前一样闭门不出。”佟管事将曦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太夫人皱眉问林嬷嬷:“你说说,这墙小姐自进了曦园,就没再管过自己那昏迷不醒的父亲,除了要求要见国公爷,别的也一字未提,这究竟何意?” 林嬷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参茶,仔细地用手背隔着茶杯试了试,感受到茶水温热,这才端给太夫人。 “依老奴看啊,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国公爷醒来了才能回答了。” 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眉头皱紧又松开、又皱紧,就是这股子药味,真是太难以下咽了。 林嬷嬷又劝了两句,太夫人才缓缓又喝了两口。 “你说,国公爷当真和这墙小姐……” “所以老奴才说,这还真的要等国公爷醒来呢。” 林嬷嬷没有再勉强太夫人,圆御医也说了,按照太夫人这个年纪,调养身体只能慢慢来,否则欲速则不达。 “如果那鲁掌柜当真醒来了,也就走了啊,国公爷也见不到……对了,按照墙小姐的想法,会不会国公爷好好的,见了她带着鲁掌柜上门,就一定会收了她?”太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不可思议地站起身,差点打翻了参茶碗。 林嬷嬷和佟管事对望了一眼,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样顺着太夫人的话一想墙小姐进府的所做所为,还真有这么点意思在呢。 “嗯,八九不离十了,你们仔细把人看好了就行。”太夫人高兴了一回。 “对了,那花当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太夫人问佟管事。 佟管事心下了然,这定然是问大当家能不能让鲁掌柜醒过来。 “嗯,大当家没有什么动作,倒是华三小姐已经让圆御医根据鲁掌柜的病症开药方。” 太夫人失望地看一眼林嬷嬷,挥手让佟管事继续关注着。 林嬷嬷又端来参茶:“您啊还得好好保重身体,国公爷啊就指望着您了。” 太夫人这一次干脆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林嬷嬷看了反而心酸起来,太夫人过完年就走到古稀之年了,为了国公府啊,还得继续咬牙撑着。 “一会儿让人出去找赵铭,务必把若大夫请回来。” 这是不回避着若大夫国公爷的身份了? 不,那位国公爷和赵铭一起的,这是要以重利相请了。 林嬷嬷立即领命去了。 太夫人转身去了佛堂,去求佛祖保佑国公爷。 第四十七章 不同 曦园正房,蓁娘伺候墙薇吃点心,七盘点心,两盘酥脆的,两盘软糯的,两盘咸口的,一盘晶莹剔透的马蹄糕,考虑得很周全。 “国公府很看重小姐呢。”蓁娘由衷发言。 自从进了曦园,送来的衣裳首饰、吃食点心,无一不精致,就连伺候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 蔷薇没有动一下桌上的点心。 “小姐不高兴吗?” 蔷薇摇了摇头:“不吃了,隐约闻到一股药味,这是在院子里熬药?” 蓁娘点头:“小半个时辰前就开始了,也没让院子里的丫鬟上手,那位大当家亲力亲为的,要不我去看看?” 蔷薇笑了笑,不置可否。 蓁娘收拾好吃食,拿去了小厨房,分给厨房里的婆子丫鬟吃。 花大当家已经将煎好的药盛装在碗里了,守在一旁等药晾一下。 “姑娘,您吃点心吗?”蓁娘递了一块马蹄糕给花大当家。 大当家没接,小心翼翼地将药碗装在食盒里。 “姑娘,这马蹄糕可是佟管事专门派人去桃灼买来的,可新鲜了,尝一尝?”蓁娘往花大当家身前凑了凑。 “不。”冰冷的拒绝声响起。 蓁娘抬头,正好迎上大当家冰冷刺骨的目光,似乎她再往前凑近一步就会当场丧命,手里的马蹄糕忽地掉在了地上。 半晌,花大当家都进了厢房,她还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着。 吃了她分的糕点的一个丫鬟好心过来收拾掉在地上的马蹄糕,轻轻喊了她一声。 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妈呀,这女人的样子太吓人啊! 花大当家进了厢房,华歆亲手接过食盒打开,在抬出来药碗的时候用衣袖挡了一下,两滴灵露扭着胖胖的肚子跳进了药碗里。 圆御医接过药碗,用芦苇管小心翼翼地将一碗药喂给了鲁掌柜。 佟管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有小斯进来找他,他也没有理会,直到圆御医喂完药,才出去厢房。 小斯禀报有个黑衣人来找花大当家。 佟管事想了想,让小斯把人领进来。 大黑进来后,直接找到花大当家,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大当家惊得瞪大眼睛,急急忙忙拉着华歆出门。 “大当家,大鲁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华歆停在院子里。 大当家感觉手有点儿疼,华歆就脱离了她的钳制。 大当家:…… 少主没武功?怎么如此轻易从她手里脱离?难道是她退步了? 大黑发现不对,犀利的目光扫了华歆一眼。 大当家身手了得,这三小姐似乎轻而易举就甩开了大当家? “少主,柊苑出事了!”大当家平静了情绪,走近华歆极轻地道。 “我去看看。”华歆感受到花小宝的召唤。 话音未落,华歆已经出了曦园。 小黑紧随其后。 大当家横了大黑一眼:“快去帮少主!” 大黑:…… 是不是只能对我凶? 他没动,小黑已经去了,他不能留大当家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可是魏国公府啊,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大当家就算武功高强,仅凭一人之力也不能安然无恙走出去的。 “三小姐,快来啊,鲁掌柜的手动了。”圆御医兴奋的喊声传来。 大当家快步进了正房。 大黑站在正房外守着。 佟管事也兴奋地守在床边,直到亲眼见到大鲁的手指再次动了,才高兴地往外跑。 大黑望着佟管事跑过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大当家也很高兴,亲自守在床边给大鲁擦脸擦手。 “咦?三小姐呢?”圆御医之前观察大鲁的情况,实在太投入了,都不知道大当家将华歆拉走后,华歆就离开了,只当华歆去院子里透气了。 “走了。”大当家没说话,小黑站在门口回了一句。 圆御医没深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大鲁身上,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啊。 这方子他给家里病患吃过,并没有任何效果,可这是他能给出来的最适合这个症状的药方了。 那今日这药在鲁掌柜身上怎么又生效了? 难道两人病症不同? 不可能啊,这样的毒他研究了差不多二十余年,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来。 究竟这中间有什么不同? 圆御医仔细回忆了一遍,药方一样,药材一样,究竟哪个地方出现了不一样? 对了,煎药的人换了,煎药会不会不同? “大当家如何煎药的?”圆御医眼睛亮亮的,似乎要把大当家看透。 大当家认真的想一想,将煎药步骤一一到来,就是严格按照圆御医交代的步骤啊。 “那样。”大当家回答言简意赅。 “哪样?”圆御医有点懵。 “你说的。”话音落,大当家已经仔细去看大鲁了。 圆御医:…… 他说了啥? 这时,佟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唉,唉……麻烦圆御医再开个药方,哦,就拿刚才药方去抓药也行啊。” 圆御医一愣,刚才的药方?他给了三小姐了。 “药房应该抄了一份的,就算没抄,圆御医也在的。” 大黑自门外走进来出主意。 大当家不喜欢说话,她原意是走出去找国公府的药房,抓药的药童应该还记得。 “嗯,这个好办。”圆御医又写了一张药方。 他将药方给了佟管事,很快同样的药就抓来了。 “大当家,还得麻烦您把药煎一下。”佟管事及其恭敬地恳求大当家。 大当家没推迟,爽快地拿着药进了小厨房,按照之前的步骤开始煎药。 她以为大鲁还需要吃药了才能醒过来,既然已经有了效果,当然要继续努力一下了。 大黑觉得怪异,他眼尖地看到大鲁似乎掀开了眼皮,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的。 小半个时辰后,大当家拿着食盒递给了圆御医。 圆御医没有将里面的药碗取出来,而是拎着食盒要往院子外走。 大当家不解,想要拦下来。 大黑挡住他,大鲁勉强起身喊她,这才让她没了追出去的想法。 大当家快步来到床前,看着大鲁很吃力,伸手要去扶他。 小黑眼疾手快地抢先上前扶住大鲁,支撑着他从床上起来。 大鲁看了一眼大黑,大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大鲁勉强笑了笑,就要往外走去。 “大当家,少主出事了。”他急迫地喊大当家一起走。 “大鲁,少主好好的,小黑刚刚陪着她去了柊苑。”大黑拦着他,将他扶坐到正房的椅子上。 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一个丫鬟进来端茶送点心:“佟管事说,鲁掌柜身子弱,还请大当家在此多休息片刻。” 大黑看了丫鬟一眼,底盘很稳,手脚灵活,呼吸很轻,应该会功夫的。 他探头往院子外看了一眼,突然多了五六个这样的丫鬟,之前看着壮硕的两个婆子,现在有六个了,想必院外应该站满了侍卫。 大当家看着说话都喘气的大鲁,倒是没多想,劝大鲁去床上休息。 大鲁不肯,又问大黑少主的情况。 得知华歆一直好好的,不由皱进眉头,把他昏睡前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那晚他去了福泽堂打算将百花丹取了,半路遇到一伙人用麻袋装了个姑娘,好巧不巧地那姑娘露出了脸,正好是少主。 大鲁没多想,上去救人,那些人一开始只有三四个,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又跑出来十几个,个个武功都不弱,轮番来和他打。 大鲁虽武功尚可,可这样的车轮战太消耗体力,他最后就累得睡着了。 大当家听了,觉得里面有阴谋,晃了晃脑袋,没想明白,又晃了晃脑袋,继续想。 大黑:…… 这样的大当家让人想上前撸两把。 第四十八章 离开 梧桐苑正房内室,圆御医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取了里面的药碗出来,用芦苇管将药汁一点一点喂给魏国公。 太夫人站在正房里,心里焦躁难安,又不敢进去内室打扰圆御医,干脆走到院子里绕圈。 一圈没走完,佟管事气喘吁吁跑过来:“醒来了,醒来了。” 太夫人高兴地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那鲁掌柜彻底醒过来了,还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又能坐到正房的椅子上,还和大当家说了好些话。”佟管事气息不稳,断断续续说了曦园的情况。 “太好了,阿弥陀佛,佛祖一定要保佑忠儿醒来,我给您塑金身。”太夫人激动得喃喃自语。 林嬷嬷自外面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她以为魏国公醒来了,也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夫人,那还需要去找若大夫吗?”林嬷嬷刚刚就去找人送消息给赵铭,让他去寻若大夫去了。 “要,要,国公爷还没醒来,只是鲁掌柜醒过来了。”太夫人心情好,耐心解释了一句。 “嗯嗯,太好了,国公爷应该也快醒来了。”林嬷嬷多精明的人,佟管事指了指正房,无声说了“圆御医”三个字,她就明白了前后事情。 太夫人爱听这样的吉祥话,笑呵呵地说了三个“赏”,一时间国公府里热热闹闹的。 有丫鬟进来找佟管事,是大当家他们要走了。 佟管事请示太夫人:“鲁掌柜要跟着花大当家出府去,在下暂时将曦园围了起来,夫人您看?” 他的本意还是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且不说那墙小姐至始至终没露面,就是国公爷如今也没有醒过来。 万一国公爷醒来了,那墙小姐一吹枕头风,他擅自把人放走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太夫人看了一眼正房,问那前来找佟管事的丫鬟:“鲁掌柜醒来后,墙小姐可曾去看望过?” “不曾。” “那鲁掌柜要走,墙小姐也没有什么表示?” “墙小姐一直没露面。” 太夫人点头,沉吟片刻,问林嬷嬷:“你看这?” 林嬷嬷笑了笑,打发那丫鬟:“找个理由暂时不让人走。” 她还看什么,太夫人心里已经有数了,无论如何都得等国公爷醒来了,再去考虑鲁掌柜能不能走。 曦园厢房,大当家得知了国公府的意思,有些烦躁起来,柊苑出事了,她呆不下去啊。 大黑心里有些想法,看了那些耳聪目明的丫鬟婆子往这边瞧,就没开口说什么。 大鲁毕竟昏睡了两天两夜,刚醒来的精神头已过,人也就有些支撑不起来。 大黑扶着他躺倒床上去,又给他喂了一碗米汤,才让他歇一歇。 有了之前醒不来的经历,大鲁哪里敢放心睡过去,一直拉着大当家东说西说的。 有人说话,大当家虽只是偶尔附和,也渐渐地没了之前的烦躁,安静地守在厢房里。 大黑这才偷偷出了厢房,往正房那边去瞧了瞧。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管他,上面只是说不准让人出曦园,没说不准让人在院子里走动。 何况墙小姐喊鲁掌柜“父亲”,这黑衣人又是鲁掌柜的人,想来也是一家人了。 “小姐,院子里突然多了好些丫鬟婆子,咱们——” “嘘……” 蔷薇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瞧。 “这房间,今日,总感觉有人盯着。”极轻的声音在蓁娘耳边响起来。 趴在房顶上的大黑:可以大胆地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不好! 大黑屏住呼吸,心里大骂自己大意了。 他第一眼看这墙姑娘,怎么看都没发现她会功夫,没料到竟然是用毒高手,直觉又特别灵敏,难怪大鲁会栽倒了。 蓁娘乖觉地闭口不发出来声音。 蔷薇把正房里外都检查一遍,甚至正房外四周也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小姐,您担心魏国公府还是那边?”蓁娘说着指了指厢房的方向。 蔷薇依旧笑了笑,没接她的话。 蓁娘就走出正房,喊了个丫鬟来,吩咐她去找佟管事,小姐要见国公爷。 蔷薇又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也就没再把这感觉放在心上了。 大黑这才从正房房顶上下来,院子里丫鬟婆子不约而同地做了回睁眼瞎。 他就大摇大摆地回了厢房,一眼没见到人,有些急,扬声喊“大当家”。 “大当家,正房里有一个女子,长得和三小姐很像呢。” 他觉得大当家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切,”大当家扶着大鲁自内室出来,反手拍了他的胳膊一巴掌,“什么三小姐,大黑,你要喊少主。” 大黑:…… 胳膊有点疼,心里很不舒服。 “那女人会不会是墙薇?”大鲁问了进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大致了解了他自府门口进来曦园的过程。 大黑想了想,点头:“她身边的妇人叫蓁娘,应该就是之前府门口闹腾的墙小姐。” 大鲁不傻,他能凭借自己一人之力,这些年保住了福泽堂的百花丹,还能赚钱给福泽堂做善事,就很有能力和手腕。 “这人八成就是我昏睡之前看到的少主了。” 大当家点头。 “她对外称你为父亲,又为何进来了这国公府就不管你了?”大黑很不理解,这样的行为前后矛盾,这墙小姐为什么要这样行事? 就算为了博得国公府的同情,非要带个昏迷不醒的“父亲”,进了府又反常地不管不问这个“父亲”,岂不是会被国公府认为不孝? 大鲁也不理解,认真又想了一遍,还是不得头绪。 大当家走到门口,找人要一顶轿子并轿夫。 大鲁身体还很虚弱,这国公府很大,他自己走着很累。 “走。”大当家招呼大鲁和大黑,准备离开这里。 既然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又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那就走为上策了。 他们只要出了这国公府,纵然对方有多少阴谋诡计,也牵连不到他们身上了。 大鲁和大黑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大当家的想法。 三人收拾妥当,就出了厢房。 丫鬟上前阻拦:“大当家莫急,轿子已经去取了,佟管事这就赶过来了。” 说着,她让在在院子里安置了桌子椅子,还上了茶水点心。 大当家没理会,领头往前走,大黑扶着大鲁走在后面。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大当家忽地朝着正房的方向看过去。 墙薇“啪”的一声将窗户缝隙关严实了。 “是?我就说这个女人十分可怕!”蓁娘安抚地端来茶水给蔷薇。 蔷薇沉着脸不说话,让蓁娘给她取来了纸笔。 院门处,守门婆子加上另外六个婆子全部站成了一排。 花大当家目光冰冷地扫了几人一眼,今天她要出去,谁挡路杀谁!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甚至到了剑拔虏张的时候。 “大当家,您别冲动了,佟管事很快就来了,有话好好说嘛。”丫鬟冲到婆子跟前,压住她们那些举起来的菜刀。 “咯吱——”开门声音自院门处传来。 佟管事首先进了院门,连连给大当家赔罪道歉。 第四十九章 同去 佟管事一番道歉,又亲自开了曦园的门。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前面坐着车夫,另一辆马车没有人。 圆御医拿着食盒,扶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上前,介绍了来人的身份,国公府里掌事嬷嬷。 “大当家,府里招待不周,让鲁掌柜受委屈了,我们亲自送你们回去。”林嬷嬷上前行礼,解释了前来的目的。 大黑看一眼圆御医手里的食盒,这是之前圆御医装着药碗拎走到那一个。 难道那碗药又原封不动拎回来了? 大当家没拒绝,大鲁现在的身体乘马车更加合适,何况她十分忧心柊苑如今的情况,当然是回去的速度越快越好了。 大黑不动声色地走近圆御医,低声道:“御医大人拎走的那碗药,效果如何?” 圆御医心里一跳,这是知道了什么?他赶紧低下头,遮掩住脸上略显慌张的情绪。 “我只愿大当家平安。” 圆御医再抬头,大黑已经扶着大鲁在花大当家之后上了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手里握着赶马鞭,似乎他从没有来说过这些话。 “御医大人请。”佟管事毕恭毕敬地扶着圆御医上了另一辆马车,还贴心地将食盒放到一旁车座上。 圆御医和已经坐在车上的林嬷嬷见礼,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查看里面的药材。 这些还是按照之前给鲁掌柜开的药方抓来的药。 之前鲁掌柜喝了药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完全醒过来了。 而同样的药,魏国公喝了之后,完全没有反应。 就和他家里的病患那般,似乎这药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睡着的人还是一直睡着,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醒过来的迹象。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圆御医仔细回想了好几遍每一个环节,甚至还让花大当家亲自重新煎药了,依然没有什么效果。 直到有人急匆匆跑来找佟管事,墙小姐要求要见魏国公。 墙小姐和三小姐很相像,之前他见过墙小姐,差一点就要喊成三小姐了。 对了,三小姐,三小姐走了,他没见到人,一时没想起来,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这会儿突然想起来,鲁掌柜吃的药是三小姐递给他的。 圆御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为医者不该过于迷信怪力乱神,又不是那乡间跳大神的神婆用符水治病,关键都是要医者精湛的医术,还有上好的药材。 关系到魏国公,太夫人就很慎重了,听说圆御医的分析后,反而觉得其中必有玄机,那意思虽未明说,但几乎就认为这华三小姐是佛祖转世了。 她甚至不愿意冒然让人去请三小姐,特别派了林嬷嬷亲自将人送回去,还吩咐林嬷嬷要重金恳请花大当家再煎一次药。 圆御医听下来,太夫人倒是没有说华三小姐如何神手端药什么,只是强调要花大当家亲自煎药,悬在半空的心就稳稳地落了地,只要没有给三小姐招去麻烦就行了。 末了,太夫人亲自恳求圆御医同去,务必取了和圆掌柜一样的汤药回来,还许了酬劳,定会托人照顾圆御医在军中的侄儿。 圆御医再一次感叹魏国公府的豪横,这样的酬劳让他如何能拒绝? “辛苦圆御医了。”林嬷嬷亲手给圆御医倒了茶水。 茶香四溢,不愧是魏国公府,马车也能如此便宜。 圆御医不敢托大,赶紧双手接过茶杯,再三感谢林嬷嬷关心。 别人对魏国公府不熟悉,可能会把林嬷嬷当一般的管事嬷嬷对待,他这些年常常被请去魏国公府看诊,自是很清楚国公府里的情况的。 魏国公向来只管领差事挣军功,也不住在魏国公府,长年累月住在军营里,一般极少出现在人前。 即便万不得已要见人,也会带着面罩出现,就如今日那般带着狐狸面罩去府门外行事。据说是小时候受过惊吓,又因为意外面部受过伤。 这魏国公府就由佟太夫人管着,而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林嬷嬷就很厉害,大事小事能够做半个魏国公府的主。 林嬷嬷又拿了一些糕点出来招待圆御医。 她很喜欢圆御医的性子,不爱多说话,嘴巴也极严。 像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就如魏国公睡着了醒不来这样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外传的。 圆御医就很好,不仅理解还能配合,更加能保守住这个秘密,起码在魏国公醒来之前,这都会是国公府最大的秘密了。 “嬷嬷,前面花大当家的马车被人拦下来了。”车夫缓缓将马车停下来,给林嬷嬷解释原由。 林嬷嬷掀开窗帘往外瞧,只见大当家乘坐的马车已经停下来了,马车前面跪着十来个妇人婆子,还有三四个梳着包包头的孩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摇头,他们的马车跟在后面,原本距离不远,这会儿中间站了很多人,车赶不过去了。 “去看看。”林嬷嬷下车,圆御医不好自己坐在车上,只能跟着林嬷嬷一起。 花大当家站在马车旁,疑惑地望着地上跪着的一溜人,一个也不认识啊。 “大当家,我夫君一直在福泽堂买百花丹,这几天家里的百花丹吃完了,福泽堂也没了百花丹售卖,呜呜呜…… “我夫君,呜呜呜,前晚一觉睡下去,至今也没有醒来过,求求大当家再卖点百花丹,救救夫君啊。” 一个穿戴富贵的女人哭诉着给花大当家磕头。 旁边三四个女人也磕头,说着差不多的事情,不过病人变成了家里父亲或者弟弟。 花大当家没说话,她没有百花丹了。 大鲁想了想也没说话,他原本有百花丹的,可昏睡一觉后醒来,身上什么也没有了。 “墙小姐有——” “各位家里的病患可以先送到福泽堂医治。”大鲁抢先打断了大黑要说的话。 大黑看了他一眼,大鲁回看了过来,目光凌厉坚决,不容半分质疑。 他原本要说的那句“墙小姐有百花丹”就只能吞到肚子里了。 花大当家与两人一起生活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较量和意图。 她更加赞成大鲁的做法,华三小姐是他们的少主,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三小姐自己不承认,也不能影响他们维护少主的决心。 墙小姐手里或许有百花丹,但墙小姐长得很像三小姐,一旦把墙小姐暴露出来,就等同于将三小姐置于火上炙烤了。 这些年来,吃过百花丹的人不知几何,以后但凡有个什么问题,这些人都会来找三小姐,烦不胜烦,躲也躲不掉,会是很磨人的烦恼。 三小姐可是少主啊,怎么能够整日遭受这样的烦忧? 如果这样,那主子当年留下他们守着福泽堂又有什么意义? 大黑不赞成,但花大当家愿意,他就帮着将这些人安抚住,林嬷嬷也上前劝说,因为她是魏国公府的,那个富贵女人很信服她,一起帮着劝说其他人。 圆御医又在一旁讲了大鲁醒来的病例,大家就同意将家里的病患送去福泽堂了。 事情解决了,两辆马车就一前一后往里仁大街行去,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第五十章 毒药 华府座落在里仁大街中段,左右都是商铺,宅院不多,只有街头街尾有两三户人家的宅院,占地也不大。 若是从高空看下来,华府占了里仁大街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方,再往里看去,柊苑又几乎占了华府三分之二的地方。 华歆站在雅苑的院子后门口,这里直通柊苑的院子,不用往里面走,她已经看见了许多植物失去了生命力,不仅没了之前萦绕在上面的光晕,连颜色也渐渐变成了黑灰色。 若大夫站在她的身后,淡淡地看了一眼柊苑就移开了目光。 她今日一早就来了这里,已经在里面逛了几圈,有多少植物失去了活力,还有多少植物慢慢流失活力,她心里有数的。 “原来三小姐是这里的少主,之前我在你面前还提了那么多次百花丹,当真是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在此真心给你道歉了。” 若大夫敛衽行礼,语气有些尴尬,不过她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知道了也说开了,道歉就是真心实意的。 华歆笑了笑,道:“不必如此,我并非这里的少主。” 若大夫爽朗地笑起来,伸出来右手:“不论那些,只要能解决这百花丹问题的人,都是我若锦的朋友啊。” 华歆看了她一眼,干净开朗的少女,眉目精致有力,眼神清澈坚定。 嗯,这个样子和前世有四五分相像了。 若锦见华歆没动作,只是看了看自己,有些小失望,又很快调整好情绪,安静地等在一旁。 华歆又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若锦和前世的那个若锦有了至少八分相似,坚定且执着地朝着目标前进,不受任何相关或者不相关的因素干扰。 前世,若锦也是找上门来的,倒是没有提过什么百花丹的事情,只说她的恩师找她来做华歆的管家娘子。 当时的华歆一穷二白,被简老夫人安置在简宅内,连自己每日吃什么做什么都没法自由选择,哪里会需要一个精明厉害的管家娘子? 当时若锦怎么说的? “我只要完成师傅的遗命,可完成这个遗命,我就必须要成为你的朋友。”同样爽朗的少女,差不多的话,华歆觉得她自己真的不能不动心啊。 “之前为什么遮掩自己,去那君园做大夫?”华歆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之前,她带着林夫人去君园,赵铭找来的若大夫就是眼前的少女若锦,不过当时若大夫的相貌和如今的少女差距还是有点大的,因此,她当时并未将若锦认出来,只是觉得很熟悉。 若锦皱眉想了想,说:“我到京都做游医已经一年多了,遮掩自己容貌主要出于安全考虑。我主要看诊体内带有百花丹毒的病患,而这样的病患很多时候都没有被根治,担心家人找我闹呗。” “感情你只会对付这一种病症?”华歆有些无语,你不怕把人医坏了? 若锦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要对你有任何伤害的,那一次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 “如果你能让师傅好起来,我愿意一辈子跟在你身边报答你。” “报答我?做我的管家娘子?”华歆莞尔,前世的若锦可不相信这些山盟海誓的。 “什么?呃?”若锦有些没听清华歆问了什么,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华歆微笑着摇头,一瞬又点头,算是勉强接受这样的说辞。 这么稚气可爱的若锦,她怎么能狠心置之不理呢? 前世,眼前的少女用她稚嫩的肩膀帮她抗过了太多的磨难啊。 没有若锦,她觉得自己估计到死都不能离开简宅一步,根本不可能有遇到林宥的可能。 “你想要做什么?”华歆放软了声音。 “我要救我的恩师,甘杨夫人。”若锦坚定地道 “她怎么了?” “她早年中了百花丹的毒,一直没有找到解药根治,后来在福泽堂买到百花丹续命,这几日福泽堂百花丹突然不售卖了,师傅断药一日,一觉睡过去,就没能再醒来了。” “百花丹不是解药?”华歆很吃惊,之前大鲁、花大当家,甚至圆御医都说过,这百花丹是解毒之药。 “嗯?解药?不可能!百花丹就是一种毒药。 “这柊苑所有植物都是毒物。你看,那些还有活力的植物,它们上面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晕,都是一种毒气啊。” 若锦痛心疾首地指着柊苑里那些还有生气的植物,嘶哑着声音控诉。 “你能看见那些植物上面的光晕?”华歆惊得一把抓住若锦的手。 “嗯,我第一次来柊苑就能看见了啊。” 华歆稳了稳心神:“那是什么时候?” 若锦没有马上回答,陷入沉思,眼神迷离起来。 什么时候呢? 似乎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包括她自己。 当然,她能够看到柊苑里生长植物上方的光晕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来。 为什么没提? 担心别人把自己当成异类。 为什么现在又提? 这些年,连相依为命的师傅也没提过。 她看一眼站在前面的华歆,少女站得笔直,眼神清澈地望着柊苑,眼里似乎全是柊苑,又似乎空无一物。 但她第一眼看见少女就觉得安心,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来百花丹。 今日,已经昏睡了三日的师傅,似乎生机一点一点的流失,她心里慌乱的不知怎样才好。 甚至当她看见柊苑这些毒物渐渐没了生机之后,心里更加没了希望。 这些毒物在一天,起码百花丹还能延续师傅生命,若全都没了,师傅也会没了。 直到看见少女走进柊苑,她突然就安心下来了。 是的,就是这样安心的感觉。 她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缓缓开口:“那一年我不记得自己几岁,总之还很小,也不记得如何到的雅苑,就是站在现在的位置,我看到这些漂亮的五颜六色光晕,开心地就地转圈圈玩,等我想要再走近去看,就昏迷不醒了。 “之后,我醒来就在西北地下赌场里,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面售卖。师傅正好看到我,就把我买下来收为徒。” 华歆点头,前世若锦说过她的身世的,那位救她的恩师当日应该是去那地下赌场找人的,人没找到却救了她,之后就把她养在身边,再也没有出去找人了。 她伸出手握住若锦的手以表安慰。 前世,若锦找到她的时候,那位恩师已经去世了。 若锦每次提起来,都痛不欲生,还很厌恨自己,怪自己学医不够精湛,不能救治自己的恩师。 当时的华歆,连自己都救不了,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而今不同了,她一定不会再看着若锦痛不欲生哭泣了。 “你的恩师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前天晚上睡下后,就没再醒来过,期间我尝试过针刺、泡药、汤药……甚至告诉她,她最不愿意知道的消息,也都……”若锦说到最后,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她害怕她说出来的话会变成真的。 华歆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抱进怀里面安慰。 如同前世,她在简宅门口被华正清大骂不孝,骂她害死了江氏……独自一人跪在那冷硬的地板上,哭得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 若锦突然出现,将她拉进温暖的怀里安慰。 那时,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哗啦啦打在她们身上,狠狠地落在了华歆心里。 这一次,换作她,锦绣来守护那些曾经守护过她的人。 第五十一章 若锦 在回来的路上,华歆已经和花小宝沟通了,空间如今也是摇摇欲坠了,大多数肉眼能看见的东西都变成了灰烬。如同这柊苑一般,生机一点一点地流失。 花小宝之所以那么着急召唤华歆,就是想要华歆契约了空间,让空间得以继续存在下去。 华歆确实动摇过,毕竟花小宝还得住在空间里,还有她的宝贝青玉瓶也还在空间里。 可她也很犹豫,听花小宝的意思,空间还有许多债要还的,如果契约了空间,她肯定得给空间还债啊。 这债到底有多少,又具体是什么? 空间自己都说不清楚啊。 华歆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发毛。 “锦绣,你说这些毒物就这样了,来日会不会再次生长起来?”若锦看着柊苑里那些还存在的花草树木,幽幽地说。 华歆:…… 她不知道啊,前世今生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住的府里有这样的一个存在。 “我曾经在西北黑市上遇到过一种黑油,燃烧起来很难灭掉,会把所遇之物烧成灰烬。” “你不会想把这柊苑烧成灰烬?”华歆惊问。 若锦心里暗下决心,只要师傅再也醒不过来,烧了这些妖孽又何妨? 她忽地笑了起来:“这样不好么?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忍受着这些东西的折磨、残害,甚至命都断送了,让它们成了灰烬,以后自然就害不了别人了。” 华歆:…… 怎么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等着。” 丢下这三个字,若锦潇洒走了。 华歆追出去的时候,正好和花大当家碰面了。 “锦绣,那是谁?”大当家疑惑地望着若锦的背影。 以前这柊苑常年不曾来过一个人,雅苑更加不可能有人来,如今怎么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自由出入? “若锦。”华歆想了想,其实若锦说的也未尝不可,就没再追出去了。 花大当家:…… 若锦?这是谁?少主可以再多说点内容吗? “大鲁?大鲁,你醒啦。”华歆没管有些愣神的花大当家,径直走到大鲁身前,左看右看的。 嗯?恢复得不太好啊,脸色苍白如纸,没了精气神。 “多谢少主!”大鲁抱拳行礼。 “叫锦绣,”华歆纠正他,“你还有百花丹吗?这几日好多人在找这宝贝呢。” 大鲁有些尴尬:“老奴保管不周——” “锦绣,百花丹失窃了。”花大当家打断大鲁要说的话,指了指后面刚刚到的林嬷嬷一行人,“那是林嬷嬷,魏国公府里的掌事嬷嬷。” 华歆行礼问安,见了圆御医还特地感谢一番,感谢他医治好了大鲁。 圆御医哪里肯居功,又是一番谦虚礼让。 “三小姐安好,魏国公府挽留鲁掌柜做客,实在是对不住了,虽说事出有因,也不能推卸责任。”林嬷嬷行礼道歉。 “嗯,确实对不住大鲁。”华歆点头认可。 她前世因为林宥对魏国公府有一些了解,但仅限于民间那些传言,比如魏国公有怪病,不能娶妻生子啊,又如魏国公府被下了诅咒会绝后啊,再如魏国公太夫人吃了人参果要长命百岁等等。 实际上,她对魏国公府一无所知的,以至于后来小皇帝上任第一天,赐婚她和魏国公,她都是十分懵圈的,因为她连魏国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 林嬷嬷心里感到诧异,这三小姐看着也是有礼貌的,怎么连句客气话也不会说?当真不懂人情世故的无知小姑娘。 幸好太夫人想得周全,安排她带了重礼上门,否则她还真不好开口了。 “这是魏国公府的一点儿心意。”说着,林嬷嬷拿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雕花首饰匣子,要送给华歆。 “嬷嬷客气了,福泽堂经常施药行善的,算是有底线的药铺。虽说国公府确实有错在先,没有查实大鲁的身份,就直接把人扣在府里,但也没有为难刁难,这东西我们不能收的。” 华歆觉得那匣子里的首饰肯定不适合她的,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整日里只会喜欢这些穿衣打扮的小姑娘了。 花大当家在边上看着有点心急,今日瑾萱小姐拿来的两万三千两银子,福泽堂结清了之前的药材款,又施粥送药的,剩下的也只有区区一千两银子了。 林嬷嬷看了眼花大当家,打开匣子盖子:“三小姐先别推辞,老奴听说今日福泽堂做善事,路上又遇到求医问药之人,福泽堂也没有拒之门外,就当我家太夫人的一点儿善心了。” 花大当家看了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乖乖哟,这也太大方了,匣子里面没有首饰,只有银票,千两票额的顺泰钱庄通兑银票。 如果下面的都是这样的票子,这一匣子银票啊,得有多少银子啊? “谢谢太夫人的善心了。”华歆这一次没有推辞,将匣子接过来递给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高兴坏了,笑眯眯地让云姨上茶水点心。 林嬷嬷也笑眯眯地望着圆御医,轮到圆御医提要求了,她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唇舌的,没想到这般顺利。 “嬷嬷有什么需要福泽堂做的,不妨直说就是,今日有事要处理,确实有点儿忙。”华歆又察觉到花小宝的焦急召唤了,比之前要迫切,要更焦躁。 林嬷嬷这一次脸上笑出一朵花,心里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能说三小姐不懂人情世故的? “三小姐,之前大当家亲自煎的那碗药,就是给鲁掌柜喝的那一碗药,后来鲁掌柜就醒来了的,不瞒您说,太夫人有个侄孙,病症和鲁掌柜相似,看看能不能求一碗,鲁掌柜喝的那药?” 听到这里,华歆秒懂,思考起来。 圆御医打开手里的食盒,药香扑鼻,上好的药材。 他上前进一步解释:“三小姐,这药按照之前药方抓好,在国公府的时间,请了大当家再煎了一次一模一样的,可病患喝过之后,却没了之前鲁掌柜醒来的迹象。” 华歆点头,接过来装了药材的食盒。 林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那匣子银票起码值了一半。 华歆将药材一一拿出来闻了一下,又装回食盒里,再递给花大当家,吩咐花大当家去煎药。 圆御医适时走向华歆,面露赧然,恳求道:“三小姐可否再多给一碗药,家里有个侄女儿,也是和大鲁一样的病症。” 华歆想起来了,之前芳菲苑,圆御医就向他求过百花丹,当时也提过要给家里的侄女儿解毒。 圆御医见华歆没说话,看了一眼花大当家手里拿着的银票匣子,道:“我已经着人回家取银票了,算是为了福泽堂行善表达一点儿善心。” 花大当家眼睛亮起来,恨不得自己先答应下来。 华歆却摇头:“圆御医不必如此,之前答应过您的百花丹——” 圆御医赶紧道:“三小姐不必客气,这是两码事,百花丹我还是要的,只是今日的药也要,各算各的。” 华歆:…… 好,送上门的银票呢,再拒绝就傻了。 虽然她不确定是不是灵露起了作用,但试一个也是试,多一个应该也没事。 花大当家开心地抱着银票匣子,提着那药材食盒去厨房煎药了。 华歆请了云姨招呼众人,让大当家顺便给大鲁做个人参鸡汤,那药材也要煎出来三碗药,就匆匆进了柊苑。 小黑看了大黑一眼,跟着华歆进了柊苑,反手将雅苑和柊苑连通的那道门反锁了。 大黑心领神会地找了把靠椅,在门后守着了,正好这里距离厨房近,可看着大当家煎药。 第五十二章 坏事 华歆按照花小宝的指引,到了柊苑玻璃房内,这里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花架上摆了几十盆已经干枯的花。 “为什么来这里?”华歆问花小宝。 “不知道。”花小宝蔫巴唧唧地缩在空间的一个角落里。 她无精打采地看了周围一眼,怨怪道:“空间里,成型的,都变灰烬了,只有这里我能站着。” 华歆:…… 这是要劝她?还是要怪她? “锦绣,我好喜欢你,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不能消失啊。”花小宝眼角挂着两颗金豆子,又哭又笑地围着华歆转。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啊。” 华歆看着这样的花小宝,觉得心里怪难受的,释放了所有的精神力,将花小宝拉到玻璃房内。 “你伤心糊涂了?那个地方有很多鲜美的花啊。”华歆捏捏花小宝圆润可爱的小鼻子。 “嗯,之前这些花就是那些花嘛。”花小宝东瞅瞅,西看看。 “咦?它们和院子里那些花似乎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华歆学着花小宝的样子,一边看,一边凑近了闻一闻。 嗯?确实不一样啊。 院子里的花大多已经败了,颜色变成了黑灰色了,不过形状和这玻璃房的花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玻璃房里的花,颜色偏深褐色,就如同一片绿叶到了深冬变成的那种颜色。 “哐当——”花小宝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花盆。 可落地的花盆竟然变成了灰烬,里面的花没事,只是花的根须露出来了,居然是青玉色的。 “锦绣,这个颜色,和青玉瓶的颜色是不是一模一样?”花小宝惊喜地抓起来那根须。 确实是一样的。 华歆拉着花小宝闪进了空间,这里除了青玉瓶之外,连地板砖也没了,空中漂浮着黑灰色的颗粒。 青玉瓶也是悬浮在空中的。 华歆和花小宝站在青玉瓶旁边,比划着花小宝手里的根须。 “啊——”花小宝突然指着华歆的脚下尖叫起来。 华歆一惊,往脚下看。 妈呀,她居然站在空气中! 花小宝拉着华歆转圈圈,华歆感受不到脚踩在实物上面,却站得很稳当。 她试图坐下来,学着之前异族少女的样子,双手结印,气沉丹田,凝神去感受空间。 半晌,毫无所获。 花小宝感受到了,默默坐到一边去抹金豆子。 华歆凝神感受青玉瓶内,里面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灰,还是受到了空间的影响,不过颜色是青玉色的,并非空间里的黑灰色颗粒。 “进”的小尾巴后还是100+,“出”的小尾巴却拖着20-。 咦?她今日只用了两滴灵露啊,怎么少了十倍的灵露? 难道她用出去的灵露,这边青玉瓶会按照这样的比例减少? 那之前用了那么多,为什么没有显示减少? “可能是你之前没有进来看过?”花小宝撑着小脑袋回答华歆。 她们心意相通,尤其在这个空间内,花小宝很轻易就能感知她的想法。 华歆点头,两滴灵露捂着胖肚子站在她的食指尖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可爱哦!我也要。”花小宝萌化了,学着它们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华歆。 华歆:…… 好萌,真的好萌。 她等着空间出来找她。 “别等了,他估计没力气出来了。”花小宝哀伤地趴在华歆的手臂上。 好,华歆收了灵露。 她继续盘坐在青玉瓶旁边,气沉丹田,凝神感受,想要知道那花的根系为什么会是青玉色? 脑海中,闪现了一些画面。 异族少女亲手在柊苑种了花苗,用精神力炼化为灵露浇灌。 花渐渐有了花苞,渐渐盛开起来。 画面一转,一个少女在柊苑建起来玻璃房,将一些花挪进玻璃房内,任其自生自灭。 “锦绣,异族少女和这个少女长得好像啊。”花小宝在华歆耳边嘀咕。 华歆:…… 不是同一个人。 “嗯,五官很像,气质不一样,少女身上的罗裙像大庆朝的样式。” 华歆:…… 嗯,像仕女图上的那些贵族少女的装扮。 “咦?锦绣快看,她浇灌给玻璃房外的植物什么?” 华歆脑海里的画面快速转动,很多场景不停变幻,她努力凝神去看,也完全扑捉不住。 指尖凝聚了灵露加持,终于有一个画面定格在那少女双手结印,将一些散发着五光十色的露水浇灌给柊苑里的植物,之后那些植物的上方就渐渐地呈现五光十色的光晕。 “锦绣,为什么这么美的画面,我的心口却好疼好疼?”花小宝捧着自己的胸口倒在华歆的脚边。 华歆心口也不舒服,窒息绝望又疼痛,有一种撕扯的疼痛快速蔓延。 她强行停止了脑海里的画面,看了看青玉瓶里的灵露,这些灵露如今是没有颜色的,就和平常的水没有两样。 幸好,幸好不是那少女控制的五光十色的露水。 呀,为什么她会把那五光十色的露水与青玉瓶中的灵露联系起来? 没有答案,头开始疼,针扎一样。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咦?空间的气息。 华歆睁开眼,凝神再次感受,气息又没有了。 她忧虑地看了看泛着光泽的青玉瓶。 万一空间消失了,这玉瓶真没地方可以住了。 要不带走? 她再次结印,凝神感受青玉瓶内,想要知道能不能带走这玉瓶。 她的神思直接被踢出来了。 华歆:…… 好好讲话也是可以的嘛。 “锦绣,锦绣,空间有动静了,他好痛苦啊,快,快去柊苑看看。”花小宝突然挣扎着要去柊苑。 雅苑门外,若锦带着三个壮汉来了。 大黑如同门神那般站在门内,不屑地看着门外几人 若锦想要硬闯,被其中一个壮汉拉住:“小姐,这人不好对付啊。” “你们三个耶。”她觉得这是长他人志气。 “不行,这人功夫很好啊。”壮汉坚持。 “不必自行惭愧啊。”若锦没再往前去,转身让三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三人手里都拎着一个酒壶,每个估计能装下十几斤的酒。 “壮士,我叫若锦,来找三小姐的。” 大黑没理。 若锦想了想,继续问:“三小姐不在?那烦请找一找花大当家啊?” 大黑没出声,只是往厨房那边看了看。 再回头,人没了。 他警惕地往周围看了看,也没发现几人踪影。 柊苑角门处,若锦累的直不起腰。 “小姐,你抓着咱们跑啥?”壮汉一脸不理解,他们又没干坏事。 “干坏事啊。”若锦一本正经地站直身体,左右看了看,透过角门门缝往柊苑里瞧。 壮汉释然了,另外两位一脸嫌弃。 最后,三个壮汉拎着酒壶翻墙进了柊苑。 若锦在角门外指挥:“往里走点,再进去一点。” 她不会翻墙。 “往右边挪一挪,再往左边挪一挪。 “不要去那棵树旁边,去那一片草地那里。” 最后,两个壮汉返回,直接拎起来若锦的胳膊翻墙。 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壮汉,早点干嘛去了? 不过,太好了,小姐自己来找地方。 若锦带着三人到了竹林外,再进去就是院子了。 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些还没败的花,估计还得有段时间折腾。 “我来送你们一程,”她喃喃自语,“就是可惜了玻璃房,真漂亮的房子啊。” 三个壮汉拎着手里的酒壶,开始往花的根部开始倒东西。 第五十三章 买药 华歆闪出空间的时候,小黑已经和三个壮汉打成了一团。 若锦在旁边跳上窜下地指挥三人应战。 三个酒壶倒在他们旁边,壶嘴里流出来一些黑色的液体。 华歆快步走过去,将酒壶一一扶了起来,用食指粘了一些地上的黑色液体,凑近闻了起来。 黑油? 嗯,确实是黑油了。 “三小姐,你来了,小黑太凶了,你赶紧让他停下来,都是自己人,别打了,自己人啊。”若锦放弃了那三人,跑到华歆身边。 小黑:…… 之前喊打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自己人了? “你真的要烧了柊苑?”华歆凌厉地看着若锦。 这黑油确实是引火的最佳材料,前世活着的那最后一天,封信就是用这样的黑油把简宅的那个院子给烧了的。 最后,她和封信都没能逃出来。 “我,我,就是想——” “不行!”华歆果断拒绝了。 她一开始还觉得若锦说的有几分道理,也不是不能去做,将根源去除了,以后这毒就不会再祸害别人了。 可花小宝说,这柊苑的一切遭遇,空间都在感知承受的。 比如,刚才这黑乎乎的黑油倒在地上,空间就开始痛苦挣扎了。 倘若将这黑油点燃了,那空间得遭受那焚烧之苦。 那样的苦太难捱了。 华歆想到死前的痛苦,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锦认真地打量华歆神色,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能干这件事了。 “我想,就烧这些花?”她还是再次争取一下。 “不行!”华歆揪着她胳膊,押着她将地上的黑油清理干净。 若锦不肯,挣扎起身。 “我有办法让你师傅醒过来。” 若锦愣住,忽地蹲下身用手指扣那些被黑油浸了的泥土。 “让她停下来,锦绣,空间太疼了。”花小宝嘶声喊着。 华歆赶紧拉住若锦,又招呼了小黑。 小黑看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三人,扭头看一眼华歆,带着若锦几人回雅苑了。 等人都走了,华歆蹲在地上,食指凝出一滴灵露,滴进了那些黑油浸过的泥土里。 一瞬间,那些泥土的颜色居然变成了青玉色。 “小宝?”华歆惊讶地脱口喊了花小宝。 “嗯嗯,锦绣,你先去忙你的,我和空间沟通一下。” 华歆回到雅苑的时候,花大当家正在厨房凉药。 圆御医眼尖地看见她,一把拉着她进了旁边的厢房。 院子的一角,三个壮汉面对墙蹲着,口里还低声念着什么。 若锦站在花大当家身后,怀疑地看着桌子上的三碗黑不溜秋的药汁。 “这药能管用吗?”她实在忍不住问出声。 “肯定。”花大当家傲娇地瞥她一眼。 大黑走进来:“我数了一下,一共三万两银子的顺泰钱庄通票。” 花大当家满意地点头,嗯,她家少主这吸金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什么银子?”若锦问花大当家。 她已经发现了,跟大黑说话,大黑多半不会理她,但她只要问花当家什么,大黑都会回答的。 “魏国公府拿来买药的银子。”大黑指了指桌上的三碗药。 “一碗药一万两银子?”若锦不可思议地瞪着大黑。 “一碗药三万两银子。”大黑不再理她,上前帮着花大当家用手背隔着药碗试了试温度。 若锦石化了。 这药,什么神仙药?她进来的时候,看了看药罐里的药渣,明明就是普通的药嘛,最多就是品质是上好的,但也只是日常就能弄到的药啊。 “嗯,可以装进食盒里了。”大黑说着就要去抬药碗放到一旁的食盒。 花大当家赶紧拉住他:“不可,圆御医再三交代了,务必要少主自己装进食盒里。” 又是少主? 大黑觉得“少主”这两个字从花大当家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刺耳。 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胳膊的纤纤玉手,愉快地收回来另外一只伸出去端药碗的手。 算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心情的时候嘛。 若锦终于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扯了扯嘴角:“真有银子!” 没人理她。 花大当家不错眼地盯着桌上的三碗药,忽然想起什么来,叮嘱大黑看好药。 一小会儿,大当家自厨房后端来一碗人参鸡汤,清亮汤面上还飘着几根人参须。 她小心翼翼地将鸡汤放在药碗的旁边。 大黑小心翼翼地看着花大当家,担心她把自己的手烫伤了。 华歆看了两人一眼,不死心地再问一遍:“这药真的卖一万,哦不,三万两银子?” 华歆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问话。 “喏,大当家,麻烦你把这个收一下。” 她递给花大当家一个荷包。 花大当家接过去,荷包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应该装了银票,但不多。 她没当回事,直接往大黑手里递过去了。 大黑打开荷包,将银票拿出来,有些愣神。 一万两?黄金? 他拿着银票翻来覆去看了看,顺泰钱庄通兑银票一万两黄金。 “大当家,这?”大黑把银票拿给花大当家看。 花大当家看了一眼,惊呼:“锦绣?一万两?黄金啊?” “嗯,圆御医给的。”华歆走上去看了一眼桌上的三碗药汁、一碗人参鸡汤。 “这也是买药的?”若锦走过去看了看花大当家手里的银票。 华歆点头。 若锦眨了眨眼睛,伸手护住了桌上最边上的那碗药:“锦绣,我没银子?”但是这碗药是我的! 华歆看了她一眼,点头:“那你去找云姨拿一个食盒来。” 若锦走出门了,人都是懵的。 那价值三碗两银子的药,就这样给自己了? 林嬷嬷和她擦肩而过,扬声喊“三小姐”。 “我们带着食盒的,不必麻烦云娘子了。” 林嬷嬷拿着一个黑漆描金的食盒,快步走进厨房了。 华歆笑了笑,接过食盒,小心翼翼地端起中间的那碗药,又小心翼翼地将药放进食盒里。 两滴胖嘟嘟的灵露在她袖子遮掩下,欢快地跳进了药汁里。 华歆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当着别人面,取出来灵露使用。 之前在魏国公府曦园,旁边就只有花大当家和圆御医,并且她站着的位置都是背两人的。 大黑眼尖,似乎看见了那滴进药碗里的水珠。 他摇了摇头,定睛再看去,又什么也没有了。 大黑想要问一问花大当家,有没有看见那滴进药碗的水珠? 想到她对华歆的维护,肯定不会站到他这一边的,可还是想要试一试,不由朝花大当家看去。 花大当家拿着那张万两黄金的银票,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就是很开心啊,怎么办? 算了,这么飘的大当家挺可爱的。 嗯,华歆装下一碗药到食盒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看看了。 然而,华歆在端另一碗药的时候,突然背过身去,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嗯,就是要这样嘛,相信我的直觉。”花小宝满意地在空间夸赞华歆。 就在大黑发现那灵露之时,花小宝就警示了华歆。 华歆还不能在空间以外的地方去感知青玉瓶,但身在空间的花小宝可以,她和华歆心意相通的,就把青玉瓶情况告知了华歆。 青玉瓶在控诉,有人看见了它的宝贝灵露,会影响它的情绪,特地多扣减了10倍灵露。 华歆当时就很无语,还瞟了一眼众人,她没发现谁眼尖瞧见了什么。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华歆心里好好夸了花小宝几句,末了还答应她的要求了。 花小宝在空间开心得飞过来飞过去的。 又可以和空间愉快地玩耍了,呵呵呵。 第五十四章 护卿 送走了林嬷嬷,又送走了圆御医,华歆自己在正房都歇了半个时辰,若锦还站在厨房门口叹气。 这若锦什么都好,就太磨叽了一些。 明明就是拿个食盒装那碗药的功夫,她恁是拉着云姨了解了半天,又拉着花大当家说了很久的话。 这会儿,林嬷嬷早回魏国公府交差了,圆御医估计也早就回了家,两家的病患喝药早的话,恐怕药效都出来了。 前世也是这样,但凡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这孩子就会如此,一定要多方打听,把情况摸透,还要找人讨论了又商议的,反正风险一定要降低又降低。 也不知这甘杨夫人怎么想的,恁是让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做什么都要十拿九稳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事情啊? “锦绣,我走了?”若锦终于拎了食盒,带着那三个壮汉要走了。 “嗯,”华歆点头,她很担心若锦挂念着的甘杨夫人,“快回去,你师傅还等着你呢。” “嗯嗯。”若锦终于开启了急性子模式,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走了。 云姨热了鸡汤出来,“这小姑娘挺好玩的。” 华歆接过鸡汤,就想起来大鲁,“大鲁醒来没?” “还没。”云姨往她身后的椅子上加了靠枕。 华歆舒服地坐在上面,喝完鸡汤就想睡觉。 “锦绣,这儿可不能睡啊,天气转凉了。”云姨赶紧提醒她。 她困啊,趴在桌上了。 “之前大鲁一直睡着,鸡汤也没喝成,我给他留一点在灶台上温着,锦绣帮云姨看着点啊,别烧干了去。”云姨嘱咐几句,就出门招呼小黑了。 花大当家带着大黑去福泽堂了。 小黑在院子里收拾那些黑油了。 锦绣:好困啊,还是好困,真的好困。 算了,大鲁身体不好,还是看着鸡汤。 她勉强起身,往灶台去看着,站着的时候不容易睡着。 走出去的云姨往后看了一眼,心里暖暖的,她就知道自己少主嘴硬,但心里还是有院子里这些人的。 不过一刻钟,云姨回来了。 “少主,正房内室收拾好了,可以去小睡一会儿。” 如今申时初,睡个把时辰,起来正好吃晚食。 华歆真的好困了,都不去计较她喊自己“少主”了,直接出门去正房内室,往那床上一趴。 被子闻着有阳光的味道,透着清雅馨香,好闻得很啊。 小黑守在正房门口。 云姨递给他一碗鸡汤,“去歇着,我没事了,就守在这。” 小黑摇头,他不困的。 云姨没勉强,转身做饭了。 华歆一觉睡得香甜,醒来的瞬间,甚至产生了不知身在何时何处的错觉。 花小宝开心地招呼她:“锦绣,你终于醒了?” 华歆硬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花小宝是谁? “你不会傻了?就像那玉瓶,傻不愣机的,一个劲冒红光。” 华歆听了就急,闪身进来空间。 如今的空间,不像之前那般,起码有个房间的样子,这里啥也没有,屋顶没有,地板没有,墙壁也没有,却抬头看不见天,低头看不到地,周围看不看事物。 只有青玉瓶搁在其间,上不上下不下悬在空中。 华歆一眼瞧见瓶口透着红光,不强烈,很显眼。 华歆凝神感受瓶内情况。 “进”的后面居然是20- “出”的尾巴上是120 瓶内灵露到了红色警戒线以下一寸了。 这变化好大啊,上午都还是100+,如今就成了20- 她仔细算了算期间的使用情况,满打满算才十二滴灵露嘛。 莫不是高利贷?还利滚利那种? 青玉瓶:…… 傻瓜绣,没跑了。 “你瞧瞧,又负债了。”花小宝幸宅乐祸地开心。 华歆瞥了她一眼,又转眼看了周围,那些颗粒越来越小,还粘人得很,别说舒适了,恐怕呆着就烦闷。 “哼,不和你玩了!”花小宝咧嘴就哭。 这是谁造成的? 一开始契约了空间不就行了? 反正你自己也是债多得数不清,再加上点空间的,也是多得数不清嘛,并没有增加多少不是? 华歆:…… 敢情不是你还,你就是无所谓? 花小宝哭得更大声。 “你就懒,不加油还,子子孙孙还得还,除非断子绝孙了。” 华歆:…… 怎么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 沿着这个思路,是不是之前的债务人不生她,她就可以不还债了? 可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些憋闷得慌。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扔给华正清夫妻? 花小宝敏锐地发觉华歆情绪变得很失落。 “锦绣?你怎么了?”她轻轻飘过来,围着华歆转了几圈。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就一小孩,啥也不懂的,那些话就随口说说,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 华歆心里明白,花小宝很多话不是一个正常小孩会说的,就如同这空间的事情,这青玉瓶的事情,似乎有人借着她的口说出来的。 可心里还是难受的,那种憋闷的难受,找不到发泄口的难受。 花小宝围着她又转了几圈,各种做鬼脸,各种讨好卖乖。 华歆眼尖地发现,她的两个花苞头上面,居然簪着一对活灵活现的可爱蜜蜂,对,就是蜜蜂,可爱版的勤劳蜜蜂。 金黄色的身体,纤毫毕现,翅膀是透明的玉石,眼睛由亮晶晶的玻璃镶嵌,左边一只的头往天上瞧,右边一只的头往地上瞥。 之前都没有的,这是啥时候弄上去的? “这个吗?”花小宝伸手摸摸头上,一脸懵懂无知,她不知道啊。 华歆被她的模样治愈了。 她向来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也不去纠结心里那点儿不甘心、不痛快了。 盘腿坐下来,凝神感受青玉瓶,又召唤空间出来。 青玉瓶渐渐泛起了红色光芒,光芒大盛的那一刻,异族女子对着华歆微笑。 不,确切地说,这异族女子应该是对着空间笑。 笑容充满怜惜、抱歉、鼓励…… 华歆学着她的模样,双手结印,全身放松,呼气至丹田,每一个感官都打开,去感受空间的气息,完全接纳空间所有…… 从此绝不负卿。 从此爱护卿卿。 从此永不弃卿。 “矫情!我答应了。”空间嫌弃又干脆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 华歆指尖刚刚凝聚起灵露,忽地被强行弹出了空间,摔在正房内室的床上。 好困,可以安心睡了。 正房外,小黑似乎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焦急地喊:“少主?”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准备推门进去看。 手放在门上,又收了回来。 少主说过,没有召唤,不能擅自进去,要尊重对方的,毕竟男女有别。 他发愁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忽地朝着厨房跑过去。 云姨等不及洗干净手上油污,打头冲进去正房内室,只见华歆裹着被子睡在地上,不由心酸不已,眼泪嗒流出来。 主子要是看见了,得心疼成什么样? 她赶紧叫了小黑进来,连着被子把华歆抱去床上。 一番折腾下来,华歆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云姨抹着眼泪出门,这孩子当真累坏了。 小黑:…… 原来少主不喜欢睡床? 第五十五章 醒来 魏国公府,马车进了府门后被迫停在了垂花门的甬道上,前面倒了一棵树拦住了去路。 马车不能直接去往梧桐苑。 林嬷嬷下了马车急匆匆地往梧桐苑去,刚刚走上了回廊。 “呀——”方老夫人尖叫着跑过来,差一点撞到林嬷嬷身上。 林嬷嬷躲避的时候,整个人歪倒在一旁的廊柱上。 “我的腰啊,真疼啊,疼坏了,疼坏了。” 后面跟上来的大丫鬟康宁伸手要去扶林嬷嬷。 林嬷嬷阻止她,催她先去梧桐苑。 康宁快速地伸出左手摸了摸林嬷嬷的腰,招手叫来小丫鬟,让她扶着林嬷嬷坐到一旁,又让人去请了府医过来,这才拎着食盒往梧桐苑去。 “康宁,康宁。”方老夫人在后面喊她。 “我的腰也被撞了一下,好疼啊,你倒是也给我看看啊。” 康宁没有回头,脚步加快了速度。 林嬷嬷疼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心里后怕不已。 幸好佟管事家里有事,需要回家一趟,担心太夫人没个人使唤,就叫了康宁去接她,否则,这价值连城的药就交代在这里了。 “哎呦,我的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方嬷嬷自外面进来,虚张声势地扑在方老夫人身上。 距离这边十几步的许若苼听到这喊声,风一般跑过来。 “祖母,怎么了?” “哎呦,我的腰啊,疼得很啊。”方老夫人惨叫着,偷偷拿眼瞄着林嬷嬷。 “来人,快来人,背着祖母去府医那里。”许若苼小心翼翼地扶着方老夫人趴在一个婆子的背上。 一行人匆匆赶往府医的院子。 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回廊。 林嬷嬷轻轻叹口气,这方氏啊,一大把年纪了,最小的孙女都快要嫁人了,真是一点儿也没改。 “嬷嬷,这食盒怕是不能再要了?”小丫鬟看着打坏了盖子的食盒,里面的药汁全都洒在地上了。 方嬷嬷笑了笑,心里冷哼,幸好她做了两手准备,准备了两个食盒,这个里面装的也是药汁,不过是云姨用药渣兑水的,康宁手里那个才是三小姐给她的药。 她心情好,问了小丫鬟叫什么名字,让她明天去找佟管事领赏。 小丫鬟高兴地感谢林嬷嬷,更加尽心地守在她身旁,等着府医过来。 方老夫人一行人到府医院子的时候,沈大夫已经出去了。 许若苼着急忙慌地安排婆子去府外请圆御医过来。 “三小姐,圆御医中午才从府里回去啊,要不就在这里等一等沈大夫啊。” 方嬷嬷找药童拿了活血化瘀的膏药,将方老夫人扶进厢房内,准备给方老夫人先上点药。 许若苼叫了小斯去请府医回来。 “老夫人,这腰中间往腹部方向的两寸之地,有一块指头大小的淤青。” “嗯,没事,已经疼得不那么厉害了。” “老夫人,康宁手里也拎着一个食盒,会不会?” “放心就是。” 许若苼走到内室门口,听到方老夫人和方嬷嬷的零星对话,云里雾里的。 方嬷嬷放下膏药,正要伸手去整理方老夫人的上衣,看见许若苼站在门口。 她笑眯眯地喊“三小姐”,又对方老夫人说:“时间过得就是快,一晃眼啊,三小姐没几天就要过生辰了。” 许若苼出生七月中旬,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九了,再过几日就要过十八岁的生辰了。 方老夫人含笑点头,嘱咐方嬷嬷:“这一次啊,咱们办个盛大一点儿的生辰宴,多请一些夫人小姐来热闹。” 许若苼听了很高兴,跑进来抱着方老夫人撒娇。 “那一定要把谢姐姐请过来啊,上一次苼儿过生辰,谢姐姐就没来的。”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方老夫人和方嬷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丫头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谢家那位三公子倒也合适,虽说庶出的身份,可招婿嘛,没那么讲究啊。 在许若苼及笄的时候,太夫人就说过,要留她在家里招婿。 大庆朝民风开放,自太祖起就没再约束女儿家出嫁的年龄了。 大多数权贵勋贵之家都会把女儿留到十八岁以后,甚至留到二十岁之后的都有。 魏国公府虽然男丁凋零,但魏国公在五年前就领兵上战场了,年年都有军功在身,算得上权贵勋贵兼有的人家。 想来只要魏国公府放出招婿的风声,上门的人家肯定不少的。 “苼儿啊,家里要是当真给你招婿,你可想好了要个怎样的儿郎?”方老夫人爱怜地拍了拍许若苼的背。 许若苼一瞬间红了脸,埋头在方老夫人怀里撒娇。 招婿这件事家里不曾回避过她,只是因她年纪尚小,便没真的当着她的面问过她。 方老夫人看着许若苼小女儿情态,心里更加欣慰不已。 她在这府里做贵妾,虽说富贵权势不少,却一直入不了太夫人的眼。 一辈子生了两子一女,最终只保住了大儿子许书嵘,这孩子又因早产一直病病歪歪的,都进四十的人了,也才得了三个闺女。 幸好若苼长得水灵,又酷似那位…… 这才让太夫人松口答应了将若苼留在家里招婿。 唉,都是命啊,幸好这命是怜惜她们这一房人的。 “祖母,生辰宴的时候,一定要去请谢姐姐啊。” 许若苼终于稳住了情绪,抬头向祖母提要求。 “好,好。”方老夫人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祖孙俩有说有笑的在厢房等着,也是很温馨有趣。 梧桐苑门口,许书嵘由两个小斯扶着往里走。 他们走得很慢,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动。 康宁拎着食盒到的时候,许书嵘隔了老远就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康宁:……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入了这位大老爷的眼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魏国公府的大老爷可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啊。 国公府有规矩,男子不过四十不能纳妾,哦,那位方老夫人是例外,天家赏赐的不能不抬进门。 赵铭领了差事要从院子里出来,看了许书嵘一行人堵在院门口,甩甩胳膊直接翻墙出去。 康宁看着赵铭翻墙出来,矫健身姿一跃就没来踪影,眼睛亮晶晶的,这当真是个好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食盒在怀里,脚下借了旁边一棵梧桐树的力,“咻——”的一下就翻墙进了梧桐苑。 没走远的赵铭回头看了看,笑着绕了一圈又翻墙回了院子里。 许书嵘看呆了,片刻没反应过来。 感情他在这等了这半天等于白干了? 随后,两个小斯架着许书嵘胳膊脚步飞快地进了院子。 许书嵘气喘吁吁还没站稳,就朝着康宁身后跑过去。 “扑通——” 许书嵘差一点就要够着康宁的胳膊了,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突然趴着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两个小斯傻眼了,都忘记了要上去扶起来许书嵘。 “太夫人真准,康宁不负使命,把药安全护送回来了。”康宁稳稳地将食盒递给佟太夫人。 一旁的丫鬟有眼色地接过太夫人手里的弹弓。 是的,刚刚将许书嵘打得摔倒的正是太夫人的弹弓。 太夫人接过食盒,甚至没有看一眼许书嵘,就进了正房。 佟管事喊了护卫将两个小斯绑了起来,这才让婆子扶了许书嵘回去。 等人走了,康宁把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给佟管事听。 “太夫人早就知道了。”佟管事神情有些凝重。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会惹事,国公府主子少,就剩那么几个了,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 “你去看过林嬷嬷,就告假一段时间休息,赏银自去账房领,太夫人特地多给了安家银子的。” 康宁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施礼告退。 佟管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听到太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才招呼人进了正房伺候。 国公爷终于醒来了。 第五十六章 分府 不过几个时辰,魏国公府里从一片哀愁转换成了一片喜庆。 佟太夫人高兴得发了三次赏钱,丫鬟仆妇小斯脸上洋溢着笑容。 许若苼却敏感地发现方老夫人不高兴,回了院子就躲进了内室里没出来。 是的,不仅方老夫人不高兴,连父亲大人也是一脸愁容,还借口要去看望参加诗会认识的朋友躲到外面去了。 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母亲身边的知意姑姑来接她,说是母亲让她陪着回去方府一趟。 母亲是方府二房的姑奶奶,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堂侄女儿。不过她们这一辈里,只有母亲一个嫡出女儿,在方家就很受长辈们的宠爱。 许若苼不大想陪着母亲回方府,方家和她这般年纪的女孩有七八个,但大房就只有两个嫡出女儿,一个是表姐方子君,一个是表妹方扬。 表姐对她自来宠爱,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会紧着她先选。 表妹就正好相反,看她什么都不顺眼得很,表面上又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 两人每每遇到,方扬都会针对她,甚至挤兑诬陷她,她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反正不是同一家姐妹,能不见一次,就尽量不见一次了。 知意姑姑却坚持要她去,说母亲安排好了,要是她不去的话,会心情不好发脾气的。 许若苼只能和方嬷嬷招呼一声,跟着知意姑姑走了。 她最害怕母亲发脾气的,真的是如暴风骤雨那般。 方嬷嬷倒是没说什么,还取了两盒上好的百年人参,两盒难得的血燕,让她带着去方府。 人一走,方老夫人阴沉着脸从内室出来了。 方嬷嬷赶紧上前给她更衣梳妆。 “夫人也不必如此,太夫人既然没有来问罪,也不一定就知道了什么。” 方老夫人听了,心里更加紧张难受了,红了眼眶不高兴。 方嬷嬷继续劝说:“其实也不必就巴巴地跑到梧桐苑去请罪,如今这国公府就国公爷和咱们大老爷了,小辈里啊,也就三小姐一人啊。” 太夫人再怎么生气,也得顾着老许家的人啊,就剩下这三个了,还折腾个啥? 方嬷嬷心里琢磨一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有发现方老夫人已经红了眼睛。 “嫁出去的姑娘啊,就如那泼出去的水,府里现在指望不上大小姐和二小姐,毕竟已经嫁人生子,那是别人家的人了。” 方嬷嬷自顾自说,还举了个例子,都是平日里方老夫人喜欢听的话。 “咱们三小姐啊,那可是有福气的主儿,以后招婿进门啊,在这国公府里站稳了脚跟,您啊等着享福。” “哇哇哇……”方老夫人听了“招婿”两个字,终于顾不得摆老夫人的架子,趴在梳妆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方嬷嬷震惊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老夫人除了那一年失去了亲生女儿,就再没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哭过。 就是后来二老爷,也就是当年的二公子没了的时候,老夫人都不曾如此啊。 “夫人,这是怎么了?”方嬷嬷小心翼翼地凑近方老夫人,尝试着和她说话。 方老夫人没理她,继续大哭不止。 屋外婆子丫鬟听了哭声,都不敢随意走动了,更不敢靠近正房半步。 方老夫人平日里看着和善好相处,却特别爱面子,像这样的情况,要是谁撞破了,还不得被发卖了? 国公府有家规,不能随意打杀家里奴仆,但发卖是可以的。 方老夫人可不像佟太夫人。 佟太夫人平日里一般不会和下人计较,就算真惹事了,只要不触及国公府的利益,很多时候都会抬手放过的。 方老夫人喜欢贤惠大度的名声,但谁要是惹了她不快,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还是暗戳戳整治那种,活生生一个笑面虎。 半晌,正房不再传来哭声,林嬷嬷开门要来热水进去。 她再一次伺候方老夫人净面梳妆,还特地取了冰袋,要给方老夫人冰敷了眼睛。 方老夫人拒绝了,顶着哭的红肿的眼睛,站起身就要去梧桐苑。 “夫人,这个时候去,会不会不大好?”方嬷嬷不敢再说别的,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方老夫人这样一副样子去梧桐苑。 人家太夫人的宝贝孙子终于醒过来了,你就这样哭红肿了眼过去,不就是故意要触人眉头嘛? “嬷嬷,自我进这府里啊,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我也不瞒着你了,今日这事儿呢,要是不这样去一遭,怕是会坏事了。” 方嬷嬷听了,还是很不解,默默等着下文。 “之前,你去给嵘儿送银子了,错过了佟管事。” 方嬷嬷点头,大老爷许书嵘说要去看望好友,让小斯过来找方老夫人要银子。 “佟管事过来这一回,只说了一句话,明儿请了媒婆上门,给苼姐儿好好找个婆家。” 方嬷嬷惊得掉了手里的冰袋,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圆凳子上。 这是不愿意让三小姐留在府里招婿了。 难怪大太太这么晚了,还要喊着三小姐回去方家,怕是早就得了消息了。 也难怪大老爷堂堂国公府的长子,连出门看望好友的银子都没有了。 “嬷嬷,这么多年,我一直牢牢牢记住了当年皇后娘娘的话,务必要守住这个位置。 “也一直听从方太夫人的话,这一次啊,我也是打心里愿意听话的,不过,嵘儿如今这副模样,当真离不得这国公府啊。” 方太夫人当初找她的时候,就说了要她听命从事,方嬷嬷就是方太夫人当年给她准备的管事嬷嬷。 方嬷嬷听了这些,隐隐明白了方老夫人要做什么,可这样一来,方太夫人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嬷嬷,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那般,这一次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就是想要留嵘儿继续在这府里,做这府里的大老爷。 “你知道的,他那样的身体,膝下又只得三小姐了,要是分府出去了,就是真的招婿上门,日子也很难过啊。” 方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方老夫人,这三小姐招婿可是方太夫人定了的,要是最后没成,怕是交代不过去的。 她颤抖着声音,努力劝说方老夫人:“夫人,未必就到了分府出去的那一步啊,咱们——” 方老夫人握住方嬷嬷的手,打断她的话:“嬷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太夫人的性子嘛?若是没有今日的这些事,她顾着嵘儿身上那点血脉,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 “咱们去找方太夫人想想办法啊,今日这事也是按照她老人家的吩咐——” “嬷嬷慎言!”方老夫人看了一眼门外,站起身就往外走了。 “嬷嬷留下看着院子,一会儿苼姐儿回来了,好好看着她啊,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说完,她带着大丫鬟春善、春桃去了梧桐苑。 方嬷嬷盯着方老夫人的背影,直到人都走得看不见了,她忽然让婆子关了院门,将刘婆子关到了柴房里。 刘婆子是春善的亲姑母,据说当年春善能进了国公府全仗着刘婆子的举荐。 春善进来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好像叫翠花来着,一直在佟太夫人院子里当打扫院子的丫鬟。 五年前,魏国公领兵上前线,佟太夫人突然让春善来方老夫人的院子做了大丫鬟,还特地起名“善”,就是要告诫方老夫人安分守己。 做完这些,方嬷嬷才叫人偷偷去告诉春善,她相信以春善的聪明劲,应该知道如何做了。 第五十七章 安抚 方老夫人来到梧桐苑的时候,院子外站了一圈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一些庄子庄头、铺子掌柜。 这可是要为分家做准备? 她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在地,春善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夫人保重身体啊,大老爷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回府的,您可得撑住了啊。”春善低声安慰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蔷薇走在前面,多少听了一些,转身询问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心里更加有气了。 这墙小姐是她从门口接进来的,据说和国公爷有了露水夫妻之实。 太夫人可盼着这位肚子里已经有了金孙了,若非如此,估计还不会对长房有了分家的念头。 毕竟这些年,国公爷身体当真没好全乎,否则也不会一直没娶妻生子了。 正因为如此,当年她提出来要留下苼姐儿在家招婿,太夫人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这样想着,方老夫人就把脸色摆出来了,很不客气地推开墙小姐,讥讽道:“小姐还是安分呆在院子里的好,免得磕到碰到了,保不住自身的荣华富贵啊。” 蔷薇愣住,这方老夫人早上接她进来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客气又周到,怎么才半天时间,就如此刻薄刁难? 春善跟着方老夫人快步进了院子。 蓁娘上前扶住蔷薇,十分不服气:“一个妾罢了,怎么还如此,难怪这些年一直扶不了正!” “住口!”蔷薇严厉地呵斥她。 真的胆儿肥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周围都是国公府里的人呢。 蓁娘很委屈,却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确实说错话了,白着脸站到一旁掉眼泪。 蔷薇:…… 到底谁是主子了? 唉,若非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她绝对不会把这位有着小姐心气,却没了小姐命的人带在身边。 “没事,是我太着急了,语气有点过了。”蔷薇看了看周围伸长脖子往这边瞧的人,调整了说话的语气。 蓁娘终于想起来自己丫鬟的身份,赶紧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珠,温声细语地道:“小姐客气——” 蔷薇当即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即将要出口的话。 两人沉默地站在院门口等着。 她们是自己溜达出曦园的,因为佟管事调走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留了一个守门的,她们趁守门婆子去方便的时候,悄悄出来了。 一开始,她们在附近转悠,国公府实在太大了,来的时候又是闷头走路,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 好在路上碰到几个给国公爷拿猎物的人,说国公爷今日去打猎了,已经先回了梧桐苑,她们就一路跟着过来了。 正房内,带着狐狸面罩的“魏国公”在正房门口给佟太夫人行礼,太夫人问了几句话,这才进了内室。 他叫辛恒,祖辈都是国公府里的家将。 家里祖父、父亲都上战场牺牲了,当时他五六岁的样子,母亲还年轻,没什么主意,只知道哭泣,后来被娘家接走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祖母了。 他长到八九岁的时候,祖母病逝了,临终求了佟太夫人,他就进府里当差,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 再后来因为他的体型最像国公爷,又自小陪着国公爷长大,最了解国公爷的习惯,就让他戴了狐狸面具,对外代替国公爷行走。 “国公爷,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谢小姐,这才耽搁了时间。” 他原本和赵铭一起的,应该前后脚到府里,路上谢有凤拦住他的马,这才让赵铭领先回来了。 魏国公许忠半躺在床上,身体有些绵软,精神头还行。 “这一路上该露脸的地方都去了,还特地去了一趟城外解家庄子,解将军亲自陪着去山上打猎,跟着的人多为勋贵人家的公子。” 许忠点头,这些安排祖母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了。 为了平息忠勇王府在魏国公府门口闹腾的影响,只能让“魏国公”在人前走一趟了。 “国公爷,您进府的时候,有尾巴一直跟到了府外,那些人狡猾,轻功又极好,属下的人暂时没能查出来。” 许忠轻轻点头挥手让辛恒出去了。 赵铭进来的时候碰到辛恒,让他在正房等一等。 “国公爷,那墙小姐在院外侯着呢,看样子没见到您,估计不会离开。”赵铭走到距离床前四五步站定,见许忠半靠在迎枕上假寐,放轻了声音。 许忠没睁眼,手指在床沿上有节奏地动了动。 赵铭知道这是许忠思考的习惯了。 这些年来,国公爷这身体时好时坏的,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床上躺着,但那脑袋瓜可没闲着,好多事都琢磨得透透的。 若非如此,这五年来,怕是魏国公府早就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人?”许忠好半晌才说了这一个字。 赵铭心里明白,他说的是那鲁掌柜。 他自衣袖里掏出来一张画像,这是进门的时候,那墙小姐托他带给国公爷的。 当时,那蓁娘还特地拿了一个荷包给他,荷包里装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还有这个。”赵铭将银票双手递给许忠。 他动作很慢,心里难过得快吐血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抵得过他好几年的俸禄了。 许忠没接那银票,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画像上的人。 的确是大鲁。 那天晚上救了他的人,当时一身太监打扮。 没想到啊,这人居然不是太监,而是那福泽堂的掌柜。 “这人的确是一个公公,不过早年得了太皇太后恩典,出宫成了良民。”赵铭自小陪着许忠,还是能猜出来几分他的心思。 许忠扬眉,又看了一眼那画像,这一回看着有几分眼熟了。 “属下去查一下当年他出宫的事情?”赵铭直觉国公爷对这画像上的人有兴致。 许忠点头。 “这墙小姐要如何安置?”赵铭看着许忠露出疲惫的神色,没再绕弯子,直接说了目的。 “留下住着。”许忠说完,就拿走了大迎枕,准备躺下睡一会儿。 他真的有点累了。 赵铭上前扶住许忠肩膀,让他躺下的时候少费点儿力气。 “另外,方老夫人在厢房里跪着的,说是太夫人要把三小姐嫁出去。”赵铭点到为止,国公爷向来不喜欢管这府里的事情。 许忠真的没理他,合眼睡了,呼吸均匀,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赵铭明白了许忠的意思,转身出了内室。 他见了辛恒,笑眯眯地上前招呼。 “还得辛苦你一下,爷的意思呢,院门口等着的墙小姐,就留下来住在府里。” 辛恒:…… 这是要让他出面安抚了,他这个挡箭牌似乎还得负责处理主子的桃花债?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照此以往,以后还会有好姑娘瞧得上他吗? 这样一想,他就垮了脸,不满地看着赵铭,气呼呼地问他:“你说,哥哥我以后还能不能娶妻生子了?” 赵铭以为他嫌烦,没想到是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内室,安抚道:“好哥哥,这可是好事儿啊?你想想,有了这些事做铺垫,那和小娘子相处的经验不就多了,到时候找媳妇啊,那可是手到擒来啊。” 辛恒嘴都气歪了,好事啊,你为啥不去? 赵铭忽地凑近辛恒耳朵,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爷都还没娶妻呢。” 辛恒一愣,抬眼询问赵铭,国公爷都还没着没落的,他说这样的话会不会被罚得很惨? 赵铭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懂的, 这还需要问? 辛恒立刻精神抖擞地出去了,还是好好干活,免得惹烦了爷,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赵铭赶紧狗腿地跟着出去看热闹,不,去伺候国公爷了。 第五十八章 侧室 魏国公前呼后拥地出了梧桐苑。 “国公爷。” “国公爷。” 站在门口的婆子小斯瞬间站直了身体,恭敬地行礼。 “国公爷请留步。”墙薇快步上前,想要去抓魏国公的衣袖。 魏国公带着狐狸面具,看不出喜怒来,但墙薇的手指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衣袖,他人已经站到七八步之外的地方了。 墙薇脸上很窘,偷偷往周围看去,好多人都在偷偷看她,眼神讥讽嘲笑不已。 “国公爷?我是薇薇啊。”女子轻柔声音很低。 院门口站着的人却都听见了。 这里很安静啊,安静到呼吸声都能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开玩笑,这可是国公爷是八卦啊,谁敢光明正大去八卦? 辛恒还算稳得住,脸上有狐狸面具嘛。 再说了,一个没什么背景地位的女人,还不值得魏国公放下身段应付。 他背对着墙薇站着,一直不曾回过头来。 “国公爷,那晚上是小女的初夜,小女没了父亲,也就没了家了,呜呜……” 魏国公:…… 好劲爆啊,爷已经有了那啥?这个是个重大消息。 站到门口的赵铭:…… 那一晚爷居然是干那啥?爷回来可没提起过半个字啊。 难怪圆御医那般意味深长地望着爷,就是一直不说话。 对了,若大夫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还说爷体内的毒很暴躁来着。 完了,他似乎猜到真相,爷不会杀人灭口? 他紧张地看一眼正房的方向,略微放下心来了,那边没有人注意这里。 门口的婆子小斯:…… 以后墙小姐的大腿可要好好抱紧了,这可是国公爷的第一个女人呢。 “国公爷?小女那一晚是自愿的,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墙薇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爱怜。 魏国公依旧不曾回头,一甩衣袖快步走掉了。 赵铭:…… 嗯,有几分爷拒绝女子的模样了。 不过,这墙小姐那一晚当真睡,了爷,哦不,是和爷那个啥了……爷哪天秋后算账起来,辛恒大哥就得烧高香拜佛求痛快了。 墙薇嘶声喊着“国公爷”,转身冲着院门板直直撞上去。 “砰——”的一声,墙薇软软地倒在地上了,额头鼓起来一个大包,血瘀在里头,青紫肿胀的,看着挺惨的。 佟太夫人听到动静,赶紧让丫鬟婆子把人扶起来送去曦园,又请了府医过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林嬷嬷快步进了梧桐苑厢房。 方老夫人还跪在厢房中央,眼睛红肿得没法看了。 她赶紧上前去扶方老夫人,劝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老奴这就请了府医过来瞧一瞧。” 方老夫人死活起不来,春善赶紧上前给林嬷嬷解释:“嬷嬷勿怪,老夫人的腿或许跪麻了。” 林嬷嬷扫了一眼方老夫人的膝盖,不麻才奇怪啊!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整日里养尊处优的,哪里能吃这样的苦! “姨娘啊,太夫人又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把话说开了就行了嘛。”林嬷嬷招手让丫鬟婆子进来扶方老夫人。 丫鬟婆子进来了,方老夫却搭着春善的手自己站起来了。 “嬷嬷说的对,太夫人最是明理了,这一回我确实做错了,这是心甘情愿跪在这里的。”说着,方老夫人就要给林嬷嬷行礼告退。 林嬷嬷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没有任何犹豫就受了方老夫人这一礼。 方老夫人面上笑得良善恭敬,指甲却断在了手心里,约莫还有鲜血渗出来,手心粘乎乎的。 春善赶紧给林嬷嬷行礼,扶着方老夫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方老夫在这府里,自许是半个主子,又有大老爷撑腰,除了太夫人和魏国公,几乎不会给任何人行礼的。 府里没人和她计较这些,好歹府里主子也很少,大家谁和谁都是下人,只不过级别高低罢了。 而今林嬷嬷就大大方方地受了方老夫人一礼,若是没有魏国公太夫人授意,估计不会如此行事。 在场之人见了,顿感府里方向要变,纷纷抽空告知家里人或者相熟的,千万不能犯了佟太夫人的忌讳。 这国公府啊,说到底还是佟太夫人在当家,这方老夫人只是一个人贵妾啊,哪怕生儿育女一把年纪了,不还是贵妾?就多个“贵”字,那也还是妾。 等方老夫人一行人离开了,林嬷嬷才去另一边厢房里。 佟太夫人正在与佟管事商议客人的名单,待三小姐生辰那日要办一个生辰宴。 林嬷嬷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那日要来的客人里,除了与三小姐差不多的千金,大多数客人都是京都各个府里当家的夫人,还有各家尚未婚配的公子。 这是要相看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太夫人是想把三小姐嫁出去还是要留在家里招婿了。 “另外,你去把铺子庄子都理一遍,管事庄头什么的,该换的就换一换,大老爷和国公爷不一样,哼,是个糊涂蛋啊。” 佟太夫人定下客人名单,又吩咐佟管事去清理魏国公府名下的铺子庄子。 林嬷嬷心里落了口气,看来是要把长房分出去单过了。 依她看来,早些年啊,太夫人就该这么干了。 不过,太夫人那么看重魏国公府的这点血脉,就是把人分出去了,长房的人还是该享福就享福,半分磋磨都不会有挨的。 真是便宜她们了,一个妾生的庶子罢了,半分本事没有,吃喝嫖赌都精,这些年没少在府里搅风搅雨的。国公爷一向不管府里头事情,还不是害苦了太夫人自己了,少不得要给长房一家子善后。 只是可惜了三小姐了,那么像那位……以后没了国公府的名头,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了,更不可能再那位面前露脸了。 “林嬷嬷?”佟管事叫了两声,林嬷嬷这才反应过来。 林嬷嬷弯腰就赔礼:“夫人,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刚刚有些走神了。” 佟太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催促佟管事赶紧去办了。 林嬷嬷这才上前给太夫人换了参茶,这东西虽好,喝多了也上火。 “墙小姐没大碍了,就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倒是因祸得福了,国公爷特地去曦园看了一回,虽没有进院子,但发话了,让人就住在曦园里。” 佟太夫人心里清楚,这里说的魏国公并非正房躺着的国公爷,但这个决定肯定是国公爷做出的。 “这样也好。”她沉吟一会,点头应下。 林嬷嬷收拾茶碗出去,太夫人叫住她。 “依你看,墙小姐可还能做侧夫人?” 林嬷嬷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国公府有规矩的,男子过了四十,且无子方可纳妾,侧夫人也是妾的。 太夫人继续道:“我想着,那忠勇王府的小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不如先抬个侧夫人进门,早日有了继承人,这样啊,我这把老骨头也好给祖宗们交代了。” 林嬷嬷觉得玄乎,且不说国公爷是否同意,那忠勇王府也未必会点头嘛。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夸太夫人:“看看,还是您老人家想得周到呢。” 太夫人乐呵呵地点头。 第五十九章 婚约 圆府大门正对着“青云斋”,这是一间书肆,后面连着一个两进的院子,经常会邀请当下有名的大儒或者名人来讲学,广受学子们的青睐。 今日正好是翰林院学士方大人的爱徒墨旸公子过来青云斋讲学,整条青云街都很拥堵,不仅车堵得不能挪动,人也是摩肩擦踵的。 圆御医乘坐的马车在街口就被堵住了,前面停了五六辆马车,行人只能在车子之间移动。 为了不让马伤到行人,车夫紧紧地拉住拴马的绳子,马儿吃痛不停喷气,还走得磕磕绊绊的,车厢更是时不时抖动一下。 圆御医小心翼翼地揭开食盒看了一眼,云姨给的装药汁的碗很是给力,没有一滴药汁洒在食盒里。 此刻,他真的很庆幸听了云姨的劝,换成这样特别的药碗和食盒,上面的盖子和药碗纹丝合缝相连,碗底紧扣在食盒内,除非按下一旁的开关,否则药碗就取不出来。 圆御医心里感慨不已,这样的设计真的很巧妙啊。 “老爷,前面确实去不了。” 圆御医揭开车帘看了一眼,这车估计一时半会不能动了。 他将食盒抱在怀里,脚步稳当地下车去。 突然,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冲着他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就“哇哇哇……”哭起来。 他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把怀里的食盒扔出去了。 旁边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一把抱起来那男孩,冲着圆御医一阵乱骂:“你个老不死的,自己孩子都不爱,还要去给别的女人送吃的!”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朝圆御医用力推过去。 圆御医自身很胖,全部精力只在怀里食盒上,差一点就要仰面往后倒去。 那妇人眼里划过一丝成功的快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下一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自己的眼睛。 明明就往后倒下去的圆御医,竟然稳稳地站直了身体,怀里的食盒安然无恙。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就趴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哭起来:“负心人啊,抛妻弃子,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周围路人自动让出来一圈地方,圆御医避无可避,只得莫名其妙地站在妇人前面。 妇人爬到他脚边,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裤腿。 他连连跳脚避开,又要顾着怀里的食盒,动作滑稽得很,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妇人眼中划过得逞的笑意,还要继续追着圆御医不放。 圆御医怒了,一边往后避让,一边怒吼道:“你这妇人是谁?老夫根本不认识你!” 夫人瞬间哭得更惨了,一把抓过旁边站着的男孩。 “没心的男人,你不认识我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识?” 圆御医简直欲哭无泪了。 他不打算再与这妇人纠缠,抱着食盒转身往圆府方向跑。 妇人哪里肯就此放他走? 四五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脱离妇人的手,朝着圆御医的后背心飞去。 一个护卫自旁边斜飞出来拦住了那银针,又出手一掌将妇人推翻在地。 妇人吐了一口鲜血,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已经跑进人群的圆御医,转头愤恨又怨恨地盯着护卫。 护卫恭敬地往后行礼,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一身青色棉绸长衫,周身气质儒雅威严,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妇人连忙磕头求饶,又拉出来小男孩求饶。 男人无动于衷,看了一眼护卫就离开了。 护卫招手叫来一队官差,差头儿对着众人诉说了妇人坑蒙拐骗的事实,就给妇人用枷锁了。 身后传来妇人一声惊呼,众人拍手称快的喧闹。 男人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人群中疾步快走的圆御医。 更确切地说,他更加关注圆御医怀里抱着的食盒。 圆御医这一路畅通无阻,看着很多的人在前面,他走过去的时候,前面的人就自动走到旁边了。 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侄女儿,他对这些异常并未敏锐发现,只顾着闷头往圆府大门去。 男人站在圆府门外,亲眼看见圆御医抱着食盒进去了,才有些念念不舍地转身离开。 另一边的马车上,许若苼十分困惑地看着对面的母亲。 她不明白,母亲明明让她陪着去外祖家,怎么就一直在这青云街上打转。 方太太望着已经离开圆府门口的男人,陷入片刻的沉思。 “咦,谢姐姐?”若有苼兴奋地对着街对面的一个女人喊出声,提着衣裙就要下车去追那人。 知意姑姑迅速地拉住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呼出声:“墙小姐?” 方太太闻言,也是很吃惊,抬眼看过去,对面已经没了人影。 “太太,奴看见墙小姐往那边去了。三小姐是不是也看见了?” 知意姑姑指着那青云斋,又转头去问许若苼。 许若苼摇头,她只看到了谢有凤。 方太太抿唇不语,心里各种猜想窜出来,尤其是自己兄长的怪异行为。 是的,那在圆府徘徊的男人正是她的堂兄,如今方府的大老爷方德泽,在翰林院任学士。 因为佟太夫人不准备给苼姐儿招婿了,要把她嫁出去。 她就想着堂兄家的长子方子偲还未娶妻,自己的女儿应该有机会的。 谁知还没进门去,堂嫂安平县主的人就来打发她们了。 她气得当时就要进门去闹一闹,最好闹到方太夫人跟前去,说不定苼姐儿还有很大的可能性嫁进方家去呢。 苼姐儿向来最讨方太夫人欢心了,又长得极像那位…… 知意姑姑拉着她,递给她一封信,信里就说让她到青云街等着,定会如愿以偿的。 她们在这转悠了个把时辰,也没什么收获,直到圆御医出现,堂哥方德泽才露面。 况且刁难圆御医的妇人,似乎在堂嫂的庄子上见过? 她不确定,想问一问,抬眼看见苼姐儿幽幽地望着街对面,心里咯噔一下。 知意示意她看过去,街对面青云斋门口,一个少女背对着她们,她的对面站了墙小姐,还有晋国公世子。 “那少女是表妹,只是墙小姐有点不对劲?”许若苼一直盯着背对她们的少女,若有所思。 “是扬儿?”方太太慢了半拍才明白,许若苼口里的表妹是方扬。 知意姑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问许若苼:“三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墙小姐与咱们府里的墙小姐有一些区别?” “对,对,这位墙小姐全身很素,头上甚至只用了一根发带,而且,现在的墙小姐的五官更加精致立体,整个人的气质很英气、很温暖,笑起来的时候,就向阳光那般明亮。”许若苼很快得出自己的结论。 方太太点头,很认同。 “那这是谁?”知意姑姑皱眉自语。 许若苼却问:“那男子是谁?” 为什么表妹方扬在他面前如此乖巧可爱? 印象中的表妹可不会如此的。 方太太警铃大作,冷声道:“你可别想其他的,那是晋国公世子,早就有婚约了的。” 许若连翻了两个白眼,她又没眼瞎,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公子? 第六十章 怀悰 街对面,晋国公世子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华歆。 自从那日江夫人派人去家里退亲到如今,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华歆,自然没有机会问一问具体退亲的情况。 对面的少女不语不笑,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只是这样看着,心里都能安心不少。 “歆姐姐,你特地来看饶哥哥的讲学吗?那挺遗憾的,讲学已经结束了。”方扬拉着华歆的胳膊娇笑着。 华歆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对面站着的晋国公世子,平静地道:“方小姐请叫我锦绣,我已经不是华府三小姐了。” 方扬一愣,睁圆了一双炯亮的狐狸眼,又不经意地瞟一眼对面的晋国公世子,问:“原来外面传的是真的?那锦绣你现在住在哪里?” 外面传的? 华歆一头雾水,她这几天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外面的闲言碎语。 江氏雷厉风行,那天宣布她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就派人拿了定亲信物去往晋国公府,把她和晋国公世子的婚约退了。 因此,她刚刚碰到晋国公世子,原本想着绕道走的,只是没想到转身就被方扬堵住了去路。 “歆……三小姐请借一步说话。”晋国公世子恭恭敬敬地邀请华歆去青云斋,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情况。 华歆行礼告辞,她真的不想再纠缠。 今日来到这里,完全是阴差阳错,她事先并不知晓晋国公世子在青云斋讲学。 是的,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晋国公世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墨旸公子,还是翰林院学士方大人的入室弟子。 现在站在这里,纯粹就是收到紫草的消息,她带着小黑是来寻紫草的。 小黑就站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看见她转身走了,随即快步跟上去。 晋国公世子也抬脚就要追上去。 方扬拉住他:“墨旸哥哥,里面还有好多学子等着,父亲已经到了的,还有……” 晋国公世子停在了原处,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方扬一愣,墨旸哥哥这是在质疑她? 讲学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是宴会了,墨旸公子若只是京都有名的公子,的确需要赴宴应酬。 但他还是晋国公世子,今日邀请的官员中,最高级别的也只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晋国公世子的师傅,他完全可以甩袖走人的。 方扬脸上微红,喃喃开口:“我只是担心歆姐姐,想着自己去寻她。” 晋国公世子脸上才挂了笑意:“不若我们一起去寻她?” 方扬点头,抬眼在人群中找寻华歆,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 她眼里顿时有了光,娇俏地喊晋国公世子:“墨旸哥哥,我们这就去找歆姐姐啊。”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人群走去。 等人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华歆带着小黑从一处阴影里走出来,仔细打量着街上的店铺。 包打听那边送来的消息,紫草就在这附近一家叫做“怀悰”的茶馆。 “那里。”小黑手指了指方太太的马车。 他之前看见这辆马车上的人一直盯着少主瞧。 华歆看过去,马车已经走起来,不急不缓地朝着街口行去。 她眼尖地看到了马车车箱最下方魏国公府的标记。 “这是魏国公府的马车?” 小黑摇头,他不常在外面走动,根本不认识这些。 马车窗帘突然被掀开,里面一个少女探头出来盯着青云斋瞧。 许若苼? 魏国公府的三小姐。 华歆想起来前世,她被赐婚魏国公后,这位三小姐当时已经在家里招婿了,带着她的夫婿跑到简宅,对着她横挑鼻子竖条眼睛的,比那世间恶毒婆婆还要难伺候。 一瞬间,她今日对魏国公府的那一点儿好感就全没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位三小姐长成这般性子,想来那魏国公府的人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躺着中枪的魏国公在家里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佟太夫人赶紧让人关门关窗。 华歆继续在青云街上溜达,顺手买了一个时下女子出门用的幕篱,戴在自己头上。 她晃了晃脑袋,还算稳当的,就是视线模糊了。 看来以后出门还是得像花大当家那般,穿了男子衣袍比较方便。 两人从街头找到街尾,又从街尾找到街头,没有发现那家叫做“怀悰”的茶馆。 华歆觉得挺无聊的,她原本可以好好睡一觉,结果才睡了半个时辰,花大当家就送来了紫草的消息。 他们直接就过来这边了,她也没来得及去空间里面看一眼如今的情况,召唤花小宝又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今天取了好多滴灵露出来用,尤其最后将那些玻璃房内的花搬进空间里,当时青玉瓶内的灵露差一点儿就真的见底了。 好忧愁啊,也不知道现在的青玉瓶中还剩下多少灵露? “少主?”小黑忽然拉住华歆的衣袖示意她往前看。 华歆挑眉,不是说喊“锦绣”? 小黑: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鼻子,声若细蚊地喊了一声“锦绣”。 华歆笑着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圆御医挺着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子进了一家茶楼。 那女子戴着与衣裳同色的淡粉色幕篱,身材削瘦,淡粉色的衣裙如果挂在身上,风一吹,空荡荡的。 “圆御医不是没娶妻嘛?”华歆习惯性地问小黑。 小黑总共也才见了两次圆御医,也不是话多的人,压根没问过这个问题呢。 华歆也不等小黑回答,径直往那茶楼走去。 小黑赶紧跟上去,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走到门口,华歆才发现这家茶馆门脸很小,只有一般店铺的一半大,没有门头,也没有牌匾,大门两边倒是挂了两个竖着的牌子,一边写着“况与古人别”,另一边写着“中怀正无悰”。 华歆:…… 这不就是“怀悰”? 现在的茶馆都如此躺平的?连个好好的招牌也不挂的? 小黑会认字,把两边都字读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明白呢。 两人走进去,当中一道影壁,玉色大理石雕刻了田园风景。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池荷花开得轰轰烈烈的,期间各色锦鲤在荷叶下游来游去。 一个妙龄女子走上前招呼他们。 “敢问两位客人是有约吗?” 华歆微微点头。 女子看不见幕篱下的华歆,再问了一次小黑:“请问客人赴约的是哪个院子?” 小黑一脸懵逼,他怎么知道要去哪个院子? 华歆将头上的幕篱拿下来,微笑道:“这位掌柜的,我们是来看看能不能预订一个院子?” 女子脸上笑意明显浓了许多。 “那就真的抱歉了客人,今日的院子都订出去了,只有明日的院子可以预订。” 华歆点头,准备应下,忽然想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花大当家正好被云姨拉着去柊苑了,没人给他们银子。 她笑了笑:“那明早再来。” 两人转身出来了。 华歆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茶楼,又看了一眼小黑,不知道偷偷进去的可能性有没有? “不能。”小黑回得很干脆。 华歆不相信,在她看来,小黑的功夫很好的。 小黑在门口捡了一个小石头,随手扔到茶楼里。 三四个黑衣壮汉立即走出来查看了。 华歆拉着小黑闷头往街尾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华歆肚子也饿了,在路上顾了一辆马车捡了一条近道,直接回了里仁大街的华府。 第六十一章 玄乎 华歆选的近路直接到了华府的后门,他们走过两个院子就到了雅苑。 隔了好远,华歆就闻到了一股酸辣香味儿,勾得肚子里馋虫翻江倒海的。 两人快步进了雅苑,直接去了厨房里。 厨房没人,桌子上放了两碗酸辣面,其中一碗很大,明显是给小黑的,旁边一碗就秀气多了,只是面上漂浮的红油多了很多。 华歆自觉地端了那碗秀气的酸辣面,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 好香啊,好辣啊,其间夹杂了几丝菌子的清香。 小黑表情淡淡,他也饿了的,闻着这面确实香,只是他的味觉不好,吃不出来多少味道,估计这闻着很香的面,吃到嘴巴里也是味同嚼蜡。 嗯,还是少主做的面好吃,有味道! 他不由朝华歆看去,华歆开始动筷子了,吃的也很开心。 小黑自我安慰起来,看来少主今日应该不会做面了,好好吃。 两人吃完面,花大当家回来了。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小黑目光询问跟在后面的大黑。 大黑看了一眼华歆,又看一眼花大当家,决定不开口讨花大当家厌恶。 早前云姨做好酸辣面,拎着食盒就离开了雅苑,说是要去鱼尾巷的宅子给墨兰送吃的。 雅苑就只剩了花大当家和大黑。 他们吃面吃得有点儿撑肚子,就去柊苑逛了一圈,然后花大当家就这样了。 “大当家,我和小黑找到那叫怀悰的茶馆了,但我们没带银子,不能进去。”华歆有点累,直接说明情况。 小黑在一旁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花大当家,要是拿了银子还能出去逛街,就太好了。 花大当家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黑有些担心地看着花大当家,她实在太看重那柊苑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起来了。 唉,真是麻绳总会挑细处断。 华三不是那柊苑的少主?柊苑要作妖,为什么就没认准人,把锅砸在华三头上呢? 原来,他陪着花大当家还没进那柊苑,花大当家就发现了不对。 以前院墙附近的柊树枝会不经意地伸出院墙来,好些柊树枝繁叶茂的,隔得老远距离,都能看见那些长得高过院墙的树枝。 而今,站在院墙下,他们都看不见一两枝伸出院墙的树枝。 花大当家率先进入柊苑里,就当场石化了,里面啥都没了,除了那些正房的屋子。 不,确切说来,整个院子只有正房三间房和一个小厨房还在。 那个会在阳光下散发五彩光芒的玻璃房子也没了。 当时花大当家的情绪就不对劲了。 现在,花大当家仍然在晃神,直到华歆说了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些反应。 “少主,那……唉,趁着时辰尚早,我和大黑去一趟那怀悰茶馆。”花大当家不认识紫草,对这个小姑娘自然没有什么感情,不是很想到那怀悰茶馆找人。 此刻,她只想要出去找个地方呆一呆,不去想那满地黑灰的柊苑。 当然,她更加不想在华歆面前提起那柊苑的现状。 她的想法很简单,那是主子留给少主的唯一念想了,她担心少主接受不了。 大黑不明白她的想法,张口就想说说那柊苑,花大当家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就出了雅苑。 直到走出来华府,又到了那青云街,大黑的怨念都不曾平息,好不容易等到那柊苑没了,花大当家眼看着就要自由了。 为什么花大当家不让他挑明这些? 当年主子也只是拜托花大当家守着柊苑,直到少主回来接手柊苑啊。 为什么花大当家一心一意只为那华三着想? 难不成柊苑没了,花大当家还想着继续守着华三? 大黑心里狂跳,感觉自己真相了。 花大当家心不在焉的,没管大黑怎么想的,一门心思往青云街上去,似乎只有找那“怀悰”茶这一件事情能入眼了。 大黑看了,心里酸溜溜的,花大当家真的很在意华三,连自己的心情也不管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嫉妒华三了,嫉妒她不用吹灰之力,就得了花大当家全心全意的对待。 雅苑,华歆连连打了四五个喷嚏,一个比一个声音响很多。 小黑眨巴眨巴眼睛,学着之前不舒服的时候,花大当家安慰他的方式,伸手拍了拍华歆的……胳膊,他原本想拍背来着,想起来华歆说过的男女有别。 华歆看了看外面,夕阳的余晖照在院子里,还不是太晚。 她让小黑去休息,自己进了正房,闪身准备进去空间看看。 “呀——”一声惊呼,华歆被弹出来,跌坐在床上。 “少主?”小黑听到动静,在门外询问。 “没事。”华歆回答道。 华歆又试了四五次,还是没能成功进入空间里。 她想了想,直接去了柊苑。 柊苑和雅苑就隔着一个过道,穿过过道就有一个小门,进了小门就是柊苑里。 只是,这是啥?她在哪? 华歆感觉自己走错,又倒回去再走进柊苑。 没错,还是这样一片荒芜的样子。 周围除了院墙,啥啥都没有了,地上一层黑灰色的灰烬。 一眼看去,三间正房、一间小厨房屹立在正中间。 正房旁边的那间玻璃房子也成了黑灰色的灰烬了。 华歆觉得这很玄乎,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啊,变化也太快了。 她踩着黑灰烬往柊苑走去,站在正房门口的青石地上,幽幽地看着这几间房子。 房子没有什么变化,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就是不知道那通往玻璃房的地道还在不在? 想着,她就抬脚往正房去。 小黑赶紧拉住她的衣袖,还没等他说话。 “哗啦——” 三间正房、一间小厨房轰然倒塌了。 砖瓦木材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灰烬。 这些灰烬不同于院子里那些植物是黑灰色灰烬,而是灰白色灰烬,就像一场大火过后的那般。 华歆看得目瞪口呆。 妈呀,太玄乎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幸好他们一直呆在院子里,要是进去了,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灰烬? 华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狂跳不止的心口处。 小黑慢半拍地觉得心跳加速起来。 好半晌,华歆才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在周围东摸西找起来。 小黑没懂她要做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你看看周围有什么可疑痕迹没有?” 华歆边找边安排小黑,柊苑实在是太大了,靠她一个人很难短时间内走完。 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下去了,到时候就啥都看不见了。 小黑开始学着华歆寻找了,但他还是不明白找这个干什么? “喏,之前若锦就说过,要烧了这些花?”两人走过正房门口,原来开满了鲜花的地方。 小黑不走了,拉住华歆衣袖,问:“火,光?” 啥意思? 华歆半天才理解,小黑是说放火的话,会有火光的,大当家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这个院子占地不小,植物也多,这么短的时间烧不完。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给小黑竖了大拇指,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小黑愣了一下。 少主不是很在意这柊苑嘛?怎么说走就走了? 第六十二章 紫草 华歆心里一直想着事,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头刚刚挨着枕头,她就睡着了。 晚上戌时开始,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云姨进来关窗,华歆睡得很熟,一点儿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花大当家赶在宵禁前回来雅苑,浑身淋湿透了,大黑反而只淋湿了半边衣裤。 云姨怨怪地看了一眼大黑,赶紧催着花大当家去换干爽的衣裙,又把凉好的姜汤端给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喝了满满一碗温热的姜汤,转身抱着云姨默默流眼泪。 “云姨,柊苑没了啊,我们没有家了。” 云姨愣在当场,肩膀湿热的泪水一直浸进去她的心里。 那些年,主子在的时候,主子在哪里,他们的家就在哪里。 这些年,主子不在了,柊苑就是主子留给他们的唯一念想了。 她们一直尽心尽责地守护着柊苑,履行主子临终时许下的承诺。 只是,这么多日日夜夜的守护,已经不再只是对主子的承诺了,更像是她们这些人心里的归宿——那柊苑就是他们的家。 她听说柊苑如今面目全非了,但她不敢去看,哪怕去看一眼呢,她都觉得难以面对。 何况花大当家当年还那么小,她的所有青春岁月都在守护柊苑。 想必花大当家对柊苑的感情更深。 她由衷地心疼这个姑娘。 大黑看着默默流泪的花大当家,心口疼得撕心裂肺,但他甚至不能像云姨那般安慰她。 小黑听到动静,从休息的厢房出来。 “师傅?” 大黑赶紧拉着他出门,不让他打扰花大当家发泄情绪。 今晚,他们最终还是去了那怀悰茶楼,不过花大当家就问了一句:“紫草何在?” 人家掌柜还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花大当家将那茶楼搅得天翻地覆的,全茶楼的打手都来教训花大当家。 不过,那些人全部被花大当家揍得鼻青脸肿的。 若非赶上快要宵禁的时辰,那茶楼估计都会被花大当家给拆了。 这还不够,回来的路上赶上大雨,花大当家直接冒雨回来。 真的是冒雨走回来啊,马车就在一旁跟着走,最后,车夫都只是收了一半的车钱。 听完大黑的解释,小黑没安慰他,趁他不注意返回去找花大当家。 “师傅?” “少主。” 小黑指着华歆休息的正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一愣,甚至忘记了流眼泪。 正房怎么了? “少主在里面休息呢。”云姨补充道。 花大当家默默地站在门口,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云姨,小黑说得对,我们还有少主。” 大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带花大当家远走高飞了。 柊苑没了,花大当家也兑现了对当年主子的承诺,找到少主了,完全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嗯嗯,就是这个理,少主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咱们可不能给她拖后腿了。”云姨走过去抱了抱花大当家。 小黑在旁边不停地点头。 花大当家笑了笑,只是笑容很难看。 大黑看了,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算了,再难看的笑容也是笑,花大当家愿意这样,他就陪着她了。 云姨安抚好花大当家,去厨房煮了宵夜,单独给华歆温在灶台上。 鱼尾巷的宅子里,墨兰今日格外的心神不宁。 早些时候,她特地回家一趟,父亲出游四五年了,至今也没有回来的只言片语,有了上一次母亲犯病的经历,她特地出钱让母亲买了一个丫鬟回来陪伴自己。 家里一切正常,母亲除了有些咳嗽,身体没有别的毛病。 墨兰回去的时候,母亲在教新来的丫鬟绣花。 丫鬟二十四五岁,逃荒来的京都,据说家里没人了,又很合母亲眼缘,母亲给她取名塔娜。 塔娜不喜欢绣花,母亲就让墨兰教她认字。 墨兰没嫌弃塔娜,按照母亲说的,教塔娜写了她的名字,塔娜像模像样地写了一遍。 母亲看了很高兴,还说要是能给塔娜找个学堂就好了。 说完,母亲自己又笑起来,说塔娜年纪大了一些,学堂估计不会收了,不如墨兰得空就来教塔娜认字。 墨兰自是没有不应允的,只要母亲开心,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她在家里腻歪了半晌,见天色不早了,担心华歆会回去,就匆匆告别母亲,回到了鱼尾巷宅子里。 这宅子不大,一进的小院子,正房旁边带了两个厢房,还有一个小厨房和一小间柴房。 墨兰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情绪莫名低落,心里闪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仔细一想,又抓不住,还想不明白。 总之,她心里堵得慌,甚至比之前还要心神不宁。 直到云姨送来吃的,墨兰才高高兴兴起来。 云姨做的吃的,墨兰真的很喜欢。 她从前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偏爱辣椒,今日云姨做的酸辣面好吃到爆,她甚至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 云姨看着这样的墨兰,心里就更加欢喜了。 这丫头实诚,不会说好听的话,可这面吃得干干净净的,云姨就很有成就感,心里就很开心了。 两人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墨兰突然就没有心神不宁了。 她送走了云姨,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见宵禁的时辰快要到了,想着华歆也不会再回来了,准备锁上院门休息去。 院门刚刚锁好,院墙上跳下来一个人黑衣人。 墨兰吓得尖叫,来人过来捂住她的嘴。 “我是紫草。” 墨兰瞪大眼睛,仔细看过去,真的是紫草。 “紫草?真的是你?” “嗯嗯,是我。”紫草一边答应,一边往正房去。 墨兰跟上她,走到有光亮的地方,紫草的脸就露出来了。 脸蛋比之前还红润了几分,这些天过得应该不错。 “咦?小姐不住在这里?”紫草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华歆的身影。 她没在华歆身边,也一直关注这边动静,外界都传开了,华歆不是华府三小姐,因为这,华家众人还从那内城宅子搬到到了外城的宅子。 妥妥一出豪门家庭八卦大戏,外面嚼舌根的,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她多华家人还是有所了解的既然都不是他家小姐了,估计连住的地方也不会给。 因此,她以为墨兰买下这鱼尾巷宅子是为了给华歆落脚的。 “嗯,今儿有事,歇在华府那边。”墨兰拉着紫草坐下,给她倒水喝。 “说说,这几天野哪儿去了?云姨说,下午小姐还特地去找你了。” “小姐是不是去青云街怀悰找我?”紫草心里隐约觉得今晚砸场子的人,或许是华歆安排过去的。 “什么青云街?怀悰又是什么?”墨兰不明白。 紫草一看墨兰这样,就知道她压根什么也不清楚。 “墨兰,今晚宵禁了,我过不去内城找小姐,这事儿又关乎江夫人,我得先去那边守着,迟了恐生变故。明天一早,你务必把消息带给小姐。” 紫草丢下话,匆匆翻墙离开了。 第六十三章 燕窝 次日清晨寅时三刻,墨兰已经到了雅苑门外。 她还没有有伸手去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小姐?” “墨兰?” 华歆和墨兰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 墨兰给华歆行礼,主动讲了紫草昨晚上留下的话。 华歆皱眉,紫草说要去那边守着,“那边”会是哪里? 墨兰除了把紫草的话复述一遍,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华歆反手把雅苑的门关上,小黑就出现在她身后。 “小黑,你听见了吗?刚刚墨兰说的话。” 小黑点头。 “你在这里守着,花大当家醒来,嗯,不用去烦扰花大当家了,云姨说她才歇下没多久,” 华歆想了想,继续道:“等大黑来了,你就告诉他,要是实在说不明白,就让他帮忙去找紫草。” 说完,她转身往柊苑走。 小黑要跟上去,墨兰拦住他,表示自己去。 华歆这一次没有走过道,直接去了月牙湖那边的大门。 站在门口,她有一些犹豫。 墨兰虽然在华府呆了三四年,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这边,府里有规定的,不允许从馨澜院角门走动。 她转动眼睛看着四周,心里感慨不已,原来府里还有这样风景怡人的地方。 之前华玙大小姐想要办宴会,都会去向小姐借芳菲苑前面的那个小花园。 华歆最后还是伸手去推门,拜上一次跌倒进去的经历所赐,她知道这门锁其实是假的。 果不其然,轻轻一碰,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华歆走进去,一股泥土腥味夹杂在空气中。 整个院子空空的,只剩下一圈围墙。 地上的灰烬早就被雨水冲进了泥土里,如今这里的泥土比别处的颜色稍微深一些。 柊苑昨日的种种似乎不曾存在过。 华歆感叹出声,语气里更多的焦虑。 她不知道空间怎么样了? 花小宝也失去了感应。 墨兰站在门口,只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本本分分地守着。 实在是曾经府里的规矩太严,一旦发现谁擅自来了这边,不仅会被撵出去,离开之前还要挨板子,少则五十大板,多的两百大板的都有。 她甚至都没往那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看,转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月牙湖里的一对鸭子。 华歆回到雅苑的时候,墨兰还没从那一对鸭子里回过神来。 通体黝黑,脖子细长,要是送给云姨做那个啥,啥卤鸭脖,味道肯定极好。 “……如今外面的米面都在涨价了,其他家药铺的一些药材也都涨价了。”大鲁的声音自厨房里传来。 华歆走进去,花大当家正端着碗燕窝小口小口地吃着。 “这是大黑一早送来的,我做了许多,少主……哦,锦绣来尝一尝。” 云姨说着就取了个碗,在灶台上的一个盆里舀出来一碗燕窝。 燕窝晶莹剔透的,虽不是极上好的血燕,但也是品质上好的燕窝了。 云姨又取了碗给墨兰舀了出来一碗。 顺手又拿了大鲁手边的空碗,去灶台续满了一碗递给了大鲁。 华歆看了一眼那灶台上装燕窝的盆,嗯,真的就是一个比脸盘大至少两倍的盆。 她眼角抽了抽,迅速移开目光,低下头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燕窝。 不就是燕窝嘛?她应该买得起的。 昨天不还给了花大当家三万两银子和一万两金子来着? 墨兰一开始不肯,云姨再三劝说,她还是不肯吃那碗燕窝。 “云姨,留给我家小姐补身体啊,如今小姐不再是华府千金了,真的很穷。” 云姨:…… 你说昨日才进账了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的人穷?丫头你对穷这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华歆的头更低了,差一点就和碗齐平了。 她不好意思啊,兜里揣了这么多银子,还不让人吃一点燕窝,她自己都得骂一骂自己了。 “哈哈哈,小丫头真乖!” 大鲁示意墨兰不必客气。 “这燕窝可不是你家姑娘的银子买的,大黑也是一个有钱人的。” 说完,他还调皮地冲着墨兰挤眼睛。 墨兰这才释怀了,端着燕窝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少主,昨晚下了大雨,多处地方受了灾,外面人心惶惶的,有些米面粮铺已经开始涨价了,好些药铺也闻风而动,你看我们?” 大鲁看着华歆吃完燕窝,帮着云姨开始收拾,就把情况给华歆说一说。 “大鲁,”华歆有些严肃地喊了一声大鲁,停了一会儿,认真思考后道:“以后请叫我锦绣。” 现在都是大家在说她是少主,或许他们都相信她是少主。 然而,她自己究竟是不是少主?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就是锦绣。 大鲁反应倒是挺快的,之前云姨就给他说过了这称呼的事情。 “嗯,那个锦绣啊,我们关起门来就自己人哈,想必花大当家已经给你说了,这福泽堂呢,向来只做善事。” 华歆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 “这涨价肯定是不涨价的。” 华歆点头,赞同大鲁的意见。 “那善事呢,也要做的,花大当家手里有有银子了,按照之前的规矩,差不多九层都得拿去做善事,剩下的就紧着铺子周转。” 华歆皱眉,看了看花大当家和云姨。 “那大家吃穿用度怎么办?” “这个啊,我知道,一直都是大黑这边负责采买,他自己出钱啊。”云姨觉得必须得给大黑正一正名的。 华歆回想起来刚刚吃下肚的那碗燕窝,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些年都这样?” “嗯,自从主子不在了,就一直这样了。每月大黑会采买各种各类生活用品,安排人送到雅苑,或者送到福泽堂的。” 华歆眨巴着眼睛,心里大体算了下这雅苑的开销,老天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就拿花大当家一人来举例,每个季度要做四套女装和五套男装,那布料都是上上好的品质,还有配套的首饰,每一件都是精品啊。 什么?花大当家很少穿女装,那穿男装的时候也得戴个玉佩簪子啥的?这些可不比那首饰便宜哈。 昨日,花大当家借她的那一身装扮,起码得几百两银子才能置办。前提还是,她没有拿那一块同色的挂在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通体透明,应该价值不菲。 何况这雅苑可不止花大当家一人? 华歆扫了一圈,在场的云姨、大鲁穿戴都挺费银子的。 还有就是这吃的喝的,云姨做饭可讲究了,还大方得不得了,就拿刚刚吃的燕窝来说,一次就熬那么一大盆,还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的,这恐怕落在哪一家富贵人家都不会这样造。 华歆挺不好意思的,毕竟福泽堂的银子她收了……嗯,给了花大当家管着,也相当于她能够支配的,要不大鲁为啥要问她的意见? “锦绣不必自责,当年大黑来雅苑的时候,和主子做了交易的,务必会供应雅苑一切所需,一直等到寻回主子。”花大当家上前,握住华歆的手,她原本不喜与人身体接触,但打心里就喜欢华歆,感觉看见她,就看见主子了。 “不过,如今少主回来了,大黑自然就不会再继续了。” 华歆直接懵逼,以后这许多银子就她来出? 第六十四章 选秀 “锦绣,这一次受灾最严重的是三河县,听说河水上涨得太厉害了,河堤都冲垮了,很多人被冲走了。” 没等华歆消化完自己又背负了一笔巨债,大鲁就说起来了灾情。 “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听起来挺多的,真要去救灾,还真拿不到很多物资,尤其是药材,但凡灾后都是疫情泛滥的时候。” “等等,大鲁,银子最多一半。”花大当家不赞成把所有银子拿去救灾,福泽堂不能失信于人的。 福泽堂每个月都有做善事的固定日子,很多穷得叮当响的人都是数着日子来,要是到时候没了银子,很多人怕是要活不下去的。 “大当家啊,这一次受灾的人大多是那些住在河边的农户,要是没人伸手帮助,日子也过不下去的,再说灾后的防疫病也是福泽堂该做的。” 花大当家还是摇头,最多给一半,这是她的底线。 两人各持己见。 “朝廷就不管吗?”华歆觉得他们应该只是配合朝廷,这样的天灾,朝廷应该是救助的主体啊。 “管肯定要管,只是等那救灾银子拨下来,很多人家估计已经没什么人了,何况朝廷银子发下去,真正用在救灾上的,估计不会太多的。” 大鲁摇了摇头,现今的朝廷真正平稳不过近来这十余年,朝廷党羽派系之间还没理清楚,真正掌管大权的又是太皇太后,对于男权占主导地位的朝廷而言,皇命执行起来也是困难重重的。 花大当家也同意这说法,但那是朝廷的事情,福泽堂却是主子的,要执行主子定下来的规矩。 华歆看着这两个绝不低头的大宝贝,又看看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云姨。 是的,云姨一句话没说,华歆就觉得她在吃瓜。 “云姨,早上吃什么?”华歆走过去拉着云姨往外走,“余记生煎包很好吃,他们家老板娘认得我,我带你去尝一尝,如何?” 花大当家和大鲁互相看了一眼。 得,主人家都不在了,他们两个外人对着人家的银子吵架吵得再激烈,也没用啊。 走出来雅苑,云姨一把拉住华歆。 “锦绣想吃那余记生煎包?我让墨兰买来就是,灶台上还温了海鲜粥呢,正好配那生煎包。”云姨说着就给了墨兰一个荷包,让她去买生煎包。 华歆:…… 这是生煎包的事儿吗?她真的不想再去面对那两个大宝贝了,恐怕再待下去,身上的债务又多了很多。 “小姐,要不一起去买生煎包?”墨兰舍不得她家小姐在门口站着。 “嗯嗯,在门口雇一辆马车,那余记生煎包距离这边就两条街,很快就能回来。” 华歆有点心动。 云姨推着她往外走。 “去,去,来回耽误不了什么的。” 墨兰笑意盈盈地跟在身后。 “云姨,需要我带点儿良姜、紫苏籽或者草果回来吗?” 云姨停下脚步,目光掠过柊苑围墙,遗憾开口:“要是之前,柊苑里面的一种花就能代替了你说的这些调料,现在啊,唉,你还是看着带点紫苏籽。” 华歆闻言,眼睛亮晶晶的。 是啊,这柊苑虽啥也没了,但地段相当好,在京都内城商业繁华地段,应该能值不少银子? “墨兰,之前娘亲让华府众人搬走,有没有说这华府的地契在谁的手上?” “嗯,小姐,夫人把地契给墨兰了。” 墨兰脱下外衫,从里衣内袋中掏出来一张纸,双手递给华歆看。 真的是华府的地契,上面还标注了位置,其中柊苑就在正中央。 太好了,华歆开心坏了。 她抱着墨兰原地转了个圈,才催她赶紧去买生煎包回来吃早饭。 云姨又给了墨兰一个荷包,嘱咐她雇车,想吃啥也顺道带回来。 华歆转身进了雅苑,招呼大鲁:“有办法了。” 大鲁不可置信地望着兴高采烈的华歆,真不愧是少主!前后不过一刻钟呢。 “这是华府的地契,你拿去救灾。” 啥?这是要把宅子卖了? 大鲁不可思议地惊呼:“卖房不富啊!” 花大当家点头赞同,这华府包含了柊苑呢。 “唉!”华歆重重地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大鲁的肩膀。 “大鲁,你觉得我有富起来的可能性吗?或者这富改成负债倒是现成的。” 云姨走进雅苑正要反手关门,就听得华歆如此反问大鲁。 大鲁无奈地看了一眼花大当家,他尽力了啊。 花大当家背过身去,好女有泪不在少主面前流。 云姨走过去抱了抱花大当家:“如今那柊苑已经空无一物了,有少主在就什么都有了。” 花大当家点头应下。 华歆心里不得劲儿,感觉她做了那负心人一般。 “锦绣?锦绣?” 叶瑾萱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没等云姨过去开门,墨兰已经从外面把院门打开。 叶瑾萱开开心心地跑进来抱着华歆撒娇:“锦绣,表姐好想你呢。” 华歆:…… 她们昨天才见过啊,还一起吃了一顿饭的。 不过,她此刻真的很想念同样会对着自己撒娇的花小宝了。 “锦绣,你看看,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墨兰说你想吃余记生煎包,我一早就去排队,这可是第一锅包子呢。” “嗯嗯,墨兰走过馨澜院门口,就遇到瑾萱小姐了。” 云姨赶紧上前将墨兰手里的生煎包接过来,墨兰不肯让云姨全部提着,帮着一起拎去了厨房。 “听说你们开始筹划救灾的事情了,算我一份哈。”华歆拉着叶瑾萱坐好,亲自拿着手帕给她擦汗。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带个丫鬟婆子在身边,这大早上走得汗津津的,挺难受?” 叶瑾萱打蛇随杆上,抱着华歆的腰又撒娇。 “我从叶祖母那边过来的,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留在叶家了。 “这不想着你一个人住在华府,昨晚那样大的雨,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觉关窗啊?” 华歆在热天里喜欢开着窗户睡觉,以前有丫鬟婆子守着自然没什么,这一个人生活了,还不知道受什么罪呢? 华歆心里微暖,默了默拉开点儿两人的距离。 “为什么不回家?” 叶瑾萱动作一顿,倾身又要赖上来。 华歆往后走了两步躲开去,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宫里开始选秀了。” “嗯?”华歆作势要往门外走。 “我不想进宫去。” “哐当——” 云姨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瓷片散了一地。 第六十五章 秘密 “少主……锦绣,我来给叶小姐送燕窝。” 云姨对上华歆看过来的目光有一瞬间不自然,瑾萱小姐的话也太胆大了一些。 “我,我这就去再重新舀一碗过来。” 云姨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快步离开了。 “锦绣?”叶瑾萱局促不安地喊着华歆,担心地望着云姨离开的背影。 她说的话只能在私底下说,皇家的威严不能被挑衅的。 华歆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云姨不是外人。” 叶瑾萱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反握住华歆的手,笑道:“你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云姨还没走远,听到二人对话,眼泪盈眶地进了厨房,少不得大鲁和花大当家又过问了一回,三人又是一番感慨。 正房内,华歆正认真地思考叶瑾萱的提议。 “锦绣,我觉得朝廷如今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若是我能拿出银子去救灾,换取一个不参加选秀的名额,应该还是可行?” “你们家里可以安排别的人去参加选秀吗?” “叶家嫡支的姑娘原本就少,小辈里面未出阁的姑娘只有我一人了,其他那些房的人隔得远了。 “再说,嫡支里面几个叔伯堂兄也不都是一团和气,我父亲向来不管生意,家里幼弟年龄尚小,若我真进宫了,我父亲在族里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华歆对叶瑾萱家里情况还是了解的。 她的生母出自岭南富商李家,当年嫁进叶家的时候带了很多嫁妆,在叶瑾萱十二岁的时候去逝了。 据说当时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她生母选择剖腹取子了,那个孩子就是叶瑾萱唯一的弟弟。 “我想着,母亲留给我的那些产业、银子几辈子也用不完,不如拿出一部分换自己的自由。” “你想要学叶祖母那样留在叶家管理产业?你那些叔伯们未必会同意的,当年,叶祖母也是被家里逼得没了办法,才同意嫁给祖父的。” 叶瑾萱点头,这件旧事她知道的,当年叶祖母管着叶家生意,把叶家产业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三分之一以上。 有了大量进账的银子,大家眼红得很,内宅那些腌臜就出来了。 叶祖母被人下药后毁了清白,她又不愿意嫁给那个人渣,只好接受华家的提亲,嫁给了华歆的祖父,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华祖父在西北已经有家有子了,只是那边的夫人出身太低,华家当年又刚刚在朝廷站稳脚跟,需要一个有银子的媳妇。 正好那边的夫人也主动让出来正室夫人的位置,提出要叶祖母的嫁妆银子一半,将儿子华正清记在叶祖母名下养,华家叶家求之不得,却没有人问过叶祖母的想法。 叶祖母的想法也不重要,更加没了选择的余地,她当时除了嫁进来华家,要么就嫁给毁了她清白的人渣,要么就被家族沉塘处死了。 “唉……” 华歆重重地叹口气,前世叶瑾萱最后嫁给了方其,就如同叶祖母那般,不过有个夫妻之名而已。 最后,为了生下儿子,也如同她的母亲那般,决绝地剖腹取子,把自己的命换了儿子的命。 然而,她今日分析的也有道理,且不说如今她已经不再清白,定是过不了宫里选秀的关卡,说不定还会被治一个大不敬的罪。 就叶家那些凶如豺狼虎豹的叔伯堂兄,她父亲那只会花银子的败家样,她若进宫了,估计家也就散了。 “你怎么知道出了银子就能换取不参加选秀的名额?” “当然是皇……宫里有人在外面说漏嘴了,你知道的,我家的产业很多,那人说漏嘴的地方正好是叶家的酒楼。”叶瑾萱拍了拍胸口,差一点把“皇上”两个字说漏了。 昨日,她和幼弟叶瑾鸿约在酒楼里碰面,遇到了皇上,嗯,乔装打扮过的皇上,凌公子。 因为前几天华府里发生的那事儿,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不敢声张。 原本她想着避开的,阴差阳错进了凌公子包间的隔壁包间,就在她和瑾鸿讨论有什么办法不参加进宫选秀的时候,隔壁的包间有了打斗声。 出于谨慎,她让人把瑾鸿送走了,自己站在楼梯口观望,结果悲催地撞上那凌公子。 当时凌公子身边没有人,他向她求助,希望她帮他藏起来。 那里原本就是她家里酒楼,藏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事后,凌公子为了回报她,就出了这个主意,拿银子换不参加选秀的名额。 若换了旁人这样说,她定然不会相信,可那是凌公子,自然可信度极高了。 这些念头在叶瑾萱脑海里转了一圈,也不过一小会儿功夫。 华歆以为她对自己的前程担忧,见她略显慌乱的神色,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说来,当今皇帝已经二十又三,早过了成婚年纪,不过这三年来,边关一直不稳定,少年皇帝雄心壮志,时不时要亲征,就一直没正式开始选秀进宫。 端午那会儿,边关传来大捷,太皇太后还放出来话,说有适龄姑娘务必要留在家里,等着这一年的选秀。 不过,历来选秀着重还是选权贵勋贵官宦家的姑娘,商人地位最低,就农户家的女儿都比商人家的女儿地位高出一大截。 若非征战耗银子,恐怕这一次选秀未必会把商人家的女儿列为必须参加的对象。 “咚咚咚……”云姨站在门口敲门。 “呀,云姨,这门开着的啊,你直接进来嘛。”叶瑾萱热情地走到门口,接过云姨手里的托盘。 上面放了一碗燕窝,两碗海鲜粥,还有两碟余记生煎包。 燕窝晶莹剔透,海鲜粥稠糯软烂,生煎包只有拇指大小,煎得外皮金黄酥脆,一看就有食欲。 “锦绣,大鲁问这宅子是挂在中人那边卖,还是直接拿到官府去捐赠?” 云姨摆好了碗筷,问华歆。 “刚刚福泽堂来人,大鲁在院门口见那人。” “什么卖宅子?”叶瑾萱好奇地问云姨。 “这华府呗,锦绣想把它拿来救济那些受灾的人。” “这怎么行?这宅子地段这样好,当真卖了就买不回来啊。” 叶瑾萱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盯着华歆问。 “你是不是缺银子?不应该啊,墨兰还说昨日花大当家那边就进了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黄金呢。” 华歆:…… 还让人有没有点儿秘密了? 第六十六章 救灾 “我有银子嘛,找我啊。”叶瑾萱笑得一脸狗腿,亲自夹了小笼包,喂到华歆嘴边。 华歆一口咬下去,吃得满口生香。 “那不行,这宅子必须卖出去,相信我,一定会有人买的,说不定还会卖个好价钱呢。” 叶瑾萱连连点头:“这么好宅子,肯定有人要的。” 等两人一边笑闹一边把东西吃得差不多了。 大鲁进来把外面情况大体说了一下。 朝廷已经接到灾情,只是朝堂上的救灾主张有点多,一时半会没统一意见,估计最早也要明日才会有结果。 “锦绣,我想先到三河县那边去,能先救一些算一些,至于卖宅子,让花大当家去一家牙店挂出去?” “大鲁,不用找什么中人,还得给一部分银子,直接放卖宅子的消息出去。不过在交易过程中,不要提及我或者娘亲。” 大鲁应了。 “对了,价格的话,你随便喊,尽量往高了喊。” 大鲁点头。 叶瑾萱一听华歆的安排就知道她有小算盘,给她出主意。 “锦绣,让鲁掌柜去救灾,卖房子的话,找一个可靠的人就行。” 大鲁是福泽堂的掌柜,太显眼了。 花大当家一直守着柊苑,也显眼啊。 没等华歆反应,叶瑾萱又说:“房子挂出去不能着急卖,得耐心一些等上一些时候,才能谈好价格,差银子的话,我先垫给鲁掌柜。” 大鲁听了嘴角上扬,一个劲地夸叶瑾萱想得周到。 华歆想要拒绝,上一次叶瑾萱给的两万三千两银子还没还的。 “我也不是白借出来的,还请鲁掌柜去救灾的时候帮带着我一份。” 叶瑾萱握住华歆的手,不让她开口说话。 大鲁很感兴趣,问叶瑾萱:“叶小姐需要某做什么?” “我有一些粮油铺子,里面有许多现成的米面粮油,除了大掌柜需要的那一份,我的一份也请大掌柜找人一并运送。” 大鲁略沉思,再结合云姨说的,觉得这叶小姐怕是想要绕开叶家行事。 “敢问叶小姐,这运费谁出?” 叶瑾萱笑了起来:“既然请托了鲁掌柜,当然得您来安排了。” 大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愧是出身商贾人家,这叶小姐当真算得精啊。 他能不答应吗? 当然要答应啊,只出运费就能得一批粮食,这买卖再划算不过。 何况在这节骨眼,花银子找受灾的人,也算是做了善事的。 华歆叮嘱大鲁:“务必要向朝廷说清楚,这是叶瑾萱捐给朝廷的。” 虽说女子名声太响亮不太合适,但她实在不放心叶家那些人,只有把这功劳紧握在手心里,叶瑾萱才有希望不参加选秀。 叶瑾萱和大鲁说定了一些交接的人,还有一些交接细节,就一刻也坐不住,告辞后风风火火安排了。 大鲁满口夸赞叶瑾萱,顺带拍了华歆马屁。 “锦绣挑人的眼光真好,叶小姐不愧是一家掌舵娘子,这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真不赖。” 华歆没理他,她刚才在一旁听得真真的,瑾萱表姐这一次可是要大出血的。 “我认真想了一下,锦绣啊,福泽堂救灾的名义还得落在你的头上,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嘛,帮忙归帮忙。”大鲁语重心长地劝说。 华歆横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说不要这功劳了? 大鲁“哈哈哈”笑起来,极其认真地道:“锦绣,自从有了你,主子就一直以你的名义行善,福泽堂的规矩中,首要的一条,但凡行善务必以你的名义。” 说着,大鲁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主子当年……唉,看我,不说了,让主子笑话了。” 华歆心里一梗,说不出的难受。 她感受到了大鲁情真意切说辞后的深情厚谊。 门外站着的花大当家突然红了眼眶,转身去屋里取了那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的银票过来。 大鲁说的对,主子一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了给少主积德的,既然是要积德行善,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距离下一次福泽堂行善还有二十多天,还是先紧着这一次的救灾了。 大鲁告别了众人,又交代了花大当家一些别的事情,就离开去三河县了。 墨兰带着小黑从芳菲苑拿回来三个包裹、一个小木箱子。 包裹用秋香色的绸布包着,小木箱子是原木色的,箱子上面和四周都雕刻了盛开的花儿。 若是一眼看去而不仔细去看,会认为几面箱面雕刻的都是同一种花,但再次仔细查看,会发现最上面箱面雕刻的是石榴花开,周围四个箱面雕刻了之前柊苑里盛开的花儿,至于最底下的箱面和最上面的一样,雕刻了石榴花,不过,这些全是花苞苞。 “呀,这个箱子好面熟,像在哪里见到过的。”云姨拿着箱子翻来覆去看着 小木箱实际上不算太小,每个箱面有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 “咦?这箱子怎么没有钥匙孔?” 云姨找了又找,硬是没有找到那开锁的地方。 花大当家看着那箱子若有所思。 云姨还是没有找到打开箱盖的地方,问墨兰:“这箱子打开过吗?” 墨兰摇头,道:“没开过啊,这是蓁姑姑去西北前留下,当时她说等她回来再打开。这不是要卖宅子了,我回去收拾小姐的东西,也顺便收拾我和蓁姑姑的房间,看见这箱子,顺手就拿回来了。” 闻言,华歆才从云姨手里接过那小木箱,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小木箱的每一面箱体。 这箱子,她确定不曾见过,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 箱体六面似乎浑然一体,完全找不到可以打开箱盖的机关或是钥匙孔之类的。 “这里面会是什么?”云姨问墨兰。 墨兰摇头,她不知道。 “这是蓁姑姑自己的东西吗?” 墨兰摇头,她哪里会知道? “那,那还是算了,我不问了。” 云姨觉得眼前的笨墨兰问不出什么了,还是别浪费自己的问题了。 “蓁姑姑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华歆觉得自己再看多少遍也是打不开这箱子的,果断将它递给了墨兰。 墨兰还是摇头。 “既然它是蓁姑姑的,那你就帮忙收好了,等她回来,”华歆说着就停顿下来。 前世,她都被烧死了,似乎蓁姑姑也不曾回来过。 “嗯,等她回来了,再还给他。” 只是,前世为什么这个箱子没有出现过? 自己重新活一遍,周围的一切好像并没有重新来一遍? 前世的时候,这些事情发生过吗? 或许发生过,只是自己当时被关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要是如此这般,自己重生也不能作弊了? 还是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着活过每一天?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华歆头昏眼花,没了重生后预知未来的优越感,反而心里有点儿没底了。 第六十七章 心乱 既然要把宅子卖了,花大当家就要开始找住的地方。 小黑肯定是要跟着华歆的,云姨也表示要去给华歆做饭。 大鲁临走时就交代花大当家,他肯定是要和少主一起的。 花大当家想了一下,似乎跟着华歆挺不错的,有云姨在,吃的这方面就不用愁了。 这样一来,大家都要跟着华歆。 “买宅子?鱼尾巷?”花大当家提议。 墨兰点头,她家小姐以后都会住在那里,那小院子就一进,后面倒是有一块空地,但那空地太小了,最多能搭个凉棚避暑,哪里能住下这些人? 肯定得另外找宅子了。不过,那院子的左右隔壁的院子都是一进的,也小啊。 “大当家,那鱼尾巷一整条街的院子都是一进的小院子呢,况且左右隔壁的人家也未必都会卖宅子啊。 “再说一进的院子,最多一间正房两间厢房的,这里少说也是四五个人,怎么住下?” 墨兰觉得花大当家的提议不可行。 “对了,大当家,你还没算上大黑啊。”云姨问道。 “没有必要。”花大当家毫不犹豫就说。 大黑之前就回忠勇王府了,以后他们的一应用度都是锦绣,哦,少主负责了,完全没有必要叫上他一起住啊。 花大当家扫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华歆,都没解释一两句。 她家的这个少主到现在了,都还没有表态的,可不能逼急了,万一嫌弃他们都是债,不肯要怎么办? 之前少主一听到自己有债,那小表情可是对这“少主”身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啊。 大黑忙了一早上,进了院门就听到花大当家的豪言壮语,心里又堵又梗的,感情这些年的投资全是喂了白眼狼? “大当家,咱们还是问一问大黑哈?那孩子挺乖的。”云姨不忍心,不同意花大当家的说法。 门口的大黑脸色稍微好看一些,还是云姨对他好。 “大黑?” 小黑眼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大黑。 花大当家不自然地扭过头不去看大黑。 云姨赶紧出来打圆场:“大黑回来了啊,快来吃早饭,云姨给你留了海鲜粥和生煎包。对了,你送来的燕窝也炖上了,这一次的品质可好了,云姨给你留了一大碗的。” 大黑点点头,跟着云姨进了厨房。 花大当家准备出去找马车进来,墨兰拦住她,道:“大当家,我已经找了人搬东西,现在正在芳菲苑搬着的,只是自己重要物件还得自己收拾带走。” 因此,她才一大早找了小黑去拿了三个包裹过来。 “可以。”花大当家倒是爽快。 “那你们要搬去哪里?我这就去给那些人说一声。” “这些人?”花大当家拉住就要跑出院子的墨兰。 墨兰停下,等着花大当家说完。 等了半天,花大当家一言不发。 “墨兰,你找的这些人可靠吗?”大黑在厨房里问了一句。 花大当家点头。 墨兰看了花大当家,又看了看厨房方向,有点呆。 “这些人应该不是自外面雇来的?”云姨从厨房走出来,递给墨兰一盘蝴蝶酥脆。 墨兰开心地接过来,一看就是桃灼家新出炉的,笑容越发甜美。 “人不是去外面找的,是瑾萱小姐从叶祖母那边抽过来帮忙的。瑾萱小姐已经给打赏银子了。” 墨兰将那蝴蝶酥脆中最漂亮的一块用帕子包着,走到华歆旁边递给她。 “小姐尝一尝这蝴蝶酥脆,是桃灼家新出炉的。” 华歆仍然心不在焉地望着院子中间那棵石榴树,上面零星挂着一些没熟的石榴。 “小姐?”墨兰轻轻拉了华歆衣袖,声音放得极低,担心惊扰了华歆。 华歆回过神来,接了墨兰手里的蝴蝶酥脆,小口小口地咬着,食不知味大概就是这样了。 她心里乱,脑子也乱,总在想着之前那个问题,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今后还会不会再发生了? “小姐,要是累了,不如我们回去鱼尾巷歇一歇?” 墨兰没动盘子里的点心,把它还给了云姨,她总觉得华歆状态不对。 “大当家,我先陪小姐回去歇着,你直接去芳菲苑安排那些人给你们搬东西哈。” 说着,墨兰递给花大当家一包银子和一小块对牌。 那对牌是木制的,正面雕刻这“叶”字,背面雕刻了“李”字,这是叶瑾萱管理母亲留下的产业时用的专用对牌。 “花大当家搬什么东西?”华歆清澈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人。 墨兰:…… 小姐这状态大不妙啊。 花大当家:…… 感情之前的讨论都白瞎了,少主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搬到金鱼街的宅子。”大黑站在花大当家旁边,声音清亮地回答华歆。 花大当家疑惑地看着大黑。 她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宅子在金鱼街?他们也没说过要搬去那金鱼街啊。 “我的宅子。”大黑认真地回望花大当家。 “你的宅子大不大?这雅苑的人都要搬过去哦。” 墨兰觉得大小是个问题,要不住不下怎么办? “大黑,金鱼街宅子距离鱼尾巷锦绣的宅子远不远?” 云姨最关心与少主的距离,毕竟一日三餐这事很重要啊,要是两个宅子离得太远了,这饭菜就不能一出锅就吃上了,很影响口感的。 花大当家下意识要拒绝,大黑没给她机会,直接走到华歆面前,抱拳施礼,道:“这些年我们一直住在雅苑不曾分离,已经比家人还要亲近,还请少主成全。” “大黑,那宅子不能离少主很远,我能接受的最远距离最多一射之地。”云姨站在华歆旁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花大当家阴沉着脸走过来,伸手就要招呼大黑身上。 这是少主,大黑不可以如此逼迫。 华歆眼疾手快地抓住花大当家的衣袖,笑道:“瑾萱表姐走之前说,她在鱼尾巷有空闲的宅子,大当家和我们一起搬过去?” 大当家脸色稍缓,对少主的安排她没有质疑。 华歆给云姨使眼色,让云姨把花大当家带去收拾东西搬家。 “少主?我是真心实意的。”大黑神色认真。 华歆点头:“我相信你。” “大当家明显不愿意啊。”墨兰实时补充一句。 大黑冰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她赶紧躲到华歆身后。 “大黑,这事还真是墨兰说的这样,得大当家…他们都愿意。”华歆有意无意地瞄着屋内收拾东西的花大当家。 大黑反应过来了,没揪着这件事不放,反正他在金鱼街确实有宅子,大不了自己住过去,离着花大当家也不远的。 他先转移了话题,提起来早上去干的事情。 “少主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江夫人之前出城往西北方向去了,至今未曾回城。” 华歆很不解,昨晚宵禁之后,紫草见过墨兰,还留下“要去那边守着”这样的话,紫草又不太可能会出城,江氏难道还在城里? 第六十八章 惊喜 大黑不能保证他的人百分百盯死了,毕竟每日进出城门的各式各样的人很多。 华歆越想越觉得,江氏还真的有可能在城里的。 那她会在哪里?她为什么要藏起来?她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华歆觉得脑壳疼。 “少主,我会让人在城里也看看。” 大黑看着花大当家拎着东西出来,赶紧上前帮忙去。 “其实,大黑,花大当家……呵呵……” 墨兰在一边看着傻笑了一回。 华歆给了她额头一个爆栗,问她:“你觉得紫草最有可能去哪?” 墨兰认真想了想,又认真摇了摇头。 她到华歆身边的时候,紫草已经是华歆身边的大丫鬟了。 不过,华歆很宠爱紫草,最喜欢看她舞枪弄剑的,尤其是跑步打拳,这是紫草一大早就会干的事情。 至于其他大丫鬟都会干的事情,紫草反而只会说不会干,比如,大丫鬟要管着华歆的私房银子,紫草就只会花银子,再比如,大丫鬟要给华歆准备好在家里和外出时候的穿戴,紫草就想不到这些,很多时候华歆还会给紫草准备这些。 因此,这样一个只占了名头的大丫鬟,和其他的丫鬟们相处起来就格格不入了,大家自然也不了解她的喜好啊习惯啊之类的。 “唉,这丫头一个人在外面,日子也挺难捱的,既然都找回来了,就不知道留个具体一点儿的地址?” 华歆听自己说完,自己愣了一下。 她心里是担心紫草的,至于娘亲江氏反而不那么担心,大概还是提前知道娘亲不会现在就出事了。 前世,直到宫里选秀已经落幕,华玙都进宫做了玥嫔,江氏死讯才传到卢老夫人那里。 当时华府一片张灯结彩,就连她这个被关押起来的人都能感受到热闹喧哗,还经常听小丫鬟讨论卢老夫人打赏的月饼好吃,她觉得那时候应该是中秋前后。 按照以往宫里选秀的节奏,从前期酝酿、讨论、角逐,再到后面的各种流程,没有十天半月肯定结束不了,再加上秀女进宫等封,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是中秋前后了。 如今才七月上旬末,起码也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中秋。 墨兰听完华歆担心的话,想起来昨晚见到脸色红润的紫草,选择默默拿了包裹往院门口走,她叫来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黑这一次没动,他的任务是护少主安全。 云姨走出来看到了,扬声喊了小黑去帮忙。 小黑这才动身接过墨兰手里的包裹,快步拿到外面马车上。 墨兰对着云姨又是一顿猛夸,能随意使唤得动小黑的人都牛,她早上请小黑帮忙还是打着她家小姐的旗号啊。 三人乘马车回去鱼尾巷的宅子,墨兰还让人先去要了鱼尾巷巷口的宅子的钥匙。 那是瑾萱小姐的宅子,门对门的两个一进小院子。 瑾萱小姐说,这院子一直空着的,之前不知道华歆找宅子,找的宅子就在鱼尾巷,要早知道就让华歆直接住进去。 她打算留一个宅子方便自己落脚,借给花大当家他们其中一个宅子住。 墨兰又找人到雅苑征求花大当家他们的意见,云姨和花大当家一商量,觉得一进院子三间房,大家稍微挤一挤,紧凑住几人也行,当即动手搬家过去。 华歆坐在马车里,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注意墨兰已经安排好了。 马车快到金鱼街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雅苑的情况。 “墨兰,你找人去叶祖母那边,看看瑾萱表姐在不在,向她借了鱼尾巷的宅子用一段时间。” 墨兰听了嘴角上扬,贴心地给华歆理了理衣裙。 “小姐,这个已经安排了,马车拐弯就进鱼尾巷了,要不要先去瑾萱小姐的宅子看看?” 瑾萱表姐的宅子在鱼尾巷巷口,从金鱼街过去,正好路过。 华歆摇了摇头,她今日有点疲惫,尤其焦虑娘亲的事情。 虽说按照前世的事件发生时间顺序推算,娘亲现在应该不会出事,然而前世毕竟不是当下,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来看,她之前担忧也不是没有痕迹可循。 自从她重生以来,遇到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前世发生过的。 当然,若是娘亲的事情不像前世那般再好不过了,可凡事都有万一啊。 紫草那丫头平日里不爱干活,但她爱动脑子啊,遇事冷静又细心,根本不会无的放矢的。 她既然说要去守着,那娘亲必定在那里。 怎么才能找到她们呢? 大黑答应帮忙,但不能将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马车直接到了鱼尾巷巷尾,墨兰先下了马车,正要回头去扶华歆,一个女人风一般跑上车去。 “锦绣,你回来了。”女人高兴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墨兰急得一把拉开关起来的车门,只见华歆边上坐了一个娇俏的,嗯,妇人,穿戴打扮像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脸上的皱纹显示最少也是近四十了。 “林夫人怎么来了?”华歆笑眯眯地递给妇人一块桃灼的蝴蝶酥脆。 林夫人撇嘴往车外看,并未伸手去接那蝴蝶酥脆。 华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呀,车外站了好些人,赵掌柜,赵铭,还有许林。 “锦小姐好,实在是林夫人醒来就找小姐,君园里没有地方能让林夫人留步了,才把林夫人送到这里的。”赵掌柜抱拳行礼,态度谦卑又恭敬。 没办法了,他家公子吃什么都是一两口就不吃了,只有吃着锦小姐做的面条,一次能吃一大碗,连汤也不剩下一口的。 林夫人闻言又撇嘴,挨着华歆耳朵轻语:“才不是这样,悄悄告诉你哟,我找到了惊喜。” 惊喜? 华歆不觉得林夫人能找到什么惊喜的东西,那君园又不是林夫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东西。 “真的!”说着,林夫人拿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讨巧地递给华歆。 华歆接过木盒,差一点惊呼出声。 这盒子颜色泛黄,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和四周都雕刻了盛开的花儿,最上面雕刻了石榴花开,周围四个面雕刻了之前柊苑里盛开的花儿。 “咦,这不就是那个小箱子?只是颜色比较深。”墨兰惊呼一声,马上去翻找包裹里面的小箱子。 华歆把手里的盒子翻个面,底下雕刻了石榴花的花苞苞。 她拿着盒子仔细看了每一面,和那个小箱子一样,没有能够打开箱子的钥匙孔之类的地方。 “锦小姐,能不能让我们去院子里稍作休息?我家公子这几日身体不大好。”赵掌柜小心翼翼地询问华歆。 据说这小院子就一进,还没有君园厨房院子大,就人家一个姑娘带着两个下人住着,他们就这样上门是有点儿唐突了。 华歆闻言往赵掌柜身后看了看,赵铭扶着的许林脸色苍白,额头的确有汗珠。 她扶着林夫人下车,打开院门邀请他们进去。 “慢!”一声呵斥声自马车后方传来,紧接着十几个官差跑过来。 第六十九章 寻人 华歆下意识地将林夫人护在身后。 墨兰挡在华歆身前,心里后悔死了,临出门的时候,小黑原本要跟着的,她提议让小黑帮云姨搬东西。 赵掌柜要走上前去应付,许林看了他一眼,让他护着华歆她们。 赵铭走上前去招呼官差头目:“这是哪阵风把吴理正吹到这里来了?” 吴理正一愣,眼前人有点眼熟。 “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天晚上解将军才和吴理正叙旧的,今儿吴理正就不认识他手下了?” 吴理正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正是那解开都客气应对的。 “你是?” “某乃宣府赵铭。”赵铭眼尾瞄了一眼许林站着的地方,希望这吴理正是个拎得清的。 他家公子昨日就没吃上合心意的东西,今日要再吃不到的话,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发脾气? 吴理正知道赵铭,前不久打了胜仗回来被封的怀远将军,从三品武将,只是为何要说自己是“宣府赵铭”?难道领了镇守宣府的要职? 唉,吴理正心里连连叹气,这就是品级低的不好之处了,在邸报没下来之前,高阶官员的信息是接触不到的。 “赵将军这是还没启程去宣府任职?” 赵铭:“……” 他确实是宣府的人,但授职的地方却是顺天府,所辖通州五卫,因为他家公子需要人照顾。 场面有点儿尴尬,吴理正居然把上级的任职地方弄错了。 那晚送解开一行人离开的一名官差上前凑近吴理正一阵耳语,吴理正这才打着哈哈给赵铭行礼。 “吴理正这是来巡街?”赵铭看了看这鱼尾巷一圈。 巡街就去金鱼街啊,这鱼尾巷前后不过六七家住户,有啥可巡的? “那晚上解将军去过的那一间暗娼室被人一锅端了,下官奉命出来寻人。”吴理正说完竟觉得后背冷汗又冒出来。 “连带去过那暗娼室的五名衙差也没了踪影。” 赵铭挑眉,敢情不敢去找解开,来这里捏软柿子? “吴理正来这里做什么?” 吴理正心里尖叫,下官不是说了嘛,下官来寻人啊,将军耳朵有病?。 “顺天府和大理寺的人都在城里寻人,下官正好寻到这里。” “这里?”赵铭声音陡然威严而冰冷。 在场的官差立即站直了身体,肃然起敬地望着赵铭,却没一人敢大声回答他的问题。 吴理正感觉后背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下官原本打算……” “嗯?”赵铭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先从鱼尾巷头两家开始搜寻。”吴理正弯腰行礼就要带着人告退。 “大人,请进。”华歆将院门打开,做了请的手势,反正最后都要找过来,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吴理正看了华歆一眼,觉得有点儿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掌柜先一步扶着许林进院子,许林靠坐在石椅子上。 赵铭从停在鱼尾巷口附近的马车上取了坐垫和靠垫,给许林安置好,又给他倒了一杯参茶。 吴理正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再三衡量一会怎么样进院子查看。 华歆站在院子门口,林夫人和墨兰陪着。 吴理正带着两个官差,在赵铭的陪同下将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给赵铭赔礼后离开。 “这是小姐的院子,这官爷要赔礼也应当给小姐你赔礼才对啊。”墨兰等人一走,就嘟着嘴开始念叨。 院里的几人没什么反应,华歆更加不会有什么反应。 今日要是没有赵铭,估计这些官差得把这院子掀翻了。 “出去看看他们去别家没有?” 华歆吩咐墨兰去盯着那些官差,她想要知道他们真的是来挨家寻人的,还是冲着她这里来的。 墨兰一走,华歆就进正房关了门,吴理正带着人离开的时候,她似乎看见紫草闪身进了正房 林夫人想要跟进去被赵掌柜拦下了。 “夫人,公子答应您的要求了。” 林夫人惊喜地朝许林看去,许林脸色苍白,眼睛明亮地看着她。 “赵掌柜,走,咱们回去拿那些宝贝过来。” 她的声音透着欣喜,脚步轻快地转身出门了。 赵掌柜看了一眼许林,得到许可后快步跟着林夫人走了。 正房内,华歆在窗子下面的地上找到了紫草。 一眼望去,紫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紫草?” 华歆走过去,伸手去拉她。 紫草眼皮动了动,反手拉住华歆的胳膊,半晌才把眼睛睁开,见眼前的人是华歆,激动地抓紧再抓紧,额头浸出了汗珠。 华歆心里难受,顾不得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轻轻拉过她的上半身,要带她去找医生。 “锦绣,我暂时死不了,你想办法去简宅,江夫人在那里。” 华歆动作一顿,她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娘亲居然就在简宅。 “娘亲怎么了?” 紫草吞咽了两三下口水,闭上了眼睛,似乎全身力气用完了。 华歆伸手试探了她的口鼻,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她试着在指尖凝出灵露,还是不行,一滴灵露也没有,不仅没有,全身虚脱无力,开始冒冷汗。 如同人用完了全身所有力气后再次拼死用力后的虚脱冒汗。 之前,她用指尖凝出灵露的时候,自己身体只是会感到疲累一点儿,但不曾如此过。 稍微休息一下,身体缓过来那一阵,华歆将紫草抱起来放到内室的床上后,快速出门想要去找花大当家他们帮忙。 她打开正房的门,就与一站一坐在院子中的赵铭、许林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烦请赵将军帮忙请个大夫回来,屋里是我的一个小姐妹,她身体不舒服。”华歆并未犹豫,直接向赵铭求助。 赵铭看了一眼许林,转身就往院子外面去。 “若是可能,麻烦赵将军去请若大夫或者圆御医。”华歆在他身后大声提要求。 赵铭并未停留,挥手表示知道了。 安排好了紫草,华歆就打算马上去简宅查探一番,只是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许林,犹豫了一下。 “许公子这是要在院子里等赵掌柜、赵将军?” “咳……”许林重重地咳嗽一声。 华歆赶紧将石桌上的姜茶递到他手边。 他喝了一口姜茶,把喉咙间那股痒意压下去,开口道:“锦姑娘若需要,我可以帮忙?” 华歆同情又可怜的目光看着许林。 她需要的,只是你这样的身体,我开不了口啊。 “赵铭已经让人去简宅看看了。”许林轻声说。 华歆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还充满了疑问。 “我们在这里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华歆点头,施礼感谢他。 “能不能吃一碗那碗锦小姐煮的面?” 许林趁机提要求,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什么的。 华歆心里为难,灵露出不来啊。 许林眼巴巴地看着她。 华歆还是答应了,转身进了厨房。 第七十章 儿媳 圆御医来的很快,据说他正好去雅苑找华歆,听花大当家说华歆在鱼尾巷,就过来了。 赵铭在金鱼街遇到他,把他带回来。 圆御医乍见许林坐在院子里,脚步就沉重得抬不起来,脸上更加惊疑不定。 难道魏国公与华三小姐是旧识?还是魏国公知道华三有医治百花丹毒的方法,慕名前来? “圆御医。”许林点头打招呼。 圆御医原本打算装着不认识蒙混过去,哪里料到魏国公会主动同他打招呼? “圆御医,我是许林,赵铭的,额,朋友,咳咳……”许林话没说完就咳嗽不停。 赵铭赶紧将桌上的参茶递给他。 圆御医想要上前帮他施针止咳,道:“魏……” “圆御医,许公子这是旧疾了,咳出来会舒服一些。”赵铭忙打断圆御医,神色不定地往厨房方向看。 许公子? 圆御医似乎明白了一点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 “圆御医,您来了。”华歆听见许林又咳嗽了,将发面剩下的水端出来递给许林。 “喝一点,会舒服一些。” 赵铭习惯性地伸手去接华歆手里的碗,许林抢先接过去,一口就把水喝完了。 圆御医眨巴两下眼睛,那碗水,不,那碗里似乎就只有一两口水。 许林感觉凛冽清香自喉咙间溜到了肚子里,不过眨眼功夫,喉咙间那股难耐的痒意就消失不见了。 他站起身把碗还给华歆,故意动了动腿脚,沉重感没了,轻便畅快起来。 “麻烦圆御医稍等片刻,我这就带您去看看紫草。” 华歆拿着碗转身回厨房了。 赵铭上前要去扶许林,许林站直身体走到圆御医旁边,轻声道:“最近,我都会在这院子里叨扰一二,圆御医就叫我许林了。另外……圆御医当年曾答应过祖母,不会提及……” 圆御医立马点头表态:“国……公子放心,老朽记性一向好得很,自然不会忘记了。” 当年,他被请到魏国公府,给眼前的国公爷看诊,佟太夫人曾经让他发过誓,绝对不会在外人跟前提起来魏国公不戴面具的真实模样。 那时候,他家里的侄女儿毒发凶险异常,佟太夫人一出手就给了他十颗百花丹,当年百花丹已经被市场炒热,起码要十万两银子才能买得到一颗,还经常有价无市。 有了百花丹,家里侄女儿才慢慢好起来,能够有机会活到如今的年岁。 许林满意地点头,转身又坐在石桌旁。 赵铭上前凑在许林耳边嘀嘀咕咕说话。 圆御医识趣地站在厨房门口去了。 不一会儿,华歆从厨房出来带着圆御医去给紫草看诊。 看着圆御医跟着华歆进了正房,许林给赵铭挥挥手,赵铭又匆匆走了。 “这位小姐只是过于疲累了,体内的百花丹毒素占了上风,这才导致她力竭昏迷。”圆御医给紫草检查后,斟酌着给华歆说。 又是百花丹,华歆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紫草在她身边多年,她怎么不知道有这玩意儿? “请问圆御医,这毒在她体内多久了?” 圆御医再次认真地把脉后,皱眉道:“我看下来,应该是出生就带着这毒的。” 他心里奇怪得很,他家里的侄女儿同样是出生就带着百花丹毒,为什么身体那般破败,而这位姑娘身体康健?这一次也仅仅是身体过于疲惫才会出现症状。 华歆不知道圆御医心里所想,她在记忆中搜寻以往紫草的不同,似乎前世今生也没有任何中了百花丹毒的迹象。 “请问三小姐,这位小姐平日里是不是在服用解药?” 圆御医想来想去,只有时常服用了解药百花丹,这姑娘才会有这般健康的身体。 华歆摇头,她哪里知道这个?她连紫草是否中了百花丹毒都不知道啊。 “请问圆御医,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位小姐体内的百花丹并不霸道,应该休息好了自己就醒来了。” 华歆点头,将圆御医带到院子里,抱歉地道:“感谢圆御医相助,也抱歉得很,最近出了一点儿状况,答应御医的百花丹暂时拿不出来。” 圆御医今日前来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扫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许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华歆忽地想起来厨房里还有发好的面团,抱歉地笑道:“圆御医要是你不忙着走的话,我去给您倒杯茶。” 说完,她就匆匆进了厨房。 她如今凝聚不出来灵露,只能取了第一次去空间里回来就在身边的小玉瓶看看,里面的灵露一开始也不多,用了一些后剩下的就很少,今日倒立了好半天才取了很小的一滴灵露出来发面,唉,估计下一次就取不出来了。 还好,幸好,华歆看了面团后心情大好,这面团发得正好可以擀面条了。 她动作麻利地将面团擀成面条,又将手擀面分成四份,将其中一份下锅煮了,准备一会端出去给许林,另外的三份面取了冰块镇着。 随着厨房传来熟悉凛冽清香,许林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自从那天吃了那碗面后,他就睡得很舒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睡到都不愿意醒来了。 之后醒来,身体虽还很虚弱,体内明显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饿的时候再没有吃到过有着这凛冽清香的面。 “呀,好香的面啊。”林夫人抱着之前给华歆看的那个雕花木盒子进来。 赵掌柜手里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木盒子跟着进来。 锦绣端着那碗面出来的时候,林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像流浪了好几天的狗狗终于看见了主人那般。 华歆心里默念三遍,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她如今真的很穷灵露,用一滴少一滴,林夫人看着身体无碍,还是先紧着脸色苍白的许公子。 何况许公子刚刚帮了她的忙,她得先感谢感谢他才行。 林夫人撇着嘴看着许林吃面,这一次倒是没有那种要哭的冲动了,她早上吃了久违的胡辣汤,现在还不饿。 咦,她早上就一直在想,那胡辣汤为什么吃起来很熟悉? 嗯,这脑子像灌了浆糊,还是想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目光热切地看着华歆,没有面吃就没有啊,反正一会儿就有儿媳妇了。 许林吃面的动作优雅得很,吃的动作又极快,一碗面很快就见底了。 圆御医在一边看着,惊得差一点就掉下巴了。 这些年,他一直给这位看诊,从没有见过他胃口这般好的时候。 “锦绣,你做我儿媳妇!” “哐当——” 华歆收在手里碗就掉在地上了。 第七十一章 买面 日头渐渐偏西,华歆收拾了一碗没煮过的手擀面放进食盒,又把剩下的那碗没煮过的面放回冰镇盆里。 她拎着食盒跨出厨房,林夫人守在边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锦绣,你看两个盒子啊,我都能打开的,里面的东西都和我说的能对上,说明当年你娘真的让你和我的儿子订婚了的。” 华歆垂眸,不打算去管林夫人。 之前,林夫人闹着让她当儿媳的时候,她挺惊讶的,心里却没当回事。 当然了,要是林宥已经找过来,给她说这些话,她估计会高兴得发疯。 现在林夫人脑袋不太清楚的情况下,又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她自然就回应不了什么。 墨兰回来了,就把在芳菲苑厢房找到的蓁姑姑的木箱子拿出来。 一对比,这个木箱子和林夫人抱着的木盒子除了颜色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 林夫人的木盒子颜色偏深,据说是常年埋在土里不见天日造成的。 蓁姑姑的木盒子颜色则要淡上许多,也没有林夫人的那个木盒子重。 林夫人将两个盒子拿在手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摆弄的,一下子就把两个盒子给打开了。 蓁姑姑的盒子里面只有一对蜜蜂发簪,巧就巧在这对蜜蜂簪子和花小宝头上戴着的那对蜜蜂发簪是一模一样的。 金黄色的身体,纤毫毕现,翅膀是透明的玉石,眼睛由亮晶晶的玻璃镶嵌,左边一只的头往天上瞧,右边一只的头往地上瞥。 花小宝的发簪戴在头上,看不出发簪下面的模样,这一对发簪放在一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青玉圆盒里。 它下面不像一般的发簪那般是细长尖头的,而是有两小排木梳齿那样的夹子,夹子做得精细小巧,应该是用来夹住头发的。 华歆原本一时之间找不到花小宝,心情就很不好了,再看见这发饰,又想到见不到花小宝的烦心事,心里说不出的憋闷难受,脸色就不那么好看。 “呜呜……锦绣你欺负人,明明都说清楚了,你就是欺负人,欺负我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林夫人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 华歆:“……” 她确定自己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啊。 许忠还坐在石桌旁,赵铭和赵掌柜不停地指挥人往院子里搬东西。 圆御医没有机会单独和华歆说自己家的事情,也还站在院子里。 墨兰快步走过来,伸手去扶林夫人。 林夫人眼睛觑着华歆这边,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伸手挥舞间,将墨兰怀里的盒子掀翻在地,滚出来两个青玉色坛子。 每个坛子有巴掌大小,玉的颜色偏青,一点儿杂质也没有,瓶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透明透亮的,能透过它看清楚瓶里装了极小的药丸。 圆御医很感兴趣,蹲在地上观察那些药碗丸。 “赵掌柜,这是一碗没有煮过的面,用冰镇着的。”华歆将食盒递给赵掌柜,赶人走的意思很明显了。 赵掌柜赶紧将食盒接过来,双手抱在怀里,装着听不懂话里之意。 “院子里乱糟糟的,确实招待不周到,改天再宴请几位大人。” 华歆一边说,一边招手让墨兰来送客了,不必管还在地上哭的林夫人。 许忠站起身来,温和道:“锦小姐客气了,在下能不能,在这院子里借住一间厢房?” 啥,要住在厢房? 华歆愣住。 圆御医帮着墨兰把地上的林夫人扶起来,又弯腰将那两个青玉坛子放回木盒子里,递给了林夫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小声地开口:“三小姐……” “圆御医也想借住厢房?” 华歆警惕地看着圆御医。 她这个院子总共只有三间房,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墨兰已经住了一间厢房,只有一间厢房还空着。 嗯,原本这间厢房是小黑住…… 圆御医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想讨一碗这面条……” 说着,他的目光在赵掌柜怀里的食盒上扫了几眼。 赵掌柜紧张地抱紧食盒转过身去,想都别想,这是他家公子的口粮。 圆御医老脸一红,尴尬地撇过头。 他也不想这样眼馋的啊,奈何家里侄女儿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这不是看着魏国公吃得可香了,嗯,站在一旁闻着也香,他才动了这讨要的心思啊。 华歆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要住一间厢房就行。 “圆御医……” “三小姐,我有银子。” 圆御医抢在华歆前面说话,手里掏出来一张银票,凑近华歆摊开。 一万两金子? 顺泰钱庄的通兑银票。 “嗯嗯,麻烦三小姐割爱一碗面,家中侄女儿好多天不曾好好吃东西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御医客气了,家里侄女儿真可怜,这面刚好剩一碗。”华歆接过银票,快步回了厨房。 墨兰:…… 小姐你接银票的动作不那么快就能说明圆御医家里侄女儿当真可怜了。 送走了圆御医,墨兰捏着华歆递给自保管的银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一万两金子啊,一碗面就行了? 这圆御医家里不会是挖金子的? 要是没有记错,之前那碗药也是一万两金子呢。 华歆倒是觉得有点儿亏,毕竟这面条总共只有四碗,之前许林吃了一碗,拿走一碗了,剩下一碗得给没醒来紫草留着,相当于已经没了。 林夫人眼巴巴地望着赵掌柜怀里的食盒,她也想要吃面,她也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华歆要? 刚刚华歆给圆御医食盒的时候说了,那是最后一碗面了。 赵掌柜哪里肯?直接背对众人,眼不见为净。 林夫人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许林。 许林对她眨了几下眼睛,目光飘向和墨兰说话的华歆。 林夫人突然福至心灵,似乎就明白了许林的意思。 她朝着华歆走去,笑盈盈地道:“锦绣,你之前答应我,我跟着你住。” 华歆点头。 她原本打算带着林夫人的,她相信只要林夫人住在这里,有一天林宥会找到这里来的。 前世,林宥带她去见林夫人的时候,就说过林夫人一直住在鱼尾巷的。 “那我和墨兰住西厢房,你和我儿子住正房哈。”林夫人开心地去拉墨兰的手,顺手给她的手腕上套上一个金镯子,这是出君园的时候顺手拿的。 墨兰:…… 今天她没踩狗屎啊,怎么金子上赶着来? “夫人的儿子?”华歆忽略两人的小动作,故意装作不解地问林夫人。 林夫人一直在说订婚的事情,华歆也没放在心上过,林夫人现在还没找到儿子呢,婚不婚的就一句话罢了。 “你承认是我儿媳了。”林夫人开心地拉住华歆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又扬声喊赵掌柜,张罗着人要把院子里的东西往正房搬。 墨兰赶紧拉住她,问:“夫人,我家小姐问,您的儿子在哪?” “吾,住西厢房就可。”许林站起身往西厢房去。 第七十二章 更贴 华歆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消化完眼前的情况。 赵掌柜让人把整个院子都打扫了一遍,还把所有房间里的家具都换了,连厨房的用具都没放过。 许林就这样住进西厢房里,林夫人还亲自将赵掌柜怀里的食盒拿到小厨房,按照自己的口味煮了,端到许林的房间一人一半吃干净了。 墨兰去看紫草出了正房,见华歆一人坐在院子里,盯着西厢房的方向瞧,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 “小姐……” 华歆没反应。 “小姐?”墨兰又唤了一声,她家小姐今日状态从早上就不对了。 华歆这才看向她。 “小姐要是不愿意他们住进来?我这就去赶走他们?” 华歆没表示,看着西厢房出神,耳边回想着许林的话。 “锦小姐不必为难,林夫人只是生病了。” “吾心里可怜林夫人。” 当时,华歆明知道眼前许林不是林宥,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睛,深沉而认真,就心软了。 是的,她心软了。 先就这样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不就是住进来西厢房嘛,又不是住进去正房了,不必再消耗自己的精力,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墨兰,今日那吴理正可去了别人家里?” 提起来正事,墨兰也是精神一震,环顾四周一眼,总觉得这院子里有了外人,不能随意说话了。 她凑近华歆附耳低声道:“小姐,一开始这鱼尾巷只去了左右三家,连巷子头瑾萱小姐的宅子都没有进去,到了金鱼街就更加没去几家了。” 华歆点头,如同她猜想的那般,吴理正真的就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她回来不过几天,怎么会得罪衙门中人? 要说那晚上带走林夫人的事情,吴理正应当去寻那解将军才对啊。 嗯,好,这些人中,她真是那个软柿子了。 当真会是这样吗? 华歆心里不确定。 “小姐,嗯,小姐……”墨兰又环顾四周,犹犹豫豫要不要开口。 华歆向来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认真观察墨兰神色,猜到她大半心思,还是鼓励她开口。 “小姐,这院子就这么大,一下子住进来两人,这日子还和从前那样过?”墨兰鼓起勇气开口。 她已经发现了华歆对住进来的两个人的不同,身为大丫鬟,必须要了解华歆的心思,才能不会犯错。 华歆没有马上回答她,从前怎样?她自己都有一些模糊了。 前世的从前,她还是芳菲苑里那个让人羡慕的官家小姐,有父母疼爱,有厉害的未婚夫。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连自己每日要吃什么都做不了主了。 至于今生,她才开始几日,每日里都忙的不可开交,似乎还没真正开始自己的生活。 墨兰见华歆不说话,也不着急,默默从厨房端出来一蛊燕窝放在华歆面前的石桌上。 华歆看了,突然就有点儿饿了。 “小姐,这是云姨刚刚送过来的,她看见院子里的人有点多,就没有进来了。” “你有吗?”华歆准备拿碗来分一些给墨兰。 “别,云姨已经给我单独准备了,这是专门给小姐补身体的。”墨兰双手护在燕窝上。 华歆这才自己开始吃,她吃得很小口,速度却不慢,一会儿碗就见底了。 “小姐,这院子虽小,墨兰觉得还是得立个规矩的,不是咱们的人,还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华歆笑着给她一个爆栗,心里却暖暖的,起码身边的人都想着她的。 “嗯,我家墨兰说的对,以后这院子就交给你管了。” 墨兰一听就乐了,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哼着小曲儿就去了西厢房。 华歆没过问她去干嘛,吃饱了大脑灵活多了,曾经已经不可追,就不再去纠结过多了。 如今她还好好的,就要好好地过每一天。 当初她让墨兰买这院子,就说过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家的小院子呢,自然要按照普通人的生活来过了。 至于墨兰,从她愿意来买这小院子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她华歆的大丫鬟,而是她身边一起生活的人。 唉,想到这里,她起身往正房去。 原本那日将芳菲苑的人解散了,墨兰和紫草就没想过要留下来的,她们实际上也不是大丫鬟。 紫草,自有她去的地方。 墨兰呢,她前世回家的那些糟心事,希望今生不回家就不再发生了。 西厢房内,墨兰没进内室去,只站在外间对林夫人道:“夫人,当初小姐让我买下来这个院子前,就特地交代过,她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林夫人似懂非懂地听着,连连点头表态赞同,至于什么叫做普通人的生活? 她觉得太复杂了,她只要跟着儿媳过日子就行了,至于这日子普通不普通,都没有什么关系的。 内室里,正在看邸报的许林听见了墨兰的话,半晌没有往下再看了。 墨兰说完,扶着林夫人去厨房里,云姨还拿了一些吃食过来。 等人走远了,许林才对赵铭说:“以后这院子,不许人再来了。” 赵铭一愣,这怎么行?爷这身体暂且不提,外面的事情可是成堆的待处理啊。 许林没理他,准备躺下睡觉了,身体好不容易舒服一天,自然要美美地睡一会儿。 “爷,要不咱们把隔壁院子买下来,咱们的人去隔壁院子候着?” 许林没反应。 “爷,怕是……只是佟太夫人那边……” 许林忽地坐直身体,严厉的目光扫过赵铭。 赵铭不由站直身体,保证道:“属下这就去和赵掌柜说明白,今天这样的事情保证不会再有。” 许林没说话,目光渐渐没了温度。 赵铭指天发誓:“爷,现在开始,咱们的人绝对不再来,哦,不,咱们的人,咱们保证没人知道爷在这里。” 许林这才放过他,慢慢躺下去翻身睡觉了。 赵铭顿感后背全身冷汗,轻手轻脚地出了西厢房。 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没见到华歆出来,只好去厨房找墨兰,表明以后不会再让人随意来这间院子了。 墨兰没什么反应,继续和林夫人一起喝茶吃点心。 赵铭无奈,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墨兰,为什么我们不理他?”林夫人觉得赵铭人挺好的,小伙子勤快又有礼貌。 “夫人,在这间院子里,以后只看小姐的脸色就够了。” 墨兰扳开一块板栗糕扔进嘴里,真甜。 林夫人脸上的笑容没了,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她似乎不会看别人脸色的,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夫人,小姐应该不会给你脸色看的,放心啊。” 墨兰碗碟收拾好,准备去寻云姨了。 林夫人一把拉住她,委屈地道:“今天锦绣给我脸色看了。” 墨兰想了想,打趣道:“那是因为夫人一直提婚约。” “为什么不能提婚约?”林夫拉着墨兰的手紧了紧。 “嗯,小姐之前就有婚约啊,就是那个晋国公世子,还是好多年的婚约了,前几天就退婚了。” 说完,墨兰反应过来,或许林夫人并不知道晋国公世子是哪个,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转身就出了院子去寻云姨。 林夫人越想越不安,翻出来之前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木盒子,在夹层中取出来两张更贴,出院子直接去找赵管事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走水 天快黑的时候,紫草醒过来了。 华歆扶着她起来,她双脚一挨地,整个人就软下去了。 “锦绣,你看我!”紫草嘟着嘴,不满意自己的状态。 华歆笑着把她半扶半抱地放在床上,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道:“我家紫草啊,挺厉害的啊。” 紫草明白华歆在打趣她,离了芳菲苑就没回来过,哼,她心里别扭不说话,不辩解也不解释。 华歆没和她认真,让她靠在大迎枕上,端来一碗清汤面,拿了筷子要喂给她吃。 紫草看了一眼,很不想吃那面。 一看就清汤寡水的,面上不说油花了,连颗葱花都没有。 华歆将面凑近她,故意用手挥了挥。 一股凛冽清香飘过鼻尖。 咦,好香啊,紫草眼睛发亮,接过华歆手里的汤面开吃。 她吃的小口,速度却很快,一会儿就只剩汤了。 “还要。”她把那碗汤举到华歆面前。 “没了。”华歆准备将碗收拾走。 紫草护着碗,睁大眼睛抗议。 华歆无奈看着她,真的没有面了,这是最后一碗。 紫草败下阵来,将碗里的汤喝干净了,才意犹未尽地把碗递给华歆。 华歆觉得此刻的紫草,就像一只没吃饱饭的小狗狗。 “说,简宅怎么了?”华歆一早就想着这个问题了,见紫草实在虚弱才忍到现在。 紫草眼睛闪了闪,故意说别的:“这院子里住进了其他人?” 华歆没接话,紫草会功夫,能知道这院子里的变化,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她明明回来报信,却说得似是而非,又顾左右而言他,就有点儿奇怪了。 “这住进来的人是干嘛的?你了解一下这些人没?”紫草继续装傻。 “别叉开话题,那简宅怎么了?“华歆耐心耗尽,说着就要去揪紫草耳朵了。 “唉,好嘛好嘛,我说了,江夫人在那里养小三,不让我告诉你。”紫草把身体缩在床角。 啥,养小三? 华歆欲爬上床去抓紫草的动作一顿。 “你确定?” 紫草点头又点头。 华歆转身就走。 她绝对不会相信娘亲在简宅养什么小三小四的,她那个堪称妻奴的父亲,怎么可能让那小三小四有机会挨近娘亲? 要说是娘亲自己养的小三,那更加不可能了,她这位娘亲向来秉持大家闺秀的生存准则,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做出不符合大家闺秀言行的出格行为? “唉,锦绣……”紫草着急下床去拦华歆,双脚挨地就跪在了床下地上。 华歆兴冲冲地走出正房,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西厢房那边也很安静。 她反手关上正房的门,紫草身体虚弱需要休息,至于西厢房那边,那人估计还在休息。 一个人出了院子,转身出了鱼尾巷,正好看见赵铭在街头一个馄饨摊子前。 “赵将军?”华歆上前打招呼。 “呀,锦小姐,太好了,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赵铭带着华歆走到人少的地方。 “之前,我们的人去简宅了,外面看不出来异常,不过里面的丫鬟婆子都拎着包袱往外走,有的回了自己的家,有的直接去牙店接活干,确实挺不正常的,有个小丫鬟一直在简宅门口不肯走。 “我们的人上前去问,她又不说话,问到江夫人,她转身就跑开了。找了轻功了得的人摸进简宅里,又说里面丫鬟婆子都有,厨房还井井有条地准备晚食。” 赵铭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华歆。 华歆皱眉,心里一口气提起来,就一点儿也下不去了。 她知道赵铭说的那些离开的丫鬟婆子十有八九就是江氏之前安排在简宅的人。 只是如今在简宅的丫鬟婆子又是什么人?这些人又听命于谁? “娘……江夫人现在还在简宅吗?” “这个不好说,那些离开的丫鬟婆子都说,江夫人撵她们走的。” “江夫人亲自?” “这倒是没有,据说江夫人让人每人给了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就让她们走了。” 华歆点头,转身往简宅方向走。 “锦小姐,有个婆子说,她出来的时候,大厨房在做叫花鸡。”赵铭扬声对着华歆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华歆听了,脚步更快。 曾经,她闹着要吃叫花鸡,娘亲让蓁姑姑罚她,说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想要吃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时候她五六岁,在街上偶然听见人说叫花鸡,心里面就一直惦记着。 华歆走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赵铭没在意,他还得守着。 他家爷不让进院子,又没说不让在外面守着,他必须要保证爷的安全。 小黑终于规整好了从雅苑搬过来的大包小包东西,得了花大当家和云姨的许可,来找华歆了。 他进了院子,一个人也没见,发现正房有人,就推门进去。 “小黑?”紫草从床边扒拉着靠墙的家具慢慢往门口挪动,才走到内室门口。 “嗯。”小黑从鼻孔里应了一声,抬眼在正房找寻华歆的身影。 他认识紫草,之前他第一次出柊苑去芳菲苑时,就是紫草一人拦在芳菲苑的门口。 不过,紫草怎么叫他的名字?他不曾和她打过招呼啊。 “那日,你在芳菲苑帮小姐的时候,小姐就是这样叫你的。当时,我还在门外守着。” 开玩笑,她当时若非知道小黑是友非敌,怎么可能丢下华歆一人在那芳菲苑? 小黑这一次没理紫草,继续找华歆的身影,越过她就要进内室。 “小姐去简宅了,小黑你赶紧去寻她回来。”紫草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内室门口。 终于找到人去寻华歆了,她不用再用尽全身力气挪动了,这脚像被抽了魂儿似的,半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小黑赶到简宅的时候,已经快要宵禁了,简宅门口却挤满了人。 “太可怜了,唉,一个小姑娘烧成了那个样子。” “是啊,这都是已经抬出来的第三个了,之前那两个比这个烧伤还要严重。” “咋回事啊?这宅子可是大户人家啊,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穿金戴银的,人还不少呢,怎么就走水了?” “幸好啊,这宅子够大,只是里面的一个院子走水了,官差也来的及时,火势也没有燎原,要不左右邻居都得遭殃。” 众人议论纷纷,没人留意站在门口的小黑。 小黑听见“小姑娘”的时候,双腿就是一软,幸好门口人挤人的,他才没有直接瘫坐到地上。 “出来了,出来了,快让开,大夫呢?大夫呢?”一阵喧哗自宅子内传出来。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怀抱着一个昏睡不醒的妇人往外跑。 “少主?”小黑认出来少女,大喊一声跑上前去。 华歆闻声看清小黑后,停下来原地等着。 小黑伸手接过华歆的怀里人,这人脸上粘了黑灰,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也不知道有没有烧伤,上衣裙摆全是拇指大小的黑洞,一看就是被火烧了。 华歆手里一松,心里跟着放松,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指腹 “少主!”小黑手里抱着妇人,根本腾不出来手去扶华歆,急得喊声都是发颤的。 就在华歆要倒在地上的时候,旁边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扶住华歆,让她倒在了那人的怀里。 小黑抬头看去,与男人幽深的目光对上。 怎么会是许林? 为什么他对许林有一种熟悉感? 那晚少主去找林夫人的时候,他没有真正近距离接触过许林,就算许林从马车里出来坐在车辕上,也是坐到了赵铭的旁边,他和许林中间隔着赵铭的。 但从第一次看见就觉得熟悉,尤其刚才许林那双手,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小黑摇了摇头,心里暗恼自己脑子笨,想不明白刚才那样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公子,我来。”赵铭蹲在旁边,想要伸手去抱华歆。 许林先她一步把华歆抱起来,大步朝着人群外走。 赵铭赶紧跟上去。 小黑也快步跟上。 一行人回到鱼尾巷的时候,又是人仰马翻了一回。 因为紫草还在正房,许林抱着华歆进了西厢房,将她安置在内室床上。 这院子本就是华歆的,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小黑要把妇人也安置在西厢房,被赵铭拦在了院子里。 林夫人上前安排着把妇人安排在东厢房。 墨兰拎着云姨做的宵夜回来时候,院子里站满了人。 圆御医已经给华歆看诊完,赵铭站在一旁守着他开药。 若锦给东厢房的妇人清理干净,烧伤的地方都敷了药,还换上了干爽的衣裙。 妇人疼得醒过来,虚弱地抓住林夫人的衣袖,沙哑着声音问:“华歆呢?” 林夫人一愣,华歆是谁? 墨兰正好走进来,一眼看见床上的妇人,哽咽喊道:“夫人,您怎么,怎么伤成这样?” 她刚刚去了西厢房,华歆安静地躺着,看不出来受了一点儿伤,圆御医也说华歆因为太累睡着了。 于是,她略微放下心,先去了正房告诉紫草,但她不知道小黑安置在自己房间的妇人竟然是江夫人。 江夫人还伤得这般严重! 林夫人自动让开位置,让墨兰上前照顾江氏。 若锦也是第一次见江氏,她猜到华歆冒险去救的人,应该对华歆来说很重要,没想到竟然是华歆的母亲。 “若大夫,这妇人?”林夫人拉着若锦走到院子,小声询问。 “三小姐的母亲。” 若锦把江氏换下来的衣裙放在了一个干净的木箱子里。 倘若华歆醒来了,想要追查什么,这些都是会说话的证据。 林夫人闻言愣住了。 这妇人怎么可能是锦绣的母亲? 她不认识这妇人啊。 不,她认识锦绣的母亲,但这妇人她不认识啊。 这妇人究竟是谁? 不,为什么锦绣的母亲是她不认识的人? 哪里错了? 究竟哪里错了? 林夫人突然抱着头,在院子里风一般奔跑起来。 若锦感觉不好,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院门口。 “哎呦——” “啊——” 院门口同时响起来两道尖叫的女声。 “林姑娘?”云姨顾不得被撞翻在一旁的食盒,一把拉住林夫人的手,激动喊出声。 林姑娘? 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云姨是在叫林夫人“林姑娘”? 林夫人虽穿着打扮像二十岁左右,但她的脸一看就是有了年纪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姑娘了? 若锦跑过来,帮着云姨将林夫人扶起来,顺手塞了一颗药丸到她的嘴里。 林夫人还怔愣在云姨那一声“林姑娘”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药丸已经进了肚子里。 不过,她此刻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发生了什么。 她一把抓住云姨的胳膊,激动地问:“你在叫我?” 云姨之前突然看见林夫人,情绪过于激动了,现在冷静下来,也发现了林夫人的异样。 但她再三打量林夫人,心里还是觉得,这人就是当年主子的那位好友,林姑娘。 除了年纪大了一些,脸上皱纹多了一些,声音线条粗糙了一些,这人就是当年的林姑娘嘛。 花大当家落后云姨进来,只看到林夫人用力抓住云姨的胳膊,云姨脸上露出隐忍的难受,一看就知道林夫人用劲很大,欲上前就要将两人分开。 若锦赶紧拉住花大当家,又上前用了巧劲让林夫人松手了。 林夫人情绪很不稳定,她突然双手抱头,脸上露出惊慌失措。 若锦赶紧上前扶住她,用银针扎了她的百汇穴、风池穴,她就软软倒在了她怀里。 云姨上前帮着若锦将林夫人安置在正房的罗汉床上。 若锦检查了一遍林夫人,确定林夫人身体没有什么不妥,又拿了一颗药丸给林夫人服下。 “若大夫?这药丸?” 墨兰安抚好江夫人歇下,在正房门口听花大当家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走进正房正好看见若锦喂药给林夫人,情急之下大声问若锦。 若锦没理她,把林夫人的上半身扶起来,轻轻拍了拍,让她顺利吞下药丸。 墨兰急步上前,要去阻止若锦。 “若大夫,林夫人可不能出事的,小姐对林夫人很不一般啊。” 云姨有点迷糊,怎么扯上了少主? 若锦已经安置好林夫人,直起腰吩咐云姨:“麻烦帮忙取点儿热水来,我要给林夫人走针。” 云姨点头,墨兰拉住她。 “云姨先不急去,若大夫,林夫人有什么问题吗?要是不着急的话,等我家小姐醒来——” “墨兰,我知道林夫人对三小姐的重要性,才会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相信我。”若锦盯着墨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墨兰缓缓地放下手。 云姨轻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去厨房准备热水。 花大当家走进来,仔细地看了看床上的林夫人,认真地在记忆里搜寻着,为什么她对这个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大当家,那年你来的时候,林姑娘已经不在人世,哦,应该是世人认为林姑娘已经去世了。”云姨端了热水热毛巾进来。 花大当家点头,就难怪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我也只是远远地见过林姑娘两面,一次是她来给主子送帖子,说是要出嫁了,邀请主子去喝喜酒,那时候主子还没从西北动身来京都,另外一次就是主子临产前一个月,她来找主子指腹为婚,为她儿子和少主订婚。” 云姨看着若锦熟练地给林夫人扎针,又仔细地看了看林夫人脸,回忆起来当年的事情。 “云姨,你家少主当年真的指腹为婚了?”墨兰拿着一杯烈酒进来递给若锦消毒。 “呷?什么你家少主?那不是你家姑娘啊?”云姨走上去气得一巴掌拍在墨兰脑门上。 墨兰根本不疼,做个鬼脸就要跑出去了。 花大当家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问:“快说。” 墨兰摇头,花大当家竟然伸手去挠她胳肢窝。 墨兰立刻败下阵来,求饶道:“哈哈,大当家,没,想到,你竟然会开玩笑。” 她笑够了,就把林夫人认华歆当儿媳的前后说了一遍。 末了,她提醒道:“现在西厢房住了许公子。”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集体往西厢房看过去,这样也行? 华歆现在就安置在西厢房。 第七十五章 吃惊 青云街圆府的对面,靠近青云斋的地方,停了一辆双轴马车。 马车没有标记,但车厢用料讲究,拉车的马毛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里养着的马车。 宫嬷嬷的马车快要进圆宅的时候,她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那马车,正好看见同时撩开车帘往这边看的方学士。 方学士大大方方地向宫嬷嬷点头行礼。 宫嬷嬷冷了脸,一把甩下窗帘,心里仿佛吃了苍蝇那般恶心。 等宫嬷嬷的马车进了圆宅,方学士在心里叹了无数口气,看来今日不可能见到悦娘了,憋屈地让车夫调转马头回府了。 等方学士的马车一走,叶瑾萱带着丫鬟从青云斋出来。 “小姐,刚刚那马车上的,会不会是方家的小姐?”丫鬟杜鹃一直在叶老夫人身边伺候,耳闻目染的,对京都大户人家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为什么不能是方家别的人?”叶瑾萱心里也猜测马车上的人可能是方家的小姐,但她更偏向于是方家那位出嫁到魏国公府的姑奶奶。 据说,那位方家姑奶奶最近很喜欢坐着马车在青云街上闲逛的。 “杜鹃曾经听人说过,方家有位小姐特别喜欢和学子来往,经常来这青云斋,不过,方小姐每次来都有晋国公世子陪着的。” “晋国公世子?”叶瑾萱闻言吃惊了。 “嗯嗯,就是晋国公世子。这事在京都权贵圈流传的版本啊,就是那个晋国公世子,在坊间啊,传的就是那个墨什么,哦对了,墨旸公子,就是那个自小被传为神童的墨旸公子。” 叶瑾萱心里更吃惊了,不可思议地问:“你说晋国公世子是墨旸公子?” 杜鹃点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瑾萱。 这个在京都虽不是人人知晓,但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叶瑾萱心里都不知道要如何吃惊了。 墨旸公子居然是小神童,哦,不,应该是小神童墨旸公子居然是晋国公世子,那个和锦绣自小有婚约的晋国公世子,那个十岁就跑到蜀地找锦绣的晋国公世子? 不怪她如此吃惊,实在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相信锦绣估计至今都还蒙在鼓里。 至于那什么方小姐,什么每次与学子接触,都会有晋国公世子陪着? 她一点儿也没听进心里去,江夫人已经退了晋国公府的婚约了,就没必要去计较这些了。 咦?这样想的话,反正锦绣与晋国公世子的婚约已经没了,晋国公世子是不是墨旸公子,又是别的什么人,完全没有必要去计较嘛。 叶瑾萱瞬间觉得心情好了起来,想到什么后,又挤着脸在原地懊恼。 “哼,早知道就不帮着那小子带糕点给锦绣了,真的是……” 杜鹃一脸懵逼地看着叶瑾萱一会儿冷若冰霜,一会儿笑容灿烂,又一会儿一脸懊恼。 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大意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她不是自小伺候叶瑾萱的大丫鬟,也就是这两天临时调过来伺候的。 不过,叶瑾萱大小姐脾气很少,人也很好沟通,打赏还大方的很,她这几天都美滋滋的。 看来,这叶小姐估计脑子还是有一点儿不正常,要不怎么会好好大小姐不做,非要跑来陪着不得势的祖母? 以后,她要万分小心了,千万别大意了说错话什么的。 青云斋楼上临街一间雅间内,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窗前,不错眼地看着楼下转圈的少女,心里暖意多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有了一些。 直到那少女带着丫鬟进了圆府里,一点儿身影也看不见了,站在门口的随从才敢上前。 “许公子让人捎信来,说是有急事走不开了。” “急事?”男人反问一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了。 “是。”随从柏运肃然站直身体,这许公子胆子真大,竟然敢放这位的鸽子。 男人看了一眼圆府,想着少女明媚笑容,今日出门也算得上有收获了,声音不自觉地软下来:“来人说了许忠住处没?” 他好不容易出一次宫,总不能人都没见到就回去啊。 “没。”柏运回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小斯说,他们的确不知道许公子在哪?之前有什么事都是去君园寻人,如今赵管事发话了,君园不必去了,有什么事就找赵将军。” 男人眸子半眯,这许忠又耍什么花样? “主上,属下让人查了,许公子不曾出城。” 嗯?那就还在城里了,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衷? 男人这回高兴了,他和许忠自小在一块长大,许忠比他年长一些,每日摆着大哥的普,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吃瘪啊。 “让人去找。”男人说完就走出房间,招呼人回宫了。 柏运领命,心里有点儿犯难,人家自己的属下都不知道人在哪里,他要从哪里去找呢?要不还是去找赵将军? 否则这差事没法交代啊,别看主上今日就回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了?嗯,赶紧找赵将军去。 柏运直接从后门走了,没发现男人带着人走后,青云斋旁边出来两个人尾随他上去了。 叶瑾萱进了圆府,被人带到了圆悦的院子。 宫嬷嬷也在这里,两人见面了一番寒暄。 “不吃,不吃,说了不吃,烦人不烦人啊?”正房传来圆悦近乎咆哮的声音。 华歆一愣,下人不是说她家小姐生病未愈,精神不济,不适合出来待客?这声音洪亮得很,哪里像有病的人? 宫嬷嬷闻言,也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之前圆御医说悦儿醒来了,她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没有来亲自看看。 今日换班了出来,还先绕道去福泽堂询问百花丹,确实没想到悦儿恢复得这么好,都有力气骂人了? “叶小姐稍等片刻,我先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宫嬷嬷大大方方地让叶瑾萱不要进去,好奇的叶瑾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嬷嬷快去,我正好早食吃多了,到外面去散步消食。” 说完,叶瑾萱带着杜鹃出来了圆悦的院子,小丫鬟带着她们在一旁的凉亭休息。 宫嬷嬷满意地吩咐另一个小丫鬟伺候点心茶水,这才进了正房。 圆悦斜靠在在窗前罗汉床下,伸头往院子里瞧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很是出神。 “悦儿?”宫嬷嬷走过去,拉着圆悦的手,套了个金镶玉的镯子上去。 一旁的大丫鬟艳羡地看了一眼,这金镶玉是京都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了,小姐手上这个镯子玉色清透,包裹的金丝上还刻了铭文,定然价值不菲。 “初十就是悦儿的生辰,干娘没能来庆贺,心里总惦记着,今日终于得空了,咱们娘俩一定要好好补过一次。”宫嬷嬷越说心里越遗憾,因为初十那日圆悦实际上也不曾过生辰。 圆悦倒没接这话,转了话题:“干娘,你认识华歆吗?义父昨晚带来一碗面,可好吃了,悦儿还想吃,唉,可惜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宫嬷嬷挺得稀里糊涂的。 这好吃的面和华歆有什么关系,怎么又会吃不到了? 第七十六章 敞亮 圆悦没再继续说,只是遗憾地叹气,目光无神地望着院门口。 昨晚吃的面,真的很好吃,这许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将碗里的食物吃完了,还有想要继续吃的冲动。 宫嬷嬷看着这样的圆悦,心疼的不要不要的,总感觉这好孩子下一秒就会离她而去似的,没有那种年轻人鲜活的生命力。 “悦儿,叶小姐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宫嬷嬷赶紧找个话题把圆悦的注意力拉回来。 “叶小姐?”圆悦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大丫鬟芳菲。 芳菲秒懂,笑着说:“叶小姐昨日下午就送了拜帖,说是要和小姐商量一下救灾药材的事情。” 圆悦的眼睛还是很迷茫。 芳菲又道:“叶小姐家里经营着药铺,青云街上也有她家药铺,就是小姐经常去的一花药铺啊。” 圆悦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叶小姐是谁? “那快请了叶小姐进来啊。” 说完,她又对着宫嬷嬷解释:“那一花药铺就开在青云街街尾,之前不叫这个名儿,叫什么妙手回春来着,后来这叶小姐来了,就改成了这个名儿。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宫嬷嬷难得遇到圆悦有兴致说这么多话,心里高兴得不行,不停点头附和。 “宫嬷嬷,圆小姐。”叶瑾萱进来和两人打招呼。 圆悦笑着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到罗汉床上。 芳菲出去端茶拿点心,宫嬷嬷趁机出去问芳菲心里的疑惑。 原来,昨日圆御医从华三小姐那边拿来了一碗没煮过的面条,让厨房按照圆悦的口味煮了,圆悦吃了之后觉得特别好吃,还想着让圆御医再去拿点回来今日继续吃。 圆御医对这个义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即就去寻那华三小姐了。 昨晚,圆御医没回来,让小斯带信回来,说是华三小姐的母亲家里走水了,华三小姐冲进去救母,母女俩的情况不太好,得留下来照看一二。 “那三小姐的家在哪里?” 圆嬷嬷心里想,若能去探望一二,说不定还能给圆悦带回个厨娘,毕竟大户人家里的吃食都是厨娘在做的。 “小斯只说了走水的地方,里仁大街金鱼井的简宅。”芳菲沏好了茶,用托盘拿了两三样点心,告辞宫嬷嬷回正房。 正房内,叶瑾萱和圆悦寒暄一番,直接说了今日的目的,末了对着圆悦一番撒娇卖痴。 “还望圆姐姐可怜一二,如今一花药铺当真凑不齐圆御医要的药材了,世人都知道圆御医爱女若宝,若姐姐能帮我说几句好话,我定然感激不尽的。” 原来,叶瑾萱为了救灾,把手里的药材全给了大鲁,其中有几味药材是圆御医常年定下的,据说拿来给圆小姐沐浴用的。 叶瑾萱也知道圆小姐身体不好,也没有全部拿去救灾,原本预订的一个月的药材量,她特地留了十天的药材,想着十天后怎么都能将药材补上。 可圆御医哪里肯?如今灾情当道,药材可是香馍馍,他实在担心十天后没了药材,就死活不肯。 圆悦看着活泼开朗的少女,心里艳羡又爱怜,还不由自主地出神起来。 她比叶瑾萱年长十多岁,她们认识也有六七年了,那时,她青春年少,懵懂又无知,经常偷偷扮着学子去青云斋玩,特别崇拜欣赏温文尔雅的方学士,方学士也特别喜欢和她来往。 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直到安平县主带着人将她打得头破血流……有人救了她,将她带到一花药铺。 芳菲将茶盏点心一一摆在桌上,见自己小姐目光涣散,知道小姐这是又神游了。 “叶小姐,请移步喝茶吃点心。” 叶瑾萱和圆悦相识多年,也知道圆悦会时不时出神不在状态,遂应了芳菲走到桌旁坐下。 “芳菲,你这名字真好听。”她捡了一块桂花饼,心情好地夸芳菲。 “嗯嗯,叶小姐客气了。”芳菲抿嘴笑,每次叶小姐见到她,一定会拿名字夸她。 “真的好听,我有个好妹妹,她的院子就叫芳菲苑,芳菲两个字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嗯嗯,谢谢叶小姐夸赞。哪日一定要带我见见这位蕙质兰心的小姐?” “这……这个就有点儿难了呢,我这妹妹啊,要把那宅子卖了。” “是不是宅子不好?要是不好的话,卖了换个好的宅子,也挺不错的。” “哪里不好?就在皇城边上,距离国子监又近,当真花钱也买不了。” “那为什么要卖?” “我那妹妹不想住了呗,唉,那家人呢也不是良善之辈,总之,卖了也挺好的,起码我妹妹心里畅快了。” “那宅子怕是要卖很多钱?” “当然,你去过吗?皇城脚下御街旁边的状元巷?” “嗯嗯,陪我家小姐去过一回,那边出入的可都是学子呢。” “状元巷的华府,旁边就是国子监。” “叶小姐的妹妹是华家小姐?华家三小姐华歆?” “嗯,怎么了?” 圆悦突然从罗汉床上下来,直接拉住叶瑾萱就往外走。 叶瑾萱一脸懵逼。 芳菲拦不住,大声喊宫嬷嬷。 “悦儿?悦儿?你没穿鞋呢!”宫嬷嬷拎着圆的鞋跑上去。 叶瑾萱这才惊醒,圆悦没穿鞋拉着她快步往院门走。 “姐姐?姐姐,姐姐……”叶瑾萱使劲扒拉着院门不放。 圆悦不敢用大力硬拉,只得停下来了。 宫嬷嬷赶紧上前,给她穿上鞋子。 “悦儿,那状元巷华府远着呢,我让车夫送送你和叶小姐。” 宫嬷嬷一边对圆悦温柔说话,一边疯狂朝叶瑾萱挥手。 叶瑾萱:…… 她真的不明白这是啥意思? 芳菲冲上来,拉着圆悦另一只手,道:“小姐,你要去找华三小姐吗?那芳菲也要去的,昨天晚上的面那么好吃,芳菲想要尝一口啊。” 叶瑾萱呆住。 圆悦认识锦绣?哦,不,圆悦认识华歆? 她有点儿不相信,不过仔细想一想,她们一同住在京都,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认识也正常。 “只是,悦儿,华三小姐家里突逢变故,怕是无瑕招待你的,不若我去宫里求一瓶治愈烧伤的灵药,我们再给她送去?”宫嬷嬷苦口婆心劝说,她来的时候那方学士就在门口,她真的不想悦儿出门去见这人了。 叶瑾萱闻言,忽地甩开圆悦,自己朝着府外跑了,她的丫鬟杜鹃目瞪口呆之后,赶紧跟上去。 芳菲眼疾手快地扶住圆悦,朝着叶瑾萱跑走的方向大声喊:“叶小姐,你慢一点啊,等一等我们小姐。” 前面早没了叶瑾萱主仆的身影,圆悦有点儿不高兴,又有点儿庆幸,觉得干娘说的对,的确不好空着手去。 “芳菲,你去把我那些不用的药材都送到一花药铺去,请叶小姐帮忙送到受灾的地方。” 芳菲赶紧应声,扶着圆悦回去了。 宫嬷嬷自知自己的话让叶瑾萱跑了的,跟圆悦回正房讨不了好,借口回宫拿灵药赶紧溜了。 圆悦没回头和她打招呼,嘴角高高地扬起来,心里突然就敞亮起来。 嗯,她一定要去再吃一碗那面。 第七十七章 偶遇 叶瑾萱急匆匆地找到自家马车,上了车就催着师傅赶紧往鱼尾巷去。 杜鹃赶到门口的时候,车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不知道叶瑾萱要去哪里,只得自己先回去找叶老夫人禀告了。 叶瑾萱一路上各种担心华歆,还幻想出华府一家子逼迫华歆的各种场景,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嘘——” “嘶——” 车夫的声音和马嘶鸣的声音同时响起。 叶瑾萱猛地往前扑,整个人跌坐在车厢里,手臂和头都传来疼痛感。 她顾不得这些,一把拉开车门往外看。 车外已经围了好些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地上,身后护着一个同样披头散发的少年。 “你们有什么纠纷别处解决,别挡在路的中间啊,这里好多马车经过的。”车夫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刚才紧急刹车就是因为这妇人和这少年突然从旁边巷里冲出来,少年跌倒在地上,正好在他驾驶的马车前面。 少年虽然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楚面容,但一身打扮富贵,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走,走,别多管闲事,那边宽着的。”两个壮硕的男子推攘着车夫,让他赶马车走旁边空着的地方。 另外两个稍微瘦一些的男子上前去拉扯那妇人和少年。 少年一副任其摆布不知反抗的模样,已经被男子拖拽着倒在地上。 妇人强烈地挣扎,男子甩了妇人一巴掌,妇人捂着脸倒在一旁。 男子一只手里拿了臭袜子就要塞进妇人嘴里。 妇人再次挣扎,趁机一口咬住男子伸过来的手,男子疼得拍打着妇人的背。 “住手!住手!”叶瑾萱上前去阻止。 车夫见状,担心叶瑾萱吃亏,冲上去帮忙。 男子见叶瑾萱穿着打扮富贵,手松了一些,不敢去推开叶瑾萱。 妇人趁机伸脚踢到了男子的下裆,男子吃痛往旁边跳开去,顺手把妇人推到一旁。 妇人一个不稳就仰面躺在地上,口里不停地大喊“哎呦,哎呦……” 叶瑾萱看清妇人的脸,心里惊得不行,这妇人居然是江夫人身边的江嬷嬷! 她赶紧跑过去看江嬷嬷伤到哪里了。 另外三个男子见状就团团把叶瑾萱和江嬷嬷围在中间。 马车夫是叶祖母那边的老人了,一边央求旁观的群众去报官,一边要去护着叶瑾萱。 “你这小娘皮,多管闲事!”那个最胖的男子一把将车夫推开,上前伸手就要去拉扯叶瑾萱。 叶瑾萱快速歪头跳到旁边,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强抢良家妇女!” 柏运原本去找赵将军打听许公子的下落,结果遇到一对母子差一点被人贩子拐走,费了点功夫把人救了出来,正好人家里来寻人,正好把人交还给家人,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一早上了还在青云斋附近打转。 他一开始听到呼救声,就往这边赶。 待看清那上蹿下跳呼救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开玩笑,这可是主上每次见了都会会心一笑的仙女啊。 待他三下五除二将四个男人掀翻在地,再去看仙女叶瑾萱旁边的江嬷嬷,心里骂了无数句娘。 这不就是自己在青云斋附近救下的那位母子中的母亲? 江嬷嬷明显认得柏运,指着他给叶瑾萱瞧,嘴巴张开又张开,脸上露出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惊慌失措。 是的,她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这位壮士救了他们后,又把他们还给了那些人。 叶瑾萱之前就问了她几个问题,一直没听见她回答,以为她太疼以至于没力气出声,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是发不了声。 江嬷嬷紧张地拉住叶瑾萱的手,她很怕叶瑾萱把她丢下了。 眼前男人已经救下他们,最后又把他们交给了那些人的同伙。万一叶瑾萱不知道这件事,又把他们交出去怎么办? 柏运多聪明的人,一看就明白了江嬷嬷的想法,也没觉得难堪什么的,毕竟自己确实失误了一次。 江嬷嬷得到了叶瑾萱的肯定,跑过去扶起来少年,把他背在自己背上。 叶瑾萱过去帮忙,车夫不肯让她动手,从江嬷嬷背上接过少年,将他抱到了马车上。 “叶小姐,让某送你们一程。”柏运很自然地坐到了车辕上。 叶瑾萱还没表态,江嬷嬷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摇头又摇头。 “没事,这人出身正派,不会是那些人的同伙。”叶瑾萱小声安慰江嬷嬷。 她之前在那位公子身边见过柏运,能在那位公子身边服侍的人,出身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我们这一路说不定还会有波折,这位壮士一看就功夫了得,一起走好有个保障。” 叶瑾萱见江嬷嬷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又耐心解释了几句。 柏运会武功,耳聪目明的,听清了叶瑾萱的话,明知道叶瑾萱的算计,心里还是有点开心。 马车缓缓动起来,还没走出人群,一队官差上前阻止。 “停下,停下,例行检查!”官差头目拦在马车前面,大声呵斥。 叶瑾萱没慌,让江嬷嬷在车上,自己掀开车帘往外瞧。 官差人不多,一圈数下来,就八九个人。 “有人举报车上有逃奴,让车上的人都下来!” 逃奴? 这是不装良善和气那一套了? 柏运眯眼看过去,官差是顺天府的,那头目不认识。 车夫下车后,走到官差头目跟前,顺手就递过去一个荷包。 “官爷行行好,我家小姐赶着回去,家里有了点儿变故。” 那头目收了荷包,头却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必须下车来接受检查。” 车夫又再三恳求。 旁边官差不耐烦,上前推攘车夫,车夫一个没站稳,就要往旁边倒。 柏运及时扶稳他,拿了一个腰牌在那头目面前晃了晃。 头目没看清,直觉要看清,伸手要去抓。 “放肆!大理寺办案!”柏运终于直接将那腰牌不晃了。 头目一看,哟,大理寺少卿? 眼前的男人,是大理寺少卿? 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并不认识大理寺少卿啊,而这腰牌确确实实是大理寺的,还是那种高级腰牌。 就在官差惊讶目光中,马车再次启动往前走了。 “头儿,就这样放人走了?回去不好交代啊。” “那怎么办?你没见那腰牌?” “大人那边……” “回去再说,嗯,只能如实禀报了。” 官差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中,之前那四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不远处的巷子里。 第七十八章 疑心 马车这一次行驶得很顺利,没再遇到什么意外或波折。 走到鱼尾巷口的时候,巷子里停了马车堵住了前路。 叶瑾萱没等马车停稳,交代车夫帮江嬷嬷把少年背进巷子口的宅子,就掀开车帘下车跑进了巷子里。 柏运见叶瑾萱进了鱼尾巷巷尾的宅子,原本打算去附近的君园寻赵将军,才转身就看到赵将军坐在金鱼街一个馄饨摊子上,正酣畅淋漓地吸着碗里拇指大小的小馄饨。 他心里大笑不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向老板要了一份赵将军同款馄饨。 叶瑾萱跑进院子里,直接跑去了正房。 “锦绣?锦绣?” 她把正房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华歆身影。 “叶小姐?”墨兰端着碗药进来,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劝说紫草喝药,一进门发现叶瑾萱在正房寻找着什么。 “墨兰,锦绣呢?” “小姐……”墨兰不知道怎么说,带着叶瑾萱去了西厢房。 院门口,赵将军带着柏运正好走进来。 “许公子就住在西厢房,还请柏将军念在往日情谊,替某保密一段时日。” 柏运看着叶瑾萱走进那西厢房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那西厢房当真住了许公子?” “嗯我家公子昨日正式搬进去了。” “昨日?” “昨日,我家公子醒来能动了,就想办法搬进去了。” “……” 柏运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鱼尾巷?他总觉得赵铭说的话有水分,但一时半会的也弄不清楚了。 只是,他在那院子里站了至少三盏茶的时间,叶瑾萱并没有自那西厢房里出来。 最后,他只等到了许公子从那西厢房里出来。 赵铭没让他上前和许公子打招呼,甚至赵铭自己都快速离开了那院子。 西厢房内,叶瑾萱觉得自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内室很静,据说只有紫草在里面照顾华歆。 外间,原本不大的空间,林夫人站在窗前,江夫人半躺在罗汉床上,云姨和花大当站在门口,小黑就跟在他们身后。 圆御医坐在正中间的桌旁,另一边坐了一位年轻男子。 男子二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坐得随意,不露声色,周身散发上位者的威严。 圆御医写好了方子,站起身走到男子身边,指着方子轻声解释每一味药材的用途。 “圆御医,这药吃下去,锦小姐就会醒来?” “三小姐这是疲累过度,身体实际上无碍,这药是着重调理而非治病。” “既然调理,还是等锦小姐醒来再说。” 说完,男子起身走出来西厢房,圆御医收拾东西跟随离开。 叶瑾萱进来这一会儿,大家一人一句的,她大体听明白了,华歆的母亲江夫人在简宅遭遇大火,华歆冲进去救她出来,自己就昏睡不醒了。 圆御医认为华歆没病,就是太困了需要睡觉。 只是,那男子是谁?他为什么要喊华歆“锦小姐”? “既然御医大人说锦绣需要休息,那我们大家换个地方等着了。” 紫草从内室出来,手里端着水盆,招呼大家离开。 墨兰赶紧上前把紫草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还抽出一只手去扶着她往外走。 叶瑾萱这才发现紫草走路的时候腿脚不便。 大家陆续往外走,她很想去内室看看,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叶小姐,锦绣这里墨兰会来看着的,我们去外面坐着等?” 云姨送走了林夫人和江夫人,折身回来找叶瑾萱。 墨兰随后也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参汤,还有一些碗具。 “锦绣能喝下?”叶瑾萱怀疑地看着墨兰手里的东西。 “圆御医教了我用芦苇管喂给小姐喝。”墨兰说着,从托盘里抽出来两根干净的芦苇管。 “我来。”叶瑾萱伸手去接墨兰手里的东西,之前叶老夫人生病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侍疾的,算得上有一些经验。 墨兰没给她,轻声道:“叶小姐出去等着,早上我已经用它喂过小姐一些水了,一个人完全能够上手的。” 叶瑾萱还是不肯,照顾病人肯定有个人帮着好得多。 云姨拉住她的衣袖往外走,轻声道:“叶小姐,这里是许公子的房间,你还是不便多停留的。” 她随后冲着墨兰挥挥手,嘱咐:“完了就陪着锦绣哈。” 叶瑾萱一直随着云姨走到正房,都没有能够理解她说的话。 这院子是华歆的啊,那西厢房怎么变成了许公子的房间? 不是,那什么许公子又是谁?应该是个男的,华歆怎么能睡在他的房间? 不对,完全不对,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 云姨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叶小姐一路辛苦,先喝一杯茶缓缓。” 叶瑾萱伸手去拿茶杯,手又停在半空,她没心情喝什么水啊。 “云姨,到底怎么回事?那什么许公子是什么人?” “许公子就是之前在房间里的男人啊,咦?叶小姐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云姨惊奇地看着叶瑾萱,随后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看来锦绣还是把她们当自己人的,这样的事情连叶小姐都没说的。 叶瑾萱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她不过才一天没有见华歆,怎么就变成了云姨眼里的外人? 她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默默等着云姨往下说,现目前,紫草不知道去哪里了,墨兰也还在照顾华歆,她能问个来龙去脉的只有眼前人了。 “喏,那位林夫人,现在成了锦绣的准婆婆,那许公子就是她的儿子。” “什么?”叶瑾萱惊得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洒了一桌子,还流到了地上。 云姨麻利地收拾起来,就要把东西拿出去了。 “云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江夫人逼迫她?锦绣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叶瑾萱拉住云姨一连串地问。 云姨一脸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不过,叶小姐问的这些问题,仔细想一想,似乎有一点点道理? 她们来的时候,锦绣已经昏睡不醒,这些都只是墨兰告诉她们的,可锦绣昏睡这是事实啊。 但江夫人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这又怎么解释? 不过,林夫人呢,确实很像主子之前的好友林姑娘,当初主子的确和林姑娘指腹为婚,可如今的林夫人到底是不是那位林姑娘,这也不是一两句话就作数的。 “云姨,不管真相如何?锦绣如今这样,我们得为她打算,那房间不能是什么许公子的,这许公子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云姨点头,又摇头。 她可不能做锦绣没交代的事情。 花大当家说过,少主可不是那会随便心软的主,她绝对不能让少主有机会抛弃她们。 第七十九章 有病 最终,叶瑾萱并没有劝说云姨成功,只得自己出去寻那许公子讨说法。 当她站在西厢房门口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先去找江夫人问问情况,无论如何江夫人曾经是华歆的母亲,既然是做母亲的人,这样的事情多少得管一管嘛? 云姨看了看叶瑾萱转身去东厢房的背影,心里不由松了好几口气。 幸好叶小姐是个拎得清的,没有直冲硬闯地跑去质问那许公子。 墨兰说得对,林夫人和许公子在少主心里的位置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林夫人,少主那是心里愿意重视的人。 那为什么要放任叶瑾萱去找林夫人? 云姨在心里也是衡量再三的,这许公子再怎么说都是男人一个,还是和少主有了婚约牵扯的男人,叶小姐又是少主的好闺蜜,两个人最好还是少接触了。 林夫人就不一样了,叶瑾萱再怎么蛮狠,也不会对林夫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事实上,云姨猜得没错,叶瑾萱问了江夫人,江夫人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她自己到了这院子就昨晚上加上今日早上,大家见她伤得不轻,都忙着各种照顾她,再加上华歆一直昏睡着,大家心里都担心不已,谁也没有心情提起来这些,导致她对叶瑾萱问的问题一概不知。 叶瑾萱转而去问林夫人,林夫人根本不认识叶瑾萱,完全不理不睬她。 相反,林夫人对江夫人倒是很热络,笑眯眯地拉关系:“江姐姐啊?锦绣就是我的儿媳啊,您住在这里千万不要客气!” 江夫人:“……” 她看上去不老啊,怎么就成了姐姐?好歹华歆曾经是她的女儿?她在这里还用得着客气啥? “江姐姐啊?锦绣呢,搬进这院子来,就是为了过普通人的生活的,我都想好了,既然是普通人家,自然不能再呼奴唤俾了,一会儿呢,我就去寻墨兰学习管家,保证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的。” 江夫人:“……” 普通人家不能呼奴唤俾?那你还需要学什么管家?都没什么奴婢了,你还需要去管谁? “江姐姐啊?我家锦绣做饭——” “停!停!”江夫人喊住林夫人,不想再听她唠叨,转头问叶瑾萱:“这宅子是瑾萱的?” 那天离开华府后,江嬷嬷把华歆还回来的那些银票房产理了理,基本上就是华歆的全部家当了。 她以为身无分文的华歆应该买不起这个宅子。 “不是啊。”叶瑾萱老实回答。 “江姐姐啊?我家锦绣有银子的,当时买这个宅子呢,主要考虑她带着墨兰两个人,没必要买那些大而不适用的宅子。我家锦绣可真会过日子!” 江夫人赶紧转身离开,差一点就翻白眼了,心里烦的不要不要的,能不能别再在每一句话前面都加一句“江姐姐?” “林夫人,那锦绣现在想不想再买个大的宅子了?这里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了?”叶瑾萱趁机拉着林夫人胳膊,一副乖孩子好好听话的模样。 林夫人很吃这一套,反手挽住叶瑾萱的胳膊,笑眯眯地道:“还是叶小姐想得周到,我也觉得这宅子太小了一些。 “这不,我和赵管事之前在金街上看宅子,有一个宅子前后三进啊,中间还带了个大花园,房主已经点头卖了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万把两银子,还算便宜?” 金街的宅子,三进带花园,确实不算很贵,但也不算便宜,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夫人愿意好好说话。 叶瑾萱赶紧点头,表情立即萌萌哒。 林夫人高兴地让她坐到窗边的罗汉床上,心里很满意这样乖巧的小姑娘。 “只是,锦绣呢,嗯,算了,许公子说,还是要尊重锦绣的想法的。” 许公子? 叶瑾萱敏感地发现了异常,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叫自己的儿子“许公子”? “林伯母,许公子是不是觉得那宅子有点儿贵?或许他手里没有这么多的现银?”叶瑾萱装作懵懂无知地问。 “倒是没有,我手里有银子,万把两银子不在话下,只是,只是许公子觉得那宅子是我们觉得好,锦绣呢,不一定会喜欢。” 叶瑾萱心里感慨,这林夫人真是很有银子啊,万把两银子居然不在话下? “我觉得许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买宅子要送给锦绣的,自然要锦绣喜欢才行了。” 叶瑾萱瞪大了眼睛,转而又笑眯眯起来。 嗯,万把两银子的宅子说送就买,看来林夫人做锦绣的婆婆也不是不行。 “不过,那宅子买都买了,我还是记在锦绣的名下,等她醒来了,再去看看别的宅子好了。” 啥?宅子已经算是锦绣的?还要重新买一个宅子送给锦绣? 叶瑾萱心里默默将林夫人与晋国公府简夫人对比一番,除了那晋国公府的尊荣,似乎林夫人做婆婆还挺好,起码银钱方面够大方了。 “嗯嗯,林夫人真好!只是许公子是干什么的?” 林夫人歪头想了想,两手一摊,道:“不知道啊,总之不会干什么坏事了。” 叶瑾萱:“?” “我也是前两天第一次见许公子的,还是锦绣带我去君园的时候,之前,好像没见过?哦,不对,好像见过?不对,不对,好像没见过?”林夫人自言自语,突然烦躁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叶瑾萱吓得不行,赶紧走过去蹲下,伸手轻拍林夫人的背,轻声道:“伯母,您怎么了?您没事?” 江夫人正好进来,见到这样的情况,转身出去寻若大夫。 “定峰?不,不对,不是许定峰!那是谁?我到底见过没见过?你说,我到底见过许公子没?”林夫人突然抬头,一把掐住叶瑾萱的胳膊,厉声诘问。 叶瑾萱茫然失措,这样的林夫人太不对劲了。 “快说,许公子是谁?”林夫人加重手里的力气,叶瑾萱疼得直抽气。 “许,许公子,是不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林宥,对,我的儿子是林宥。”林夫人放开叶瑾萱,说完就要跑出去。 叶瑾萱拉住她,急声问:“许公子呢?许公子怎么回事?” 林夫人一愣,转而激动起来:“许公子就是许公子啊,许公子说,只要能住进来,就答应做我的儿子。” 叶瑾萱:…… “不,不对,他当我儿子了,我们就能住进来的。” 叶瑾萱:…… “不对,还是不对,是我找到了惊喜,想要见锦绣,许公子送我来,不,又不对,到底是什么啊?” 林夫人大喊着跑出去。 叶瑾萱:…… 她觉得自己已经麻了。 第八十章 没人 江夫人在院子里没有找到若大夫,想要出去院子找别的大夫。 紫草正好从厨房出来,赶紧拦下来江夫人。 开玩笑,江夫人脸上有烧伤,因为天气炎热,并没有用纱布包裹起来。 她这样跑出去,估计没把别人吓死,倒是要给自己找很多麻烦了,想必没有哪个凡人不喜欢八卦的。 “紫草,林夫人好像犯病了——” “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江夫人话没说完,林夫人直接跑到西厢房,一把将许公子拉出来,大声诘问他。 许公子反手扶住情绪激动的林夫人,食指放在唇边:“嘘,嘘——” 林夫人反而更加大声:“你说,你是不是许定峰?你是不是那个许王八?” 江夫人看了紫草一眼,觉得尬尴不已,好像故意在听别人的隐私。 紫草倒是没什么反应,林夫人之前发病比这个还离谱的。 “小声些,锦绣在睡觉,她睡不好,会有起床气。”许公子温润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耳朵里却能让人心生平和。 林夫人听进去了,立即就压低声音道:“锦绣还没醒哦,对,不能吵到锦绣睡觉。” “嗯。”许公子温声点头,双手扶着林夫人肩膀转身,指了指院门的方向。 “赵管事说,金街有一家店铺不想做了,林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林夫人点头,就平静地往外走了,似乎之前疯疯癫癫的人根本不是她。 江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就行了? 紫草见怪不怪,这样的情景,她起码看了三次,但凡林夫人发病,而若大夫又不在,许公子只要这般说,林夫人就秒变正常了。 “咦?夫人这是要出门?”若大夫正好自外面进来院子。 “嗯,出去看看铺子,要是有合适的,就给我家锦绣买一间。” 林夫人笑眯眯地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夫人:“……” 叶瑾萱站在东厢房门口,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她现在知道林夫人有病了,不过,这样时刻记得给锦绣买房子铺子的婆婆,真的不能不让人心生喜欢啊。 “呀,江夫人,您的伤还没结痂,最好呆在屋里按时上药的。”若大夫扶着江夫人胳膊往东厢房走。 叶瑾萱并不认识若大夫,江夫人为二人引荐。 紫草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转身想要出院子去逛一逛。 “紫草,你别出去走了,你的脚还没好利索,最好呆在屋里休息的。” 若大夫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发现紫草的行动,并以大夫的口吻嘱咐她。 墨兰正好出来换盆温水,将盆随意一放,快步走过来扶紫草。 “我的祖宗啊,你可别闹腾了,小姐要是醒过来,你又病倒了,怕是要自责。” 紫草双手捂住耳朵,口里念叨:“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噢,不对,不听不听,尼姑念经,哎呦,还不对,不听不听,墨兰念经,哈哈哈。” 墨兰才不会纵然她,直接连哄带骗地扶着她往正房走去。 “紫草啊,云姨今日做了一种特别好吃的鱼,叫什么松鼠鱼,你要是乖乖吃药休息,我一会儿保准给你留一整条。” 院子里就剩下叶瑾萱和许林。 许林转身回西厢房,墨兰不在内室了,他得去听着内室动静,圆御医走前嘱咐过,人一醒来就要喊大夫。 “许公子,请留步!”叶瑾萱赶紧上前去拦住他。 许林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扫向叶瑾萱。 “许公子不是林夫人的儿子?”叶瑾萱觉得和聪明人说话直接最好。 许林点头。 他一开始来这里借住,就不是以林夫人儿子的名义,他明确表示过,自己就是来借住西厢房的。 不过,林夫人需要一个儿子,他就暂时当一回林夫人的儿子了。 “华歆是和林夫人的儿子指腹为婚的,许公子如今占了林夫人儿子的位置,但终究不是林夫人的儿子啊,还望许公子远离华歆,这个世道对女子的名声还是很苛刻的。” 叶瑾萱声威并举地说了一堆。 许林没理她,转身进了西厢房。 叶瑾萱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完全没什么作用。 “叶小姐,外面有个车夫找你。”云姨提了食盒从外面进来。 叶瑾萱这才想起来江嬷嬷,赶紧去东厢房找江夫人。 江夫人原本想要自己去看看江嬷嬷,若大夫不肯让她出门,坚持让她在屋里休息。 最后,江夫人请若大夫前去给江嬷嬷看诊。 江夫人自己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实在是不能平静心情待下去,找了幕篱带上还是去了叶瑾萱的院子。 云姨刚刚把食盒放好,晃眼瞧见江夫人出门,担心她会出事,就跟在她后面出门。 墨兰终于安置好紫草,出来一眼瞧见小黑安安静静地守在西厢房门口。 “小黑,你要不要进去?”墨兰知道他担心华歆。 小黑摇头,推着墨兰快进去。 墨兰进去后,特地往外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许公子。 她心里一跳,许公子不会进了内室? 她立即快步进了内室。 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她心里慌得不行,跑出来问小黑:“小姐醒来了?” 小黑摇头,许公子有事出去,特地让他守在门口的。 期间,他并没有看见少主出来过。 “里面没人!”墨兰急得声音发颤。 小姐人呢? 这大白天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之前许公子一直守在外间,如今小黑又守在门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没了? 小黑不信。 他绕开墨兰进去,外间没人,内室没人。 “真的没人啊。”墨兰跟在小黑身后,又仔细看了一遍。 小黑转身离开。 他必须要去找许公子,明明许公子走之前说,少主就在内室休息,让他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扰。 期间,他保证绝对没有人进去过,也不可能有人出来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许公子出来找他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里面了。 “小黑,你去干嘛?”墨兰跟着他跑出来。 小黑没理她,直接往门口去。 紫草听到动静出来,墨兰站在院子里,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这是……”紫草觉得自己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要说点儿什么。 “小姐不见了,不见了,呜呜……” 墨兰反反复复哭诉。 紫草懵了一瞬,跑进西厢房找了一圈,确定里里外外都没有人。 她拉着墨兰出门,道:“你去找花大当家,让她马上安排人在周围寻人。” 她自己匆匆忙忙跑去金街,雇了一辆马车往青云街去,必须赶紧找人去寻华歆。 小黑终于找到金街上闲逛的赵铭,两人又着急忙慌地去寻许林,再折回鱼尾巷宅子,里面冷冷清清的,早就没了一个人影。 大家各种渠道去寻人,一时间人仰马翻的。 第八十一章 消失 华歆觉得周身没了一点儿力气,偶尔能感知周围的一些声响,却怎么也没力气醒过来,似乎在梦里良久,又似乎这一切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一身轻,一下子睁开眼睛。 好家伙,这是哪儿? 天空蓝的纯净,草地绿的璀璨。 她尝试着往前走,双脚一点儿动不了。 “锦绣?锦绣?” 远处有人在叫唤她,人却一直没现身。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缓缓飘来一个人。 女子十七八岁,明眸杏眼,琼鼻酒窝,笑容夺目。 这人,怎么看着如此熟悉? 这人似乎是自己? 华歆低头往自己身上瞧,嗯,连衣着都一模一样,粉白色交领大衫,浅白色百褶裙,同色的软底布鞋。 但,她只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一个会飘来飘去的没有影子的人。 华歆心里发毛。 “锦绣,真的是你,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华歆:“?” “锦绣,我好想你啊,我的能量没了,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她想要过来拥抱华歆,华歆害怕得闭上眼睛,实际上华歆感觉不到任何接触。 “锦绣,哦,对了,锦绣莫害怕啊,我是花小宝啊。” 华歆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她还是她,并不是什么花小宝。 “嗯,我就是花小宝,你瞧,我头上的发簪,是不是之前那对?” 华歆定眼往她头上看去,可爱蜜蜂全身金黄,身体纹路纤毫毕现,翅膀是透明的玉石,眼睛由亮晶晶的玻璃镶嵌,左边一只的头往天上瞧,右边一只的头往地上瞥。 这发簪确实是之前花小宝一直戴在头上的那一对,还是林夫人拿来的盒子里的那一对,不过,如今这发簪只是一个影子。 华歆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立即将头凑过来。 华歆手伸出去了,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再次确定了,这只是一个没有影子、没有实体的人。 华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果这影子就是花小宝,莫非花小宝以后都会这样? “锦绣,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我的能量已经耗尽了……” 花小宝,不,如今是花大宝了,她原地转圈,有些沮丧地道:“我把所有的能量幻化成了你的模样,第一次打开了空间的门,但我没进去。” 啥?空间的门开着的?为什么她无论如何都进不去? 华歆很是疑惑,也不再害怕花大宝了。 “嗯,估计是空间想要完成我的心愿,我想要最后再见一见锦绣。” 为什么? 华歆觉得长大了的花小宝说话,让她根本没办法理解了。 “好久好久之前,我原本有着很多能量,唉,变化就是最大的变故了,总之,你见到我的时候,我的能量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空间是一个有脾气,不是契约了就能进了,还需要钥匙的。 “我只能将仅有能量幻化成你的模样,你可以进去空间里,以后空间就由你做主了。 “至于我,能在这里等你,大概是完成那个人心愿的执念。” 华歆还是理解不了,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花小宝为什么会突然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了? “嗯,能量在你契约空间的时候已经耗尽了,这是我的执念。空间的钥匙早就被那个人拿走了。 “我就想出来这个办法,用仅剩的能量幻化成了钥匙,想来想去,这钥匙还得是你自己。快,快点夸我聪明啊!” 华歆哭着脸,实在夸不出来,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啊。 “可这样一来,我那一直没有完成的任务就……锦绣,你能帮我完成吗?” 华歆摇头,她不能啊,她可没有什么能量,也没有什么金手指,还背负了那么多债务。 何况,她心里极其舍不得花小宝……这可是重来后一直陪着她的小小人儿。 “找到一一,找到一一,找到一一……” 一个坚定的男人出现在虚空,双眼饱含深情,温醇的男声反复交代。 花大宝瞬间变成了花小宝——那个扎着包包头的三四岁小孩,慢慢变成了透明。 华歆:??? 她心里一万匹马奔腾,这是什么呀?一一是什么?找一一干什么? 花小宝你倒是说清楚啊。 不得不承认,她心软了啊,不,心里有点疼。 唉,算了,花小宝已经没了。 华歆一屁股坐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就流淌出来,久久不能平息心里的涌动。 鱼尾巷的宅子里,花大当家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不下百遍,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心里早就焦灼烦躁不已。 小黑一直站在西厢房门口,不肯去任何其他地方找人了,但凡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唯一这个地方还有一丝少主的气息。 许林站在院门口,听了赵铭不知多少次的回禀,最终挥手让赵铭继续找人。 赵铭很无奈,能够找的地方,他们都去找过了,甚至京都里最不可能的皇城,他们也尝试着派人进去了,如今不曾收到那一根线传回一点儿音讯。 鱼尾巷口,圆府的马车停下,宫嬷嬷扶着圆悦下车。 圆御医早早就迎上去。 “悦儿怎么想着过来了?身体如何?外面风大,还是家里稳妥。” 圆悦微笑应下,自袖子里掏出来一小瓶药膏,道:“义父多虑了,我啊好得很呢。这是干娘自宫里寻来的,专门治疗烧伤的。” 圆御医赶紧接过药膏又小心地放回圆悦的袖袋。 他是宫里的御医,怎会不知道这药膏? 这是专治烧伤灵药,还是西边进贡给太皇太后的,总共就两瓶子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宫嬷嬷,心里忍不住哀声叹气,不知道宫嬷嬷去要这灵药啊,又得费多大的劲儿? 宫嬷嬷心里有感应,温和地回看了圆御医一眼,没办法啊,自己的女儿自己疼爱,花去多少功夫都值得。 圆御医:…… 天,感情他这个义父对女儿不好了? 圆悦不知两人机锋,回头让芳菲去拿来自己准备的礼物。 “义父,这是我给三小姐准备的礼物,不知道三小姐会不会喜欢?” “这个,这个……三小姐应该会喜欢。”圆御医很想劝圆悦回去,三小姐早前失踪了,大家都在努力找人呢。 然而,他看到圆悦那期盼的眼神,心里就突然不想拒绝了。 这么些年,圆悦只有提到那挨千刀的方学士,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期盼。 这人啊,总得有七情六欲才行啊,这孩子这些年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算了,三小姐是好人,这孩子愿意亲近,这是好事啊。 圆御医心事重重地领着圆悦往华歆的宅子去。 宫嬷嬷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路过叶瑾萱的宅子时,她惊呼一声:“呀,那是江夫人吗?好可怜啊。” 圆悦停下脚步,往宫嬷嬷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江夫人出来。 江夫人一脸烧伤,涂了若大夫的药,疼是不怎么疼了,就是满脸的水泡,一眼看上去骇人得很。 她听见有人叫自己,赶紧伸手捂住脸。 “江夫人,是我啊,宫嬷嬷,您这是?” 宫嬷嬷主动上前打招呼,一脸怜悯同情地望着江夫人。 心里祈祷这江夫人务必将他们留一留。 她太清楚圆御医了,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 江夫人自然认识宫嬷嬷,不好意思地将手放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宫嬷嬷好,圆御医好。” 几人一番寒暄。 圆悦心软,看着江夫人那一脸伤,主动递上去那烧伤灵药。 江夫人会做人,招待几人在叶瑾萱院子里喝茶吃点心。 第一章 惊闻 延盛元年六月二十三日酉时三刻,京都里仁大街金鱼井五进的简宅里。 华歆心神不宁地听着若锦说:“……东边魏国公府里已经打起了白灯笼,晋国公夫人所言不虚,可要早做准备了。想那魏国公府满门忠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就这么没——” “姑娘,姑娘,外面被锦衣卫围住了。” 紫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若锦脸色大变,抬眼见华歆满脸茫然无措,暗自叹息,这位自来性子急,可眼下这般…… “小姐,我去看看。” 若锦已经抬脚走出去,突然顿住,扫了一眼旁边急不可耐的紫草,又转身拉着紫草出去了。 华歆呆呆地站定,完全没注意两人,满脑子只留晋国公夫人方扬临走时那句“魏国公被新皇赐了毒酒,但凡与魏国公府沾边的人又岂能逃得了?” 那么,林宥呢?他管着魏国公府产业,之前还让封信传话,生死都不会离开魏国公府,又岂会逃得掉? 这点想头反反复复地冒出来,华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立刻寻人问个清楚明白。 可此刻,她哪里还能出去这座宅子! 还没迈出房门,一眼瞧见了那紧闭的院门,心里恐慌极了,颓然后退跌坐在地。 若锦把紫草安顿好,返回来打算找华歆掰扯后路,就已经进不来这个院子了。 这院子位于简宅最中心,平日里远离尘嚣,最安静舒适了,此刻却诡异地寂静,除了院子周围那些佩刀剑的锦衣卫,已经不能再见一个人了。 半个时辰后,简宅内的所有人,除了华歆,经过门外锦衣卫层层搜检后全部离开。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一小队锦衣卫押着一辆囚车到了简宅门口,锦衣卫领队上前与守门头领耳语一阵,囚车上三名男死囚被解开枷锁,放进简宅里。 锦衣卫随后在简宅大门口不起眼的位置摆了个破旧香炉,燃了一柱香往里面插上。 那香燃到一半,女子惨烈呼救声直冲上空,自后院而起响彻整个简宅,尖锐凄厉绝望……引来附近的许多百姓远远围观,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的锦衣卫却纹丝不动。 待那香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那最中心的后院突然升起来大片浓烟,顶着蓝焰的明火四处乱窜,火势借着夏日的炎热干燥瞬间大涨,火光冲天而去。 一时间众人大呼“走水了”。 宅子外面那些锦衣卫却只管威严肃穆,不准众人救火。 站在简宅门口的众人多少都能感受到炙热了。 那些担心被牵连的百姓,纷纷跑回家,有那么一两个良知尚存的,大着胆子跑去府衙了。 待那香燃成了白灰烬,金鱼井的那头才出现一队兵荒马乱的府兵。 一辆双轴青帷马车停在金鱼井巷子口,车上一个少妇匆匆忙忙跑了下来,疯疯癫癫地挤开围观的人群,自称晋国公夫人,要冲进去救华三小姐,被骑马追上来的一名华服男子捂着嘴半抱半拖进马车,扬长而去。 有人识得那男子:“那不是晋国公吗?” 原本静默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是啊,这简宅住的不就是晋国公的外室华三小姐?”有好事的人挑头问道。 “就是,就是,二人这份情义还曾感动过当今太后娘娘呢,听说要赐婚二人。”旁边的人立刻接了一句。 “是啊,前些日子那茶楼酒馆唱的可不就是这一出,这华三小姐大义,怜惜晋国公夫人不易,婉拒了太后娘娘好意。”另一人听了连连点头。 “哎,你们肯定很久没在京都呆了,那可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这华三小姐可是那准魏国公夫人了。”不远处一个仆妇咋咋嘴巴,一副嫌弃的模样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人。 “是啊,听说还是当今圣上下旨赐婚的,当时这金鱼井可热闹了三天三夜呢。”仆妇旁边的一个婆子一脸羡慕又嫉妒地附和。 “不对,不对,你才是好久不曾在京都了,魏国公府午后便升起了白帆,据说是魏国公没了,哪还有什么准魏国公夫人?”被仆妇反驳的人一脸鄙视地还了回去。 仆妇有些不信,正要反驳回去,旁边立刻有人发表见解:“那可说不准,若这魏国公当真没了,这御赐的婚事肯定不会算了,这华三小姐可不就是魏国公夫人了。” 这京都里的功勋贵族里可没有“阴婚”这种事发生过,除非那新娘死了,如此一来便成了“殉葬”,可这“殉葬”仪式,太祖起就已废止了。 大家有些不确定起来,又望了望眼前大量府兵陆续奔进奔出、锣鼓喧嚣救火的简宅,觉得这话当真有几分道理,一时沉默了。 不过几息功夫,有胆肥又好八卦之人道:“无风不起浪,这事搁在之前列朝列代,哪里会有什么悬念,看那晋国公夫人伤心的模样,说不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听说这华三小姐与那晋国公夫人关系极好,亲如姐妹啊。” 大家心知肚明这话中之意,然而毕竟牵扯到当朝,不好再议论,有人便将话题又转向刚刚离去的晋国公。 “唉,啧啧,这样的外室和正妻相安无事,还能够念及正妻的不容易!听说这晋国公府如今偌大产业也是因这华三小姐而起?这样的红颜知己,也是晋国公那样的人才能偶遇得了!” “什么偶遇啊,人家可不仅仅是红颜知己,曾经可是那晋国公的未婚妻呢!你是外地来的?” “啊?原来还有这渊源,瞧晋国公那急急撇开的模样……此话可能当真啊?” 周围的人声戛然而止,大家目光诡异地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望向简宅门口守着的那些纹丝不动的锦衣卫,纷纷散开。 翌日,京都发生了两件惊闻,震惊了众人。 一件,新皇下旨抄了魏国公府,许氏一族被诛,有着三朝“后族”之称的许氏自此覆灭。 另一件,大理寺官衙自昨晚走水了的简宅内搜到两具烧焦了的女尸,无人能够辨别哪一具女尸是华三小姐,晋国公府以正妻之礼将两具尸体全部迎了回去。 第二章 救人 华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勉强看清翻窗进来的黑衣人,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狂跳着。 七八步之外,那黑衣人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立,警惕地打量这间屋子,始终不曾回头。 忽地,黑衣人手捂着心口,似乎很难受,上半身轻微地颤了颤,身形不稳,朝着落地罩扑倒过去。 华歆一颗心揪起来,下意识要起身去扶那身影,才发现全身绵软无力,连吞口水都要耗尽气力。 “哗啦——” 落地罩旁边三尺高的花几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谁?”门外传来女子紧张戒备的质问声。 满室寂静。 “咯吱——”有人推门进来了。 华歆紧张地朝那身影倒下去的地方望去,只剩倾倒在地的花几,旁边零散碎瓷片铺了一地。 “咦?这花几怎么倒在地上了?” 女子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华歆床前。 华歆安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气息平静。 女子不放心,用帕子包着华歆的手腕给她把脉,迷药的药劲还在,便起身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华歆。 片刻,女子见她没有丝毫动静,才转身查看屋子,除了地上的碎瓷片,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转身出去。 又过了一会,华歆才敢缓缓睁开眼,全身依然不能动弹,就连转动眼睛也很吃力。 她死死地盯着那落地罩,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心里如落进了水珠的油锅那般,闹腾喧嚣。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死在了简宅的那一场大火里的。 “来了。”屋外女子声音难掩兴奋,轻轻地推开门,又觉得不妥,转而将门半掩着。 忽而,一道颀长偏瘦的身影缓缓朝着床边行来,有阳光透过窗户映射进来,那身影越加清晰,头上戴着进贤冠,身上穿着宽大袍服,是一名男子,二十岁上下,眉目间一派欣喜。 男子站在床边,一双潋滟桃花眼含笑,专注地看着华歆。 华歆一动不动地躺在雕花大床的外侧,身上还是早前在华府门前迎接招呼前来祝寿客人的装扮。 男子双眉微皱,极快地伸出食指朝着华歆口鼻处探去,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坐在床侧的矮凳上面。 “公子?外面的院门已经关上,您抓紧时间了。”门口女子压低的声音传来。 男子眉间不耐,脸色潮红,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华歆,似很犹豫,毕竟眼前的少女中了迷药,并非自愿。 女子识趣地关好门,转身离开。 华歆听得分明,满心疑惑惶恐,却不敢睁眼。 半晌,男子伸手去解华歆衣扣,动作温柔,不经意间瞥见华歆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莞尔一笑:“歆儿,我知道你醒了”。 这声音?好熟悉! 华歆立即睁开眼,对上男子含笑戏谑的桃花眼,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这人果然是方其!怪道这间屋子这么熟悉。 她不眨眼地盯着眼前这张魅惑的脸,封存的记忆如洪水般袭来,那年那时,馨澜苑这间屋子,这人也是这般低声笑语,然后兽性大发起来…… 这是梦,这一定还是在梦里! 华歆想要挣扎大喊,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丝一毫也动不了,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到雪白的脖颈。 方其动作越发温柔,一手继续去解开华歆的衣扣,一手轻轻拂去华歆脸颊的泪水。 声音轻缓地哄着:“歆儿,不怕,是其哥哥……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再害你了。” 畜牲!姑奶奶一生不幸正是你害的! 华歆心里猛啐一句,使尽吃奶的力气要去推方其。 可惜,双手依旧抬不起来,或是太过愤怒,手指倒是可以动了。 “公子,有人找——” “滚——” 方其低吼声打断屋外女子的声音。 华歆身上只剩下了中衣,眼看着方其身上也只剩下中衣,心里又急又恨。 这梦也太长,也太难捱了,方其眼中的疯狂叫嚣着再一次凌辱。 不,不,不要再来一次,哪怕是梦里也不行! 她泪流满面,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牙齿咬破唇舌的疼痛战胜了全身的无力感,满口的血腥味刺激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方其满眼的惊讶,迎上华歆眼里的恨意,正欲欺身压下来的动作一顿。 华歆身体比意识快了一步,整个人翻身直直地滚落在床下,胳膊正好撞在碎瓷片上,疼痛反而让她又清醒了许多。 方其迅捷地蹲下来将她抱起,只见她白粉中衣的半截袖子被鲜血染了大半,担心她伤势,随手将那截袖子扯下来。 手臂传来凉意,华歆浑身颤抖着,挣扎得更加厉害,却被方其稳稳地抱在怀里。 华歆惶恐的内心渐渐生出来绝望,只想着逃离……不过黄粱一梦,醒来也不错,欲咬舌自尽。 “砰——”一个大肚细颈的青花瓷瓶砸在方琪的后脑勺上。 方其还没来得及回头,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 华歆就那样直接撞进一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熟悉眼眸里,心又开始狂跳起来。 黑衣人冷然的目光落在华歆身上,察觉华歆目光里的似曾相识,忽地一怔。 他确定并不认识她,很是不明所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救人。 他一手勉强撑在地上,一手朝着华歆伸过来,手掌张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晶莹剔透药丸。 这样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能眼神示意华歆吃下去,不等华歆反应,先倒在地上了。 华歆竟然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 随着微甜清凉的药味散开,华歆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慢慢地可以控制四肢了,似乎她又活过来了。 这竟然不是梦里!这一切又那么真实地发生着,如同那年那时发生过的那般。 不,又与那年那时的情景不同,那时的她意识混沌,任由方其予取予求…… “嗯哼……”男人细微的呻吟声打断她的思绪。 她又转眼看着黑衣人,脸上虽蒙着黑巾,身影那么熟悉,眉眼也那么熟悉…… 这人会是林宥吗? 巨大的惊喜袭来,她顾不得尚在危险中,起身半抱起黑衣人,颤抖着伸手要去揭开黑巾。 院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伴随着杂乱的人声,有男有女。 华歆暗道一声“糟糕!” 她干脆利索地抱起黑衣人跳出窗外,直奔隔壁院子,没走多远,心里愤恨难平,又折回来,随手取了火折子点燃隔帘,见火势大起,才惶惶然地离开。 第三章 柊苑 隔壁柊苑的角门常年上了锁。 角门转角走廊连着馨澜苑小门,斜后方鹅暖石小径直达外院门厅,极巧妙地掩在一丛翠竹两座假山中。 角门正后方隔着整个柊苑的大门正对着月芽湖,与垂花门遥遥相望,也是常年上了锁。 此处常年宁静,夕阳余晖下,更显静谧。 不远处柊苑门头院墙上常青藤瀑布般垂下来,一年四季丝带般绿悠悠的藤影在月牙湖中摇曳,美不胜收。 六年前,华氏长房搬进华府时,严令全府上下不得接近馨澜苑这一片,这处延伸了大半个月芽湖的常青藤门墙被取名绿芽道,也只道是馨澜苑一处亮景罢了。 这处绿芽道从来安安静静,因隔了大半个月芽湖,垂花门经过馨澜苑又有捷径直通前院后宅,鲜少有人会绕路大半个馨澜苑经过此处的。 此刻隔着馨澜苑,绿芽道都能听到垂花门一直到馨澜苑大门口的嘈杂吵闹,中间还能清晰听到有人大呼“走水”。 华歆扛着昏迷不醒的黑衣人出了馨澜苑小门,也不敢往柊苑角门去,寻了处不打眼的地方,轻轻将人依靠着自己扶坐下来,仔细聆听周围动静。 吵闹声似乎还停在馨澜苑大门处,她起身将黑衣人扶起靠着墙,只身站在柊苑角门处,又轻轻推开一条缝,门锁震动一下,就没了动静,门里面似乎也没有人。 她又立刻转身扶起黑衣人,顿觉手臂酸涨疼痛,却感觉不到疲累。 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她倾身在黑衣人身上乱摸一番,希望还能找到之前自己吃下去的那种药丸,也好给黑衣人吃下去。 摸了半天,一无所获,她懊恼地坐在一旁叹气。 “人呢?怎么不安置在柊苑?”忽地,柊苑角门内传来一个女子温软的声音。 华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角门那边刹那间鸦雀无声。 心道不好,她极快地起身去抱黑衣人。 墙头突然出现两人,一老一少,皆做内侍打扮,一眼看见黑衣人身旁华歆,脸色大变。 小内侍飞奔下来,手中匕首闪现,直直插向华歆后心窝。 华歆不察,半抱起黑衣人的动作不停。 正当那匕首离华歆后背毫厘之时,黑衣人瞬间睁开眼睛,推开华歆,斜起一脚踹飞小内侍。 小内侍摔出去十几步远,口吐鲜血。 老内侍一拳砸向黑衣人,黑衣人那一脚已然耗尽了精力,似乎躲避都没了力气。 华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扑到黑衣人身前,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泠然望向老内侍。 老内侍一愣,目光定在华歆脸上,拳头停在了华歆胸前。 “哼!大鲁,你敢违命?”小内侍尖利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老内侍不为所动,反而朝着小内侍走去。 小内侍阴狠地扫了华歆一眼,迅速逃跑同时射出一枚闪着七彩光的毒针。 老内侍身手敏捷朝着毒针挡去,却也来不及了,眼看着毒针飞向华歆心口。 华歆盯着毒针走向,目光坚毅,没想过要躲开,身后的人承受不住这一针的毒。 说时迟那时快,华歆身后的黑衣人一个反扑,将华歆护在怀里,软软倒在华歆身上。 华歆心里慌急了。 她颤抖着抱起黑衣人,转身快跑离开。 墙头窜下来四个内侍,拦住华歆去路。 四人身材魁梧却身轻如燕,一看就是练家子,气势与之前小内侍完全不同。 老内侍沉声命令:“退下!” 四人面面相觑,目光飘向柊苑角门。 “大鲁,管公大人亲口答应的,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之前那个温柔的女声自柊苑角门处传来。 四人闻言,势在必得地望着华歆怀里的黑衣人。 华歆个头在女子间算高的,但对比男子还是差了一些,毕竟是娇弱的小姐,两手抱着身高腿长的黑衣人,犹如孩童抱着大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鲁冷哼一声,拳头砸向四人中距离华歆最近的那一人,几人打成一团。 华歆调头就跑,往反方向的绿芽道去。 跑出去十几丈,华歆气喘吁吁,手臂渐感刺痛麻木,又担心身后有人追来,改为快步疾走。 一拐弯,突然看见不远处一群人往这边行来,猛地停顿,差点将黑衣人摔出去了。 她靠着常青藤围墙堪堪稳住身体,借着浓密的常青藤掩住两人,却不敢动作了。 待到气息平缓,才发现黑衣人浑身烫得很,似乎发起来高热?心里又慌又焦,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只得静下心来检查二人痕迹。 一抬头,正好看见两步开外柊苑大门,九尺高,六尺宽,往墙内内嵌一尺多,门上虎头锁锈迹斑斑,却很结实。 华歆小心地将黑衣人挪到那门前,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轻柔地将黑衣人依靠在门上,自己也站过去。 待那群人走近了,华歆认得打头的女子,华府的大小姐华玙,与她并肩而行的一位大家闺秀,府里没见过,想必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两人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女子,有丫鬟婆子,也有小姐夫人,浩浩荡荡的派头,来这人迹罕至之处,也不知为何? 一恍神,这些人距离华歆也就十几步远了。 华歆只听得见胸腔心跳如擂鼓,虽已到了黄昏,天光依然大亮,这常春藤再茂密,遮掩两个大活人还是勉勉强强。 “小姐,小姐……前院来了贵人……”华玙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到华玙跟前,顾不得外人在场,扬声禀报。 一群人回转方向,往前院而去,越行越远了。 华歆这才觉得心跳缓和了,空气也清新了,还是保持不动,仔细留意一圈绿芽道、月芽湖。 “咯吱——” 身后方大门自里面忽然打开了,华歆下意识伸手拉住黑衣人,脚下一滑,两人摔在门槛内。 “哼……嗯……”耳边传来黑衣人闷哼声,华歆尴尬又心疼,麻利半蹲着去扶黑衣人。 “少主,老奴来。”斜伸出来一双手,干脆抱起黑衣人。 “大鲁?”华歆扯着黑衣人前襟,不让不退,满目森然。 “少主,柊苑有药房。” 第四章 决定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色也暗了下来。 柊苑占地不小,昏暗中看不到整个院墙,只觉占地面积早已超过了主院很多。 一眼望不到头的柊树,最矮的一片围着院墙,基本都是三尺高样子,院子里的柊树就高了很多,那树叶将整个柊苑覆盖,皆是生长了十几年的树木。 中间布有鹅卵石小径,直通一处两进屋子。屋子躲在茂密翠竹中,隐约可窥其轮廓。除此之外,偌大的院子,再无别的房舍了。 大鲁领着华歆穿梭在纵横交错的鹅卵石小径之间,往那翠竹后的屋子走去,华歆抱着黑衣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华歆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也没将黑衣人交给大鲁,自己咬牙硬撑着。 黑衣人全身发烫炙热,偶尔还会抽搐一下,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华歆察觉到他还有几分意识,却忍不住开始慌乱,又要时刻警惕大鲁,几乎没有分神观察四周。 直到三人穿过鹅卵石小径,绕开茂密翠竹,她也不曾察觉到整个柊苑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人隐没在暗处。 掩在翠竹后面的屋子远远瞧着有两进,实际上只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房,院子里配了单独的灶间、茶室和敞厅。 敞厅独立在一片颜色艳丽又多样的花丛间,四面墙壁镶嵌了琉璃,屋顶也是用了琉璃瓦,即便到了晚间,也默默散发出细腻的光泽。 华歆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再回头,不见大鲁身影,突然脖颈一疼,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双手却死死地抱住黑衣人。 “出来。”平静苍老的声音自敞厅方向传来。 一个黑衣少年单手押着大鲁自翠竹林里走了出来,随手将大鲁甩在旁边地上。 少年一眼看清晕倒在地上的华歆,剑眉微皱,转身而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墨绿绣粉桃花的枕头垫在华歆头下。 然后,不顾在场两人什么表情,独自盯着那些围着敞厅盛开的花儿瞧。 “怎么不说话?”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少年一脸莫名:“……”原来花儿也会说话? 大鲁:“……”他倒是想说话,奈何被少年点了哑穴,自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哼!几日不见,竟然成了哑巴?”苍老声音似乎失了耐心。 少年蹲在地上,慎重又认真地盯着花儿瞧,似乎在等待花儿说话。 大鲁翻着白眼,也不着急了,反正自己开不了口。 须臾,老者自敞厅后转出来,须发灰白,身体挺括,完全没有垂态,看不出实际年龄。 老者明显不耐烦眼前碍眼的大鲁,转身盯着华歆和黑衣人的方向,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大鲁一双眼瞪得快鼓出来了,几乎粘在老者身上,恨不得立刻跑过去让人赶紧解开自己的哑穴。 没瞧见少主多紧张啊,晕倒了还抓着人不放!这不是耽误救人嘛! 少年淡淡地一眼扫过自娱自乐的两人,脸上表情更加淡了几分,转头继续研究那敞厅周围的花儿。 老者眯眼打量片刻,示意少年将华歆扶起送到屋内,伸出手指搭在黑衣人手腕处。 少年蹲在华歆身边,却一直不动手,双眼紧盯老者动作。 大鲁看了二人一眼,不停翻白眼,也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脚上和手上动作不停,直接将华歆和黑衣人一起搬到正屋软榻上,随即叫醒了华歆。 老者一直站在门口,陷入想进又不想进的纠结中。 不待华歆清醒,大鲁自来熟地在屋内多宝阁上找到一个小巧玲珑的玉色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又倒出一颗药丸转身要喂给黑衣人。 华歆一手还扶着晕乎乎的脑袋,一手本能地阻止了大鲁的动作,严肃凌厉地盯着大鲁。 “少主,这是百花丹,能解毒!” 华歆扫了一眼大鲁手里的药丸,晶莹剔透,似乎和之前黑衣人给自己吃的很像呢! 她凝眸一瞬,哑声询问:“为什么叫我少主?” 大鲁却不答,直接将药丸送进了黑衣人口中,顺手拍了拍黑衣人胸口,那药丸顺着黑衣人喉间进了腹里。 华歆起身,突然抬手朝着大鲁喉咙刺去,指尖银光一闪而过。 大鲁来不及躲避,竟也不还手,似乎打算受华歆这一击。 老者迅速奔进来,也只能推开大鲁,自己胳膊挨了华歆一击。 不疼!? 他再次严肃地打量眼前小姑娘。 华歆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也不强求,面色平静地回身检查黑衣人的状态。 黑衣人意识似乎又清醒了两分,华歆伸手握了握黑衣人手腕,依旧滚烫,再细看额头,似乎又灰白了两分。 这百花丹果真不是自己刚刚吃的那种? 华歆伸手想要将黑衣人面巾摘下,再仔细查看黑衣人脸色变化。 扫了眼身后两人,忽地收回手站直身体,双眸幽深地盯着大鲁:“他何时会好?” “应该很快!”大鲁扬手挥了挥手里的玉瓶,“这可是百花丹!少主在馨澜院服过的,效果快!” 华歆扬眉,也没心思继续追问他称呼“少主”的问题,转而看了一眼老者,“这百花丹没用。老人家有话说?” 她居然没说:这百花丹是假的! 老者双眸突然有了光亮,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小姑娘学过医术?” “不曾。” “学过药理?” “不曾。” “识过药师?” “不曾。” “识过……” “够了!不能对少主无礼!”大鲁突然站在二人中间,怒瞪了老者一眼,讨好地对华歆笑:“感谢少主信任!” 转而没好气地对老者吼:“还不赶紧给看看中了什么毒?” 华歆这才正眼看着老者,声音也真诚了两分:“还烦请老先生看看!” 刚才还老人家,这就老先生了?小姑娘真有意思。 老者倒也干脆,上前两步站定,深深看了一眼黑衣人裸露在外的手、脖颈、额头,又看了一眼华歆,有些犹豫,“这人中了三次春药,一次至少半月前,两次均在半柱香前。” “区区三次春药!你别说不能解!”大鲁重重哼了一声。 华歆直接跳过那半月前,想到半柱香前,正是那小太监毒针,也就是自己刚刚袭击大鲁那针,随即递到老者眼前,“先生看看可是这味毒?” 老者再次对小姑娘高看两分,竟然明白他话里也就只说了一种药。 “是这样的,确也无药可解。” 大鲁这一次直接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老者肩头,“无解个大头鬼!少主跟前也要卖弄?看看你怎么对得起你的主子?” 华歆注意到大鲁说的“你的主子”,这两人还不是一伙的? 老者挥开上串下跳的大鲁,淡定笑起来:“解药当真没有!春药嘛……解药不就……在眼前,就看姑娘了。” 大鲁忽地愣住,转而对着老者又是一顿臭骂:“老不死的!这是少主!你不信,就不认!这试探算是什么鬼?” 说完,他一把抓住华歆手腕,又去扶黑衣人,“少主走,我们去别处找解药,不求这混不恁!” “慢!一刻钟,这人就不行了。”老者一把挥开大鲁。 一刻钟! 他们可走不出这柊苑! 华歆决定救人。 第五章 缠绵 敞厅门口,少年面无表情地挡住大鲁,不让他靠近正房半步。 大鲁一脸急色,却有自知之明,不是眼前这小子的对手,转身对着老者怒吼:“老东西!为什么要拦着我去劝少主?你对得起自己的主子吗?那可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 “哼——” “还少主?!认下你没?”老者一脸淡漠,漫不经心吐出几个字。 “没认?”大鲁冷笑一声。 “少主还夸了我呢!你聋了!”大鲁不服气。 老者直接不出声了,干脆闭目养神。 大鲁不干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干架。 老者眼疾手快地爬上一旁金丝兰木秋千架,冷眼瞥过大鲁:“耐心等着!很快自见分晓!” 这话中之意,无非关于他那主子什么遗言……少主大婚后会有锦绣花印…… “哼!老东西!老不死!老顽固!”大鲁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我呸!你等着!好好等着!看看这天上还会不会再掉下来个少主!”大鲁决定不理他,转身走了。 这孩子一定是少主! 那可是少主啊!还需证明? 见她第一眼,他就认得这是少主!主子留下的那个血脉! 天色已经完全暗黑,正房廊柱上留了一盏宫灯,别的地方一片漆黑。 敞厅旁,老者双脚盘坐在石桌上,闭目养神。 少年抱着双手站在正房和敞厅之间,默默盯着那些黑夜里依然艳丽盛开的花儿。 “扑通——”顿挫的砸地闷响声自正房传来。 老者猛地睁开双眼,跳下大理石桌奔去看究竟。 少年跳跃身子比他快了半步,稳稳地将他拦在了正房门外十步的地方。 老者诧异极了,半开玩笑:“护主也要分情况嘛。” “少主不让进!”少年清晰又冷漠的声音很低,却格外刺耳。 “哼!”老者也不硬闯,退后两步,忽地转身冲着某处招呼:“花大当家来了,好好教教这逆徒——” 少年双眸微沉,依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老者回过头,无奈地翻了两个白眼,正在硬闯和走开之间挣扎着,竹林外响起了轻微脚步声。 来人一身夜行衣,自竹林中露出半个身影,未显面容,双手抱拳:“先生,大鲁和谢大小姐在外面打起来了。” 老者一惊,急忙随着那人走了。 少年微眯眼朝着老者身影消失的方向扫过去。 夜行衣那人是大黑。 大黑会多管闲事了? 谢大小姐又是何人? 哎呀,好复杂,理不清。 少年干脆不理了,转身一屁股坐在敞厅外花堆旁边,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周围异动。 正房内,华歆望着从床上翻滚到地上的黑衣人,心疼又无奈,只好让步:“我保证,不会摘你面巾!” 不让看面貌就不看!反正她已经认定这人是林宥! 满室寂静。 华歆只好下床走到黑衣人身旁。 黑衣人却极快地往后挪了两步,不知哪里疼痛,又全身蜷缩停了下来,似乎用尽力气摇了两下头。 华歆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之前在馨兰苑,方其要用强,自己无助又绝望的画面,罪恶感顿生…… “一刻钟,这人就不行了。”老者那缓慢又笃定的声音在脑海中将华歆拉回现场。 救人,这是为了救人…… 心里反复告诫一番,华歆双眸坚定起来,淡定开口:“你中毒了,严重威胁生命!” 黑衣人身体明显顿住,似乎还轻微发颤起来。 华歆低头不敢直视黑衣人,面对向男人求欢这种事,内心也是羞愧得不行,何况男人还一再坚定拒绝…… 可实在说不出那句“一刻钟你会死!” 再次满室寂静。 须臾,一阵轻微的衣服摩擦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空间格外突出。 华歆抬头,只见黑衣人双手死死抱住双腿,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不断用力摩擦,明显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我不会让你负责! “我只想要你活着。” 华歆快步走过去,半蹲下来,直视那双熟悉眼眸,伸手解开腰带,将自己双眸遮住,一根银针扔出去,唯一的宫灯瞬间熄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又寂静得只能听到屋外几声蝉鸣,男女彼此的呼吸声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不清起来…… 一夜温柔缠绵不知乱了谁的心? 柊苑角门处,老者尚未走近,就听见一阵兵器相接声。 “大鲁,你我无冤无仇!这是为何?”女子温柔声音突地插进来。 “大鲁,那女子是谁? “大鲁,黑衣人呢? “大鲁,管公大人不会放过——” “扑通——” “砰——” 接连重物落地声音传来。 大鲁先摔倒在老者跟前。 一个容貌艳丽女子滚到大鲁旁边。 女子十七八岁,一身大红缂丝交领袍,袍上一片牡丹花开栩栩如生,明媚又嚣张。 老者一眼认出女子正是谢家大小姐谢有凤,当朝阁老谢太师的长孙女。 之前竹林现身的夜行衣人欲上前,老者三步并作两步赶超,将谢有凤扶起身。 “怎的?摔疼了?”老者一阵心疼。 “舅父——他欺负我!”谢有凤纤纤食指指向大鲁方向,声音温柔得溺人,又饱含无尽的委屈。 “嗨——真晦气!”大鲁自行起身,绕过二人,对着花大当家抱拳:“多谢花大当家出手相救,大鲁定当——” “停!”花大当家抬手制止大鲁往下说,也没管老者和谢有凤,转身进了柊苑。 大鲁愣了一下,继而苦笑,也迅速消失了。 “舅父,那是花大当家?”谢有凤温柔又娇俏地将头靠在老者手臂。 谁都说花大当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啊!刚刚那位明明是个美男子! “调皮!”老者分明看出来谢有凤心中所想,宠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嗯,呵呵……当真是男子?那忠勇王世子头上岂不一片绿?的确称得上少见的美男子!” 谢有凤一双杏眸滴溜溜转个不停,见老者并未阻止,也不再压低声音:“舅父,当年忠勇王世子妃不会连花大当家也比不过?都说世子再三求娶,那位……也未曾点头……那少主……子虚乌有……” 二人亲切相扶往外走,谢有凤说话声越来越低。 黑衣人距离二人也就五六步远,自然听到了一些,不由皱紧眉头,面色不郁。 直到万籁俱静,只剩三两声蝉鸣。 黑衣人猛地转身,花大当家正站在身后。 “大黑,过了今日,回王府去,不必再来柊苑了。” 黑衣人愣了一瞬,想问缘由,花大当家早已消失在柊苑。 可真有点舍不得呢! 这柊苑守了十八年了! 第六章 不见 次日清晨,晨光微起,随着轻柔低慢喜鹊叫声,不紧不慢在正房铺开来。 内室门口,锦绣花开的双面绣折叠屏风靠窗一旁勉强站立,边缘镂空金丝楠木上,一缕两丝阳光偶尔跳跃着耀眼的金光。 黑衣人醒来,条件反射般坐起,锐利双眸扫视一周,空无一人,感官全开仔细搜寻…… 正房无人。 昨晚睡了一只鬼? 忽地,他深邃双眸盯着粉白丝缎床铺上那一抹暗红血迹,紧抿薄唇,陷入沉思。 敞厅门口,黑衣少年视线一直在那鲜艳花瓣中间要落不落的露珠上,其他感官却直奔正房。 一人? 只有一人的呼吸? 还是男人的呼吸? 黑衣少年猛地弹起,直冲正房门口。 “砰——” 精雕细琢的木门瞬间倒地。 两道黑影极快地缠斗在一起。 片刻后,一阵杂乱脚步声自竹林处传来,黑衣少年一个分神,黑衣人转身逃离,几个呼吸间,早已不在眼前了。 “花大当家!”老者声音自竹林中传来。 黑衣少年一个跳跃站立在竹林边,左右两边一簇簇盛开的鲜花蜿蜒排开,如同守卫这间小院的护卫那般傲立。 前方一行五人自竹林中走来,三男两女,打头的是老者。 黑衣少年扫了一眼众人,除了老者,还认得其中那位稳重干练的嬷嬷,似乎叫方嬷嬷?还是宫嬷嬷?或是…… “小黑,你师傅呢?”老者略带严肃地打断了黑衣少年对那位嬷嬷的探究。 小黑只看了一眼老者,默不作声,继续打量嬷嬷身边的另一位老人家。 嗯,真的老人家,头发胡须花白,身体四肢虚胖,或是之前走得快了些,现在还在喘着粗气。 一点也不像老者,空有满头灰白发,哪哪都不像个老人家。 “花大当家?花大当家?……”老者也清楚小黑不爱搭理人的毛病,一边冲着正房喊,一边迈步想要越过小黑走去正房。 “叮当——” 斜刺向老者迈出左脚的匕首被一颗小石子挡了一下,插进一旁泥土中。 “哎呦——” 老者极快地跳回原地,食指颤抖着指向小黑,“你,你敢!” 谢有凤快步向前扶住老者,急忙查看伤情,又转头怒瞪小黑,“真蠢!伤着了舅父有你好看!” 小黑转头捡起匕首横卧在胸前,摆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言不发。 谢有凤从他那藐视目光中感受到些许羞辱,气哼一声,拔出腰间软剑直取小黑喉间。 小黑先她一步,匕首极快地扫过谢有凤头顶,一簇青丝掉落的刹那间,谢有凤下巴已经被匕首抵住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来不及看清小黑如何出手,只见谢有凤的银色软剑向老者方向飞去。 老者这一次反应慢了一拍,胳膊被软剑扫了一下,灰白袖子裂开了一条口子,立刻有血珠冒出来。 “小黑,不得无礼!” 竹林中走出来夜行衣人,大黑。 小黑只给了大黑一个眼神,手中的匕首依旧抵在谢有凤下巴上,纹丝不动。 谢有凤完全被钳制住了,一双杏眸泪光闪烁,却倔强地昂着下巴,雪白的皮肤上隐约显了血丝。 大黑剑眉微皱,心里快速计算一遍小黑速度和力道,也只能无奈地停在老者旁边,伸手介绍站在老者另一边的人:“这是宫里来的管公大人,有急事要找花大当家了解情况。” 小黑不言。 众人不语。 “谢大小姐似乎中毒了。”那位小黑眼里真的老人家突然出声。 老者一个忍不住,正待冲出去解救谢有凤,一旁管公闪电般飞奔而出,直取小黑面门。 小黑来不及收回匕首,只能用身体去接招。 谢有凤趁机朝着小黑挥出一小包药粉。 小黑闭眼躲避刹那间,管公握着小黑右手,就要将小黑手里的匕首反刺向小黑心口去。 大黑极快地扯了小黑一把,和管公打得难分难舍。 小黑无力地摔倒在那一片艳丽盛开花丛中。 老者还记恨小黑不搭理自己,懒得管他,一个剑步追着管公和大黑身影瞧热闹了。 谢有凤踉跄几步,重心不稳也要向这一旁艳丽盛开的花丛摔去,老人家好心地扶住她。 “谢大小姐现在可不能摔去那里,否则,您身上的毒恐怕更加严重了。” 谢有凤嫌弃地拍开老人家,轻嗤一声,道:“请御医慎言!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拜你为师,我——” “圆御医,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不是?上面还等着回话呢。要不你想个法子,我进去瞧瞧人。”小黑眼里稳重干练的嬷嬷出声打断谢有凤。 “还是宫嬷嬷想得周全,老夫身边只带了这麝香丸,要不嬷嬷试一试,劳苦嬷嬷冒险了。”圆御医递给宫嬷嬷一个靛蓝粗布荷包。 宫嬷嬷一眼瞧出那洗得泛白的荷包上粘了些许褐色粉末,有点嫌弃。 “嬷嬷别大意了,这些花的毒性这些年也未曾减弱过。”圆御医直接将荷包塞进宫嬷嬷手中。 “嬷嬷别担心,我这就着人去取百花丹,那可是能解百毒。”谢有凤也嫌弃那荷包,又想讨好宫嬷嬷,只得伸手去接那荷包,打算代替宫嬷嬷扔掉。 圆御医立马推开谢有凤,直接将宫嬷嬷推进小院,不给宫嬷嬷犹豫时间:“嬷嬷信我。” 老者被谢有凤拉过来的时候,宫嬷嬷已经进了正房。 “糊涂啊,你,”老者懊悔地指责圆御医,“那可是宫嬷嬷啊,这些花有毒你不知道?” 圆御医侧身挡住老者,不让他进小院:“老夫已经给宫嬷嬷药丸随身携带——” “麝香丸?那是个什么好东西?街上哪家药铺没有?”谢有凤不屑的声音打断圆御医。 “什么劳什子麝香丸?宫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嬷嬷,可千万别在这里出事了。”老者伸手推攘圆御医。 圆御医往后踉跄几步,正好摔倒在小黑身边,正待起身阻拦,被小黑从后面一把拉住衣角。 他回头望了一眼小黑,少年脸上全是血污,心中不忍,伸手拉开随身携带药箱,叹了口气。 老者带着谢有凤往院里走了几步,一排巴掌大小弩箭自正房飞出,直接钉在二人身前。 二人一愣,停在原地。 “啊——”宫嬷嬷在正房转了一圈,左脚刚刚跨出正房门槛,一支弩箭擦着耳朵直飞出去,吓得尖叫起来。 大黑闻声赶来,只见花大当家端着一架小巧玲珑的弩对着方嬷嬷、老者、谢有凤。 “大当家,大当家别冲动!昨晚皇上在华府遇刺,宫里下旨查找刺客,先生只是带着宫里管公大人和方嬷嬷来看看……”大黑声音发颤,急忙站到宫嬷嬷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谢大小姐往老者身后推。 花大当家不言,手里的弩纹丝不动。 “花大当家,我虽进去了,可正房没人,真的,我没见到什么人。”宫嬷嬷声音依旧稳重,不停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慌乱。 第七章 失踪 没人? 花大当家不信,扬声喊:“小黑。” 小黑顶着满脸血污轻微摇头,双眸坚定地望了两眼正房。 花大当家收回弩,抱拳送客:“抱歉了各位,既然宫嬷嬷已经查看了,就请各位回走了。” 宫嬷嬷自然愿意,立即转身就走,还一把拉住了圆御医往外走。 管公没在大黑手里讨到便宜,不是很想走,一边将软剑收回腰间,一边怂恿老者:“先生怎么看?皇上可是断言这人就在华府。” 话里没有明说这人是不是行刺之人,可老者早有消息渠道,得知这人并非行刺,而是爬了龙床。 宫里才会派来御医和嬷嬷找人验身,避免皇家血脉流落民间的风险,也说明了宫里对这件事的态度。 昨晚的黑衣人明明是……老者心疼地看了一眼谢有凤,心里轻叹一声“可惜了!” 谢有凤接收到老者同情又遗憾的目光,不明所以,却能感知不太好的情绪,一把拉住管公:“管公哥哥,快走,咱们快走,外面东厂兄弟们该着急了。” 管公不动,故意迟疑地看着老者,笑得一脸玩味。 老者一脸凝重。 唉,总之,黑衣人绝对不会是皇上……那人自然也不可能是管公口里的“这人”了。 这人和那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人究竟是不是少主? 今日正好宫里派来御医、嬷嬷查验,若是错过了,下一次再想要个结果…… 他抬头望了一眼花大当家亲自送宫嬷嬷二人的背影,一回头,顶着满脸血污的小黑又摆出那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了。 以后啊…… 怕是更加难以确认喽! 管公自然看出来老者的不甘心,笑道:“在下的确得快一步走了,外面还有好些事等着处置,先生可要一起?” 谢有凤嬉笑着一手扶住老者胳膊,一手拉着管公衣袖,带着两人往竹林外走。 院子里只剩下大黑。 小黑却不显丝毫松懈,依然保持那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戒备状态。 大黑怎么看怎么觉得小黑装模作样,“噗嗤”笑一声,伸出手掌打算拍一拍小黑肩膀,如同之前两人无数次切磋之后和谐温馨场景。 小黑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大黑伸出的那只手,使出全力袭击回去。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起来。 半柱香后。 正房门口,花大当家已经站了好一会,一脸心事重重。 小黑故意引着大黑往竹林外去,大黑也故意配合着小黑往竹林外退。 过了一会儿,花大当家不死心,再次踏进正房,将每一个旮旯角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一人的身影。 她气得往门口走,心里渐渐焦灼起来。 这个院子守护了十八年,虽然不曾真正住进来,每日也要来一两次,当真熟悉得不得了。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自己第几次进来找人了,还是一无所获。 小黑的实力,她清楚得很,根本没有人能够从他眼皮底下走掉啊。 可人呢?硬是没见着一个人影! “师傅,外面也没人。”小黑悄然走到花大当家跟前。 他天生不爱说话,这一次说这么多字也是难得了。 不过,花大当家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说外面东厂和锦衣卫没有找到人,甚至老者那里也没有找到人。 若外面这几帮人要找的是这院子里的人,那肯定不会找到。 因为,这院子里的人没有出去过,外面自然不会有人。 可人究竟上哪去了? “大当家,饭食已经备好,还请移步去雅苑。”大黑站在竹林边上抱拳道。 雅苑是柊苑旁边的一座小院子,花大当家一直带着大黑小黑住着。 花大当家不语,根本没有心情离开这里,更没有心情吃什么饭食。 小黑自昨天到现在,总共才吃了一顿饭,胃里早饿得难受,听了大黑的话,眼睛都亮了几分,却也不肯离开。 他亲眼看见少主进正房的,后来一直守在门口,除了清晨逃走的黑衣人,连只进出的蚊子,他都知道公母了。 少主肯定还在正房。 他当然不能现在走。 花大当家想了想,看了一眼小黑,目光中全是对他赞许和肯定,从荷包掏出几块肉干递过去,让他继续守着,转身跟着大黑出去了。 柊苑角门依然如往常那般上着锁,门口却不如往常那般安静,一片喧嚣哗然。 花大当家飞身越过围墙,入目一片人头,有锦衣卫,有东厂的人,还有一些家丁……几十人杂乱地围在柊苑角门周围,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忠勇王府护卫,沿着柊苑围墙隔三四尺一人地站着。 这是将柊苑给包围了? 花大当家脸色难看,忽地回头瞪一眼大黑。 这都围了多久了? 之前大黑可半个字没提! 大黑心里委屈,又不敢反驳。 之前花大当家只顾着在正房找人,除了问小黑一句,也没给他任何机会说话啊。 花大当家不管,她一看见这些人,尤其那些忠勇王府护卫,心里更生了许多烦躁。 “你该站那!”她手指那些护卫,语气更加不客气,“柊苑可没你站的地方!” 这是把大黑撵出去柊苑了。 大黑眼里划过一丝伤心。 花大当家还嫌不够,伸手就要推大黑,不允许他站在柊苑围墙上。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好好的金贵人儿,可不能来了一趟华府,就搭上一条命……” 妇人一阵哭声穿过众人传来,花大当家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顿一下,整个人冲着这声音奔去。 大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也顾不得换气,跟随花大当家过去。 人群中,一妇人半跪在老者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控诉:“先生大义,叫人将老奴唤来照顾谢大小姐,可,可谢大小姐分明中毒了,换了四五个大夫,每一个都能说出个所以然的。 “我的命好苦啊!若谢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条命也赔不起啊,又怎么对得起当初夫人临终前的信任啊……” 这妇人提起“夫人临终”,在场的人一阵懵圈,谢家大夫人分明活得好好的,昨日还陪着太皇太后出游啊。 众人不解地小声议论一番。 老者坐在人群中,听着听着就猛烈一阵咳嗽,三两下就咳嗽地上气接不了下气,一旁管公从随从手里接过茶递给他:“先生莫急,恐着急伤身。” 花大当家走近,看着场中那妇人一番做派,又听得老者那快要断肠的咳嗽声,嗤笑一声:“谢大小姐中毒不治身亡?”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朝着花大当家投去敬畏的目光。 第八章 纷乱 那谢大小姐可是当朝谢太师的嫡长孙女,真正千金大小姐了。 一刻钟前,谢大小姐在这里冲着宫里来的管公大人喊“哥哥”,又扶着忠勇王府老先生喊“舅父”……现今,人家不过中毒晕倒了,谁敢说“身亡”! 花大当家再次嗤笑出声:“柊苑只办喜事,还请各位回。” 她就是看不惯这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派,更看不惯一个两个三个宠溺谢有凤。 老者不咳嗽了,稳了稳声音,沉声开口:“谢大小姐自柊苑出来后毒发晕倒,还请花大当家拿出一颗百花丹,救谢大小姐一命。” 一颗百花丹? 可真敢开口。 花大当家不语,只满脸不屑地望着老者。 老者舍下脸面,又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囫囵道:“大鲁不知野哪去了?百花丹的去向现下已无人得知了。” 花大当家面上平静,心里却疯狂吐槽。 忠勇王府百花丹和大鲁有何相干? 大鲁确实掌管着这世上仅剩的百花丹,可那也只是掌管了主子名下药铺所有的百花丹,对这偌大忠勇王府可未曾插进去手过。 当年主子离世前,曾留下很多百花丹在忠勇王府。 当然,这些也是主子曾做出的安排,花大当家只能不予置喙。 如今大鲁不在,她手里也没有百花丹了。 不过,谢有凤再如何碍眼,当年主子着实惦记眼前这妇人早年的恩情,也才会得知这妇人求救后,身怀六甲地去闯那谢太师府,临危救下谢有凤来…… 后来种种,唉……当真造化弄人了。 如今的谢大小姐风光无限,这些年主子那心肝般疼爱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想到这,花大当家心里更加焦灼,大鲁既然冒着危险传信让自己回来,想必确定那孩子是少主了。 少主究竟去哪了? “我手里也没有百花丹了。”花大当家得想办法寻人,一刻也不想再耽搁,立刻如实相告。 老者相信花大当家的话。 在场众人却没一个人信。 这百花丹一开始正是这柊苑主人自制。 十八年前,这柊苑主人医术高明,很多人前来求医。主人家却有规矩,但凡求医者只能去药铺,这里不可擅闯。 可主家在京都药铺只有一家福泽堂,平日里倒是有四五个大夫坐诊,不过这柊苑主人就每月初一只接诊三人,也非先到先得,而是看缘分。 什么缘分?就是每月初一那日,这柊苑主人会去福泽堂,她偶遇到的前三个病人一般会接诊。 怎么个偶遇法?这就不好定论了,因为这柊苑主人一般随心情去福泽堂,自然没有规律可循,可能早晨,也可能是中午,还可能是傍晚,甚至可能是深夜…… 这偶遇可比去寺庙烧头香还难上许多了。 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柊苑,当年柊苑防备出了名的严密,但凡擅闯柊苑的人纷纷中毒。 为了不造杀孽,这柊苑主人就研制了百花丹,视情况给那些擅自闯进柊苑后中毒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不给解毒的人所用。 后来这些年百花丹效用不断被放大,如今盛传能解百毒。 随着十八年前这柊苑主人离世,世上仅剩的那些百花丹早就千金难求。 世人总是趋利的,即便千金难求,也总是有人能拿出来,只是真假就不好定论了。 花大当家自然不会去管旁人怎么想,立刻赶人:“各位请回,柊苑少主一日不归,这院门自然也不会再开的。” 众人一阵唏嘘。 十八年前,这柊苑主人一怀孕便在柊苑生活,后来在生产之时殒命,生下的孩子不知所踪,这柊苑便一直关着了。 花大当家赶人走,众人倒没什么,各自听命自家主子。 妇人一阵哀嚎,冲出人群跪在花大当家跟前,不停磕头不停求情不停提当年…… 有人去拉扯,也有人跟着哀嚎,还有很多人自馨兰苑那边奔来……一时乱成一锅了。 吵闹纷乱中,柊苑不再宁静。 柊苑角门虽隔开去一些吵闹,整个柊苑还是被一阵又一阵吵闹淹没。 华歆意识混混沌沌,分不清身在何处。有那么一会儿,她隐约能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声,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迷迷糊糊间又昏睡过去了。 梦里。 华歆披头散发地赤脚站在馨斓苑正房台阶上,只穿了身白粉中衣。 头顶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双眼。 半晌,院子里回响着她嘶哑的声音,由低至高,一声一声喊着“来人”,整个院子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反应。 很久,身后正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惊恐之下往院门外跑去。院门突然自外面打开,一下子涌进来许多的人,将她推攘回正房门口。 然后,她站不稳摔倒在正房门口台阶下,一抬头,居高临下盯着她的人有卢太夫人、谢大夫人、赵二夫人……全是平日里待她极好之人,她们却阴沉着脸盯着她,后面的丫鬟婆子们对着她指指点点。 最终,两个婆子上前将她半抱半拖地押回馨斓苑正房……她拼命摇头,声嘶力竭地反抗着……在与站在正房门口的墙方其错过的刹那间,她咬牙切齿地望着墙方其那泫然欲泣的脸,突然就安静下来,绝望又窒息。 场景一转,华歆一身孝衣站在了华氏位于浮梁的祖宅后门口。 天空晴朗,如同她再也见不得天日的那一天,阳光明媚。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再见过阳光了,逼着自己抬头,一眼不错地贪恋着这澄澈得如水洗过的天空。 身后有人催促她赶紧上路,她只看了这个关了她三年的宅子一眼,便头也没回地登上旁边的青帷单轴骡车。 来也空空,回也空空,只带走自己。 当骡车行至华氏祖宅大门口时,她鬼使神差地掀开车帘往外望去,那锡箔大门上突然锈色斑斑,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一下子口吐鲜血,吓得她尖叫连连…… 场景再一转,华歆一身大红裙裳,只身在京城西大门“繁华”茶楼二楼雅间。 不过须臾,她来来回回地走了四五圈,还是不见约的人前来,不由心中忐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见林宥,她想告诉他她的心意,她不想嫁给魏国公,不如他来娶他。 对此,林宥会怎么想? 几日前林宥就让封信给她传话:他生是魏国公府的一个孤儿,死也会是魏国公府的一只鬼,而她华歆,只能是魏国公夫人。 她不甘心,挣扎良久,鼓足勇气,想要告诉他她的心意,她只愿嫁林宥。 林宥是谁?她不在乎。 不曾想过连人都见不了,又该怎么办? 她焦灼地走到窗边站定,伸手支起那半开的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往街上瞧去。 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街上,让她花了眼,不由伸手揉一揉眼睛…… 另一只抓住窗棂的手不由一松,整个人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往窗外跌下去。 那里离地面足足三四丈高,当真摔下去恐怕不死也得残废。 她吓得大喊“救命”,紧闭着双眼不敢往下瞧去,心脏害怕得“咚咚咚”乱跳,情不自禁抱怨那不来赴约的某人。 身后有人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腰身处感受到一股大力,她就被一道后劲往后一带,立刻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闻着来人熟悉味道,她立刻睁开眼,那张千年不变的奇怪面具撞进眼帘,面具后面的眼睛亮晶晶地,堪比屋外火热的阳光。 此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林宥又是谁?有生以来,她做了一个最随心意的行为,紧紧地回抱着林宥,生怕他跑了那般。 她脸红心跳,满是沧桑的心生出万分满足,若此生如此便好! 抱着她腰身的那双手一紧,她便回到了屋里那张圆桌旁。 林宥将她抱坐在太师椅上面,双手放在椅子把手处,俯下大半个身子盯着她瞧。 那双英气勃勃的眼睛渐渐蓄起来愠怒,酝酿着暴风骤雨。 华歆并不害怕,突然想看看面具后面那张容颜,想要永永远远地记下这张容颜,不由伸手去摘面具,眼前的人立刻往后退开一步,温和醇厚的男声响起:“我说过,跟我走,这面具随你摘!” 华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死死地咬着红润的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聘为婚,奔为妾! 她在母亲牌位前发过誓,永不为妾,当然不会跟他走! 她含泪看着眼前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委屈极了,哑着哭声道:“林宥,你个混蛋!” 说完,她转身跑出了茶楼。 或许实在太伤心,她慌不择路,只顾用尽全力往前奔跑。 天渐渐黑了,她停下来,才发现站在了金鱼井简宅门口。 突然,她跌滚进去,置身在简宅后院日常休息的正房内室,封信惊慌地冲进来,拉着她起身,边跑边道:“姑娘,快,快,快跑!逃出去!” 第九章 新生 华歆被封信拉着,拼命地往前跑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放弃了,苟延残喘多活了十来年,好累啊,尤其近日来,坏事一件、一件又一件…… 华歆心里多少有预感,日子要到头了。 然而当真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想努力活下去的。 谁又愿意去死呢? 谁又甘心去死呢? 她孤身一人,那么努力那么艰辛又那么委屈地活着,到了如今这番光景,却还没有真正随心所欲地过一天,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告诉林宥,她其实最想让他娶她啊! 最终,她还是任由封信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也不去想她们要跑去哪里,更不去思考哪里才能有她安身立命之地。 封信拉着她跑到垂花门,突然传来男子粗鲁的叫骂声。 随即,封信拉着她转身往宅子后门跑去。 那边过来的几人似乎发现了她们,往她们跑的方向追了过来。 她们才跑过垂花门后面的那片竹林,许是跑得太快,又或是太过恐惧,华歆跌了一跤,伤了左脚。 她让封信快跑。 封信哭着不肯,将她背在身上往后罩房方向跑去,那里与正房隔着一道竹篱笆。 正房门口曾经放着一口半人高的青花瓷水缸,里面原本养着两三条鲤鱼。 前一天,华歆心血来潮,将那鲤鱼拿到法源寺放生,水也一同倒在了放生池里,希望来生有福。 如今,那水缸还空空地摆在角落。 封信将水缸倒过来,推她藏在里面,叮嘱她无论如何不能出来。 她害怕极了,不知怎么办。 不过片刻,她蜷缩在里面还没想清楚怎么办,正房接连传来男人骂骂咧咧声、封信撕心裂肺哭喊声…… 她豁出命地冲进正房,尖叫着扑向那压在封信身上的猥琐男人,劈头盖脸地用金簪刺向那人。 “不要——”封信疯了一般朝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啊——” “好疼!疼!呜呜……” 尖叫声中,稚嫩哭声直直撞击着耳膜。 华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花丛中。 “娘亲,呜呜……娘亲……好疼,疼……呜呜……” 耳边一阵稚嫩喊疼声音传来。 一个梳着苞苞头的两三岁孩子眨巴着眼睛,将整张脸扑向华歆。 华歆吓得一手挥过去。 “啊……疼,好疼……呜呜……” 孩子一个劲喊着疼,眼里没有一滴泪,身体也不见任何疼痛症状。 须臾,孩子不见华歆有反应,双手伸向华歆,又想要来捏华歆的脸。 华歆立即撇头躲开。 孩子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华歆身上。 不疼!一点儿被压着的感觉也无! “啊——” 华歆尖叫着从花丛中跳了起来。 “你,你,是人是鬼?”华歆指着眼前的孩子,吓得话都差点儿说不利索了。 孩子不解,往前两步想要靠近华歆。 “不,不,别,别过来!”华歆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要跑。 “娘亲!”衣袖被拉住,也没见孩子怎么动作,瞬间到了华歆跟前。 “你是人是鬼?”华歆这一回没有尖叫了,也忘了要躲开,颤抖着声音问道。 “娘亲~~~花尹是爹爹送来的,来找娘亲~~~呜呜……”苞苞脑袋凑到华歆跟前,满脸委屈解释。 华歆一头黑线,完全不明所以。 前世今生,她都不曾嫁过夫君,哪里来的孩儿? “不,娘亲嫁过人的。”苞苞脑袋似乎会读心术,立刻凑过来轻声告诉华歆。 华歆一愣:“谁?墙方其?前世到死,我确实以为自己失身于他……可昨晚之后,我才明白前世我和他并未真的发生过——” 话到此处,华歆猛地清醒,她跟一个苞苞头说这个做什么? 不对,这个苞苞头怎么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不是鬼才怪了! 华歆一阵后怕,又想要尖叫,又伸手去推眼前的苞苞头。 苞苞头这一次学乖了,极快地躲开去,委屈地嘤嘤嘤起来:“花尹也不知是人是鬼?醒来就在娘亲身边,脑海里只有爹爹声音,就是来找娘亲……” 华歆看着眼前哭得没有一滴眼泪的苞苞头,面无表情。 她刚醒来那会,脑中全是封信,心里密密麻麻疼痛,身体那火烧火燎的痛楚也盖不过去的疼痛蔓延着。 浓浓地愧疚!满满地不甘!更多地自责! 经过这一番闹腾,这些感觉似乎远了一些。 “你别哭啊!我不叫你娘亲了。你别哭,别哭了,我可没有欺负你!”苞苞头温声软语挨着华歆,小手伸过去摸了摸华歆脸上泪珠。 华歆却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醒啦?还是没醒? “娘——”苞苞头一声“娘亲”未喊出来,整个人虚弱地倒在了华歆身上。 “啊——”这一次,小小的苞苞头似有千斤重,砸得华歆五脏六腑疼痛不已,不由尖叫起来。 华歆一个惊醒,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身上又被什么扑倒了。 “锦绣…锦绣…你终于醒来了,你睡着了还又哭又闹的,吓死姐姐了。”温柔紧张声音自身边传来。 华歆低头,一张芙蓉脸蛋正娇娇俏俏地迎着她,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瑾萱表姐?”华歆还在懵懂中,却还是认出来人,因为很多年没有人叫过她“锦绣”了。 那这一次是梦里还是醒来? “是,是姐姐。”瑾萱压低声音应答,还紧张兮兮地扭头朝着门口窗户瞧过去。 华歆随着瑾萱的动作扫视周围。 她们一卧一坐在一张拔步床上,粉白绞丝纱帐放下来挡住了视线,隐约瞧见牡丹花架屏风挡住了门口,木质镂空窗棂中嵌入的琉璃映射出明亮光线。 咦?这是芳菲苑?很多年前的芳菲苑内室? 她醒来躺在芳菲苑内室床上! 那昨晚……难道只是梦了一场? 不,不,那一切绝不可能只是一场梦。 “哎呦——疼———” “啊——好疼——” 华歆抓住瑾萱的手使劲往自己大腿上拍下去,两人同时疼得叫起来。 “呀,姑娘醒了,小声一点啊,嘘,小声一些呀。”墨兰欣喜地自屏风另一边探出头来,哽咽声音压得低低的,也就床上两人勉强能够听见。 华歆不解,招手让墨兰进来:“怎么哭兮兮的?快来好好招待招待——” “嘘——”瑾萱一把抱住华歆,伸手捂住她嘴巴。 华歆伸手去扯开瑾萱的手,两人顿时闹成了一团,带出来些许动静。 墨兰回头瞧一眼外面,赶紧跑过来要拉开两人。 华歆很多年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疯闹了,又在瑾萱表姐跟前,更加没了正形。 瑾萱一开始还顾着外面,被华歆“挠痒痒”狠了,忍不住笑出来,奋不顾身地反击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墨兰站在一旁想要上前,又担心帮着瑾萱伤着自家小姐,一直拿不定主意,只好干瞪眼瞧着。 “不行,我们小姐还昏睡着,你们不能进去。”紫草严厉大喊一声。 “滚,哪里来的刁奴!” 一声斥责未落,跑到门口的墨兰只来得及将内室的门从外面带关上。 第十章 挑衅 “三妹,姐姐来了。”温和女声自院门处传来。 瑾萱如临大敌,四处在屋里找藏身之处,床底空间太窄了,没法爬进去,帐幔窗帘均是淡粉细纱,根本藏不住人,衣柜橱柜屋里一个也没有…… “锦绣,好锦绣,你救救姐姐,千万别让人发现姐姐来过!” 瑾萱说着恳求的话,从床上一把捞起来华歆,也顾不得她还穿着睡衣,一下推她到屏风外去。 “墨兰见过二小姐……三小姐还在昏睡……”华歆完全懵逼,正要返回找瑾萱,门外传来墨兰紧张的声音,不由停下了脚步。 “让开!”朱婆子凶恶声音打断了墨兰,“咱们小姐和自己妹妹亲近,你们这些小蹄子一个个的跳出来拦着干什么?” “墨兰不是……三小姐还昏睡……”墨兰犹豫着拖延时间,只身守在门外,一步不让。 “不是什么?现如今,只有三小姐没有去看诊,只有这芳菲苑没有搜查过,谁会听你解释?别不知死活害了整个华府!”朱嬷嬷疾言厉色。 “嬷嬷记岔了,昨晚到现在,芳菲苑已被搜查了四五回了。”墨兰不卑不亢陈述。 “四五回?除了宫里人来第一次进门了,之后哪一次进门了?”朱嬷嬷气急败坏。 “话可不能这样说,这芳菲苑哪一回没进来?嬷嬷现在不进来了?”墨兰依旧不卑不亢陈述。 “我说的是这个?你,你放屁!来——” “哎呀,墨家小妮儿,咱们和你娘可是熟识的,可不会害你,再拦下去可不成了第二个紫草了。”陈婆子适时打断朱婆子,和和气气地站到墨兰一边。 “紫草怎样了?”墨兰惊呼出声,心里更加惊跳起来,那紫草可是小姐心头宝,别整出什么祸事了。 “没怎样,没怎样的,这不二小姐来了四五回,紫草会点拳脚功夫,回回拦在院门外……不过找来几个练家子也给她点颜色瞧瞧……”陈婆子眼瞧着墨兰脸色都变惨白了,更加和颜悦色地威胁一番,末了还挤眉弄眼地暗示一番。 “让开让开!老夫人还等着小姐回话呢!”朱婆子是二夫人陪嫁,更是二小姐华苑的奶娘,对经常与华苑不对付的华歆早恨得牙痒,何况今日领命前来出师有名,早在一边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就往墨兰身上推去。 墨兰哪里肯顺势让开,反手猛地推开朱婆子,冷了脸又站直了腰身,守在门口一步不让。 “墨家小妮,别犯倔啊,二小姐什么人?你们小姐的亲姐姐啊,姐姐来看望妹妹的,怎么就不能进了?”陈婆子扶起那个被墨兰推到一边的朱婆子,心里也发苦。 这二小姐华苑和三小姐华歆向来面和心不和,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给老夫人出主意,让花苑来这里看看,这哪里是看看,分明是来挑衅。 “小妮,听你陈姨一句劝,老夫人说了,二小姐来看看妹妹,看了就走,行不?”陈婆子心里再苦,也得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任务啊,继续对墨兰循循善导。 这墨兰可不是华府家生子,也没卖身进府里当丫鬟。 人家有个秀才父亲的,还给那书院当先生,母亲时常接一些绣活,也是那些有名头夫人请去的,可不是这府里丫鬟能比的。 陈婆子今日能厚着脸皮说与那墨娘子熟识,也是前段时间听说墨娘子厚道,经常教导媳妇子绣工,才托人去说情,让家里老大媳妇去学学那绣工。 一来二去也真的熟悉了,知道这墨兰的来历,正是那墨娘子的独女。 之前,墨娘子突发恶疾,墨兰父亲又去游学了,墨兰没法子了求到华歆跟前,华歆找来福泽堂大夫看诊,这才捡回墨娘子一命,墨娘子却不肯让女儿欠了华歆,让墨兰签了义投文书,在华歆身边做丫鬟。 “哎呦,陈嬷嬷,你可得正正心啊,二小姐到现在还站在这院子里,可不是不想进去看看,回头别什么脏的臭的都来攀咬。”朱婆子一手指着陈婆子,声音陡然拔高七八分。 她被墨兰当众推了个踉跄,倍感没面子,若非陈婆子拦下,当即就要发作的,好不容易忍下恶气,又见陈婆子始终好言好语地和墨兰说话,自己小姐一行人还站在院子里无人理睬,更加气不顺起来。 陈婆子扫了朱婆子一眼,也不生气,一把拉住墨兰手臂,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妮儿,陈姨老大媳妇还跟你娘学绣工,咱们也算有几分情谊的,老夫人当真只是让二小姐来看看三小姐的,你可不能让老婆子完不成任务啊!?” 她想,墨兰不过看在自己和墨娘子熟识,才打算搭理几句探探口风,只要自己将事情摊开说,又不会对三小姐有个什么伤害,墨兰会配合的。 墨兰多玲珑剔透一个人,哪里不明白?可屋里不还多一个叶表小姐? 昨晚开始府里就来了锦衣卫,今儿早上府里又来了好些宫里人。 听说有贵人在府里吃了不干净东西回去闹肚子了,担心府里安全,宫里召了太医来看诊,府里小娘子、来府里做客的小娘子都去看诊了。 可为什么只有小娘子需要看诊? 偏偏叶表小姐躲躲藏藏不可能现身人前。 既然贵人是在府里吃了东西闹肚子,不是应该彻查出原因?或是找出那个祸害之人? 难道那不干净东西是叶表小姐的? 呸,呸—— 在大户人家后院里,可不能这样轻易下结论,这是娘再三教导过的。 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另情? 昨晚锦衣卫来府里,管家领着两位锦衣卫大人进来芳菲苑查看,三夫人为何那么准时赶到?之后,三夫人为何在府里大闹一场? 按说男女有别,三夫人大可不让管家和锦衣卫大人进正房,反正管家说的是老夫人让领了锦衣卫大人前来搜院子,也没说要三小姐见礼。 既然后来让管家领了锦衣卫大人站到了内室门口,令人将内室门打开,还让紫草扶了“三小姐”站在屋里,隔着屏风见礼,又有什么必要在府里大闹? 何况当时的“三小姐”还是叶表小姐假扮的,也不知道三夫人当时发现没有? 墨兰心里斟酌再三,思量再三,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不让步。 “嬷嬷明鉴,小的也难啊!实在是三小姐还昏睡着……三夫人可是发狠话了,三小姐没醒来自己出来这道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让人进去了。” 墨兰反手拉住陈婆子,一开口就哽咽,眼泪更是不要钱地往外蹦。 “嬷嬷,三夫人向来说到做到,要是,要是墨兰今日让开,那真就活不成了……” 第十一章 干架 陈婆子看着眼前豆蔻少女,明眸皓齿,杏眼桃腮,即便哭诉,也是倾城,我见犹怜……难怪被人盛赞府里第一丫鬟,当真好皮囊!当真惹人怜惜! 之前小儿子再三求过自己,想要求娶墨兰……只叹儿子没福气!饭碗还是比儿媳妇重要。 “三夫人回来?还下令不让任何人探望三小姐?哟,这是啥时候的事?老夫人那边可没得信儿啊。”陈婆子故作惊诧。 她昨晚没当值,也听说了三夫人在宫里人搜查这芳菲苑后大闹华府。 不过,这个时候,身为老夫人身边得力嬷嬷,也只能委屈三夫人背个“不孝”名声了。 “哼,连婆母的话也敢不听,也不知哪里来的规矩?”朱婆子向来瞧不上商贾出身的三夫人,机会来了直接踩人头上。 “嬷嬷慎言!”二小姐华苑呵斥朱嬷嬷。 院里瞬间安静。 众人不解,二小姐和三小姐向来不和,连带对三夫人也从来看不上的,今日怎么还维护上了? 果然,下一秒,众人听到华苑道:“嬷嬷,说话得准确些,三夫人哪里是不听祖母的话,分明侮逆不孝!昨晚很多人都瞧见了,三夫人可是……哼,当真下九流出身,扶不起的阿斗。” 这话没有明说三夫人做了什么,却极不客气了。 站在院里的大部分人在老夫人院里当差,昨晚的事情早了解得七七八八,对华苑不明说的,大家自动补上。 “三夫人真凶,昨晚直接冲到老夫人跟前,差一点就打上老夫人的脸!” “就是就是,三小姐教成了那个样子,还有脸找老夫人麻烦!” “还扬言绝对不会让三小姐为妾,真是又狠又毒,三小姐都不干净了,不为妾,难道要一条白绫吊死?” “造孽哟……三小姐这样不知廉耻,害了二小姐不说,也影响这府里其他小姐了。” “可不,老夫人还哭了半晚上,大小姐好不容易熬到选秀了,府里出了这样事情,唉……” 一时间,院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似乎说什么都像亲眼见到那般。 墨兰担心地回望一眼身后正房的门,她站在门口都能将这些话听个清清楚楚,小姐在屋里肯定能听个七七八八。 三夫人平日待小姐就严厉,如今这般情景,小姐得多伤心! 可三夫人又怎么错了?难道维护自己女儿也错了? 三夫人行事的确冲动了,可哪个母亲听到那样的流言蜚语能够善了? 唉……墨兰心里叹气,扫视周围说个不停的仆妇婆子……不能让这些人再说什么了。 “来人,谁再乱嚼舌头,就请出去芳菲苑!”墨兰冷着脸站在正房门口台阶上放狠话。 “乱嚼舌头? “你才放屁! “那馨兰苑走水不是真的? “三小姐那会儿不在馨兰苑? “墙少爷难道不是二小姐未婚夫? “三小姐和自己姐姐未婚夫在那馨兰苑……呵呵呵……”朱婆子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墨兰鼻子大骂,又一连反问院里众人,最后还意味不明地大笑起来。 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没错,可连在一起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些话和直接指责华歆行为不检点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墨兰叫出来的芳菲苑两个小丫头白着脸不知所措。 在场的婆子媳妇自觉都意会了朱婆子未尽之言,纷纷笑个不停。 华苑身边丫鬟似乎理解更深一些,直接站出来开骂。 “还请出去?谁稀罕在这?若非老夫人下令,大家还嫌这地儿脏!”小丫鬟萍儿捏着鼻子娇俏开口,故作嫌弃模样逗得大家笑不活。 “就是这个理儿!三小姐有本事和那墙少爷风流快活,怎么还没本事听听大家说说?”大丫鬟金凤趁机抱不平,二小姐不要那墙少爷,也轮不到三小姐捡便宜。 可听了这话的人都不敢再笑了。 私底下议论归议论,这在明面说出来还欠妥,毕竟三小姐是府里主子,在场的除了二小姐,全部是下人啊。 “唉,估计被三夫人给惯坏了呗!还当自己正头娘子,还妄想那正室夫人,也是老夫人心善,换个人家啊,早沉水塘了。”朱婆子见大家要歇火,阴阳怪气地接口拱火。 陈婆子一开始还看戏吃瓜,听得这一句心里一跳,这诛心话可不能说! 若非出了这事,三小姐可要嫁去晋国公府的,晋国公府虽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也比那靠着外家过日子的墙少爷要强不知多少倍? 墨兰气得咬牙切齿,冲过去就要撕扯朱婆子。 萍儿和金凤紧张地将朱婆子护在身后。 陈婆子眼疾手快地拉住墨兰到一旁:“别冲动,别冲动啊……就说几句,不会伤筋动骨——” “狗屁不通!你们,你们通通乱说!胡说八道!”墨兰挣扎着大吼出声。 众人一愣,瞬间安静。 突然,随着“咯吱——”声音传来,正房的房门被从里面轻轻拉开。 众人凝神看去,尚未看清里面开门的那双手,便被瓷器重重摔在地上的“咣当——”声音惊住了。 顺着声音望去,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正房门前的青石阶上,几片粉色的茶蛊碎片突兀地散落在台阶上,三三两两的茶叶四处洒在光可鉴人的石砖上,灰黄的茶水顺着台阶往院子里流。 随着“啊——”一声尖叫回荡在耳旁,众人还未从那石阶上收回目光,正房旁边西厢房里极快地冲出一个莹白色身影,她眨眼功夫便冲着华苑而去。 “啊——你干嘛打我——你——呜呜——”华苑气急败坏地叫喊哭泣着。 整个芳菲苑一下子炸开了锅。 原来华歆自那西厢房冲出来打了华苑,不,正在打华苑。 华苑早就不管平日淑女乖巧人设,立刻和华歆扭打成了一团。 朱婆子急的不行,推攘着萍儿和金凤上前帮忙。 墨兰早就推倒了陈婆子,站在华歆身后,没等两人上前,主动一手扯住一人,招呼芳菲苑小丫鬟上前一番撕扯。 朱婆子见形势不妙,转头拉住陈婆子要说法。 陈婆子被墨兰推倒在地上,闪着了腰身,一时还真起不来。 朱婆子又指着那四五个在一边看着的仆妇婆子上前帮二小姐。 可这几人一直在老夫人院里当差,可不是二房的下人,哪里会真的去帮二小姐? 一个个站在一旁着急忙慌,但就是没人敢上前。 无他,两个小姐扭打成一团,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伸出的手是打在二小姐身上还是三小姐身上啊。 于是,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着你,反倒默契地不动手,两位娇滴滴的小姐就是打架应该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至于萍儿和金凤,早被墨兰带着人拉到院子角落里,剩下朱婆子上窜下跳地在一旁干着急。 第十二章 来人 华歆一冲上来便带了狠劲,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华苑开始还有些不自然,后来被打疼了,手口并用,却还是占不了上风,倒落了下风,披头散发,目露凶光,早已衣衫不整…… 反观华歆,虽只穿了睡衣,头发披散在身后,却神色平静,姿态从容,一点儿也不像来打架的。 朱婆子瞬感事态严重,终于鼓劲要冲上去帮华苑。 墨兰指挥两个小丫鬟拦腰撞倒朱婆子,自己还上去扇了朱婆子两耳刮子。 陈婆子坐不住了,这趟差事怕是要惹火烧身了。 她朝着一个青衣婆子使眼色,那人快速冲向院门口,却发现院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完了。 老夫人院里来的几人才开始慌张起来。 几人望着院里单方面挨揍的华苑,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住华歆。 墨兰带了小丫鬟给几人上茶。 几人跟着华苑在老夫人院子和这芳菲苑来回跑了几趟,别说喝水了,腿都走累了,站直了,都想喝茶,又都没动,望着陈婆子。 陈婆子看了一眼茶汤,上好的碧螺春,汤色干净透亮,一时间也口渴了,想着她们都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这芳菲苑应该不会怎样,伸手端了茶喝。 其他几人也伸手端了茶喝。 “噗——” “我的娘呀,毒死人啊?” “咳咳咳……”陈婆子一口茶还没咽下,被一声杀猪喊叫声吓得连连咳嗽起来。 “好个墨兰,给的这是茶?这么难喝的茶?莫不是毒药?”刚刚杀猪叫的卢家媳妇回味着那入口的酸辣苦涩味,恨不得撕了墨兰。 其他两个婆子、两个媳妇纷纷两眼狠盯着墨兰,显然刚刚入口的茶只有比卢家媳妇喝的茶还要难喝。 “咦?怎么会?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是今年新上市的碧螺春,我们小姐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陈嬷嬷,你说说这茶是不是碧螺春?”墨兰旁边的小丫鬟绿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陈婆子。 陈婆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又开始一阵咳嗽。 她能说什么?她喝的茶水当真是上好的碧螺春啊。 “哼!不识好歹!擦亮狗眼,什么真的假的,也是一个奴才能置喙?”宝珠拉开绿儿颐指气使地指着卢家媳妇骂。 这下几人不吭声了。 “你,好个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卢家媳妇气得要冲上去,被陈婆子一把捂了嘴,还让旁边的婆子抱住她。 末了,陈婆子冲着宝珠尴尬笑了笑。 这卢家媳妇可是卢老夫人陪嫁卢婆子的儿媳妇,可不能在这里出事了。 陈婆子听明白了,宝珠在敲打她们几人,因之前几人附和着二小姐朱婆子对三小姐的非议。 可几人也只能受着。 宝珠是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不,应该是小丫头。 人家可不是这府里丫鬟,不,人家根本就不是丫鬟,而是宫里方嬷嬷娘家侄孙女,据说家里送来跟着墨兰学女红的。平日里,大小姐对着宝珠也总是客客气气的。 “哼,狗仗人势啊?谁不会呢?你知道我是谁不?我姑母可是老夫人身边第一人! “你忠心?你仗义?刚才怎么不见你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卢家媳妇一把甩开拉住自己的婆子,叉腰怒骂。 陈婆子突然发现这宝珠的确刚刚才出现在院子里。 进这院子前,卢家媳妇带着人里外走了一圈,只见了墨兰、绿儿和另外叫不出名字的小丫鬟。 之前这么闹腾,进进出出的也只有这四人。 “大家别听她糊弄了,咱们接了老夫人的令前来,怎么就不能说?”卢家媳妇见谁也没出声,更加得意起来。 宝珠年纪小,胆子可不小,吵不过干脆不吵了,似牛犊子般昂着头直冲上去。 卢家媳妇说的起劲,还没反应过来,被宝珠狠狠一撞,身体就朝着院门摔去了。 怎料华苑却比她还早一步摔倒在院门处。 “哎呦——”一声杀猪叫让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众人望过去,原来卢家媳妇不知被谁拉了一把,直接摔在华苑身上了。 可怜的二小姐却疼得叫不出声音了,直接晕过去了。 宝珠愣住。 我也太牛了,直接干翻俩? 墨兰挑眉。 小姐这是多生气啊,直接将二小姐打晕了? 华歆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一脸讨糖吃的小黑。 小黑一个闪身避开,差一点与宝珠正面撞上去,幸好华歆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二人才各自站稳。 “三小姐,我,我没,没怎么用劲……”宝珠一抬头对上华歆,解释得快要哭了。 众人:小丫头若用力,院门岂不要被卢家媳妇撞倒了? “扑通——” 院门被重物撞击后自外面应声倒下,正好砸在卢家媳妇和华苑身上。 这回没有杀猪叫声,卢家媳妇晕过去了。 众人:……我们啥也没有说。 墨兰赶紧从绿儿手里接过披风给华歆系上,戒备地带着小丫鬟围在华歆身边,挡住了华歆大半个身影。 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站着的人齐齐往院子里瞧。 陈婆子手忙脚乱地跑到华苑身边,指挥人正要将华苑抬走。 “停下!”一个沉稳女声让人群自动让开。 三夫人江氏行色匆匆地奔来,一眼瞧见了墨兰身后华歆身影,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脚步却停在了华苑身旁。 随后赶到的江嬷嬷蹲下伸手摸了摸华苑脉搏,轻呼口气,立即招呼婆子来背华苑要往芳菲苑西厢房去。 华苑毕竟是府里二小姐,这副狼狈模样还是不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对三小姐的闺誉也会有影响。 “别动!停下!”谢有凤在人群外喊了一声。 江氏转身看着漫步而来的谢有凤,不解道:“谢小姐何意?” “江夫人这是包庇三小姐?”谢有凤不回答,厉声反问。 江嬷嬷本就不喜这位相府大小姐,直接忽略她,喊着丫鬟搭把手,准备扶起华苑往婆子背上去。 谢大小姐身边的侍卫上前用力推开江嬷嬷,拦在华苑身边,气势汹汹道:“谁也不准动!” “谢小姐——”江氏出声质问。 “谢小姐这是恩将仇报吗?之前若非我们夫人拿出百花丹,现在你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江嬷嬷打断江氏,反手将江氏拉到自己身后,严词指责。 江嬷嬷是江氏奶娘,向来爱重江氏,断不肯让江氏得罪相府千金。 “百花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自导自演?”谢有凤犀利再问。 “自导自演?”江氏冷笑一声,忽地朝前四五步,向着站在人群中的老者施礼:“老先生怎么看?” 老者脸色平静,心里却很愧疚,毕竟之前江氏的确拿出来百花丹救谢有凤。 第十三章 翻脸 “夫人……”江嬷嬷去扶江氏,轻声要劝说。 江氏冲她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自导自演? 难不成华歆还能给谢有凤下毒? 又算准了必须百花丹才能解毒? 华歆自己昏迷了还能操控这一切? 妈呀!这怕是得有天大的本事和能耐方能办成。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那个憨女儿竟然会有这等本事和手段! “老先生德高望重,可要为妾身说句公道话啊。”江氏对着老者再次施礼,殷切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之前,华歆一直昏迷不醒,府里来了锦衣卫,接着又来了宫里人,还有忠勇王府侍卫,老夫人严令府中上下禁足,江氏刚刚回到府里就不能再出去了。 她大闹一场,也没能获准出去请个大夫回来,甚至派个下人出去都不行。 后来甚至连院子都出不去了,也没法子请了宫里来的人给华歆看看,幸好江嬷嬷在库房里面找到了一颗百花丹。 可还没捂热,江氏被大夫人谢氏诓去了馨兰苑,正好撞见了谢有凤奶娘求药,谢氏当众让江氏拿出百花丹救人,江氏冷眼拒绝。 众人纷纷劝说,当时,老者还感激承诺:“有何难处,尽管去寻忠勇王府。” 府里大小姐华玙带着嬷嬷前来报信,称华歆已经醒来,二小姐华苑已经先一步到芳菲苑看望,江氏担心华歆吃亏,最终拿出那百花丹…… 如今,谢有凤却口出狂言,竟摆出来一副要问罪的姿态。 老者看了一眼谢有凤,骄傲的少女骄矜地眯眼望着前方,满脸委屈愤怒,完全没把江氏的话听进耳里。 唉……罢了,这可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无论如何总不能胳膊肘当真要往外拐啊。 “那个……嗯……三夫人先别激动!眼下府里小姐情形确实不宜擅动……嗯,来人,去请宫御医过来看看。”老者伸手捻了捻灰白胡须,很自然地走到谢有凤身边,语重心长地劝说江氏,还立即派人去找大夫了。 江氏脸色微变……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还能说什么?老者明摆着偏袒谢有凤。 江嬷嬷顺势扶起自家夫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得清的声音劝道:“二小姐身体好,不似咱们姑娘身子骨弱,想必在地上多躺一会也不碍事……夫人进去看看咱们姑娘啊,昏迷这一天一夜老受罪的,恐身体吃不消了。” “来了,来了,御医来了。”华玙身边的大丫鬟红豆拉着一位圆滚滚的老人家自人群外挤进来。 “慢点,慢点,别累着宫御医了。”华玙随后跟进来,还边走边嘱咐着红豆。 宫御医确实累了点,停下来半晌,还深深喘了几口气。 “华大小姐,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你家那位三小姐,是不是昨晚在馨兰苑后门那野丫头?”谢有凤才不管地上躺着的二小姐,一把拉过华玙,指着华歆方向问道。 华玙语塞。 为难死了! 她能怎么说?昨晚馨兰苑那多事之地,她怎么能在场?她都不在场,怎么去辨认是不是一个人? 谢有凤不满,伸手推了推华玙,再一次指了华歆所在的地方。 墨兰早在谢有凤出声的时候就刻意完全挡住了身后的华歆,华玙顺着谢有凤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只能瞧见墨兰身后似乎站了个人,却看不清具体是谁。 “华大小姐有眼疾?”谢有凤耐心有限,出声指责华玙。 华玙瞬间面红耳赤,心里更是烦得不行。 京都适龄小姐都忌讳传出有疾的名声,以免找不到好婆家! 这大庭广众的场合,谢大小姐何意? 即便她华玙立志要进宫为妃,不会去忧心找婆家这件事,也不能背了个“有疾”的名声啊。 “谢大小姐勿怪,昨晚我家小姐在前院招待客人,不曾到过馨兰苑。” 红豆当即站出来给谢有凤赔礼,解释了华玙的难处,转而又对着众人道:“前儿太皇太后举办的宴会上,我家小姐还拔了投壶的头筹呢!眼神可好了。” 毕竟在府里,她话音一落,有人带头叫好,其他人也纷纷称赞华玙。 “哼!”谢有凤冷哼一声,面色十分不快,心里悔恨交加。 她自幼习武,对医术毒术也略有接触,早在进入柊苑里那间院子之时,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了,不过凭借过硬身体素质挺了过来。 后来,心腹来报,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已经安然无恙走了,而代替了自己的那个竟然是馨兰苑后门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 明明已布下天罗地网,竟然还让鱼儿大摇大摆溜走了?说不得这或许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咔嚓——”谢有凤手里一根金叉被握断了,鲜血大滴大滴地顺着她的手滴在地板上。 当时,她气得七窍生烟,才让那所谓的毒冒头了,导致自己昏迷了过去,也就错失了揪出那野丫头的机会。 当真气死了,气死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钗可是小姐心爱的宝贝啊。”后面赶过来的奶娘心疼地一把拉过谢有凤的手。 老者这才注意到谢有凤状态好似不对,鲜亮的少女眉眼聚集起来悔恨愤怒,满眼怨恨地盯着院子里某个方向。 “凤儿这是?”他轻声小心询问。 谢有凤甩开奶娘,不顾那滴血的手,一把拉住老者衣袖,满眼不甘地问:“舅父,你可知昨晚那个抢了……” “凤儿慎言!”老者心疼地拿起谢有凤的手简易处理,让奶娘赶紧拿来止血药粉。 身为舅父,老者对谢有凤心事还是了解一些,也很愿意呵护她的那份少女心思,甚至昨日还违反了与花大当家的约定,让她带来的那几个太监进来柊苑了。 可那么好的机会,竟然便宜了别人,当真天不遂人愿了。 唉……老者心里也有一些遗憾的,毕竟这是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了。 心里连连叹气,老者手里的止血药粉散在谢有凤手上就多了许多,谢有凤疼得一个激灵,似乎清醒了许多,满眼委屈祈求:“舅父,我是不是当真没有希望了?华大小姐说,昨晚馨兰苑那野丫头就是府里三小姐。” 就在谢有凤中毒昏迷醒来之时,华大小姐口口声声说,那个昨晚出现在馨兰苑的人正是华府三小姐。 “什么?”老者犀利眼眸扫过华玙主仆。 至于谢有凤指的那个所谓华府三小姐所在的方向,只站了几个丫鬟打扮的人了。 华玙脸色涨红,故作镇定,走开几步。 江氏站在一旁,目睹了全场,心里格外舒爽,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怎么样? 狗咬狗一嘴毛,谁也别只有好! 江嬷嬷见状,伸手扯住江氏,示意她收敛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走到二小姐身旁,江嬷嬷刚蹲下就惊呼出声:“呀,二小姐快没呼吸了。” “这可不得了,烦请宫御医快给二妹妹看看!”华玙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边的红豆,对着宫御医施礼恳求,做足了长姐姿态。 众人站在外面不清楚情况,只听见似乎二小姐快要不行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仰着脖子往里打探。 红豆则悄无声息地逆着众人溜出去了。 第十四章 朱氏 院子里,华歆带着小黑早早地退到了众人忽略的角落里。 越过众人,只见越来越多的人去围着华苑,却不曾有人想办法将她自地上转移到屋里,似乎没有人能够看见她还躺在地上…… 这人往日千娇万宠的……如今这番模样无比狼狈,若还清醒,岂会落得这番境遇? 曾经,自己那些过往多么相似……当时怎么就没看明白? “小姐,要不去屋里歇会儿?”墨兰不知何时走到跟前来,轻声唤回华歆神游的意识。 “大小姐提议宫御医先给小姐看诊。”墨兰朝着华玙的方向撇嘴道。 这看诊恐怕有猫腻呢,自己会不会掉坑? 华歆低头透过领口看了一眼胸口零零碎碎淤紫的痕迹,有些犯难了。 “依墨兰说,小姐虽醒来,身体还抱恙,还是不要辜负大小姐的一番好意,先回房歇着?”墨兰说完,在一旁等着华歆指示。 华歆明白了,回了内室往床上一躺,帐幔放下来,宫御医也只能隔着丝帕诊脉了。 可当真能过关? 印象中,华玙看见自己向来眼高于顶的,这一回却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亲自下场,当真没有安排什么坑? 她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这两天虽没大夫上门看诊过,这院里事情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墨兰见她没有什么表示,又说:“听说宫里贵人在府里吃坏了肚子,为了安全着想,天家派来宫里太医为府里小娘子看诊。 “墨兰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咱们没有去过前院,府里贵人也没来过后院,就算有什么事,想来也不会挨着咱们。” 华歆微微点头,心里不挣扎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黑听见了二人对话,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说什么,还没有纠结完,华歆早已回房。 墨兰发现小黑异样,走过去低声问他:“你是哪个院子的?今日谢谢你了,帮小姐将那人踢出去那么远。” 小黑:……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还不回去?是不是有话给小姐说?” 小黑:…… 确实有话要说,那宫御医可是宫里最好的妇科圣手,别说还把脉了,恐怕只是看上一两眼,也能知道女孩是否完璧……可这话怎么说出来? 宫里来人可没说专挑人家小娘子看诊就是为了确认:小娘子是不是完璧? 好烦恼! “难道你不方便告诉小姐?是不是关于小姐的事情?要不同我——” “天杀的!我的姐儿哟,好好一个人儿,好端端来一趟芳菲苑,竟躺在这儿了?” “呜呜…呜呜…小姐快醒醒,别抛下我们啊。” “你们全都是坏人,对我家小姐见死不救啊。” 一阵骂骂咧咧的哭喊声中,墨兰那句“要不同我说说呗?”就那样销声匿迹了。 原来,红豆带着人推开人群,朱嬷嬷、萍儿、金凤不知从院子里哪个角落突然跑出来,纷纷跪倒在华苑身边,边哭边喊边骂。 外围的人听着,总觉得这二小姐恐怕当真不行了。 小黑耳力向来厉害,第一句哭喊听下来,心里就判断内容熟悉,再瞥一眼谢有凤身旁的婆子,心里确定内容十二分熟悉了。 之前谢有凤身边婆子不就是如此去哭诉谢有凤病情的? 好烦人! 赶紧溜。 墨兰回神的时候,院里早没了小黑身影,感觉哪里不对了,又不知道这感觉从哪里而起,再看一眼堵在门口的吵闹,也就把疑问丢一边了。 江氏见靠近的人越来越多,带着江嬷嬷快速退出来,左右没找到女儿华歆的身影,听着几人哭喊声就开始烦躁。 江嬷嬷一眼锁定墨兰,将她拉到江氏身边:“墨兰,姑娘身体怎样了?” 墨兰给江氏行礼问好,左右看看没人留意她们,轻声回话:“夫人放心!姑娘——” 红豆不知何时站到一旁,江嬷嬷拉了一把墨兰胳膊,打断她道:“听说二小姐上门找茬?” 墨兰秒懂,突然高声大哭起来:“夫人总算来救咱们姑娘了,二小姐带着人打上门来,紫草孤身一人拦在门外,也没拦住一刻钟,人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咱们姑娘才刚刚醒来,硬是被二小姐揍得又晕倒了啊……” “好你个颠倒黑白的墨兰,分明是三小姐把二小姐打得昏倒在地!我的小姐哟……谁来救救你?这地上又凉又硬,这是惹了哪座倒霉瘟神啊……”朱嬷嬷哭喊着,竟也能听清了墨兰的话,跳出来指着墨兰鼻子大骂起来。 萍儿年纪小,只知道守在旁边哭着。 金凤年纪大一点,知道要将二小姐从地上扶起来,可她不过十四五岁,平日里从不干体力活,像个副小姐似的养尊处优,根本没多少力气,不仅没将华苑上半身抱起来,自己还差一点摔倒在华苑身上了。 江氏冷眼看着,好声提醒朱婆子:“朱妈妈再闹下去,你家小姐恐怕更不好了。二嫂看见了,不知有多心疼?” 朱婆子听了一愣,瞬间失声了。 二夫人朱氏,这府里最不会讲道理,更加不会听道理的夫人了。 “我的儿啊——”一声妇人尖叫声自院外传来。 朱婆子全身开始颤抖,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不就是朱氏来了! 朱氏来得匆忙,发钗歪斜,头发凌乱,身上襦衣裙子倒是齐整,脚上却只剩下一只绣花鞋了。 她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扑倒在华苑身边哭诉着:“儿啊,你让为娘怎么活?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啊……” 江氏听着只觉想笑,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朱氏和朱婆子出场当真一个模样刻出来似的。 可再看朱氏母女俩那狼狈样子,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二妹,孩子身体不适,得先挪进屋里去,再请宫御医瞧瞧?”大夫人随后赶到,先找寻到女儿华玙,见到女儿安然无恙,才有心思劝说朱氏。 朱氏继续埋头哭诉,似乎没听见谢氏所说。 谢氏一脸无奈与谅解,继续劝说:“孩子身体重要,还请宫御医——” “是啊,二婶娘先歇会,红豆之前看过,二妹妹应无恙。”华玙打断了谢氏,伸手去扶朱氏,示意红豆领着一旁的两个婆子去背华苑。 谢氏向来宠爱女儿,就顺着她话说:“玙儿早早地请来宫御医,想来苑儿会安然无恙的,二妹还是先办老夫人交代的事?” 她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宫御医已经给华苑看诊过了,实际上宫御医来了就一直站在不远处,连华苑身旁都没走近。 可朱氏不知道,她只是听说华苑安然无恙,就高兴起来了,也没再仔细看一眼华苑,就冲着江氏闹起来:“好个江氏泼皮下九流,竟让你那不要脸的女儿,去馨兰苑勾引姐夫,做出那等没脸皮事,害惨我的苑儿啊……” 第十五章 反常 华歆回到内室,一眼扫过,瑾萱表姐不在? 再仔细看一眼,靠近南墙一侧,纱幔笼罩的床上有个凸起来的被子。 于是,她轻呼出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进宫,不想进宫,呜呜…呜呜…”床上瑾萱连哭带喊的声音传来。 不想进宫?华歆惊了。 “啊,别,不要——”瑾萱突然惊醒坐了起来,抬头一眼瞧见床边的华歆,呆了。 …… 院内,随着一声惊呼,众人被眼前扭成一团的两位夫人惊掉了下巴。 这是哪儿? 发生了啥? 大家心里很疑惑,官宦之家的夫人怎么也跟那市井妇人那般,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了。 不,大家都听清楚了,从头到尾只有朱夫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江夫人一个字也没回啊。 哪里来的一言不合?仅仅单方面输出啊。 难道不应该先理一下,再开始兵? 之前就呆在这院子里的婆子仆妇倒是见怪不怪了。最多半柱香前,那华二小姐和华三小姐也才结束厮打。 果然,下梁会歪往往因为上梁不正。 不过,这一次两位夫人的战果仅仅停留在扭成一团,及时赶到的卢老夫人就将两人分开了。 朱氏冲到卢老夫人跟前,抱住她的小腿,嚎啕大哭:“母亲,母亲……要给我做主啊…做主啊……呜呜……” 大家再次刷新对官宦之家夫人的认知。 “祖母来了,太好了。”华玙赶紧扶起朱氏给卢老夫人见礼,又乖巧地给卢老夫人身边的宫嬷嬷行礼:“嬷嬷莫怪,二婶娘太担心二姐姐了,才会一时糊涂、口不择言了。” 宫嬷嬷:…… 这都手脚并用了,口不择言从何说起的?难道她们没来之前就开始了? 卢老夫人亲自扶起华玙,尴尬笑着:“真对不住您了,让您看笑话了。” 宫嬷嬷:…… 这话没法接? 回答“没关系。”不妥,这可是三品官家的后院,打架的也是有封号的夫人,身为太皇太后身边女官,要不要管一管? 回答“确实。”更加不妥,回头见了这家里当官的男人们,如何打个招呼? 宫嬷嬷脸色一变再变。 卢老夫人不管,继续笑着施礼:“对不住大家了,让在场的各位看笑话了。” 大家:…… 各位:…… 不知该说啥?好在宫嬷嬷在前,轮不到他们发言了。 卢老夫人这才切入正题:“江氏违拗长辈,还不敬兄嫂,甚至大打出手,堪称毫无妇德,华府今日就休妻,你自回自家。” 宫嬷嬷:…… 众人:…… 就这? 一个不审,也不深究,直接休妻? 这和一上来就干架有啥区别?华府莫不是都奉行这样的行为准则? “哼,休妻?”江氏甩开江嬷嬷死死按住自己的那双手,冷笑反问。 卢老夫人只回了一个“嗯”,似乎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朱氏得意洋洋地招呼婆子仆妇就要上前去拉扯江氏主仆。 江氏冷冷瞅了一眼朱氏,将挡在身前的江嬷嬷拉到身后,伸手自怀里掏出来一张盖了官府大印的和离书,双手呈到宫嬷嬷跟前:“这是数月前夫君给的和离书,已经在官府报备过了,还请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大家再次惊呆。 瞬间鸦雀无声。 “扑通——”膝盖撞击地砖的清脆声响起。 江氏将那和离书举过头顶,直直跪在了宫嬷嬷跟前。 卢老夫人脸色微变,着急忙慌地寻找谢氏身影,华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安慰:“祖母,和离了也好,至少那些事就牵连不上府里……至于嫁妆另说……府里确实远离了是非。” 及时赶过来的谢氏微笑着点头,扶住卢老夫人另一边胳膊,不动声色地将华玙护在身后。 卢老夫人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华玙,这个向来引以为傲的孙女,见她从容眉眼间隐约有着胸有成竹的傲气,方才安心了许多。 朱氏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扬眉吐气,不甘心地望着江氏跪得笔直的身影,愤愤不平。 红豆站在朱氏旁边,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江夫人若真和离了,三姑娘有福了……只苦了二姑娘,没了未婚夫,以后的名声也坏了,何况没了江夫人嫁妆,府里也难,二姑娘嫁妆多半又要少了许多,唉……婆家难找了……” 朱氏眼前一亮,也跪在宫嬷嬷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求嬷嬷主持公道啊,苦了我家丫头,明明什么也没做,就丢了未婚夫,被打得昏迷不醒,如今还要被人耻笑……那华歆勾引姐夫,做了那等不守妇道之事,怎的就能安然无恙?”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江氏身上,会不会又打起来? 江氏心里愤怒至极,当真想要一巴掌拍死这毒妇? 可她起不了身,跪在旁边的江嬷嬷下了死力按住她。 “确实难显公平!嬷嬷不如让圆御医去看看三姑娘是否完璧?先把事情根源查清楚啊。”谢有凤站在朱氏、江氏中间,给宫嬷嬷提建议。 老者满眼不赞成,他一心想要确认少主身份,没想过要陷少主于危难啊,可谢有凤话已出口,也只能顺着说:“圆御医正好也在这里,老朽这就去请他来,嬷嬷觉得如何?” 华玙眉眼更加舒展了,立即附和:“不敢劳烦先生,我去请圆御医,恳求嬷嬷准允,还三妹妹一个清白。” 卢老夫人顺势拉着谢氏,一起给宫嬷嬷行了大礼:“老身恳求太皇太后为华家正名啊。” 宫嬷嬷无语死了,两个外人掺和就算了,怎么这当家主母还如此拎不清?这女儿家的清白如何能去澄清的? 一旦请了御医过去,甭管那三姑娘是不是处女,满院子这么多人,三言两语免不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名声也就坐实了啊。 一家子上赶着送理由给人去吐唾沫星子,当真一步臭棋无疑了。 她怜悯地望着江氏,此刻倒是希望她跳出来反对了。 …… 内室,紧张气氛冲刺着每个呼吸间。 华歆指着瑾萱,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是了,表姐在她死前的那一世,不就瞒着天家生下了皇子? 后来,她想方设法将那皇子送进宫里……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自作自受就算了,连累身边那一个个手足亲信没有一个好下场。 可恨至极! 瑾萱本就担惊受怕,对上华歆气得通红的双眼,更加害怕羞愧。 “姑娘,不好了,圆御医已经进了正房了。”墨兰急声走近。 华歆瞬间清醒了,也犯难死了。 原本想着往床上一躺,将瑾萱表姐的手伸出来给圆御医把脉的……眼下表姐已经和盘托出昨晚与皇上做了真夫妻,又极其不愿进宫。 “锦绣,好锦绣,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就算去死,也不愿意进宫的。”瑾萱跪行到华歆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 墨兰糊涂了,圆御医是要给小姐把脉,表小姐这是…… “咚咚……咚咚……”内室的门响了。 华歆闭了闭双眼,很快又再睁眼,极力隐去情绪。 她示意墨兰去开门,亲自弯身半抱半拉起来瑾萱,一同回了床上。 随着“咯吱”开门声,圆御医进了内室,却止步在屏风前。 第十六章 不信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虽立秋了,空气还是燥热得很。 这院子里没个遮挡,站着的人又多,更加显得燥热烦闷。 按理说,华府为主家,应当照顾好来客的,就算在闺中小姐的院子不方便进屋里,起码也得给站着的客人搬个凳子奉杯茶,卢氏、谢氏、朱氏似乎忘了这一茬。 宫嬷嬷倒是难得有心情不挑这些,想自己找个地方歇着就好,谢有凤却一把拉着她的衣袖,拦住她说个不停,从上个月太皇太后赞赏的花,一直聊到昨日太皇太后夸过的折子戏。 一旁的老者还不停地附和几句,就连后面赶过来的管公大人也偶尔接上几句。 好了,众人就头顶大太阳站在院子里干等着。 江氏努力挺直腰身,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米粒大小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自鬓发顺着脸颊滴落在青色衣襟上,极快地晕开去,渐渐形成了巴掌大小的水渍。 江嬷嬷心里叹气,却不敢再去扶江氏起身。 就在圆御医走去正房那会儿,宫嬷嬷吩咐了大家起身,可江氏执拗地坚持跪着,她心疼坏了,说什么都要去扶江氏起来,抬眼迎上江氏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只能束手束脚地跪在旁边了。 自江氏出生以来,她就是江氏的奶娘了。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陪着江氏一起走过来,算得上了解几分江氏的脾性,这分明要死磕到底了。 “出来了,出来了,圆御医出来了。” 红豆高亢的喊声拉回江嬷嬷的思绪,她立即一把拉着江氏站起来,又全力扶着江氏站稳了。 “老夫恭喜江夫人,三小姐身体已无大碍了。”圆御医径直走向江氏。 江氏主仆大喜,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圆御医一番。 谢有凤急得不行,越过宫嬷嬷质问:“圆御医,宫嬷嬷还等着你的回话呢,那三小姐是否完璧?” 江氏脸沉下来,眼里全是愤怒。 江嬷嬷紧张地拉着她的袖子,就怕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给谢有凤两巴掌。 这可是太师府大小姐!不是那朱氏能比的。 圆御医倒是平静得很,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冷。 “姑娘家家的,怎的张口闭口胡乱说的?”宫嬷嬷眯眼斜睨谢有凤,玩笑着说了一句。 谢有凤瞬间满脸通红。 宫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第一红人,她的一句褒贬,哪怕只是一句玩笑,就算身为太师府嫡小姐的谢有凤也不能不忌惮。 她抬眼胡乱瞟了一圈,见大家没有往自己身上瞧,才稍稍心安许多,却也不敢再问了。 华玙也急得很,却有些害怕宫嬷嬷,看见谢有凤这般,更加不敢出声,只是她扶着卢老夫人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卢老夫人似感受到了她的急迫,给宫嬷嬷行礼:“老身托大了,还望宫嬷嬷体谅一二。” 圆御医抢在宫嬷嬷前面客气道:“老夫人不必如此,三小姐一直是完璧。” 说罢,他抱歉地对着宫嬷嬷笑了笑。 宫嬷嬷:…… 一直完璧? 她心里怎么有些不信? 这样的后宅腌臜,这府里上上下下可没一人把华三当自己人,除了江氏。 不过…… 宫嬷嬷见圆御医一直冲自己眨眼间,眼神微闪。 江氏主仆感激地望着圆御医,差点喜极而泣,终于有人仗义执言。 “这怎么可能?”朱氏几步窜到圆御医身边,尖声质问。 众人也是疑惑地盯着圆御医瞧,似乎很赞同朱氏。 “不得无礼!圆御医乃妇科圣手,断不会误诊!”宫嬷嬷上前两步挡住了朱氏。 立刻,宫嬷嬷带来的人就将朱氏团团围住,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嬷嬷莫怪,千万莫怪,我这儿媳妇也是关心侄女……”卢老夫人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走了。回宫如实上报太皇太后。”宫嬷嬷丢下一句话,转身推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圆御医往院子外走了。 众人:…… 这就一锤定音了? 谢有凤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被管公公拉了一把,两人快速地跟着宫嬷嬷一行人去了。 老者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叹了好几口气,随后也走了,就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了。 其他那些跟着自己主子来的人都走了,府里那些看热闹下人一溜烟也跑了没影。 院里院外瞬间只剩卢氏几个主家,还有江氏主仆。 朱氏还在发愣,偶尔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 红豆上前扶住她:“圆御医自是医术高超,不过这公子小姐的,日常走动未必就会那个啥了,只是当真就苦了咱们二小姐了,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就是那《牡丹记》天天唱出来的?” 朱氏转动眼珠看向红豆。 《牡丹记》是京都近来大火的折子戏,唱的是庶姐抢了嫡妹婚事,还大言不惭怒骂嫡妹不知爱情,不懂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后来嫡妹怎么了?嫁给了一个好上百倍的良人。 红豆轻笑,伸出左手轻拍一下嘴角:“瞧我笨的,还在夫人跟前班门弄斧起来,这是非善恶自在人心,夫人千万不要怪罪婢子无知之言。” 是非善恶自在人心。 朱氏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一句话,想着华苑那些隐秘心思,眼睛闪了又闪。 眼看着卢氏就要离开,她立即转身走到卢氏跟前:“母亲,所谓无风不起浪,不管那圆御医说什么,三小姐与方公子日常有接触已是不争的事实,方家今日一早还上门讨要说法,却又不提别的,儿媳认为这对苑儿太不公平了,这门婚事已经不再合适,不若换了家里别的姑娘嫁去方家?” 卢氏一怔,换人嫁过去?换谁?家里嫡出的丫头就四个,老大华玙那是自小要进宫的,三丫头华歆也是自小就与晋国公府有婚约,四丫头华澜倒是还未婚配,可那简老婆子主意正得很,家里谁能越过她给澜丫头做主? 朱氏见卢氏未一口回绝,心想有戏,继续劝说:“原本方家来提亲说的也是三小姐,不过三小姐早就有了婚约,父亲觉得不能得罪了方家,才换了苑儿……” 江氏嗤笑:“自古以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你若不同意这门亲事,谁还能强按牛头喝水不成?如今你不乐意这门婚事了,退了就是,何苦扯了三小姐说事?方家什么人家?当初的华家什么人家?哼,不过区区四五品,还能说换就换?” 是啊,方家啊,那可是能够在京都横着走,真的能换人嫁过去? 卢氏这才清醒一些:“老二家的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进屋去看看苑儿。这一惊一乍的,老身心里慌得很,我也去看看三丫头去。” 一行人就要往正房去。 “不必进了。”江氏拦在前面。 朱氏不听劝,闷着头往前走。 江氏扯住朱氏胳膊:“我已经将华苑送回去了,回来的人说,二小姐还一直昏迷着——” “昏迷?我的儿啊……”朱氏一把甩开江氏,转头跑出芳菲苑了。 卢氏转头瞪向谢氏:不是说已经请了圆御医给二丫头看过了? 谢氏心虚地上前一步挡住华玙。 卢氏:……朱氏走了,该你上了。 谢氏硬着头皮喊江氏:“弟妹,母亲,还有我们,就是担心三小姐,想去看——” “不必了,她已经不是什么华府三小姐了,担不起你们的关心。”江氏打断谢氏,强硬地要撵几人离开。 第十七章 释然 啥?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那晋国公府不得今日就来退婚? 卢氏不屑地扫了一眼江氏,并不认为江氏母女会舍得丢掉晋国公府的婚事。 谢氏微一挑眉:“弟妹,咱们都是做母亲的,还是要多替子女想想,就算你当真和离了,三小姐也还是府里的千金小姐,前程自是好的。” 华玙赶紧拉扯谢氏衣袖,悄声提醒:“母亲,三婶娘的和离书上不会真的把三妹妹要走了?” 当朝有律例,只要夫家同意,和离后母亲可以带走子女的。 卢氏脸色难看。 倘若三丫头真随了江氏离开,以后可不好再拿捏了,那件事一旦暴露,玙儿怎么办? 她瞬间悔得不行,刚刚江氏拿出那和离书,怎么就没有仔细瞧一瞧上面的内容呢? 谢氏安抚地轻拍华玙的手:“血浓于水呢,就算跟了母亲,这父亲亲族也同样还是亲族啊。” 卢氏心里安心许多,只要还有牵扯就行,真要到了那一天,总有法子可想的。 江氏冷冷地看着三人表演,有些心酸,这府里人人不喜华歆,人人又不愿意华歆不再是华府三小姐。 如同她这个三夫人一般,谁都巴不得踩上一脚,谁又都不甘心她和离了。 华玙拊掌笑得天真:“幸好,大好,否则晋国公府来退亲,三妹妹可得哭鼻子了。” 是啊,晋国公府提亲的对象可是华府三小姐呢,而华府三小姐也是非那青梅竹马的晋国公世子不可的。 倘若晋国公府真来退亲了,想必华歆真会哭的死去活来。 可那又如何? 江氏忽然想起来最近几日反复做的那个梦。 梦里,那晋国公世子最后还是迎娶了华府三小姐,不过彼时,华府三小姐是华澜……可见,这婚事只要是华府三小姐皆可,也不是非华歆不可嘛。 “弟妹,你还是让我们去看看三丫头,小姑娘嘛,总有些伤春悲秋的心事,玙儿自小和妹妹们亲近,说不定她们姐妹聊聊心事,三丫头这病啊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呢。”谢氏竭力劝着江氏。 华玙也适当露出乖巧笑容。 卢氏站在一旁,不曾言语,也刻意表现出慈爱,努力配合谢氏之言。 江氏见了,心生厌恶,不想再周旋下去,沉了脸,冷声道:“三位还是回去收拾收拾,毕竟搬家要花不少功夫的。” 她是真的不想和她们再多说一句话了。 啥?搬家?谁要搬家? 华玙眼神无声询问谢氏。 卢氏疑惑地盯着谢氏瞧。 谢氏:…… 不是,好端端地搬个什么家? 她也不知道啊。 你们问江氏去。 江氏主仆早已转身走去正房。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前院来了好多官差,要府里搬走腾出来宅子啊。”陈婆子气喘吁吁跑进来。 几人一阵鸡飞狗跳往前院赶去。 江氏右脚正要迈进正房门槛,一道视线如寒冰般砸向她。 华歆就站在门内四五步看着她。 江氏停顿了一下,还是脚步沉稳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舒服地将脚往前伸直了些,又随意搭在脚蹬上面。 这两天一夜真真心累,感觉这脚快不是自己的了。 江嬷嬷自去寻摸了杯子,倒了茶水端给江氏。 华歆却一动没动,一直呆呆看着门口,就像江氏还站在门口那般。 她听墨兰说院子里卢氏、谢氏等人没走,担心江氏吃亏,安抚住了瑾萱,就快步走出来。 她听到了什么? 江氏说她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 卢氏、谢氏等人大概以为江氏因为和离带她离开,那么,她以后就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了。 她却知道,江氏说的,很可能就是,她不是华三,不是江氏的亲生女。 前世,发生馨澜苑的事情后,江氏怎么做的? 江氏以死相逼,非要她去方府为妾! 一个母亲,大概不是亲生的,才会有那么大的决心逼女儿去做妾。 她恨过吗? 应该恨的。 后来江氏死了,她被关在卢氏院子里的下人房,卢氏让她选择,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去死做鬼。 因为华家从来没有为妾的女儿,她也根本不可能有第三条路可选。 直到简老夫人以守孝为由,把她接到浮梁华氏祖宅去守孝,她以为有了第三条路可以走。 实际上她被关押起来,整整三年没见过天日,每日面临各种磋磨辱骂,满心苦涩愧疚沧桑…… 再后来的几年,她一定要凤冠霞帔嫁人的想法就在心里疯狂长成了执拗、顽疾、毒瘤……最后被那一场大火烧得灰飞烟灭。 华歆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瞬间轻快明媚,全身轻微摇晃两下,眼角突然流下眼泪。 “姑娘……”墨兰担心华歆难过,赶紧上前扶住她。 华歆无声笑了,释然而庆幸,庆幸还能亲眼再见到江氏,好好活着的江氏…… “三小姐,夫人刚刚只是,只是……”江嬷嬷心疼江氏,也不想江氏和女儿生分了,出言安慰。 “只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会像亲生那般而已。”江氏轻描淡写的接过江嬷嬷的话。 江嬷嬷:…… 这要命的死鸭子嘴硬,之前三小姐昏睡不醒,是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是谁四处跑断腿地寻医? 墨兰:…… 她心疼自己小姐,又不能上去干架,只能更加用力地扶住她。 华歆沉默。 “想必你已经听见了,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华府三小姐喽。原因嘛,自然是你非华正清和我的亲生女儿。既然不是亲生的,也不需要再有什么牵扯了。” 江氏很不情愿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茶水有点烫嘴,还没喝上一口呢。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示意江嬷嬷跟上自己。 主仆二人越过华歆的时候,江氏淡道:“里仁大街的简宅,仆人钱财都齐全,今日你就搬过去,以后不必、再见了。” “娘亲,不急。”华歆轻声低语。 江氏一顿,还是继续走出去了,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墨兰追了上来,将一个红漆描金盒子递给江氏,转身走了。 江嬷嬷从江氏手里接过那盒子打开,最上面是银票,下面房契地契,还有卖身契。 “银票全是这些年存的,房契地契是夫人备下的,这卖身契都是芳菲苑下人的,只没了紫草和墨兰,这……”江嬷嬷瞄着江氏难看的脸色,没敢往下说了。 这是要和江氏划清界限?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会在意呢。”江氏轻声嘟囔一句,快步走了。 江嬷嬷:你要是不流泪,我就真的相信了。 第十八章 搬家 听说今日府里来了很多贵人,大厨房早早就陆陆续续地将午食准备妥当装进食盒,等着人来取走。 厨娘仆妇停了好一会儿了,还不见一个取食盒的人影,正好管着大厨房的卢家媳妇不在,几人窝在厨房后面的树影下闲聊。 陈嬷嬷紧赶慢赶过来,探头往厨房里瞧,一个人没有,正要出声问询,后面追来个小丫头:“嬷嬷,嬷嬷,快,快去大门口,简老夫人来了。” 简老夫人虽一介女流,却是华氏族里资历最老、最有话语权的人,她不是在浮梁老家荣养吗?怎会突然就出现在府门口? 陈嬷嬷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大门口方向走,走出去五六步,又转身倒回来,一眼看见厨房外面一排站着的厨娘仆妇。 感情刚才不是没人,人都不知道跑哪里躲懒去了?这边有了动静,就全都出来了。 陈嬷嬷没时间教训一二,一把拉过小丫头:“你代我在这瞧着,她们给老夫人炖燕窝,一会儿药送来了,守着她们熬药,好了就送去正院。” 熬药?什么药?哪里来的药? 小丫头茫然无措。 厨娘们面面相觑。 陈嬷嬷无奈,又指了一个厨娘跑到门房等着拿药了。 她之前送了大夫出门,顺道来大厨房准备给老夫人取点吃食。 不过,如今老夫人的状况,估计这些食盒里面的没一样能吃得下去。 说起来真真遭孽了。 卢氏等人先前赶到垂花门,就与官差碰上了,人家拿着这宅子的地契文书,还有要求返还宅子的苦主。 原本官差也是好声好气说话,无非就是这宅子不是华家的,华家人今日搬出来把宅子还给房主就行了。 可谢氏死活不同意搬走,还和官差起了口角,官差碍于谢氏的诰命身份,也不敢多说什么,但苦主不依不饶,一张嘴就不带重样地问候了华家先祖一遍。 卢氏当了老夫人这么些年,习惯了被敬着,哪里能忍得了?当即令人拿了那苦主要问罪。 官差还在边上的,又哪里轮得到府里下人去问什么罪? 不过官差不动手,也不允许府里下人动手,那苦主更加嚣张,矛头指向了卢氏,也不知道哪里打听了老太爷年轻时候的一些荒唐事,添油加醋又加了料给大大咧咧嚷嚷出来,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三老爷就不是卢氏亲生。 三老爷华正清原本也不是卢氏所出,是那叶老夫人的儿子,叶老夫人是三房的主母,本就不是一个房头,大家也就认为那苦主是胡乱编排的。 可那苦主又说,三老爷竟然是那叶老夫人和老太爷的亲儿子。 哦豁,这个大瓜一出,卢氏当即倒在了地上,脸歪嘴斜昏死过去了。 唉,陈嬷嬷叹气,心里七上八下的,快速思考着简老夫人此刻的来意,赶紧往大门口去。 一路上看着如今府里这兵荒马乱的状况,想着要是简老夫人问到,她该如何说了。 来到华府门口,陈嬷嬷没有见到简老夫人,只有简老夫人身边的吴管事在。 “嬷嬷可算来了,老夫人原本来请长房众人先搬去安定坊的宅子,半路上遇到晋国公府的赵妈妈,非要请了去喝茶。” 吴管事说完,也不进府里,只招手叫来个小斯:“这是安定坊那边宅子的门房,就让他领个路,我还得赶去方家送拜贴。” 话音才落下,马车已走远。 陈嬷嬷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吴管事的吩咐,安排小斯在门房等,正要转身往正院去,正面迎上谢氏母女一行人。 陈嬷嬷只说,简老夫人让长房搬到安定坊那边的宅子。 谢氏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的帕子倒是快要扯碎了。 安定坊啊,那可是外城了。 如今这京都围绕皇城先有内城再有外城,外城中又有多个坊市,那安定坊算是外城中比较繁华的地方,可距离内城城门还隔开了三四个坊市,如何能与如今的宅子相比? 这宅子虽不在内城最繁华地段,距离皇城却极近,也就隔了两三个巷子,十分方便华玙每日进宫问安,西边走出去两条街就是国子监,也很便利大儿子去国子监上学。 倘若搬到那安定坊,华玙和大儿子每日路上就要两三个时辰,一天也没剩下多少了。 大儿子华就算了,起码还能申请住到国子监去。 华玙呢?她总不能住进皇宫去。 华玙大概知道那安定坊在外城,确实不怎么方便,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就嘱咐陈嬷嬷千万照管好卢老夫人。 等到陈嬷嬷走远了,门口只剩下母女一行人,华玙握住母亲手安慰:“母亲,福兮祸兮,说不定于女儿来说,其中也会有机会呢!” 谢氏望着华玙自信目光,却不能安心多少,女儿聪明机灵,那件事也连蒙带猜地隐约知道一些,可毕竟还是孩子,又怎么懂得其中厉害? 华玙不再管谢氏的心情,看着旁边侧门走过来的红豆,让身后管事嬷嬷去门房和吴管事留下的小斯对接搬家事宜。 谢氏心里担忧焦躁,终归还是心疼女儿多一些,耐着性子在旁边等着华玙。 红豆走近华玙,附耳轻声禀告:“婢子追出来的时候,三夫人已经上了一辆马车,车上没有什么标志,就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不过,婢子注意到赶车的车夫很健硕,身侧放了一把弯刀。” 华玙面色惊讶,不禁急问:“真的吗?三妹妹当真……” 话说一半,她随即伸手捂住嘴巴,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谢氏赶紧问:“怎么了?” 红豆看一眼华玙,见她没什么反应,忙回答谢氏:“夫人莫急,是三小姐,她,她……” 谢氏有些不耐烦:“她怎么了?” 再烦心不过,三小姐的事情还是要知道的。 红豆不敢再卖关子,极快地道:“三小姐一直还在府中。” 这是什么事? 她在就在啊。 不过,江氏不是口口声声说,三小姐不再是华府千金小姐,怎么不把她带走? 谢氏更加不耐烦了。 红豆自顾自说:“婢子一直站在旁边,除了三夫人主仆离开,就只有吴管事来了又走了。” 听到那吴管事,又想起来那安定坊宅子,谢氏已经烦的不行。 华玙赶紧扶住谢氏胳膊撒娇:“母亲,今日很晚了,还要搬过去,我得赶紧回房看着我那些宝贝才安心。” 谢氏很受用,笑呵呵地挽着女儿往府里去了。 等人都走远了,府门口左边的巷子走出来两人,站在前面的正是谢有凤。 她望着大门口方向吩咐:“把府里的出口都看紧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三小姐究竟有何能耐?” 躲在大门口的红豆远远瞧见了,会心一笑,匆匆去追自家小姐了。 第十九章 要事 芳菲苑内,华歆安排墨兰送走两个仆妇和四个小丫鬟。 江氏最后没要这些人的卖身契,华歆索性放了几人的人身自由。 两个仆妇有家去,各打发了十两银子。四个小丫鬟有家的,也打发了十两银子。没有家可去的,征求本人意见,送到江氏铺子里面当学徒,给了十两银子,至于不想去当学徒的,送了二十两银子。 整个芳菲苑就剩下华歆和瑾萱,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锦绣,你以后怎么过?”瑾萱扶着酸软的腰坐到太师椅上,很是嫌弃坐垫不够软。 “什么怎么过?”华歆不明所以,继续半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瑾萱看一眼华歆那大开大合的躺姿,实在辣眼睛得很,想着之前自己说梦话,这祖宗生气到现在,也只能装作看不见:“你把人都送走了呀,这日子总要过啊。” “嗯。”华歆困了,眯眼假寐,昨晚折腾一宿,今天又折腾半天,很累。 瑾萱:…… 她默默地去取了墨兰留下的薄被,轻轻展开盖在华歆身上,又伸手将窗户关上大半。 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偶尔鸟儿们叫几声。 不过半刻钟,华歆睡熟了。 瑾萱脚步轻快出去,反身关上正房的门。 她望着满院子金灿灿的阳光,感叹这天气真好,但也真的还很热。 脚踩在阳光中青绿柔软的草地上,她脑海中忽地重现昨晚在假山旁边草地上,那些荒唐难堪的画面,不禁一阵耳红心跳。 唉!那人要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她叹着气转身回正房,锦绣说了还不能出现在人前。 “姑娘,请问三小姐在吗?”女子清悦声音自身后传来。 瑾萱回头,院子里站着个年轻女子,锦衣素袍,明眸皓齿,身后跟着一个黑衣少年。 正是花大当家和小黑。 小黑自女子身后走出来,眼睛盯着正房瞧。 “嘘,小声些。”瑾萱心疼华歆才歇下,食指比划着走向两人,又带两人往院门口方向走了七八步。 “请问你们找三小姐何事?”瑾萱谨慎开口,实在是华歆和这华府的人犯冲,当真没见一人怀揣好心来寻她。 花大当家斟酌再三,还是坚持见人了再说。 瑾萱没有立即带两人去正房,而是将她们安置在西厢房,那后面是华歆的小书房,前面是日常见朋友的小花厅。 芳菲苑里没了下人,瑾萱也不会烧水泡茶什么的,连连给两人道歉招待不周,又客气地搜罗两盘点心招待两人。 花大当家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一双明眸毫不遮掩地盯着瑾萱看,仿佛在说:我们真的不需要招待,只想要见到三小姐,麻烦小姐去找三小姐传个话…… 小黑不肯进西厢房,就对着正房方向站在门口,像个门神……不,门神应该守卫房间,少年是一直守望正房。 纵然瑾萱自认商户人家女儿比别的内宅小姐不认生,也很擅长和人交谈沟通,此刻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聊天了。 好,她还是去找华歆。 瑾萱一走,小黑紧张开口:“师傅……” 大当家一眼扫来。 小黑停下来看花大当家,对了,大当家来之前交代不能这样称呼,他赶紧改口:“大当家,少主,不在。” 是的,少主不在,但这个地方有一些少主的气息。 花大当家快步走出房间,望着正房:“进来时,你很肯定少主就在正房啊?” 少年连连点头。 之前那些人走了,他就一直守在院门口,少主没有出去过啊。 花大当家心里一突,这是个动不动就不在的神秘少主? 她倒是没有怀疑华歆不是少主,因为这个世间,除了小黑之外,没有谁更能够准确识别少主了? 这是主子临去时的交代,只要小黑认定的女孩,一定是她的女儿。 主子那么爱这个孩子,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小黑见花大当家一言不发,有些急躁:“师傅……” 花大当家握住他的手安慰:“小黑不急,少主会出现的,之前在柊苑也不在过的,之后你不是在芳菲苑找到了?” 嗯,之前柊苑没了少主,他确实在芳菲苑找到了少主。 小黑点头,安静地坐在台阶上,不错眼地望着正房。 瑾萱进来正房又转身关上门,她背对着西厢房的方向,总感觉那少年不眨眼地盯着自己,似乎要附在自己身后进正房。 小黑:不是感觉,真的想去。 瑾萱关好房门,才往罗汉床去,一眼望去没人,再定眼看看,还是没人。 人呢? 她扫了正房一圈,还是不见人,又去内室那边,依然没有见到人。 难道人在东厢房? 那边一直是墨兰和蓁姑姑住着,如今只住了墨兰。 半月前,蓁姑姑接到华三老爷的信,就去了西北那边,还专门托人告诉叶老夫人,请了叶老夫人来陪伴华歆,她就是那个时候跟着叶老夫人来的。 瑾萱从内室这边绕过走廊去东厢房,把房间都打开门看了一遍,也没瞧见人。 她已经没了想法再去厨房和后罩房找了。 锦绣自来爱洁又娇气,断不会去那厨房的。 至于后罩房,那是小丫鬟们住的,也不是说不干净,主要是锦绣向来自持清高,日常除了墨兰,很少和丫鬟们多说一句话,如今丫鬟们都送出去了,又怎么会去她们住的地方? 瑾萱原路返回正房,心里忐忑不安,想到墨兰交代,直觉不能声张。 于是,她当机立断要赶走花大当家和小黑:“三小姐这几日身体不适,圆御医特意交代要多休养,现在三小姐正睡得香,要不二位晚一些再来?” 花大当家看了小黑一眼。 小黑坚定地点头,又轻微摇头,这里还有少主气息,不若之前柊苑的情况。 花大当家心里有了数:“我们有要事,必须等到三小姐,小姐自去忙你的,不必管我们了。” 瑾萱哪里肯放两人在芳菲苑自由等着? 于是,两人变三人,齐齐在院子里等着华歆。 华歆到底在哪儿? 她原本睡得挺香,毕竟自重生以来,一桩事情没完,另一桩事情又来,当真一刻不得停歇,自然累到不行睡得沉。 可凡事有例外,特别她的身上。 此刻,她就睁着眼看着周围看不懂的一切。 第二十章 欠债 一个房间? 没有窗户。 也没有门。 嗯,也没有危险。 为什么?直觉。 华歆直觉这里很安全,也很让人安心。 她闭上眼睛,凝神去感受,迎面有风来,很轻,很柔,很暖。鼻尖有香味,很淡,像一种花,或者几种花,她应该闻过? 在哪里闻过?不记得了。 睁开眼,扫视周围,咦?有变化? 靠墙柜子似乎在一瞬间变换了位置。 是的,确实变过了,对面那个装着青色玉瓶的柜子之前在身后。 这些柜子没有门,不,更确切说柜门是透明的,可以自外面看清里面情况。 除了青色玉瓶的柜子,其他三面墙的柜子里面均没有放置物品,因此,她一眼就知道柜子位置变了。 华歆推了推柜子,柜子纹丝不动,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那柜子上面的门。 硬的,很滑。 房间正中间有一个很大的不规则平台,台面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还能照出来人影。 这个台面和那个柜子的门似乎是一家? 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想了。 华歆在房间中走动,地面很是光滑,石青色的地板,看不出来什么材质的,总之,地板和那个柜子门、台面应该不是一家? 嗯? 自己怎么会如此笃定? 脑海里自然冒出来的。 华歆心里有些发毛,眨了眨眼睛忽然抬头。 花苞头,不,花尹突然自屋顶俯冲下来抱住华歆。 “呀,又见到你了,锦绣,我好开心哦。” 华歆这一次没有躲开,毕竟早先见过了,现在不害怕了。 花尹很轻,轻到华歆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锦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知道我一个人会害怕,来陪我了。 唉,真是欺负小孩,你知道这个什么鬼空间说啥?” 花尹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下煽动,更显得眼睛活泼可爱。 华歆:…… 她怎么会知道? “是?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对待小孩的,他说你欠了他很多很多能量,要我抵债!” 啥能量? 谁欠的? 华歆感觉很多乌鸦飞过头顶,没听懂。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明明是你欠了他的,怎么要我来抵债? “呜呜……我还没有睡够呢,我要睡觉啊,小孩不睡觉会长不高的,呜呜……” 花尹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起来。 华歆:…… 她不会哄小孩啊。 “呜呜……呜呜……就知道欺负小孩,扯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总得找对欠债的人? “还说自己是什么无所不能空间,我看就是个狗屁不通空间,哼!” 花尹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用手抹在地板上,光亮的地板粘上了鼻涕,瞬间变得不干净了。 地板:想哭啊,破小孩。 华歆:…… 孩子都这样的?自己小时候不会也这样?也太,太…… 花尹一下子蹦过来抱住华歆:“锦绣,救我。” 华歆嫌弃她刚刚擤鼻涕的手……那爪子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 花尹抬头萌萌笑:“锦绣真好。” 华歆:…… 好,真的不忍心把那爪子扯下来。 不过,这鼻涕怎么是,真的? 花尹不是个鬼,噢不,是个影子吗? “哈哈哈……”空间讥讽嘲笑声响起。 地板随之极速抖动起来。 华歆抱着花尹滑坐在地上,随后滑到柜子旁边才勉强稳住身体。 “小鬼,你才是鬼,我是机智无双无所不能空间,才不是什么鬼空间! “快点还债!你看看,你们看看周围,啥啥都没有了,想当年,我可是最富有的空间啊! “都怪……害的我不仅啥都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啊。” 话音落,空间又悲愤地抖动起来。 华歆拉着花尹在平台和柜子之间滑来滑去,撞击柜子的时候,手臂和背部很疼。 她生气了,愤怒大喊:“停下,停下。” 空间不听,空间疯了。 花尹晕了过去。 华歆感觉身体被腾空抛出去了。 再次睁眼,她回到了正房罗汉床上。 脑海里响起花尹的声音:“锦绣千万记得还债,花尹不能被抵债了啊。” 华歆:…… 她啥时候欠的?真的没有啊,前世今生都没有嘛。 “锦绣?你醒了?” 瑾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后门开了。 一个黑影风一般窜到华歆跟前两步的地方停下来。 “小黑?”华歆见怪不怪了,之前在院子里,小黑也是突然从天而降将华苑踢飞到门上了。 少主叫我呢,她还认得我。 小黑急忙点头,目光亮了又亮。 “锦绣,这是花大当家,说是有急事找你呢。” 瑾萱走过来,挤开小黑,端了茶递给华歆。 华歆接过茶杯,看向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自己找了椅子坐了,一副不着急说事的模样。 瑾萱:…… 急事呢?你之前不是很急吗? 华歆转了转眼睛,真的很累很困了。 她低头喝了口茶水。 “咕噜……”肚子叫饿的声音传来。 她瞬间感到很累很困还好饿。 眼前就出现了一块肉干,散发着五孜然的香味。 可是这拿着肉干的手上红点点是啥? “辣椒。”小黑轻声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华歆。 华歆:…… 好可爱的眼睛,感觉不吃不行。 最后,华歆就为自己一时心软付出了难受的代价,那肉干真的好齁咸,她就咬了一口,足足喝了三大杯水。 花大当家实在看不下去:“少主,小黑味觉有点难,这样咸的肉干,他也没能吃得出味道。” 华歆:…… 好,这火没法发出来了。 人家孩子味觉有毛病了嘛。 言归正传,这两人为什么要叫她少主? 华歆怎么想的就问出来了。 小黑听懂了,又没懂,直瞅着华歆。 花大当家给华歆解释:“少主是我主子的女儿。十八年前,主子难产,又遇人祸,生下来女儿后,那孩子就没了踪影。主子也没能熬过去……主子临去时交代,小黑认定的少主,就是她的女儿。 “小黑小时候中毒,身体还没有恢复,只能在柊苑养着,一旦离开柊苑就会毒发,这些年他没有离开过柊苑。昨晚少主进来柊苑,小黑一眼就认定了少主。 “今天,小黑到芳菲苑找少主,出来柊苑了,倒是也没有毒发。这不,他回去把我叫来,也还好好的,想必得了少主的庇护了。” 华歆:…… 她能说什么?她重生,后来遭遇就很玄学。 “今日来找少主确有急事,大鲁昨晚离开后不知所踪,福泽堂昨晚被人洗劫一空,今日很多债主上门讨债。 “还望少主想想法子,大鲁是主子留给少主的亲信,还望少主找一找他,那福泽堂更是主子的心血,少主务必还债保住福泽堂啊。” 华歆:…… 不是,她究竟是不是那什么少主还不好说啊,怎么就倒霉催的要还债? 第二十一章 好吃 “你们说我是少主,我就是少主了?”华歆抱着肚子站起身,不急不慌地往门口走。 越过小黑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花大当家。 很舒服的女子,不媚俗,不冷清,刚刚好。 只是小黑好好的一个少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长大,天可怜见的。 花大当家看着华歆嫌弃的眼神,心里冒出来许多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华歆的声音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们回,我可不是什么少主啊,现在也不是什么华府三小姐了,估计一会儿就离开了。” 小黑要哭了,少主不要他。 花大当家急忙摇头:“少主就是少主,怎么能丢下我们就离开了?” 华歆实在不舒服,一肚子的水,感觉又很饿,想去找吃的。 瑾萱紧跟着华歆离开,简直不敢再看小黑了。 少年清澈的杏眸起了水雾,一会儿就湿漉漉的,说不得马上就要淌眼泪了。 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她的小心脏可经受不了。 华歆来到厨房,肉类没看到,蔬菜也没有,米面油不多,灶台上冷清极了。 连根葱都没有,她连连叹气,阳春面没想了,最多能有碗素汤面了。 不过……嘿嘿,华歆开心一笑。 她自衣袖中摸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青色玉瓶,拧开那银白色的瓶塞,一股清冽之气直往鼻尖窜。 闻起来就很好,吃起来肯定好。 嗯嗯,一定要试一试。 空间若在这里,肯定会认出来那青色玉瓶正是柜子中青色玉瓶的迷你版。 一刻钟后,华歆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口面,又喝了两口汤。 突然,头顶有人挡住了光线,她抬头正对上小黑清澈的眼睛。 “少主,好吃!”小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华歆赶紧护着碗起身让开。 小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我吃了好几口了。” 小黑看着她的碗流口水。 好饿,好想吃。 瑾萱看不下去了,把之前华歆递给她的那碗面让给了小黑。 小黑感激地接过碗喝了口汤,惊喜地抬头看了一眼花大当家,满眼都是“好好吃。” 花大当家吞咽了两口口水,想吃。 “没了。”瑾萱遗憾地摊开手,她还没吃上呢。 华歆装听不见,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面。 一碗面吃完,她全身舒坦了,心里高兴起来,起身要收拾碗筷。 “锦绣,好锦绣,姐姐饿了,好饿哦。”瑾萱抢在华歆前面去拿那碗筷,撒娇起来。 华歆亲昵地斜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会饿呢。” 瑾萱真的饿了,尤其看着小黑吃面时那惬意又满足的神情,更饿了。 她嘟着嘴:“好饿了,不给面吃,吃了你。” 说完,整个人扑到华歆怀里挠她痒痒。 华歆随手挠回去,两人闹作一团。 花大当家也饿了,更多的是好奇。 很好奇那面究竟什么滋味,竟然能让向来尝不出来味道的小黑吃得如此酣畅淋漓,还意犹未尽。 华歆累了不想动,又实在熬不住瑾萱纠缠,只好赶紧又去做面了。 这一次,花大当家和瑾萱就站在灶台旁边,看着华歆麻利地烧火、揉面、拉面、下锅。 花大当家算得上会做点吃的,毕竟他和小黑常年呆在柊苑,也没个下人,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她看着华歆整个做面的流程,似乎和别人做的也没什么区别,心里更加想吃了,太想知道这面的不同了。 瑾萱则是心疼得不得了,秀气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华歆向来爱洁,从来不去厨房。 去岁,因她要议亲了,女子要学的女红厨艺,就算江氏磨破了嘴皮子,她宁愿手指头被针扎成个刺猬,也坚决表示绝对不去学厨艺的。 如今,这一气呵成的煮面操作确实很牛啊。 这到底在华府受了多少磋磨? 面好了。 三大碗素汤面,面条团在汤里,素汤里不见油花,连颗葱花都没有。 卖相不怎么好。 等到那汤面到了嘴里,清冽鲜香直冲天灵盖,两人直夸好吃,不约而同地看着那没人动的第三碗面。 华歆果断地将那面给了小黑:“谢谢帮我。” 小黑开心地接过面吃起来,他就知道少主还记得他踢飞讨厌女的事情。 瑾萱不知这事,八卦地看着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懵了,小黑说话很简洁,怎么少主也很简洁?难道真的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呸,呸,少主昨晚就有夫婿了的,小黑那么单纯的孩子,可不能埋汰了。 三人吃完,收拾了一番。 花大当家终于有机会说话:“少主,大鲁向来只看着铺子,很少会离开,就算有事要走,也会让人来告知去向,昨夜铺子里来了歹人行凶,掌柜伙计全都受伤了,百花丹也没能保住,要是大鲁在的话,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百花丹?这福泽堂卖百花丹? 华歆不解,也不怪她,她来京都这一年,极少出门逛街,江氏不在身边,府里出入管的严。 花大当家看出来华歆没听明白,又详细地将福泽堂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福泽堂一开始并不是开在京都,而是西京,那是西北边上的府城。 福泽堂一开始只卖药材,是大批量销售药材那种,自然没有坐诊大夫,也很少有人去看诊。 杨一一收购了福泽堂之后,开始请了坐馆大夫给人看诊了,请的大夫都比较有名气,加上福泽堂的药材好,病人赞不绝口,名声渐渐起来了,尤其福泽堂推出来的成药更是受世人追捧。 二十年前,杨一一来了京都,就把福泽堂搬到这里了。 到了京都后,杨一一开始亲自给病人看诊,她的医术比请来的大夫好得多,哪怕在京都卧虎藏龙的地方,也是出头冒尖的那一个。 一时间,来福泽堂看诊的人络绎不绝,一掷千金。可杨一一怀孕后,就定下了规矩,一月只接诊三人,接诊也是随缘,就是她来福泽堂的时候,遇到谁给谁看诊。 很多人不理解也不甘心了,就特地打听杨一一住处,想尽办法要来找杨一一看诊。 杨一一烦不胜烦,就搬进了柊苑住下,极少出门了。 柊苑里面设置有机关,还有许多有毒之物,很多人擅闯进来,都会中毒带伤离开,之后又要各种拉关系寻杨一一解毒。 杨一一干脆在福泽堂售卖自制的百花丹,能解擅闯柊苑之人的毒,价格昂贵。 后来杨一一难产不治,百花丹就没人能做得出来了,福泽堂剩下的那些百花丹就显得贵重了。 这十八年来,福泽堂每年只对外售卖十二粒百花丹,算得上有价无货。 从去年开始,有人说百花丹能解百毒,越传越玄乎,很多人趋之若鹜。 “杨一一就是你的主子?”华歆明白了。 花大当家愕然:“她是少主的母亲,怎么能直呼其名?” 华歆笑了笑:“凭什么?” 凭什么认她是少主?又凭什么杨一一就是她母亲? 上一辈子活得够糊涂了,这一回生命可贵,她是谁,得自己说了算。 第二十二章 突然 “少主,主子原本是忠勇王府世子捡回来的孤女,像养女儿……不,像待妹妹一般长大,后来两人走到了一起……有了少主,不过天意弄人,才会让少主流落在外。 “那忠勇王府只有世子一人,当年世子失踪后,就只剩少主一人了。据说,他家族谱上就言明,他家的女儿在大婚后会有花印,就是一朵开的繁盛的花。 “少主,你要是对自己的身份有疑虑,那族谱就在忠勇王府的祠堂里,咱们拿来比一比你身上的……也就确定了。” 花大当家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的磕磕巴巴的。 华歆耐心听完,也没说信不信。 瑾萱却笃定道:“这样的话,锦绣就更不可能是你家少主了。锦绣还没成婚啊,那什么繁花的花印现在还不确定哦。” 花大当家不接话,只看着华歆道:“少主,我在前院见过圆御医,还和宫嬷嬷说了几句话。” 这是知道了啥? 也对,那柊苑算得上她的地盘,要是不知道了才奇怪。 华歆并不在意,莞尔一笑:“圆御医说了,三小姐一直是完璧。” 花大当家很想接话:“嗯,对的,就是这句话,还是我教圆御医说的呢。”但,挨着小黑的衣袖晃动着。 她看一眼小黑,小黑却不看她,专心看着华歆。 花大当家:…… 这是暗示我不能反对少主? 当真有了少主不要师傅了? 不是,只有我一人是外人? 瑾萱笑着回应:“对,对,那御医就在院子里说的,三小姐一直是完璧,很多人都听见了。” 小黑连连点头附和,少主说的都是对的。 瑾萱又道:“就连宫嬷嬷都认可了哦,三小姐的名声可不能有瑕疵,我看得找人重点传播一下。” 华歆:…… 不是,谁家到处去宣扬自己女儿是不是完璧?怕不是要被世人唾沫星子淹死。 瑾萱想了想,拍了拍华歆胳膊安慰:“嗯,反正你已经不是华三小姐了,三小姐的名声怎样无所谓了,咱们还是不要浪费这力气了。” 华歆:…… 你高兴就好。 花大当家趁机拉好感:“圆御医肯帮忙的话,宫嬷嬷向来和圆御医关系要好,既然在她那里背书过了,三小姐的名声也算保住了。” 华歆赞赏地点头:“嗯,大当家所言甚是,忠勇王府那边就劳烦大当家去说一声了。” 呀,惊喜,这活都分派了,少主跑不掉了呀。 花大当家连连点头应下:“少主放心,在下一定会去说清楚,想来王府也能够理解的,圆御医这趟差事奉了皇命,结论自然无人敢质疑。” 华歆很满意,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大鲁这边,能用的人都派出去了,目前没有消息传回来,在下打算请那江湖门派包打听去找一找。” 花大当家担心华歆听不懂,还特地解释了包打听。 这是个江湖组织,专门给人探听消息为主业,按照消息的难易收取佣金,像大鲁这样的,估计佣金很高。 “债主都上门了,你们还有银子?”华歆表示怀疑。 “嗯,没有银子了,百花丹可以。”花大当家眼巴巴地望着华歆。 不错,福泽堂没了百花丹,但少主可以有嘛。 包打听也做一些寻物的生意,只要出的起银子,多难的物件都可以寻。 如今百花丹有价无货,包打听估计更加想要它。 “我没有。”华歆干脆拒绝。 花大当家:…… 我要是没亲自听到你允诺圆御医一颗百花丹,我就相信了。 “大鲁已经失踪一夜一天了,这些年他奉命守着百花丹,得罪了很多人,这一次不知道撞在哪个仇家的手里了……”花大当家声音越来越忧愁。 “一颗。” 华歆伸出食指,指了指门口。 真心不想给,又真的过不去良心这一关啊,她内心小人咆哮又呐喊。 “唉,少主。”花大当家笑着应了,转身就走。 “慢,”华歆叫住她,“大当家以后叫我锦绣。” 花大当家脚步一顿,这还是不肯认身份? 她默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些许晦暗,最终应承下来。 小黑没有走,留在芳菲苑。 华歆看着精神抖擞的少年,实在开不了口叫他去休息,便安排他去打听紫草的下落了。 看着天色还早,确实不方便送瑾萱出府,华歆打着哈欠准备休息。 华玙带着红豆突然过来,说是要帮华歆搬家,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堆婆子。 幸好瑾萱早就回内室躺着了,否则肯定会被撞个正着。 华歆自然没有好脸色,直接把人往院子外面赶。 华玙见整个芳菲苑只有华歆一人,眼里恶念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妹妹莫急,我原本好意,既然妹妹不肯,我们这就走。” 说完,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华歆没在意,回正房睡觉。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黑衣蒙面人跃上芳菲苑院墙头,凝听了院子情况,齐齐往正房奔去。 瑾萱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又见了那人,全身血淋淋地笑着,笑容温暖又邪魅,伸手就拉住她衣袖,那米白锦衣全是血…… “啊——” 黑衣人脚步一顿,警惕地望着床上。 少女惊叫着坐起来,气喘吁吁地开始哭。 院子里原本就安静,这哭声又压抑轻细,更显得安静异常。 两人相互对看一眼,迅速冲过去要绑了少女。 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瑾萱以为还在梦里,不由揉了揉双眼,人影快速朝自己行来,吓得忘记了叫喊。 轻微的“滋啦”声传进耳里,两个黑衣人软趴趴倒在床前。 瑾萱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声喊:“救命!救命!” 并没有人前来。 对了,院里没人了。 不对,锦绣人呢?自己这般叫喊,她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这些人已经害了锦绣? 瑾萱心脏猛地一缩,着急忙慌地冲向正房。 房里只有小黑,他背对着门口站在罗汉床的前面。 瑾萱站在门口,看不见罗汉床,只见少年一动不动背影,以为华歆真的出事了,哭喊着锦绣的名字跑过去。 少年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瑾萱木呆呆地忘了再哭。 罗汉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随即笑了起来:“小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以为……” 小黑:…… 你才吓人,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你呆站着干嘛?赶紧去找锦绣。”瑾萱伸手要去拉小黑,抓了一把空气在手心。 小黑早站着门边了。 第二十三章 云姨 酉时初,夕阳下山了,余晖落在柊苑,院子犹如披上一件金色纱衣,那竹林后的玻璃房子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耀眼异常。 华歆就站在玻璃房子前面,这样的光芒与空间台面上的光芒如出一辙。 她没有见过空间的外观,不知道这个玻璃房子是不是就是空间的外观。 当然,她也还没进去过这玻璃房子的里面,不知道和空间是不是一样格局。 莫名的,她就觉得空间和这里有关联。 “锦绣,你也别生气了,空间疯是疯了点,可他也变相救了你的命了嘛。” 花尹都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和华歆说这样的话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睡得好好的,空间突然发疯了,要找华歆算账,说华歆不仅不还债,还拿走了空间那青玉瓶子的灵露。 花尹自然不肯带他去找华歆,她真的好喜欢华歆,哪里舍得这样做嘛。 空间自己找不到华歆,各种花样折腾花尹,花尹受不了最后妥协。 他们来的时候,华歆正在睡觉,两个黑衣人已经推开门走进正房。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花尹把华歆弄进了空间。 这回捅了马蜂窝了。 空间一通发疯输出,华歆脾气也不好,两个大打出手,空间被揍得鼻青脸肿……不,应该是被折腾得乱七八糟。 空间求饶,华歆完全不理他,直接要把那什么青玉瓶子带走。 空间哪里肯?这瓶子不是他的,已经存放了很多很多年,发生那事之后,他之所以还存在,多半是这瓶子的功劳了。 瓶子要是走了,他能不能继续存在真的难说? 可华歆生气了,不会好好听他的话。 这不,空间只好低声下气求花尹了,花尹看在那相处了两日情分上,好歹劝华歆先留了那瓶子在空间几日。 “锦绣,要不你收了空间。虽然现在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用?起码你那瓶子有个去处嘛,那东西挺大的,里面那什么灵露应该也是好东西,连这么小的空间都能为了它发疯,你哪里放得下心随便找个地方存放?” 唉,花尹觉得这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这两个不省心的,好折腾孩子嘛。 “这是空间说的?”华歆觉得自己没看明白那些五光十色的光芒,但直觉这是好东西,应该伸手抓住它。 “嗯,差不多,空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肯定也记不清自己的主人了嘛。”花尹嗅到了成功的味道,讨好地围着华歆转圈圈。 “花小宝,你没听见空间说他叫花尹么?” “不,我才是花尹。” “花小宝,空间还说过,以前他很富有,因为发生了那件事……现在啥都没有,你觉得他会记不清自己的主人?即便记不清了,那他肯定记得发生的那件事是什么?” “锦绣,我不叫花小宝,我叫花尹。” 华歆转身便走。 “锦绣,别,别走嘛。你再考虑考虑嘛。” “花小宝,你太单纯了,不是空间的对手,别去和他玩了。” “我是花尹,花尹,不是什么花小宝。” “花小宝——” 花尹受不了,直接暴走了。 华歆的话没说完,也没话想要说了。 她撇撇嘴,不听拉倒,谁稀罕呢,哼哼。 咦?好香的味道哦,嗯,饭菜的清香,华歆嗅了又嗅,真香! “咕噜咕噜……”肚子再次抗议,之前那碗面早消化完了,它饿的很了。 循着香味,华歆绕过竹林,出了柊苑进来了雅苑,走进厨房。 厨房没人,条桌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紫草蛋花汤,凉拌嫩黄瓜,油焖小河虾,清蒸大闸蟹,尖椒炒鸡丁。 华歆肚子更饿了。 “锦绣,来了。”花大当家笑盈盈走进来,后面跟进来个妇人。 妇人头发花白,打扮朴素,身上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韭黄,显然这些菜出自这妇人之手。 “来,来,快坐下,我做个韭黄醋汁蘸大闸蟹。” “这是云姨,主子的奶娘,做饭的手艺超好,以前主子最离不得云姨了。”花大当家拿来碗筷摆在华歆面前。 云姨背过身去洗韭黄,眼泪嗒滴落在盆里,赶紧用袖子擦拭干净。 华歆见桌上只有自己面前一副碗筷,没有坐下去,转身拿来两副碗筷摆好。 花大当家见了眼眶微热,以前主子也是这样的,一定要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云姨回来后,华歆先坐下,招呼两人同桌坐好。 一开始两人有些拘谨,特别是云姨,一直盯着华歆看,见她的筷子伸向哪个菜多一些,取了公筷就给她夹菜。 华歆没管她们,她真的饿了,这些菜也真好吃,黄瓜嫩脆爽,油焖虾够味,大闸蟹鲜美,那尖椒更是下饭,吃的格外舒爽满足。 “锦绣?” 饭吃到尾声,瑾萱的哭声自院子里传来。 华歆站起身,瑾萱风一般跑来抱住她。 “锦绣,锦绣,锦绣……” 这丫头吓坏了,只会哭着喊锦绣。 华歆伸手拍着她的背,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小黑,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小黑还没开口,瑾萱急切道:“这华府真是烂到根子了,那黑衣人肯定是华玙放进来的。” “否则,为什么她前脚来过芳菲苑,后脚就有黑衣人杀到了,一般人休息都在内室,他们怎么会直奔正房去?” “还不是华玙瞧见了锦绣从正房出来的。” 花大当家看着华歆的脸色,有些犹豫说不说。 华歆安抚瑾萱坐下来,示意花大当家随意。 花大当家才开口:“午后我和云姨回来的时候,这华府就大车小车往巷子外面走了。这府里剩下的人不多,一个老仆一个小斯,那老仆一直在门房呆着,小斯则到每个院子查看。” 小黑走进来,点头附和花大当家。 他去找昨天和紫草交手的护卫,那几人随着其他护卫,守着华家人的马车,走得七七八八了。 华歆明白,花大当家这是想要告诉她,凡事不可只看表象。 瑾萱冷静下来了,拉着华歆的手反省自己:“我一时太害怕了,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花大当家说的也对,人在午后就走了,不一定就是他们放进来的。” 华歆不置可否,若是没有前世那些事,花大当家和瑾萱的话都有道理,可前世里,这华府确实没把她当成人的,顶多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倒霉蛋而已。 她岔开话题:“瑾萱,云姨做的大闸蟹鲜美可口,我给你留了两只呢。” 瑾萱听到有吃的,也不在意那华家人了,开心地邀约小黑享受美食去。 华歆等到他们吃完,才麻烦花大当家送瑾萱回叶老夫人的住处。 叶家在京都有自己的宅子,内城的宅子属于华府,给了叶老夫人居住,外城的宅子留给叶家人来的时候暂住。 花大当家知道宫里来人的事情,照着云姨样子给瑾萱乔装打扮一番,又找了一辆马车直接从雅苑这边出去。 第二十四章 点心 华歆吃撑了散步消食,脑袋也没闲着,一直琢磨百花丹的事情,还欠着两颗百花丹呢。 云姨不让小黑收拾碗筷,推着他往院子里走走。 华歆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转,看见被云姨推着出来的小黑,她突然转身走向柊苑正房,小黑赶紧跟在后面。 两人站在门口,华歆推开门看了一圈,靠窗摆放了罗汉床,中间一张八仙桌,摆了四把椅子,靠墙一排架子,五层,一人高。 她记得大鲁昨天就是在左边架子上面拿的小玉瓶,里面有百花丹,于是,她把那排架子找了又找,瓶子很多,就是没有一个有百花丹,她又把整个房间的架子搜了一遍,甚至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还是一个装有百花丹小玉瓶都没有见到。 最后,她把目光投向那间玻璃房。 “那间玻璃房,你去过吗?” 小黑摇头。 “花大当家去过吗?” 小黑摇头。 “有人进去过吗?” 小黑摇头。 好,还是自己去看看。 小黑没有阻止她,默默跟在她身后。 华歆围着玻璃房走了一圈,一丛一丛鲜艳欲滴的鲜花包围着这个房子,四面墙全是玻璃,房顶也是玻璃顶琉璃瓦。 可是,门在哪? 走了一圈,没找到门。 再走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门。 “真的没有门?还是另有玄机?” 小黑摇头。 华歆紧贴着玻璃墙往里面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架子,上面摆了各式各样花盆,盆里没有花或别的植物。 这是一间没有门的暖房? “少主……” 华歆吓了一跳。 云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云姨,叫我锦绣。”华歆又回头去看那玻璃房里面的布置。 “哦,”云姨顿了一下,“那个,锦绣啊,这个暖房的门在正房里。” 啥?真的只是个暖房?为什么一个暖房的门要放在正房?不是,门在正房的话,怎么进得去?不会是…… 华歆看了看地下。 “锦绣啊,这门在正房,通道在地下。” 真的要从地下走啊。 华歆转了转眼睛,这是够折腾的啊。 “锦绣要是想看看,云姨带着你走一遍?”云姨拿了灯笼走在前面。 “这是你主子建的暖房?”华歆跟在后面,小黑自觉守在院子里。 “没有,主子当年搬进来住,也是很好奇,每日围着房子转几圈,不得要领入内,还是姑爷……忠勇王世子聪明,来看了一次就发现了玄机。” “这是忠勇王家的宅子?” “不是,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主子有了身孕了,锦绣你,你不愿意热闹,人多就闹腾,又特别不喜欢主子看诊,每次主子看诊,你总会闹腾得主子不得安宁,主子换了几个地方,都不得清净,最后才得了这一处。” 华歆:…… 这是她自己选的地方? 不,不,一定不是她了,这家主子的女儿不一定是她嘛。 她才不会是这样一个小做精哦。嗯,前世今生,记忆中她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啊。 云姨半天没有听见华歆说话,后知后觉这小姑娘八成害羞了,赶紧找补:“不过,主子可喜欢这样的锦绣了,常说这样的性子才是她的女儿,若是生在她的家乡,可以活得自由又自在。” “她的家乡在哪?” “这个不知道了啊。”云姨推了推正房八仙桌上的花灯,桌下自动出现一个暗道,里面有光泄出来。 云姨率先走进去,华歆跟着走进去。 过道用大理石铺成,石壁上面镶嵌了花灯,明亮如白日。 两人走了百来步,上了台阶进入玻璃房。 云姨逐一把灯点亮了。 这里确实是个暖房,应该还是个专门养花的暖房,四周放了许多架子,架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放着各种形状的花盆或者花瓶,此刻花盆里面只有干泥土,花瓶里面早没了水。 花架子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华歆回忆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过道,那地上似乎也有许多灰尘。 “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当年,云姨陪着主子进来,也是这般萧索的。”云姨摸了摸那些架子,感叹出声。 “云姨,你们在这里种花吗?” “没有,主子没动过这里,只是在正房置办了靠墙的架子,之后改了福泽堂的规矩,把原来的两成盈利用来做善事,改成了将九成盈利都用来做善事了。” 难怪福泽堂这么穷! 华歆心里感叹一句。 两人出来暖房,花大当家已经回来了。 “锦绣,瑾萱小姐已经平安进了叶府,在下亲眼看见了一位老夫人在垂花门接她。她喊那老夫人叶祖母。” 花大当家递了两盒点心给华歆。 “出府的时候,晋国公世子等在门外,瑾萱小姐认出他,倒是没有下车打招呼,只是拜托在下回来的时候,替那晋国公世子送进来这两盒点心。” 华歆没伸手去接那点心盒子,只是淡淡地一眼扫过。 京都桃灼的点心,至少十两银子一盒,前世,她最喜欢这家的点心了,每一种都尝过后,最喜欢雪花糕和什锦蜜。 想必这两盒点心就是那雪花糕和什锦蜜了。 桃灼的点心好吃,只是送的人不太对。 华歆遗憾地转身离开。 天色不早了,她该干正事了。 换了花大当家的男子长袍,华歆带着小黑穿过柊苑往外走。 一路上,华歆仔细观察了见到的每一株植物,说来很神奇,她现在竟然能够看见这些植物上面散发的光? 比如,那一片最高的柊树上笼罩着淡淡的青光,稍微矮一些的靠着围墙的那一片柊树丛上却是浓郁的青绿光,而围着房子外面的那丛青竹上竟然是淡粉色的光,那些鲜艳欲滴的鲜花上却是红橙黄菁紫光,快要凑出个彩虹色了。 “小黑,你能看见吗?”华歆指着周围这些色彩纷呈的光,淡淡的,隐隐的,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去看,色彩斑斓的光还在。 小黑摇头。 他真的啥也没有看见啊。 华歆心里觉得怪异,难道只有自己能够看得见这些? 还是自己经历这些就变得不正常了? 算了,别问小黑了,自己出去看看。 华歆快步走出来柊苑。 一切正常了,树就是树,花还是花,没有什么光,月光下的世间还是原来那个。 好了,放心了。 第二十五章 找人 京都夜晚宵禁从巳时开始,不过外城庆元坊是不宵禁的。 庆元坊占地颇大,差不多占了外城西南角整片城区,大街五条小巷二十余个,随着京都商业的发展,近年来还有往外扩张的趋势。 这里是京都有名的消金窟,青楼妓院、酒楼赌坊、戏院茶馆……应有尽有,白日喧嚣热闹,夜晚歌舞升平。 华歆和小黑自府里出来已经是戌时中,距离宵禁不过半个时辰,街道两边小摊已经收摊回家,店铺也陆续打烊关门了。 两人租了辆单轴马车,车厢不算宽敞,但就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华歆盘腿坐着,气沉丹田,冥想修习,这是花尹教她的,修身养性,淬炼灵力。 可华歆问她,何为灵力? 花尹小脑袋一晃,两手一摊,她也不知道啊。 华歆无语好一阵,还是勉强接受了。 她练习两次后,身体松快有力,凝神间能与花尹对话,感知小玉瓶现状。 不过,她还感受不到空间,去问花尹,得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哪能懂这些?” 然后,没有然后了,花尹睡觉去了。 小黑自然看不见华歆和花尹互动,只看到她打坐修习,只好正襟危坐在车门边上,一双清澈眼睛亮晶晶地往外瞟来瞟去。 他自小长在柊苑,除了今天去芳菲苑找华歆,后来去追华家护卫,基本没有出来过,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华歆冥坐了两刻钟,感受到体内血脉经络通了周天,全身气力明显增强,连那玉瓶内也更加清澈醇香了,瞬间欣喜不已。 她揭开车窗帘往外瞧,马车已经出来内城,正往庆元坊方向行驶。 小黑也学着掀开车门帘一角往外看,距离庆元坊越来越近,街道也越来越热闹起来。 街边渐渐出现了摊贩吆喝,酒楼茶馆也是人声鼎沸,那摆摊耍戏的地方锣鼓喧天……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到了庆元坊金街附近,华歆和小黑退了马车,步行到金街,街上有个叫众生的牙店。 店面门头不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众生”二字。 华歆带着小黑走进去,大堂正中供奉了周文王姬昌,一个伙计前来招呼。 “麻烦请今日去了华府的陈牙婆一见。”华歆递给伙计一个荷包,里面装了点碎银。 “这位爷客气了,店里姓陈的牙婆有三个,今日没有一个去了华府。”伙计没有接荷包,拿眼偷偷瞄了一下华歆的脖颈和耳垂。 这是发现了她女子身份。 华歆出门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别,穿了男子长袍也是因为便于行动,此刻也没有刻意隐瞒,反而大大方方地任由伙计打量。 伙计见多识广,见华歆这般落落大方,也没再继续偷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华歆继续把荷包推给伙计:“估计下人们记错了牙婆的姓氏,总之今日去过里仁大街华府的牙婆,劳烦小哥告知去处。” 伙计犹豫地左看右看,还是没松口。 华歆再从衣袖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没什么重量,里面装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伙计见了,眼睛亮了亮,一边伸手接过两个荷包,一边引了华歆往门口走:“爷客气了,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您慢走啊。” 小黑眼疾手快地截住了伙计想要递进华歆衣袖的纸条,默默跟着华歆往门外走去。 两个男人正好一前一后进来店里,与他们擦肩而过。 走在前面的男人在看见小黑的时候,身形明显停滞了一下,转头刻意看了一眼华歆的背影。 华歆和小黑按照伙计给的纸条上地址找过去,一家下等暗娼门,藏在挨着外城门的狭小巷子中,没有门头门脸,连院门都很狭小,一次只能容下一人经过。 里面是两进宅子,前面正房拆了大门改成了大厅,两边厢房关门闭窗,耳房做了厨房,后面也有房子,看不清楚状况。 老鸨一眼看出华歆性别,倒是没有撵人,毕竟这客人除了是个女的,出手相当阔绰了,一进门就给了十两银子。 要知道这撒金巷根本名不副实的,且不说这里迎客的姑娘们资质如何,这里全是见不得光的暗娼门,还是整个庆元坊最低等的妓院,哪里值得进门就给这许多银子。 “麻烦妈妈把紫草叫出来。”华歆扫了一眼大厅里坐着的七八个壮汉,开门见山提要求。 老鸨一愣,她们这是暗娼门,可不兴那青楼的高雅,姑娘可以出来陪客人喝酒聊天,这里的客人直接去姑娘屋里的,这厅里坐着的全是打手,没一个客人的。 其他打手听了这话却是兴奋不已,纷纷向老鸨投去目光,今儿来了个生客,可以宰啊。 华歆察觉到厅内众人神色变化,可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想不到自己一句话惹出来的官司。 老鸨最先反应过来:“客人这是有老相好的?叫紫草?赵大,咱们门里有叫紫草的姑娘?” “没有叫紫草的姑娘,紫英、紫玉、芳草是有的。”赵大站起身,瓮声瓮气回了一句。 “客人你看,咱们这里没这个人啊,给叫个别的出来?这银子就得翻倍了。” 老鸨掂了掂手里的十两银子,手感真好,舍不得还回去。 华歆拿出一张画像,指了指上面的人:“那就麻烦叫这位姑娘出来,银子嘛,好说。” 老鸨扫了一眼那画像,瞳孔微缩,脸色不变,甩了一下手绢,头摇晃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华歆看了她一眼,又拿出三张五十两银子票额的顺泰钱庄通票,一张一张放在一起。 她也不想这样麻烦,干脆甩张大额的银票,直接镇压住场面,可临出门前,花大当家翻箱倒柜也只找到几张这样的小额银票。 老鸨眼睛转了又转,乖乖啊,这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哦,她这暗娼门要做多少笔生意才能有这么多啊。 “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客人别挡着俺们做生意了,有钱咋滴?那得有命花才是福气!”赵大瓮声瓮气的话给了老鸨一盆冷水。 “没有,真没有。”她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银子递给华歆。 唉,华歆接过那十两银子,叹口气。 又在老鸨心疼的目光中,一张一张地收拾好那一百五十两银票。 其实,她也很心疼这些银子,如今的她可是身无分文呐。 既然花钱不行,就只能硬抢了。 华歆突然扬声大喊:“小黑。” 话音未落,小黑迅速冲向那些壮汉,不过三招,几人全部倒地不起了。 老鸨两股颤抖个不停,好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咚咚咚——” 左边厢房传来重物敲击的声音。 小黑过去一脚踹开房门,一个女人当即跌滚出来,手脚被捆,头发覆盖住脸,脸上全是血。 第二十六章 娇娘 “救命啊,救命。”老鸨尖叫起来。 院门被从外面踢飞,一下子冲进来许多官差,将华歆和小黑团团围住。 “官老爷救命,救命,这两个贼人公然抢劫行凶啊。” 老鸨抢先站到一个领头官差跟前告状。 官差纷纷拔出来腰间佩刀,指着中间手握匕首的小黑。 小黑不动声色地将华歆护在身后。 华歆心中感动,抬手将小黑拉到身后:“我们都是良民,今日来找家里被拐卖的丫鬟,还望大人明察。” “官老爷,这里都是正经生意啊,在衙门报备过的,怎会有那拐卖丫鬟?” 老鸨指着厢房门口躺着的女子哭诉:“我可怜的娇娘,因为不愿意伺候这起贼人,才被人虐待至此,官老爷一定要给我们娇娘主持公道啊。” 好一张利嘴,说得官差们动容。 不过,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少年,一个明眸皓齿,一个眉清目秀,看穿着打扮也富贵,尤其站在前面的少年,那身衣袍没个百八十两银子捯饬不出来啊。 这暗娼门的妓女怎么还不愿意伺候了? 莫非这暗娼门还能飞出来个九天仙女不成? “大人莫被这老鸨忽悠——” “哼,官老爷别被骗了,这小客人定要说手里有画像,要找一个叫紫草的丫鬟,可大家看看我们娇娘和那画像可有半毛钱关系?” 华歆将画像捏在手里,又拿出来紫草的身契,还没给人看的,被老鸨一阵劈哩叭啦将话堵在嗓子眼了。 官差头目倒是来了兴趣,看一眼华歆手里的身契,确实是华正清府上的,眸光闪了闪,今晚收获不小,慢悠悠地问老鸨:“你说说,怎么没有关系了?” 老鸨惯会察言观色,知道机会来了,伸手把地上女子头发拨开,露出了带血污的脸。 华歆一眼看去,心里一惊,手里的画像落在地上。 “看,官老爷快看,这张脸和画像上的就不是一个人啊。” 确实不是一个人。 小黑紧挨着华歆站着,全神戒备,只要官差动手,立即护着她冲出去。 他眼里可没什么官差,只有眼前的少主一人。 华歆仔细再看一眼女人的脸,是的,就是这张脸,林宥的母亲。 前世,林宥带她去看过一次,那张脸一直印在了脑海里。 不过,那张脸和眼前的脸比起来,苍老憔悴许多。 华歆拿定主意,带走这女人。 她目测周围官差十三人,不知小黑一人能不能完胜? 要不要问问花尹,能不能让空间把人弄过去? 问题来了,要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整没了,她会不会被当成妖孽烧死? 脑子里转来转去,又衡量一番利弊,也不过一瞬间。 官差头目看一眼老鸨,抬手发出指令。 小黑豹子般奔向那头目,吸引了大部分官差注意力。 华歆趁机跑到女人身旁,伸出食指在女人鼻尖探了探,还有很轻微呼吸,待要将女人抱起来,忽感背后有风来,闪身让到旁边避让。 一把菜刀越过华歆飞向女人,发出颤音“叮——” 华歆心里凉了半截,女人完了。 回头,惊怔了。 地上只余一摊血迹,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老鸨惊悚地望着门槛上还在颤抖的菜刀,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女人怎么在她眼前凭空消失的? “住手!住手!” 院门外突然闯进来一队人马,将官差包围起来。 小黑收回距离那官差头目两厘米的匕首,身形一闪回到华歆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这么晚了,解将军怎么有空来庆元坊串门?” “吴理正这是在办案?本将军接到线报,这里窝藏了朝廷要犯,前来查验一二。” “解将军忙,下官这就带人离开。” “慢!院外就听说,这里出了什么贼子害人,吴理正查清楚了?” “老鸨,你来给解将军解释解释。” 老鸨被点名,赶紧上前回话:“将军明鉴,贱民这暗娼门虽微末,也是做正当生意的,在衙门有备案得了批准的。” 她转身指着华歆二人:“这两个贼子仅仅因为娇娘不愿意伺候,天杀的将娇娘虐待得不成人样。” “请问小郎君,老鸨说的可是事实?” “不。”小黑拉了拉华歆衣袖,见她还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只好出言回话。 解将军还想问什么,身旁一个黑衣男人严肃的眼神扫来,立刻闭了嘴,抬手示意,全都抓走。 老鸨突然哭天抢地起来:“将军大人,可要为百姓申冤呐,这小客人虐待娇娘,草菅人命,毫无人性啊。” 吴理正已经发觉不对,大声诘问:“解将军,你我无冤无仇,我等只是秉公办案啊,将军怎可寒了大家的心。” 官差们一听头目所言,眼眶泛红,纷纷附和,连站在院子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纷纷要求严查贼人。 小黑敏感地觉得危险,又靠近了华歆些许,只差没有贴在她身上了。 黑衣男人随意看了过来,脸沉如冰,周围温度瞬间低了许多。 解将军突然打了个寒颤,这天立秋没几天啊,晚上怎的降温如此快? 华歆终于抬眼看了看周围,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现状。 她上前质问老鸨:“你说我们虐待娇娘,请问娇娘何在?” 老鸨:…… 之前躺你旁边,这会儿没人了。 这话说出去没人信啊。 “将军,这老鸨诬陷良民,理应抓去衙门问罪。” “官老爷,将军,贱婢绝对没有一句谎言,在场的官老爷看得清楚的,那厢房门口被打得满脸血污的娇娘,大家都看到的啊。” 官差们立即附和,确实有个女人满脸是血,躺在那厢房门口的。 “是吗?那请老鸨把人请出来?对了,你说人已经倒地不起了,那就把人抬出来嘛。” 华歆好整以暇地看着老鸨。 老鸨:…… 那人不知怎的凭空消失在眼前,上哪去找出来? “找不出来?哼,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和这些官差勾结,沆瀣一气,血口喷人,诬陷良民。” 老鸨不认:“没有,没有,真的有人的,官差们都看见了。”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说法都商量好了。否则,你们把人找出来嘛。” 官差:没有,他们真的看到人了。 只是,这院子就这么大,哪里也藏不住人啊。 吴理正要求搜人。 解将军挥手,立刻有四五个人进屋搜索一番,七个女人自后院排队出来,三个恩客跟在后面。 没有一个符合娇娘的特征。 吴理正不信,质问老鸨:“你说清楚,解将军进门前,那女人还躺在地上的。” 老鸨:…… 她怎么说? 一个大活人,不,快要死的人,就平白无故消失了,在她眼前消失不在了。 她若是实话说了,肯定会被当成妖孽烧死的。 即便不烧死她,世人也会认为她疯了。 最后,解将军押着这帮人往衙门去了。 走之前,他还特意安排黑衣男人送华歆他们一程。 第二十七章 晕倒 解将军带着人走远了,撒金巷外还站着许多看热闹的民众。 一辆低调的双轴马车停在院门口,车辕上坐着一个手持马鞭的黑衣人,四肢矫健,是个练家子。 “解将军吩咐赵铭送二位回去。” 小黑拉着华歆的衣袖不松手,拒绝的意思很明显,马车中有人,呼吸轻微不易察觉,是个高手,不知是敌是友。 华歆犹豫片刻,她明白小黑顾虑,可有人等不了,必须要找个清净的地方。 小黑看着华歆进了车厢,也想要上去,被赵铭伸手拦住,只能坐在车辕上了。 车内,华歆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正是之前站在解将军身旁的黑衣男人。 男人鼻梁高挺,侧脸坚毅,薄唇紧抿,呼吸轻微均匀,额头有薄汗沁出,意识应该还是清醒的。 她不会医术,也感觉得出来这人身体不舒服,真不好一上来就撵人出去。 可空间已经下了最后通告,那个女人一会要是凭空出现,她该如何解释啊? 萍水相逢的,不管怎样解释,人家估计也不会相信了。 不管了,与不要脸比起来,被当成妖孽烧死才是不能接受的。 于是,华歆一咬牙,起身坐到男人身旁,“喂,你还好?” 男人没动,微微睁开眼。 华歆心口惊跳,口中不由惊呼:“林宥?” 前世,林宥每次见面都会带个面具,导致她对他的眼睛最记得清楚。 男人皱眉,随即又闭上了眼睛,半垂的睫毛轻微躁动。 华歆默了默,这是林宥吗? 不管是不是,看着他这样,心里不好受。 她忽然抬起右手伸向男人薄唇,打算喂他喝两滴灵露。 “呀——”男人警惕性极高,华歆的手才抬起来,就被牢牢抓住了。 男人满眼危险地看着华歆。 华歆心口再次惊得窒息,这就是林宥的眼睛啊。 “少主?”小黑急迫的声音传来。 “没事。”华歆尽量平静地回应。 “你的脸上——”华歆突然凑近男人耳边低声惊呼。 “什么?”男人下意识反问。 华歆食指快速抚过男人薄唇,两滴清冽灵露像长了眼睛一般飞进男人口里,滑进咽喉去了。 男人:…… 清冽之气直冲天灵盖,体内血脉经络畅通起来,没了任何阻滞障碍。 “劳烦阁下回避一二,女儿家有些不方便。”华歆感到空间已经开始发飙了。 男人动了动手脚,嗯,体力竟然恢复了八成,掀开车帘起身出去。 “许林,多谢。” 一字之差,不是林宥? 华歆一愣。 “扑通——” 昏迷的女人凭空从座位上面摔在车厢地面上。 “少主?”小黑再次紧张询问。 “两位壮士,劳烦送我们去一家客栈。”华歆一边伸手去探女人鼻息,一边朝着车厢外吩咐。 许林惊讶地回头,车厢里面多了个人,他却不曾感知到人从哪个地方进去的。 难道他的身体已经如此破败不堪了? 他深深地看一眼赵铭,也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心里略微舒坦一些。 赵铭看着许林脸色变化,赶紧收拾好脸上表情,内心却激动得不行,当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然眨眼间能够弄了个人进去,还不被如爷这般的高手发现,这是什么功夫? 小黑见这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准备动起来,“嗯”一声回应华歆,就去抢赵铭手里的马鞭。 车辕原本还算宽敞,三人坐着也不算拥挤,小黑一动,赵铭还手,车辕上瞬间就显得逼仄了。 许林再次回到车厢内,前后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里面确实多了一个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满脸血污也没遮掩了女人姣好的容貌,这莫不是那老鸨口中的“娇娘”? 他看着华歆,等着她解释。 华歆没看他,用车厢里面的茶水淋湿了手帕给女人搽脸,在手帕扫过女人口鼻的时候,三四滴灵露飞进女人口中,女人尚存一丝求生意志,极快地吞咽下肚了。 又是灵露,又少了好几滴,已经见底了啊。 空间早就心疼得内心抽搐了,青玉瓶子不是他的,他只能干看着华歆不停地取用瓶子里面的灵露,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里所剩不多的灵露少了又少。 这个败家女啊,害死我老尹了。 一阵猛力摇晃震动,堪比七级台风过境。 华歆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堪堪拉住差点被抛出去的花小宝。 花小宝莫名其妙失去了“花尹”的名字,心里正憋着气呢,撸了袖子就要干架。 华歆瓶子里没了灵露,哪有心情理会这些,一个晃神,将花小宝直接丢出去了。 这些不过几息功夫,别人也看不见什么,华歆却是废了极大的心力,甚至脑袋都开始犯晕,好想如花小宝那般睡一觉啊。 不行,这女人可不能出事,她可是林宥的母亲啊。 华歆赶紧揉了揉眼睛,清醒清醒晕嘟嘟的脑袋。 女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好看的睫毛眨了眨,定睛看着许林所在方向,又再睁大眼睛看过去。 “啊,啊,我打死你,你要了我,又不要我了,你怎么还敢来,我打死你许定峰……” 女人突然发疯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到许林的身上,手脚并用劈头盖脸地打他。 许林有一瞬间的懵逼,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许定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华歆也呆住了,许定峰是谁? 八卦之心燃起来,天啊,这男人看着不过二十,肯定不可能是许定峰的,想来许定峰和这四十上下的女人肯定有故事,女人才会如此疯狂。 许林脸上被抓了一条血痕,才反应过来抓住女人再次扑过来的手,还没用力钳制住,女人晕倒了。 许林:…… 大男子汉呢,怎么能对女人动手? 华歆责备地看着许林,赶紧抱住倒下去的女人,以免她再次受伤了。 许林:…… 他真的没有用力啊,不过抓住袭击自己的手,这算正当防卫啊。 华歆再次伸出手指去探女人鼻息,呼吸很弱很轻,生命似乎在流失了。 她不会治病啊,灵露也没有了。 “小黑,赶紧去医馆!”华歆急切的声音传来,小黑眼疾手快地摸出匕首抵上赵铭大动脉。 赵铭:…… 他没有说不去医馆嘛。 “这附近的医馆大多治疗妇人病,未必能治疗这样的急诊。”许林皱眉,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却莫名不想要这女人出事。 “去找若大夫。” 赵铭应“喏”,驾着马车飞速前行。 第二十八章 君园 君园开在庆元坊靠近内城的金鱼街,闹中取静坐落在街尾,门脸不大也不小,却只是一个院门,上书“初拾君”,不像开门做生意的正经铺子,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左边是胭脂铺子,右边是绸缎庄,夜晚都关门得早。 马车到的时候,店铺早关门了,君园也关门了,街上只余两三人路过。 赵铭下车敲门,一直没人回应,只好翻过院墙去打开院门,让马车直接进去。 这是一个纵深大宅院,因为天色太暗,华歆看不清宅院的布局,不过直觉很大,马车长驱直入行驶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到地方。 马车刚刚停稳,华歆伸手扶起女人抱在怀里下车。 挣扎抱不抱女人的许林怔了一瞬,旋即想到什么就释然了。 若大夫已经守在门口了,看见华歆怀里的女人,赶紧指引华歆把女人安置在正房内室。 “她的脉微而轻,又偶尔有力跳动,头部有撞击伤而流过血,现在昏迷多半为此,另外,体内有三种以上毒,脑子可能已经不太清醒了。” 若大夫仔细检查后告诉华歆情况。 华歆看了她一眼,很年轻的女大夫,估计刚刚过完及笄,说话时神情自信,平白给人很安心的好感。 “我给她扎针后半个时辰会醒来,体内的毒就没有很好的药了,只能先喝一些压制毒发的汤药。” 华歆点头,她不会医术,只能听医生的。 “另外,”若大夫很是犹豫,“有一种药对她的病症倒是很对症,就是贵一些,也较难寻一些。” 华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百花丹。” 这是今日第二次有人提起来“百花丹”,它当真有奇效? 花大当家不是说这药只能解柊苑的毒? 华歆警惕地看了一眼若大夫。 她半蹲在床前,手里握着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床上的人清理头上的伤口。 似乎之前说了“百花丹”的人不是她。 一刻钟后,若大夫开始给床上的人施针,当第一根银针扎在百会穴上,床上的人忽地睁开眼睛,不管不顾地推开若大夫,起身往外跑。 华歆担心伤着她,一把抱住她挣扎的身体,眼疾手快地拔了她头上的银针。 女人在华歆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突然回抱住华歆,嚎啕大哭起来。 若大夫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她这许多年来第一次遇到,女人体内携带这样的毒,脉像表明身体已经掏空了,昏睡也是症状突显了,居然还能自己醒过来,能跑还能哭? 许林听到动静赶过来,站在门口不能迈步。 女人眼泪鼻涕地抱着华歆不撒手,像是抓住了唯一那根救命稻草,哭声痛心拔脑、悲切绝望,听在耳里莫名难受。 华歆心里也很难受,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这样的哭声让她想起来前世那些苦涩、绝望、窒息…… 许久,女人哭累了,哭声也变得呜呜咽咽,华歆安慰着拉着她坐在椅子上,起身要去拿干净帕子给她擦脸。 女人双手紧张地拉着华歆衣袖:“我要跟着你。” 大大的眼眸饱含泪花,却清澈见底,令人动容。 若大夫递了帕子过来,女人乖觉地接过,自己胡乱在脸上擦着。 这是,好了? 华歆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只死死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白皙细腻,应该没有吃过什么生活的苦,那样的哭声来自心里? 女人悲伤来的快,似乎去得更快。 “我饿了。”她仰头望着华歆,可怜巴巴地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狗。 华歆:…… 她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这也太不设防了。 若大夫立刻拿出来糕点递给女人。 女人不要,厌烦地看了一眼若大夫,小姑娘家家的,怎的如此多事? 若大夫:…… 华歆:…… 好,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女人接过华歆递给自己的一块桂花糕,还没放进嘴里,只在鼻尖闻了闻味道,立刻嫌弃地放回华歆手里。 华歆:…… 她刚才看了,这是京都桃灼家的点心,很好吃啊。 “咕噜……”肚子叫饿的声音响起来,女人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华歆。 华歆:…… 她不擅长厨艺啊,做出来的东西真的不会比这桃灼家的点心好吃的。 女人大眼含泪,执着地看着华歆。 “这位……”若大夫不知道如何称呼华歆。 “叫我锦绣。” “哦,锦姑娘,这位病人脑子,我是说她估计不清醒的,就若那几岁孩童那般。”若大夫担心病人听了会有反应,小心翼翼地提醒华歆。 锦姑娘?华歆没纠正,听起来好似也顺耳。 若孩童的心智吗? “因为体内的毒?”华歆还是想要问清楚,这可是林宥的母亲,若是能有办法医治就好了。 “是,也不全是,”若大夫皱眉,“病人体内的毒已经很多年了,既然病人还能好好活着,想必这毒和病人已经共存,这脑子,可能是之前受了刺激,也可能是最近被勾起了不好的刺激。” 华歆大概听懂了前半段,没听明白后面的。 “就是,在病人中毒时,估计受到了不能承受之痛,这么多年可能有人治愈过她,或者没有完全治愈过,就是好了一半或者一大半,而最近又中毒或者受到相似的刺激,病人旧病复发,不知什么缘故,病人脑子就这样了。” 华歆似乎听明白了,那接下来怎么治疗? “百花丹,”若大夫斟酌着,“百花丹或许有用。” 华歆挑眉,这是若大夫今日第二次提及。 “我饿了。”女人忽地站起身,带着华歆一个踉跄,幸好若大夫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园子里有专门的厨师,想吃什么?让人送来。” 若大夫说完,觉得自己一个客人有些越俎代庖了,回头看一眼门外的有没有主人家在。 许林正要开口,园子的赵管家气喘吁吁赶来:“对不住了,国……” 旁边的赵铭拉他一把,打断他:爷,前面巷子郭家有喜事,赵管家去吃席了,这才晚了些。” 郭家喜事?前面巷子哪里来的郭家? 赵管家一脸懵逼。 “无妨,这位,嗯,夫人饿了,赶紧送吃食进来。”许林摆了摆手,转身回了正房。 赵管家人精一个,自然地千恩万谢,立刻安排起来了。 赵铭想要请了若大夫同去,应该是想问一问女人的病情。 若大夫站在没动,示意他先去。 第二十九章 安心 若大夫见女人情绪稳定了,温和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人摇头。 “姓什么?” 女人摇头。 “住哪里?” 女人还是摇头。 “家里有什么人?” 女人再次摇头。 “还认识什么人?” 女人“唰——”地一下转过头盯着华歆看。 “她叫什么?” 女人学着若大夫模样,轻微抬了抬下巴问华歆:“你叫什么?” 学得像模像样的。 华歆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这简直是她问小黑的情景重现啊。 小黑全程在场,被华歆笑得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女人学着华歆的样子大笑起来。 若大夫:…… 华歆止住笑,问:“你笑什么?” “你,笑。”女人也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华歆:…… 因为她笑。 心里很暖。 小黑紧张抬头。 这人是来抢少主的。 若大夫问不下去了,交代华歆:“目前看来,人就这样了,似乎什么都知道,又有很多不记得了。” “有办法治好吗?”华歆眼神柔和地看了女人一眼。 “百花丹。”若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丢下话走了。 华歆想,这是对百花丹有多迷之信任啊! 不过,确实得想办法了,就算没有这事,她也还欠了两颗的。 “饿。”女人眼巴巴地看着门外。 华歆喊了小黑去催一下厨房的。 小黑有点不情愿了,磨磨蹭蹭起身。 总感觉这女人是故意的,明明手边就有若大夫给的点心,偏偏一口吃不下,唉,真的来抢少主的。 华歆转身牵了女人的手,一同坐在椅子上,温和地笑:“夫人姓林,具体的名字,我确实不知了。” 女人一愣。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算不算得上认识眼前的少女,因为,她们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她甚至不知道少女的姓名。 她只是看着她,心里就很安心。 “林夫人,可以叫我锦绣。”华歆倒了一杯茶水给女人。 “锦姑娘?”女人没有伸手去接杯子,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嗯,夫人也可以直接喊我锦绣。”华歆还是忍不住纠正林夫人,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女人很喜欢华歆的触碰,特地捋了身后散着的头发递给华歆。 华歆:…… 好,华歆在房间里面找了木梳和发带,随意地帮林夫人将头发绑在脑后。 她真的不会盘发。 小黑领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婆子进来。 四菜一汤,还有米饭。 林夫人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伸手提筷子。 她不想吃桌上的东西,米饭闻起来稍微正常一些,其他菜的气味格外刺鼻。 华歆看了桌上的菜,晖素搭配,色泽鲜亮,算得上精致可口。 “咕噜……”肚子饿了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夫人抱歉地看着华歆,她确实饿着,她也确实不想吃这些。 华歆皱眉,人是铁饭是钢,多少得先吃点填报肚子嘛。 小黑这一次倒是很同情林夫人,之前很多年他尝不出来味道,每一次吃饭如同嚼蜡,咦,对了,面条,上一次少主做的面条就好吃,有味道啊。 “面条。”小黑眼睛亮晶晶地对华歆说。 华歆:“……” 她已经没有多少灵露了,一开始不知道它的好处才会随意取用,现在要谨慎一些。 “累。”林夫人轻轻拉了拉华歆的衣袖,她不想要吃了,她想睡觉。 华歆顺势安置林夫人歇下,安排小黑在屋外守着。 小黑不愿意,他是跟着少主的,随时看着才放心。 华歆请了两个等着收拾食盒的婆子在屋外守着,林夫人还饿着,睡是肯定睡不着的,不过安安静静歇一会。 君园的大厨房距离他们所在的院子比较远,院子里面有小厨房,除了鲜肉蔬菜水果,米面粮油都有。 华歆不放心林夫人,让小黑在小厨房外守着。 厨房不小,案头干净,锅碗瓢盆很新,想来主家平日不常在这里做吃食。 她舀了三四碗面粉,用一个白色的陶瓷盆醒着,还烧了热水放在盆下面,希望醒面的时间缩短一些。 做完这些,她交代小黑几句,就闪去空间了。 一开始空间不接纳她,一再把她弹出来,直到花小宝直接撕开空间一道口,她才闪身进来。 妈呀,我的乖乖,这空间怎么…… 花小宝摇头晃脑地看着华歆求表扬,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可华歆扫一眼空间周围,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所有的柜子碎裂成片漂浮在空中,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片状不明物,也没了之前的光泽,斑驳又凌乱,尤其那个中间的台子也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散落在周围的碎片? 华歆竖起来大拇指,眼神询问花小宝:都这样了,空间居然没发飙? 花小宝笑起来:“他没力气了。” 华歆不信,空间可不是普通空间啊,脾气大着呢。 花小宝打了个哈欠,挥挥手睡觉去了。 华歆伸出手去拉她,百花丹的事情还没有问呢。 花小宝顺势倒在华歆怀里睡着了,还打起来呼噜。 华歆:…… 她只能问空间了。 空间:…… 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败家绣说了。 好,华歆只好安置了花小宝,自己在空间内寻摸了青玉瓶,凝神感受瓶内状况,灵露已经下降到了最红的警戒线了 灵露若再继续减少,警戒线往下会有什么后果? 华歆顿感不适,头晕体乏,这还是她重生一来第一次感觉身体的抗议。 缓了好一会儿,瓶子内空里漂浮着文字和符号。 “进”字的后面有小手拉着一个0。 “出”字的后面有三个小尾巴8,2,4。 每个符号周围漂浮着更小的字或者符号。 华歆看不懂。 具体来说,她看懂了两个字,进和出,其他那些歪歪扭扭还跳过来飞过去的……完全不知道了。 华歆想了一会,不得要领。 最后,她一拍脑袋,从来都是大家闺秀的她怎么就犯蠢了?不懂就谦虚点开口问嘛。 可这些符号怎么表述? 咦?她才在脑海里面想,空间内就显出来瓶子里面的景象,不过,这些看上去明显就是影子,不若瓶子里面那样,是实体。 空间:……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理这败家绣啊! 可是,他拒绝不了。 “说,这些扭来扭去的符号是啥?” “嗯?没力气了嘛?来——” 华歆右手食指上举,一滴清冽透明的灵露呆萌可爱地鞠躬,再鞠躬。 空间目瞪口呆。 华歆继续伸出来小拇指,又一滴清冽透明的灵露冲着华歆傻笑。 空间:“好香。” 以前隔着瓶子都很香,败家绣这是赤裸裸的勾引啊,他妥协了。 嗯,华歆懂了,那是一些代表数字的符号。空间也不小气,全部交给了华歆认识这些符号的方法。 “百花丹究竟是什么?” “百花丹?有些耳熟,应该是一种解毒药丸。” “解什么毒?中了什么毒就解什么毒。” “你做的?” “你怎么知道?”空间大呵一声,华歆指尖两滴灵露没了。 她就知道是这样。 可惜了两滴灵露。 第三十章 成精 咦? “进”的后面彩虹虚线后成了1? 华歆明显感到玉瓶内多了1滴灵露,她刚才干了啥? 喂了空间两滴灵露。 难道喂给别人灵露玉瓶里面的灵露就会增长? 那之前她还给自己、小黑、花大当家、瑾萱喂过灵露的,怎么还是0? 难道这玉瓶会自动刷0? 那怎么计算刷0时间?这一天还没有过完啊? 难道刷0时间更短? 华歆摇了摇头,她自己都没有说服自己,因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分别给了许林和林夫人喂过灵露,不还是0? 说这玉瓶刷新时间小于1个时辰,她是不相信的,哪有那么勤快的玉瓶?没见这空间都这么懒吗? 呃,当然,自己也勤快不到哪里去就是了,要是前两次来观察了,说不定也能知道答案的。 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呗。 总之,意外之喜了。 她尝试取了1滴灵露,咦?竟还是1,但红色警戒线那里明显少了1滴灵露。 就是说嘛,懒玉瓶刷新速度还是慢的。 玉瓶:…… 啥都不知道的傻瓜绣。 华歆没了兴致,打算回去厨房干面了。 空间叫住她:“能不能再给点灵露?” “没有。”玉瓶已经见底了,你不是都感觉到了? “那你还继续取了?哼,败家。” 华歆:…… 喂给你就不败家? 好像还真是多了一滴,败家不那么老火罢了。 “我给你做百花丹。” 华歆顿住:“当真?” “很久很久没做过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 “嗯。”华歆点头,“没事的,多做几次就熟悉。” 是的,百花丹那么紧缺,多多益善嘛。 空间:…… 败家绣,没错了,多做百花丹,多消耗灵露吗? 算了,多做的话,自己不也多得了这灵露的能量嘛?算了,空间选择闭嘴,哀怨地望着华歆消失的背影。 华歆回到厨房,看了看醒好的面,这回她的灵露只有一滴,放在汤里面有点少,直接滴在醒发的面上面。 呀,不过瞬间,这微黄的白面团变成了雪白的白玉团?华歆伸手戳了戳,面团滑顺柔软,凑近了闻一闻,清香冷冽,又混合了原来的麦香,不,应该是麦香被那清冷之气激发到了极致。 嗯,抓紧时间干面了。 一刻钟后,厨房里飘出来一股麦香,悠长清冽,沁人心脾。 小黑忍不住吞咽了口水,这感觉比上一次吃的面条还要香上数倍,噢不,应该是数十倍,光闻着香味,都令人食指大动啊。 华歆看着做出来的面条,白玉般的柔软细丝漂浮在青花瓷大碗里,汤汁清透,自有风味。 嗯,确实比上一次麦香浓郁,还更有卖相。 明白了,这灵露上一次放在了白水汤里,原本就只有水味,自然就只把原本的水味变成了好喝的汤。 这一次,灵露放在面团中,激发的麦香味,还带动汤味更加浓郁。 唉,有点遗憾,之前白瞎了好几滴灵露啊。 “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许林正在花厅接受若大夫扎针,闻到了小厨房飘来的香味,忍不住问一旁的赵管家。 “大概是给那边送的饭菜香味。”赵管家走到门边,看见送食盒的两个婆子守在正房门口,手里还提着食盒。 “这是赵管事刚请来的大厨做的?”若大夫闻着这香味也觉得饿了,她住进来月余,每日吃那大厨房的饭菜有些腻了,这几日胃口不行,晚饭就吃喝了小半碗小米粥。 赵铭吞咽了口水,真香,眼巴巴地看着赵管事,他想吃。 赵管事尴尬笑着:“倒也还是之前的肖大厨。” 闻起来确实香,可晚饭他吃了的,和平常一样啊,哪有这样香味的? 难道肖大厨知道爷来了,超常发挥了? 他忍不住去看许林。 许林昨日到现在一直很忙,顾不上好好吃饭,加上体内毒素折磨,胃口差的很,已经很久没有吃的冲动和欲望了,此刻闻着这香味,竟然有一种久违的原始冲动,甚至闻久了会忍不住食指微动。 人精赵管事立刻领悟了,出去安排了。 若大夫收拾了许林身上最后一根银针。 许林看了赵铭一眼,赵铭赶紧问若大夫:“那位夫人当真中了这样的毒?” “嗯,这种毒有很多变异,但有个特点不会变,没有对的解药就一直会存在体内,甚至会激发身体原本的病症。 “百花丹其中分很多种,并非外界所传的一种,甚至每一颗百花丹针对的毒都是不同的。” 赵铭看了一眼许林,见他没有表示,继续问:“那位夫人的毒和许公子的毒是不是同一种?” “我判断不了,我只能区别这样的毒与别的毒是不是一种,但这样的毒也有很多种类,我区别不了它们。” 若大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留下一瓶药丸,“许公子最近不宜再动内力,也不宜情绪大起大落。” 她给这位许公子看诊一段时间了,许公子中的毒必须要百花丹当解药,但吃了许多百花丹,也没有将毒去掉,才请了她来看诊。 原本一直体内毒素很平稳,不知为何,如今这些毒物很躁动? 嗯,甚至其中一些已经很暴动了。 “嗯,许公子体内的毒有点暴躁了,不知公子昨日经历了什么?”犹豫再三,若大夫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当然,她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了。 赵铭愣住。 这毒成精了?还暴躁了? 许林面无表情,若大夫说得没有错,体内那些毒真的在暴动,他甚至需要极力压制,才能稍微舒适一些。 至于这毒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今早离了柊苑就这样了。 经历了什么? 许林心神不由晃荡了一下,眼眸深邃地望了一眼正房,随后闭目养神了。 赵铭随后送若大夫出门,忍不住问:“这位夫人意识当真混乱?她说的做的会不会是幻想出来的?” 若大夫拎着药箱,迈出去门槛的脚一顿,这是房里的许公子想知道? 之前许公子不敢进去正房面对那位夫人,她就猜测中间有故事。 她心里叹口气,能不能交换一下她想知道的? 她很想知道许公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导致体内毒素暴躁啊。 “一般不会,但病人若有精神疾病,也是会的。” 不说死,看看有没有希望引得许公子破功。 许林依旧闭目养神,他其实不需要问这个问题,直觉那位夫人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若大夫顿了顿还是遗憾走了。 看来这位许公子不需要知道更多了。 赵铭:…… 到底是不是真的? 算了,不纠结了,之前爷就吩咐了去查那位夫人了。 第三十一章 壮汉 林夫人顾不得站在旁边的华歆,一直埋头吃着青花瓷碗里的面条,面细如丝,面白似玉,柔软滑爽,香到心坎上了。 华歆微笑着看着林夫人急迫却优雅的吃面姿势,嗯,不愧是林宥的母亲,妥妥大家闺秀模样。 小黑也在埋头吃面,但他大口二口吃,汤也就四五口喝完了。 抬头就见华歆一脸姨母笑看着林夫人。 小黑:…… 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想要再吃一碗啊。 真心是来抢少主的夫人。 很快,林夫人吃完了碗里的面,用小银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赵管事进来的时候,林夫人碗里的汤已经喝干净了。 赵管事:…… 完了,面全被吃完了,那爷岂不是要饿肚子? 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冒昧问一下,这面可有多的,恳请分一点给许公子。”赵管事姿态很低。 华歆不解。 “许公子身体不愈,之前在花厅请了若大夫施针,闻到林夫人吃的面很香,想讨一点。” 小黑很紧张,少主做了三碗面,她自己都还没吃,就是防着林夫人吃了不够。 林夫人吃饱了,打起来哈欠,真的困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华歆比了噤声,安置了林夫人在内室睡觉。 赵管事一直等在门口。 华歆去小厨房麻利地拿了食盒装上剩下的那碗面递给赵管事,又拜托赵管事照顾好林夫人,带着小黑走了。 赵管事亲眼看着自己嘴刁的爷吃完面喝干净汤,还意犹未尽砸嘴巴,对妥善照顾林夫人更加上心了。 华歆带着小黑出来君园,已经是子时初了,庆元坊依然张灯结彩,人声喧哗,热闹得很。 两人没有走多远,赵管事派出来的马车跟上来,华歆上了车厢,小黑坐在车辕上。 车夫上了年纪,手脚却很麻利,赶车技术颇高,马车行驶得很平稳。 除了庆元坊,城里其他地方晚上都有宵禁,马车就只能在庆元坊内走动。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金鱼街街头的鱼尾巷,这里往内城就是里仁大街金鱼井巷子的尾巴上,因此得名鱼尾巷。 前世,华歆自浮梁回到京都后,一直被安置在里仁大街金鱼井巷子的简宅里。 到死,她都认为那简宅是简老夫人的房产,才会将她安置在那里,当时接她回京都的目的,就是嫁给华澜夫君晋国公做继室,便于照顾保护华澜刚出生的儿子,因为华澜难产死了。 之前江氏告知她,简宅人财物都齐全,让她搬进去住。 她就起了疑心,难道那简宅是江氏的嫁妆?亦或是华正清的私产?再就是华府族里的产业? 不可能是华氏族里的产业,元正二十六年,玙妃牵扯进巫蛊案,华府被抄家,族人被流放,只有那些外嫁的女儿保全了身家性命,若那简宅是族里产业,应该已经充公了的。 会不会是江氏的嫁妆?华歆眼神暗了暗,前世江氏死后,名下的嫁妆捐赠给了善堂,她觉得那宅子更可能是简氏给了华澜的嫁妆。 当然,那简宅也可能是华正清的私产,但华正清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给她安身立命之所? 除非华正清与简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华歆被自己大胆设想惊了一跳,这是她前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仔细想一想,这可能性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 前世,发生馨澜苑事情之后,江氏以死逼着她去方府为妾,她气头上跑去找卢老夫人做主,躲在卢老夫人院子不肯出来,也不肯见江氏一面。再后来江氏就真没了,华正清一直把江氏的死算在她的头上。 而简老夫人一直把她软禁在浮梁老宅,即便后来把她接到京都简宅,也是安排了一大推丫鬟婆子监视,算得上能掌控她的生死,二人要想做个什么见不得人交易,简直易如反掌啊。 “姑娘,姑娘?”墨兰上了马车,见华歆呆愣愣,轻声唤她。 华歆稳了稳心神,现今是元正二十三年,无论如何那是三年后的事情了,一切还有机会翻盘。 墨兰打赏车夫一个装了碎银的荷包,扶着华歆往院子里面去。 华歆抬头,这院子有门无门头,院门不大,想来院子也不大。 “姑娘,这鱼尾巷就只有这一家院子在挂卖,虽然只是一进小院子,也算难得清净了。 “其他的院子都有人住着,这边离内城近,晚上也不宵禁,金鱼街上有书局,还有金石书院,很多外地来的读书人都愿意在这里落脚。” 华歆点头,这地段向来紧俏,很快要到秋闱了,想必只有更加紧张了。 “简宅那边情况如何?” “嗯,墨兰和夫人前后脚进去的,澜小姐等在花厅,夫人没去正院,直接去了芳菲苑,嗯,那院子就叫芳菲苑,和华府里的芳菲苑一个名字,江嬷嬷出面打发了澜小姐。” 华歆有点晃神,她跟着华正清、江氏在外地生活的时候,他们换过很多地方,只要是她住的院子,都叫芳菲苑。 “墨兰没有见到夫人,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在芳菲苑外见了墨兰,管事姓什么墨兰不知,之前也没有见过,管事做主同意留下绿儿和豆儿,答应安排进夫人的药铺。” 绿儿和豆儿去年来芳菲苑的小丫头,这一次华歆放了芳菲苑仆人的卖身契,绿儿和豆儿无家可归,就同意留在江氏铺子里做学徒。 江氏开了很多药铺,只是这几年生意不好做,陆陆续续关门了许多,只剩了京都一家、西北那边两家,一共三家铺子了。 “听门房说,澜小姐想留下陪着夫人,江嬷嬷不肯,还说,还说夫人也不住在简宅,即刻就会离开的。 “澜小姐不甘心,非要等在门口,一直等到天黑,夫人和江嬷嬷也没有现身。后来,简老夫人派来马车,接走了澜小姐。 “澜小姐一走,夫人带着江嬷嬷就出门了,她们坐的马车,墨兰没跟得上。” “姑娘,墨兰已经打扫干净院子,今晚先将就住,明儿找人来添置。”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正房门口,华歆察觉少了一人,回头看了看,小黑还站着院门口,警惕地望着巷子口。 华歆想了想,示意墨兰先进去,自己折身返回去。 顺着小黑目光看去,赵管事派来的车夫已经亲手擒拿了四个壮汉,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绳子,将四人手脚绑了,顺手扔到了马车上。 “这四人一直跟着咱们?” “嗯。” “从哪里开始?” “出门。” “四人功夫很弱啊。” “不算。” 那就是马夫的功夫很高了,也很有意思,一直知道有人跟着,临回去了才开始收拾人。 第三十二章 太多 叶家在内城的宅子里,叶瑾萱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身上有点凉,这才立秋啊,晚上怎么就凉得这么快? 不管了,真的好困了。 她真的没有多余力气去拉被子盖,只想好好美美睡个天昏地暗。 “还睡,天都塌了!”叶老夫人看着床上没了被子还继续睡得很香的人儿,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心疼这侄孙女没睡好,毕竟自小在跟前长大的,情分不是那些只会逢年过节讨要红包的小辈可比的。 但那前厅里等着的人,她是招架不住的,别说她,就是整个叶家也招待不了的。 “起来,我的乖乖,小祖宗哦,赶紧起来哈。”叶嬷嬷看了叶老夫人纠结又决绝的神色,赶紧抢在前面去推叶瑾萱。 “嗯?嬷嬷怎会在梦里?咦?祖母怎么也来了?您不是向来早睡嘛,这么晚了不睡会影响睡眠的。”叶瑾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以为还在睡梦中,自言自语起来。 叶老夫人:…… 心里有一丢丢感动是怎么回事? 唉,这丫头从小就不肯叫她姑祖母,只肯叫祖母,也欢欢喜喜陪着自己这么些年……罢了,罢了,今日务必要护她周全。 叶嬷嬷自小跟着叶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想法,加大力气推攘叶瑾萱。 叶瑾萱终于清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叶老夫人站在自己床前,有一点懵。 “祖母,怎么了?” “哎呦,我的祖宗啊,快别问了,收拾妥当去正院,有了不得的贵人来了啊。” 叶瑾萱:…… 她家里往上数三代是皇商,再往上数一代就是泥腿子了,去年刚过完年,连皇商的名头都给折腾没了,哪里来的贵人会半夜登门?这贵人还是了不得的? 她摇摇头,完全不信。 叶老夫人看着懵懵懂懂的孙女,烦躁开始升级。 幸好叶嬷嬷是个麻利的,已经开始往叶瑾萱身上套衣服了,叶瑾萱也乖巧地配合。 正院花厅内,宫嬷嬷有些不耐烦地坐着,圆御医立即倒了杯茶推给她。 宫嬷嬷没接,她很烦躁,大晚上没睡觉,被拉出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估计换谁谁急。 原本她和圆御医下午就回去复命了,太皇太后听了回禀,也没更多疑虑。 昨晚皇上在华府消失的时辰不长,皇上自己又对发生了什么讳莫如深,那些什么有人爬了龙床的传言都还只是猜想,太医院给皇上看诊,也没有往这方面说。 快天黑的时候,华府大小姐进宫面见了太皇太后,不知道向太后说了什么,太后大发雷霆,把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就风急火燎地派了她和袁御医来了这里。 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更让她心不顺,只得了一句听候华家大小姐吩咐。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华玙,少女身姿修长挺拔,气质清雅脱俗,五官不是绝美却清秀典雅,举手投足也是大家气派。 怎么就犯蠢了呢? 虽然她猜不透华玙的目的,但忤逆皇上讨好太皇太后这事就是蠢上加蠢啊。 皇上对昨晚的事情明明就在和稀泥,太皇太后也没深究,否则也不会就派了她和圆御医去华府了,对他们回来后的回禀也没认真就是了。 这华玙找来后,出了这么大变故,太皇太后还是派了他们来,未必就存了一定要有个水落石出的想法呢。 “呀,这是华家大小姐吗?瞧瞧,瞧瞧这通身气派,真正担得起这京都四美的称号啊。” 京都四美是流传在上层贵妇圈的说法,分别是谢太师府上的两个嫡出小姐,还有那方府上的大小姐,再就是眼前的华府大小姐了。 叶夫人人未到声音先到,华玙站在门边等她。 叶夫人走进来一把拉过华玙的手,亲亲热热地打招呼。 “这大晚上的,大小姐是有什么事前来?” 叶夫人明知故问,她原本住在外城,之前华玙就派了红豆和马车去外城接他们,否则这都差不多子时了,内城外城早就宵禁了,他们一介平民,哪里还能到处走动? 华玙引荐叶夫人给宫嬷嬷:“这是宫嬷嬷,这是圆御医。” 叶夫人赶紧行礼问安。 “两位贵人前来,想看看叶府大小姐。” 宫嬷嬷和圆御医对视一眼,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来干嘛? 之前,他们轮流问过华玙,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不给正面回答。 “嗯嗯,两位贵人有心了,这是那丫头的福气,我这就去催一催。这丫头向来懂事乖巧,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叶夫人说着就往外走。 “慢,叶老夫人已经去请叶大小姐了,叶夫人不若先歇歇脚,给我们讲讲你家大小姐?”宫嬷嬷叫住她。 叶夫人一愣,这可不像华玙口中的只是看一看那丫头啊。 华玙也懵,宫嬷嬷这是对叶大小姐来了兴趣?还是有了别的打算? “喏,叶夫人请坐,来,圆御医尝尝这茶,很不错。”宫嬷嬷招呼圆御医坐下喝茶了,也没再管那叶夫人。 旁边伺候的丫鬟机灵地给宫嬷嬷换了茶,又重新上了点心。 叶夫人出身耕读世家,自小也是读过书的,加上嫁到经商的叶家多年,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立即就接了丫鬟上来的一份桂花酥脆,恭恭敬敬地放到宫嬷嬷前面。 “嬷嬷辛苦了,圆御医辛苦了。” “你家这位小姐是个什么情况?”宫嬷嬷没说话,圆御医看了一眼宫嬷嬷,自行问话。 叶夫人又一愣。 感情面前这两位贵人根本不认识她家里这位小姐? 哟,感情好啊,叶家这心愿怕是有望要达成了啊。 “回禀御医大人,切身家里这丫头排行老大,自小是婆母和夫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这性格又温柔娴熟……只是,只是啊有个让人为难的……” 叶夫人犹豫地看着宫嬷嬷。 宫嬷嬷:…… 她没问话,叶夫人怎么老拿眼瞅她。 圆御医轻声咳嗽一下:“叶夫人也不必把女儿家这些隐秘告诉我们。” 叶夫人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什么隐秘啊,只是卖个关子,这些贵人不都是人精嘛?怎会好话歹话听不明白? 华玙状若天真地捂嘴笑:“夫人莫绕弯子了,我那叶表姐当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反而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大好事呢” 圆御医:…… 那不早说。 宫嬷嬷戏谑地望着圆御医笑。 “嗯嗯,正是正是,还是大小姐了解那丫头啊。那丫头呢,旁的不说,就说这嫁妆啊,婆母和夫君自小就开始给她攒着,如今啊当真挺多的,导致这两年上门来提亲的人都极少,就是担心那嫁妆太多了。” 宫嬷嬷扯了扯嘴角,确实挺难为情的,嫁妆太多了。 圆御医有些尴尬啊,也不能全怪他,这人说一半留一半的,还真以为有什么隐秘。 华玙笑着捧场:“叶姐姐之前就说过,因为这嫁妆的事情,她啊一直挺烦恼的。” 第三十三章 难得 “花大小姐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叶瑾萱绷着小脸站在放门口。 华玙笑着的脸僵硬了一瞬,随即笑着打招呼:“叶表姐来了啊,屋里两位贵人早就等着急了。” 叶瑾萱没理她,径直走到宫嬷嬷和圆御医跟前行礼问好。 “你看你这丫头,当真给婆母和夫君惯坏了,说话也太没礼貌了。” 叶夫人一边埋怨叶瑾萱,一边挽住华玙:“大小姐莫怪莫怪,这丫头啊不是故意的,估计没睡好脾气差了一些。” 这亲热劲落在不知就里的人眼中,怕是要认为这华玙才是叶家大小姐。 华玙带着任务前来,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微笑着奉承叶夫人:“夫人贤惠大度,京都里谁人不知?” 叶老夫人腿脚不便,叶嬷嬷扶着她落后叶瑾萱几步,进来正好听到二人对话。 “老大家的,你这是什么话?萱丫头自来知礼懂礼,家里家外谁不知晓?你一个做继母的,这样贬损继女,这名声怕是不想要了?” 叶夫人被踩了痛脚,红着脸放开了华玙。 “哼,华府大小姐?你这深更半夜的登门,所谓何事?” 叶老夫人是华氏三房的太夫人,是华氏族里的长辈,这样的语气算得上不给晚辈的脸了,还是当着宫嬷嬷和圆御医的面。 华玙的脸登时红透了,眼神不由飘向宫嬷嬷和圆御医的方向。 宫嬷嬷和圆御医在宫里挣扎几十年,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在叶瑾萱进来的时候,就远远避到了窗前,假装欣赏月色了。 华玙心下稍安,面色缓了又缓,才恢复如常,心里却对叶老夫人有了怨恨。 叶夫人赶紧扶着叶老夫另一只胳膊:“姑母啊,这是华府的华玙小姐,您的侄孙女啊,玙小姐和萱丫头自小关系就好,情同亲姐妹——” “住口!” “不对。” 叶老夫人和叶瑾萱同时打断她。 “呀,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竞犯了眼疾?”叶嬷嬷伸手推开她,疾言厉色地训斥。 叶夫人一愣,她嫁进叶家就是当家主母了,向来只有自己呵斥别人的份,这叶嬷嬷一个奴才,怎么敢? “太太哟,这人啊可不能讳疾忌医,有了病就要及时医治,以免耽误病情了。” 叶夫人脸沉如水,正要呵斥这不知尊卑的婆子,眼角余光瞥见宫嬷嬷和圆御医兴致勃勃往这边瞧,立时没了脾气。 出门前,婆母和夫君可是千叮铃万嘱咐,千万不能惹了贵人不高兴,更加不能得罪了华府大小姐,她可是拍胸脯保证了,今天这事要成了,她可以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给叶家说好话。 他们家能不能再次得了那皇商的名头,今天这事可关键了。 “嗯嗯嗯,嬷嬷真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来我这身体抱恙,当着姑母的面,我啊不敢托大了,今儿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招待贵人啊。”叶夫人一番小心翼翼,叶太夫人总算揭过不提。 叶太夫人早年与宫嬷嬷有过一面之交,宫嬷嬷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对叶太夫人还算客气。 几人一阵见礼寒暄。 “宫嬷嬷、圆大人,这,这真让二位见笑了。”叶太夫人拿着手帕拭眼角,语气真诚。 “倒也不是把二位贵人当外人,只是老婆子我原本是华氏三房的,那华正清正是犬子,而这萱丫头是我娘家长房长女,自幼没了亲生母亲,陪着老婆子我长大。” “敢问那华三小姐可是您房里头的姑娘?”圆御医拉了拉宫嬷嬷的衣袖,她无动于衷,只能自己问了。 “嗯,歆丫头是华氏三房独女,自小跟着父亲母亲在外任上生活,小的时候啊在老婆子跟前住过一段,这不,萱丫头也在,两人一来二去的就玩到了一起。” “嗯,确实难得了。”圆御医点头微笑。 宫嬷嬷:…… 她不是很理解圆御医的所作所为,从中午在华府就这样,但凡听到那华三的事情,就这副护犊子的模样。 原本回宫交差了,她就能仔仔细细问一问原由,岂料半路杀出来个华大小姐不依不饶,二人又得领了差事出宫。 算了,二人这么多年情谊了,既然圆御医这样护着,她也定然不会拆台就是了。 于是,宫嬷嬷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又一次夸了茶好,让小丫鬟上茶,还主动给圆御医换了茶水。 华玙见叶老夫人拉着圆御医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跑题,一个劲给叶夫人使眼色。 叶夫人想上前啊,一动就被叶嬷嬷扯住了衣袖,不知比划了什么,叶夫人就靠边上站了站。 华玙瞧见了,心里怪怨一声,空会说大话,一点儿用也没。 她扫了一眼乖巧站在一旁的叶瑾萱,笑眯眯地接过丫鬟上的茶,作势要递给叶瑾萱,“表姐这精神头瞧着不怎么好啊,喝杯茶水解解乏?” 叶瑾萱不想理她,嘴角撇了一半,“哎呀——”华玙一声轻呼,那茶杯直直朝着她飞来。 “对不住,对不住,瞧我笨的,连茶杯也没拿稳。”华玙连连陪小心。 “呀,裙子湿了,这天凉,赶紧去换一身啊。”叶夫人大惊小怪地推着叶瑾萱往门外去。 “宫嬷嬷,您看看要不要也去看看?太后说,叶表姐昨晚也去过华府的。”华玙趁机安排宫嬷嬷干活。 宫嬷嬷这下完全明白了,感情这小妮子在这等着她,是在说她和圆御医办差出了茬子?竟然漏掉了一人? “华玙慎言,太皇太后乃当时巾帼英雄,凡事洞察英明,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昨晚萱丫头可是一直陪着老婆子我呆在这叶府里头,从未离开过! “宫嬷嬷,倘若太皇太后当真这么认为,老婆子拼死也要去哭诉冤情了,就算去死,也要敲一敲那登闻鼓。” 宫嬷嬷:…… 倒是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不过,谁惹的烂摊子谁收拾。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华玙。 华玙:…… 她不敢接话啊,话已经说在前头,这会儿怎么说都会有错啊。 祖母一再叮嘱,这叶氏混的很,最好不要硬刚,万一惹恼了,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 “祖母,祖母不必如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然宫里来人了,我们大大方方给看诊就是,这也正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啊。”叶瑾萱被叶夫人拉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屋内争执,又倒回来安慰叶老夫人。 宫嬷嬷看了圆御医一眼,见他老神在在的,也干脆不出声了。 叶老夫人定睛看了叶瑾萱好一会儿,见她毫无任何勉强,这才点头应下。 “宫嬷嬷,您看这时辰确实不早了,劳烦您和御医大人跑一趟了。” “对,对,今儿实在太晚了,厢房备了新衣,正好就在隔壁更衣了。” 这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坑? 叶老夫人紧张地看着叶瑾萱。 叶瑾萱伸出手,客气地请了圆御医把脉。 之后,宫嬷嬷又到了厢房陪同她更衣。 华玙全程陪同,结果出来了,反而不知道怎么挑刺了。 这叶瑾萱竟然是清白之身? 她不信。 可她挡不住已经走了的宫嬷嬷和圆御医。 等她追到府门口,二人早就走了。 红豆满眼急色地等在门口,身前身后都是叶府的人,华玙只能装作看不见,晚上宵禁,她们没人护送,也只能在叶府里将就过一夜了。 第三十四章 但愿 华玙带着红豆进了叶夫人安排的院子,吩咐引路的两个婆子守在院子里,拉着红豆进了正房。 房间宽敞,灯火通明,桌上摆满点心,丫鬟上了茶水候在一旁等吩咐。 华玙看了一眼多宝阁上的摆件,有最新出的青花瓷,还有难得一见的深海珊瑚树、玲珑剔透的玉如意……这叶府当真有钱,不过客院罢了,竟然如此奢华。 哎,若是华府也能这般就好了。 “小姐,红豆守在府外,没见着你说的人,只有护送咱们来的护卫啊。”红豆挥退了房里的丫鬟,亲自端茶递给华玙。 “不可能啊,是不是错过了?” “不会的,小姐吩咐后,红豆站在那里,眼睛都没敢眨几下的。红豆想,那谢大小姐会不会诳人的?” 谢有凤嘛? 除了这一次,她并没有和这人打过交到,坊间流传这位谢家大小姐武艺出众,一向喜欢呆在师门,不怎么在京都权贵圈走动。 “哼——”女子娇呵声响起,谢有凤已经站在了华玙眼前,还是一身红妆,英姿勃勃。 华玙和红豆对视一眼,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咦,谢大小姐怎么进来的?院子里守着的婆子怎么没通传一声?”红豆眨巴两下眼睛,十分不解地望着谢有凤。 这叶府的下人当真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她没有怀疑谢有凤怎么在宵禁之时还能自由走动,毕竟谢太师府在大庆算得上只手遮天的存在之一。 谢有凤没给她一个眼神,质问华玙:“你给的消息不准哦,那个院子根本没有人。” 华玙沉默片刻,她也不知道前一刻还在院子里的人为什么下一刻就没了踪影。 “会不会那个院子有玄机?” “可笑,你自己家里的院子,你来问我会不会有玄机?” 华歆:…… 那已经不是她家里的院子了,不,一开始就不是她家的院子。 她也是下午才知道的,那个院子根本不是华氏的产业,六年前搬进去的时候,因为华正清手头缺钱,买不起像样的院子,才租了那个院子交给族里。 “我的人白白折损了,你可不能干看着。你不是可以进宫嘛,直接求了恩典,将人弄进宫里就挺好啊,干嘛花这么大力气找这叶大小姐?” 华玙:…… 她也不想这样曲线救国,可这恩典哪里这样好求的?除非能证明华歆的身份,否则,宫里怎会糊里糊涂地让她进宫了? 那圆御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明明那精通看人的喜嬷嬷都说了,这华歆已经破身,偏偏圆御医说没有,宫嬷嬷还在一旁作证。 不过,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喜嬷嬷也说了,这叶大小姐肯定不是处子了,而圆御医和宫嬷嬷得出的结论却正好相反,这样的情况一而再,要说里面没有问题,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华歆皱眉沉思。 “咕咕——”一声鸟叫传进屋内,谢有凤转身要走,又停下来问华玙:“你真的确定那晚上的人是华三?” 华玙没反应过来。 红豆努嘴道:“那晚上,小姐让我一直守在馨斓苑角门后,三小姐带着黑衣人进了柊苑就没出来过。” 谢有凤转身走了,当真来无影去无踪。 红豆松了一口气,轻拍着胸口:“凶神恶煞的,也不知怎么评上的京都四美?” 华玙抬眼看了窗外,早没了谢有凤的身影,她突然就很羡慕谢有凤的本事,心里遗憾不已,倘若她有谢有凤这一身功夫,昨晚是不是就如愿了,哪里还需要费这许多心思? 昨晚那人到底是不是叶大小姐? 若真不是叶大小姐,昨晚那人会是谁?昨日后半夜开始,锦衣卫就围了华府,直到宫里派来的人离开,之前离开华府的人不可能有机会,期间有机会的人不可能离开,宫嬷嬷和圆御医将所有符合条件的少女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难道真的如谢有凤说的,那人是华歆? “红豆,你说馨斓苑角门出现的黑衣人会不会是皇……公子爷?”以防隔墙有耳,华玙不敢把“皇上”两个字说出口。 红豆自小跟在她身边,秒懂话里的意思,拍着胸口保证:“放心,那日我看的真真的,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那身形绝不可能是公子爷。” “红豆,昨晚发现公子爷的地方当真没了旁人?” “大公子——” “大小姐,叶夫人让奴来给您送点洗簌用品。”院子里一道女声打断了红豆的话。 红豆立即走了出去,一个婆子自称是叶夫人身边心腹,要见一见华玙。 红豆没让她进去,一副爱说不说的架势。 婆子犹豫一会后,望着正房的门道:“我们家大小姐自来和胞弟亲厚,若能够把胞弟接过来,说不定真能帮上大小姐的忙。” 华玙听了,有些心烦,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是那接人的马车不够宽敞,不能多带一个孩子过来? 叶瑾萱的胞弟,华玙见过,六七岁的孩子,到懂不是的年纪,叶瑾萱未必会就会吐露心声,至于露马脚什么的,一个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红豆半天没听见屋里有声音传出来,心里就明白了华玙的意思,打赏了婆子一两银子:“麻烦妈妈跑一趟,谢谢你们夫人了,今儿确实太晚了,不过,明日或者后日,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麻烦妈妈去外城安定坊的华府说一声,必有重谢。” 婆子高兴地道谢离开,待去回禀了叶夫人,叶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如何才会有好消息。 红豆回房服侍华玙歇下,轻声在华玙耳边道:“大公子之前说,公子爷从头到位都不曾提过遇到旁人。” 她提到的大公子是华玙的胞兄华行元,去年中了进士,已经领了翰林院的差事,昨晚,自从失踪两个时辰的皇上再次出现,华行元一直陪在皇上身侧,直到皇上安全回宫去。 华玙对自己的兄长的话肯定是相信的,可心里就是不安,她自幼就与皇上相识,对他的脾气还是了解几分的,倘若当真什么也不曾发生,就不会有今儿华府这一出了。 “哎……”华玙长长叹出口气,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得真正的安心。 “小姐,其实找不到人也挺好的,起码选妃的时候啊,谁和谁都差不多的,也没人就先住进了公子爷的心里。” 真的会这样吗? 华玙听进了心里。 但愿如此。 第三十五章 无瑕 “祖母,太晚了,您早点休息,明儿一早萱儿再来请安。”叶瑾萱扶着叶老夫人回了内室,安置她歇下。 “萱丫头,祖母很久没有和你一起睡了,怪想念的,不如今晚你就陪陪祖母了。” 叶瑾萱一窒,有点儿不情愿,她昨晚到现在一直做噩梦,很担心说什么梦话会吓到祖母。 至今她还记得在芳菲苑,华歆听到她说的梦话后的反应,实在是心有余悸啊。 “怎么?萱丫头有什么心事不愿意和祖母说?”叶老夫人仔细观察着叶瑾萱的表情,试探着问。 “哪有?萱儿担心晚上睡觉不老实,会踢被子什么的,要是无意中伤着祖母就不好了。” “呵呵,怎么会?你这皮猴自小挨着祖母睡,歆丫头来了啊,才去和她挤一个被窝的。” 叶老夫人和蔼地拍了拍叶瑾萱的手背,吩咐叶嬷嬷服侍叶瑾萱更衣。 “这怎么使得?萱儿自己就可以的。”叶瑾萱连连推拒。 她自小长在叶老夫人跟前,待叶嬷嬷也和别的仆人不同,是当成亲人般看待的,哪里肯让叶嬷嬷服侍。 叶嬷嬷心里感动得不行,面上更是笑得温和:“老奴也好久没有和小姐亲近了,小姐可不要嫌弃老奴手脚慢了。” 她心里更加明白叶老夫人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看看叶瑾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深更半夜的,华玙会带着宫里的人来看萱丫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瑾萱不能再拒绝了,笑眯眯地扶着叶嬷嬷去了隔壁厢房更衣了。 叶老夫人看着两人走了,叫了心腹婆子过来:“今日那华府当真全都搬到外城安定坊去了?” 婆子点头应是。 她姓陈,和华府卢老夫人身边的陈婆子是堂姐妹,一直在长房庄子上当差,六年前华府举家搬到京都,华歆跟着住进了华府,华正清带着江氏还在任上,不放心华歆独自一人,特地找了陈婆子在芳菲苑伺候。 后来,陈婆子在向华正清送芳菲苑消息的时候被抓了现场,犯了华歆忌讳,逐出芳菲苑,叶老夫人就将陈婆子安置在这边的宅子,为了不让她记恨华歆,还特意提高了待遇,只需要平日里随时关注着华府里面的情况。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奴今儿下午去找奴那堂姐的时候,她匆匆忙忙的安置物件,又要照顾中风躺在床上的卢老夫人——” “谁中风了?”叶老夫人激动地打断陈婆子。 “卢老夫人不大好了。”陈婆子以为自己说话犯了忌讳,紧张地改了说辞。 叶老夫人听了眼神亮了亮,真是太好了,这老不死的终于有今日! “今儿太晚了,说重点。”叶老夫人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催陈婆子赶紧说完。 “唉,奴堂姐说,皇,不,上面那位,玙大小姐经常挂在嘴边的公子爷来了,两三个时辰又走了,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宵禁一个多时辰了。 “之后半夜里,锦衣卫把华府包围了,歆小姐犯病了昏睡不醒,江夫人把府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也没能去外面请个大夫回来。 “到了早上,宫里来了宫嬷嬷和圆御医,但凡未婚少女都要接受看诊,连刚刚醒过来的歆小姐也是一样,不过,两位贵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也就走了。 “之后,那宅子的主人拿着房契,还请了官差上门,江夫人撂挑子不管,直接带着江嬷嬷走了。奴知道的都说了。” 叶老夫人沉吟片刻,让她明早去领赏钱。 陈婆子高兴道谢,走出去的时候,与叶瑾萱擦身而过。 叶瑾萱很困,没在意她,和叶老夫人招呼后就去内室睡了。 叶老夫人面带喜色地看着叶嬷嬷不说话,叶嬷嬷给她泡了杯参茶,拿了一旁笸箩里的针线默默做起来。 须臾,内室传来叶瑾萱的鼾声,叶嬷嬷还特地去看了一眼,叶瑾萱已经睡沉了。 “夫人,萱姐儿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那什么过了。” 昨晚,叶瑾萱让屋里丫鬟装成自己睡觉,叶老夫人根本没有发现,还是今天下午,叶瑾萱突然乔装打扮回来,她们才发现了不对劲,但叶瑾萱什么也不肯说,她们也就装聋作哑。 可晚上发生的事情,确实很让人不起疑心了,叶嬷嬷也知道了陈婆子说的那些事,但她难以相信萱姐儿会是那个宫里要找的人。 “你说,既然不是萱姐儿,会不会是歆丫头?” “这个不好说,不过,既然宫里人没有找到人,那就不会是她们其中一人了。” “也是,我老婆子着相了,可这两个丫头啊,自小在我跟前长大,都是那般软弱不经事的,尤其是萱姐儿,家里还那样,都不是那适合去宫里的人啊。” “夫人慧眼,两位小姐啊,皮滑得很,老天爷会看顾的,奴服侍您歇着。”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内室睡着的叶瑾萱突然睁开双眼,她睁着眼望着那绣着百子千孙的松绿色帐顶,仔细回想这一晚一天的遭遇,有点自我怀疑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昨晚的事情千真万确发生了,之后她也确实满身痕迹,后来怎么又全身白玉无瑕的? 她想不通,圆御医会不说破,她是有把握的,之前在芳菲苑圆御医就和华歆交了底,算得上自己人,她不害怕他会反水揭发她。 可这全身白玉无瑕的肌肤怎么回事?她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啊。 难道她回家睡一觉就变了? 唉,不太可能,要知道她是慢体质,随便磕到碰到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好不全乎,昨晚那架势可不是一般的磕碰了。 期间她干了啥? 在雅苑吃了顿饭?可她之前吃面吃得多,只吃了一只螃蟹,那螃蟹怕不是神仙螃蟹哦? 对了,吃得最多的是华歆亲自煮的很香的面条,汤都喝干净了。 叶瑾萱眼睛亮了亮,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嗯,好好睡一觉,明天找锦绣去。 此刻,被叶瑾萱记挂的锦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空间。 无他,空间自从得了锦绣两滴灵露,恢复得很好,那些悬空的碎片各归其位,只是有了裂痕,不那么美观了。 空间一向爱美,哪里接受得了,死活要给华歆做百花丹,好换取更多灵露,万一能恢复如初呢。 可,空间自己就是想不起来百花丹是啥? 这不,拉着华歆已经说了很久,华歆感觉前世今生真的没有一次说过这样多的话,还是就只说一个百花丹。 唉,相比起来,还是发疯的空间比这励志的空间强啊。 不对,这样的励志和发疯有什么区别? 算了,华歆感觉自己必须要睡觉了,草草地把手里的画稿,画的百花丹,扔在了空间,闪身睡觉了。 “败家绣!”身后只留空间一声怒吼。 第三十六章 清丽 次日巳时中,大黑站在雅苑正房门口,抬头看一眼斜照过屋顶的阳光,又看一眼房门紧闭的正房,内心焦灼不安。 他踩着卯时尾巴来的,往日这个时辰,花大当家已经练习了一套拳法了,今日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和小黑的屋子里冷清得很,小黑昨晚应该没睡在屋里。 稀奇得很啊,他来这雅苑十多年了,小黑这是第二次没回屋睡觉,第一次就是前天晚上了,据说小黑在柊苑正房门口守了一整夜。 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必须要小黑才能解决的事情? 那花大当家怎么还能安然在正房睡觉? 是的,那正房内传来的轻微鼾声就是花大当家,守护了这么久,这一点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来。 云姨拎了食盒准备出门去。 “云姨,”大黑眼前一亮,跑过去接了云姨手里的食盒,“亲姨啊,您可不能走,花大当家还睡着的,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你悠着点啊,这里面汤汤水水的,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摇晃哦。”云姨注意力全在食盒上,心疼得不行。 “亲亲姨,我一定保护好它,”大黑双手将食盒抱在怀里,恳求云姨:“您去屋里把花大当家叫醒,这食盒一定安安全全送到地方去。” “不行,不行,这可是给少主补身子的,我得亲自看着才放心。”云姨不肯,伸手要去拿回食盒。 “云姨,花大当家这些年不曾一日这样睡过啊,您不担心她吗?”大黑将食盒举得高高的。 “瞎担心,花大当家好着呢。” “姨,求求您了,去看看去,之前您不是念叨那个什么辣椒花椒,我保证今儿下晌就送进来。” 云姨听见“辣椒”两个字,才缓缓站直身体,不再去拿那食盒。 大黑知道有戏,把食盒还给云姨。 云姨接过来,小心翼翼打开一角看了一眼,中间的瓷碗盖子稳稳的,一滴汤水都没洒出来,这才满意地盖好,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好好给姨看着,千万不能出差池。” 云姨说完,转身进了正房。 大黑这才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花大当家神清气爽地出了正房,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睡得人事不醒了,睡饱了的感觉真好。 她今日难得换了女装,因为昨晚华歆拿走了她的两套男装,仅剩下的那套男装被云姨给洗了。 石青色的斜襟上衣,米白色的马面裙,料子上层,暗织兰花,素雅清丽,与花大当家飒爽的气质相得益彰。 大黑站在院子里,看着清丽人儿走进阳光中,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眼睛直直的,心口暖暖的。 云姨拿了食盒就走。 “云姨,等等我。” 花大当家取了腰牌递给大黑,就想跟着云姨一走了之。 “大当家,今日福泽堂行善啊。”大黑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你去就行了,这么多年来都是有先例可循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花大当家轻巧避开大黑拦截,闪身站到云姨旁边。 云姨看着她的脸,慈爱地笑道:“大当家今日容光焕发,确实不宜抛头露面,大黑自去张罗就行了嘛。” 大黑:…… 今日的花大当家确实很不一般。 花大当家脸微烫,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的裙子。 云姨笑呵呵地帮她理理微皱的衣襟:“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整天把自己当男人怎么行?这样多好啊,妥妥的大美女啊。” 花大当家脸红了。 大黑不想扫兴,但两人说笑着就要出了雅苑,急道:“大当家,福泽堂没银子了,昨晚开始就有债主守在外面,估计现在都没走的。” 是啊,债主都上门了,哪有银子再去行善? “这可不行,主子吩咐过,这行善不能断了。”花大当家听了,也急起来了。 主子在的时候,就给福泽堂定下规矩,每月初一十五要施粥送药,行善积德。 这十八年从未间断过,今日定不能就这样断了。 可福泽堂如今真的没银子了。 以前都是靠着那百花丹赚的银子周转开支,如今没了百花丹,那些周转银子断了,债主都上门要债了,哪里来的银子行善? 华大当家愁死了,她自己剩下的那一百五十多两银子,昨晚全给了少主,不过,就算没给少主,那点银子也不顶多大事了。 云姨帮不了忙,也不想拖后腿,默默地放开花大当家的胳膊,准备自己去找少主去。 这福泽堂里里外外都是大鲁在管,如今大鲁不在,这个时候只能依靠花大当家了。 “要不去找少主想想办法?”大黑见不得花大当家皱眉。 花大当家不愿意,少主昨晚出门身无分文,身上衣裳、兜里银票都是从她这里拿的,少主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 云姨想了想,也赞同大黑:“少主是个主意正的,要不一起去?” 花大当家看了看雅苑,又往远处的柊苑看了看,吩咐大黑去福泽堂先稳住,她和云姨就去找华歆了。 外城鱼尾巷的宅子里,墨兰也是急得团团转,她家姑娘还没起床呢,门口小黑沉着脸,不说话都表明:闲人莫进。 是的,这个闲人也包括她了。 气啊,还以为这是个好的呢。 结果,竟然不让她进屋里了。 一问,只会摇头或者点头的。 好气,一定要姑娘给个说法。 啊,啊,墨兰整个人都开始烦躁了,已经在院子里走了第二十一圈了。 “咚咚咚……”院门响了。 小黑眼睛一亮,师傅来了啊。 墨兰冲着门外吼:“谁啊?” 她真的好气,语气就有气。 “请问三小姐住在这里吗?我们找她有点儿事?” 找小姐的?这声音一点儿也不熟悉。 墨兰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四五十岁,四五十岁的手里拎着食盒。 “你们是?” 墨兰仔细看了看,两个都不认识。 大当家要开口,云姨抢先道:“这位姑娘早上好啊,我们是柊苑里的人,昨天,三小姐就吩咐我们今天来这里找她的。” 柊苑啊?墨兰知道的,那是华府里的一个禁忌,平日里主子们都不可以往那附近去的,更何况府里的下人们,更加不会和那边有什么交集,她不认识里面的人很正常。 只是,她家姑娘真的会如此交代吗?她家姑娘是昨天下午安排她出来寻院子的,大概地方说了,可哪一间院子,除了她,她家姑娘也不能提前预知啊。 “什么时候?”墨兰很怀疑。 “昨晚。” 云姨笑眯眯地从食盒里取出来两个外焦里嫩的肉饼,不容分说地递给墨兰。 墨兰:…… 她不想要,可肚子很饿,昨天下午出门匆忙,赶着买下这院子,就在街上对付了个包子。 云姨拉着墨兰进来院子,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小黑一起来吃。 “师傅……”小黑肚子也饿了,可他看了两眼正房,少主还在睡觉呢,不能被人打扰的。 大当家当即取了两个肉饼给他,绕开他就要进正房去寻华歆。 小黑拦着不让:“睡觉。” 大当家皱眉,这个时辰了,也该醒了嘛。 小黑摇头:“生气。” 少主要自己醒来,否则会有起床气。 第三十七章 肉饼 花大当家能怎么办? 等着呗,那点儿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可不能还没捂热就没了。 她可看明白了,她家的这个少主啊,可不是个随便会心软的。 小黑吃一个肉饼,递回一个肉饼给师傅。 两人就地坐在正房门口啃着肉饼。 小黑啃了两口,有一点儿味道,不多,没有少主煮的面好吃,不过填报肚子罢了。 花大当家却吃的很满足,肉饼外皮酥脆,一口下去就会掉渣,但不像街上卖的肉饼全是油,里面的肉椒香四溢,吃在口里椒香肉香交织,隐隐还有一丝辛辣香味。 嗯,还想吃一个。 咦,就吃个肉饼的功夫,之前还凶巴巴的墨兰姑娘怎么变得温柔可人了? “云姨,这肉饼里除了花椒,还放了茱萸或者芥末吗?” “没有啊,就放了点辣椒油。” “辣椒?这是什么调料?” “嗯,海外那边来的,价格昂贵,有钱买回家里的人啊,大多当成了观赏植物显摆,哪里舍得吃它?” “啊?” “不过,这辣椒入菜啊,当真香的很,比如麻辣鱼、烤鱼、香辣蟹……” “听着就好好吃哦,云姨以后常来啊,这门随时给您开着。” 墨兰吞咽了口水。 云姨站起身收拾。 花大当家:…… 这就行了吗?两个肉饼外加一堆菜名?她默默同情自家少主,要不劝劝少主换一个大丫鬟? “大当家,这肉饼不好吃?怎么没见你来拿?”云姨背对着墨兰,一边说话,一边给大当家使眼色。 “呀,云姨,你做的肉饼怎么会不好吃?香得舌头都能吞下去啊。”大当家心领神会。 “嗯嗯,墨兰也觉得很好吃,大当家真有眼光。”墨兰勤快地帮云姨拿食盒。 “那你为什么不吃?”云姨由着墨兰收拾,拉着花大当家坐在石桌旁。 花大当家叹气,再叹气,看了看墨兰欲言又止。 “大当家可不能把墨兰当外人了,她可是三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呢。” “嗯嗯。”墨兰吃饱了,心情很好。 “墨兰姑娘啊,这还真有些愁死人的事情,三小姐的福泽堂嘛,今日要施粥送药啊,可铺子里没银子了,等着领粥拿药的人已经在铺子外排起来长队啊,唉,这事梗在银子上了,愁死了。”花大当家说的可怜得很,云姨忍不住竖起来大拇指。 “福泽堂是里仁大街那个药铺吗?之前我娘生病了,我还去排队拿过药的,真没花钱。”墨兰一脸欣喜。 当时,她还没跟着小姐,家里爹爹游学了,正逢祖母生病,银子全给了出去,母亲夜里急诊,没银子请大夫……当真难啊,幸好领了药,挨过了一天。 后来,祖母来家里要银子,没银子就打翻了药罐,她在街上卖绣品,听说了哭着跑回家,路上遇到了三小姐。 三小姐请了药铺里的大夫给娘医治,这才保住了娘的命。 “姑娘家的药铺确实经常行善的。”墨兰不知道花大当家说的福泽堂不是华歆的药铺,不妨碍她夸自家姑娘。 “这事有点急,墨兰姑娘能不能去问一问三小姐?” “诺,”墨兰下巴对着小黑抬了抬,“小黑不让进门了。” 小黑挺了挺胸膛,少主说了不能吵她睡觉,就不能吵她睡觉,天塌下来都不行的。 大当家:…… 云姨:…… 墨兰:…… 好,她们确实没法进去了。 “要不这样,墨兰去简宅看看,之前夫人说过,有什么难事去简宅求助的。” “简宅?” “唉,昨天在芳菲苑,夫人就,就,”墨兰看了一眼正房,把声音压低,“不认姑娘是自己的亲女儿了,当时姑娘应该很难过,让我把她的积蓄全都还给了夫人。” 大当家和云姨对视一眼,本来就不是亲生,不认就不认呗,不过,银子就没必要还了嘛。 “不过,夫人心里应该还是有姑娘的,让姑娘搬去里仁大街简宅,那里人财物都有。” 墨兰说完,往正房后指了指:“就是鱼尾巷背后的金鱼井了,简宅在金鱼井中间。我从南城门绕过去,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大当家觉得不靠谱,这江氏都不认女儿了,还能给银子? 云姨连连点头:“墨兰真替三小姐想得周全,就是这里和那金鱼井虽只隔了道城墙,可两边距离南城门都远,不能自己走着去,得坐车去哈。” 说着,她拿了个荷包递给墨兰。 “云姨,这,墨兰不能要的。” “拿着,赶紧去了赶紧回来,云姨做好吃的等着你。” 墨兰拿着荷包走了,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云姨:“再过一会儿,就得喊姑娘起来了,姑娘喜欢吃余记生煎包,已经搁在厨房了。” 云姨连连称是。 等人走远了,大当家无语地看着云姨,还是很无语。 “这丫头真实诚,想必少主也喜欢她这一点了。”云姨欣慰不已。 “太实诚了,会不会经常连累少主?”大当家觉得这样没脑子的实诚人特别容易给别人惹麻烦。 你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云姨忽悠着拿银子去了。 感情银子不是她自己的,给了别人也不用心疼? “哼,就你想得多。”云姨伸手气不过地拍一下大当家的胳膊。 “心眼实诚的孩子总比那些偷奸耍滑的强上许多。” 小黑听了傻乐,连连点头赞成。 “瞧,还没小黑看得明白。” 大当家就想一想,根本就没当真了,推着云姨去厨房。 没过一会儿,院子门响了。 大当家走过去开门,墨兰带着叶瑾萱走进来。 “云姨,云姨,瑾萱小姐来了。”喜气洋洋的声音轻飘飘地进了厨房。 “呀,叶小姐来了啊,快请进来坐,我给你倒参茶喝。”云姨欣喜地倒了杯参茶。 “不急,瑾萱小姐是来解咱们燃眉之急的。”墨兰开心的接过云姨手里的茶具放在一边。 “嗯嗯,听墨兰说,锦绣的药铺差银子,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叶瑾萱把带来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大当家进来一看,一小摞顺泰钱庄的银票,最上面一张是一千两银子的,这些银票要都是这个票额的话,起码也有小两万两银子了。 云姨看了一眼大当家,瞧瞧,实诚人就不会办事了吗?这事办的多漂亮啊。 大当家谢过叶瑾萱,当面数清银票,一共两万三千两银子,给墨兰要纸笔准备写借据给叶瑾萱。 叶瑾萱不肯,一把将银票塞给大当家,推着她出门去了。 “我和锦绣不兴这一套的,你们赶紧去解决问题。” 墨兰亲手递了参茶给叶瑾萱:“那就太感谢瑾萱小姐了。” 叶瑾萱接过参茶喝了一口,满口的茶香,清新淡雅,几乎没有人参的那股药味,真好喝。 没一会儿,一杯茶见底了。 “锦绣怎么回事?还没醒吗?” 墨兰接过茶杯,洗干净放好。 “小黑守在门口的。” 瑾萱秒懂,小祖宗有起床气的。 云姨推着两人出去院子里,说要准备午饭了,墨兰趁机提要求,要吃麻辣鱼。 第三十八章 赐婚 今日休沐,圆御医早早和当值的御医换值,收拾妥当出宫了。 等在宫门口的管公公拦下了圆御医,邀请他上一旁的马车。 马车是双轴大车箱,悬挂了谢太师府的标志。 以前坊间传闻谢有凤是杨一一的关门弟子,圆御医曾经数次拦下这马车,想要恳求那百花丹,却被谢有凤误认为要收徒。 “还请圆御医赏脸上车一聚。”管公公诚邀。 圆御医不想去,他已经在华歆那里得到了承诺,不想节外生枝了。 管公公见圆御医半天不动,回头看一眼马车帘掀起来的一角,心里开始不痛快起来。 昨天圆御医和宫嬷嬷进宫之前,他就找过圆御医一次,当时宫嬷嬷在旁边,不能闹得太难看了。 如今皇上虽亲政了,凡事还是太皇太后做主,皇上自己并不在意这些,更多在意祖孙之间的情谊。 宫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在这宫里奴才中间几乎可以横着走的。 即便在皇上面前,宫嬷嬷也是说的上话的,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物为敌的。 “听说圆御医的侄儿今年秋闱?”管公公语气微冷。 圆御医一愣,他侄儿圆润是长兄家的长子,今年秋闱下场。 管公公今年二十八岁,曾经是官家之子,进士出身,因家里犯事被贬才进宫做了太监,一进宫就得到太皇太后青睐,安排在少年皇帝身边伺候,几乎是大内太监的天花板了。 宫里大内监管公大人的权势不是一个将要下场秋闱的举子能够抗衡的,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圆御医权衡再三,还是痛快妥协了,他家里就只有长兄和自己了,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长兄常年缠绵病榻,家里两个儿子,长子从文,次子从军以命博前程,本就凶险异常,长子可不能再出事了。 “管公大人,谢大小姐乃闺阁女子,下官若上了马车,实在是于理不合啊。”圆御医将姿态放得很低。 管公公满意了,看了一眼完全放下来的车帘,伸手拍了拍圆御医的肩膀:“就一个问题,那华三当真完璧?” “是。”圆御医回答得很干脆。 “华三身上可有花印?” “没有。”圆御医没有犹豫。 “你骗人!”谢有凤掀开车帘下车。 “下官不敢。” 谢有凤“呵呵”笑起来,“圆御医,华三再不济,也是三品官员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让你看了身子?” 管宫宫嗤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圆御医,他也想要知道。 “谢小姐慎言,管公大人问在下,华三小姐身上可有花印?在下确认过,没有花印。 “在下曾经受邀到忠勇王府里去看他家族谱,上面可不曾写过花印就是显露在皮肤上的,在下经过把脉确定,华三小姐并无花印。” 谢有凤:…… 她确实没有看过忠勇王府家里的族谱,当年她还没出生。 据说忠勇王府世子得知杨一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就请了宫里两位御医,民间的一位神医去家里看族谱,据说族谱上载明了辨认他家女儿的方法,就是在大婚后会有花印。 “圆御医是如果把脉确认的?”管公公冷声呵问。 圆御医心里一跳,他怎么忘记了,这位公公曾经学富五车,他的说辞会不会有破绽了? “哼——,管公公很闲吗?”宫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管公公笑着上前行礼:“嬷嬷安好,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办差?” 宫嬷嬷没有理他,径直对着谢有凤道:“华三还是处子,自然不会有花印。今儿一早,皇上来陪太皇太后用膳,说很担忧魏国公的身体,打算给他找个妻子照顾他。 “太皇太后说,早年忠勇王府就求了她,要和魏国公世子结秦晋之好,这些年因为忠勇王府嫡女一直未寻到,此事一拖再拖,皇家不能罔顾了忠勇王府世子的恩情,王府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无论如何给他女儿个名分也很合适。” 谢有凤听到此处,脸色雪白如纸。 宫嬷嬷还嫌不够,继续道:“老奴在慈宁宫的时候,皇上就宣了负责草拟圣旨的方翰林进宫,谢小姐猜一猜,这圣旨何时会送到魏国公府?” 谢有凤身体一软就要倒地,管公公及时扶她一把。 宫嬷嬷轻蔑地斜了二人一眼,伸手理了理稳稳呆着的发簪,示意圆御医一同出宫。 这一次,没人再拦着圆御医了。 等人走远了,谢有凤眼泪无声滑落,再没了人前傲娇。 管公公扶着她上车,马车缓缓驶出去。 “哥哥,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有了婚约了,我再不能,真不能……”谢有凤跪坐在马车里,右手抓住自己的前襟,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管公看着这样颓废的谢有凤,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公主的高傲? 他原本应该高兴的,谢有凤对魏国公没了指望……唉,又关他一个阉人什么事? “管公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太失败了,追着他跑了那么多年,最起码的名分都没了指望啊。”谢有凤突然坐起身,抓住管公公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可这心好痛啊,不受控制啊。”谢有凤又突然没了生气般,颓然地倒在车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胸口哭泣。 管公公心疼不已,他心目中的公主啊,难不成要去做魏国公的妾室? “别,凤儿,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优秀,还是谢太师府的嫡千金,又是叱咤江湖的凤公主,是魏国公没福气,配不上你啊。” 谢有凤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 管公公:…… 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安慰人,不敢再说话了。 谢有凤忽地停了哭声,拔出头上的凤簪子对着自己胸口就要捅下去。 管公公吓得心口一窒,出手去抢那簪子就晚了一步。 谢有凤对自己相当狠,眼见着簪子就要插进胸膛,不知哪里飞进来的小石头打在她手肘上,簪子方向一拐插进了左手臂上,鲜血咕咕地冒出来。 管公公的心活过来,又差一点要死了,他不敢想象,这要是没有那飞进来的小石头,这会儿鲜血淋漓的就是胸口了。 老者飞奔进马车,极快地扯了谢有凤衣袖,先用了药水消毒,再用上好的金疮药止血。 谢有凤全程呆愣愣地,不发一言。 “凤儿啊,别着相了啊,不就是圣旨赐婚嘛?赐婚好啊,你的那些心思不就名正言顺了嘛。”老者语重心长地念叨。 “可能吗?”谢有凤转了转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 听见这声音,管公公的心才落回肚子里了。 “怎么不能?你成了忠勇王府嫡女,赐婚的就是你了啊。” 谢有凤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者。 管公公惊得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第三十九章 妾室 一个时辰后,佟太夫人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佟嬷嬷扶着她匆匆赶往梧桐苑。 进了院子,五六个护卫正围着院子中间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比划着。 “这是要做什么?” 林嬷嬷走上去仔细看着几人,有人拿着软尺,有人拿着锯子,还有两人拿着斧头从后院走来。 “禀嬷嬷,国公爷嫌弃这树招蚊虫,吩咐人把它砍了当柴烧火做饭。” “国公爷?”林嬷嬷惊喜地回望一眼佟太夫人。 国公爷没事了,国公爷醒来了。 佟太夫人也很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往正房走去。 林嬷嬷笑着跟上去,不忘吩咐几人:“仔细一些,国公爷在正房,别整出什么刺耳的声音了。” 几人:…… 到底要听谁的?之前佟管事让他们使劲整,最好整出点声音来,万一国公爷醒来了,就是大功一件啊。 “唉,嬷嬷,国公爷……”其中一人在林嬷嬷身后喊了一声。 另一人迅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好好干活,别的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小心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其他人点头认可。 佟太夫人把国公爷当真了命根子,以为国公爷醒来了,高兴得走路都走得飞起来了。 这会儿你跑过去说,国公爷没醒啊,太夫人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国公爷是谁?目前这国公府唯一指望得上的男丁了。 如今国公府只有两个男丁,大爷整日病歪歪的,原本指望不上,扳命一般生了三个闺女,更加没法指望了,当朝可不兴女儿继承爵位的。 国公爷好不容易长大了,还领军上战场挣了军功回来,却时不时地昏迷不醒的,整个国公府面临随时会没了国公爷的倒霉运。 唉,几人望了望正房,那些事太大了,他们管不了,只能把这树砍好了。 “忠儿,忠儿……”佟太夫人轻颤的声音传进正房。 赵铭紧张地望一眼佟管事,这怎么整?院子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可不敢去触太夫人的眉头的。 虽自小就跟着国公爷,每日要见到太夫人数回,但国公爷害怕太夫人,身边的他更害怕啊。 佟管事:…… 让太夫人自己发现? 赵铭“咻”的一下闪身不见了。 佟管事:“……” 好,他没这样的本事,只能老实呆着。 “忠儿啊——”太夫人进来正房,没见到国公爷,声音戛然而止。 容嬷嬷跟着进来,在正房打量了数眼,人呢? 佟管事再不能当摆设,硬着头皮上前:“夫人,国公爷在内室歇——” “没醒?”佟太夫人打断他。 佟管事点头。 “那?”太夫人往院子里看一眼。 “赵铭说,说国公爷最不喜欢别人动梧桐苑的东西,动一动,说不定就醒了?” “胡闹!”太夫人震怒。 佟管事吓得连连称是,迅速跑到院子里去阻止砍树。 躲在暗处的赵铭:天杀的佟禾,这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林嬷嬷上前扶住太夫人:“不急啊,不气嘛,赵铭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的不是?国公爷向来护短得很,说不定这样一闹还真——” 太夫人推开她,径直去了内室。 许忠安安静静地躺在内室床上,呼吸均匀,脸色红润,就睡着了,一点儿也不像重病昏迷的样子。 林嬷嬷上前仔细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国公爷今日气色挺好的? 太夫人转身走到正房门口,院子里的人收拾妥当了。 “赵铭,国公爷自己回来的?” 被点名的赵铭现身跪在太夫人面前:“属下背回来的。” “他自己出去的?” “嗯。” 太夫人点头,眼里闪过痛惜,这孙儿自来不愿意住在府里,但凡能动就会出去,今儿若非圣旨到了,估计赵铭也不会把他弄回来。 算了,既然不想住,就不住了呗。 太夫人回头看一眼正房,颓然地闭了闭眼睛。 佟嬷嬷心疼不已,太夫人一辈子为了国公府,如今国公府的主人却不愿意住在这里了,心里恐怕不是一般的难过。 她赶紧给佟管事使眼色。 “太夫人,之前府门口的父女俩如今还在门房那里,您看看该如何安置?” 太夫人听了佟管事的话,精神头又回来了,沉默了一瞬,安排他:“接进府里,就安置在曦园。” 曦园就在梧桐苑隔壁,国公爷自己的院子。 佟管事自去安排妥当。 “赵铭,国公爷回来之前住哪里?”佟嬷嬷上前扶起来跪在地上的赵铭。 太夫人看了过来。 赵铭不敢起身,恭敬回答:“君园,若大夫在那边,昨晚施针后,爷说舒服了许多,就歇下了,直到现在还睡着。” “若大夫?是不是上个月佟管事去西北接回来的姑娘?”佟嬷嬷看着太夫人脸色问。 “是若大夫,医术很好,能诊断出爷体内的毒,给的药也能压制住那毒一些。” 佟嬷嬷点头,强行将赵铭扶起来,让他去君园把若大夫接过来。 太夫人转身进了正房。 赵铭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吓死宝宝了。 一个时辰后,赵铭回来了。 “若大夫去城外寻药材了行吗,还没回君园。” 佟太夫人沉吟片刻,让他去请了圆御医上门。 等圆御医来看过,说国公爷当真睡着了,先看看会不会自己醒过来。 太夫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没等大家跟着松口气,方老夫人带着许若苼过来。 “有人上门寻人来了,媳妇前来请佟管事去看看。” “媳妇?”太夫人端起来茶杯没喝一口,又放回桌上。 杯子挨着桌面的碰撞声大鲁一点儿。 方老夫人吓得心口一缩,迅速跪在地上改口:“贱妾知错了。” 她进府里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正室林夫人又早早没了,太夫人却始终不肯承认她。 当年她以皇后身边女官的身份进来府里当了贵妾,这在其他人家算得上侧室了,可太夫人眼里,她就一妾室,还是上不得台面那种,唉…… 许若苼见自己的祖母一把年纪了还往地上跪,心里不是滋味啊,可她不敢动作,她害怕太夫人啊。 方嬷嬷跟着跪在旁边:“太夫人息怒,方姨娘也是担心府里,门外来人说国公府仗势欺人,扣押了他家主家,还请了顺天府的吴理正一道来。忠勇王府也来人讨说法,说,说……” “说什么?”太夫人对方嬷嬷倒是没有像方老夫人那般摆脸色。 “说他家小姐还没进门,国公府不能先抬了小妾进门了。” “哐当——”茶杯被扫落到地上开了花。 太夫人忽然站起身越过方老夫人和方嬷嬷走出去。 林嬷嬷赶紧追上去 “胡闹,胡闹,我这国公府算什么? “他家当真有小姐?她家小姐能进门?呵呵…… “哼,我就要看看,她家小姐不来,我这国公府能不能抬个侧室夫人出来!” 太夫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梧桐苑。 正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方老夫人,她吓得虚脱般靠在方嬷嬷身上。 许若苼却兴奋得走了两圈,太好了,太夫人这般恁忠勇王府,谢姐姐还是有希望的。 圣旨赐婚什么的,只要那忠勇王府小姐一日找不到,就只是个空挂的名分罢了。 第四十章 胡闹 一个时辰后,佟太夫人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佟嬷嬷扶着她匆匆赶往梧桐苑。 进了院子,五六个护卫正围着院子中间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比划着。 “这是要做什么?” 林嬷嬷走上去仔细看着几人,有人拿着软尺,有人拿着锯子,还有两人拿着斧头从后院走来。 “禀嬷嬷,国公爷嫌弃这树招蚊虫,吩咐人把它砍了当柴烧火做饭。” “国公爷?”林嬷嬷惊喜地回望一眼佟太夫人。 国公爷没事了,国公爷醒来了。 佟太夫人也很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往正房走去。 林嬷嬷笑着跟上去,不忘吩咐几人:“仔细一些,国公爷在正房,别整出什么刺耳的声音了。” 几人:…… 到底要听谁的?之前佟管事让他们使劲整,最好整出点声音来,万一国公爷醒来了,就是大功一件啊。 “唉,嬷嬷,国公爷……”其中一人在林嬷嬷身后喊了一声。 另一人迅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好好干活,别的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小心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其他人点头认可。 佟太夫人把国公爷当真了命根子,以为国公爷醒来了,高兴得走路都走得飞起来了。 这会儿你跑过去说,国公爷没醒啊,太夫人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国公爷是谁?目前这国公府唯一指望得上的男丁了。 如今国公府只有两个男丁,大爷整日病歪歪的,原本指望不上,扳命一般生了三个闺女,更加没法指望了,当朝可不兴女儿继承爵位的。 国公爷好不容易长大了,还领军上战场挣了军功回来,却时不时地昏迷不醒的,整个国公府面临随时会没了国公爷的倒霉运。 唉,几人望了望正房,那些事太大了,他们管不了,只能把这树砍好了。 “忠儿,忠儿……”佟太夫人轻颤的声音传进正房。 赵铭紧张地望一眼佟管事,这怎么整?院子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可不敢去触太夫人的眉头的。 虽自小就跟着国公爷,每日要见到太夫人数回,但国公爷害怕太夫人,身边的他更害怕啊。 佟管事:…… 让太夫人自己发现? 赵铭“咻”的一下闪身不见了。 佟管事:“……” 好,他没这样的本事,只能老实呆着。 “忠儿啊——”太夫人进来正房,没见到国公爷,声音戛然而止。 容嬷嬷跟着进来,在正房打量了数眼,人呢? 佟管事再不能当摆设,硬着头皮上前:“夫人,国公爷在内室歇——” “没醒?”佟太夫人打断他。 佟管事点头。 “那?”太夫人往院子里看一眼。 “赵铭说,说国公爷最不喜欢别人动梧桐苑的东西,动一动,说不定就醒了?” “胡闹!”太夫人震怒。 佟管事吓得连连称是,迅速跑到院子里去阻止砍树。 躲在暗处的赵铭:天杀的佟禾,这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林嬷嬷上前扶住太夫人:“不急啊,不气嘛,赵铭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的不是?国公爷向来护短得很,说不定这样一闹还真——” 太夫人推开她,径直去了内室。 许忠安安静静地躺在内室床上,呼吸均匀,脸色红润,就睡着了,一点儿也不像重病昏迷的样子。 林嬷嬷上前仔细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国公爷今日气色挺好的。 太夫人转身走到正房门口,院子里的人收拾妥当了。 “赵铭,国公爷自己回来的?” 被点名的赵铭现身跪在太夫人面前:“属下背回来的。” “他自己出去的?” “嗯。” 太夫人点头,眼里闪过痛惜,这孙儿自来不愿意住在府里,但凡能动就会出去,今儿若非圣旨到了,估计赵铭也不会把他弄回来。 算了,既然不想住,就不住了呗。 太夫人回头看一眼正房,颓然地闭了闭眼睛。 佟嬷嬷心疼不已,太夫人一辈子为了国公府,如今国公府的主人却不愿意住在这里了,心里恐怕不是一般的难过。 她赶紧给佟管事使眼色。 “太夫人,之前府门口的父女俩如今还在门房那里,您看看该如何安置?” 太夫人听了佟管事的话,精神头又回来了,沉默了一瞬,安排他:“接进府里,就安置在曦园。” 曦园就在梧桐苑隔壁,国公爷自己的院子。 佟管事自去安排妥当。 “赵铭,国公爷回来之前住哪里?”佟嬷嬷上前扶起来跪在地上的赵铭。 太夫人看了过来。 赵铭不敢起身,恭敬回答:“君园,若大夫在那边,昨晚施针后,爷说舒服了许多,就歇下了,直到现在还睡着。” “若大夫?是不是上个月佟管事去西北接回来的姑娘?”佟嬷嬷看着太夫人脸色问。 “是若大夫,医术很好,能诊断出爷体内的毒,给的药也能压制住那毒一些。” 佟嬷嬷点头,强行将赵铭扶起来,让他去君园把若大夫接过来。 太夫人转身进了正房。 赵铭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吓死宝宝了。 一个时辰后,赵铭回来了。 “若大夫去城外寻药材了行吗,还没回君园。” 佟太夫人沉吟片刻,让他去请了圆御医上门。 等圆御医来看过,说国公爷当真睡着了,先看看会不会自己醒过来。 太夫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没等大家跟着松口气,方老夫人带着许若苼过来。 “有人上门寻人来了,媳妇前来请佟管事去看看。” “媳妇?”太夫人端起来茶杯没喝一口,又放回桌上。 杯子挨着桌面的碰撞声大鲁一点儿。 方老夫人吓得心口一缩,迅速跪在地上改口:“贱妾知错了。” 她进府里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正室林夫人又早早没了,太夫人却始终不肯承认她。 当年她以皇后身边女官的身份进来府里当了贵妾,这在其他人家算得上侧室了,可太夫人眼里,她就一妾室,还是上不得台面那种,唉…… 许若苼见自己的祖母一把年纪了还往地上跪,心里不是滋味啊,可她不敢动作,她害怕太夫人啊。 方嬷嬷跟着跪在旁边:“太夫人息怒,方姨娘也是担心府里,门外来人说国公府仗势欺人,扣押了他家主家,还请了顺天府的吴理正一道来。忠勇王府也来人讨说法,说,说……” “说什么?”太夫人对方嬷嬷倒是没有像方老夫人那般摆脸色。 “说他家小姐还没进门,国公府不能先抬了小妾进门了。” “哐当——”茶杯被扫落到地上开了花。 太夫人忽然站起身越过方老夫人和方嬷嬷走出去。 林嬷嬷赶紧追上去 “胡闹,胡闹,我这国公府算什么? “他家当真有小姐?她家小姐能进门?呵呵…… “哼,我就要看看,她家小姐不来,我这国公府能不能抬个侧室夫人出来!” 太夫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梧桐苑。 正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尤其方老夫人,她吓得虚脱般靠在方嬷嬷身上。 许若苼却兴奋得走了两圈,太好了,太夫人这般恁忠勇王府,谢姐姐还是有希望的。 圣旨赐婚什么的,只要那忠勇王府小姐一日找不到,就只是个空挂的名分罢了。 第四十一章 献身 花大当家接到包打听的通知,赶到魏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魏国公府门口吵吵嚷嚷了。 “大当家,在这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人群中招手。 花大当家看了看周围的人,有点不情愿,她不喜欢和人接触。 那男人很急,又不停招手让她过去。 花大当家心一横,就要推开身前的人挤进去。 咦,这人群怎么自动分开了?一瞬间,中间就是一条道,能容纳两三人通过。 “呀,忠勇王府真客气,还给老婆子开道,真不必这样的,这魏国公府虽不常来,也知道门从哪边开的。” 京都最有名气的金牌刘媒婆甩着方红帕子,扭着蛮腰走在最前面。 两边忠勇王府的护卫护着她走过来,人群自行让开去。 “唉,真是勋贵人家啊,动作真快,一个时辰前,赐婚圣旨才进了魏国公府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圣旨既然赐婚,肯定一分为二啊,人家宣圣旨的公公可是先去了忠勇王府,再从王府赶过来的。” 忠勇王府和魏国公府都在内城,但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就算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要的。 况且,忠勇王府实际距离皇宫要远一些,正常情况宣圣旨的公公先来魏国公府,再去忠勇王府,最后抄近路回宫里更加省事。 或者宫里直接派了两拨人分两头到魏国公府和忠勇王府宣读圣旨会更加便捷。 问题是,宫里实际上就这样派人先去了忠勇王府再来魏国公府,对二者的亲疏有别可见一斑。 “咦,不是说那忠勇王府的小姐还没找到嘛,这赐婚圣旨才下,怎么忠勇王府就急吼吼找来刘媒婆了?” “人家圣旨赐婚嘛,肯定得重视啊,可见宫里青睐忠勇王府是有道理的啊。” “啧啧,当真权贵就任性,别人家都是男方主动上门,你看看人家忠勇王府多霸气,直接整个媒婆丢进去。” “呵呵,你啊就没看前面了,个把多时辰前,就是那赐婚圣旨进了魏国公府没多久,府里就接了门口那对父女进府里了。” “啥,真接进去了?” “自然,还是用轿子抬着从角门进去的,就像抬小妾那样抬进去了?” “难怪,难怪,今儿这瓜啊肯定好嗑。” 一个大娘从袋里掏出来把瓜子分开众人。 花大当家没再继续听下去,赶紧跟随着忠勇王府队伍往人群中间去。 走到年轻男人身旁,男人自我介绍:“在下包通,已经有人进去闹……要人了。” 花大当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包打听不会就是你家开的? “包家祖上有位先人叫包打听,开了铺子做这门生意,没甚文化就免了起铺子名儿,一开始就只做中人,后来就挨着边的生意都做了,世人很给面子,就都称呼包打听了。” 还真的是你家的啊! 花大当家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理解了。 包通:…… 好可爱啊! 世人都说福泽堂花大当家凶得就是玉面阎罗,面前的少女英姿飒爽,眨巴眼睛的时候更如那山间的小鹿,灵动极了。 “大家伙今儿好福气,共同见证忠勇王府和魏国公府结这秦晋之好,在场的人啊,也算做个见证了。” 刘媒婆话音落,就有忠勇王府护卫上前对着众人洒铜钱。 “多谢忠勇王府了。” “祝两家贵主百年好合。” “再祝两家长长久久好下去。” 人群中胆子大的纷纷说了祝福语。 忠勇王府护卫上前打赏银子。 众人一阵喧闹。 “嗯嗯,王府主子啊,知道大家伙的心意了,老婆子我托大了,替主子谢谢大家啊。大家也要祝我那主家啊,抱得美男子归家啊。” 刘媒婆不愧是京都之首的金牌媒婆,几句话逗得在场群众哈哈大笑起来。 魏国公府大门一直关着,似乎这些喧嚣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不过啊,王府主家也体谅老婆子,只要魏国公献身一见,接下婆子递出去的帖子,婆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王府自是少不了大家见证的赏啊。” “魏国公。” “献身。” “魏国公。” “献身。” ……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众人就接二连三喊起来。 佟管事刚刚走到角门处,就将门口的喊话听进了耳朵。 会来事的小斯还上前像模像样地学舌。 “献身?还是现身?”佟管事皱眉问小斯。 小斯一愣,他不认字,哪里知道是献身,还是现身? “当然了,魏国公实乃为国为民的大英雄,肯定脸皮薄啊,大家要理解理解,不过,王府主子啊真心爱慕魏国公,想必国公爷献上自己给妻子回个应,更加真汉子不是?” “哈哈哈哈……” 得了,门外的对话已经给了答案了,佟管事一脸便秘。 他家爷啥人?真敢扛枪上战场的英雄。 这媒婆怕是不想要命了? “不,刘媒婆要命,更想要这笔横财。”林嬷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佟管事身后。 “开门,送这三人出去。” 林嬷嬷不怒自威,守门小斯赶紧打开角门。 “魏国公府百年将门,不会就轻易任人宰割了去,留下你们一人在府里为质,还是那句话,那人是不是你们的主家,谁说了都不算,你们有办法把人叫醒了,他说他是谁我们都认可!” 林嬷嬷站在角门口,掷地有声的几句话硬是盖住了大门外的吵杂,很多人朝这边看来。 送三人出来,林嬷嬷转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门外众人:…… 好霸气啊,不愧是魏国公府。 刘媒婆:…… 好有涵养啊,今天这命是保住了。 忠勇王府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对方不接招啊,这下一步还怎么走? 一个护卫径直出来人群,往大街上去了。 包通见了,有话想说,倾身往花大当家身边靠了靠,还没说话,被大当家一把推开了去。 花大当家冷肆地看了他一眼,嫌弃地拍了拍差点被他碰着了的衣袖。 包通:…… 这才是真正的花大当家?的确有那么点玉面阎罗的样子了。 “爷,咱们见到人了,确实是福泽堂那位大掌柜。”三人找到包通,为首之人禀报了进去府里的情况。 “当真?”花大当家急问。 “嗯,确实是鲁大掌柜,不过,人一直躺在床上了。除了有呼吸,别的看不出来了。” 华大当家沉吟片刻,这是她预料之中的,毕竟人失踪了一天两晚,不可能豪发无伤的。 她看向了包通。 他们之前交易里只说打听人在哪里,没说要不要救人。 包通厚道,问那人:“国公府怎么说?” “林嬷嬷说圆御医看过了,鲁掌柜就是睡着了,不过他们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如果我们能让人醒过来,国公府就认可人是我们找的。” 包通有些为难了。 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人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只有人家说话的份,可没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圆御医?”花大当家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此,而是盯着回话的人问。 “嗯,手下确实看到了圆御医从鲁掌柜屋里出来的。” 他们干打听消息这一行的,认人的眼力劲必备的,绝对不会把人认错了。 第四十二章 大力 华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什么梦都没有做,还难得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心情很好。 一打开房门,院子里麻辣鲜香的味儿直扑鼻端。 好香啊,华歆深深地吸了一口。 “少主。”小黑高兴地跑过来,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华歆:…… 怎么有一种狗狗摇尾巴的既视感? “锦绣,锦绣,锦绣……”叶瑾萱自厨房冲出来,把华歆抱了个满怀。 华歆:…… 这样的瑾萱表姐有点招架不住啊。 “瑾萱小姐,姑娘肯定饿了,咱们先吃饭。”墨兰笑吟吟地望着她们。 华歆见了眼前一亮,对面的墨兰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美得不可方物。 “对,赶紧来吃啊,今天的鱼啊是大黑找人专门去打捞的,可劲的新鲜。”云姨解了围裙招呼大家。 华歆听了更馋了,一手牵了瑾萱,一手拉过墨兰,还招呼了小黑,齐齐去了厨房。 桌子上已经摆了碗筷,正中间放了炭火锅,锅内一层红油包裹着筷子厚的鱼块翻滚着,旁边摆了一盘嫩豆腐,一盆鲜薄荷,还有四五碟晶莹剔透的鱼片。 几人落座后,都不用招呼,抬起碗就大朵快颐,云姨特地坐到华歆旁边,一边吃着,一边给华歆夹菜。 一顿饭吃的超级满足,大家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起身。 云姨又端来绿豆汤,瑾萱大喊吃不下了。 墨兰伺候华歆坐到院子里喝汤。 “锦绣,你吃的和我一样多耶,为什么你还能喝下去绿豆汤?” 华歆:…… 她吸口气到丹田处,肚子似乎还没完全饱呢。 以前她为了保持大家闺秀的身材,经常不怎么吃饭的,身材却不见多瘦,反而肉唧唧的。 这两日她没管这些,想吃就吃,早上起来的时候,腰带都需要多打个结了。 “嗯,你还是多喝点好了,我怎么看着你比昨天又瘦了一些,连下巴都尖了一些。”瑾萱酸酸地看着绿豆汤,她也想喝,可肚子真吃不下了。 华歆不磨叽,一会儿喝了两碗绿豆汤。 瑾萱:…… 怎么有一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 云姨笑呵呵地抬出来一盘糕点放在华歆面前。 拇指大小的芙蓉花层层叠叠地摆在盘子里,米白色花瓣上隐约有淡粉色的花蕊,漂亮得像多宝阁上的摆件。 “大家尝一尝,这可是独家秘方做出来的,吃了不怕胖的。” 吃饱了的瑾萱提不起来兴致,好看是好看,肚子装不下了。 华歆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很是熟悉。 好吃,她又伸手拿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云姨一脸慈爱地笑看着她。 花大当家匆匆从外面回来,看了华歆面前碟子里剩下的四块糕点,伸手把盘子端走了,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的。 华歆:…… 好,她已经吃撑了。 “师傅。” 花大当家将最后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小黑自后面又递给她一盘糕点。 这一盘与之前那盘不同,这一盘金黄色的春卷,里面裹了辣椒油,还有鱼片和绿豆芽,花大当家吃得很满意。 “云姨手艺就是好。”大当家吃完不忘夸赞云姨一番。 云姨难得红了脸,躲回厨房收拾去。 “锦绣,大鲁找到了,你猜人在哪里?” 华歆:…… 她哪里猜得到? “魏国公府。”华大当家没有卖关子,直接把魏国公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华歆的脸色。 忠勇王府和魏国公府的婚约呢,少主应该还是有点上心的。 少主人虽然不承认,实际上她就是忠勇王府的嫡女啊,也就是今日被赐婚的二人组之一女方嘛。 华歆听了却没什么表示,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锦绣,大鲁现在这样的状况,十有八九是体内毒发了。”大当家忧心忡忡,如今没了百花丹,大鲁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啊?大鲁中毒了?”华歆有些不相信,大鲁看上去功夫了得,不像会毒发醒不来的模样啊。 “不,确切说是之前中毒了,这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又毒发了。”大当家详细说明了当年大鲁中毒的情况。 当年大鲁是最早跟着杨一一的,一开始两人认识的时候,大鲁体内就有毒了,两人相识还是因为大鲁毒发,正好被杨一一看到,就用百花丹救了他,但一直没有根治。 这些年,大鲁管着百花丹,肯定不缺百花丹吃的,一次也没有毒发过。 “难怪大鲁之前看着好好的,一点儿不像中毒的样子啊。”华歆感慨道。 “嗯,这一次大鲁自己毒发了,铺子里也没了百花丹,确实不知道怎么去叫醒他。”大当家很无赖了,没了百花丹的福泽堂真的很囧。 “圆御医只是说大鲁睡着了?”华歆不确定地再问一下大当家。 大当家点头。 华歆让大当家先进魏国公府里看看情况,确认一下到底人是不是大鲁,情况怎么样? 花大当家点头应下,这些年她虽然没有管理药铺,一直呆在雅苑守着柊苑,但要说百花丹能解的毒,她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毕竟那毒的源头就是柊苑里面花草树木了。 瑾萱见华歆有事,找了借口离开。 “锦绣,祖母来了京都,住在内城向山街的宅子,她准备了两身秋衣,你哪天去试一试哈。” 向山街距离里仁大街有点小远的,隔了差不多四条街,那边距离西城门很近,出来西城门不远就是灵山寺。 华歆让墨兰送瑾萱,顺便去简宅看看江氏回来没有。 她进了正房,小黑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守着。 闪身进了空间,花小宝像疯了一般在里面胡乱折腾,一会撕柜子,一会踢中间那个不规则的台子。 见了华歆,花小宝笑眯眯地跑过来邀功。 华歆看着眼前小孩,惊得瞪了眼睛,怎么才一天没见,三四岁的娃娃就长成了五六岁的孩子了? “锦绣,锦绣,锦绣……” 花小宝撒娇地抱着华歆转圈圈。 华歆:…… 同款瑾萱表姐啊,比表姐还粘人的小宝,她招架不住呢。 “锦绣,你看看我多棒,这些,这些都是我撕的。” 她指着空中漂浮的那些棉絮状的东西,两只清澈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华歆。 “这些是柜子?” “嗯嗯,都是我手撕的。” “……”华歆无语,五六岁的孩子有这样的力气? “哼,你就可劲折腾,看看后面怎么给锦绣做百花丹?”空间不屑的声音响起来。 “不做就不做,谁稀罕呢?”花小宝叉腰恁回去。 华歆:…… 她还是稀罕的啊。 “昨儿锦绣就答应让我做百花丹了,你这样一折腾,就是有了原料也做不了的。” “哼,别讲得做不了都是因我而起似的,你啊压根没想起来这百花丹怎么做? “别骗我家锦绣了,你要是想起来了,早开始做了,再说,你这些柜子台子的,都腐朽溃烂了,要不我怎么手一碰就成了棉絮?” 华歆赶紧伸手碰一下身旁剩下一半的柜子。 “哗啦——”一声响,那些柜子就垮在了地上,成了灰烬了,连棉絮都不是了。 华歆:…… 空间:…… 花小宝原地转圈惊呼:“大力绣,太棒了!” 第四十三章 灰烬 “啊,啊,天塌了……”空间嚎啕大哭起来。 花小宝:…… 比她还哭得假好,一滴眼泪没有。 空间继续嚎哭,他也想要眼泪飙飞啊,身体不允许好,你没见那仅剩的柜子也成了灰烬? 华歆无语了,她只碰了一下花小宝撕剩下的柜子啊,其他的也没碰,怎么一瞬间都成了灰烬? “不要啊,呜呜……”花小宝在每一堆柜子灰烬上看了一次,哭得好不伤心。 柜子都成了灰烬,她在这里好无聊啊! 面对两只爱哭鬼,华歆眨了眨眼睛,双手伸出来,食指上各一滴灵露呆萌可爱地扭动着,似乎踩着两人哭诉的节奏在跳舞。 花小宝呆住。 怎么有人扭得比她还可爱? 空间停止哭。 好香啊,好香的小可爱啊。 华歆满意地看着花小宝,问她:“想要吗?” 花小宝嫌弃地摇头:“不要。” “我要,我要啊。”空间开心的声音震耳欲聋。 “百花丹?”华歆收手了,两滴灵露消失了。 空间汗哒哒的难受,这一次灵露没给他。 “有灵露,我能做出来百花丹,不过,一滴灵露最多能做出来一种百花丹中的一颗?至于解什么样的毒,我不能保证的啊。” 空间还是想要争取一下,灵露本身就是能量了,有了它就能缓解很多病毒伤害,至于解毒不解毒的百花丹,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一种百花丹的一颗?”华歆不解。 “嗯,百花丹只是一类药的名字,它有很多种类,不同的原材料配型,就能做出来不同的百花丹了。” “当真一滴灵露只能做出来一种百花丹的一颗?”华歆觉得这百花丹太贵了。 她的灵露好少好珍贵的啊。 “嗯,目前是这样的——” “哼,你个大骗子,又来骗我家锦绣,你明明每次去想那百花丹就会头疼、心口疼,哪里还能做出来啊?”花小宝鄙夷地看着空间。 “说,你就知道说,一个连台子都够不着的小屁孩,你能懂啥?”空间心情不好,他确实一想百花丹就会头疼、心口疼,就像被下了禁制那般。 他也不想折腾自己啊,可他需要能量啊,有了能量他才能够和外界取得联系啊,他感觉有很重要的人在等着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啊,而不是如今这般,不知道被关在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间,什么世道? 何况,他这身体啊,其实如同那些柜子一样,不,那些柜子其实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估计不需要谁折腾,自己就会变成灰烬了,最后一阵风吹,就烟消云散了。 “哐当——” 一声巨响,空间中间的台子被花小宝连根抬起来,直接甩向那屋顶去。 华歆赶紧闭上了眼睛,柜子变成了一层灰烬掉落下来。 空间:…… 他最后的念想了啊。 整个房间除了灰烬还是灰烬。 青玉瓶突然泛起来青光,光芒越来越盛,渐渐覆盖住了整个空间。 在光线里,柊苑呈现出来,每棵树、每朵花、每棵草都有属于自己颜色的光线,五颜六色的光线交辉相织,光影迷幻又美妙。 光线中,一个异族少女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语言,似乎在和谁结立契约。 花小宝认真地看着少女,又转头看向华歆:“锦绣,你们长得有点像啊。” 华歆点头:“花小宝,你们也长得有点像啊。” 空间此刻没了声息,花小宝变着花样喊他,他也没有再出声了。 华歆坐下来,学着光线里的少女,气沉丹田,凝神结印。 她还是不能感受到空间,却感受到了玉瓶内的情况。 咦,灵露居然已经上升到了红色警戒线上方半寸的位置。 “进”的后面有个好长的小尾巴100+ “出”的后面没了为别人,只有0 哇塞,华歆高兴得笑出了声,她现在可以取用这么多滴灵露了? 花小宝看着华歆笑,也高兴笑出声,围着华歆转起了圈圈。 “哼,你们两个真不够义气,我快要没了呢,没了啊懂不懂?你们居然还能笑出声。” 空间悲伤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花小宝的笑声。 “没了?” “去哪?” 花小宝和华歆同时问出声,又同时笑了起来。 空间更加悲伤了,愤怒都没了精神。 “我的主人来找我告别了,她应该早就消失了,把对我告别的话封存在青玉瓶里了。 “她说,我要么找个人结契约,要么就和她一样消失了,但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希望我能找个人结契约,帮她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花小宝终于感受到了悲伤的情绪,“嘤嘤嘤”哭了起来。 华歆心里也不好受,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了。 “锦绣,嗝,锦绣,呜呜……他好可怜啊,你就收了他。” 花小宝哭得打嗝了,央求锦绣和空间缔结契约。 空间感动了,也是哭的稀里哗啦。 锦绣不愿意,她前世活得稀里糊涂,今生只想要找到林宥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锦绣,你欠了好多债啊,不如就收了空间,让它帮你还债好了。”花小宝认真地摇晃着小脑袋思考可行性。 “啥?欠债?”华歆不是第一次听说自己欠债了,第一次进空间的时候,空间就这样说了。 “嗯,是啊,你欠债啊,还欠了好多好多,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还起来太辛苦了。再说,要是还不完的话,你的孩子,你的孩子的孩子,都还得继续还债啊。” 华歆感觉眼前一只乌鸦飞过,这就是一个乌龙事件? “你说说,我欠的什么债?怎么欠的?” “嗯?”花小宝疑惑地看着华歆,她不知道啊。 “我就说嘛,一个小屁孩,除了说话利索点,有什么用?” “啊,我要打你。”花小宝生气了,在那些灰烬上面不停跺脚发泄。 “那你说,我欠债是怎么回事?第一次进来,你不就说了欠了很多债,要花小宝抵债的。”华歆冷清的声音响遍空间每一寸地方。 “这个,这个我就是知道啊,每次有欠债人出现了,我都能精准找到啊!”空间觉得自己很牛。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是什么债?”华歆不想稀里糊涂的,一定要问清楚。 “是啊,你之前还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啊你。”花小宝很激动,除了那一堆灰烬,又找不到发泄物品,只能原地转圈圈。 “这个嘛,就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那什么债的,我也不知道啊?对,小宝,你不是也不知道嘛?” 花小宝乖巧地拉着华歆撒娇,“嗯嗯”,她确实不知道,“锦绣,锦绣别生气嘛,小宝不是故意的。” 华歆:“……” 清澈大眼睛眨阿眨,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要落不落的。 不能心软啊,她赶紧闪出了空间。 第四十四章 飞奔 魏国公府,花大当家亲自看了大鲁后离开。 林嬷嬷担心地问圆御医:“这位福泽堂的大当家当真能让国公爷醒来?” 圆御医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叹了口气:“不一定啊,大当家又不是大夫,也没有亲眼见过国公爷,自然不能让国公爷醒过来。” 那还折腾个屁啊? 林嬷嬷在心里爆了粗口,转而琢磨让佟管事再安排人去城外寻若大夫回来。 “不过,老夫看过那鲁掌柜,也给他把脉了,症状和国公爷当真有个八九成相像。”圆御医背着手认真思考后得出结论,只要有人能叫醒鲁掌柜,他相信那人就有极大可能叫醒国公爷。 那就……真的太好了啊。 这样毫无征兆的昏睡不醒的病人,这里只是他近日看过的第二个,第三个。 唉,家里啊还有第一个呢,最近都好好的,前天早上就没醒来了,又没有失去生命体征。 就是不知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会如同他们这般,在某一天某个时辰,好端端的突然就昏睡不醒了? 当真可怜啊! 林嬷嬷紧张地看着圆御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哀伤,心里焦急得不行。 到底那位花大当家有没有一点儿可能性让国公爷醒过来? 圆御医沉默半晌,就不说话了。 林嬷嬷:…… 真的想冲上去问个清楚明白,可是,这可是宫里的妇科圣手啊,只要是女的,老少都得有找他的时候啊。 算了,好好捋一捋心口的气,平静了再问。 “嬷嬷,外面忠勇王府的老者先生求见国公爷。”佟管事气喘吁吁地找过来。 “府外的人都散了吗?”林嬷嬷站起身走出去。 想到什么,她又走回来恳请圆御医留下来。 “圆御医,太夫人在厢房休息,还要麻烦您多等一等,待夫人醒来后,给她请个平安脉。” 之前太夫人太激动了,开始眩晕难受,幸好圆御医来了施针,吃了药就睡过去了。 圆御医原本今日休沐,手边没什么急事,就答应下来了。 “老先生安置在哪里?”林嬷嬷边走边问佟管事。 “这个,”佟管事犹豫了片刻,“先生没进来,还在府门口的。” “哦?”林嬷嬷有些惊讶。 老者是忠勇王府的大管事,王府这些年没有主子,老者一直主持着王府的一应事宜。 当然,王府还有一位总管管着王府的真正底牌势力,五千王府隐护卫。 这位总管姓杨,没有具体的姓名,人称杨执事,并不常住王府,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因此,明面上王府由老先生做主的。 “老先生这是何意?”林嬷嬷皱眉问道。 “嬷嬷,老先生说法和刘媒婆差不多,想让国公爷去府门外给个说法。”佟管事斟酌着说辞。 “说法?”林嬷嬷有些惊讶。 “就是早上接进来府里的那女人。”林管事抬手指了指那曦园的方向。 “哼,这八字虽然有了一撇,可王府的小姐不是没找到?怎么还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较劲?”林嬷嬷一阵讥讽。 如今魏国公府人丁稀少,男丁就只剩魏国公一人了,在家未出阁的女儿只有三小姐了。 魏国公这些年身体一直没大好,也没了传宗接代的想法,又加上当年那事,更加没了对女人的想法啊。 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近身了,太夫人肯定要接回府里的,万一这女人肚子里已经有了金孙呢? “就怕不是为了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了。”佟管事觉得老者不像会做这种争风吃醋事情的人。 “你是说国公爷的身体不行的事情包不住了。” “嬷嬷别害我,我可没这么说。” 林嬷嬷停下脚步,仔细思索一番,心里有了点想法。 “不管他因为什么,现今府外人太多了,人多口杂啊,万一传出个不好的,国公府怕是会招来皇家忌讳啊。” “不会,圣旨都赐婚了,还能忌讳什么?”佟管事摸不着头脑。 林嬷嬷没说话,回头再次望了一眼梧桐苑,这件事还得太夫人来拿主意了。 国公府门口,老者大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招呼身旁谢有凤去马车上等一等。 谢有凤此刻穿了男装,妥妥一个美少年。 “舅父,你说国公爷当真还在府里?”谢有凤很担心魏国公,这是她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 “你的人不是亲眼见到那赵铭背着他进的后门?”老者内心烦躁得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心只想着那情情爱爱的东西。 “是,没错的,可你也知道啊,国公爷向来武艺不凡,从府里出来没人发现也是可能的。”谢有凤提起来魏国公,声音透着崇拜。 老者:…… 之前瞧着赵铭背着魏国公进去的人就说过,国公爷看着不太好,脸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过程没有知觉。 赵铭一进去,国公府就请了圆太医进府的。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认为国公爷这是大不好的症状啊? 唉,这丫头真的脑子坏掉了,全掉在这魏国公三个字上面了。 “既然赐婚圣旨都进了魏国公府,为什么还要把人叫出来给什么说法?”谢有凤嘟着嘴,有点不开心。 她心里虽然对有人先她一步和魏国公有了关系感到不开心,但不介意魏国公有妾室的,大庆朝哪个男人只要有点本事,都会娶几房妾室的,何况魏国公这样优秀的男人? 老者:“……” 他已经不想和这脑子坏掉的丫头说话了。 之前已经给她解释了,就是圣旨赐婚了才要慎重,一但魏国公病重没了命,赐婚可是不会取消的,皇家为了利益,忠勇王府的小姐还是得嫁进来守寡的,这些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真要到了这一步,忠勇王府的小姐一直找不到,这赐婚也没什么大碍,最多是把两个府的利益关系绑在一起了。 可现在谢有凤要想做这忠勇王府的小姐了,不就得先确认一下魏国公还能不能活着?还能好好活多久? 谢有凤见老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老者当真不管她了,她也不能顶着忠勇王府嫡女的名义嫁给魏国公。 “先生,花大当家出来了。”一个护卫来报。 “抬进去的男人确定是大鲁?”老者打发了谢有凤回马车上。 “确实是。在下听到花大当家感谢那年轻男人了,说等人接回来了,就兑现承诺。” “那跟着一起的女人可是华三小姐?” “这个就不知道了。” 谢有凤走了两步又回来,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舅父,你要想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华三,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说完,她快步去了角门处。 老者头疼地摆手让护卫离开,自己快步跟着过去。 谢有凤站在门口,仔细整理了周身,方才抬手敲门。 “咣当——”魏国公府正门打开了。 谢有凤转过身看去,惊喜异常。 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魏国公带着佟管事走出来,两侧跟了十几位府里的护卫。 老者眯眼瞧去,魏国公脸上带了银色狐狸面具,将脸遮挡了大半,但身形动作就是魏国公无疑。 至于带着面具的魏国公?印象中,魏国公似乎一直都带着面罩,狐狸面具,只是颜色和模样会换一换。 “府里今日有喜事,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了。” 佟管事让护卫抬出来铜钱从门口一路撒到街口去,大家一阵欢呼捡钱。 正好走到国公府门口的华歆呆呆地看着那长身玉立的人影。 林宥? 刚才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是林宥的。 她忽地跑上前去,那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人飞奔过去。 第四十五章 相像 “林,宥?” 华歆跑近了,止不住的全身颤抖,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了。 魏国公听到喊声转过头来,迷茫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清澈的大眼睛饱含着泪水,却没有一滴泪掉落下来。 华歆对上魏国公狐狸面罩下的眼睛,陌生又冷淡,心里透心凉了,这不是林宥。 身形动作,甚至声音都和林宥极相似的,但这人确定不是林宥了。 林宥的眼睛不长这样,林宥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会是这样的。 “锦绣?”小黑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兴奋不已,又看着她难过失望,担心问道。 华歆缓缓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花大当家赶过来,呼吸都还乱着。 她刚才在人群中见到一个熟悉面孔,一个没留神在少主身上,人就飞奔往这边来了。 “大当家回来了?”佟管事高兴地跑过来打招呼。 这可是能叫醒国公爷的贵人啊! 大当家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佟管事回禀了魏国公,先带着大当家等人进府去了。 谢有凤一直痴迷地盯着魏国公,见他对华歆视而不见,完全如同对待陌生人那般,心里舒坦了很多。 老者也仔细地看着魏国公和华歆的互动,华歆明显认识魏国公,后面不知为何又视而不见了。 他叫来护卫去打听华歆对着魏国公说了什么? 距离有点远,中间隔了许多人,声音吵杂纷乱,听不清两人的说话。 谢有凤见魏国公安抚好民众,就要转身进府里,着急喊了一声“舅父”,自己先走上前去打招呼了。 “国公爷?” 魏国公看着喊自己的少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 赵铭上前行礼:“谢大小姐安好!” 魏国公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直围着主子转的那位谢小姐。 谢有凤有些赧然,柔柔地对着魏国公笑:“国公爷这是大好了?” 魏国公看了她一眼,没开口解释什么。 赵铭却道:“谢小姐这是何意?我们国公一直都好好的啊。” 老者看不下去了,上前抱拳行礼:“能见国公爷一面当真荣幸,以后国公府和王府就是一家人了,还望国公爷多看顾王府一些。” 魏国公笑了笑,还是没接话,只是让护卫再给门口的百姓发点赏钱。 三四个护卫抬着铜钱箩筐,见着人就发赏钱,感谢大家赏脸来庆祝。 众人得了赏,也就散开了。 人家魏国公堂堂战场上的大英雄,好歹也要个面子不是? 再说圣旨赐婚那是好事儿啊,不能因为人家抬个女人回府就被围观嘛。 大庆朝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魏国公今年二十好几了,常年呆在战场上,家里也没个妻子,身边也没个妾,已经是十分洁身自好了。 大家高高兴兴回家吃饭了,因为看热闹中午饭还没吃呢。 谢有凤看着一瞬间呼啦啦走干净的人群,由衷佩服:“还是国公爷厉害!” 老者:…… 感觉血气直往头顶冲,怎么办? “国公爷,我们这就启程。”赵铭让人牵来马。 “国公爷这是要去哪里?”谢有凤紧张地问。 魏国公淡淡地回:“出去。” 赵铭随同十几个护卫也各自上了马,呼啦啦地跟着魏国公打马上街了。 谢有凤:…… 有点开心怎么办?魏国公今日居然回应她的问话了。 老者一眼看透了谢有凤的心思,心里很挣扎,也无奈,不帮,这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可帮一帮,这孩子实在是有点儿不合适忠勇王府嫡女的身份啊,这可是要顶立门户的人,怎么能一门心思在一个男人身上?倘若忠勇王府断在了他的手上,下了九泉没法向忠勇王交代啊。 既然人也见到了,老者让人送谢有凤回去,自己招呼了忠勇王府的护卫离开。 林嬷嬷站在影壁后面,听着大门口的动静,等人都走远了才匆匆回去了。 华歆跟着花大当家到了曦园。 一路行来,这魏国公府富丽堂皇,一处一景不失雅致,不愧是百年勋贵府邸。 佟管事为了表示尊重,一直找话题和花大当家说话。 大当家三句里只应一声“是”,绝不多说一个字。 华歆不免看了看小黑,她总算明白了小黑不爱说话跟谁学的了。 花大当家:…… 她纯粹不喜欢和陌生人有接触好。 小黑:…… 人家天生就这样好,绝对不承认是师傅教的。 “佟管事,林嬷嬷可在?太夫人在唤她。”圆御医脚步匆匆自梧桐苑方向过来。 佟管事一听太夫人的交代,赶紧拜托了圆御医帮忙给几人带路,自己去寻林嬷嬷了。 “圆御医安好。”华歆行礼问安。 “三小姐客气了。”圆御医引着他们进了曦园。 守门婆子开了院门就站在门口。 院子里还有两个婆子,身材壮硕,长相粗犷,警惕地看着他们。 “佟管事来了吗?我家小姐想吃马蹄糕……” 一个头上插满金簪子的妇人自正房出来,正好撞见圆御医领着三人往厢房去。 她往门口看了看,不见佟管事身影。 “那女子是谁?”妇人指着华歆极小声地问守门婆子。 守门婆子摇头。 华歆回头看了一眼妇人,不认识,转头走了。 妇人惊得退后一步,妈呀,这人和她家小姐长得真像啊。 她匆匆地进去正房寻自家小姐。 墙薇站在窗前,一直盯着华歆的背影瞧。 “小姐,那个女人……”妇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墙薇的脸色。 她是蔷薇昨日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原本她是乡绅的独女,父亲为她选了赘婿,后来父亲病重去了,夫婿进京赶考后了无音讯。 原本她在家里好好的,一觉醒来就被人装在麻袋里,再后来就成了物品供人挑选。 她想过要逃,可看见那些没逃出去的人遭受的虐待,胆子小的她就不敢再逃了,直到遇到了蔷薇买下她。 中间不过短短两月,曾经的她和现在的她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蓁娘,那是三小姐。华府的三小姐啊。”蔷薇轻声细语地叮嘱妇人。 妇人点头如捣蒜。 如今她是蓁娘了,之前她叫真真,倒是很像的两个名字,她一直记得的,不过刚才看到那女人,不,华三小姐,实在是太惊讶了。 “小姐要出去拦人吗?守门婆子说,他们来带走,墙,老爷的。” 蓁娘还是不习惯把那厢房里躺着的男人称为老爷,她还没有当人下仆的习惯。 就连喊小姐,她也是适应了一天的。 “不必。”墙薇伸手关上了窗户,那男人的作用就是让她能够住进这个院子里。 现在她已经住进来了,有没有那男人都一样了。 此刻出去的话,暴露了自己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蓁娘乖觉地将正房的门也关上了。 第四十六章 偏帮 华歆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男人,确定是大鲁无疑。 大鲁似乎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均匀。 “三小姐,鲁掌柜的症状就像是睡着了,体内的毒只有百花丹才能解,这毒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存在体内了,这些年也没有根治,反而有越来越旺盛的趋势。”圆御医给大鲁把脉后,得出了结论。 花大当家对着华歆微微点头。 华歆无奈地看了看睡着的大鲁,又是百花丹?这药莫非专门来坑自己的? 百花丹:…… 怎么现在的人都火眼金睛了?一眼看穿本质? “圆御医觉得这醒不来,是因为毒还是别的?”华歆恭敬地问圆御医。 她真的不会医术,只能听听医生怎么说了。 “我试了一下施针,药的话还没有给吃。”圆御医斟酌着说。 实际上,圆御医在大鲁身上确实施针试了试,魏国公那边还没有施针,太夫人没提他也不敢,这国公府就魏国公撑着了,万一有个好歹,他可承担不起国公府的怒火啊。 不过,家里的那位病患,他可是施针、吃药都试过了,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大当家,国公府不肯让我们带走人?”华歆想了想,问一旁的花大当家。 “嗯,佟管事说,墙小姐坚持这位就是她的父亲,如果本人不醒过来,国公府没办法确认大鲁的真实身份,就不能把人交给我们。”花大当家进来的时候就私下又再三问过佟管事了。 “墙小姐?”华歆想了想,有点儿不确定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上午在国公府门口闹腾的那位。 “嗯,就是上午自称和国公爷有过一夜情的女子。”圆御医不等花大当家点头回话,抢先回答。 他实在受不了这位大当家,看着精明能干的模样,这说话就是很惜字,他真的担心三小姐会听不懂。 “当真不能转圜一下?毕竟这确认身份有很多法子的。”华歆还是想把人带回去治疗。 “三小姐,不必让大当家去跑一趟了,之前大当家找佟管事对接的时候我就在场,佟管事说这是太夫人定了的,”圆御医说着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是往下说,毕竟在人家里说人闲话不妥当。 华歆没说话,默默等着听。 圆御医咬咬牙根,说得隐晦:“国公府目前除了国公爷,还有一位老爷,不过常年缠绵病榻,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两位小姐也出嫁了,还在闺阁的一位小姐也到了适婚年纪了。” 这样说没错,都是事实了,也很客观的,没带点个人判断。 华歆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遍圆御医的话,这是在告诉她,国公府人丁调零,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男丁凋零,太夫人才会如此重视那位自称和魏国公有了一夜情的女子? 因此,国公府肯定会偏帮那位墙小姐的。 哎呀,这圆御医说话怎么跟他体重似的,挺圆不溜秋的,就是让听的人很费脑子了。 “那麻烦圆御医针对大鲁的病症,开一副汤药。”华歆对圆御医行礼表示感谢。 感谢他拐弯抹角的提醒。 “大当家需要煎药吗?这边小厨房一直开着的,圆御医开了药就能煎药,很快的。”佟管事进来正好听到华歆的话,满口答应下来。 圆御医皱眉看了一眼佟管事,想要说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很快有丫鬟拿来纸笔,圆御医写好了药方,丫鬟又很快抓了药回来。 华歆又拜托了圆御医看了药,确认都是方子上的,这才交代了花大当家去熬药。 “国公府上有药房,一应药材都很齐全,还请了专门的大夫常年在府里坐诊的。”圆御医解释了一句。 佟管事全程跟在圆御医身旁,看了全程没说什么,也没有摆脸色,只是吩咐丫鬟尽心伺候着,又是点心又是茶水地换了一轮。 梧桐苑正房,太夫人吃了药又小睡了一会,感觉精神多了,指挥着林嬷嬷给床上的魏国公擦脸擦手。 佟管事站在外间探头往里看了看,没敢出声打扰,安安静静地等着。 “你说那跟着花大当家的女子长得和墙小姐很相像?”太夫人等林嬷嬷安排丫鬟将水盆抬出去,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林嬷嬷笑了笑点头,这是太夫人问的第三遍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膈应。 “那墙小姐知道吗?” “这……奴看着人进了曦园,就来了梧桐苑,要不找人去问问?” 林嬷嬷扶了太夫人走了出来。 “在下倒是问了曦园的婆子丫鬟,自华三小姐进了曦园,墙小姐身边的蓁娘出过正房,没有和三小姐正面碰上,墙小姐倒是和之前一样闭门不出。”佟管事将曦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太夫人皱眉问林嬷嬷:“你说说,这墙小姐自进了曦园,就没再管过自己那昏迷不醒的父亲,除了要求要见国公爷,别的也一字未提,这究竟何意?” 林嬷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参茶,仔细地用手背隔着茶杯试了试,感受到茶水温热,这才端给太夫人。 “依老奴看啊,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国公爷醒来了才能回答了。” 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眉头皱紧又松开、又皱紧,就是这股子药味,真是太难以下咽了。 林嬷嬷又劝了两句,太夫人才缓缓又喝了两口。 “你说,国公爷当真和这墙小姐……” “所以老奴才说,这还真的要等国公爷醒来呢。” 林嬷嬷没有再勉强太夫人,圆御医也说了,按照太夫人这个年纪,调养身体只能慢慢来,否则欲速则不达。 “如果那鲁掌柜当真醒来了,也就走了啊,国公爷也见不到……对了,按照墙小姐的想法,会不会国公爷好好的,见了她带着鲁掌柜上门,就一定会收了她?”太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不可思议地站起身,差点打翻了参茶碗。 林嬷嬷和佟管事对望了一眼,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样顺着太夫人的话一想墙小姐进府的所做所为,还真有这么点意思在呢。 “嗯,八九不离十了,你们仔细把人看好了就行。”太夫人高兴了一回。 “对了,那花当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太夫人问佟管事。 佟管事心下了然,这定然是问大当家能不能让鲁掌柜醒过来。 “嗯,大当家没有什么动作,倒是华三小姐已经让圆御医根据鲁掌柜的病症开药方。” 太夫人失望地看一眼林嬷嬷,挥手让佟管事继续关注着。 林嬷嬷又端来参茶:“您啊还得好好保重身体,国公爷啊就指望着您了。” 太夫人这一次干脆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林嬷嬷看了反而心酸起来,太夫人过完年就走到古稀之年了,为了国公府啊,还得继续咬牙撑着。 “一会儿让人出去找赵铭,务必把若大夫请回来。” 这是不回避着若大夫国公爷的身份了? 不,那位国公爷和赵铭一起的,这是要以重利相请了。 林嬷嬷立即领命去了。 太夫人转身去了佛堂,去求佛祖保佑国公爷。 第四十七章 不同 曦园正房,蓁娘伺候墙薇吃点心,七盘点心,两盘酥脆的,两盘软糯的,两盘咸口的,一盘晶莹剔透的马蹄糕,考虑得很周全。 “国公府很看重小姐呢。”蓁娘由衷发言。 自从进了曦园,送来的衣裳首饰、吃食点心,无一不精致,就连伺候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 蔷薇没有动一下桌上的点心。 “小姐不高兴吗?” 蔷薇摇了摇头:“不吃了,隐约闻到一股药味,这是在院子里熬药?” 蓁娘点头:“小半个时辰前就开始了,也没让院子里的丫鬟上手,那位大当家亲力亲为的,要不我去看看?” 蔷薇笑了笑,不置可否。 蓁娘收拾好吃食,拿去了小厨房,分给厨房里的婆子丫鬟吃。 花大当家已经将煎好的药盛装在碗里了,守在一旁等药晾一下。 “姑娘,您吃点心吗?”蓁娘递了一块马蹄糕给花大当家。 大当家没接,小心翼翼地将药碗装在食盒里。 “姑娘,这马蹄糕可是佟管事专门派人去桃灼买来的,可新鲜了,尝一尝?”蓁娘往花大当家身前凑了凑。 “不。”冰冷的拒绝声响起。 蓁娘抬头,正好迎上大当家冰冷刺骨的目光,似乎她再往前凑近一步就会当场丧命,手里的马蹄糕忽地掉在了地上。 半晌,花大当家都进了厢房,她还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着。 吃了她分的糕点的一个丫鬟好心过来收拾掉在地上的马蹄糕,轻轻喊了她一声。 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妈呀,这女人的样子太吓人啊! 花大当家进了厢房,华歆亲手接过食盒打开,在抬出来药碗的时候用衣袖挡了一下,两滴灵露扭着胖胖的肚子跳进了药碗里。 圆御医接过药碗,用芦苇管小心翼翼地将一碗药喂给了鲁掌柜。 佟管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有小斯进来找他,他也没有理会,直到圆御医喂完药,才出去厢房。 小斯禀报有个黑衣人来找花大当家。 佟管事想了想,让小斯把人领进来。 大黑进来后,直接找到花大当家,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大当家惊得瞪大眼睛,急急忙忙拉着华歆出门。 “大当家,大鲁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华歆停在院子里。 大当家感觉手有点儿疼,华歆就脱离了她的钳制。 大当家:…… 少主没武功?怎么如此轻易从她手里脱离?难道是她退步了? 大黑发现不对,犀利的目光扫了华歆一眼。 大当家身手了得,这三小姐似乎轻而易举就甩开了大当家? “少主,柊苑出事了!”大当家平静了情绪,走近华歆极轻地道。 “我去看看。”华歆感受到花小宝的召唤。 话音未落,华歆已经出了曦园。 小黑紧随其后。 大当家横了大黑一眼:“快去帮少主!” 大黑:…… 是不是只能对我凶? 他没动,小黑已经去了,他不能留大当家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可是魏国公府啊,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大当家就算武功高强,仅凭一人之力也不能安然无恙走出去的。 “三小姐,快来啊,鲁掌柜的手动了。”圆御医兴奋的喊声传来。 大当家快步进了正房。 大黑站在正房外守着。 佟管事也兴奋地守在床边,直到亲眼见到大鲁的手指再次动了,才高兴地往外跑。 大黑望着佟管事跑过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大当家也很高兴,亲自守在床边给大鲁擦脸擦手。 “咦?三小姐呢?”圆御医之前观察大鲁的情况,实在太投入了,都不知道大当家将华歆拉走后,华歆就离开了,只当华歆去院子里透气了。 “走了。”大当家没说话,小黑站在门口回了一句。 圆御医没深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大鲁身上,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啊。 这方子他给家里病患吃过,并没有任何效果,可这是他能给出来的最适合这个症状的药方了。 那今日这药在鲁掌柜身上怎么又生效了? 难道两人病症不同? 不可能啊,这样的毒他研究了差不多二十余年,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来。 究竟这中间有什么不同? 圆御医仔细回忆了一遍,药方一样,药材一样,究竟哪个地方出现了不一样? 对了,煎药的人换了,煎药会不会不同? “大当家如何煎药的?”圆御医眼睛亮亮的,似乎要把大当家看透。 大当家认真的想一想,将煎药步骤一一到来,就是严格按照圆御医交代的步骤啊。 “那样。”大当家回答言简意赅。 “哪样?”圆御医有点懵。 “你说的。”话音落,大当家已经仔细去看大鲁了。 圆御医:…… 他说了啥? 这时,佟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唉,唉……麻烦圆御医再开个药方,哦,就拿刚才药方去抓药也行啊。” 圆御医一愣,刚才的药方?他给了三小姐了。 “药房应该抄了一份的,就算没抄,圆御医也在的。” 大黑自门外走进来出主意。 大当家不喜欢说话,她原意是走出去找国公府的药房,抓药的药童应该还记得。 “嗯,这个好办。”圆御医又写了一张药方。 他将药方给了佟管事,很快同样的药就抓来了。 “大当家,还得麻烦您把药煎一下。”佟管事及其恭敬地恳求大当家。 大当家没推迟,爽快地拿着药进了小厨房,按照之前的步骤开始煎药。 她以为大鲁还需要吃药了才能醒过来,既然已经有了效果,当然要继续努力一下了。 大黑觉得怪异,他眼尖地看到大鲁似乎掀开了眼皮,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的。 小半个时辰后,大当家拿着食盒递给了圆御医。 圆御医没有将里面的药碗取出来,而是拎着食盒要往院子外走。 大当家不解,想要拦下来。 大黑挡住他,大鲁勉强起身喊她,这才让她没了追出去的想法。 大当家快步来到床前,看着大鲁很吃力,伸手要去扶他。 小黑眼疾手快地抢先上前扶住大鲁,支撑着他从床上起来。 大鲁看了一眼大黑,大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大鲁勉强笑了笑,就要往外走去。 “大当家,少主出事了。”他急迫地喊大当家一起走。 “大鲁,少主好好的,小黑刚刚陪着她去了柊苑。”大黑拦着他,将他扶坐到正房的椅子上。 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一个丫鬟进来端茶送点心:“佟管事说,鲁掌柜身子弱,还请大当家在此多休息片刻。” 大黑看了丫鬟一眼,底盘很稳,手脚灵活,呼吸很轻,应该会功夫的。 他探头往院子外看了一眼,突然多了五六个这样的丫鬟,之前看着壮硕的两个婆子,现在有六个了,想必院外应该站满了侍卫。 大当家看着说话都喘气的大鲁,倒是没多想,劝大鲁去床上休息。 大鲁不肯,又问大黑少主的情况。 得知华歆一直好好的,不由皱进眉头,把他昏睡前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那晚他去了福泽堂打算将百花丹取了,半路遇到一伙人用麻袋装了个姑娘,好巧不巧地那姑娘露出了脸,正好是少主。 大鲁没多想,上去救人,那些人一开始只有三四个,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又跑出来十几个,个个武功都不弱,轮番来和他打。 大鲁虽武功尚可,可这样的车轮战太消耗体力,他最后就累得睡着了。 大当家听了,觉得里面有阴谋,晃了晃脑袋,没想明白,又晃了晃脑袋,继续想。 大黑:…… 这样的大当家让人想上前撸两把。 第四十八章 离开 梧桐苑正房内室,圆御医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取了里面的药碗出来,用芦苇管将药汁一点一点喂给魏国公。 太夫人站在正房里,心里焦躁难安,又不敢进去内室打扰圆御医,干脆走到院子里绕圈。 一圈没走完,佟管事气喘吁吁跑过来:“醒来了,醒来了。” 太夫人高兴地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那鲁掌柜彻底醒过来了,还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又能坐到正房的椅子上,还和大当家说了好些话。”佟管事气息不稳,断断续续说了曦园的情况。 “太好了,阿弥陀佛,佛祖一定要保佑忠儿醒来,我给您塑金身。”太夫人激动得喃喃自语。 林嬷嬷自外面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她以为魏国公醒来了,也喊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夫人,那还需要去找若大夫吗?”林嬷嬷刚刚就去找人送消息给赵铭,让他去寻若大夫去了。 “要,要,国公爷还没醒来,只是鲁掌柜醒过来了。”太夫人心情好,耐心解释了一句。 “嗯嗯,太好了,国公爷应该也快醒来了。”林嬷嬷多精明的人,佟管事指了指正房,无声说了“圆御医”三个字,她就明白了前后事情。 太夫人爱听这样的吉祥话,笑呵呵地说了三个“赏”,一时间国公府里热热闹闹的。 有丫鬟进来找佟管事,是大当家他们要走了。 佟管事请示太夫人:“鲁掌柜要跟着花大当家出府去,在下暂时将曦园围了起来,夫人您看?” 他的本意还是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且不说那墙小姐至始至终没露面,就是国公爷如今也没有醒过来。 万一国公爷醒来了,那墙小姐一吹枕头风,他擅自把人放走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太夫人看了一眼正房,问那前来找佟管事的丫鬟:“鲁掌柜醒来后,墙小姐可曾去看望过?” “不曾。” “那鲁掌柜要走,墙小姐也没有什么表示?” “墙小姐一直没露面。” 太夫人点头,沉吟片刻,问林嬷嬷:“你看这?” 林嬷嬷笑了笑,打发那丫鬟:“找个理由暂时不让人走。” 她还看什么,太夫人心里已经有数了,无论如何都得等国公爷醒来了,再去考虑鲁掌柜能不能走。 曦园厢房,大当家得知了国公府的意思,有些烦躁起来,柊苑出事了,她呆不下去啊。 大黑心里有些想法,看了那些耳聪目明的丫鬟婆子往这边瞧,就没开口说什么。 大鲁毕竟昏睡了两天两夜,刚醒来的精神头已过,人也就有些支撑不起来。 大黑扶着他躺倒床上去,又给他喂了一碗米汤,才让他歇一歇。 有了之前醒不来的经历,大鲁哪里敢放心睡过去,一直拉着大当家东说西说的。 有人说话,大当家虽只是偶尔附和,也渐渐地没了之前的烦躁,安静地守在厢房里。 大黑这才偷偷出了厢房,往正房那边去瞧了瞧。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管他,上面只是说不准让人出曦园,没说不准让人在院子里走动。 何况墙小姐喊鲁掌柜“父亲”,这黑衣人又是鲁掌柜的人,想来也是一家人了。 “小姐,院子里突然多了好些丫鬟婆子,咱们——” “嘘……” 蔷薇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瞧。 “这房间,今日,总感觉有人盯着。”极轻的声音在蓁娘耳边响起来。 趴在房顶上的大黑:可以大胆地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不好! 大黑屏住呼吸,心里大骂自己大意了。 他第一眼看这墙姑娘,怎么看都没发现她会功夫,没料到竟然是用毒高手,直觉又特别灵敏,难怪大鲁会栽倒了。 蓁娘乖觉地闭口不发出来声音。 蔷薇把正房里外都检查一遍,甚至正房外四周也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小姐,您担心魏国公府还是那边?”蓁娘说着指了指厢房的方向。 蔷薇依旧笑了笑,没接她的话。 蓁娘就走出正房,喊了个丫鬟来,吩咐她去找佟管事,小姐要见国公爷。 蔷薇又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也就没再把这感觉放在心上了。 大黑这才从正房房顶上下来,院子里丫鬟婆子不约而同地做了回睁眼瞎。 他就大摇大摆地回了厢房,一眼没见到人,有些急,扬声喊“大当家”。 “大当家,正房里有一个女子,长得和三小姐很像呢。” 他觉得大当家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切,”大当家扶着大鲁自内室出来,反手拍了他的胳膊一巴掌,“什么三小姐,大黑,你要喊少主。” 大黑:…… 胳膊有点疼,心里很不舒服。 “那女人会不会是墙薇?”大鲁问了进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大致了解了他自府门口进来曦园的过程。 大黑想了想,点头:“她身边的妇人叫蓁娘,应该就是之前府门口闹腾的墙小姐。” 大鲁不傻,他能凭借自己一人之力,这些年保住了福泽堂的百花丹,还能赚钱给福泽堂做善事,就很有能力和手腕。 “这人八成就是我昏睡之前看到的少主了。” 大当家点头。 “她对外称你为父亲,又为何进来了这国公府就不管你了?”大黑很不理解,这样的行为前后矛盾,这墙小姐为什么要这样行事? 就算为了博得国公府的同情,非要带个昏迷不醒的“父亲”,进了府又反常地不管不问这个“父亲”,岂不是会被国公府认为不孝? 大鲁也不理解,认真又想了一遍,还是不得头绪。 大当家走到门口,找人要一顶轿子并轿夫。 大鲁身体还很虚弱,这国公府很大,他自己走着很累。 “走。”大当家招呼大鲁和大黑,准备离开这里。 既然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又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那就走为上策了。 他们只要出了这国公府,纵然对方有多少阴谋诡计,也牵连不到他们身上了。 大鲁和大黑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大当家的想法。 三人收拾妥当,就出了厢房。 丫鬟上前阻拦:“大当家莫急,轿子已经去取了,佟管事这就赶过来了。” 说着,她让在在院子里安置了桌子椅子,还上了茶水点心。 大当家没理会,领头往前走,大黑扶着大鲁走在后面。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大当家忽地朝着正房的方向看过去。 墙薇“啪”的一声将窗户缝隙关严实了。 “是?我就说这个女人十分可怕!”蓁娘安抚地端来茶水给蔷薇。 蔷薇沉着脸不说话,让蓁娘给她取来了纸笔。 院门处,守门婆子加上另外六个婆子全部站成了一排。 花大当家目光冰冷地扫了几人一眼,今天她要出去,谁挡路杀谁!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甚至到了剑拔虏张的时候。 “大当家,您别冲动了,佟管事很快就来了,有话好好说嘛。”丫鬟冲到婆子跟前,压住她们那些举起来的菜刀。 “咯吱——”开门声音自院门处传来。 佟管事首先进了院门,连连给大当家赔罪道歉。 第四十九章 同去 佟管事一番道歉,又亲自开了曦园的门。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前面坐着车夫,另一辆马车没有人。 圆御医拿着食盒,扶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上前,介绍了来人的身份,国公府里掌事嬷嬷。 “大当家,府里招待不周,让鲁掌柜受委屈了,我们亲自送你们回去。”林嬷嬷上前行礼,解释了前来的目的。 大黑看一眼圆御医手里的食盒,这是之前圆御医装着药碗拎走到那一个。 难道那碗药又原封不动拎回来了? 大当家没拒绝,大鲁现在的身体乘马车更加合适,何况她十分忧心柊苑如今的情况,当然是回去的速度越快越好了。 大黑不动声色地走近圆御医,低声道:“御医大人拎走的那碗药,效果如何?” 圆御医心里一跳,这是知道了什么?他赶紧低下头,遮掩住脸上略显慌张的情绪。 “我只愿大当家平安。” 圆御医再抬头,大黑已经扶着大鲁在花大当家之后上了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手里握着赶马鞭,似乎他从没有来说过这些话。 “御医大人请。”佟管事毕恭毕敬地扶着圆御医上了另一辆马车,还贴心地将食盒放到一旁车座上。 圆御医和已经坐在车上的林嬷嬷见礼,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查看里面的药材。 这些还是按照之前给鲁掌柜开的药方抓来的药。 之前鲁掌柜喝了药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完全醒过来了。 而同样的药,魏国公喝了之后,完全没有反应。 就和他家里的病患那般,似乎这药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睡着的人还是一直睡着,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醒过来的迹象。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圆御医仔细回想了好几遍每一个环节,甚至还让花大当家亲自重新煎药了,依然没有什么效果。 直到有人急匆匆跑来找佟管事,墙小姐要求要见魏国公。 墙小姐和三小姐很相像,之前他见过墙小姐,差一点就要喊成三小姐了。 对了,三小姐,三小姐走了,他没见到人,一时没想起来,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这会儿突然想起来,鲁掌柜吃的药是三小姐递给他的。 圆御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为医者不该过于迷信怪力乱神,又不是那乡间跳大神的神婆用符水治病,关键都是要医者精湛的医术,还有上好的药材。 关系到魏国公,太夫人就很慎重了,听说圆御医的分析后,反而觉得其中必有玄机,那意思虽未明说,但几乎就认为这华三小姐是佛祖转世了。 她甚至不愿意冒然让人去请三小姐,特别派了林嬷嬷亲自将人送回去,还吩咐林嬷嬷要重金恳请花大当家再煎一次药。 圆御医听下来,太夫人倒是没有说华三小姐如何神手端药什么,只是强调要花大当家亲自煎药,悬在半空的心就稳稳地落了地,只要没有给三小姐招去麻烦就行了。 末了,太夫人亲自恳求圆御医同去,务必取了和圆掌柜一样的汤药回来,还许了酬劳,定会托人照顾圆御医在军中的侄儿。 圆御医再一次感叹魏国公府的豪横,这样的酬劳让他如何能拒绝? “辛苦圆御医了。”林嬷嬷亲手给圆御医倒了茶水。 茶香四溢,不愧是魏国公府,马车也能如此便宜。 圆御医不敢托大,赶紧双手接过茶杯,再三感谢林嬷嬷关心。 别人对魏国公府不熟悉,可能会把林嬷嬷当一般的管事嬷嬷对待,他这些年常常被请去魏国公府看诊,自是很清楚国公府里的情况的。 魏国公向来只管领差事挣军功,也不住在魏国公府,长年累月住在军营里,一般极少出现在人前。 即便万不得已要见人,也会带着面罩出现,就如今日那般带着狐狸面罩去府门外行事。据说是小时候受过惊吓,又因为意外面部受过伤。 这魏国公府就由佟太夫人管着,而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林嬷嬷就很厉害,大事小事能够做半个魏国公府的主。 林嬷嬷又拿了一些糕点出来招待圆御医。 她很喜欢圆御医的性子,不爱多说话,嘴巴也极严。 像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就如魏国公睡着了醒不来这样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外传的。 圆御医就很好,不仅理解还能配合,更加能保守住这个秘密,起码在魏国公醒来之前,这都会是国公府最大的秘密了。 “嬷嬷,前面花大当家的马车被人拦下来了。”车夫缓缓将马车停下来,给林嬷嬷解释原由。 林嬷嬷掀开窗帘往外瞧,只见大当家乘坐的马车已经停下来了,马车前面跪着十来个妇人婆子,还有三四个梳着包包头的孩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摇头,他们的马车跟在后面,原本距离不远,这会儿中间站了很多人,车赶不过去了。 “去看看。”林嬷嬷下车,圆御医不好自己坐在车上,只能跟着林嬷嬷一起。 花大当家站在马车旁,疑惑地望着地上跪着的一溜人,一个也不认识啊。 “大当家,我夫君一直在福泽堂买百花丹,这几天家里的百花丹吃完了,福泽堂也没了百花丹售卖,呜呜呜…… “我夫君,呜呜呜,前晚一觉睡下去,至今也没有醒来过,求求大当家再卖点百花丹,救救夫君啊。” 一个穿戴富贵的女人哭诉着给花大当家磕头。 旁边三四个女人也磕头,说着差不多的事情,不过病人变成了家里父亲或者弟弟。 花大当家没说话,她没有百花丹了。 大鲁想了想也没说话,他原本有百花丹的,可昏睡一觉后醒来,身上什么也没有了。 “墙小姐有——” “各位家里的病患可以先送到福泽堂医治。”大鲁抢先打断了大黑要说的话。 大黑看了他一眼,大鲁回看了过来,目光凌厉坚决,不容半分质疑。 他原本要说的那句“墙小姐有百花丹”就只能吞到肚子里了。 花大当家与两人一起生活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较量和意图。 她更加赞成大鲁的做法,华三小姐是他们的少主,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三小姐自己不承认,也不能影响他们维护少主的决心。 墙小姐手里或许有百花丹,但墙小姐长得很像三小姐,一旦把墙小姐暴露出来,就等同于将三小姐置于火上炙烤了。 这些年来,吃过百花丹的人不知几何,以后但凡有个什么问题,这些人都会来找三小姐,烦不胜烦,躲也躲不掉,会是很磨人的烦恼。 三小姐可是少主啊,怎么能够整日遭受这样的烦忧? 如果这样,那主子当年留下他们守着福泽堂又有什么意义? 大黑不赞成,但花大当家愿意,他就帮着将这些人安抚住,林嬷嬷也上前劝说,因为她是魏国公府的,那个富贵女人很信服她,一起帮着劝说其他人。 圆御医又在一旁讲了大鲁醒来的病例,大家就同意将家里的病患送去福泽堂了。 事情解决了,两辆马车就一前一后往里仁大街行去,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第五十章 毒药 华府座落在里仁大街中段,左右都是商铺,宅院不多,只有街头街尾有两三户人家的宅院,占地也不大。 若是从高空看下来,华府占了里仁大街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方,再往里看去,柊苑又几乎占了华府三分之二的地方。 华歆站在雅苑的院子后门口,这里直通柊苑的院子,不用往里面走,她已经看见了许多植物失去了生命力,不仅没了之前萦绕在上面的光晕,连颜色也渐渐变成了黑灰色。 若大夫站在她的身后,淡淡地看了一眼柊苑就移开了目光。 她今日一早就来了这里,已经在里面逛了几圈,有多少植物失去了活力,还有多少植物慢慢流失活力,她心里有数的。 “原来三小姐是这里的少主,之前我在你面前还提了那么多次百花丹,当真是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在此真心给你道歉了。” 若大夫敛衽行礼,语气有些尴尬,不过她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知道了也说开了,道歉就是真心实意的。 华歆笑了笑,道:“不必如此,我并非这里的少主。” 若大夫爽朗地笑起来,伸出来右手:“不论那些,只要能解决这百花丹问题的人,都是我若锦的朋友啊。” 华歆看了她一眼,干净开朗的少女,眉目精致有力,眼神清澈坚定。 嗯,这个样子和前世有四五分相像了。 若锦见华歆没动作,只是看了看自己,有些小失望,又很快调整好情绪,安静地等在一旁。 华歆又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若锦和前世的那个若锦有了至少八分相似,坚定且执着地朝着目标前进,不受任何相关或者不相关的因素干扰。 前世,若锦也是找上门来的,倒是没有提过什么百花丹的事情,只说她的恩师找她来做华歆的管家娘子。 当时的华歆一穷二白,被简老夫人安置在简宅内,连自己每日吃什么做什么都没法自由选择,哪里会需要一个精明厉害的管家娘子? 当时若锦怎么说的? “我只要完成师傅的遗命,可完成这个遗命,我就必须要成为你的朋友。”同样爽朗的少女,差不多的话,华歆觉得她自己真的不能不动心啊。 “之前为什么遮掩自己,去那君园做大夫?”华歆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之前,她带着林夫人去君园,赵铭找来的若大夫就是眼前的少女若锦,不过当时若大夫的相貌和如今的少女差距还是有点大的,因此,她当时并未将若锦认出来,只是觉得很熟悉。 若锦皱眉想了想,说:“我到京都做游医已经一年多了,遮掩自己容貌主要出于安全考虑。我主要看诊体内带有百花丹毒的病患,而这样的病患很多时候都没有被根治,担心家人找我闹呗。” “感情你只会对付这一种病症?”华歆有些无语,你不怕把人医坏了? 若锦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要对你有任何伤害的,那一次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 “如果你能让师傅好起来,我愿意一辈子跟在你身边报答你。” “报答我?做我的管家娘子?”华歆莞尔,前世的若锦可不相信这些山盟海誓的。 “什么?呃?”若锦有些没听清华歆问了什么,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华歆微笑着摇头,一瞬又点头,算是勉强接受这样的说辞。 这么稚气可爱的若锦,她怎么能狠心置之不理呢? 前世,眼前的少女用她稚嫩的肩膀帮她抗过了太多的磨难啊。 没有若锦,她觉得自己估计到死都不能离开简宅一步,根本不可能有遇到林宥的可能。 “你想要做什么?”华歆放软了声音。 “我要救我的恩师,甘杨夫人。”若锦坚定地道 “她怎么了?” “她早年中了百花丹的毒,一直没有找到解药根治,后来在福泽堂买到百花丹续命,这几日福泽堂百花丹突然不售卖了,师傅断药一日,一觉睡过去,就没能再醒来了。” “百花丹不是解药?”华歆很吃惊,之前大鲁、花大当家,甚至圆御医都说过,这百花丹是解毒之药。 “嗯?解药?不可能!百花丹就是一种毒药。 “这柊苑所有植物都是毒物。你看,那些还有活力的植物,它们上面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晕,都是一种毒气啊。” 若锦痛心疾首地指着柊苑里那些还有生气的植物,嘶哑着声音控诉。 “你能看见那些植物上面的光晕?”华歆惊得一把抓住若锦的手。 “嗯,我第一次来柊苑就能看见了啊。” 华歆稳了稳心神:“那是什么时候?” 若锦没有马上回答,陷入沉思,眼神迷离起来。 什么时候呢? 似乎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包括她自己。 当然,她能够看到柊苑里生长植物上方的光晕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来。 为什么没提? 担心别人把自己当成异类。 为什么现在又提? 这些年,连相依为命的师傅也没提过。 她看一眼站在前面的华歆,少女站得笔直,眼神清澈地望着柊苑,眼里似乎全是柊苑,又似乎空无一物。 但她第一眼看见少女就觉得安心,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来百花丹。 今日,已经昏睡了三日的师傅,似乎生机一点一点的流失,她心里慌乱的不知怎样才好。 甚至当她看见柊苑这些毒物渐渐没了生机之后,心里更加没了希望。 这些毒物在一天,起码百花丹还能延续师傅生命,若全都没了,师傅也会没了。 直到看见少女走进柊苑,她突然就安心下来了。 是的,就是这样安心的感觉。 她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缓缓开口:“那一年我不记得自己几岁,总之还很小,也不记得如何到的雅苑,就是站在现在的位置,我看到这些漂亮的五颜六色光晕,开心地就地转圈圈玩,等我想要再走近去看,就昏迷不醒了。 “之后,我醒来就在西北地下赌场里,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面售卖。师傅正好看到我,就把我买下来收为徒。” 华歆点头,前世若锦说过她的身世的,那位救她的恩师当日应该是去那地下赌场找人的,人没找到却救了她,之后就把她养在身边,再也没有出去找人了。 她伸出手握住若锦的手以表安慰。 前世,若锦找到她的时候,那位恩师已经去世了。 若锦每次提起来,都痛不欲生,还很厌恨自己,怪自己学医不够精湛,不能救治自己的恩师。 当时的华歆,连自己都救不了,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而今不同了,她一定不会再看着若锦痛不欲生哭泣了。 “你的恩师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前天晚上睡下后,就没再醒来过,期间我尝试过针刺、泡药、汤药……甚至告诉她,她最不愿意知道的消息,也都……”若锦说到最后,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她害怕她说出来的话会变成真的。 华歆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抱进怀里面安慰。 如同前世,她在简宅门口被华正清大骂不孝,骂她害死了江氏……独自一人跪在那冷硬的地板上,哭得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 若锦突然出现,将她拉进温暖的怀里安慰。 那时,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哗啦啦打在她们身上,狠狠地落在了华歆心里。 这一次,换作她,锦绣来守护那些曾经守护过她的人。 第五十一章 若锦 在回来的路上,华歆已经和花小宝沟通了,空间如今也是摇摇欲坠了,大多数肉眼能看见的东西都变成了灰烬。如同这柊苑一般,生机一点一点地流失。 花小宝之所以那么着急召唤华歆,就是想要华歆契约了空间,让空间得以继续存在下去。 华歆确实动摇过,毕竟花小宝还得住在空间里,还有她的宝贝青玉瓶也还在空间里。 可她也很犹豫,听花小宝的意思,空间还有许多债要还的,如果契约了空间,她肯定得给空间还债啊。 这债到底有多少,又具体是什么? 空间自己都说不清楚啊。 华歆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发毛。 “锦绣,你说这些毒物就这样了,来日会不会再次生长起来?”若锦看着柊苑里那些还存在的花草树木,幽幽地说。 华歆:…… 她不知道啊,前世今生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住的府里有这样的一个存在。 “我曾经在西北黑市上遇到过一种黑油,燃烧起来很难灭掉,会把所遇之物烧成灰烬。” “你不会想把这柊苑烧成灰烬?”华歆惊问。 若锦心里暗下决心,只要师傅再也醒不过来,烧了这些妖孽又何妨? 她忽地笑了起来:“这样不好么?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忍受着这些东西的折磨、残害,甚至命都断送了,让它们成了灰烬,以后自然就害不了别人了。” 华歆:…… 怎么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等着。” 丢下这三个字,若锦潇洒走了。 华歆追出去的时候,正好和花大当家碰面了。 “锦绣,那是谁?”大当家疑惑地望着若锦的背影。 以前这柊苑常年不曾来过一个人,雅苑更加不可能有人来,如今怎么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自由出入? “若锦。”华歆想了想,其实若锦说的也未尝不可,就没再追出去了。 花大当家:…… 若锦?这是谁?少主可以再多说点内容吗? “大鲁?大鲁,你醒啦。”华歆没管有些愣神的花大当家,径直走到大鲁身前,左看右看的。 嗯?恢复得不太好啊,脸色苍白如纸,没了精气神。 “多谢少主!”大鲁抱拳行礼。 “叫锦绣,”华歆纠正他,“你还有百花丹吗?这几日好多人在找这宝贝呢。” 大鲁有些尴尬:“老奴保管不周——” “锦绣,百花丹失窃了。”花大当家打断大鲁要说的话,指了指后面刚刚到的林嬷嬷一行人,“那是林嬷嬷,魏国公府里的掌事嬷嬷。” 华歆行礼问安,见了圆御医还特地感谢一番,感谢他医治好了大鲁。 圆御医哪里肯居功,又是一番谦虚礼让。 “三小姐安好,魏国公府挽留鲁掌柜做客,实在是对不住了,虽说事出有因,也不能推卸责任。”林嬷嬷行礼道歉。 “嗯,确实对不住大鲁。”华歆点头认可。 她前世因为林宥对魏国公府有一些了解,但仅限于民间那些传言,比如魏国公有怪病,不能娶妻生子啊,又如魏国公府被下了诅咒会绝后啊,再如魏国公太夫人吃了人参果要长命百岁等等。 实际上,她对魏国公府一无所知的,以至于后来小皇帝上任第一天,赐婚她和魏国公,她都是十分懵圈的,因为她连魏国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 林嬷嬷心里感到诧异,这三小姐看着也是有礼貌的,怎么连句客气话也不会说?当真不懂人情世故的无知小姑娘。 幸好太夫人想得周全,安排她带了重礼上门,否则她还真不好开口了。 “这是魏国公府的一点儿心意。”说着,林嬷嬷拿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雕花首饰匣子,要送给华歆。 “嬷嬷客气了,福泽堂经常施药行善的,算是有底线的药铺。虽说国公府确实有错在先,没有查实大鲁的身份,就直接把人扣在府里,但也没有为难刁难,这东西我们不能收的。” 华歆觉得那匣子里的首饰肯定不适合她的,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整日里只会喜欢这些穿衣打扮的小姑娘了。 花大当家在边上看着有点心急,今日瑾萱小姐拿来的两万三千两银子,福泽堂结清了之前的药材款,又施粥送药的,剩下的也只有区区一千两银子了。 林嬷嬷看了眼花大当家,打开匣子盖子:“三小姐先别推辞,老奴听说今日福泽堂做善事,路上又遇到求医问药之人,福泽堂也没有拒之门外,就当我家太夫人的一点儿善心了。” 花大当家看了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乖乖哟,这也太大方了,匣子里面没有首饰,只有银票,千两票额的顺泰钱庄通兑银票。 如果下面的都是这样的票子,这一匣子银票啊,得有多少银子啊? “谢谢太夫人的善心了。”华歆这一次没有推辞,将匣子接过来递给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高兴坏了,笑眯眯地让云姨上茶水点心。 林嬷嬷也笑眯眯地望着圆御医,轮到圆御医提要求了,她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唇舌的,没想到这般顺利。 “嬷嬷有什么需要福泽堂做的,不妨直说就是,今日有事要处理,确实有点儿忙。”华歆又察觉到花小宝的焦急召唤了,比之前要迫切,要更焦躁。 林嬷嬷这一次脸上笑出一朵花,心里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能说三小姐不懂人情世故的? “三小姐,之前大当家亲自煎的那碗药,就是给鲁掌柜喝的那一碗药,后来鲁掌柜就醒来了的,不瞒您说,太夫人有个侄孙,病症和鲁掌柜相似,看看能不能求一碗,鲁掌柜喝的那药?” 听到这里,华歆秒懂,思考起来。 圆御医打开手里的食盒,药香扑鼻,上好的药材。 他上前进一步解释:“三小姐,这药按照之前药方抓好,在国公府的时间,请了大当家再煎了一次一模一样的,可病患喝过之后,却没了之前鲁掌柜醒来的迹象。” 华歆点头,接过来装了药材的食盒。 林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那匣子银票起码值了一半。 华歆将药材一一拿出来闻了一下,又装回食盒里,再递给花大当家,吩咐花大当家去煎药。 圆御医适时走向华歆,面露赧然,恳求道:“三小姐可否再多给一碗药,家里有个侄女儿,也是和大鲁一样的病症。” 华歆想起来了,之前芳菲苑,圆御医就向他求过百花丹,当时也提过要给家里的侄女儿解毒。 圆御医见华歆没说话,看了一眼花大当家手里拿着的银票匣子,道:“我已经着人回家取银票了,算是为了福泽堂行善表达一点儿善心。” 花大当家眼睛亮起来,恨不得自己先答应下来。 华歆却摇头:“圆御医不必如此,之前答应过您的百花丹——” 圆御医赶紧道:“三小姐不必客气,这是两码事,百花丹我还是要的,只是今日的药也要,各算各的。” 华歆:…… 好,送上门的银票呢,再拒绝就傻了。 虽然她不确定是不是灵露起了作用,但试一个也是试,多一个应该也没事。 花大当家开心地抱着银票匣子,提着那药材食盒去厨房煎药了。 华歆请了云姨招呼众人,让大当家顺便给大鲁做个人参鸡汤,那药材也要煎出来三碗药,就匆匆进了柊苑。 小黑看了大黑一眼,跟着华歆进了柊苑,反手将雅苑和柊苑连通的那道门反锁了。 大黑心领神会地找了把靠椅,在门后守着了,正好这里距离厨房近,可看着大当家煎药。 第五十二章 坏事 华歆按照花小宝的指引,到了柊苑玻璃房内,这里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花架上摆了几十盆已经干枯的花。 “为什么来这里?”华歆问花小宝。 “不知道。”花小宝蔫巴唧唧地缩在空间的一个角落里。 她无精打采地看了周围一眼,怨怪道:“空间里,成型的,都变灰烬了,只有这里我能站着。” 华歆:…… 这是要劝她?还是要怪她? “锦绣,我好喜欢你,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不能消失啊。”花小宝眼角挂着两颗金豆子,又哭又笑地围着华歆转。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啊。” 华歆看着这样的花小宝,觉得心里怪难受的,释放了所有的精神力,将花小宝拉到玻璃房内。 “你伤心糊涂了?那个地方有很多鲜美的花啊。”华歆捏捏花小宝圆润可爱的小鼻子。 “嗯,之前这些花就是那些花嘛。”花小宝东瞅瞅,西看看。 “咦?它们和院子里那些花似乎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华歆学着花小宝的样子,一边看,一边凑近了闻一闻。 嗯?确实不一样啊。 院子里的花大多已经败了,颜色变成了黑灰色了,不过形状和这玻璃房的花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玻璃房里的花,颜色偏深褐色,就如同一片绿叶到了深冬变成的那种颜色。 “哐当——”花小宝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花盆。 可落地的花盆竟然变成了灰烬,里面的花没事,只是花的根须露出来了,居然是青玉色的。 “锦绣,这个颜色,和青玉瓶的颜色是不是一模一样?”花小宝惊喜地抓起来那根须。 确实是一样的。 华歆拉着花小宝闪进了空间,这里除了青玉瓶之外,连地板砖也没了,空中漂浮着黑灰色的颗粒。 青玉瓶也是悬浮在空中的。 华歆和花小宝站在青玉瓶旁边,比划着花小宝手里的根须。 “啊——”花小宝突然指着华歆的脚下尖叫起来。 华歆一惊,往脚下看。 妈呀,她居然站在空气中! 花小宝拉着华歆转圈圈,华歆感受不到脚踩在实物上面,却站得很稳当。 她试图坐下来,学着之前异族少女的样子,双手结印,气沉丹田,凝神去感受空间。 半晌,毫无所获。 花小宝感受到了,默默坐到一边去抹金豆子。 华歆凝神感受青玉瓶内,里面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灰,还是受到了空间的影响,不过颜色是青玉色的,并非空间里的黑灰色颗粒。 “进”的小尾巴后还是100+,“出”的小尾巴却拖着20-。 咦?她今日只用了两滴灵露啊,怎么少了十倍的灵露? 难道她用出去的灵露,这边青玉瓶会按照这样的比例减少? 那之前用了那么多,为什么没有显示减少? “可能是你之前没有进来看过?”花小宝撑着小脑袋回答华歆。 她们心意相通,尤其在这个空间内,花小宝很轻易就能感知她的想法。 华歆点头,两滴灵露捂着胖肚子站在她的食指尖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好可爱哦!我也要。”花小宝萌化了,学着它们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华歆。 华歆:…… 好萌,真的好萌。 她等着空间出来找她。 “别等了,他估计没力气出来了。”花小宝哀伤地趴在华歆的手臂上。 好,华歆收了灵露。 她继续盘坐在青玉瓶旁边,气沉丹田,凝神感受,想要知道那花的根系为什么会是青玉色? 脑海中,闪现了一些画面。 异族少女亲手在柊苑种了花苗,用精神力炼化为灵露浇灌。 花渐渐有了花苞,渐渐盛开起来。 画面一转,一个少女在柊苑建起来玻璃房,将一些花挪进玻璃房内,任其自生自灭。 “锦绣,异族少女和这个少女长得好像啊。”花小宝在华歆耳边嘀咕。 华歆:…… 不是同一个人。 “嗯,五官很像,气质不一样,少女身上的罗裙像大庆朝的样式。” 华歆:…… 嗯,像仕女图上的那些贵族少女的装扮。 “咦?锦绣快看,她浇灌给玻璃房外的植物什么?” 华歆脑海里的画面快速转动,很多场景不停变幻,她努力凝神去看,也完全扑捉不住。 指尖凝聚了灵露加持,终于有一个画面定格在那少女双手结印,将一些散发着五光十色的露水浇灌给柊苑里的植物,之后那些植物的上方就渐渐地呈现五光十色的光晕。 “锦绣,为什么这么美的画面,我的心口却好疼好疼?”花小宝捧着自己的胸口倒在华歆的脚边。 华歆心口也不舒服,窒息绝望又疼痛,有一种撕扯的疼痛快速蔓延。 她强行停止了脑海里的画面,看了看青玉瓶里的灵露,这些灵露如今是没有颜色的,就和平常的水没有两样。 幸好,幸好不是那少女控制的五光十色的露水。 呀,为什么她会把那五光十色的露水与青玉瓶中的灵露联系起来? 没有答案,头开始疼,针扎一样。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咦?空间的气息。 华歆睁开眼,凝神再次感受,气息又没有了。 她忧虑地看了看泛着光泽的青玉瓶。 万一空间消失了,这玉瓶真没地方可以住了。 要不带走? 她再次结印,凝神感受青玉瓶内,想要知道能不能带走这玉瓶。 她的神思直接被踢出来了。 华歆:…… 好好讲话也是可以的嘛。 “锦绣,锦绣,空间有动静了,他好痛苦啊,快,快去柊苑看看。”花小宝突然挣扎着要去柊苑。 雅苑门外,若锦带着三个壮汉来了。 大黑如同门神那般站在门内,不屑地看着门外几人 若锦想要硬闯,被其中一个壮汉拉住:“小姐,这人不好对付啊。” “你们三个耶。”她觉得这是长他人志气。 “不行,这人功夫很好啊。”壮汉坚持。 “不必自行惭愧啊。”若锦没再往前去,转身让三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三人手里都拎着一个酒壶,每个估计能装下十几斤的酒。 “壮士,我叫若锦,来找三小姐的。” 大黑没理。 若锦想了想,继续问:“三小姐不在?那烦请找一找花大当家啊?” 大黑没出声,只是往厨房那边看了看。 再回头,人没了。 他警惕地往周围看了看,也没发现几人踪影。 柊苑角门处,若锦累的直不起腰。 “小姐,你抓着咱们跑啥?”壮汉一脸不理解,他们又没干坏事。 “干坏事啊。”若锦一本正经地站直身体,左右看了看,透过角门门缝往柊苑里瞧。 壮汉释然了,另外两位一脸嫌弃。 最后,三个壮汉拎着酒壶翻墙进了柊苑。 若锦在角门外指挥:“往里走点,再进去一点。” 她不会翻墙。 “往右边挪一挪,再往左边挪一挪。 “不要去那棵树旁边,去那一片草地那里。” 最后,两个壮汉返回,直接拎起来若锦的胳膊翻墙。 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壮汉,早点干嘛去了? 不过,太好了,小姐自己来找地方。 若锦带着三人到了竹林外,再进去就是院子了。 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些还没败的花,估计还得有段时间折腾。 “我来送你们一程,”她喃喃自语,“就是可惜了玻璃房,真漂亮的房子啊。” 三个壮汉拎着手里的酒壶,开始往花的根部开始倒东西。 第五十三章 买药 华歆闪出空间的时候,小黑已经和三个壮汉打成了一团。 若锦在旁边跳上窜下地指挥三人应战。 三个酒壶倒在他们旁边,壶嘴里流出来一些黑色的液体。 华歆快步走过去,将酒壶一一扶了起来,用食指粘了一些地上的黑色液体,凑近闻了起来。 黑油? 嗯,确实是黑油了。 “三小姐,你来了,小黑太凶了,你赶紧让他停下来,都是自己人,别打了,自己人啊。”若锦放弃了那三人,跑到华歆身边。 小黑:…… 之前喊打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自己人了? “你真的要烧了柊苑?”华歆凌厉地看着若锦。 这黑油确实是引火的最佳材料,前世活着的那最后一天,封信就是用这样的黑油把简宅的那个院子给烧了的。 最后,她和封信都没能逃出来。 “我,我,就是想——” “不行!”华歆果断拒绝了。 她一开始还觉得若锦说的有几分道理,也不是不能去做,将根源去除了,以后这毒就不会再祸害别人了。 可花小宝说,这柊苑的一切遭遇,空间都在感知承受的。 比如,刚才这黑乎乎的黑油倒在地上,空间就开始痛苦挣扎了。 倘若将这黑油点燃了,那空间得遭受那焚烧之苦。 那样的苦太难捱了。 华歆想到死前的痛苦,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锦认真地打量华歆神色,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能干这件事了。 “我想,就烧这些花?”她还是再次争取一下。 “不行!”华歆揪着她胳膊,押着她将地上的黑油清理干净。 若锦不肯,挣扎起身。 “我有办法让你师傅醒过来。” 若锦愣住,忽地蹲下身用手指扣那些被黑油浸了的泥土。 “让她停下来,锦绣,空间太疼了。”花小宝嘶声喊着。 华歆赶紧拉住若锦,又招呼了小黑。 小黑看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三人,扭头看一眼华歆,带着若锦几人回雅苑了。 等人都走了,华歆蹲在地上,食指凝出一滴灵露,滴进了那些黑油浸过的泥土里。 一瞬间,那些泥土的颜色居然变成了青玉色。 “小宝?”华歆惊讶地脱口喊了花小宝。 “嗯嗯,锦绣,你先去忙你的,我和空间沟通一下。” 华歆回到雅苑的时候,花大当家正在厨房凉药。 圆御医眼尖地看见她,一把拉着她进了旁边的厢房。 院子的一角,三个壮汉面对墙蹲着,口里还低声念着什么。 若锦站在花大当家身后,怀疑地看着桌子上的三碗黑不溜秋的药汁。 “这药能管用吗?”她实在忍不住问出声。 “肯定。”花大当家傲娇地瞥她一眼。 大黑走进来:“我数了一下,一共三万两银子的顺泰钱庄通票。” 花大当家满意地点头,嗯,她家少主这吸金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什么银子?”若锦问花大当家。 她已经发现了,跟大黑说话,大黑多半不会理她,但她只要问花当家什么,大黑都会回答的。 “魏国公府拿来买药的银子。”大黑指了指桌上的三碗药。 “一碗药一万两银子?”若锦不可思议地瞪着大黑。 “一碗药三万两银子。”大黑不再理她,上前帮着花大当家用手背隔着药碗试了试温度。 若锦石化了。 这药,什么神仙药?她进来的时候,看了看药罐里的药渣,明明就是普通的药嘛,最多就是品质是上好的,但也只是日常就能弄到的药啊。 “嗯,可以装进食盒里了。”大黑说着就要去抬药碗放到一旁的食盒。 花大当家赶紧拉住他:“不可,圆御医再三交代了,务必要少主自己装进食盒里。” 又是少主? 大黑觉得“少主”这两个字从花大当家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刺耳。 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胳膊的纤纤玉手,愉快地收回来另外一只伸出去端药碗的手。 算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心情的时候嘛。 若锦终于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扯了扯嘴角:“真有银子!” 没人理她。 花大当家不错眼地盯着桌上的三碗药,忽然想起什么来,叮嘱大黑看好药。 一小会儿,大当家自厨房后端来一碗人参鸡汤,清亮汤面上还飘着几根人参须。 她小心翼翼地将鸡汤放在药碗的旁边。 大黑小心翼翼地看着花大当家,担心她把自己的手烫伤了。 华歆看了两人一眼,不死心地再问一遍:“这药真的卖一万,哦不,三万两银子?” 华歆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问话。 “喏,大当家,麻烦你把这个收一下。” 她递给花大当家一个荷包。 花大当家接过去,荷包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应该装了银票,但不多。 她没当回事,直接往大黑手里递过去了。 大黑打开荷包,将银票拿出来,有些愣神。 一万两?黄金? 他拿着银票翻来覆去看了看,顺泰钱庄通兑银票一万两黄金。 “大当家,这?”大黑把银票拿给花大当家看。 花大当家看了一眼,惊呼:“锦绣?一万两?黄金啊?” “嗯,圆御医给的。”华歆走上去看了一眼桌上的三碗药汁、一碗人参鸡汤。 “这也是买药的?”若锦走过去看了看花大当家手里的银票。 华歆点头。 若锦眨了眨眼睛,伸手护住了桌上最边上的那碗药:“锦绣,我没银子?”但是这碗药是我的! 华歆看了她一眼,点头:“那你去找云姨拿一个食盒来。” 若锦走出门了,人都是懵的。 那价值三碗两银子的药,就这样给自己了? 林嬷嬷和她擦肩而过,扬声喊“三小姐”。 “我们带着食盒的,不必麻烦云娘子了。” 林嬷嬷拿着一个黑漆描金的食盒,快步走进厨房了。 华歆笑了笑,接过食盒,小心翼翼地端起中间的那碗药,又小心翼翼地将药放进食盒里。 两滴胖嘟嘟的灵露在她袖子遮掩下,欢快地跳进了药汁里。 华歆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当着别人面,取出来灵露使用。 之前在魏国公府曦园,旁边就只有花大当家和圆御医,并且她站着的位置都是背两人的。 大黑眼尖,似乎看见了那滴进药碗里的水珠。 他摇了摇头,定睛再看去,又什么也没有了。 大黑想要问一问花大当家,有没有看见那滴进药碗的水珠? 想到她对华歆的维护,肯定不会站到他这一边的,可还是想要试一试,不由朝花大当家看去。 花大当家拿着那张万两黄金的银票,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就是很开心啊,怎么办? 算了,这么飘的大当家挺可爱的。 嗯,华歆装下一碗药到食盒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看看了。 然而,华歆在端另一碗药的时候,突然背过身去,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嗯,就是要这样嘛,相信我的直觉。”花小宝满意地在空间夸赞华歆。 就在大黑发现那灵露之时,花小宝就警示了华歆。 华歆还不能在空间以外的地方去感知青玉瓶,但身在空间的花小宝可以,她和华歆心意相通的,就把青玉瓶情况告知了华歆。 青玉瓶在控诉,有人看见了它的宝贝灵露,会影响它的情绪,特地多扣减了10倍灵露。 华歆当时就很无语,还瞟了一眼众人,她没发现谁眼尖瞧见了什么。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华歆心里好好夸了花小宝几句,末了还答应她的要求了。 花小宝在空间开心得飞过来飞过去的。 又可以和空间愉快地玩耍了,呵呵呵。 第五十四章 护卿 送走了林嬷嬷,又送走了圆御医,华歆自己在正房都歇了半个时辰,若锦还站在厨房门口叹气。 这若锦什么都好,就太磨叽了一些。 明明就是拿个食盒装那碗药的功夫,她恁是拉着云姨了解了半天,又拉着花大当家说了很久的话。 这会儿,林嬷嬷早回魏国公府交差了,圆御医估计也早就回了家,两家的病患喝药早的话,恐怕药效都出来了。 前世也是这样,但凡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这孩子就会如此,一定要多方打听,把情况摸透,还要找人讨论了又商议的,反正风险一定要降低又降低。 也不知这甘杨夫人怎么想的,恁是让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做什么都要十拿九稳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事情啊? “锦绣,我走了?”若锦终于拎了食盒,带着那三个壮汉要走了。 “嗯,”华歆点头,她很担心若锦挂念着的甘杨夫人,“快回去,你师傅还等着你呢。” “嗯嗯。”若锦终于开启了急性子模式,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走了。 云姨热了鸡汤出来,“这小姑娘挺好玩的。” 华歆接过鸡汤,就想起来大鲁,“大鲁醒来没?” “还没。”云姨往她身后的椅子上加了靠枕。 华歆舒服地坐在上面,喝完鸡汤就想睡觉。 “锦绣,这儿可不能睡啊,天气转凉了。”云姨赶紧提醒她。 她困啊,趴在桌上了。 “之前大鲁一直睡着,鸡汤也没喝成,我给他留一点在灶台上温着,锦绣帮云姨看着点啊,别烧干了去。”云姨嘱咐几句,就出门招呼小黑了。 花大当家带着大黑去福泽堂了。 小黑在院子里收拾那些黑油了。 锦绣:好困啊,还是好困,真的好困。 算了,大鲁身体不好,还是看着鸡汤。 她勉强起身,往灶台去看着,站着的时候不容易睡着。 走出去的云姨往后看了一眼,心里暖暖的,她就知道自己少主嘴硬,但心里还是有院子里这些人的。 不过一刻钟,云姨回来了。 “少主,正房内室收拾好了,可以去小睡一会儿。” 如今申时初,睡个把时辰,起来正好吃晚食。 华歆真的好困了,都不去计较她喊自己“少主”了,直接出门去正房内室,往那床上一趴。 被子闻着有阳光的味道,透着清雅馨香,好闻得很啊。 小黑守在正房门口。 云姨递给他一碗鸡汤,“去歇着,我没事了,就守在这。” 小黑摇头,他不困的。 云姨没勉强,转身做饭了。 华歆一觉睡得香甜,醒来的瞬间,甚至产生了不知身在何时何处的错觉。 花小宝开心地招呼她:“锦绣,你终于醒了?” 华歆硬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花小宝是谁? “你不会傻了?就像那玉瓶,傻不愣机的,一个劲冒红光。” 华歆听了就急,闪身进来空间。 如今的空间,不像之前那般,起码有个房间的样子,这里啥也没有,屋顶没有,地板没有,墙壁也没有,却抬头看不见天,低头看不到地,周围看不看事物。 只有青玉瓶搁在其间,上不上下不下悬在空中。 华歆一眼瞧见瓶口透着红光,不强烈,很显眼。 华歆凝神感受瓶内情况。 “进”的后面居然是20- “出”的尾巴上是120 瓶内灵露到了红色警戒线以下一寸了。 这变化好大啊,上午都还是100+,如今就成了20- 她仔细算了算期间的使用情况,满打满算才十二滴灵露嘛。 莫不是高利贷?还利滚利那种? 青玉瓶:…… 傻瓜绣,没跑了。 “你瞧瞧,又负债了。”花小宝幸宅乐祸地开心。 华歆瞥了她一眼,又转眼看了周围,那些颗粒越来越小,还粘人得很,别说舒适了,恐怕呆着就烦闷。 “哼,不和你玩了!”花小宝咧嘴就哭。 这是谁造成的? 一开始契约了空间不就行了? 反正你自己也是债多得数不清,再加上点空间的,也是多得数不清嘛,并没有增加多少不是? 华歆:…… 敢情不是你还,你就是无所谓? 花小宝哭得更大声。 “你就懒,不加油还,子子孙孙还得还,除非断子绝孙了。” 华歆:…… 怎么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 沿着这个思路,是不是之前的债务人不生她,她就可以不还债了? 可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些憋闷得慌。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扔给华正清夫妻? 花小宝敏锐地发觉华歆情绪变得很失落。 “锦绣?你怎么了?”她轻轻飘过来,围着华歆转了几圈。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就一小孩,啥也不懂的,那些话就随口说说,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 华歆心里明白,花小宝很多话不是一个正常小孩会说的,就如同这空间的事情,这青玉瓶的事情,似乎有人借着她的口说出来的。 可心里还是难受的,那种憋闷的难受,找不到发泄口的难受。 花小宝围着她又转了几圈,各种做鬼脸,各种讨好卖乖。 华歆眼尖地发现,她的两个花苞头上面,居然簪着一对活灵活现的可爱蜜蜂,对,就是蜜蜂,可爱版的勤劳蜜蜂。 金黄色的身体,纤毫毕现,翅膀是透明的玉石,眼睛由亮晶晶的玻璃镶嵌,左边一只的头往天上瞧,右边一只的头往地上瞥。 之前都没有的,这是啥时候弄上去的? “这个吗?”花小宝伸手摸摸头上,一脸懵懂无知,她不知道啊。 华歆被她的模样治愈了。 她向来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也不去纠结心里那点儿不甘心、不痛快了。 盘腿坐下来,凝神感受青玉瓶,又召唤空间出来。 青玉瓶渐渐泛起了红色光芒,光芒大盛的那一刻,异族女子对着华歆微笑。 不,确切地说,这异族女子应该是对着空间笑。 笑容充满怜惜、抱歉、鼓励…… 华歆学着她的模样,双手结印,全身放松,呼气至丹田,每一个感官都打开,去感受空间的气息,完全接纳空间所有…… 从此绝不负卿。 从此爱护卿卿。 从此永不弃卿。 “矫情!我答应了。”空间嫌弃又干脆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 华歆指尖刚刚凝聚起灵露,忽地被强行弹出了空间,摔在正房内室的床上。 好困,可以安心睡了。 正房外,小黑似乎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焦急地喊:“少主?”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准备推门进去看。 手放在门上,又收了回来。 少主说过,没有召唤,不能擅自进去,要尊重对方的,毕竟男女有别。 他发愁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忽地朝着厨房跑过去。 云姨等不及洗干净手上油污,打头冲进去正房内室,只见华歆裹着被子睡在地上,不由心酸不已,眼泪嗒流出来。 主子要是看见了,得心疼成什么样? 她赶紧叫了小黑进来,连着被子把华歆抱去床上。 一番折腾下来,华歆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云姨抹着眼泪出门,这孩子当真累坏了。 小黑:…… 原来少主不喜欢睡床? 第五十五章 醒来 魏国公府,马车进了府门后被迫停在了垂花门的甬道上,前面倒了一棵树拦住了去路。 马车不能直接去往梧桐苑。 林嬷嬷下了马车急匆匆地往梧桐苑去,刚刚走上了回廊。 “呀——”方老夫人尖叫着跑过来,差一点撞到林嬷嬷身上。 林嬷嬷躲避的时候,整个人歪倒在一旁的廊柱上。 “我的腰啊,真疼啊,疼坏了,疼坏了。” 后面跟上来的大丫鬟康宁伸手要去扶林嬷嬷。 林嬷嬷阻止她,催她先去梧桐苑。 康宁快速地伸出左手摸了摸林嬷嬷的腰,招手叫来小丫鬟,让她扶着林嬷嬷坐到一旁,又让人去请了府医过来,这才拎着食盒往梧桐苑去。 “康宁,康宁。”方老夫人在后面喊她。 “我的腰也被撞了一下,好疼啊,你倒是也给我看看啊。” 康宁没有回头,脚步加快了速度。 林嬷嬷疼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心里后怕不已。 幸好佟管事家里有事,需要回家一趟,担心太夫人没个人使唤,就叫了康宁去接她,否则,这价值连城的药就交代在这里了。 “哎呦,我的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方嬷嬷自外面进来,虚张声势地扑在方老夫人身上。 距离这边十几步的许若苼听到这喊声,风一般跑过来。 “祖母,怎么了?” “哎呦,我的腰啊,疼得很啊。”方老夫人惨叫着,偷偷拿眼瞄着林嬷嬷。 “来人,快来人,背着祖母去府医那里。”许若苼小心翼翼地扶着方老夫人趴在一个婆子的背上。 一行人匆匆赶往府医的院子。 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回廊。 林嬷嬷轻轻叹口气,这方氏啊,一大把年纪了,最小的孙女都快要嫁人了,真是一点儿也没改。 “嬷嬷,这食盒怕是不能再要了?”小丫鬟看着打坏了盖子的食盒,里面的药汁全都洒在地上了。 方嬷嬷笑了笑,心里冷哼,幸好她做了两手准备,准备了两个食盒,这个里面装的也是药汁,不过是云姨用药渣兑水的,康宁手里那个才是三小姐给她的药。 她心情好,问了小丫鬟叫什么名字,让她明天去找佟管事领赏。 小丫鬟高兴地感谢林嬷嬷,更加尽心地守在她身旁,等着府医过来。 方老夫人一行人到府医院子的时候,沈大夫已经出去了。 许若苼着急忙慌地安排婆子去府外请圆御医过来。 “三小姐,圆御医中午才从府里回去啊,要不就在这里等一等沈大夫啊。” 方嬷嬷找药童拿了活血化瘀的膏药,将方老夫人扶进厢房内,准备给方老夫人先上点药。 许若苼叫了小斯去请府医回来。 “老夫人,这腰中间往腹部方向的两寸之地,有一块指头大小的淤青。” “嗯,没事,已经疼得不那么厉害了。” “老夫人,康宁手里也拎着一个食盒,会不会?” “放心就是。” 许若苼走到内室门口,听到方老夫人和方嬷嬷的零星对话,云里雾里的。 方嬷嬷放下膏药,正要伸手去整理方老夫人的上衣,看见许若苼站在门口。 她笑眯眯地喊“三小姐”,又对方老夫人说:“时间过得就是快,一晃眼啊,三小姐没几天就要过生辰了。” 许若苼出生七月中旬,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九了,再过几日就要过十八岁的生辰了。 方老夫人含笑点头,嘱咐方嬷嬷:“这一次啊,咱们办个盛大一点儿的生辰宴,多请一些夫人小姐来热闹。” 许若苼听了很高兴,跑进来抱着方老夫人撒娇。 “那一定要把谢姐姐请过来啊,上一次苼儿过生辰,谢姐姐就没来的。”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方老夫人和方嬷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丫头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谢家那位三公子倒也合适,虽说庶出的身份,可招婿嘛,没那么讲究啊。 在许若苼及笄的时候,太夫人就说过,要留她在家里招婿。 大庆朝民风开放,自太祖起就没再约束女儿家出嫁的年龄了。 大多数权贵勋贵之家都会把女儿留到十八岁以后,甚至留到二十岁之后的都有。 魏国公府虽然男丁凋零,但魏国公在五年前就领兵上战场了,年年都有军功在身,算得上权贵勋贵兼有的人家。 想来只要魏国公府放出招婿的风声,上门的人家肯定不少的。 “苼儿啊,家里要是当真给你招婿,你可想好了要个怎样的儿郎?”方老夫人爱怜地拍了拍许若苼的背。 许若苼一瞬间红了脸,埋头在方老夫人怀里撒娇。 招婿这件事家里不曾回避过她,只是因她年纪尚小,便没真的当着她的面问过她。 方老夫人看着许若苼小女儿情态,心里更加欣慰不已。 她在这府里做贵妾,虽说富贵权势不少,却一直入不了太夫人的眼。 一辈子生了两子一女,最终只保住了大儿子许书嵘,这孩子又因早产一直病病歪歪的,都进四十的人了,也才得了三个闺女。 幸好若苼长得水灵,又酷似那位…… 这才让太夫人松口答应了将若苼留在家里招婿。 唉,都是命啊,幸好这命是怜惜她们这一房人的。 “祖母,生辰宴的时候,一定要去请谢姐姐啊。” 许若苼终于稳住了情绪,抬头向祖母提要求。 “好,好。”方老夫人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祖孙俩有说有笑的在厢房等着,也是很温馨有趣。 梧桐苑门口,许书嵘由两个小斯扶着往里走。 他们走得很慢,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动。 康宁拎着食盒到的时候,许书嵘隔了老远就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康宁:……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入了这位大老爷的眼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魏国公府的大老爷可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啊。 国公府有规矩,男子不过四十不能纳妾,哦,那位方老夫人是例外,天家赏赐的不能不抬进门。 赵铭领了差事要从院子里出来,看了许书嵘一行人堵在院门口,甩甩胳膊直接翻墙出去。 康宁看着赵铭翻墙出来,矫健身姿一跃就没来踪影,眼睛亮晶晶的,这当真是个好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食盒在怀里,脚下借了旁边一棵梧桐树的力,“咻——”的一下就翻墙进了梧桐苑。 没走远的赵铭回头看了看,笑着绕了一圈又翻墙回了院子里。 许书嵘看呆了,片刻没反应过来。 感情他在这等了这半天等于白干了? 随后,两个小斯架着许书嵘胳膊脚步飞快地进了院子。 许书嵘气喘吁吁还没站稳,就朝着康宁身后跑过去。 “扑通——” 许书嵘差一点就要够着康宁的胳膊了,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突然趴着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两个小斯傻眼了,都忘记了要上去扶起来许书嵘。 “太夫人真准,康宁不负使命,把药安全护送回来了。”康宁稳稳地将食盒递给佟太夫人。 一旁的丫鬟有眼色地接过太夫人手里的弹弓。 是的,刚刚将许书嵘打得摔倒的正是太夫人的弹弓。 太夫人接过食盒,甚至没有看一眼许书嵘,就进了正房。 佟管事喊了护卫将两个小斯绑了起来,这才让婆子扶了许书嵘回去。 等人走了,康宁把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给佟管事听。 “太夫人早就知道了。”佟管事神情有些凝重。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会惹事,国公府主子少,就剩那么几个了,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 “你去看过林嬷嬷,就告假一段时间休息,赏银自去账房领,太夫人特地多给了安家银子的。” 康宁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施礼告退。 佟管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听到太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才招呼人进了正房伺候。 国公爷终于醒来了。 第五十六章 分府 不过几个时辰,魏国公府里从一片哀愁转换成了一片喜庆。 佟太夫人高兴得发了三次赏钱,丫鬟仆妇小斯脸上洋溢着笑容。 许若苼却敏感地发现方老夫人不高兴,回了院子就躲进了内室里没出来。 是的,不仅方老夫人不高兴,连父亲大人也是一脸愁容,还借口要去看望参加诗会认识的朋友躲到外面去了。 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母亲身边的知意姑姑来接她,说是母亲让她陪着回去方府一趟。 母亲是方府二房的姑奶奶,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堂侄女儿。不过她们这一辈里,只有母亲一个嫡出女儿,在方家就很受长辈们的宠爱。 许若苼不大想陪着母亲回方府,方家和她这般年纪的女孩有七八个,但大房就只有两个嫡出女儿,一个是表姐方子君,一个是表妹方扬。 表姐对她自来宠爱,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会紧着她先选。 表妹就正好相反,看她什么都不顺眼得很,表面上又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 两人每每遇到,方扬都会针对她,甚至挤兑诬陷她,她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反正不是同一家姐妹,能不见一次,就尽量不见一次了。 知意姑姑却坚持要她去,说母亲安排好了,要是她不去的话,会心情不好发脾气的。 许若苼只能和方嬷嬷招呼一声,跟着知意姑姑走了。 她最害怕母亲发脾气的,真的是如暴风骤雨那般。 方嬷嬷倒是没说什么,还取了两盒上好的百年人参,两盒难得的血燕,让她带着去方府。 人一走,方老夫人阴沉着脸从内室出来了。 方嬷嬷赶紧上前给她更衣梳妆。 “夫人也不必如此,太夫人既然没有来问罪,也不一定就知道了什么。” 方老夫人听了,心里更加紧张难受了,红了眼眶不高兴。 方嬷嬷继续劝说:“其实也不必就巴巴地跑到梧桐苑去请罪,如今这国公府就国公爷和咱们大老爷了,小辈里啊,也就三小姐一人啊。” 太夫人再怎么生气,也得顾着老许家的人啊,就剩下这三个了,还折腾个啥? 方嬷嬷心里琢磨一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有发现方老夫人已经红了眼睛。 “嫁出去的姑娘啊,就如那泼出去的水,府里现在指望不上大小姐和二小姐,毕竟已经嫁人生子,那是别人家的人了。” 方嬷嬷自顾自说,还举了个例子,都是平日里方老夫人喜欢听的话。 “咱们三小姐啊,那可是有福气的主儿,以后招婿进门啊,在这国公府里站稳了脚跟,您啊等着享福。” “哇哇哇……”方老夫人听了“招婿”两个字,终于顾不得摆老夫人的架子,趴在梳妆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方嬷嬷震惊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老夫人除了那一年失去了亲生女儿,就再没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哭过。 就是后来二老爷,也就是当年的二公子没了的时候,老夫人都不曾如此啊。 “夫人,这是怎么了?”方嬷嬷小心翼翼地凑近方老夫人,尝试着和她说话。 方老夫人没理她,继续大哭不止。 屋外婆子丫鬟听了哭声,都不敢随意走动了,更不敢靠近正房半步。 方老夫人平日里看着和善好相处,却特别爱面子,像这样的情况,要是谁撞破了,还不得被发卖了? 国公府有家规,不能随意打杀家里奴仆,但发卖是可以的。 方老夫人可不像佟太夫人。 佟太夫人平日里一般不会和下人计较,就算真惹事了,只要不触及国公府的利益,很多时候都会抬手放过的。 方老夫人喜欢贤惠大度的名声,但谁要是惹了她不快,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还是暗戳戳整治那种,活生生一个笑面虎。 半晌,正房不再传来哭声,林嬷嬷开门要来热水进去。 她再一次伺候方老夫人净面梳妆,还特地取了冰袋,要给方老夫人冰敷了眼睛。 方老夫人拒绝了,顶着哭的红肿的眼睛,站起身就要去梧桐苑。 “夫人,这个时候去,会不会不大好?”方嬷嬷不敢再说别的,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方老夫人这样一副样子去梧桐苑。 人家太夫人的宝贝孙子终于醒过来了,你就这样哭红肿了眼过去,不就是故意要触人眉头嘛? “嬷嬷,自我进这府里啊,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我也不瞒着你了,今日这事儿呢,要是不这样去一遭,怕是会坏事了。” 方嬷嬷听了,还是很不解,默默等着下文。 “之前,你去给嵘儿送银子了,错过了佟管事。” 方嬷嬷点头,大老爷许书嵘说要去看望好友,让小斯过来找方老夫人要银子。 “佟管事过来这一回,只说了一句话,明儿请了媒婆上门,给苼姐儿好好找个婆家。” 方嬷嬷惊得掉了手里的冰袋,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圆凳子上。 这是不愿意让三小姐留在府里招婿了。 难怪大太太这么晚了,还要喊着三小姐回去方家,怕是早就得了消息了。 也难怪大老爷堂堂国公府的长子,连出门看望好友的银子都没有了。 “嬷嬷,这么多年,我一直牢牢牢记住了当年皇后娘娘的话,务必要守住这个位置。 “也一直听从方太夫人的话,这一次啊,我也是打心里愿意听话的,不过,嵘儿如今这副模样,当真离不得这国公府啊。” 方太夫人当初找她的时候,就说了要她听命从事,方嬷嬷就是方太夫人当年给她准备的管事嬷嬷。 方嬷嬷听了这些,隐隐明白了方老夫人要做什么,可这样一来,方太夫人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嬷嬷,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那般,这一次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就是想要留嵘儿继续在这府里,做这府里的大老爷。 “你知道的,他那样的身体,膝下又只得三小姐了,要是分府出去了,就是真的招婿上门,日子也很难过啊。” 方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方老夫人,这三小姐招婿可是方太夫人定了的,要是最后没成,怕是交代不过去的。 她颤抖着声音,努力劝说方老夫人:“夫人,未必就到了分府出去的那一步啊,咱们——” 方老夫人握住方嬷嬷的手,打断她的话:“嬷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太夫人的性子嘛?若是没有今日的这些事,她顾着嵘儿身上那点血脉,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 “咱们去找方太夫人想想办法啊,今日这事也是按照她老人家的吩咐——” “嬷嬷慎言!”方老夫人看了一眼门外,站起身就往外走了。 “嬷嬷留下看着院子,一会儿苼姐儿回来了,好好看着她啊,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说完,她带着大丫鬟春善、春桃去了梧桐苑。 方嬷嬷盯着方老夫人的背影,直到人都走得看不见了,她忽然让婆子关了院门,将刘婆子关到了柴房里。 刘婆子是春善的亲姑母,据说当年春善能进了国公府全仗着刘婆子的举荐。 春善进来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好像叫翠花来着,一直在佟太夫人院子里当打扫院子的丫鬟。 五年前,魏国公领兵上前线,佟太夫人突然让春善来方老夫人的院子做了大丫鬟,还特地起名“善”,就是要告诫方老夫人安分守己。 做完这些,方嬷嬷才叫人偷偷去告诉春善,她相信以春善的聪明劲,应该知道如何做了。 第五十七章 安抚 方老夫人来到梧桐苑的时候,院子外站了一圈人,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一些庄子庄头、铺子掌柜。 这可是要为分家做准备? 她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在地,春善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夫人保重身体啊,大老爷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回府的,您可得撑住了啊。”春善低声安慰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蔷薇走在前面,多少听了一些,转身询问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心里更加有气了。 这墙小姐是她从门口接进来的,据说和国公爷有了露水夫妻之实。 太夫人可盼着这位肚子里已经有了金孙了,若非如此,估计还不会对长房有了分家的念头。 毕竟这些年,国公爷身体当真没好全乎,否则也不会一直没娶妻生子了。 正因为如此,当年她提出来要留下苼姐儿在家招婿,太夫人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这样想着,方老夫人就把脸色摆出来了,很不客气地推开墙小姐,讥讽道:“小姐还是安分呆在院子里的好,免得磕到碰到了,保不住自身的荣华富贵啊。” 蔷薇愣住,这方老夫人早上接她进来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客气又周到,怎么才半天时间,就如此刻薄刁难? 春善跟着方老夫人快步进了院子。 蓁娘上前扶住蔷薇,十分不服气:“一个妾罢了,怎么还如此,难怪这些年一直扶不了正!” “住口!”蔷薇严厉地呵斥她。 真的胆儿肥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周围都是国公府里的人呢。 蓁娘很委屈,却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确实说错话了,白着脸站到一旁掉眼泪。 蔷薇:…… 到底谁是主子了? 唉,若非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她绝对不会把这位有着小姐心气,却没了小姐命的人带在身边。 “没事,是我太着急了,语气有点过了。”蔷薇看了看周围伸长脖子往这边瞧的人,调整了说话的语气。 蓁娘终于想起来自己丫鬟的身份,赶紧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珠,温声细语地道:“小姐客气——” 蔷薇当即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即将要出口的话。 两人沉默地站在院门口等着。 她们是自己溜达出曦园的,因为佟管事调走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留了一个守门的,她们趁守门婆子去方便的时候,悄悄出来了。 一开始,她们在附近转悠,国公府实在太大了,来的时候又是闷头走路,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 好在路上碰到几个给国公爷拿猎物的人,说国公爷今日去打猎了,已经先回了梧桐苑,她们就一路跟着过来了。 正房内,带着狐狸面罩的“魏国公”在正房门口给佟太夫人行礼,太夫人问了几句话,这才进了内室。 他叫辛恒,祖辈都是国公府里的家将。 家里祖父、父亲都上战场牺牲了,当时他五六岁的样子,母亲还年轻,没什么主意,只知道哭泣,后来被娘家接走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祖母了。 他长到八九岁的时候,祖母病逝了,临终求了佟太夫人,他就进府里当差,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 再后来因为他的体型最像国公爷,又自小陪着国公爷长大,最了解国公爷的习惯,就让他戴了狐狸面具,对外代替国公爷行走。 “国公爷,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谢小姐,这才耽搁了时间。” 他原本和赵铭一起的,应该前后脚到府里,路上谢有凤拦住他的马,这才让赵铭领先回来了。 魏国公许忠半躺在床上,身体有些绵软,精神头还行。 “这一路上该露脸的地方都去了,还特地去了一趟城外解家庄子,解将军亲自陪着去山上打猎,跟着的人多为勋贵人家的公子。” 许忠点头,这些安排祖母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了。 为了平息忠勇王府在魏国公府门口闹腾的影响,只能让“魏国公”在人前走一趟了。 “国公爷,您进府的时候,有尾巴一直跟到了府外,那些人狡猾,轻功又极好,属下的人暂时没能查出来。” 许忠轻轻点头挥手让辛恒出去了。 赵铭进来的时候碰到辛恒,让他在正房等一等。 “国公爷,那墙小姐在院外侯着呢,看样子没见到您,估计不会离开。”赵铭走到距离床前四五步站定,见许忠半靠在迎枕上假寐,放轻了声音。 许忠没睁眼,手指在床沿上有节奏地动了动。 赵铭知道这是许忠思考的习惯了。 这些年来,国公爷这身体时好时坏的,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床上躺着,但那脑袋瓜可没闲着,好多事都琢磨得透透的。 若非如此,这五年来,怕是魏国公府早就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人?”许忠好半晌才说了这一个字。 赵铭心里明白,他说的是那鲁掌柜。 他自衣袖里掏出来一张画像,这是进门的时候,那墙小姐托他带给国公爷的。 当时,那蓁娘还特地拿了一个荷包给他,荷包里装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还有这个。”赵铭将银票双手递给许忠。 他动作很慢,心里难过得快吐血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抵得过他好几年的俸禄了。 许忠没接那银票,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画像上的人。 的确是大鲁。 那天晚上救了他的人,当时一身太监打扮。 没想到啊,这人居然不是太监,而是那福泽堂的掌柜。 “这人的确是一个公公,不过早年得了太皇太后恩典,出宫成了良民。”赵铭自小陪着许忠,还是能猜出来几分他的心思。 许忠扬眉,又看了一眼那画像,这一回看着有几分眼熟了。 “属下去查一下当年他出宫的事情?”赵铭直觉国公爷对这画像上的人有兴致。 许忠点头。 “这墙小姐要如何安置?”赵铭看着许忠露出疲惫的神色,没再绕弯子,直接说了目的。 “留下住着。”许忠说完,就拿走了大迎枕,准备躺下睡一会儿。 他真的有点累了。 赵铭上前扶住许忠肩膀,让他躺下的时候少费点儿力气。 “另外,方老夫人在厢房里跪着的,说是太夫人要把三小姐嫁出去。”赵铭点到为止,国公爷向来不喜欢管这府里的事情。 许忠真的没理他,合眼睡了,呼吸均匀,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赵铭明白了许忠的意思,转身出了内室。 他见了辛恒,笑眯眯地上前招呼。 “还得辛苦你一下,爷的意思呢,院门口等着的墙小姐,就留下来住在府里。” 辛恒:…… 这是要让他出面安抚了,他这个挡箭牌似乎还得负责处理主子的桃花债?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照此以往,以后还会有好姑娘瞧得上他吗? 这样一想,他就垮了脸,不满地看着赵铭,气呼呼地问他:“你说,哥哥我以后还能不能娶妻生子了?” 赵铭以为他嫌烦,没想到是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内室,安抚道:“好哥哥,这可是好事儿啊?你想想,有了这些事做铺垫,那和小娘子相处的经验不就多了,到时候找媳妇啊,那可是手到擒来啊。” 辛恒嘴都气歪了,好事啊,你为啥不去? 赵铭忽地凑近辛恒耳朵,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爷都还没娶妻呢。” 辛恒一愣,抬眼询问赵铭,国公爷都还没着没落的,他说这样的话会不会被罚得很惨? 赵铭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懂的, 这还需要问? 辛恒立刻精神抖擞地出去了,还是好好干活,免得惹烦了爷,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赵铭赶紧狗腿地跟着出去看热闹,不,去伺候国公爷了。 第五十八章 侧室 魏国公前呼后拥地出了梧桐苑。 “国公爷。” “国公爷。” 站在门口的婆子小斯瞬间站直了身体,恭敬地行礼。 “国公爷请留步。”墙薇快步上前,想要去抓魏国公的衣袖。 魏国公带着狐狸面具,看不出喜怒来,但墙薇的手指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衣袖,他人已经站到七八步之外的地方了。 墙薇脸上很窘,偷偷往周围看去,好多人都在偷偷看她,眼神讥讽嘲笑不已。 “国公爷?我是薇薇啊。”女子轻柔声音很低。 院门口站着的人却都听见了。 这里很安静啊,安静到呼吸声都能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开玩笑,这可是国公爷是八卦啊,谁敢光明正大去八卦? 辛恒还算稳得住,脸上有狐狸面具嘛。 再说了,一个没什么背景地位的女人,还不值得魏国公放下身段应付。 他背对着墙薇站着,一直不曾回过头来。 “国公爷,那晚上是小女的初夜,小女没了父亲,也就没了家了,呜呜……” 魏国公:…… 好劲爆啊,爷已经有了那啥?这个是个重大消息。 站到门口的赵铭:…… 那一晚爷居然是干那啥?爷回来可没提起过半个字啊。 难怪圆御医那般意味深长地望着爷,就是一直不说话。 对了,若大夫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还说爷体内的毒很暴躁来着。 完了,他似乎猜到真相,爷不会杀人灭口? 他紧张地看一眼正房的方向,略微放下心来了,那边没有人注意这里。 门口的婆子小斯:…… 以后墙小姐的大腿可要好好抱紧了,这可是国公爷的第一个女人呢。 “国公爷?小女那一晚是自愿的,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墙薇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爱怜。 魏国公依旧不曾回头,一甩衣袖快步走掉了。 赵铭:…… 嗯,有几分爷拒绝女子的模样了。 不过,这墙小姐那一晚当真睡,了爷,哦不,是和爷那个啥了……爷哪天秋后算账起来,辛恒大哥就得烧高香拜佛求痛快了。 墙薇嘶声喊着“国公爷”,转身冲着院门板直直撞上去。 “砰——”的一声,墙薇软软地倒在地上了,额头鼓起来一个大包,血瘀在里头,青紫肿胀的,看着挺惨的。 佟太夫人听到动静,赶紧让丫鬟婆子把人扶起来送去曦园,又请了府医过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林嬷嬷快步进了梧桐苑厢房。 方老夫人还跪在厢房中央,眼睛红肿得没法看了。 她赶紧上前去扶方老夫人,劝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老奴这就请了府医过来瞧一瞧。” 方老夫人死活起不来,春善赶紧上前给林嬷嬷解释:“嬷嬷勿怪,老夫人的腿或许跪麻了。” 林嬷嬷扫了一眼方老夫人的膝盖,不麻才奇怪啊!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整日里养尊处优的,哪里能吃这样的苦! “姨娘啊,太夫人又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把话说开了就行了嘛。”林嬷嬷招手让丫鬟婆子进来扶方老夫人。 丫鬟婆子进来了,方老夫却搭着春善的手自己站起来了。 “嬷嬷说的对,太夫人最是明理了,这一回我确实做错了,这是心甘情愿跪在这里的。”说着,方老夫人就要给林嬷嬷行礼告退。 林嬷嬷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没有任何犹豫就受了方老夫人这一礼。 方老夫人面上笑得良善恭敬,指甲却断在了手心里,约莫还有鲜血渗出来,手心粘乎乎的。 春善赶紧给林嬷嬷行礼,扶着方老夫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方老夫在这府里,自许是半个主子,又有大老爷撑腰,除了太夫人和魏国公,几乎不会给任何人行礼的。 府里没人和她计较这些,好歹府里主子也很少,大家谁和谁都是下人,只不过级别高低罢了。 而今林嬷嬷就大大方方地受了方老夫人一礼,若是没有魏国公太夫人授意,估计不会如此行事。 在场之人见了,顿感府里方向要变,纷纷抽空告知家里人或者相熟的,千万不能犯了佟太夫人的忌讳。 这国公府啊,说到底还是佟太夫人在当家,这方老夫人只是一个人贵妾啊,哪怕生儿育女一把年纪了,不还是贵妾?就多个“贵”字,那也还是妾。 等方老夫人一行人离开了,林嬷嬷才去另一边厢房里。 佟太夫人正在与佟管事商议客人的名单,待三小姐生辰那日要办一个生辰宴。 林嬷嬷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那日要来的客人里,除了与三小姐差不多的千金,大多数客人都是京都各个府里当家的夫人,还有各家尚未婚配的公子。 这是要相看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太夫人是想把三小姐嫁出去还是要留在家里招婿了。 “另外,你去把铺子庄子都理一遍,管事庄头什么的,该换的就换一换,大老爷和国公爷不一样,哼,是个糊涂蛋啊。” 佟太夫人定下客人名单,又吩咐佟管事去清理魏国公府名下的铺子庄子。 林嬷嬷心里落了口气,看来是要把长房分出去单过了。 依她看来,早些年啊,太夫人就该这么干了。 不过,太夫人那么看重魏国公府的这点血脉,就是把人分出去了,长房的人还是该享福就享福,半分磋磨都不会有挨的。 真是便宜她们了,一个妾生的庶子罢了,半分本事没有,吃喝嫖赌都精,这些年没少在府里搅风搅雨的。国公爷一向不管府里头事情,还不是害苦了太夫人自己了,少不得要给长房一家子善后。 只是可惜了三小姐了,那么像那位……以后没了国公府的名头,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了,更不可能再那位面前露脸了。 “林嬷嬷?”佟管事叫了两声,林嬷嬷这才反应过来。 林嬷嬷弯腰就赔礼:“夫人,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刚刚有些走神了。” 佟太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催促佟管事赶紧去办了。 林嬷嬷这才上前给太夫人换了参茶,这东西虽好,喝多了也上火。 “墙小姐没大碍了,就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倒是因祸得福了,国公爷特地去曦园看了一回,虽没有进院子,但发话了,让人就住在曦园里。” 佟太夫人心里清楚,这里说的魏国公并非正房躺着的国公爷,但这个决定肯定是国公爷做出的。 “这样也好。”她沉吟一会,点头应下。 林嬷嬷收拾茶碗出去,太夫人叫住她。 “依你看,墙小姐可还能做侧夫人?” 林嬷嬷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国公府有规矩的,男子过了四十,且无子方可纳妾,侧夫人也是妾的。 太夫人继续道:“我想着,那忠勇王府的小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不如先抬个侧夫人进门,早日有了继承人,这样啊,我这把老骨头也好给祖宗们交代了。” 林嬷嬷觉得玄乎,且不说国公爷是否同意,那忠勇王府也未必会点头嘛。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夸太夫人:“看看,还是您老人家想得周到呢。” 太夫人乐呵呵地点头。 第五十九章 婚约 圆府大门正对着“青云斋”,这是一间书肆,后面连着一个两进的院子,经常会邀请当下有名的大儒或者名人来讲学,广受学子们的青睐。 今日正好是翰林院学士方大人的爱徒墨旸公子过来青云斋讲学,整条青云街都很拥堵,不仅车堵得不能挪动,人也是摩肩擦踵的。 圆御医乘坐的马车在街口就被堵住了,前面停了五六辆马车,行人只能在车子之间移动。 为了不让马伤到行人,车夫紧紧地拉住拴马的绳子,马儿吃痛不停喷气,还走得磕磕绊绊的,车厢更是时不时抖动一下。 圆御医小心翼翼地揭开食盒看了一眼,云姨给的装药汁的碗很是给力,没有一滴药汁洒在食盒里。 此刻,他真的很庆幸听了云姨的劝,换成这样特别的药碗和食盒,上面的盖子和药碗纹丝合缝相连,碗底紧扣在食盒内,除非按下一旁的开关,否则药碗就取不出来。 圆御医心里感慨不已,这样的设计真的很巧妙啊。 “老爷,前面确实去不了。” 圆御医揭开车帘看了一眼,这车估计一时半会不能动了。 他将食盒抱在怀里,脚步稳当地下车去。 突然,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冲着他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就“哇哇哇……”哭起来。 他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把怀里的食盒扔出去了。 旁边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一把抱起来那男孩,冲着圆御医一阵乱骂:“你个老不死的,自己孩子都不爱,还要去给别的女人送吃的!”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朝圆御医用力推过去。 圆御医自身很胖,全部精力只在怀里食盒上,差一点就要仰面往后倒去。 那妇人眼里划过一丝成功的快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下一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自己的眼睛。 明明就往后倒下去的圆御医,竟然稳稳地站直了身体,怀里的食盒安然无恙。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就趴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哭起来:“负心人啊,抛妻弃子,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周围路人自动让出来一圈地方,圆御医避无可避,只得莫名其妙地站在妇人前面。 妇人爬到他脚边,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裤腿。 他连连跳脚避开,又要顾着怀里的食盒,动作滑稽得很,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妇人眼中划过得逞的笑意,还要继续追着圆御医不放。 圆御医怒了,一边往后避让,一边怒吼道:“你这妇人是谁?老夫根本不认识你!” 夫人瞬间哭得更惨了,一把抓过旁边站着的男孩。 “没心的男人,你不认识我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识?” 圆御医简直欲哭无泪了。 他不打算再与这妇人纠缠,抱着食盒转身往圆府方向跑。 妇人哪里肯就此放他走? 四五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脱离妇人的手,朝着圆御医的后背心飞去。 一个护卫自旁边斜飞出来拦住了那银针,又出手一掌将妇人推翻在地。 妇人吐了一口鲜血,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已经跑进人群的圆御医,转头愤恨又怨恨地盯着护卫。 护卫恭敬地往后行礼,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一身青色棉绸长衫,周身气质儒雅威严,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妇人连忙磕头求饶,又拉出来小男孩求饶。 男人无动于衷,看了一眼护卫就离开了。 护卫招手叫来一队官差,差头儿对着众人诉说了妇人坑蒙拐骗的事实,就给妇人用枷锁了。 身后传来妇人一声惊呼,众人拍手称快的喧闹。 男人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人群中疾步快走的圆御医。 更确切地说,他更加关注圆御医怀里抱着的食盒。 圆御医这一路畅通无阻,看着很多的人在前面,他走过去的时候,前面的人就自动走到旁边了。 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侄女儿,他对这些异常并未敏锐发现,只顾着闷头往圆府大门去。 男人站在圆府门外,亲眼看见圆御医抱着食盒进去了,才有些念念不舍地转身离开。 另一边的马车上,许若苼十分困惑地看着对面的母亲。 她不明白,母亲明明让她陪着去外祖家,怎么就一直在这青云街上打转。 方太太望着已经离开圆府门口的男人,陷入片刻的沉思。 “咦,谢姐姐?”若有苼兴奋地对着街对面的一个女人喊出声,提着衣裙就要下车去追那人。 知意姑姑迅速地拉住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呼出声:“墙小姐?” 方太太闻言,也是很吃惊,抬眼看过去,对面已经没了人影。 “太太,奴看见墙小姐往那边去了。三小姐是不是也看见了?” 知意姑姑指着那青云斋,又转头去问许若苼。 许若苼摇头,她只看到了谢有凤。 方太太抿唇不语,心里各种猜想窜出来,尤其是自己兄长的怪异行为。 是的,那在圆府徘徊的男人正是她的堂兄,如今方府的大老爷方德泽,在翰林院任学士。 因为佟太夫人不准备给苼姐儿招婿了,要把她嫁出去。 她就想着堂兄家的长子方子偲还未娶妻,自己的女儿应该有机会的。 谁知还没进门去,堂嫂安平县主的人就来打发她们了。 她气得当时就要进门去闹一闹,最好闹到方太夫人跟前去,说不定苼姐儿还有很大的可能性嫁进方家去呢。 苼姐儿向来最讨方太夫人欢心了,又长得极像那位…… 知意姑姑拉着她,递给她一封信,信里就说让她到青云街等着,定会如愿以偿的。 她们在这转悠了个把时辰,也没什么收获,直到圆御医出现,堂哥方德泽才露面。 况且刁难圆御医的妇人,似乎在堂嫂的庄子上见过? 她不确定,想问一问,抬眼看见苼姐儿幽幽地望着街对面,心里咯噔一下。 知意示意她看过去,街对面青云斋门口,一个少女背对着她们,她的对面站了墙小姐,还有晋国公世子。 “那少女是表妹,只是墙小姐有点不对劲?”许若苼一直盯着背对她们的少女,若有所思。 “是扬儿?”方太太慢了半拍才明白,许若苼口里的表妹是方扬。 知意姑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问许若苼:“三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墙小姐与咱们府里的墙小姐有一些区别?” “对,对,这位墙小姐全身很素,头上甚至只用了一根发带,而且,现在的墙小姐的五官更加精致立体,整个人的气质很英气、很温暖,笑起来的时候,就向阳光那般明亮。”许若苼很快得出自己的结论。 方太太点头,很认同。 “那这是谁?”知意姑姑皱眉自语。 许若苼却问:“那男子是谁?” 为什么表妹方扬在他面前如此乖巧可爱? 印象中的表妹可不会如此的。 方太太警铃大作,冷声道:“你可别想其他的,那是晋国公世子,早就有婚约了的。” 许若连翻了两个白眼,她又没眼瞎,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公子? 第六十章 怀悰 街对面,晋国公世子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华歆。 自从那日江夫人派人去家里退亲到如今,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华歆,自然没有机会问一问具体退亲的情况。 对面的少女不语不笑,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只是这样看着,心里都能安心不少。 “歆姐姐,你特地来看饶哥哥的讲学吗?那挺遗憾的,讲学已经结束了。”方扬拉着华歆的胳膊娇笑着。 华歆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对面站着的晋国公世子,平静地道:“方小姐请叫我锦绣,我已经不是华府三小姐了。” 方扬一愣,睁圆了一双炯亮的狐狸眼,又不经意地瞟一眼对面的晋国公世子,问:“原来外面传的是真的?那锦绣你现在住在哪里?” 外面传的? 华歆一头雾水,她这几天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外面的闲言碎语。 江氏雷厉风行,那天宣布她不再是华府的三小姐,就派人拿了定亲信物去往晋国公府,把她和晋国公世子的婚约退了。 因此,她刚刚碰到晋国公世子,原本想着绕道走的,只是没想到转身就被方扬堵住了去路。 “歆……三小姐请借一步说话。”晋国公世子恭恭敬敬地邀请华歆去青云斋,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情况。 华歆行礼告辞,她真的不想再纠缠。 今日来到这里,完全是阴差阳错,她事先并不知晓晋国公世子在青云斋讲学。 是的,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晋国公世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墨旸公子,还是翰林院学士方大人的入室弟子。 现在站在这里,纯粹就是收到紫草的消息,她带着小黑是来寻紫草的。 小黑就站在距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看见她转身走了,随即快步跟上去。 晋国公世子也抬脚就要追上去。 方扬拉住他:“墨旸哥哥,里面还有好多学子等着,父亲已经到了的,还有……” 晋国公世子停在了原处,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方扬一愣,墨旸哥哥这是在质疑她? 讲学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是宴会了,墨旸公子若只是京都有名的公子,的确需要赴宴应酬。 但他还是晋国公世子,今日邀请的官员中,最高级别的也只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晋国公世子的师傅,他完全可以甩袖走人的。 方扬脸上微红,喃喃开口:“我只是担心歆姐姐,想着自己去寻她。” 晋国公世子脸上才挂了笑意:“不若我们一起去寻她?” 方扬点头,抬眼在人群中找寻华歆,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 她眼里顿时有了光,娇俏地喊晋国公世子:“墨旸哥哥,我们这就去找歆姐姐啊。”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人群走去。 等人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华歆带着小黑从一处阴影里走出来,仔细打量着街上的店铺。 包打听那边送来的消息,紫草就在这附近一家叫做“怀悰”的茶馆。 “那里。”小黑手指了指方太太的马车。 他之前看见这辆马车上的人一直盯着少主瞧。 华歆看过去,马车已经走起来,不急不缓地朝着街口行去。 她眼尖地看到了马车车箱最下方魏国公府的标记。 “这是魏国公府的马车?” 小黑摇头,他不常在外面走动,根本不认识这些。 马车窗帘突然被掀开,里面一个少女探头出来盯着青云斋瞧。 许若苼? 魏国公府的三小姐。 华歆想起来前世,她被赐婚魏国公后,这位三小姐当时已经在家里招婿了,带着她的夫婿跑到简宅,对着她横挑鼻子竖条眼睛的,比那世间恶毒婆婆还要难伺候。 一瞬间,她今日对魏国公府的那一点儿好感就全没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位三小姐长成这般性子,想来那魏国公府的人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躺着中枪的魏国公在家里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佟太夫人赶紧让人关门关窗。 华歆继续在青云街上溜达,顺手买了一个时下女子出门用的幕篱,戴在自己头上。 她晃了晃脑袋,还算稳当的,就是视线模糊了。 看来以后出门还是得像花大当家那般,穿了男子衣袍比较方便。 两人从街头找到街尾,又从街尾找到街头,没有发现那家叫做“怀悰”的茶馆。 华歆觉得挺无聊的,她原本可以好好睡一觉,结果才睡了半个时辰,花大当家就送来了紫草的消息。 他们直接就过来这边了,她也没来得及去空间里面看一眼如今的情况,召唤花小宝又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今天取了好多滴灵露出来用,尤其最后将那些玻璃房内的花搬进空间里,当时青玉瓶内的灵露差一点儿就真的见底了。 好忧愁啊,也不知道现在的青玉瓶中还剩下多少灵露? “少主?”小黑忽然拉住华歆的衣袖示意她往前看。 华歆挑眉,不是说喊“锦绣”? 小黑: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鼻子,声若细蚊地喊了一声“锦绣”。 华歆笑着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圆御医挺着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子进了一家茶楼。 那女子戴着与衣裳同色的淡粉色幕篱,身材削瘦,淡粉色的衣裙如果挂在身上,风一吹,空荡荡的。 “圆御医不是没娶妻嘛?”华歆习惯性地问小黑。 小黑总共也才见了两次圆御医,也不是话多的人,压根没问过这个问题呢。 华歆也不等小黑回答,径直往那茶楼走去。 小黑赶紧跟上去,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走到门口,华歆才发现这家茶馆门脸很小,只有一般店铺的一半大,没有门头,也没有牌匾,大门两边倒是挂了两个竖着的牌子,一边写着“况与古人别”,另一边写着“中怀正无悰”。 华歆:…… 这不就是“怀悰”? 现在的茶馆都如此躺平的?连个好好的招牌也不挂的? 小黑会认字,把两边都字读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明白呢。 两人走进去,当中一道影壁,玉色大理石雕刻了田园风景。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池荷花开得轰轰烈烈的,期间各色锦鲤在荷叶下游来游去。 一个妙龄女子走上前招呼他们。 “敢问两位客人是有约吗?” 华歆微微点头。 女子看不见幕篱下的华歆,再问了一次小黑:“请问客人赴约的是哪个院子?” 小黑一脸懵逼,他怎么知道要去哪个院子? 华歆将头上的幕篱拿下来,微笑道:“这位掌柜的,我们是来看看能不能预订一个院子?” 女子脸上笑意明显浓了许多。 “那就真的抱歉了客人,今日的院子都订出去了,只有明日的院子可以预订。” 华歆点头,准备应下,忽然想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花大当家正好被云姨拉着去柊苑了,没人给他们银子。 她笑了笑:“那明早再来。” 两人转身出来了。 华歆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茶楼,又看了一眼小黑,不知道偷偷进去的可能性有没有? “不能。”小黑回得很干脆。 华歆不相信,在她看来,小黑的功夫很好的。 小黑在门口捡了一个小石头,随手扔到茶楼里。 三四个黑衣壮汉立即走出来查看了。 华歆拉着小黑闷头往街尾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华歆肚子也饿了,在路上顾了一辆马车捡了一条近道,直接回了里仁大街的华府。 第六十一章 玄乎 华歆选的近路直接到了华府的后门,他们走过两个院子就到了雅苑。 隔了好远,华歆就闻到了一股酸辣香味儿,勾得肚子里馋虫翻江倒海的。 两人快步进了雅苑,直接去了厨房里。 厨房没人,桌子上放了两碗酸辣面,其中一碗很大,明显是给小黑的,旁边一碗就秀气多了,只是面上漂浮的红油多了很多。 华歆自觉地端了那碗秀气的酸辣面,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 好香啊,好辣啊,其间夹杂了几丝菌子的清香。 小黑表情淡淡,他也饿了的,闻着这面确实香,只是他的味觉不好,吃不出来多少味道,估计这闻着很香的面,吃到嘴巴里也是味同嚼蜡。 嗯,还是少主做的面好吃,有味道! 他不由朝华歆看去,华歆开始动筷子了,吃的也很开心。 小黑自我安慰起来,看来少主今日应该不会做面了,好好吃。 两人吃完面,花大当家回来了。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小黑目光询问跟在后面的大黑。 大黑看了一眼华歆,又看一眼花大当家,决定不开口讨花大当家厌恶。 早前云姨做好酸辣面,拎着食盒就离开了雅苑,说是要去鱼尾巷的宅子给墨兰送吃的。 雅苑就只剩了花大当家和大黑。 他们吃面吃得有点儿撑肚子,就去柊苑逛了一圈,然后花大当家就这样了。 “大当家,我和小黑找到那叫怀悰的茶馆了,但我们没带银子,不能进去。”华歆有点累,直接说明情况。 小黑在一旁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花大当家,要是拿了银子还能出去逛街,就太好了。 花大当家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黑有些担心地看着花大当家,她实在太看重那柊苑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起来了。 唉,真是麻绳总会挑细处断。 华三不是那柊苑的少主?柊苑要作妖,为什么就没认准人,把锅砸在华三头上呢? 原来,他陪着花大当家还没进那柊苑,花大当家就发现了不对。 以前院墙附近的柊树枝会不经意地伸出院墙来,好些柊树枝繁叶茂的,隔得老远距离,都能看见那些长得高过院墙的树枝。 而今,站在院墙下,他们都看不见一两枝伸出院墙的树枝。 花大当家率先进入柊苑里,就当场石化了,里面啥都没了,除了那些正房的屋子。 不,确切说来,整个院子只有正房三间房和一个小厨房还在。 那个会在阳光下散发五彩光芒的玻璃房子也没了。 当时花大当家的情绪就不对劲了。 现在,花大当家仍然在晃神,直到华歆说了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些反应。 “少主,那……唉,趁着时辰尚早,我和大黑去一趟那怀悰茶馆。”花大当家不认识紫草,对这个小姑娘自然没有什么感情,不是很想到那怀悰茶馆找人。 此刻,她只想要出去找个地方呆一呆,不去想那满地黑灰的柊苑。 当然,她更加不想在华歆面前提起那柊苑的现状。 她的想法很简单,那是主子留给少主的唯一念想了,她担心少主接受不了。 大黑不明白她的想法,张口就想说说那柊苑,花大当家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就出了雅苑。 直到走出来华府,又到了那青云街,大黑的怨念都不曾平息,好不容易等到那柊苑没了,花大当家眼看着就要自由了。 为什么花大当家不让他挑明这些? 当年主子也只是拜托花大当家守着柊苑,直到少主回来接手柊苑啊。 为什么花大当家一心一意只为那华三着想? 难不成柊苑没了,花大当家还想着继续守着华三? 大黑心里狂跳,感觉自己真相了。 花大当家心不在焉的,没管大黑怎么想的,一门心思往青云街上去,似乎只有找那“怀悰”茶这一件事情能入眼了。 大黑看了,心里酸溜溜的,花大当家真的很在意华三,连自己的心情也不管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嫉妒华三了,嫉妒她不用吹灰之力,就得了花大当家全心全意的对待。 雅苑,华歆连连打了四五个喷嚏,一个比一个声音响很多。 小黑眨巴眨巴眼睛,学着之前不舒服的时候,花大当家安慰他的方式,伸手拍了拍华歆的……胳膊,他原本想拍背来着,想起来华歆说过的男女有别。 华歆看了看外面,夕阳的余晖照在院子里,还不是太晚。 她让小黑去休息,自己进了正房,闪身准备进去空间看看。 “呀——”一声惊呼,华歆被弹出来,跌坐在床上。 “少主?”小黑听到动静,在门外询问。 “没事。”华歆回答道。 华歆又试了四五次,还是没能成功进入空间里。 她想了想,直接去了柊苑。 柊苑和雅苑就隔着一个过道,穿过过道就有一个小门,进了小门就是柊苑里。 只是,这是啥?她在哪? 华歆感觉自己走错,又倒回去再走进柊苑。 没错,还是这样一片荒芜的样子。 周围除了院墙,啥啥都没有了,地上一层黑灰色的灰烬。 一眼看去,三间正房、一间小厨房屹立在正中间。 正房旁边的那间玻璃房子也成了黑灰色的灰烬了。 华歆觉得这很玄乎,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啊,变化也太快了。 她踩着黑灰烬往柊苑走去,站在正房门口的青石地上,幽幽地看着这几间房子。 房子没有什么变化,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就是不知道那通往玻璃房的地道还在不在? 想着,她就抬脚往正房去。 小黑赶紧拉住她的衣袖,还没等他说话。 “哗啦——” 三间正房、一间小厨房轰然倒塌了。 砖瓦木材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灰烬。 这些灰烬不同于院子里那些植物是黑灰色灰烬,而是灰白色灰烬,就像一场大火过后的那般。 华歆看得目瞪口呆。 妈呀,太玄乎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幸好他们一直呆在院子里,要是进去了,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灰烬? 华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狂跳不止的心口处。 小黑慢半拍地觉得心跳加速起来。 好半晌,华歆才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在周围东摸西找起来。 小黑没懂她要做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你看看周围有什么可疑痕迹没有?” 华歆边找边安排小黑,柊苑实在是太大了,靠她一个人很难短时间内走完。 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下去了,到时候就啥都看不见了。 小黑开始学着华歆寻找了,但他还是不明白找这个干什么? “喏,之前若锦就说过,要烧了这些花?”两人走过正房门口,原来开满了鲜花的地方。 小黑不走了,拉住华歆衣袖,问:“火,光?” 啥意思? 华歆半天才理解,小黑是说放火的话,会有火光的,大当家不可能不知道? 何况这个院子占地不小,植物也多,这么短的时间烧不完。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给小黑竖了大拇指,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小黑愣了一下。 少主不是很在意这柊苑嘛?怎么说走就走了? 第六十二章 紫草 华歆心里一直想着事,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头刚刚挨着枕头,她就睡着了。 晚上戌时开始,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云姨进来关窗,华歆睡得很熟,一点儿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花大当家赶在宵禁前回来雅苑,浑身淋湿透了,大黑反而只淋湿了半边衣裤。 云姨怨怪地看了一眼大黑,赶紧催着花大当家去换干爽的衣裙,又把凉好的姜汤端给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喝了满满一碗温热的姜汤,转身抱着云姨默默流眼泪。 “云姨,柊苑没了啊,我们没有家了。” 云姨愣在当场,肩膀湿热的泪水一直浸进去她的心里。 那些年,主子在的时候,主子在哪里,他们的家就在哪里。 这些年,主子不在了,柊苑就是主子留给他们的唯一念想了。 她们一直尽心尽责地守护着柊苑,履行主子临终时许下的承诺。 只是,这么多日日夜夜的守护,已经不再只是对主子的承诺了,更像是她们这些人心里的归宿——那柊苑就是他们的家。 她听说柊苑如今面目全非了,但她不敢去看,哪怕去看一眼呢,她都觉得难以面对。 何况花大当家当年还那么小,她的所有青春岁月都在守护柊苑。 想必花大当家对柊苑的感情更深。 她由衷地心疼这个姑娘。 大黑看着默默流泪的花大当家,心口疼得撕心裂肺,但他甚至不能像云姨那般安慰她。 小黑听到动静,从休息的厢房出来。 “师傅?” 大黑赶紧拉着他出门,不让他打扰花大当家发泄情绪。 今晚,他们最终还是去了那怀悰茶楼,不过花大当家就问了一句:“紫草何在?” 人家掌柜还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花大当家将那茶楼搅得天翻地覆的,全茶楼的打手都来教训花大当家。 不过,那些人全部被花大当家揍得鼻青脸肿的。 若非赶上快要宵禁的时辰,那茶楼估计都会被花大当家给拆了。 这还不够,回来的路上赶上大雨,花大当家直接冒雨回来。 真的是冒雨走回来啊,马车就在一旁跟着走,最后,车夫都只是收了一半的车钱。 听完大黑的解释,小黑没安慰他,趁他不注意返回去找花大当家。 “师傅?” “少主。” 小黑指着华歆休息的正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一愣,甚至忘记了流眼泪。 正房怎么了? “少主在里面休息呢。”云姨补充道。 花大当家默默地站在门口,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云姨,小黑说得对,我们还有少主。” 大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带花大当家远走高飞了。 柊苑没了,花大当家也兑现了对当年主子的承诺,找到少主了,完全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嗯嗯,就是这个理,少主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咱们可不能给她拖后腿了。”云姨走过去抱了抱花大当家。 小黑在旁边不停地点头。 花大当家笑了笑,只是笑容很难看。 大黑看了,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算了,再难看的笑容也是笑,花大当家愿意这样,他就陪着她了。 云姨安抚好花大当家,去厨房煮了宵夜,单独给华歆温在灶台上。 鱼尾巷的宅子里,墨兰今日格外的心神不宁。 早些时候,她特地回家一趟,父亲出游四五年了,至今也没有回来的只言片语,有了上一次母亲犯病的经历,她特地出钱让母亲买了一个丫鬟回来陪伴自己。 家里一切正常,母亲除了有些咳嗽,身体没有别的毛病。 墨兰回去的时候,母亲在教新来的丫鬟绣花。 丫鬟二十四五岁,逃荒来的京都,据说家里没人了,又很合母亲眼缘,母亲给她取名塔娜。 塔娜不喜欢绣花,母亲就让墨兰教她认字。 墨兰没嫌弃塔娜,按照母亲说的,教塔娜写了她的名字,塔娜像模像样地写了一遍。 母亲看了很高兴,还说要是能给塔娜找个学堂就好了。 说完,母亲自己又笑起来,说塔娜年纪大了一些,学堂估计不会收了,不如墨兰得空就来教塔娜认字。 墨兰自是没有不应允的,只要母亲开心,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她在家里腻歪了半晌,见天色不早了,担心华歆会回去,就匆匆告别母亲,回到了鱼尾巷宅子里。 这宅子不大,一进的小院子,正房旁边带了两个厢房,还有一个小厨房和一小间柴房。 墨兰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情绪莫名低落,心里闪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仔细一想,又抓不住,还想不明白。 总之,她心里堵得慌,甚至比之前还要心神不宁。 直到云姨送来吃的,墨兰才高高兴兴起来。 云姨做的吃的,墨兰真的很喜欢。 她从前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偏爱辣椒,今日云姨做的酸辣面好吃到爆,她甚至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 云姨看着这样的墨兰,心里就更加欢喜了。 这丫头实诚,不会说好听的话,可这面吃得干干净净的,云姨就很有成就感,心里就很开心了。 两人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墨兰突然就没有心神不宁了。 她送走了云姨,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见宵禁的时辰快要到了,想着华歆也不会再回来了,准备锁上院门休息去。 院门刚刚锁好,院墙上跳下来一个人黑衣人。 墨兰吓得尖叫,来人过来捂住她的嘴。 “我是紫草。” 墨兰瞪大眼睛,仔细看过去,真的是紫草。 “紫草?真的是你?” “嗯嗯,是我。”紫草一边答应,一边往正房去。 墨兰跟上她,走到有光亮的地方,紫草的脸就露出来了。 脸蛋比之前还红润了几分,这些天过得应该不错。 “咦?小姐不住在这里?”紫草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华歆的身影。 她没在华歆身边,也一直关注这边动静,外界都传开了,华歆不是华府三小姐,因为这,华家众人还从那内城宅子搬到到了外城的宅子。 妥妥一出豪门家庭八卦大戏,外面嚼舌根的,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她多华家人还是有所了解的既然都不是他家小姐了,估计连住的地方也不会给。 因此,她以为墨兰买下这鱼尾巷宅子是为了给华歆落脚的。 “嗯,今儿有事,歇在华府那边。”墨兰拉着紫草坐下,给她倒水喝。 “说说,这几天野哪儿去了?云姨说,下午小姐还特地去找你了。” “小姐是不是去青云街怀悰找我?”紫草心里隐约觉得今晚砸场子的人,或许是华歆安排过去的。 “什么青云街?怀悰又是什么?”墨兰不明白。 紫草一看墨兰这样,就知道她压根什么也不清楚。 “墨兰,今晚宵禁了,我过不去内城找小姐,这事儿又关乎江夫人,我得先去那边守着,迟了恐生变故。明天一早,你务必把消息带给小姐。” 紫草丢下话,匆匆翻墙离开了。 第六十三章 燕窝 次日清晨寅时三刻,墨兰已经到了雅苑门外。 她还没有有伸手去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小姐?” “墨兰?” 华歆和墨兰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 墨兰给华歆行礼,主动讲了紫草昨晚上留下的话。 华歆皱眉,紫草说要去那边守着,“那边”会是哪里? 墨兰除了把紫草的话复述一遍,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华歆反手把雅苑的门关上,小黑就出现在她身后。 “小黑,你听见了吗?刚刚墨兰说的话。” 小黑点头。 “你在这里守着,花大当家醒来,嗯,不用去烦扰花大当家了,云姨说她才歇下没多久,” 华歆想了想,继续道:“等大黑来了,你就告诉他,要是实在说不明白,就让他帮忙去找紫草。” 说完,她转身往柊苑走。 小黑要跟上去,墨兰拦住他,表示自己去。 华歆这一次没有走过道,直接去了月牙湖那边的大门。 站在门口,她有一些犹豫。 墨兰虽然在华府呆了三四年,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这边,府里有规定的,不允许从馨澜院角门走动。 她转动眼睛看着四周,心里感慨不已,原来府里还有这样风景怡人的地方。 之前华玙大小姐想要办宴会,都会去向小姐借芳菲苑前面的那个小花园。 华歆最后还是伸手去推门,拜上一次跌倒进去的经历所赐,她知道这门锁其实是假的。 果不其然,轻轻一碰,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华歆走进去,一股泥土腥味夹杂在空气中。 整个院子空空的,只剩下一圈围墙。 地上的灰烬早就被雨水冲进了泥土里,如今这里的泥土比别处的颜色稍微深一些。 柊苑昨日的种种似乎不曾存在过。 华歆感叹出声,语气里更多的焦虑。 她不知道空间怎么样了? 花小宝也失去了感应。 墨兰站在门口,只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本本分分地守着。 实在是曾经府里的规矩太严,一旦发现谁擅自来了这边,不仅会被撵出去,离开之前还要挨板子,少则五十大板,多的两百大板的都有。 她甚至都没往那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看,转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月牙湖里的一对鸭子。 华歆回到雅苑的时候,墨兰还没从那一对鸭子里回过神来。 通体黝黑,脖子细长,要是送给云姨做那个啥,啥卤鸭脖,味道肯定极好。 “……如今外面的米面都在涨价了,其他家药铺的一些药材也都涨价了。”大鲁的声音自厨房里传来。 华歆走进去,花大当家正端着碗燕窝小口小口地吃着。 “这是大黑一早送来的,我做了许多,少主……哦,锦绣来尝一尝。” 云姨说着就取了个碗,在灶台上的一个盆里舀出来一碗燕窝。 燕窝晶莹剔透的,虽不是极上好的血燕,但也是品质上好的燕窝了。 云姨又取了碗给墨兰舀了出来一碗。 顺手又拿了大鲁手边的空碗,去灶台续满了一碗递给了大鲁。 华歆看了一眼那灶台上装燕窝的盆,嗯,真的就是一个比脸盘大至少两倍的盆。 她眼角抽了抽,迅速移开目光,低下头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燕窝。 不就是燕窝嘛?她应该买得起的。 昨天不还给了花大当家三万两银子和一万两金子来着? 墨兰一开始不肯,云姨再三劝说,她还是不肯吃那碗燕窝。 “云姨,留给我家小姐补身体啊,如今小姐不再是华府千金了,真的很穷。” 云姨:…… 你说昨日才进账了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的人穷?丫头你对穷这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华歆的头更低了,差一点就和碗齐平了。 她不好意思啊,兜里揣了这么多银子,还不让人吃一点燕窝,她自己都得骂一骂自己了。 “哈哈哈,小丫头真乖!” 大鲁示意墨兰不必客气。 “这燕窝可不是你家姑娘的银子买的,大黑也是一个有钱人的。” 说完,他还调皮地冲着墨兰挤眼睛。 墨兰这才释怀了,端着燕窝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少主,昨晚下了大雨,多处地方受了灾,外面人心惶惶的,有些米面粮铺已经开始涨价了,好些药铺也闻风而动,你看我们?” 大鲁看着华歆吃完燕窝,帮着云姨开始收拾,就把情况给华歆说一说。 “大鲁,”华歆有些严肃地喊了一声大鲁,停了一会儿,认真思考后道:“以后请叫我锦绣。” 现在都是大家在说她是少主,或许他们都相信她是少主。 然而,她自己究竟是不是少主?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就是锦绣。 大鲁反应倒是挺快的,之前云姨就给他说过了这称呼的事情。 “嗯,那个锦绣啊,我们关起门来就自己人哈,想必花大当家已经给你说了,这福泽堂呢,向来只做善事。” 华歆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 “这涨价肯定是不涨价的。” 华歆点头,赞同大鲁的意见。 “那善事呢,也要做的,花大当家手里有有银子了,按照之前的规矩,差不多九层都得拿去做善事,剩下的就紧着铺子周转。” 华歆皱眉,看了看花大当家和云姨。 “那大家吃穿用度怎么办?” “这个啊,我知道,一直都是大黑这边负责采买,他自己出钱啊。”云姨觉得必须得给大黑正一正名的。 华歆回想起来刚刚吃下肚的那碗燕窝,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些年都这样?” “嗯,自从主子不在了,就一直这样了。每月大黑会采买各种各类生活用品,安排人送到雅苑,或者送到福泽堂的。” 华歆眨巴着眼睛,心里大体算了下这雅苑的开销,老天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就拿花大当家一人来举例,每个季度要做四套女装和五套男装,那布料都是上上好的品质,还有配套的首饰,每一件都是精品啊。 什么?花大当家很少穿女装,那穿男装的时候也得戴个玉佩簪子啥的?这些可不比那首饰便宜哈。 昨日,花大当家借她的那一身装扮,起码得几百两银子才能置办。前提还是,她没有拿那一块同色的挂在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通体透明,应该价值不菲。 何况这雅苑可不止花大当家一人? 华歆扫了一圈,在场的云姨、大鲁穿戴都挺费银子的。 还有就是这吃的喝的,云姨做饭可讲究了,还大方得不得了,就拿刚刚吃的燕窝来说,一次就熬那么一大盆,还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的,这恐怕落在哪一家富贵人家都不会这样造。 华歆挺不好意思的,毕竟福泽堂的银子她收了……嗯,给了花大当家管着,也相当于她能够支配的,要不大鲁为啥要问她的意见? “锦绣不必自责,当年大黑来雅苑的时候,和主子做了交易的,务必会供应雅苑一切所需,一直等到寻回主子。”花大当家上前,握住华歆的手,她原本不喜与人身体接触,但打心里就喜欢华歆,感觉看见她,就看见主子了。 “不过,如今少主回来了,大黑自然就不会再继续了。” 华歆直接懵逼,以后这许多银子就她来出? 第六十四章 选秀 “锦绣,这一次受灾最严重的是三河县,听说河水上涨得太厉害了,河堤都冲垮了,很多人被冲走了。” 没等华歆消化完自己又背负了一笔巨债,大鲁就说起来了灾情。 “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听起来挺多的,真要去救灾,还真拿不到很多物资,尤其是药材,但凡灾后都是疫情泛滥的时候。” “等等,大鲁,银子最多一半。”花大当家不赞成把所有银子拿去救灾,福泽堂不能失信于人的。 福泽堂每个月都有做善事的固定日子,很多穷得叮当响的人都是数着日子来,要是到时候没了银子,很多人怕是要活不下去的。 “大当家啊,这一次受灾的人大多是那些住在河边的农户,要是没人伸手帮助,日子也过不下去的,再说灾后的防疫病也是福泽堂该做的。” 花大当家还是摇头,最多给一半,这是她的底线。 两人各持己见。 “朝廷就不管吗?”华歆觉得他们应该只是配合朝廷,这样的天灾,朝廷应该是救助的主体啊。 “管肯定要管,只是等那救灾银子拨下来,很多人家估计已经没什么人了,何况朝廷银子发下去,真正用在救灾上的,估计不会太多的。” 大鲁摇了摇头,现今的朝廷真正平稳不过近来这十余年,朝廷党羽派系之间还没理清楚,真正掌管大权的又是太皇太后,对于男权占主导地位的朝廷而言,皇命执行起来也是困难重重的。 花大当家也同意这说法,但那是朝廷的事情,福泽堂却是主子的,要执行主子定下来的规矩。 华歆看着这两个绝不低头的大宝贝,又看看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云姨。 是的,云姨一句话没说,华歆就觉得她在吃瓜。 “云姨,早上吃什么?”华歆走过去拉着云姨往外走,“余记生煎包很好吃,他们家老板娘认得我,我带你去尝一尝,如何?” 花大当家和大鲁互相看了一眼。 得,主人家都不在了,他们两个外人对着人家的银子吵架吵得再激烈,也没用啊。 走出来雅苑,云姨一把拉住华歆。 “锦绣想吃那余记生煎包?我让墨兰买来就是,灶台上还温了海鲜粥呢,正好配那生煎包。”云姨说着就给了墨兰一个荷包,让她去买生煎包。 华歆:…… 这是生煎包的事儿吗?她真的不想再去面对那两个大宝贝了,恐怕再待下去,身上的债务又多了很多。 “小姐,要不一起去买生煎包?”墨兰舍不得她家小姐在门口站着。 “嗯嗯,在门口雇一辆马车,那余记生煎包距离这边就两条街,很快就能回来。” 华歆有点心动。 云姨推着她往外走。 “去,去,来回耽误不了什么的。” 墨兰笑意盈盈地跟在身后。 “云姨,需要我带点儿良姜、紫苏籽或者草果回来吗?” 云姨停下脚步,目光掠过柊苑围墙,遗憾开口:“要是之前,柊苑里面的一种花就能代替了你说的这些调料,现在啊,唉,你还是看着带点紫苏籽。” 华歆闻言,眼睛亮晶晶的。 是啊,这柊苑虽啥也没了,但地段相当好,在京都内城商业繁华地段,应该能值不少银子? “墨兰,之前娘亲让华府众人搬走,有没有说这华府的地契在谁的手上?” “嗯,小姐,夫人把地契给墨兰了。” 墨兰脱下外衫,从里衣内袋中掏出来一张纸,双手递给华歆看。 真的是华府的地契,上面还标注了位置,其中柊苑就在正中央。 太好了,华歆开心坏了。 她抱着墨兰原地转了个圈,才催她赶紧去买生煎包回来吃早饭。 云姨又给了墨兰一个荷包,嘱咐她雇车,想吃啥也顺道带回来。 华歆转身进了雅苑,招呼大鲁:“有办法了。” 大鲁不可置信地望着兴高采烈的华歆,真不愧是少主!前后不过一刻钟呢。 “这是华府的地契,你拿去救灾。” 啥?这是要把宅子卖了? 大鲁不可思议地惊呼:“卖房不富啊!” 花大当家点头赞同,这华府包含了柊苑呢。 “唉!”华歆重重地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大鲁的肩膀。 “大鲁,你觉得我有富起来的可能性吗?或者这富改成负债倒是现成的。” 云姨走进雅苑正要反手关门,就听得华歆如此反问大鲁。 大鲁无奈地看了一眼花大当家,他尽力了啊。 花大当家背过身去,好女有泪不在少主面前流。 云姨走过去抱了抱花大当家:“如今那柊苑已经空无一物了,有少主在就什么都有了。” 花大当家点头应下。 华歆心里不得劲儿,感觉她做了那负心人一般。 “锦绣?锦绣?” 叶瑾萱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没等云姨过去开门,墨兰已经从外面把院门打开。 叶瑾萱开开心心地跑进来抱着华歆撒娇:“锦绣,表姐好想你呢。” 华歆:…… 她们昨天才见过啊,还一起吃了一顿饭的。 不过,她此刻真的很想念同样会对着自己撒娇的花小宝了。 “锦绣,你看看,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墨兰说你想吃余记生煎包,我一早就去排队,这可是第一锅包子呢。” “嗯嗯,墨兰走过馨澜院门口,就遇到瑾萱小姐了。” 云姨赶紧上前将墨兰手里的生煎包接过来,墨兰不肯让云姨全部提着,帮着一起拎去了厨房。 “听说你们开始筹划救灾的事情了,算我一份哈。”华歆拉着叶瑾萱坐好,亲自拿着手帕给她擦汗。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带个丫鬟婆子在身边,这大早上走得汗津津的,挺难受?” 叶瑾萱打蛇随杆上,抱着华歆的腰又撒娇。 “我从叶祖母那边过来的,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留在叶家了。 “这不想着你一个人住在华府,昨晚那样大的雨,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觉关窗啊?” 华歆在热天里喜欢开着窗户睡觉,以前有丫鬟婆子守着自然没什么,这一个人生活了,还不知道受什么罪呢? 华歆心里微暖,默了默拉开点儿两人的距离。 “为什么不回家?” 叶瑾萱动作一顿,倾身又要赖上来。 华歆往后走了两步躲开去,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宫里开始选秀了。” “嗯?”华歆作势要往门外走。 “我不想进宫去。” “哐当——” 云姨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瓷片散了一地。 第六十五章 秘密 “少主……锦绣,我来给叶小姐送燕窝。” 云姨对上华歆看过来的目光有一瞬间不自然,瑾萱小姐的话也太胆大了一些。 “我,我这就去再重新舀一碗过来。” 云姨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快步离开了。 “锦绣?”叶瑾萱局促不安地喊着华歆,担心地望着云姨离开的背影。 她说的话只能在私底下说,皇家的威严不能被挑衅的。 华歆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云姨不是外人。” 叶瑾萱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反握住华歆的手,笑道:“你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云姨还没走远,听到二人对话,眼泪盈眶地进了厨房,少不得大鲁和花大当家又过问了一回,三人又是一番感慨。 正房内,华歆正认真地思考叶瑾萱的提议。 “锦绣,我觉得朝廷如今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若是我能拿出银子去救灾,换取一个不参加选秀的名额,应该还是可行?” “你们家里可以安排别的人去参加选秀吗?” “叶家嫡支的姑娘原本就少,小辈里面未出阁的姑娘只有我一人了,其他那些房的人隔得远了。 “再说,嫡支里面几个叔伯堂兄也不都是一团和气,我父亲向来不管生意,家里幼弟年龄尚小,若我真进宫了,我父亲在族里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华歆对叶瑾萱家里情况还是了解的。 她的生母出自岭南富商李家,当年嫁进叶家的时候带了很多嫁妆,在叶瑾萱十二岁的时候去逝了。 据说当时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她生母选择剖腹取子了,那个孩子就是叶瑾萱唯一的弟弟。 “我想着,母亲留给我的那些产业、银子几辈子也用不完,不如拿出一部分换自己的自由。” “你想要学叶祖母那样留在叶家管理产业?你那些叔伯们未必会同意的,当年,叶祖母也是被家里逼得没了办法,才同意嫁给祖父的。” 叶瑾萱点头,这件旧事她知道的,当年叶祖母管着叶家生意,把叶家产业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三分之一以上。 有了大量进账的银子,大家眼红得很,内宅那些腌臜就出来了。 叶祖母被人下药后毁了清白,她又不愿意嫁给那个人渣,只好接受华家的提亲,嫁给了华歆的祖父,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华祖父在西北已经有家有子了,只是那边的夫人出身太低,华家当年又刚刚在朝廷站稳脚跟,需要一个有银子的媳妇。 正好那边的夫人也主动让出来正室夫人的位置,提出要叶祖母的嫁妆银子一半,将儿子华正清记在叶祖母名下养,华家叶家求之不得,却没有人问过叶祖母的想法。 叶祖母的想法也不重要,更加没了选择的余地,她当时除了嫁进来华家,要么就嫁给毁了她清白的人渣,要么就被家族沉塘处死了。 “唉……” 华歆重重地叹口气,前世叶瑾萱最后嫁给了方其,就如同叶祖母那般,不过有个夫妻之名而已。 最后,为了生下儿子,也如同她的母亲那般,决绝地剖腹取子,把自己的命换了儿子的命。 然而,她今日分析的也有道理,且不说如今她已经不再清白,定是过不了宫里选秀的关卡,说不定还会被治一个大不敬的罪。 就叶家那些凶如豺狼虎豹的叔伯堂兄,她父亲那只会花银子的败家样,她若进宫了,估计家也就散了。 “你怎么知道出了银子就能换取不参加选秀的名额?” “当然是皇……宫里有人在外面说漏嘴了,你知道的,我家的产业很多,那人说漏嘴的地方正好是叶家的酒楼。”叶瑾萱拍了拍胸口,差一点把“皇上”两个字说漏了。 昨日,她和幼弟叶瑾鸿约在酒楼里碰面,遇到了皇上,嗯,乔装打扮过的皇上,凌公子。 因为前几天华府里发生的那事儿,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不敢声张。 原本她想着避开的,阴差阳错进了凌公子包间的隔壁包间,就在她和瑾鸿讨论有什么办法不参加进宫选秀的时候,隔壁的包间有了打斗声。 出于谨慎,她让人把瑾鸿送走了,自己站在楼梯口观望,结果悲催地撞上那凌公子。 当时凌公子身边没有人,他向她求助,希望她帮他藏起来。 那里原本就是她家里酒楼,藏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事后,凌公子为了回报她,就出了这个主意,拿银子换不参加选秀的名额。 若换了旁人这样说,她定然不会相信,可那是凌公子,自然可信度极高了。 这些念头在叶瑾萱脑海里转了一圈,也不过一小会儿功夫。 华歆以为她对自己的前程担忧,见她略显慌乱的神色,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说来,当今皇帝已经二十又三,早过了成婚年纪,不过这三年来,边关一直不稳定,少年皇帝雄心壮志,时不时要亲征,就一直没正式开始选秀进宫。 端午那会儿,边关传来大捷,太皇太后还放出来话,说有适龄姑娘务必要留在家里,等着这一年的选秀。 不过,历来选秀着重还是选权贵勋贵官宦家的姑娘,商人地位最低,就农户家的女儿都比商人家的女儿地位高出一大截。 若非征战耗银子,恐怕这一次选秀未必会把商人家的女儿列为必须参加的对象。 “咚咚咚……”云姨站在门口敲门。 “呀,云姨,这门开着的啊,你直接进来嘛。”叶瑾萱热情地走到门口,接过云姨手里的托盘。 上面放了一碗燕窝,两碗海鲜粥,还有两碟余记生煎包。 燕窝晶莹剔透,海鲜粥稠糯软烂,生煎包只有拇指大小,煎得外皮金黄酥脆,一看就有食欲。 “锦绣,大鲁问这宅子是挂在中人那边卖,还是直接拿到官府去捐赠?” 云姨摆好了碗筷,问华歆。 “刚刚福泽堂来人,大鲁在院门口见那人。” “什么卖宅子?”叶瑾萱好奇地问云姨。 “这华府呗,锦绣想把它拿来救济那些受灾的人。” “这怎么行?这宅子地段这样好,当真卖了就买不回来啊。” 叶瑾萱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盯着华歆问。 “你是不是缺银子?不应该啊,墨兰还说昨日花大当家那边就进了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黄金呢。” 华歆:…… 还让人有没有点儿秘密了? 第六十六章 救灾 “我有银子嘛,找我啊。”叶瑾萱笑得一脸狗腿,亲自夹了小笼包,喂到华歆嘴边。 华歆一口咬下去,吃得满口生香。 “那不行,这宅子必须卖出去,相信我,一定会有人买的,说不定还会卖个好价钱呢。” 叶瑾萱连连点头:“这么好宅子,肯定有人要的。” 等两人一边笑闹一边把东西吃得差不多了。 大鲁进来把外面情况大体说了一下。 朝廷已经接到灾情,只是朝堂上的救灾主张有点多,一时半会没统一意见,估计最早也要明日才会有结果。 “锦绣,我想先到三河县那边去,能先救一些算一些,至于卖宅子,让花大当家去一家牙店挂出去?” “大鲁,不用找什么中人,还得给一部分银子,直接放卖宅子的消息出去。不过在交易过程中,不要提及我或者娘亲。” 大鲁应了。 “对了,价格的话,你随便喊,尽量往高了喊。” 大鲁点头。 叶瑾萱一听华歆的安排就知道她有小算盘,给她出主意。 “锦绣,让鲁掌柜去救灾,卖房子的话,找一个可靠的人就行。” 大鲁是福泽堂的掌柜,太显眼了。 花大当家一直守着柊苑,也显眼啊。 没等华歆反应,叶瑾萱又说:“房子挂出去不能着急卖,得耐心一些等上一些时候,才能谈好价格,差银子的话,我先垫给鲁掌柜。” 大鲁听了嘴角上扬,一个劲地夸叶瑾萱想得周到。 华歆想要拒绝,上一次叶瑾萱给的两万三千两银子还没还的。 “我也不是白借出来的,还请鲁掌柜去救灾的时候帮带着我一份。” 叶瑾萱握住华歆的手,不让她开口说话。 大鲁很感兴趣,问叶瑾萱:“叶小姐需要某做什么?” “我有一些粮油铺子,里面有许多现成的米面粮油,除了大掌柜需要的那一份,我的一份也请大掌柜找人一并运送。” 大鲁略沉思,再结合云姨说的,觉得这叶小姐怕是想要绕开叶家行事。 “敢问叶小姐,这运费谁出?” 叶瑾萱笑了起来:“既然请托了鲁掌柜,当然得您来安排了。” 大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愧是出身商贾人家,这叶小姐当真算得精啊。 他能不答应吗? 当然要答应啊,只出运费就能得一批粮食,这买卖再划算不过。 何况在这节骨眼,花银子找受灾的人,也算是做了善事的。 华歆叮嘱大鲁:“务必要向朝廷说清楚,这是叶瑾萱捐给朝廷的。” 虽说女子名声太响亮不太合适,但她实在不放心叶家那些人,只有把这功劳紧握在手心里,叶瑾萱才有希望不参加选秀。 叶瑾萱和大鲁说定了一些交接的人,还有一些交接细节,就一刻也坐不住,告辞后风风火火安排了。 大鲁满口夸赞叶瑾萱,顺带拍了华歆马屁。 “锦绣挑人的眼光真好,叶小姐不愧是一家掌舵娘子,这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真不赖。” 华歆没理他,她刚才在一旁听得真真的,瑾萱表姐这一次可是要大出血的。 “我认真想了一下,锦绣啊,福泽堂救灾的名义还得落在你的头上,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嘛,帮忙归帮忙。”大鲁语重心长地劝说。 华歆横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说不要这功劳了? 大鲁“哈哈哈”笑起来,极其认真地道:“锦绣,自从有了你,主子就一直以你的名义行善,福泽堂的规矩中,首要的一条,但凡行善务必以你的名义。” 说着,大鲁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主子当年……唉,看我,不说了,让主子笑话了。” 华歆心里一梗,说不出的难受。 她感受到了大鲁情真意切说辞后的深情厚谊。 门外站着的花大当家突然红了眼眶,转身去屋里取了那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的银票过来。 大鲁说的对,主子一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了给少主积德的,既然是要积德行善,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距离下一次福泽堂行善还有二十多天,还是先紧着这一次的救灾了。 大鲁告别了众人,又交代了花大当家一些别的事情,就离开去三河县了。 墨兰带着小黑从芳菲苑拿回来三个包裹、一个小木箱子。 包裹用秋香色的绸布包着,小木箱子是原木色的,箱子上面和四周都雕刻了盛开的花儿。 若是一眼看去而不仔细去看,会认为几面箱面雕刻的都是同一种花,但再次仔细查看,会发现最上面箱面雕刻的是石榴花开,周围四个箱面雕刻了之前柊苑里盛开的花儿,至于最底下的箱面和最上面的一样,雕刻了石榴花,不过,这些全是花苞苞。 “呀,这个箱子好面熟,像在哪里见到过的。”云姨拿着箱子翻来覆去看着 小木箱实际上不算太小,每个箱面有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 “咦?这箱子怎么没有钥匙孔?” 云姨找了又找,硬是没有找到那开锁的地方。 花大当家看着那箱子若有所思。 云姨还是没有找到打开箱盖的地方,问墨兰:“这箱子打开过吗?” 墨兰摇头,道:“没开过啊,这是蓁姑姑去西北前留下,当时她说等她回来再打开。这不是要卖宅子了,我回去收拾小姐的东西,也顺便收拾我和蓁姑姑的房间,看见这箱子,顺手就拿回来了。” 闻言,华歆才从云姨手里接过那小木箱,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小木箱的每一面箱体。 这箱子,她确定不曾见过,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 箱体六面似乎浑然一体,完全找不到可以打开箱盖的机关或是钥匙孔之类的。 “这里面会是什么?”云姨问墨兰。 墨兰摇头,她不知道。 “这是蓁姑姑自己的东西吗?” 墨兰摇头,她哪里会知道? “那,那还是算了,我不问了。” 云姨觉得眼前的笨墨兰问不出什么了,还是别浪费自己的问题了。 “蓁姑姑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华歆觉得自己再看多少遍也是打不开这箱子的,果断将它递给了墨兰。 墨兰还是摇头。 “既然它是蓁姑姑的,那你就帮忙收好了,等她回来,”华歆说着就停顿下来。 前世,她都被烧死了,似乎蓁姑姑也不曾回来过。 “嗯,等她回来了,再还给他。” 只是,前世为什么这个箱子没有出现过? 自己重新活一遍,周围的一切好像并没有重新来一遍? 前世的时候,这些事情发生过吗? 或许发生过,只是自己当时被关起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要是如此这般,自己重生也不能作弊了? 还是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着活过每一天?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华歆头昏眼花,没了重生后预知未来的优越感,反而心里有点儿没底了。 第六十七章 心乱 既然要把宅子卖了,花大当家就要开始找住的地方。 小黑肯定是要跟着华歆的,云姨也表示要去给华歆做饭。 大鲁临走时就交代花大当家,他肯定是要和少主一起的。 花大当家想了一下,似乎跟着华歆挺不错的,有云姨在,吃的这方面就不用愁了。 这样一来,大家都要跟着华歆。 “买宅子?鱼尾巷?”花大当家提议。 墨兰点头,她家小姐以后都会住在那里,那小院子就一进,后面倒是有一块空地,但那空地太小了,最多能搭个凉棚避暑,哪里能住下这些人? 肯定得另外找宅子了。不过,那院子的左右隔壁的院子都是一进的,也小啊。 “大当家,那鱼尾巷一整条街的院子都是一进的小院子呢,况且左右隔壁的人家也未必都会卖宅子啊。 “再说一进的院子,最多一间正房两间厢房的,这里少说也是四五个人,怎么住下?” 墨兰觉得花大当家的提议不可行。 “对了,大当家,你还没算上大黑啊。”云姨问道。 “没有必要。”花大当家毫不犹豫就说。 大黑之前就回忠勇王府了,以后他们的一应用度都是锦绣,哦,少主负责了,完全没有必要叫上他一起住啊。 花大当家扫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华歆,都没解释一两句。 她家的这个少主到现在了,都还没有表态的,可不能逼急了,万一嫌弃他们都是债,不肯要怎么办? 之前少主一听到自己有债,那小表情可是对这“少主”身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啊。 大黑忙了一早上,进了院门就听到花大当家的豪言壮语,心里又堵又梗的,感情这些年的投资全是喂了白眼狼? “大当家,咱们还是问一问大黑哈?那孩子挺乖的。”云姨不忍心,不同意花大当家的说法。 门口的大黑脸色稍微好看一些,还是云姨对他好。 “大黑?” 小黑眼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大黑。 花大当家不自然地扭过头不去看大黑。 云姨赶紧出来打圆场:“大黑回来了啊,快来吃早饭,云姨给你留了海鲜粥和生煎包。对了,你送来的燕窝也炖上了,这一次的品质可好了,云姨给你留了一大碗的。” 大黑点点头,跟着云姨进了厨房。 花大当家准备出去找马车进来,墨兰拦住她,道:“大当家,我已经找了人搬东西,现在正在芳菲苑搬着的,只是自己重要物件还得自己收拾带走。” 因此,她才一大早找了小黑去拿了三个包裹过来。 “可以。”花大当家倒是爽快。 “那你们要搬去哪里?我这就去给那些人说一声。” “这些人?”花大当家拉住就要跑出院子的墨兰。 墨兰停下,等着花大当家说完。 等了半天,花大当家一言不发。 “墨兰,你找的这些人可靠吗?”大黑在厨房里问了一句。 花大当家点头。 墨兰看了花大当家,又看了看厨房方向,有点呆。 “这些人应该不是自外面雇来的?”云姨从厨房走出来,递给墨兰一盘蝴蝶酥脆。 墨兰开心地接过来,一看就是桃灼家新出炉的,笑容越发甜美。 “人不是去外面找的,是瑾萱小姐从叶祖母那边抽过来帮忙的。瑾萱小姐已经给打赏银子了。” 墨兰将那蝴蝶酥脆中最漂亮的一块用帕子包着,走到华歆旁边递给她。 “小姐尝一尝这蝴蝶酥脆,是桃灼家新出炉的。” 华歆仍然心不在焉地望着院子中间那棵石榴树,上面零星挂着一些没熟的石榴。 “小姐?”墨兰轻轻拉了华歆衣袖,声音放得极低,担心惊扰了华歆。 华歆回过神来,接了墨兰手里的蝴蝶酥脆,小口小口地咬着,食不知味大概就是这样了。 她心里乱,脑子也乱,总在想着之前那个问题,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今后还会不会再发生了? “小姐,要是累了,不如我们回去鱼尾巷歇一歇?” 墨兰没动盘子里的点心,把它还给了云姨,她总觉得华歆状态不对。 “大当家,我先陪小姐回去歇着,你直接去芳菲苑安排那些人给你们搬东西哈。” 说着,墨兰递给花大当家一包银子和一小块对牌。 那对牌是木制的,正面雕刻这“叶”字,背面雕刻了“李”字,这是叶瑾萱管理母亲留下的产业时用的专用对牌。 “花大当家搬什么东西?”华歆清澈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人。 墨兰:…… 小姐这状态大不妙啊。 花大当家:…… 感情之前的讨论都白瞎了,少主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搬到金鱼街的宅子。”大黑站在花大当家旁边,声音清亮地回答华歆。 花大当家疑惑地看着大黑。 她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宅子在金鱼街?他们也没说过要搬去那金鱼街啊。 “我的宅子。”大黑认真地回望花大当家。 “你的宅子大不大?这雅苑的人都要搬过去哦。” 墨兰觉得大小是个问题,要不住不下怎么办? “大黑,金鱼街宅子距离鱼尾巷锦绣的宅子远不远?” 云姨最关心与少主的距离,毕竟一日三餐这事很重要啊,要是两个宅子离得太远了,这饭菜就不能一出锅就吃上了,很影响口感的。 花大当家下意识要拒绝,大黑没给她机会,直接走到华歆面前,抱拳施礼,道:“这些年我们一直住在雅苑不曾分离,已经比家人还要亲近,还请少主成全。” “大黑,那宅子不能离少主很远,我能接受的最远距离最多一射之地。”云姨站在华歆旁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花大当家阴沉着脸走过来,伸手就要招呼大黑身上。 这是少主,大黑不可以如此逼迫。 华歆眼疾手快地抓住花大当家的衣袖,笑道:“瑾萱表姐走之前说,她在鱼尾巷有空闲的宅子,大当家和我们一起搬过去?” 大当家脸色稍缓,对少主的安排她没有质疑。 华歆给云姨使眼色,让云姨把花大当家带去收拾东西搬家。 “少主?我是真心实意的。”大黑神色认真。 华歆点头:“我相信你。” “大当家明显不愿意啊。”墨兰实时补充一句。 大黑冰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她赶紧躲到华歆身后。 “大黑,这事还真是墨兰说的这样,得大当家…他们都愿意。”华歆有意无意地瞄着屋内收拾东西的花大当家。 大黑反应过来了,没揪着这件事不放,反正他在金鱼街确实有宅子,大不了自己住过去,离着花大当家也不远的。 他先转移了话题,提起来早上去干的事情。 “少主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江夫人之前出城往西北方向去了,至今未曾回城。” 华歆很不解,昨晚宵禁之后,紫草见过墨兰,还留下“要去那边守着”这样的话,紫草又不太可能会出城,江氏难道还在城里? 第六十八章 惊喜 大黑不能保证他的人百分百盯死了,毕竟每日进出城门的各式各样的人很多。 华歆越想越觉得,江氏还真的有可能在城里的。 那她会在哪里?她为什么要藏起来?她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华歆觉得脑壳疼。 “少主,我会让人在城里也看看。” 大黑看着花大当家拎着东西出来,赶紧上前帮忙去。 “其实,大黑,花大当家……呵呵……” 墨兰在一边看着傻笑了一回。 华歆给了她额头一个爆栗,问她:“你觉得紫草最有可能去哪?” 墨兰认真想了想,又认真摇了摇头。 她到华歆身边的时候,紫草已经是华歆身边的大丫鬟了。 不过,华歆很宠爱紫草,最喜欢看她舞枪弄剑的,尤其是跑步打拳,这是紫草一大早就会干的事情。 至于其他大丫鬟都会干的事情,紫草反而只会说不会干,比如,大丫鬟要管着华歆的私房银子,紫草就只会花银子,再比如,大丫鬟要给华歆准备好在家里和外出时候的穿戴,紫草就想不到这些,很多时候华歆还会给紫草准备这些。 因此,这样一个只占了名头的大丫鬟,和其他的丫鬟们相处起来就格格不入了,大家自然也不了解她的喜好啊习惯啊之类的。 “唉,这丫头一个人在外面,日子也挺难捱的,既然都找回来了,就不知道留个具体一点儿的地址?” 华歆听自己说完,自己愣了一下。 她心里是担心紫草的,至于娘亲江氏反而不那么担心,大概还是提前知道娘亲不会现在就出事了。 前世,直到宫里选秀已经落幕,华玙都进宫做了玥嫔,江氏死讯才传到卢老夫人那里。 当时华府一片张灯结彩,就连她这个被关押起来的人都能感受到热闹喧哗,还经常听小丫鬟讨论卢老夫人打赏的月饼好吃,她觉得那时候应该是中秋前后。 按照以往宫里选秀的节奏,从前期酝酿、讨论、角逐,再到后面的各种流程,没有十天半月肯定结束不了,再加上秀女进宫等封,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是中秋前后了。 如今才七月上旬末,起码也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中秋。 墨兰听完华歆担心的话,想起来昨晚见到脸色红润的紫草,选择默默拿了包裹往院门口走,她叫来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黑这一次没动,他的任务是护少主安全。 云姨走出来看到了,扬声喊了小黑去帮忙。 小黑这才动身接过墨兰手里的包裹,快步拿到外面马车上。 墨兰对着云姨又是一顿猛夸,能随意使唤得动小黑的人都牛,她早上请小黑帮忙还是打着她家小姐的旗号啊。 三人乘马车回去鱼尾巷的宅子,墨兰还让人先去要了鱼尾巷巷口的宅子的钥匙。 那是瑾萱小姐的宅子,门对门的两个一进小院子。 瑾萱小姐说,这院子一直空着的,之前不知道华歆找宅子,找的宅子就在鱼尾巷,要早知道就让华歆直接住进去。 她打算留一个宅子方便自己落脚,借给花大当家他们其中一个宅子住。 墨兰又找人到雅苑征求花大当家他们的意见,云姨和花大当家一商量,觉得一进院子三间房,大家稍微挤一挤,紧凑住几人也行,当即动手搬家过去。 华歆坐在马车里,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注意墨兰已经安排好了。 马车快到金鱼街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雅苑的情况。 “墨兰,你找人去叶祖母那边,看看瑾萱表姐在不在,向她借了鱼尾巷的宅子用一段时间。” 墨兰听了嘴角上扬,贴心地给华歆理了理衣裙。 “小姐,这个已经安排了,马车拐弯就进鱼尾巷了,要不要先去瑾萱小姐的宅子看看?” 瑾萱表姐的宅子在鱼尾巷巷口,从金鱼街过去,正好路过。 华歆摇了摇头,她今日有点疲惫,尤其焦虑娘亲的事情。 虽说按照前世的事件发生时间顺序推算,娘亲现在应该不会出事,然而前世毕竟不是当下,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来看,她之前担忧也不是没有痕迹可循。 自从她重生以来,遇到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前世发生过的。 当然,若是娘亲的事情不像前世那般再好不过了,可凡事都有万一啊。 紫草那丫头平日里不爱干活,但她爱动脑子啊,遇事冷静又细心,根本不会无的放矢的。 她既然说要去守着,那娘亲必定在那里。 怎么才能找到她们呢? 大黑答应帮忙,但不能将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马车直接到了鱼尾巷巷尾,墨兰先下了马车,正要回头去扶华歆,一个女人风一般跑上车去。 “锦绣,你回来了。”女人高兴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墨兰急得一把拉开关起来的车门,只见华歆边上坐了一个娇俏的,嗯,妇人,穿戴打扮像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脸上的皱纹显示最少也是近四十了。 “林夫人怎么来了?”华歆笑眯眯地递给妇人一块桃灼的蝴蝶酥脆。 林夫人撇嘴往车外看,并未伸手去接那蝴蝶酥脆。 华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呀,车外站了好些人,赵掌柜,赵铭,还有许林。 “锦小姐好,实在是林夫人醒来就找小姐,君园里没有地方能让林夫人留步了,才把林夫人送到这里的。”赵掌柜抱拳行礼,态度谦卑又恭敬。 没办法了,他家公子吃什么都是一两口就不吃了,只有吃着锦小姐做的面条,一次能吃一大碗,连汤也不剩下一口的。 林夫人闻言又撇嘴,挨着华歆耳朵轻语:“才不是这样,悄悄告诉你哟,我找到了惊喜。” 惊喜? 华歆不觉得林夫人能找到什么惊喜的东西,那君园又不是林夫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东西。 “真的!”说着,林夫人拿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讨巧地递给华歆。 华歆接过木盒,差一点惊呼出声。 这盒子颜色泛黄,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和四周都雕刻了盛开的花儿,最上面雕刻了石榴花开,周围四个面雕刻了之前柊苑里盛开的花儿。 “咦,这不就是那个小箱子?只是颜色比较深。”墨兰惊呼一声,马上去翻找包裹里面的小箱子。 华歆把手里的盒子翻个面,底下雕刻了石榴花的花苞苞。 她拿着盒子仔细看了每一面,和那个小箱子一样,没有能够打开箱子的钥匙孔之类的地方。 “锦小姐,能不能让我们去院子里稍作休息?我家公子这几日身体不大好。”赵掌柜小心翼翼地询问华歆。 据说这小院子就一进,还没有君园厨房院子大,就人家一个姑娘带着两个下人住着,他们就这样上门是有点儿唐突了。 华歆闻言往赵掌柜身后看了看,赵铭扶着的许林脸色苍白,额头的确有汗珠。 她扶着林夫人下车,打开院门邀请他们进去。 “慢!”一声呵斥声自马车后方传来,紧接着十几个官差跑过来。 第六十九章 寻人 华歆下意识地将林夫人护在身后。 墨兰挡在华歆身前,心里后悔死了,临出门的时候,小黑原本要跟着的,她提议让小黑帮云姨搬东西。 赵掌柜要走上前去应付,许林看了他一眼,让他护着华歆她们。 赵铭走上前去招呼官差头目:“这是哪阵风把吴理正吹到这里来了?” 吴理正一愣,眼前人有点眼熟。 “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天晚上解将军才和吴理正叙旧的,今儿吴理正就不认识他手下了?” 吴理正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正是那解开都客气应对的。 “你是?” “某乃宣府赵铭。”赵铭眼尾瞄了一眼许林站着的地方,希望这吴理正是个拎得清的。 他家公子昨日就没吃上合心意的东西,今日要再吃不到的话,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发脾气? 吴理正知道赵铭,前不久打了胜仗回来被封的怀远将军,从三品武将,只是为何要说自己是“宣府赵铭”?难道领了镇守宣府的要职? 唉,吴理正心里连连叹气,这就是品级低的不好之处了,在邸报没下来之前,高阶官员的信息是接触不到的。 “赵将军这是还没启程去宣府任职?” 赵铭:“……” 他确实是宣府的人,但授职的地方却是顺天府,所辖通州五卫,因为他家公子需要人照顾。 场面有点儿尴尬,吴理正居然把上级的任职地方弄错了。 那晚送解开一行人离开的一名官差上前凑近吴理正一阵耳语,吴理正这才打着哈哈给赵铭行礼。 “吴理正这是来巡街?”赵铭看了看这鱼尾巷一圈。 巡街就去金鱼街啊,这鱼尾巷前后不过六七家住户,有啥可巡的? “那晚上解将军去过的那一间暗娼室被人一锅端了,下官奉命出来寻人。”吴理正说完竟觉得后背冷汗又冒出来。 “连带去过那暗娼室的五名衙差也没了踪影。” 赵铭挑眉,敢情不敢去找解开,来这里捏软柿子? “吴理正来这里做什么?” 吴理正心里尖叫,下官不是说了嘛,下官来寻人啊,将军耳朵有病?。 “顺天府和大理寺的人都在城里寻人,下官正好寻到这里。” “这里?”赵铭声音陡然威严而冰冷。 在场的官差立即站直了身体,肃然起敬地望着赵铭,却没一人敢大声回答他的问题。 吴理正感觉后背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下官原本打算……” “嗯?”赵铭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先从鱼尾巷头两家开始搜寻。”吴理正弯腰行礼就要带着人告退。 “大人,请进。”华歆将院门打开,做了请的手势,反正最后都要找过来,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吴理正看了华歆一眼,觉得有点儿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掌柜先一步扶着许林进院子,许林靠坐在石椅子上。 赵铭从停在鱼尾巷口附近的马车上取了坐垫和靠垫,给许林安置好,又给他倒了一杯参茶。 吴理正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再三衡量一会怎么样进院子查看。 华歆站在院子门口,林夫人和墨兰陪着。 吴理正带着两个官差,在赵铭的陪同下将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给赵铭赔礼后离开。 “这是小姐的院子,这官爷要赔礼也应当给小姐你赔礼才对啊。”墨兰等人一走,就嘟着嘴开始念叨。 院里的几人没什么反应,华歆更加不会有什么反应。 今日要是没有赵铭,估计这些官差得把这院子掀翻了。 “出去看看他们去别家没有?” 华歆吩咐墨兰去盯着那些官差,她想要知道他们真的是来挨家寻人的,还是冲着她这里来的。 墨兰一走,华歆就进正房关了门,吴理正带着人离开的时候,她似乎看见紫草闪身进了正房 林夫人想要跟进去被赵掌柜拦下了。 “夫人,公子答应您的要求了。” 林夫人惊喜地朝许林看去,许林脸色苍白,眼睛明亮地看着她。 “赵掌柜,走,咱们回去拿那些宝贝过来。” 她的声音透着欣喜,脚步轻快地转身出门了。 赵掌柜看了一眼许林,得到许可后快步跟着林夫人走了。 正房内,华歆在窗子下面的地上找到了紫草。 一眼望去,紫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紫草?” 华歆走过去,伸手去拉她。 紫草眼皮动了动,反手拉住华歆的胳膊,半晌才把眼睛睁开,见眼前的人是华歆,激动地抓紧再抓紧,额头浸出了汗珠。 华歆心里难受,顾不得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轻轻拉过她的上半身,要带她去找医生。 “锦绣,我暂时死不了,你想办法去简宅,江夫人在那里。” 华歆动作一顿,她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娘亲居然就在简宅。 “娘亲怎么了?” 紫草吞咽了两三下口水,闭上了眼睛,似乎全身力气用完了。 华歆伸手试探了她的口鼻,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她试着在指尖凝出灵露,还是不行,一滴灵露也没有,不仅没有,全身虚脱无力,开始冒冷汗。 如同人用完了全身所有力气后再次拼死用力后的虚脱冒汗。 之前,她用指尖凝出灵露的时候,自己身体只是会感到疲累一点儿,但不曾如此过。 稍微休息一下,身体缓过来那一阵,华歆将紫草抱起来放到内室的床上后,快速出门想要去找花大当家他们帮忙。 她打开正房的门,就与一站一坐在院子中的赵铭、许林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烦请赵将军帮忙请个大夫回来,屋里是我的一个小姐妹,她身体不舒服。”华歆并未犹豫,直接向赵铭求助。 赵铭看了一眼许林,转身就往院子外面去。 “若是可能,麻烦赵将军去请若大夫或者圆御医。”华歆在他身后大声提要求。 赵铭并未停留,挥手表示知道了。 安排好了紫草,华歆就打算马上去简宅查探一番,只是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许林,犹豫了一下。 “许公子这是要在院子里等赵掌柜、赵将军?” “咳……”许林重重地咳嗽一声。 华歆赶紧将石桌上的姜茶递到他手边。 他喝了一口姜茶,把喉咙间那股痒意压下去,开口道:“锦姑娘若需要,我可以帮忙?” 华歆同情又可怜的目光看着许林。 她需要的,只是你这样的身体,我开不了口啊。 “赵铭已经让人去简宅看看了。”许林轻声说。 华歆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还充满了疑问。 “我们在这里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华歆点头,施礼感谢他。 “能不能吃一碗那碗锦小姐煮的面?” 许林趁机提要求,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什么的。 华歆心里为难,灵露出不来啊。 许林眼巴巴地看着她。 华歆还是答应了,转身进了厨房。 第七十章 儿媳 圆御医来的很快,据说他正好去雅苑找华歆,听花大当家说华歆在鱼尾巷,就过来了。 赵铭在金鱼街遇到他,把他带回来。 圆御医乍见许林坐在院子里,脚步就沉重得抬不起来,脸上更加惊疑不定。 难道魏国公与华三小姐是旧识?还是魏国公知道华三有医治百花丹毒的方法,慕名前来? “圆御医。”许林点头打招呼。 圆御医原本打算装着不认识蒙混过去,哪里料到魏国公会主动同他打招呼? “圆御医,我是许林,赵铭的,额,朋友,咳咳……”许林话没说完就咳嗽不停。 赵铭赶紧将桌上的参茶递给他。 圆御医想要上前帮他施针止咳,道:“魏……” “圆御医,许公子这是旧疾了,咳出来会舒服一些。”赵铭忙打断圆御医,神色不定地往厨房方向看。 许公子? 圆御医似乎明白了一点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 “圆御医,您来了。”华歆听见许林又咳嗽了,将发面剩下的水端出来递给许林。 “喝一点,会舒服一些。” 赵铭习惯性地伸手去接华歆手里的碗,许林抢先接过去,一口就把水喝完了。 圆御医眨巴两下眼睛,那碗水,不,那碗里似乎就只有一两口水。 许林感觉凛冽清香自喉咙间溜到了肚子里,不过眨眼功夫,喉咙间那股难耐的痒意就消失不见了。 他站起身把碗还给华歆,故意动了动腿脚,沉重感没了,轻便畅快起来。 “麻烦圆御医稍等片刻,我这就带您去看看紫草。” 华歆拿着碗转身回厨房了。 赵铭上前要去扶许林,许林站直身体走到圆御医旁边,轻声道:“最近,我都会在这院子里叨扰一二,圆御医就叫我许林了。另外……圆御医当年曾答应过祖母,不会提及……” 圆御医立马点头表态:“国……公子放心,老朽记性一向好得很,自然不会忘记了。” 当年,他被请到魏国公府,给眼前的国公爷看诊,佟太夫人曾经让他发过誓,绝对不会在外人跟前提起来魏国公不戴面具的真实模样。 那时候,他家里的侄女儿毒发凶险异常,佟太夫人一出手就给了他十颗百花丹,当年百花丹已经被市场炒热,起码要十万两银子才能买得到一颗,还经常有价无市。 有了百花丹,家里侄女儿才慢慢好起来,能够有机会活到如今的年岁。 许林满意地点头,转身又坐在石桌旁。 赵铭上前凑在许林耳边嘀嘀咕咕说话。 圆御医识趣地站在厨房门口去了。 不一会儿,华歆从厨房出来带着圆御医去给紫草看诊。 看着圆御医跟着华歆进了正房,许林给赵铭挥挥手,赵铭又匆匆走了。 “这位小姐只是过于疲累了,体内的百花丹毒素占了上风,这才导致她力竭昏迷。”圆御医给紫草检查后,斟酌着给华歆说。 又是百花丹,华歆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紫草在她身边多年,她怎么不知道有这玩意儿? “请问圆御医,这毒在她体内多久了?” 圆御医再次认真地把脉后,皱眉道:“我看下来,应该是出生就带着这毒的。” 他心里奇怪得很,他家里的侄女儿同样是出生就带着百花丹毒,为什么身体那般破败,而这位姑娘身体康健?这一次也仅仅是身体过于疲惫才会出现症状。 华歆不知道圆御医心里所想,她在记忆中搜寻以往紫草的不同,似乎前世今生也没有任何中了百花丹毒的迹象。 “请问三小姐,这位小姐平日里是不是在服用解药?” 圆御医想来想去,只有时常服用了解药百花丹,这姑娘才会有这般健康的身体。 华歆摇头,她哪里知道这个?她连紫草是否中了百花丹毒都不知道啊。 “请问圆御医,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位小姐体内的百花丹并不霸道,应该休息好了自己就醒来了。” 华歆点头,将圆御医带到院子里,抱歉地道:“感谢圆御医相助,也抱歉得很,最近出了一点儿状况,答应御医的百花丹暂时拿不出来。” 圆御医今日前来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扫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许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华歆忽地想起来厨房里还有发好的面团,抱歉地笑道:“圆御医要是你不忙着走的话,我去给您倒杯茶。” 说完,她就匆匆进了厨房。 她如今凝聚不出来灵露,只能取了第一次去空间里回来就在身边的小玉瓶看看,里面的灵露一开始也不多,用了一些后剩下的就很少,今日倒立了好半天才取了很小的一滴灵露出来发面,唉,估计下一次就取不出来了。 还好,幸好,华歆看了面团后心情大好,这面团发得正好可以擀面条了。 她动作麻利地将面团擀成面条,又将手擀面分成四份,将其中一份下锅煮了,准备一会端出去给许林,另外的三份面取了冰块镇着。 随着厨房传来熟悉凛冽清香,许林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自从那天吃了那碗面后,他就睡得很舒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睡到都不愿意醒来了。 之后醒来,身体虽还很虚弱,体内明显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饿的时候再没有吃到过有着这凛冽清香的面。 “呀,好香的面啊。”林夫人抱着之前给华歆看的那个雕花木盒子进来。 赵掌柜手里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木盒子跟着进来。 锦绣端着那碗面出来的时候,林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像流浪了好几天的狗狗终于看见了主人那般。 华歆心里默念三遍,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她如今真的很穷灵露,用一滴少一滴,林夫人看着身体无碍,还是先紧着脸色苍白的许公子。 何况许公子刚刚帮了她的忙,她得先感谢感谢他才行。 林夫人撇着嘴看着许林吃面,这一次倒是没有那种要哭的冲动了,她早上吃了久违的胡辣汤,现在还不饿。 咦,她早上就一直在想,那胡辣汤为什么吃起来很熟悉? 嗯,这脑子像灌了浆糊,还是想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目光热切地看着华歆,没有面吃就没有啊,反正一会儿就有儿媳妇了。 许林吃面的动作优雅得很,吃的动作又极快,一碗面很快就见底了。 圆御医在一边看着,惊得差一点就掉下巴了。 这些年,他一直给这位看诊,从没有见过他胃口这般好的时候。 “锦绣,你做我儿媳妇!” “哐当——” 华歆收在手里碗就掉在地上了。 第七十一章 买面 日头渐渐偏西,华歆收拾了一碗没煮过的手擀面放进食盒,又把剩下的那碗没煮过的面放回冰镇盆里。 她拎着食盒跨出厨房,林夫人守在边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锦绣,你看两个盒子啊,我都能打开的,里面的东西都和我说的能对上,说明当年你娘真的让你和我的儿子订婚了的。” 华歆垂眸,不打算去管林夫人。 之前,林夫人闹着让她当儿媳的时候,她挺惊讶的,心里却没当回事。 当然了,要是林宥已经找过来,给她说这些话,她估计会高兴得发疯。 现在林夫人脑袋不太清楚的情况下,又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她自然就回应不了什么。 墨兰回来了,就把在芳菲苑厢房找到的蓁姑姑的木箱子拿出来。 一对比,这个木箱子和林夫人抱着的木盒子除了颜色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 林夫人的木盒子颜色偏深,据说是常年埋在土里不见天日造成的。 蓁姑姑的木盒子颜色则要淡上许多,也没有林夫人的那个木盒子重。 林夫人将两个盒子拿在手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摆弄的,一下子就把两个盒子给打开了。 蓁姑姑的盒子里面只有一对蜜蜂发簪,巧就巧在这对蜜蜂簪子和花小宝头上戴着的那对蜜蜂发簪是一模一样的。 金黄色的身体,纤毫毕现,翅膀是透明的玉石,眼睛由亮晶晶的玻璃镶嵌,左边一只的头往天上瞧,右边一只的头往地上瞥。 花小宝的发簪戴在头上,看不出发簪下面的模样,这一对发簪放在一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青玉圆盒里。 它下面不像一般的发簪那般是细长尖头的,而是有两小排木梳齿那样的夹子,夹子做得精细小巧,应该是用来夹住头发的。 华歆原本一时之间找不到花小宝,心情就很不好了,再看见这发饰,又想到见不到花小宝的烦心事,心里说不出的憋闷难受,脸色就不那么好看。 “呜呜……锦绣你欺负人,明明都说清楚了,你就是欺负人,欺负我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林夫人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 华歆:“……” 她确定自己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啊。 许忠还坐在石桌旁,赵铭和赵掌柜不停地指挥人往院子里搬东西。 圆御医没有机会单独和华歆说自己家的事情,也还站在院子里。 墨兰快步走过来,伸手去扶林夫人。 林夫人眼睛觑着华歆这边,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伸手挥舞间,将墨兰怀里的盒子掀翻在地,滚出来两个青玉色坛子。 每个坛子有巴掌大小,玉的颜色偏青,一点儿杂质也没有,瓶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透明透亮的,能透过它看清楚瓶里装了极小的药丸。 圆御医很感兴趣,蹲在地上观察那些药碗丸。 “赵掌柜,这是一碗没有煮过的面,用冰镇着的。”华歆将食盒递给赵掌柜,赶人走的意思很明显了。 赵掌柜赶紧将食盒接过来,双手抱在怀里,装着听不懂话里之意。 “院子里乱糟糟的,确实招待不周到,改天再宴请几位大人。” 华歆一边说,一边招手让墨兰来送客了,不必管还在地上哭的林夫人。 许忠站起身来,温和道:“锦小姐客气了,在下能不能,在这院子里借住一间厢房?” 啥,要住在厢房? 华歆愣住。 圆御医帮着墨兰把地上的林夫人扶起来,又弯腰将那两个青玉坛子放回木盒子里,递给了林夫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小声地开口:“三小姐……” “圆御医也想借住厢房?” 华歆警惕地看着圆御医。 她这个院子总共只有三间房,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墨兰已经住了一间厢房,只有一间厢房还空着。 嗯,原本这间厢房是小黑住…… 圆御医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想讨一碗这面条……” 说着,他的目光在赵掌柜怀里的食盒上扫了几眼。 赵掌柜紧张地抱紧食盒转过身去,想都别想,这是他家公子的口粮。 圆御医老脸一红,尴尬地撇过头。 他也不想这样眼馋的啊,奈何家里侄女儿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这不是看着魏国公吃得可香了,嗯,站在一旁闻着也香,他才动了这讨要的心思啊。 华歆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要住一间厢房就行。 “圆御医……” “三小姐,我有银子。” 圆御医抢在华歆前面说话,手里掏出来一张银票,凑近华歆摊开。 一万两金子? 顺泰钱庄的通兑银票。 “嗯嗯,麻烦三小姐割爱一碗面,家中侄女儿好多天不曾好好吃东西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御医客气了,家里侄女儿真可怜,这面刚好剩一碗。”华歆接过银票,快步回了厨房。 墨兰:…… 小姐你接银票的动作不那么快就能说明圆御医家里侄女儿当真可怜了。 送走了圆御医,墨兰捏着华歆递给自保管的银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一万两金子啊,一碗面就行了? 这圆御医家里不会是挖金子的? 要是没有记错,之前那碗药也是一万两金子呢。 华歆倒是觉得有点儿亏,毕竟这面条总共只有四碗,之前许林吃了一碗,拿走一碗了,剩下一碗得给没醒来紫草留着,相当于已经没了。 林夫人眼巴巴地望着赵掌柜怀里的食盒,她也想要吃面,她也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华歆要? 刚刚华歆给圆御医食盒的时候说了,那是最后一碗面了。 赵掌柜哪里肯?直接背对众人,眼不见为净。 林夫人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许林。 许林对她眨了几下眼睛,目光飘向和墨兰说话的华歆。 林夫人突然福至心灵,似乎就明白了许林的意思。 她朝着华歆走去,笑盈盈地道:“锦绣,你之前答应我,我跟着你住。” 华歆点头。 她原本打算带着林夫人的,她相信只要林夫人住在这里,有一天林宥会找到这里来的。 前世,林宥带她去见林夫人的时候,就说过林夫人一直住在鱼尾巷的。 “那我和墨兰住西厢房,你和我儿子住正房哈。”林夫人开心地去拉墨兰的手,顺手给她的手腕上套上一个金镯子,这是出君园的时候顺手拿的。 墨兰:…… 今天她没踩狗屎啊,怎么金子上赶着来? “夫人的儿子?”华歆忽略两人的小动作,故意装作不解地问林夫人。 林夫人一直在说订婚的事情,华歆也没放在心上过,林夫人现在还没找到儿子呢,婚不婚的就一句话罢了。 “你承认是我儿媳了。”林夫人开心地拉住华歆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又扬声喊赵掌柜,张罗着人要把院子里的东西往正房搬。 墨兰赶紧拉住她,问:“夫人,我家小姐问,您的儿子在哪?” “吾,住西厢房就可。”许林站起身往西厢房去。 第七十二章 更贴 华歆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消化完眼前的情况。 赵掌柜让人把整个院子都打扫了一遍,还把所有房间里的家具都换了,连厨房的用具都没放过。 许林就这样住进西厢房里,林夫人还亲自将赵掌柜怀里的食盒拿到小厨房,按照自己的口味煮了,端到许林的房间一人一半吃干净了。 墨兰去看紫草出了正房,见华歆一人坐在院子里,盯着西厢房的方向瞧,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 “小姐……” 华歆没反应。 “小姐?”墨兰又唤了一声,她家小姐今日状态从早上就不对了。 华歆这才看向她。 “小姐要是不愿意他们住进来?我这就去赶走他们?” 华歆没表示,看着西厢房出神,耳边回想着许林的话。 “锦小姐不必为难,林夫人只是生病了。” “吾心里可怜林夫人。” 当时,华歆明知道眼前许林不是林宥,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睛,深沉而认真,就心软了。 是的,她心软了。 先就这样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不就是住进来西厢房嘛,又不是住进去正房了,不必再消耗自己的精力,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墨兰,今日那吴理正可去了别人家里?” 提起来正事,墨兰也是精神一震,环顾四周一眼,总觉得这院子里有了外人,不能随意说话了。 她凑近华歆附耳低声道:“小姐,一开始这鱼尾巷只去了左右三家,连巷子头瑾萱小姐的宅子都没有进去,到了金鱼街就更加没去几家了。” 华歆点头,如同她猜想的那般,吴理正真的就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她回来不过几天,怎么会得罪衙门中人? 要说那晚上带走林夫人的事情,吴理正应当去寻那解将军才对啊。 嗯,好,这些人中,她真是那个软柿子了。 当真会是这样吗? 华歆心里不确定。 “小姐,嗯,小姐……”墨兰又环顾四周,犹犹豫豫要不要开口。 华歆向来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认真观察墨兰神色,猜到她大半心思,还是鼓励她开口。 “小姐,这院子就这么大,一下子住进来两人,这日子还和从前那样过?”墨兰鼓起勇气开口。 她已经发现了华歆对住进来的两个人的不同,身为大丫鬟,必须要了解华歆的心思,才能不会犯错。 华歆没有马上回答她,从前怎样?她自己都有一些模糊了。 前世的从前,她还是芳菲苑里那个让人羡慕的官家小姐,有父母疼爱,有厉害的未婚夫。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连自己每日要吃什么都做不了主了。 至于今生,她才开始几日,每日里都忙的不可开交,似乎还没真正开始自己的生活。 墨兰见华歆不说话,也不着急,默默从厨房端出来一蛊燕窝放在华歆面前的石桌上。 华歆看了,突然就有点儿饿了。 “小姐,这是云姨刚刚送过来的,她看见院子里的人有点多,就没有进来了。” “你有吗?”华歆准备拿碗来分一些给墨兰。 “别,云姨已经给我单独准备了,这是专门给小姐补身体的。”墨兰双手护在燕窝上。 华歆这才自己开始吃,她吃得很小口,速度却不慢,一会儿碗就见底了。 “小姐,这院子虽小,墨兰觉得还是得立个规矩的,不是咱们的人,还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华歆笑着给她一个爆栗,心里却暖暖的,起码身边的人都想着她的。 “嗯,我家墨兰说的对,以后这院子就交给你管了。” 墨兰一听就乐了,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哼着小曲儿就去了西厢房。 华歆没过问她去干嘛,吃饱了大脑灵活多了,曾经已经不可追,就不再去纠结过多了。 如今她还好好的,就要好好地过每一天。 当初她让墨兰买这院子,就说过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家的小院子呢,自然要按照普通人的生活来过了。 至于墨兰,从她愿意来买这小院子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她华歆的大丫鬟,而是她身边一起生活的人。 唉,想到这里,她起身往正房去。 原本那日将芳菲苑的人解散了,墨兰和紫草就没想过要留下来的,她们实际上也不是大丫鬟。 紫草,自有她去的地方。 墨兰呢,她前世回家的那些糟心事,希望今生不回家就不再发生了。 西厢房内,墨兰没进内室去,只站在外间对林夫人道:“夫人,当初小姐让我买下来这个院子前,就特地交代过,她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林夫人似懂非懂地听着,连连点头表态赞同,至于什么叫做普通人的生活? 她觉得太复杂了,她只要跟着儿媳过日子就行了,至于这日子普通不普通,都没有什么关系的。 内室里,正在看邸报的许林听见了墨兰的话,半晌没有往下再看了。 墨兰说完,扶着林夫人去厨房里,云姨还拿了一些吃食过来。 等人走远了,许林才对赵铭说:“以后这院子,不许人再来了。” 赵铭一愣,这怎么行?爷这身体暂且不提,外面的事情可是成堆的待处理啊。 许林没理他,准备躺下睡觉了,身体好不容易舒服一天,自然要美美地睡一会儿。 “爷,要不咱们把隔壁院子买下来,咱们的人去隔壁院子候着?” 许林没反应。 “爷,怕是……只是佟太夫人那边……” 许林忽地坐直身体,严厉的目光扫过赵铭。 赵铭不由站直身体,保证道:“属下这就去和赵掌柜说明白,今天这样的事情保证不会再有。” 许林没说话,目光渐渐没了温度。 赵铭指天发誓:“爷,现在开始,咱们的人绝对不再来,哦,不,咱们的人,咱们保证没人知道爷在这里。” 许林这才放过他,慢慢躺下去翻身睡觉了。 赵铭顿感后背全身冷汗,轻手轻脚地出了西厢房。 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没见到华歆出来,只好去厨房找墨兰,表明以后不会再让人随意来这间院子了。 墨兰没什么反应,继续和林夫人一起喝茶吃点心。 赵铭无奈,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墨兰,为什么我们不理他?”林夫人觉得赵铭人挺好的,小伙子勤快又有礼貌。 “夫人,在这间院子里,以后只看小姐的脸色就够了。” 墨兰扳开一块板栗糕扔进嘴里,真甜。 林夫人脸上的笑容没了,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她似乎不会看别人脸色的,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夫人,小姐应该不会给你脸色看的,放心啊。” 墨兰碗碟收拾好,准备去寻云姨了。 林夫人一把拉住她,委屈地道:“今天锦绣给我脸色看了。” 墨兰想了想,打趣道:“那是因为夫人一直提婚约。” “为什么不能提婚约?”林夫拉着墨兰的手紧了紧。 “嗯,小姐之前就有婚约啊,就是那个晋国公世子,还是好多年的婚约了,前几天就退婚了。” 说完,墨兰反应过来,或许林夫人并不知道晋国公世子是哪个,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转身就出了院子去寻云姨。 林夫人越想越不安,翻出来之前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木盒子,在夹层中取出来两张更贴,出院子直接去找赵管事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走水 天快黑的时候,紫草醒过来了。 华歆扶着她起来,她双脚一挨地,整个人就软下去了。 “锦绣,你看我!”紫草嘟着嘴,不满意自己的状态。 华歆笑着把她半扶半抱地放在床上,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道:“我家紫草啊,挺厉害的啊。” 紫草明白华歆在打趣她,离了芳菲苑就没回来过,哼,她心里别扭不说话,不辩解也不解释。 华歆没和她认真,让她靠在大迎枕上,端来一碗清汤面,拿了筷子要喂给她吃。 紫草看了一眼,很不想吃那面。 一看就清汤寡水的,面上不说油花了,连颗葱花都没有。 华歆将面凑近她,故意用手挥了挥。 一股凛冽清香飘过鼻尖。 咦,好香啊,紫草眼睛发亮,接过华歆手里的汤面开吃。 她吃的小口,速度却很快,一会儿就只剩汤了。 “还要。”她把那碗汤举到华歆面前。 “没了。”华歆准备将碗收拾走。 紫草护着碗,睁大眼睛抗议。 华歆无奈看着她,真的没有面了,这是最后一碗。 紫草败下阵来,将碗里的汤喝干净了,才意犹未尽地把碗递给华歆。 华歆觉得此刻的紫草,就像一只没吃饱饭的小狗狗。 “说,简宅怎么了?”华歆一早就想着这个问题了,见紫草实在虚弱才忍到现在。 紫草眼睛闪了闪,故意说别的:“这院子里住进了其他人?” 华歆没接话,紫草会功夫,能知道这院子里的变化,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她明明回来报信,却说得似是而非,又顾左右而言他,就有点儿奇怪了。 “这住进来的人是干嘛的?你了解一下这些人没?”紫草继续装傻。 “别叉开话题,那简宅怎么了?“华歆耐心耗尽,说着就要去揪紫草耳朵了。 “唉,好嘛好嘛,我说了,江夫人在那里养小三,不让我告诉你。”紫草把身体缩在床角。 啥,养小三? 华歆欲爬上床去抓紫草的动作一顿。 “你确定?” 紫草点头又点头。 华歆转身就走。 她绝对不会相信娘亲在简宅养什么小三小四的,她那个堪称妻奴的父亲,怎么可能让那小三小四有机会挨近娘亲? 要说是娘亲自己养的小三,那更加不可能了,她这位娘亲向来秉持大家闺秀的生存准则,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做出不符合大家闺秀言行的出格行为? “唉,锦绣……”紫草着急下床去拦华歆,双脚挨地就跪在了床下地上。 华歆兴冲冲地走出正房,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西厢房那边也很安静。 她反手关上正房的门,紫草身体虚弱需要休息,至于西厢房那边,那人估计还在休息。 一个人出了院子,转身出了鱼尾巷,正好看见赵铭在街头一个馄饨摊子前。 “赵将军?”华歆上前打招呼。 “呀,锦小姐,太好了,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赵铭带着华歆走到人少的地方。 “之前,我们的人去简宅了,外面看不出来异常,不过里面的丫鬟婆子都拎着包袱往外走,有的回了自己的家,有的直接去牙店接活干,确实挺不正常的,有个小丫鬟一直在简宅门口不肯走。 “我们的人上前去问,她又不说话,问到江夫人,她转身就跑开了。找了轻功了得的人摸进简宅里,又说里面丫鬟婆子都有,厨房还井井有条地准备晚食。” 赵铭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华歆。 华歆皱眉,心里一口气提起来,就一点儿也下不去了。 她知道赵铭说的那些离开的丫鬟婆子十有八九就是江氏之前安排在简宅的人。 只是如今在简宅的丫鬟婆子又是什么人?这些人又听命于谁? “娘……江夫人现在还在简宅吗?” “这个不好说,那些离开的丫鬟婆子都说,江夫人撵她们走的。” “江夫人亲自?” “这倒是没有,据说江夫人让人每人给了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就让她们走了。” 华歆点头,转身往简宅方向走。 “锦小姐,有个婆子说,她出来的时候,大厨房在做叫花鸡。”赵铭扬声对着华歆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华歆听了,脚步更快。 曾经,她闹着要吃叫花鸡,娘亲让蓁姑姑罚她,说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想要吃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时候她五六岁,在街上偶然听见人说叫花鸡,心里面就一直惦记着。 华歆走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赵铭没在意,他还得守着。 他家爷不让进院子,又没说不让在外面守着,他必须要保证爷的安全。 小黑终于规整好了从雅苑搬过来的大包小包东西,得了花大当家和云姨的许可,来找华歆了。 他进了院子,一个人也没见,发现正房有人,就推门进去。 “小黑?”紫草从床边扒拉着靠墙的家具慢慢往门口挪动,才走到内室门口。 “嗯。”小黑从鼻孔里应了一声,抬眼在正房找寻华歆的身影。 他认识紫草,之前他第一次出柊苑去芳菲苑时,就是紫草一人拦在芳菲苑的门口。 不过,紫草怎么叫他的名字?他不曾和她打过招呼啊。 “那日,你在芳菲苑帮小姐的时候,小姐就是这样叫你的。当时,我还在门外守着。” 开玩笑,她当时若非知道小黑是友非敌,怎么可能丢下华歆一人在那芳菲苑? 小黑这一次没理紫草,继续找华歆的身影,越过她就要进内室。 “小姐去简宅了,小黑你赶紧去寻她回来。”紫草也不管什么形象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内室门口。 终于找到人去寻华歆了,她不用再用尽全身力气挪动了,这脚像被抽了魂儿似的,半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小黑赶到简宅的时候,已经快要宵禁了,简宅门口却挤满了人。 “太可怜了,唉,一个小姑娘烧成了那个样子。” “是啊,这都是已经抬出来的第三个了,之前那两个比这个烧伤还要严重。” “咋回事啊?这宅子可是大户人家啊,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穿金戴银的,人还不少呢,怎么就走水了?” “幸好啊,这宅子够大,只是里面的一个院子走水了,官差也来的及时,火势也没有燎原,要不左右邻居都得遭殃。” 众人议论纷纷,没人留意站在门口的小黑。 小黑听见“小姑娘”的时候,双腿就是一软,幸好门口人挤人的,他才没有直接瘫坐到地上。 “出来了,出来了,快让开,大夫呢?大夫呢?”一阵喧哗自宅子内传出来。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怀抱着一个昏睡不醒的妇人往外跑。 “少主?”小黑认出来少女,大喊一声跑上前去。 华歆闻声看清小黑后,停下来原地等着。 小黑伸手接过华歆的怀里人,这人脸上粘了黑灰,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也不知道有没有烧伤,上衣裙摆全是拇指大小的黑洞,一看就是被火烧了。 华歆手里一松,心里跟着放松,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指腹 “少主!”小黑手里抱着妇人,根本腾不出来手去扶华歆,急得喊声都是发颤的。 就在华歆要倒在地上的时候,旁边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扶住华歆,让她倒在了那人的怀里。 小黑抬头看去,与男人幽深的目光对上。 怎么会是许林? 为什么他对许林有一种熟悉感? 那晚少主去找林夫人的时候,他没有真正近距离接触过许林,就算许林从马车里出来坐在车辕上,也是坐到了赵铭的旁边,他和许林中间隔着赵铭的。 但从第一次看见就觉得熟悉,尤其刚才许林那双手,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小黑摇了摇头,心里暗恼自己脑子笨,想不明白刚才那样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公子,我来。”赵铭蹲在旁边,想要伸手去抱华歆。 许林先她一步把华歆抱起来,大步朝着人群外走。 赵铭赶紧跟上去。 小黑也快步跟上。 一行人回到鱼尾巷的时候,又是人仰马翻了一回。 因为紫草还在正房,许林抱着华歆进了西厢房,将她安置在内室床上。 这院子本就是华歆的,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小黑要把妇人也安置在西厢房,被赵铭拦在了院子里。 林夫人上前安排着把妇人安排在东厢房。 墨兰拎着云姨做的宵夜回来时候,院子里站满了人。 圆御医已经给华歆看诊完,赵铭站在一旁守着他开药。 若锦给东厢房的妇人清理干净,烧伤的地方都敷了药,还换上了干爽的衣裙。 妇人疼得醒过来,虚弱地抓住林夫人的衣袖,沙哑着声音问:“华歆呢?” 林夫人一愣,华歆是谁? 墨兰正好走进来,一眼看见床上的妇人,哽咽喊道:“夫人,您怎么,怎么伤成这样?” 她刚刚去了西厢房,华歆安静地躺着,看不出来受了一点儿伤,圆御医也说华歆因为太累睡着了。 于是,她略微放下心,先去了正房告诉紫草,但她不知道小黑安置在自己房间的妇人竟然是江夫人。 江夫人还伤得这般严重! 林夫人自动让开位置,让墨兰上前照顾江氏。 若锦也是第一次见江氏,她猜到华歆冒险去救的人,应该对华歆来说很重要,没想到竟然是华歆的母亲。 “若大夫,这妇人?”林夫人拉着若锦走到院子,小声询问。 “三小姐的母亲。” 若锦把江氏换下来的衣裙放在了一个干净的木箱子里。 倘若华歆醒来了,想要追查什么,这些都是会说话的证据。 林夫人闻言愣住了。 这妇人怎么可能是锦绣的母亲? 她不认识这妇人啊。 不,她认识锦绣的母亲,但这妇人她不认识啊。 这妇人究竟是谁? 不,为什么锦绣的母亲是她不认识的人? 哪里错了? 究竟哪里错了? 林夫人突然抱着头,在院子里风一般奔跑起来。 若锦感觉不好,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院门口。 “哎呦——” “啊——” 院门口同时响起来两道尖叫的女声。 “林姑娘?”云姨顾不得被撞翻在一旁的食盒,一把拉住林夫人的手,激动喊出声。 林姑娘? 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云姨是在叫林夫人“林姑娘”? 林夫人虽穿着打扮像二十岁左右,但她的脸一看就是有了年纪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姑娘了? 若锦跑过来,帮着云姨将林夫人扶起来,顺手塞了一颗药丸到她的嘴里。 林夫人还怔愣在云姨那一声“林姑娘”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药丸已经进了肚子里。 不过,她此刻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发生了什么。 她一把抓住云姨的胳膊,激动地问:“你在叫我?” 云姨之前突然看见林夫人,情绪过于激动了,现在冷静下来,也发现了林夫人的异样。 但她再三打量林夫人,心里还是觉得,这人就是当年主子的那位好友,林姑娘。 除了年纪大了一些,脸上皱纹多了一些,声音线条粗糙了一些,这人就是当年的林姑娘嘛。 花大当家落后云姨进来,只看到林夫人用力抓住云姨的胳膊,云姨脸上露出隐忍的难受,一看就知道林夫人用劲很大,欲上前就要将两人分开。 若锦赶紧拉住花大当家,又上前用了巧劲让林夫人松手了。 林夫人情绪很不稳定,她突然双手抱头,脸上露出惊慌失措。 若锦赶紧上前扶住她,用银针扎了她的百汇穴、风池穴,她就软软倒在了她怀里。 云姨上前帮着若锦将林夫人安置在正房的罗汉床上。 若锦检查了一遍林夫人,确定林夫人身体没有什么不妥,又拿了一颗药丸给林夫人服下。 “若大夫?这药丸?” 墨兰安抚好江夫人歇下,在正房门口听花大当家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走进正房正好看见若锦喂药给林夫人,情急之下大声问若锦。 若锦没理她,把林夫人的上半身扶起来,轻轻拍了拍,让她顺利吞下药丸。 墨兰急步上前,要去阻止若锦。 “若大夫,林夫人可不能出事的,小姐对林夫人很不一般啊。” 云姨有点迷糊,怎么扯上了少主? 若锦已经安置好林夫人,直起腰吩咐云姨:“麻烦帮忙取点儿热水来,我要给林夫人走针。” 云姨点头,墨兰拉住她。 “云姨先不急去,若大夫,林夫人有什么问题吗?要是不着急的话,等我家小姐醒来——” “墨兰,我知道林夫人对三小姐的重要性,才会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相信我。”若锦盯着墨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墨兰缓缓地放下手。 云姨轻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去厨房准备热水。 花大当家走进来,仔细地看了看床上的林夫人,认真地在记忆里搜寻着,为什么她对这个人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大当家,那年你来的时候,林姑娘已经不在人世,哦,应该是世人认为林姑娘已经去世了。”云姨端了热水热毛巾进来。 花大当家点头,就难怪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我也只是远远地见过林姑娘两面,一次是她来给主子送帖子,说是要出嫁了,邀请主子去喝喜酒,那时候主子还没从西北动身来京都,另外一次就是主子临产前一个月,她来找主子指腹为婚,为她儿子和少主订婚。” 云姨看着若锦熟练地给林夫人扎针,又仔细地看了看林夫人脸,回忆起来当年的事情。 “云姨,你家少主当年真的指腹为婚了?”墨兰拿着一杯烈酒进来递给若锦消毒。 “呷?什么你家少主?那不是你家姑娘啊?”云姨走上去气得一巴掌拍在墨兰脑门上。 墨兰根本不疼,做个鬼脸就要跑出去了。 花大当家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问:“快说。” 墨兰摇头,花大当家竟然伸手去挠她胳肢窝。 墨兰立刻败下阵来,求饶道:“哈哈,大当家,没,想到,你竟然会开玩笑。” 她笑够了,就把林夫人认华歆当儿媳的前后说了一遍。 末了,她提醒道:“现在西厢房住了许公子。”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集体往西厢房看过去,这样也行? 华歆现在就安置在西厢房。 第七十五章 吃惊 青云街圆府的对面,靠近青云斋的地方,停了一辆双轴马车。 马车没有标记,但车厢用料讲究,拉车的马毛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里养着的马车。 宫嬷嬷的马车快要进圆宅的时候,她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那马车,正好看见同时撩开车帘往这边看的方学士。 方学士大大方方地向宫嬷嬷点头行礼。 宫嬷嬷冷了脸,一把甩下窗帘,心里仿佛吃了苍蝇那般恶心。 等宫嬷嬷的马车进了圆宅,方学士在心里叹了无数口气,看来今日不可能见到悦娘了,憋屈地让车夫调转马头回府了。 等方学士的马车一走,叶瑾萱带着丫鬟从青云斋出来。 “小姐,刚刚那马车上的,会不会是方家的小姐?”丫鬟杜鹃一直在叶老夫人身边伺候,耳闻目染的,对京都大户人家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为什么不能是方家别的人?”叶瑾萱心里也猜测马车上的人可能是方家的小姐,但她更偏向于是方家那位出嫁到魏国公府的姑奶奶。 据说,那位方家姑奶奶最近很喜欢坐着马车在青云街上闲逛的。 “杜鹃曾经听人说过,方家有位小姐特别喜欢和学子来往,经常来这青云斋,不过,方小姐每次来都有晋国公世子陪着的。” “晋国公世子?”叶瑾萱闻言吃惊了。 “嗯嗯,就是晋国公世子。这事在京都权贵圈流传的版本啊,就是那个晋国公世子,在坊间啊,传的就是那个墨什么,哦对了,墨旸公子,就是那个自小被传为神童的墨旸公子。” 叶瑾萱心里更吃惊了,不可思议地问:“你说晋国公世子是墨旸公子?” 杜鹃点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瑾萱。 这个在京都虽不是人人知晓,但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叶瑾萱心里都不知道要如何吃惊了。 墨旸公子居然是小神童,哦,不,应该是小神童墨旸公子居然是晋国公世子,那个和锦绣自小有婚约的晋国公世子,那个十岁就跑到蜀地找锦绣的晋国公世子? 不怪她如此吃惊,实在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相信锦绣估计至今都还蒙在鼓里。 至于那什么方小姐,什么每次与学子接触,都会有晋国公世子陪着? 她一点儿也没听进心里去,江夫人已经退了晋国公府的婚约了,就没必要去计较这些了。 咦?这样想的话,反正锦绣与晋国公世子的婚约已经没了,晋国公世子是不是墨旸公子,又是别的什么人,完全没有必要去计较嘛。 叶瑾萱瞬间觉得心情好了起来,想到什么后,又挤着脸在原地懊恼。 “哼,早知道就不帮着那小子带糕点给锦绣了,真的是……” 杜鹃一脸懵逼地看着叶瑾萱一会儿冷若冰霜,一会儿笑容灿烂,又一会儿一脸懊恼。 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大意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她不是自小伺候叶瑾萱的大丫鬟,也就是这两天临时调过来伺候的。 不过,叶瑾萱大小姐脾气很少,人也很好沟通,打赏还大方的很,她这几天都美滋滋的。 看来,这叶小姐估计脑子还是有一点儿不正常,要不怎么会好好大小姐不做,非要跑来陪着不得势的祖母? 以后,她要万分小心了,千万别大意了说错话什么的。 青云斋楼上临街一间雅间内,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窗前,不错眼地看着楼下转圈的少女,心里暖意多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有了一些。 直到那少女带着丫鬟进了圆府里,一点儿身影也看不见了,站在门口的随从才敢上前。 “许公子让人捎信来,说是有急事走不开了。” “急事?”男人反问一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了。 “是。”随从柏运肃然站直身体,这许公子胆子真大,竟然敢放这位的鸽子。 男人看了一眼圆府,想着少女明媚笑容,今日出门也算得上有收获了,声音不自觉地软下来:“来人说了许忠住处没?” 他好不容易出一次宫,总不能人都没见到就回去啊。 “没。”柏运回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小斯说,他们的确不知道许公子在哪?之前有什么事都是去君园寻人,如今赵管事发话了,君园不必去了,有什么事就找赵将军。” 男人眸子半眯,这许忠又耍什么花样? “主上,属下让人查了,许公子不曾出城。” 嗯?那就还在城里了,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衷? 男人这回高兴了,他和许忠自小在一块长大,许忠比他年长一些,每日摆着大哥的普,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吃瘪啊。 “让人去找。”男人说完就走出房间,招呼人回宫了。 柏运领命,心里有点儿犯难,人家自己的属下都不知道人在哪里,他要从哪里去找呢?要不还是去找赵将军? 否则这差事没法交代啊,别看主上今日就回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了?嗯,赶紧找赵将军去。 柏运直接从后门走了,没发现男人带着人走后,青云斋旁边出来两个人尾随他上去了。 叶瑾萱进了圆府,被人带到了圆悦的院子。 宫嬷嬷也在这里,两人见面了一番寒暄。 “不吃,不吃,说了不吃,烦人不烦人啊?”正房传来圆悦近乎咆哮的声音。 华歆一愣,下人不是说她家小姐生病未愈,精神不济,不适合出来待客?这声音洪亮得很,哪里像有病的人? 宫嬷嬷闻言,也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之前圆御医说悦儿醒来了,她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没有来亲自看看。 今日换班了出来,还先绕道去福泽堂询问百花丹,确实没想到悦儿恢复得这么好,都有力气骂人了? “叶小姐稍等片刻,我先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宫嬷嬷大大方方地让叶瑾萱不要进去,好奇的叶瑾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嬷嬷快去,我正好早食吃多了,到外面去散步消食。” 说完,叶瑾萱带着杜鹃出来了圆悦的院子,小丫鬟带着她们在一旁的凉亭休息。 宫嬷嬷满意地吩咐另一个小丫鬟伺候点心茶水,这才进了正房。 圆悦斜靠在在窗前罗汉床下,伸头往院子里瞧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很是出神。 “悦儿?”宫嬷嬷走过去,拉着圆悦的手,套了个金镶玉的镯子上去。 一旁的大丫鬟艳羡地看了一眼,这金镶玉是京都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了,小姐手上这个镯子玉色清透,包裹的金丝上还刻了铭文,定然价值不菲。 “初十就是悦儿的生辰,干娘没能来庆贺,心里总惦记着,今日终于得空了,咱们娘俩一定要好好补过一次。”宫嬷嬷越说心里越遗憾,因为初十那日圆悦实际上也不曾过生辰。 圆悦倒没接这话,转了话题:“干娘,你认识华歆吗?义父昨晚带来一碗面,可好吃了,悦儿还想吃,唉,可惜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宫嬷嬷挺得稀里糊涂的。 这好吃的面和华歆有什么关系,怎么又会吃不到了? 第七十六章 敞亮 圆悦没再继续说,只是遗憾地叹气,目光无神地望着院门口。 昨晚吃的面,真的很好吃,这许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将碗里的食物吃完了,还有想要继续吃的冲动。 宫嬷嬷看着这样的圆悦,心疼的不要不要的,总感觉这好孩子下一秒就会离她而去似的,没有那种年轻人鲜活的生命力。 “悦儿,叶小姐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宫嬷嬷赶紧找个话题把圆悦的注意力拉回来。 “叶小姐?”圆悦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大丫鬟芳菲。 芳菲秒懂,笑着说:“叶小姐昨日下午就送了拜帖,说是要和小姐商量一下救灾药材的事情。” 圆悦的眼睛还是很迷茫。 芳菲又道:“叶小姐家里经营着药铺,青云街上也有她家药铺,就是小姐经常去的一花药铺啊。” 圆悦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叶小姐是谁? “那快请了叶小姐进来啊。” 说完,她又对着宫嬷嬷解释:“那一花药铺就开在青云街街尾,之前不叫这个名儿,叫什么妙手回春来着,后来这叶小姐来了,就改成了这个名儿。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宫嬷嬷难得遇到圆悦有兴致说这么多话,心里高兴得不行,不停点头附和。 “宫嬷嬷,圆小姐。”叶瑾萱进来和两人打招呼。 圆悦笑着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到罗汉床上。 芳菲出去端茶拿点心,宫嬷嬷趁机出去问芳菲心里的疑惑。 原来,昨日圆御医从华三小姐那边拿来了一碗没煮过的面条,让厨房按照圆悦的口味煮了,圆悦吃了之后觉得特别好吃,还想着让圆御医再去拿点回来今日继续吃。 圆御医对这个义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即就去寻那华三小姐了。 昨晚,圆御医没回来,让小斯带信回来,说是华三小姐的母亲家里走水了,华三小姐冲进去救母,母女俩的情况不太好,得留下来照看一二。 “那三小姐的家在哪里?” 圆嬷嬷心里想,若能去探望一二,说不定还能给圆悦带回个厨娘,毕竟大户人家里的吃食都是厨娘在做的。 “小斯只说了走水的地方,里仁大街金鱼井的简宅。”芳菲沏好了茶,用托盘拿了两三样点心,告辞宫嬷嬷回正房。 正房内,叶瑾萱和圆悦寒暄一番,直接说了今日的目的,末了对着圆悦一番撒娇卖痴。 “还望圆姐姐可怜一二,如今一花药铺当真凑不齐圆御医要的药材了,世人都知道圆御医爱女若宝,若姐姐能帮我说几句好话,我定然感激不尽的。” 原来,叶瑾萱为了救灾,把手里的药材全给了大鲁,其中有几味药材是圆御医常年定下的,据说拿来给圆小姐沐浴用的。 叶瑾萱也知道圆小姐身体不好,也没有全部拿去救灾,原本预订的一个月的药材量,她特地留了十天的药材,想着十天后怎么都能将药材补上。 可圆御医哪里肯?如今灾情当道,药材可是香馍馍,他实在担心十天后没了药材,就死活不肯。 圆悦看着活泼开朗的少女,心里艳羡又爱怜,还不由自主地出神起来。 她比叶瑾萱年长十多岁,她们认识也有六七年了,那时,她青春年少,懵懂又无知,经常偷偷扮着学子去青云斋玩,特别崇拜欣赏温文尔雅的方学士,方学士也特别喜欢和她来往。 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直到安平县主带着人将她打得头破血流……有人救了她,将她带到一花药铺。 芳菲将茶盏点心一一摆在桌上,见自己小姐目光涣散,知道小姐这是又神游了。 “叶小姐,请移步喝茶吃点心。” 叶瑾萱和圆悦相识多年,也知道圆悦会时不时出神不在状态,遂应了芳菲走到桌旁坐下。 “芳菲,你这名字真好听。”她捡了一块桂花饼,心情好地夸芳菲。 “嗯嗯,叶小姐客气了。”芳菲抿嘴笑,每次叶小姐见到她,一定会拿名字夸她。 “真的好听,我有个好妹妹,她的院子就叫芳菲苑,芳菲两个字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嗯嗯,谢谢叶小姐夸赞。哪日一定要带我见见这位蕙质兰心的小姐?” “这……这个就有点儿难了呢,我这妹妹啊,要把那宅子卖了。” “是不是宅子不好?要是不好的话,卖了换个好的宅子,也挺不错的。” “哪里不好?就在皇城边上,距离国子监又近,当真花钱也买不了。” “那为什么要卖?” “我那妹妹不想住了呗,唉,那家人呢也不是良善之辈,总之,卖了也挺好的,起码我妹妹心里畅快了。” “那宅子怕是要卖很多钱?” “当然,你去过吗?皇城脚下御街旁边的状元巷?” “嗯嗯,陪我家小姐去过一回,那边出入的可都是学子呢。” “状元巷的华府,旁边就是国子监。” “叶小姐的妹妹是华家小姐?华家三小姐华歆?” “嗯,怎么了?” 圆悦突然从罗汉床上下来,直接拉住叶瑾萱就往外走。 叶瑾萱一脸懵逼。 芳菲拦不住,大声喊宫嬷嬷。 “悦儿?悦儿?你没穿鞋呢!”宫嬷嬷拎着圆的鞋跑上去。 叶瑾萱这才惊醒,圆悦没穿鞋拉着她快步往院门走。 “姐姐?姐姐,姐姐……”叶瑾萱使劲扒拉着院门不放。 圆悦不敢用大力硬拉,只得停下来了。 宫嬷嬷赶紧上前,给她穿上鞋子。 “悦儿,那状元巷华府远着呢,我让车夫送送你和叶小姐。” 宫嬷嬷一边对圆悦温柔说话,一边疯狂朝叶瑾萱挥手。 叶瑾萱:…… 她真的不明白这是啥意思? 芳菲冲上来,拉着圆悦另一只手,道:“小姐,你要去找华三小姐吗?那芳菲也要去的,昨天晚上的面那么好吃,芳菲想要尝一口啊。” 叶瑾萱呆住。 圆悦认识锦绣?哦,不,圆悦认识华歆? 她有点儿不相信,不过仔细想一想,她们一同住在京都,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认识也正常。 “只是,悦儿,华三小姐家里突逢变故,怕是无瑕招待你的,不若我去宫里求一瓶治愈烧伤的灵药,我们再给她送去?”宫嬷嬷苦口婆心劝说,她来的时候那方学士就在门口,她真的不想悦儿出门去见这人了。 叶瑾萱闻言,忽地甩开圆悦,自己朝着府外跑了,她的丫鬟杜鹃目瞪口呆之后,赶紧跟上去。 芳菲眼疾手快地扶住圆悦,朝着叶瑾萱跑走的方向大声喊:“叶小姐,你慢一点啊,等一等我们小姐。” 前面早没了叶瑾萱主仆的身影,圆悦有点儿不高兴,又有点儿庆幸,觉得干娘说的对,的确不好空着手去。 “芳菲,你去把我那些不用的药材都送到一花药铺去,请叶小姐帮忙送到受灾的地方。” 芳菲赶紧应声,扶着圆悦回去了。 宫嬷嬷自知自己的话让叶瑾萱跑了的,跟圆悦回正房讨不了好,借口回宫拿灵药赶紧溜了。 圆悦没回头和她打招呼,嘴角高高地扬起来,心里突然就敞亮起来。 嗯,她一定要去再吃一碗那面。 第七十七章 偶遇 叶瑾萱急匆匆地找到自家马车,上了车就催着师傅赶紧往鱼尾巷去。 杜鹃赶到门口的时候,车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不知道叶瑾萱要去哪里,只得自己先回去找叶老夫人禀告了。 叶瑾萱一路上各种担心华歆,还幻想出华府一家子逼迫华歆的各种场景,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嘘——” “嘶——” 车夫的声音和马嘶鸣的声音同时响起。 叶瑾萱猛地往前扑,整个人跌坐在车厢里,手臂和头都传来疼痛感。 她顾不得这些,一把拉开车门往外看。 车外已经围了好些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地上,身后护着一个同样披头散发的少年。 “你们有什么纠纷别处解决,别挡在路的中间啊,这里好多马车经过的。”车夫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刚才紧急刹车就是因为这妇人和这少年突然从旁边巷里冲出来,少年跌倒在地上,正好在他驾驶的马车前面。 少年虽然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楚面容,但一身打扮富贵,一看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走,走,别多管闲事,那边宽着的。”两个壮硕的男子推攘着车夫,让他赶马车走旁边空着的地方。 另外两个稍微瘦一些的男子上前去拉扯那妇人和少年。 少年一副任其摆布不知反抗的模样,已经被男子拖拽着倒在地上。 妇人强烈地挣扎,男子甩了妇人一巴掌,妇人捂着脸倒在一旁。 男子一只手里拿了臭袜子就要塞进妇人嘴里。 妇人再次挣扎,趁机一口咬住男子伸过来的手,男子疼得拍打着妇人的背。 “住手!住手!”叶瑾萱上前去阻止。 车夫见状,担心叶瑾萱吃亏,冲上去帮忙。 男子见叶瑾萱穿着打扮富贵,手松了一些,不敢去推开叶瑾萱。 妇人趁机伸脚踢到了男子的下裆,男子吃痛往旁边跳开去,顺手把妇人推到一旁。 妇人一个不稳就仰面躺在地上,口里不停地大喊“哎呦,哎呦……” 叶瑾萱看清妇人的脸,心里惊得不行,这妇人居然是江夫人身边的江嬷嬷! 她赶紧跑过去看江嬷嬷伤到哪里了。 另外三个男子见状就团团把叶瑾萱和江嬷嬷围在中间。 马车夫是叶祖母那边的老人了,一边央求旁观的群众去报官,一边要去护着叶瑾萱。 “你这小娘皮,多管闲事!”那个最胖的男子一把将车夫推开,上前伸手就要去拉扯叶瑾萱。 叶瑾萱快速歪头跳到旁边,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强抢良家妇女!” 柏运原本去找赵将军打听许公子的下落,结果遇到一对母子差一点被人贩子拐走,费了点功夫把人救了出来,正好人家里来寻人,正好把人交还给家人,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一早上了还在青云斋附近打转。 他一开始听到呼救声,就往这边赶。 待看清那上蹿下跳呼救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开玩笑,这可是主上每次见了都会会心一笑的仙女啊。 待他三下五除二将四个男人掀翻在地,再去看仙女叶瑾萱旁边的江嬷嬷,心里骂了无数句娘。 这不就是自己在青云斋附近救下的那位母子中的母亲? 江嬷嬷明显认得柏运,指着他给叶瑾萱瞧,嘴巴张开又张开,脸上露出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惊慌失措。 是的,她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这位壮士救了他们后,又把他们还给了那些人。 叶瑾萱之前就问了她几个问题,一直没听见她回答,以为她太疼以至于没力气出声,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是发不了声。 江嬷嬷紧张地拉住叶瑾萱的手,她很怕叶瑾萱把她丢下了。 眼前男人已经救下他们,最后又把他们交给了那些人的同伙。万一叶瑾萱不知道这件事,又把他们交出去怎么办? 柏运多聪明的人,一看就明白了江嬷嬷的想法,也没觉得难堪什么的,毕竟自己确实失误了一次。 江嬷嬷得到了叶瑾萱的肯定,跑过去扶起来少年,把他背在自己背上。 叶瑾萱过去帮忙,车夫不肯让她动手,从江嬷嬷背上接过少年,将他抱到了马车上。 “叶小姐,让某送你们一程。”柏运很自然地坐到了车辕上。 叶瑾萱还没表态,江嬷嬷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摇头又摇头。 “没事,这人出身正派,不会是那些人的同伙。”叶瑾萱小声安慰江嬷嬷。 她之前在那位公子身边见过柏运,能在那位公子身边服侍的人,出身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我们这一路说不定还会有波折,这位壮士一看就功夫了得,一起走好有个保障。” 叶瑾萱见江嬷嬷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又耐心解释了几句。 柏运会武功,耳聪目明的,听清了叶瑾萱的话,明知道叶瑾萱的算计,心里还是有点开心。 马车缓缓动起来,还没走出人群,一队官差上前阻止。 “停下,停下,例行检查!”官差头目拦在马车前面,大声呵斥。 叶瑾萱没慌,让江嬷嬷在车上,自己掀开车帘往外瞧。 官差人不多,一圈数下来,就八九个人。 “有人举报车上有逃奴,让车上的人都下来!” 逃奴? 这是不装良善和气那一套了? 柏运眯眼看过去,官差是顺天府的,那头目不认识。 车夫下车后,走到官差头目跟前,顺手就递过去一个荷包。 “官爷行行好,我家小姐赶着回去,家里有了点儿变故。” 那头目收了荷包,头却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必须下车来接受检查。” 车夫又再三恳求。 旁边官差不耐烦,上前推攘车夫,车夫一个没站稳,就要往旁边倒。 柏运及时扶稳他,拿了一个腰牌在那头目面前晃了晃。 头目没看清,直觉要看清,伸手要去抓。 “放肆!大理寺办案!”柏运终于直接将那腰牌不晃了。 头目一看,哟,大理寺少卿? 眼前的男人,是大理寺少卿? 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并不认识大理寺少卿啊,而这腰牌确确实实是大理寺的,还是那种高级腰牌。 就在官差惊讶目光中,马车再次启动往前走了。 “头儿,就这样放人走了?回去不好交代啊。” “那怎么办?你没见那腰牌?” “大人那边……” “回去再说,嗯,只能如实禀报了。” 官差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中,之前那四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不远处的巷子里。 第七十八章 疑心 马车这一次行驶得很顺利,没再遇到什么意外或波折。 走到鱼尾巷口的时候,巷子里停了马车堵住了前路。 叶瑾萱没等马车停稳,交代车夫帮江嬷嬷把少年背进巷子口的宅子,就掀开车帘下车跑进了巷子里。 柏运见叶瑾萱进了鱼尾巷巷尾的宅子,原本打算去附近的君园寻赵将军,才转身就看到赵将军坐在金鱼街一个馄饨摊子上,正酣畅淋漓地吸着碗里拇指大小的小馄饨。 他心里大笑不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向老板要了一份赵将军同款馄饨。 叶瑾萱跑进院子里,直接跑去了正房。 “锦绣?锦绣?” 她把正房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华歆身影。 “叶小姐?”墨兰端着碗药进来,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劝说紫草喝药,一进门发现叶瑾萱在正房寻找着什么。 “墨兰,锦绣呢?” “小姐……”墨兰不知道怎么说,带着叶瑾萱去了西厢房。 院门口,赵将军带着柏运正好走进来。 “许公子就住在西厢房,还请柏将军念在往日情谊,替某保密一段时日。” 柏运看着叶瑾萱走进那西厢房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那西厢房当真住了许公子?” “嗯我家公子昨日正式搬进去了。” “昨日?” “昨日,我家公子醒来能动了,就想办法搬进去了。” “……” 柏运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鱼尾巷?他总觉得赵铭说的话有水分,但一时半会的也弄不清楚了。 只是,他在那院子里站了至少三盏茶的时间,叶瑾萱并没有自那西厢房里出来。 最后,他只等到了许公子从那西厢房里出来。 赵铭没让他上前和许公子打招呼,甚至赵铭自己都快速离开了那院子。 西厢房内,叶瑾萱觉得自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内室很静,据说只有紫草在里面照顾华歆。 外间,原本不大的空间,林夫人站在窗前,江夫人半躺在罗汉床上,云姨和花大当站在门口,小黑就跟在他们身后。 圆御医坐在正中间的桌旁,另一边坐了一位年轻男子。 男子二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坐得随意,不露声色,周身散发上位者的威严。 圆御医写好了方子,站起身走到男子身边,指着方子轻声解释每一味药材的用途。 “圆御医,这药吃下去,锦小姐就会醒来?” “三小姐这是疲累过度,身体实际上无碍,这药是着重调理而非治病。” “既然调理,还是等锦小姐醒来再说。” 说完,男子起身走出来西厢房,圆御医收拾东西跟随离开。 叶瑾萱进来这一会儿,大家一人一句的,她大体听明白了,华歆的母亲江夫人在简宅遭遇大火,华歆冲进去救她出来,自己就昏睡不醒了。 圆御医认为华歆没病,就是太困了需要睡觉。 只是,那男子是谁?他为什么要喊华歆“锦小姐”? “既然御医大人说锦绣需要休息,那我们大家换个地方等着了。” 紫草从内室出来,手里端着水盆,招呼大家离开。 墨兰赶紧上前把紫草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还抽出一只手去扶着她往外走。 叶瑾萱这才发现紫草走路的时候腿脚不便。 大家陆续往外走,她很想去内室看看,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叶小姐,锦绣这里墨兰会来看着的,我们去外面坐着等?” 云姨送走了林夫人和江夫人,折身回来找叶瑾萱。 墨兰随后也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参汤,还有一些碗具。 “锦绣能喝下?”叶瑾萱怀疑地看着墨兰手里的东西。 “圆御医教了我用芦苇管喂给小姐喝。”墨兰说着,从托盘里抽出来两根干净的芦苇管。 “我来。”叶瑾萱伸手去接墨兰手里的东西,之前叶老夫人生病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侍疾的,算得上有一些经验。 墨兰没给她,轻声道:“叶小姐出去等着,早上我已经用它喂过小姐一些水了,一个人完全能够上手的。” 叶瑾萱还是不肯,照顾病人肯定有个人帮着好得多。 云姨拉住她的衣袖往外走,轻声道:“叶小姐,这里是许公子的房间,你还是不便多停留的。” 她随后冲着墨兰挥挥手,嘱咐:“完了就陪着锦绣哈。” 叶瑾萱一直随着云姨走到正房,都没有能够理解她说的话。 这院子是华歆的啊,那西厢房怎么变成了许公子的房间? 不是,那什么许公子又是谁?应该是个男的,华歆怎么能睡在他的房间? 不对,完全不对,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 云姨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叶小姐一路辛苦,先喝一杯茶缓缓。” 叶瑾萱伸手去拿茶杯,手又停在半空,她没心情喝什么水啊。 “云姨,到底怎么回事?那什么许公子是什么人?” “许公子就是之前在房间里的男人啊,咦?叶小姐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云姨惊奇地看着叶瑾萱,随后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看来锦绣还是把她们当自己人的,这样的事情连叶小姐都没说的。 叶瑾萱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她不过才一天没有见华歆,怎么就变成了云姨眼里的外人? 她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默默等着云姨往下说,现目前,紫草不知道去哪里了,墨兰也还在照顾华歆,她能问个来龙去脉的只有眼前人了。 “喏,那位林夫人,现在成了锦绣的准婆婆,那许公子就是她的儿子。” “什么?”叶瑾萱惊得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洒了一桌子,还流到了地上。 云姨麻利地收拾起来,就要把东西拿出去了。 “云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江夫人逼迫她?锦绣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叶瑾萱拉住云姨一连串地问。 云姨一脸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不过,叶小姐问的这些问题,仔细想一想,似乎有一点点道理? 她们来的时候,锦绣已经昏睡不醒,这些都只是墨兰告诉她们的,可锦绣昏睡这是事实啊。 但江夫人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这又怎么解释? 不过,林夫人呢,确实很像主子之前的好友林姑娘,当初主子的确和林姑娘指腹为婚,可如今的林夫人到底是不是那位林姑娘,这也不是一两句话就作数的。 “云姨,不管真相如何?锦绣如今这样,我们得为她打算,那房间不能是什么许公子的,这许公子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云姨点头,又摇头。 她可不能做锦绣没交代的事情。 花大当家说过,少主可不是那会随便心软的主,她绝对不能让少主有机会抛弃她们。 第七十九章 有病 最终,叶瑾萱并没有劝说云姨成功,只得自己出去寻那许公子讨说法。 当她站在西厢房门口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先去找江夫人问问情况,无论如何江夫人曾经是华歆的母亲,既然是做母亲的人,这样的事情多少得管一管嘛? 云姨看了看叶瑾萱转身去东厢房的背影,心里不由松了好几口气。 幸好叶小姐是个拎得清的,没有直冲硬闯地跑去质问那许公子。 墨兰说得对,林夫人和许公子在少主心里的位置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林夫人,少主那是心里愿意重视的人。 那为什么要放任叶瑾萱去找林夫人? 云姨在心里也是衡量再三的,这许公子再怎么说都是男人一个,还是和少主有了婚约牵扯的男人,叶小姐又是少主的好闺蜜,两个人最好还是少接触了。 林夫人就不一样了,叶瑾萱再怎么蛮狠,也不会对林夫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事实上,云姨猜得没错,叶瑾萱问了江夫人,江夫人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她自己到了这院子就昨晚上加上今日早上,大家见她伤得不轻,都忙着各种照顾她,再加上华歆一直昏睡着,大家心里都担心不已,谁也没有心情提起来这些,导致她对叶瑾萱问的问题一概不知。 叶瑾萱转而去问林夫人,林夫人根本不认识叶瑾萱,完全不理不睬她。 相反,林夫人对江夫人倒是很热络,笑眯眯地拉关系:“江姐姐啊?锦绣就是我的儿媳啊,您住在这里千万不要客气!” 江夫人:“……” 她看上去不老啊,怎么就成了姐姐?好歹华歆曾经是她的女儿?她在这里还用得着客气啥? “江姐姐啊?锦绣呢,搬进这院子来,就是为了过普通人的生活的,我都想好了,既然是普通人家,自然不能再呼奴唤俾了,一会儿呢,我就去寻墨兰学习管家,保证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的。” 江夫人:“……” 普通人家不能呼奴唤俾?那你还需要学什么管家?都没什么奴婢了,你还需要去管谁? “江姐姐啊?我家锦绣做饭——” “停!停!”江夫人喊住林夫人,不想再听她唠叨,转头问叶瑾萱:“这宅子是瑾萱的?” 那天离开华府后,江嬷嬷把华歆还回来的那些银票房产理了理,基本上就是华歆的全部家当了。 她以为身无分文的华歆应该买不起这个宅子。 “不是啊。”叶瑾萱老实回答。 “江姐姐啊?我家锦绣有银子的,当时买这个宅子呢,主要考虑她带着墨兰两个人,没必要买那些大而不适用的宅子。我家锦绣可真会过日子!” 江夫人赶紧转身离开,差一点就翻白眼了,心里烦的不要不要的,能不能别再在每一句话前面都加一句“江姐姐?” “林夫人,那锦绣现在想不想再买个大的宅子了?这里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了?”叶瑾萱趁机拉着林夫人胳膊,一副乖孩子好好听话的模样。 林夫人很吃这一套,反手挽住叶瑾萱的胳膊,笑眯眯地道:“还是叶小姐想得周到,我也觉得这宅子太小了一些。 “这不,我和赵管事之前在金街上看宅子,有一个宅子前后三进啊,中间还带了个大花园,房主已经点头卖了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万把两银子,还算便宜?” 金街的宅子,三进带花园,确实不算很贵,但也不算便宜,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夫人愿意好好说话。 叶瑾萱赶紧点头,表情立即萌萌哒。 林夫人高兴地让她坐到窗边的罗汉床上,心里很满意这样乖巧的小姑娘。 “只是,锦绣呢,嗯,算了,许公子说,还是要尊重锦绣的想法的。” 许公子? 叶瑾萱敏感地发现了异常,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叫自己的儿子“许公子”? “林伯母,许公子是不是觉得那宅子有点儿贵?或许他手里没有这么多的现银?”叶瑾萱装作懵懂无知地问。 “倒是没有,我手里有银子,万把两银子不在话下,只是,只是许公子觉得那宅子是我们觉得好,锦绣呢,不一定会喜欢。” 叶瑾萱心里感慨,这林夫人真是很有银子啊,万把两银子居然不在话下? “我觉得许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买宅子要送给锦绣的,自然要锦绣喜欢才行了。” 叶瑾萱瞪大了眼睛,转而又笑眯眯起来。 嗯,万把两银子的宅子说送就买,看来林夫人做锦绣的婆婆也不是不行。 “不过,那宅子买都买了,我还是记在锦绣的名下,等她醒来了,再去看看别的宅子好了。” 啥?宅子已经算是锦绣的?还要重新买一个宅子送给锦绣? 叶瑾萱心里默默将林夫人与晋国公府简夫人对比一番,除了那晋国公府的尊荣,似乎林夫人做婆婆还挺好,起码银钱方面够大方了。 “嗯嗯,林夫人真好!只是许公子是干什么的?” 林夫人歪头想了想,两手一摊,道:“不知道啊,总之不会干什么坏事了。” 叶瑾萱:“?” “我也是前两天第一次见许公子的,还是锦绣带我去君园的时候,之前,好像没见过?哦,不对,好像见过?不对,不对,好像没见过?”林夫人自言自语,突然烦躁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叶瑾萱吓得不行,赶紧走过去蹲下,伸手轻拍林夫人的背,轻声道:“伯母,您怎么了?您没事?” 江夫人正好进来,见到这样的情况,转身出去寻若大夫。 “定峰?不,不对,不是许定峰!那是谁?我到底见过没见过?你说,我到底见过许公子没?”林夫人突然抬头,一把掐住叶瑾萱的胳膊,厉声诘问。 叶瑾萱茫然失措,这样的林夫人太不对劲了。 “快说,许公子是谁?”林夫人加重手里的力气,叶瑾萱疼得直抽气。 “许,许公子,是不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林宥,对,我的儿子是林宥。”林夫人放开叶瑾萱,说完就要跑出去。 叶瑾萱拉住她,急声问:“许公子呢?许公子怎么回事?” 林夫人一愣,转而激动起来:“许公子就是许公子啊,许公子说,只要能住进来,就答应做我的儿子。” 叶瑾萱:…… “不,不对,他当我儿子了,我们就能住进来的。” 叶瑾萱:…… “不对,还是不对,是我找到了惊喜,想要见锦绣,许公子送我来,不,又不对,到底是什么啊?” 林夫人大喊着跑出去。 叶瑾萱:…… 她觉得自己已经麻了。 第八十章 没人 江夫人在院子里没有找到若大夫,想要出去院子找别的大夫。 紫草正好从厨房出来,赶紧拦下来江夫人。 开玩笑,江夫人脸上有烧伤,因为天气炎热,并没有用纱布包裹起来。 她这样跑出去,估计没把别人吓死,倒是要给自己找很多麻烦了,想必没有哪个凡人不喜欢八卦的。 “紫草,林夫人好像犯病了——” “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江夫人话没说完,林夫人直接跑到西厢房,一把将许公子拉出来,大声诘问他。 许公子反手扶住情绪激动的林夫人,食指放在唇边:“嘘,嘘——” 林夫人反而更加大声:“你说,你是不是许定峰?你是不是那个许王八?” 江夫人看了紫草一眼,觉得尬尴不已,好像故意在听别人的隐私。 紫草倒是没什么反应,林夫人之前发病比这个还离谱的。 “小声些,锦绣在睡觉,她睡不好,会有起床气。”许公子温润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耳朵里却能让人心生平和。 林夫人听进去了,立即就压低声音道:“锦绣还没醒哦,对,不能吵到锦绣睡觉。” “嗯。”许公子温声点头,双手扶着林夫人肩膀转身,指了指院门的方向。 “赵管事说,金街有一家店铺不想做了,林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林夫人点头,就平静地往外走了,似乎之前疯疯癫癫的人根本不是她。 江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就行了? 紫草见怪不怪,这样的情景,她起码看了三次,但凡林夫人发病,而若大夫又不在,许公子只要这般说,林夫人就秒变正常了。 “咦?夫人这是要出门?”若大夫正好自外面进来院子。 “嗯,出去看看铺子,要是有合适的,就给我家锦绣买一间。” 林夫人笑眯眯地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夫人:“……” 叶瑾萱站在东厢房门口,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她现在知道林夫人有病了,不过,这样时刻记得给锦绣买房子铺子的婆婆,真的不能不让人心生喜欢啊。 “呀,江夫人,您的伤还没结痂,最好呆在屋里按时上药的。”若大夫扶着江夫人胳膊往东厢房走。 叶瑾萱并不认识若大夫,江夫人为二人引荐。 紫草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转身想要出院子去逛一逛。 “紫草,你别出去走了,你的脚还没好利索,最好呆在屋里休息的。” 若大夫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发现紫草的行动,并以大夫的口吻嘱咐她。 墨兰正好出来换盆温水,将盆随意一放,快步走过来扶紫草。 “我的祖宗啊,你可别闹腾了,小姐要是醒过来,你又病倒了,怕是要自责。” 紫草双手捂住耳朵,口里念叨:“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噢,不对,不听不听,尼姑念经,哎呦,还不对,不听不听,墨兰念经,哈哈哈。” 墨兰才不会纵然她,直接连哄带骗地扶着她往正房走去。 “紫草啊,云姨今日做了一种特别好吃的鱼,叫什么松鼠鱼,你要是乖乖吃药休息,我一会儿保准给你留一整条。” 院子里就剩下叶瑾萱和许林。 许林转身回西厢房,墨兰不在内室了,他得去听着内室动静,圆御医走前嘱咐过,人一醒来就要喊大夫。 “许公子,请留步!”叶瑾萱赶紧上前去拦住他。 许林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扫向叶瑾萱。 “许公子不是林夫人的儿子?”叶瑾萱觉得和聪明人说话直接最好。 许林点头。 他一开始来这里借住,就不是以林夫人儿子的名义,他明确表示过,自己就是来借住西厢房的。 不过,林夫人需要一个儿子,他就暂时当一回林夫人的儿子了。 “华歆是和林夫人的儿子指腹为婚的,许公子如今占了林夫人儿子的位置,但终究不是林夫人的儿子啊,还望许公子远离华歆,这个世道对女子的名声还是很苛刻的。” 叶瑾萱声威并举地说了一堆。 许林没理她,转身进了西厢房。 叶瑾萱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完全没什么作用。 “叶小姐,外面有个车夫找你。”云姨提了食盒从外面进来。 叶瑾萱这才想起来江嬷嬷,赶紧去东厢房找江夫人。 江夫人原本想要自己去看看江嬷嬷,若大夫不肯让她出门,坚持让她在屋里休息。 最后,江夫人请若大夫前去给江嬷嬷看诊。 江夫人自己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实在是不能平静心情待下去,找了幕篱带上还是去了叶瑾萱的院子。 云姨刚刚把食盒放好,晃眼瞧见江夫人出门,担心她会出事,就跟在她后面出门。 墨兰终于安置好紫草,出来一眼瞧见小黑安安静静地守在西厢房门口。 “小黑,你要不要进去?”墨兰知道他担心华歆。 小黑摇头,推着墨兰快进去。 墨兰进去后,特地往外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许公子。 她心里一跳,许公子不会进了内室? 她立即快步进了内室。 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她心里慌得不行,跑出来问小黑:“小姐醒来了?” 小黑摇头,许公子有事出去,特地让他守在门口的。 期间,他并没有看见少主出来过。 “里面没人!”墨兰急得声音发颤。 小姐人呢? 这大白天的,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之前许公子一直守在外间,如今小黑又守在门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没了? 小黑不信。 他绕开墨兰进去,外间没人,内室没人。 “真的没人啊。”墨兰跟在小黑身后,又仔细看了一遍。 小黑转身离开。 他必须要去找许公子,明明许公子走之前说,少主就在内室休息,让他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扰。 期间,他保证绝对没有人进去过,也不可能有人出来过。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许公子出来找他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里面了。 “小黑,你去干嘛?”墨兰跟着他跑出来。 小黑没理她,直接往门口去。 紫草听到动静出来,墨兰站在院子里,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这是……”紫草觉得自己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要说点儿什么。 “小姐不见了,不见了,呜呜……” 墨兰反反复复哭诉。 紫草懵了一瞬,跑进西厢房找了一圈,确定里里外外都没有人。 她拉着墨兰出门,道:“你去找花大当家,让她马上安排人在周围寻人。” 她自己匆匆忙忙跑去金街,雇了一辆马车往青云街去,必须赶紧找人去寻华歆。 小黑终于找到金街上闲逛的赵铭,两人又着急忙慌地去寻许林,再折回鱼尾巷宅子,里面冷冷清清的,早就没了一个人影。 大家各种渠道去寻人,一时间人仰马翻的。 第八十一章 消失 华歆觉得周身没了一点儿力气,偶尔能感知周围的一些声响,却怎么也没力气醒过来,似乎在梦里良久,又似乎这一切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一身轻,一下子睁开眼睛。 好家伙,这是哪儿? 天空蓝的纯净,草地绿的璀璨。 她尝试着往前走,双脚一点儿动不了。 “锦绣?锦绣?” 远处有人在叫唤她,人却一直没现身。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缓缓飘来一个人。 女子十七八岁,明眸杏眼,琼鼻酒窝,笑容夺目。 这人,怎么看着如此熟悉? 这人似乎是自己? 华歆低头往自己身上瞧,嗯,连衣着都一模一样,粉白色交领大衫,浅白色百褶裙,同色的软底布鞋。 但,她只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一个会飘来飘去的没有影子的人。 华歆心里发毛。 “锦绣,真的是你,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华歆:“?” “锦绣,我好想你啊,我的能量没了,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她想要过来拥抱华歆,华歆害怕得闭上眼睛,实际上华歆感觉不到任何接触。 “锦绣,哦,对了,锦绣莫害怕啊,我是花小宝啊。” 华歆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她还是她,并不是什么花小宝。 “嗯,我就是花小宝,你瞧,我头上的发簪,是不是之前那对?” 华歆定眼往她头上看去,可爱蜜蜂全身金黄,身体纹路纤毫毕现,翅膀是透明的玉石,眼睛由亮晶晶的玻璃镶嵌,左边一只的头往天上瞧,右边一只的头往地上瞥。 这发簪确实是之前花小宝一直戴在头上的那一对,还是林夫人拿来的盒子里的那一对,不过,如今这发簪只是一个影子。 华歆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立即将头凑过来。 华歆手伸出去了,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再次确定了,这只是一个没有影子、没有实体的人。 华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果这影子就是花小宝,莫非花小宝以后都会这样? “锦绣,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我的能量已经耗尽了……” 花小宝,不,如今是花大宝了,她原地转圈,有些沮丧地道:“我把所有的能量幻化成了你的模样,第一次打开了空间的门,但我没进去。” 啥?空间的门开着的?为什么她无论如何都进不去? 华歆很是疑惑,也不再害怕花大宝了。 “嗯,估计是空间想要完成我的心愿,我想要最后再见一见锦绣。” 为什么? 华歆觉得长大了的花小宝说话,让她根本没办法理解了。 “好久好久之前,我原本有着很多能量,唉,变化就是最大的变故了,总之,你见到我的时候,我的能量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空间是一个有脾气,不是契约了就能进了,还需要钥匙的。 “我只能将仅有能量幻化成你的模样,你可以进去空间里,以后空间就由你做主了。 “至于我,能在这里等你,大概是完成那个人心愿的执念。” 华歆还是理解不了,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花小宝为什么会突然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了? “嗯,能量在你契约空间的时候已经耗尽了,这是我的执念。空间的钥匙早就被那个人拿走了。 “我就想出来这个办法,用仅剩的能量幻化成了钥匙,想来想去,这钥匙还得是你自己。快,快点夸我聪明啊!” 华歆哭着脸,实在夸不出来,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啊。 “可这样一来,我那一直没有完成的任务就……锦绣,你能帮我完成吗?” 华歆摇头,她不能啊,她可没有什么能量,也没有什么金手指,还背负了那么多债务。 何况,她心里极其舍不得花小宝……这可是重来后一直陪着她的小小人儿。 “找到一一,找到一一,找到一一……” 一个坚定的男人出现在虚空,双眼饱含深情,温醇的男声反复交代。 花大宝瞬间变成了花小宝——那个扎着包包头的三四岁小孩,慢慢变成了透明。 华歆:??? 她心里一万匹马奔腾,这是什么呀?一一是什么?找一一干什么? 花小宝你倒是说清楚啊。 不得不承认,她心软了啊,不,心里有点疼。 唉,算了,花小宝已经没了。 华歆一屁股坐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就流淌出来,久久不能平息心里的涌动。 鱼尾巷的宅子里,花大当家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不下百遍,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心里早就焦灼烦躁不已。 小黑一直站在西厢房门口,不肯去任何其他地方找人了,但凡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唯一这个地方还有一丝少主的气息。 许林站在院门口,听了赵铭不知多少次的回禀,最终挥手让赵铭继续找人。 赵铭很无奈,能够找的地方,他们都去找过了,甚至京都里最不可能的皇城,他们也尝试着派人进去了,如今不曾收到那一根线传回一点儿音讯。 鱼尾巷口,圆府的马车停下,宫嬷嬷扶着圆悦下车。 圆御医早早就迎上去。 “悦儿怎么想着过来了?身体如何?外面风大,还是家里稳妥。” 圆悦微笑应下,自袖子里掏出来一小瓶药膏,道:“义父多虑了,我啊好得很呢。这是干娘自宫里寻来的,专门治疗烧伤的。” 圆御医赶紧接过药膏又小心地放回圆悦的袖袋。 他是宫里的御医,怎会不知道这药膏? 这是专治烧伤灵药,还是西边进贡给太皇太后的,总共就两瓶子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宫嬷嬷,心里忍不住哀声叹气,不知道宫嬷嬷去要这灵药啊,又得费多大的劲儿? 宫嬷嬷心里有感应,温和地回看了圆御医一眼,没办法啊,自己的女儿自己疼爱,花去多少功夫都值得。 圆御医:…… 天,感情他这个义父对女儿不好了? 圆悦不知两人机锋,回头让芳菲去拿来自己准备的礼物。 “义父,这是我给三小姐准备的礼物,不知道三小姐会不会喜欢?” “这个,这个……三小姐应该会喜欢。”圆御医很想劝圆悦回去,三小姐早前失踪了,大家都在努力找人呢。 然而,他看到圆悦那期盼的眼神,心里就突然不想拒绝了。 这么些年,圆悦只有提到那挨千刀的方学士,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期盼。 这人啊,总得有七情六欲才行啊,这孩子这些年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算了,三小姐是好人,这孩子愿意亲近,这是好事啊。 圆御医心事重重地领着圆悦往华歆的宅子去。 宫嬷嬷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路过叶瑾萱的宅子时,她惊呼一声:“呀,那是江夫人吗?好可怜啊。” 圆悦停下脚步,往宫嬷嬷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江夫人出来。 江夫人一脸烧伤,涂了若大夫的药,疼是不怎么疼了,就是满脸的水泡,一眼看上去骇人得很。 她听见有人叫自己,赶紧伸手捂住脸。 “江夫人,是我啊,宫嬷嬷,您这是?” 宫嬷嬷主动上前打招呼,一脸怜悯同情地望着江夫人。 心里祈祷这江夫人务必将他们留一留。 她太清楚圆御医了,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 江夫人自然认识宫嬷嬷,不好意思地将手放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宫嬷嬷好,圆御医好。” 几人一番寒暄。 圆悦心软,看着江夫人那一脸伤,主动递上去那烧伤灵药。 江夫人会做人,招待几人在叶瑾萱院子里喝茶吃点心。 第八十二章 守住 赵铭自华歆院子里出来,正好看见宫嬷嬷一行人进了叶瑾萱的院子。 他嘴角上扬一下,匆匆返回华歆的院子。 “公子,我在巷子口看见宫嬷嬷了。” 许林正在和花大当家说话,闻言看向他,示意他往下说。 “公子,咱们的人把内城外城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皇城呢,咱们的人虽进去了,一时半会消息肯定出不来,但宫嬷嬷就不同了。” 赵铭情绪有点儿激动,只要宫嬷嬷肯帮忙,他相信锦小姐在不在皇城里,最多半天就会有消息。 许林内心其实并不相信华歆会在皇城里,实在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他走之前,特地去内室门口看了一眼,那时华歆还好端端地躺在内室的床上。 他走之后,小黑就守在门口。 小黑的功夫他了解,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弄走。 他又排除了这个宅子所有能进出的通道,甚至地底下都找了专门的人来看过,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密道暗道之类的。 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便皇城的高手,也不可能将华歆弄走的。 何况那最高位的两位,根本不知道华歆这个人啊,为什么要出手来对付她? 当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上奇人也多,可能有人就有这个本事在他和小黑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弄走呢? 许林内心想了很多,时间却过得很慢,不过才过了几息功夫。 “江湖上找过了,没有任何消息。”紫草拖着疲惫的双腿出现在门口,差一点就乏力得缩在地上去了。 花大当家立即上前去扶住她,让她把身体往花大当家身上靠。 在场的人都没有追问紫草的消息来源,但没有人会不相信紫草的话。 紫草双腿经过若大夫治疗好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恢复,若大夫再三强调,不可用力过猛了。 紫草却不管这些,在外面奔波不停,可见其赤子之心,还有她对华歆的感情。 “你去。”许林看了赵铭一眼,示意他可以去找宫嬷嬷试一下。 “稍等。”花大当家出言拦住赵铭,她和宫嬷嬷认识,比较好开口求她,成功率也大得多。 她之前通过自己消息渠道,已经知道了赵铭的身份,还没册封几日的顺天府怀远将军,从三品武将,而这位许公子,则是魏国公府的一位管事了。 今日两位使出浑身解数找寻华歆,她一直看在眼里的,因此,不想再给他们添加负担了。 赵铭疑惑地看着花大当家出门,在许林示意下,随后跟着出门了。 墨兰在厨房忙碌,云姨将宵夜送进来就走了,只能她来安排妥当。 她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就出来站在一旁了,却不敢出声的,她一直自责不已,认为是自己照顾不周,才会让华歆失踪的。 倘若她一直守在华歆跟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紫草慢吞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墨兰的胳膊当做安慰,她真的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 许林没有往她们这边看一眼,转身和小黑打过招呼,就直接进了西厢房里。 墨兰将紫草扶进正房安置妥当,出来询问小黑要不要去东厢房休息片刻。 小黑摇头又摇头,若非昨日搬家,墨兰又说华歆住在西厢房,原本西厢房是许公子住,他守在门口不怎么方便,他根本就不会离开华歆周围的。 他同墨兰一样,都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内心更是对华歆失踪自责不已。 墨兰十分能够理解小黑的心情,但什么都不做地守在院子里,她感觉心里慌的更加不要不要的,总得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做才行。 于是,她走进西厢房询问许林,需要吃点东西不。 答案不言而喻,许林自华歆失踪后,就连一口水都不曾喝过,更加不曾吃过什么东西了。 许林:…… 有了那碗面在前面,实在是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 如今,许林客气地摇头,然后随意地歪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手里握住一本书,但许久不曾翻动一页。 墨兰轻手轻脚地出去,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回来,将一杯参茶和两盘点心放在外间桌子上。 她原本想着去内室守着,可许林一直在外间不曾挪动半分,她实在是不敢擅自进内室去。 不是她怂,这位大家口里的许公子真的很有上位者的气质,墨兰在他的面前就是不敢。 也不能怪墨兰,她一个小门小户出生的,之前在华府当差都是华歆可怜她,她进了华府就一直呆在芳菲苑,见过最大的官人就是华府大老爷了。 墨兰出来一头扎进厨房,将那一堆食材收拾妥当。 云姨除了做夜宵,还专门送来新鲜的蔬菜瓜果,还有一锅熬好的老母鸡鸡汤,就是防着华歆突然醒来要吃东西。 她心里藏着事,干着活时间就过得快一些,一番收拾下来早就过了宵禁,小黑一直坐在西厢房门口守着。 西厢房外间的灯一直亮着,窗台上还有许公子握书的人影。 她反正睡不着,就坐在院子里。 花大当家心事重重地进来院子,看了一眼小黑和墨兰,选择走向墨兰。 “没有。” 墨兰闻言一愣,没有什么? 花大当家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 墨兰想了想,道:“大当家是说,宫嬷嬷回皇城里带出来消息?” 花大当家点头,她心情不好,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更加不想对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说话,只好麻烦墨兰去西厢房说一声了。 墨兰不负所托,把这个消息告诉西厢房的许公子。 大家都沉默不语,到现在为止,华歆已经失踪六七个时辰了。 小黑依然坚持守在西厢房门口,花大当家没有劝他离开,只是递给他一些吃的喝的。 “芳菲苑。”花大当家说完就离开了。 小黑点头,他明白的,花大当家指的是当初少主突然出现在芳菲苑那一次,还有少主又突然自芳菲苑消失那一次。 花大当家走出院子,慢慢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她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挂着的那轮明月,已经不再那么圆了,时间真快啊,又真的那么慢。 唉,有个时不时会失踪一下的少主,真的不能不令人心力交瘁的。 今日,无论其他人如何焦虑寻人,她和小黑很有默契地对之前华歆失踪过的事情始终闭口不谈。 他们曾经有一次深入交流,小黑始终坚信华歆还在西厢房那里,花大当家相信他,但花大当家还是派人跟着赵铭一起去寻人,不为别的,只为守住这个秘密。 巷子口,等到花大当家进了自家院子,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两波黑衣人陆续散开去往别处。 第八十三章 想法 青云街青云斋内,最靠里的一处院子里,正房还亮着一盏灯,窗边站着一个男子。 黑衣人站在门外行礼,将自己在金街鱼尾巷看到的事情一一禀报。 “你说悦儿去了鱼尾巷口的一处宅子?” “是。” “那宅子是谁的?” “不知” “今晚没有回圆府?” “是。” 之后,男人一直沉默。 黑衣人不知道自己该去该留,只得呆在原地不动。 又过了很久,男子还是一言不发,黑衣人试探着道:“属下还发现,那边进出很多人,有的人看上去像军队里的,有的人看上去江湖人士,还有那包打听的人好像也去了,据说要寻找一位姑娘。” 男子终于有了反应,连声问:“你回来之前可曾亲眼见过悦儿?那些人寻找的姑娘是不是悦儿?” 黑衣人一愣,回道:“不曾。” 男子心里恐慌不已,又焦灼难安,但外面宵禁,只能等到明日再派人去问问。 外城安定坊如意街华府,一处两进小院子中,正房的灯一直大亮。 红豆端着一蛊燕窝进来,看着倚窗而立的华玙,轻手轻脚地将燕窝放在桌上,取了一件薄披风上前。 “小姐,天气渐凉了,小心感染了风寒。” 华玙没理,任由红豆给自己披上披风。 她心里想着谢有凤给她的那一封信,信里说华歆今日似乎不见了,很多人在京都城里找她,又说有人看见了那位的随从在华歆住的鱼尾巷出入。 信里,谢有凤担心她不能明白那位是谁,还特地点名那位的随从正是柏运将军。 这样一来,她想要装着看不懂? 怎么可能啊? 柏运,整个朝堂最年轻的威远大将军,堂堂从二品的武将,怎会随便做了谁的随从? 华玙一把将披风扯下来扔在地上,她心里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听了只言片语就生气,那样会中了谢有凤的圈套。 但是,她心里就是很气很气啊,明明她都搬出来内城许多天了,宫里一点儿只言片语的关心都没有传来。 那华歆,凭什么就能让他派遣了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人去照看? 红豆正在摆放餐具,吓得青花瓷勺子掉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铺了地毯,勺子在地上转了两圈还好好的。 华玙情绪发泄出来,内心很快平静下来。 不行,不能中了谢有凤的招,谢有凤有本事为什么不亲自去教训华歆?她一个三四品文官家的小姐,有什么资格去宫里进言,让华歆通过选秀入宫? 先不说府里、族里会不会答应,就是他们都答应了,华歆进宫选秀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倘若那人当真看中了华歆,华歆进宫了不就成了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红豆跟随华玙多年,见她慢慢平静下来,才敢上前劝说:“小姐,距离选秀的时间很近了,您可不能犯糊涂了。” 华玙点头,没心情吃燕窝了,转身出门去寻自己兄长。 红豆默默跟上去,心里忍不住叹气又叹气,小姐最近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与此同时,叶瑾萱在内城的叶宅里,一边安抚叶祖母,一边心里也在想着华歆。 “萱丫头,歆丫头怎么不过来看看,这衣服料子、珍珠宝石都准备好了,她得来看一眼喜欢不喜欢,师傅才好动手做啊。” 叶瑾萱连连点头,笑道:“祖母放心,就这两天,萱儿保证将她捉来。” 叶祖母闻言大笑,指着她道:“不许皮,歆丫头可不是你,皮得没边了,她啊,又老实又规矩的,我看华府那边衣裳首饰都进去几波了,就是担心歆丫头没人记挂,心里会难受啊。” 叶瑾萱心里叹气,华府怎么还会管一个不是自己家女儿的人? 不过,她笑容不变,道:“祖母多虑了,那华府哪一年不这样?最后,那好的贵的不都照样送到锦绣那里?您可别忘了,三夫人管着的那些产业,才是华府真正的财源啊。” 叶瑾萱心里又忍不住叹气,那是往年的事情了,今年还真的不好说,且不说三夫人已经不认锦绣是亲生女儿了,就目前三夫人自身难保的样子,唉…… 叶祖母点头,道:“这倒是,江氏的确是个能干的,就是为人古板了一些。算了,不说了,咱们说一说你的事情。” 叶瑾萱一愣,她的事情?她能有什么事情? “你不是不愿意进宫选秀嘛,那你心里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叶瑾萱脸瞬间涨红,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那人,于是,她羞赧地将头埋进叶祖母怀里。 叶祖母看一眼叶嬷嬷,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这丫头该不会是当真心里有人了? 叶嬷嬷赶紧给叶祖母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千万别在叶瑾萱面前表现出来。 叶祖母倒是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了,提起来叶瑾萱救灾的事情。 叶瑾萱说起来正事,整个人瞬间都变得正常了。 叶祖母这些年没有放手养老,她手里至今还有一些自己的产业,经营得还相当不错的。 祖孙俩说起来救灾,都有许多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足足聊了半个多时辰,叶祖母面露疲惫,叶瑾萱撒娇卖痴了一回,才各自休息了。 叶祖母等到叶瑾萱走了,担心地问叶嬷嬷:“外面有歆丫头的消息吗?” 叶嬷嬷一边准备洗漱用具,一边摇头道:“没有。” 叶祖母担忧地望着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转头问:“你多久没有派人去西北?西北那边的信多久没有送来了?” “夫人的意思是……” “我在想,这一回江氏出事会不会与西北有关?” “应该不会?这些年,三老爷把江氏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为了西北的事情让江氏受伤?那伤还在脸上了,这脸对女人来说不就跟命一样?何况还是江氏那样的女人啊。” “江氏这一次幸亏伤得不重,不过还是不能大意了,你明日不仅派人亲自走一趟,抽空去找京都里最有名气的两三家镖局,去西北看看。” 叶嬷嬷一一应下,伺候叶祖母歇下了。 叶瑾萱回了房间,杜鹃上前来伺候。 “明日一早,你去安定坊叶宅把宝瑶带过来。” 杜鹃愣住,心里嘀咕,她这是被嫌弃了? “好的。”她面上笑意盈盈地回答,手里动作更加轻柔起来。 叶瑾萱心里一直惦记着华歆,并没有注意杜鹃前后的变化。 她一直在盘算着,明日能从哪些途径去寻找华歆。 今日那几波人都说遍寻不到一点儿华歆的消息,她心里一百个都不相信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 杜鹃收拾妥当,已经开门出去了。 叶瑾萱突然打开门叫住她:“明日你去的时候,让宝瑶把我阿弟接过来。” 杜鹃心里一直提起来的那口气重重地落回肚子里了。 叶小姐最看重这个弟弟了,肯让她去接人,看来,她还是没被嫌弃的那一个? 第八十四章 误会 华歆以为自己会伤心很久,结果花小宝消失后,她心里渐渐涌起来一汩暖流。 一汩非她自愿的暖流,暖流不受她意识控制,以她心底为源头,缓缓流向身体的四肢百骸。 当暖流流遍全身,华歆感觉双脚可以自由移动了。 她站起身的一瞬间,眼前一黑一亮之后,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旷野。 天空依旧很蓝很干净,阳光照着不远处一间房子? 那应该是一间房子? 一人高的四面墙,屋顶呈半圆形,光秃秃的什么遮挡也没有。 华歆觉得这个东西称之为“房子”似乎有点儿牵强,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物体。 她走近仔细看了一眼,四面墙也是光秃秃的,墙不高但正好挡住她的目光,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围着墙面走一圈,十几步就能绕完,确实什么也没有,除了外形奇怪一点。 “叮咚——”一声水滴声响起来。 华歆顺着声响转头,不远处一块空地上,一株绿色的植物冒出头,头上只有两片椭圆翠绿的叶子,左边的叶子上隐约可见青黑色雾气,右边叶子上隐约可见淡金色的雾气。 刚刚那水滴正是从淡金色那片叶子上滴下来的。 呀?水滴在地上滚动一圈,竟然自己爬起来跑了? 华歆不可思议地瞧着那水滴东跑西窜的,身后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线条? 那透明透亮的水线随着水滴的动作在地上圈出来一片地? 当水线一头一尾闭环成了一个圆形后,水滴气踹嘘嘘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 好萌萌哒的表情! 华歆瞬间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她走过去,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瞧着小水滴,好想伸出手去戳一戳。 她的食指刚刚伸出去,那小水滴竟然瞬间站立在上面,露出终于找到你的欣慰。 突然之间,水线之内的地方金光亮起,渐渐地变得透明透亮,一片清澈见底的水源慢慢出现,围着中间那株只有两片叶子的植物。 又一滴水滴自那金色叶子上落下,掉进植物下方水源里的一瞬间,华歆另外一只手的食指上站立了一水滴。 华歆呆住了。 这会是灵露吗? “你们是谁?是不是灵露?”华歆用最轻柔的声音问出来。 两滴水滴同时点头。 失而复得的激动弥漫华歆心间,她情不自禁地亲了两口指尖上的灵露。 灵露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华歆没慌,盘腿坐着,气沉丹田,冥想修习,用花小宝教她的方法,吸纳吐气,修身养性,淬炼灵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能够清晰看见水中间,那株植物上的叶子更加翠绿了,尤其金色雾气下的叶子更加青翠欲滴。 “哼!渣女!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空间的声音凭空响起来。 华歆一愣,瞬间惊喜。 她在原地转着圈,寻找着空间的身影。 “渣女秀!你把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竟然自己都认不出来?” 华歆终于将声音锁定在那像个“房子”墙体,空间不会就是这个玩意儿? 不会?好歹之前还有四面墙一个屋顶,如今这玩意儿就四面墙,一人高一些的素墙呢。 至于里面,她踮着脚也看不见,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啊?啊!啊……”空间怒了,咆哮大吼。 华歆眼前一黑,被丢出空间了。 “哎哟——” 耳边响起来男子惊呼声。 华歆:“……” “砰——” “啊——” 一声重物落地重响后,尖锐的女声响起来。 华歆捂住自己疼痛的屁股,有种想要踹人的冲动在心间横冲直撞。 “你没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掉下来了,再说任谁大半夜被砸醒来……” 华歆死亡凝视眼前的男子——脸色惨白眼下青黑的许林。 “咯吱——”房门自外面打开。 “小姐?呀,我什么也没看见。” “咯吱——”房门在外面关上。 华歆脸红耳赤地瞥了一眼身下的男子,极其利落地爬到一边,又缓缓站起身来。 墨兰一声惊呼后,激动地对外面人说:“没事了,小姐回来了,大家先去休息了。” 外面众人:…… 信你个鬼! 要真没事,之前屋里传出来,又是惊呼,又是落地……怎么回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家散了。”江夫人说完转身要回东厢房。 谁还没有年轻过?看来这丫头是自愿的。 林夫人不解,看了看天色,晨光才渐亮,最多卯时中,她一把拉住墨兰:“锦绣当真在里面?许公子在不在里面?” 江夫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耳朵竖得尖尖的。 小黑一直站在旁边,两只清澈见底的眼睛盯着墨兰。 墨兰:“……” 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好,毕竟之前的声音确实挺奇怪的。 “他们两个不会在屋里打起来了?”林夫人不放心,她得去帮锦绣。 墨兰反手拉住她,赶紧道:“没有,没有,就是小姐坐在了地上,许公子躺在了地上,不是,不是,就是小姐回来了啊。” 她想起来刚刚看见的画面,小姐实际上是坐在了许公子身上,呀,真的是少儿不宜啊,她怎么能说出口? 林夫人皱眉,挣扎着要去看看。 “夫人莫急,小夫妻打打闹闹感情好啊。”江夫人走回来拉着林夫人一起回东厢房去。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寻人,江夫人对许林的好感直线飙升,坚定认为许林是一个负责的好男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婚约并不抵触。 墨兰重重地吐出来一口气,终于不用说出来了。 小黑不解地望了一眼墨兰,又回头望一眼西厢房,又望一眼林夫人江夫人的背影,似乎懂了,又根本不懂。 紫草站在正房门口,憋笑差一点憋成了内伤。 华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男人一脸生无可恋的无奈。 唉,算了,好困,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于是,她转身往内室走去。 许林:“?” 这是他的西厢房啊,怎么人醒来了还要住这里?难不成他要搬到正房去? 又过了一刻钟,华歆目光涣散地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出内室,直接出了西厢房。 然后,她一下子呆住了,忽地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走出来的房间。 又猛然转身径直往正房奔过去了。 她刚刚进了正房,随手就把正房门关闭上锁。 天啊,她居然住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醒来了又回去睡了? 不过几息功夫,正房传来紫草哄堂大笑声,紧接着变成了紫草的求饶声,最后是少女嬉戏追打声。 许林伸手将西厢房的窗户关上,安心地转身进内室补觉了。 江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拦下来要冲出去帮忙的林夫人。 小黑自动从西厢房门口转移到正房门口守着。 第八十五章 再搬 华歆在紫草那里知道了自己昏睡后发生的事情,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更多的担忧。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是偶然事件,次数多了就变成妖孽了,那可是要被当众烧死的存在。 考虑再三,她决定让自己身边清净一些,周围关注自己的人少了,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不会再引人注目了?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打脸的,她分别和这院子里的人说了自己的想法,这院子太小了,人又有点多,大家先分开住一段时间…… 紫草还好,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来情绪,墨兰一直哭丧着脸。 小黑就只会点头,然后一刻不离她身边。 江夫人无所谓,她原本也不住在这里,自己也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况且之前已经断绝关系,现在肯定拉不下来脸面嘛。 林夫人就不行了,整个墨兰翻倍哭丧版,再来各种哭诉不愿,还上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搞的华歆见她就绕道走。 至于西厢房的许林,直接一句“听从林夫人安排”,就堵住了华歆没出口的话。 华歆最后已经没脾气了,一个个都不愿意走,这院子又小得可怜,小黑就不说了,起码可以男女大防关在门外,紫草会功夫,耳聪目明,她在房间里做什么的,根本没有秘密啊。 她倒是没考虑其他人,墨兰向来心大,只要不出这次这样的事情,她一般不会对自己的话提出异议。 最棘手的还是林夫人,看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肯定不会轻易搬走,她不走的话,许林就不会走啊。 唉……华歆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心里已经叹了无数口气。 算了,睡觉去,反正今天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但,当华歆进了内室准备睡觉,紫草一屁股坐到床边,说她如今原本就睡这里的,墨兰搬个小凳子坐在内室门口,说她今日没什么事要做,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华歆的安全。 华歆觉得这觉没法睡了,试问两个大活人,不眨眼地盯着你,还怎么能好好安心睡下? 反正睡不着了,华歆索性爬起来,去寻林夫人问那金街三进宅子。 宅子距离这鱼尾巷很近,除了外院有厨房花厅客房,还带了三个独立的小院子,林夫人早就让人打扫干净了。 那还等什么?华歆立即拍板,现在就搬过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大家都不肯走,那就把住的距离稍微拉大一些。 金街宅子大了这么多,独立的院子就有三个,林夫人住正院,她和许林各占一个院子。 林夫人哪里肯住正院?找人将华歆的东西全部搬进了正院,她自己住在距离正院最近的院子,许林还在补觉就没开始动。 江夫人不想折腾,就留下来住在东厢房里,江嬷嬷会住过来照顾她。 紫草也不想折腾自己,她原本没打算留下来,想着双脚好利索了就走,赖在正房懒得搬来搬去了。 华歆看着宽敞舒适的院子,再次感叹有银子就是好。 搬家把墨兰累得够呛,她根本没有精力再盯着华歆。 小黑倒是一直跟着华歆,不过仅限于正房外,他时刻谨记华歆说的男女大防。 终于清净了,华歆满意地往床上滚了两圈,决定安安心心地睡到自然醒。 或许真的累坏了,她这一睡下就真的没醒过,直到次日午时,墨兰已经不知道进来看了多少次,她才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等到洗漱完,早饭中饭就一起上桌了。 华歆拉着墨兰坐下,又叫上小黑一起,三人美美吃了起来。 饭后,华歆终于想起来问墨兰:“这院子挺大的,没安排其他人伺候?” “林夫人说,小姐你想要过清净日子,下人多了吵杂的很,就没去人牙子那里买人,找了赵管事的人隔三差五来打扫一下就行了。” “赵管事?” “嗯,就是许公子那君园的管事,江夫人来看了一回,原本她说找人来打扫的,许公子说他住这里,反正赵管事也要找人打扫,就顺便一起打扫了。” “许公子住哪里?” “喏,西边的那个院子。” 华歆看了墨兰一样,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轻松欢快。 “那这吃的?” “原本林夫人请了厨娘在外院厨房做,云姨不放心,自己搬到外院客房住下了。” 华歆点头,难怪她觉得这饭食吃起来很熟悉,原来是云姨的手艺。 “这么多人吃饭,云姨忙的过来吗?” “人不多啊,这院子不就小姐一个?哦,对了,还加上我和小黑,就三个人了。” 华歆:…… 感情云姨只做她这个院子的吃食啊。 “这院子不就有小厨房嘛,云姨怎么不搬进来住?” “小姐不是爱清净嘛?云姨说,外院的客房很宽敞,她和花大当家住仅够,就算大鲁回来了,还有多的房间。” 华歆点头,她现在确实不想一起住人多了,担心自己出入空间不方便。 只是,花大当家他们住在外院,小黑住在哪里? 小黑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突然见华歆转头看他,赶紧摇头又摇头,他是不会去外院的。 华歆摸了摸下巴,觉得小黑跟在身边也不错,功夫了得,嘴巴够紧,坚持原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起来别的事情。 “娘亲的伤怎么说?” “若大夫说,烧伤好了估计会留疤。” 华歆心里不得劲,娘亲江氏小时候生活在大家族,更加注重外在仪态,若那张脸当真有了疤痕,估计会不怎么出门了。 那她这些年在外面经营的那些产业怎么办? “圆小姐昨日来了,送给了夫人一瓶治疗烧伤的灵药,据说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还是宫嬷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手的,想来效果应该很好的。” 华歆没有仔细听全,听了一耳朵“圆”,以为是圆御医拿来的药,没怎么接话。 她心里在想着江氏经营的那些产业。 倘若这一次江氏当真命丧简宅的大火中,江氏那些产业会落到谁的手中?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被关押在卢老夫人在华府的院子里,一直与外界隔绝了往来,根本不知道江氏当时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后来听到江氏去逝的那些消息也模模糊糊的,并不知道江氏去逝的具体细节。 那晚上,她去往简宅找江氏,根本没有料到江氏住的院子会走水。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了,那晚上简宅走水的院子正好是前世她住过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也太倒霉了一些,隔三差五地会走水? 华歆仔细在大脑中搜寻着简宅这个院子的信息,前世她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院子曾经走水过。 难道这个院子只会走水一次,前世是几年后,如今变成了这一次? 华歆心里一惊,不由瞪大了眼睛。 “墨兰,你去找人盯着简宅,看看那个走水的院子最后怎么处理的?” 墨兰闻言有点儿奇怪,却什么也没有问,出门去找人安排了。 第八十六章 阿弟 杜鹃的办事效率很高,晨时末就把宝瑶和叶瑾鸿带到了内城的叶宅。 叶瑾萱看见阿弟叶瑾鸿,欲上前亲亲抱抱一番,叶瑾鸿当即伸出双手挡在胸前,严肃地道:“阿姐不能这样啊,娘亲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都已经八岁了。” 娘亲? 叶瑾萱晃了一下神,她多久不曾叫过娘亲了? 曾经那些时光里,她也是每日娘亲不离口的。 倘若娘亲还在,她活得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就像锦绣那样,出了那天的事,江氏还是会为她出头,把华家那些人全部赶到外城去了。 唉,时间终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啊。 叶瑾鸿看见叶瑾萱脸色不好,小脸皱成了一团,来之前娘亲千叮咛万嘱咐,在大姐姐跟前,千万不能提娘亲,他这是惹祸了? “大姐姐?鸿儿不好,喏,这只手,你可以牵的。” 孩童稚嫩讨好的声音把叶瑾萱的思绪拉回来,她看着阿弟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可爱是挺可爱的,就是不是她的娘亲喜欢的美颜啊。 她的娘亲自小爱美得不行,长大了就是妥妥的颜控,当初见了他父亲一面,被父亲的俊美迷得七荤八素的,就不顾家人反对千里迢迢嫁给了他父亲,远离了自己的家族亲人。 唉,不知道娘亲看见这样可爱却不俊美的阿弟,心里会不会后悔临危怀孕?又或者责怪她自己没把阿弟生得更加俊美一些? “阿弟,姐姐给你说过很多次了,咱们的娘亲不是简氏,娘亲姓李,单名一个妍字,表示美丽的那个妍字。 “娘亲最喜欢美丽的一切,你一定要把自己长得俊美一些啊。” 叶瑾鸿面上乖乖巧巧地答应了,心里却极力挣扎着,她从来没见过大姐姐说的娘亲,而简氏自他懂事以来,时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对简氏也有着莫名的亲切感,他心里更加愿意叫简氏为娘亲。 叶瑾萱得了满意地回答,让叶瑾鸿跟着杜鹃去给叶祖母请安。 等两人走出了院子,叶瑾萱才招手让宝瑶到跟前,让她去把京都里的一些产业归拢一下,最好能凑一些现银出来,一是为了不参加选秀做准备,二来锦绣还没有消息,她今日准备花银子继续找人去寻锦绣。 等到叶瑾鸿回来,她牵着叶瑾鸿先去了一趟青云斋,之前那位公子说过,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往青云斋找那个叫怀远的小斯。 他们到青云斋的时候还早,门口却已经等了很多人,还自动排起来队伍等候。 青云斋的厨子很擅长做糕点,其中的一款肉馅的月饼特别受到人们的喜爱,于是,青云斋就每日早上在门口供应青云斋月饼。 月饼相对一般的糕点,个大肉多,外皮酥脆,有散着论斤卖的,也有精美礼盒包装的。 如今又临近八月十五了,很多人除了买回去自己吃,还会拿去送给亲朋好友。 叶瑾萱带着叶瑾鸿直接进了青云斋里,找到青云斋的管事买月饼,管事一开始让她去外面排队,待听到她要的月饼礼盒数量,笑意盈盈地领着他们去了天字号的雅间。 管事不愧能够管着青云斋,脸皮厚的堪比城墙,完全没有之前把人赶到外面排队的尬尴,殷勤地给他们上茶上点心。 叶瑾鸿不是第一次跟着叶瑾萱出来谈生意了,面上一派正经严肃,对管事的殷勤招待并没有表现出来半分热络,只是那吞咽的口水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想吃。 叶瑾萱好笑地拿起来一块青云斋月饼递给他,道:“阿弟帮尝一尝这月饼,看看口味如何?我打算把这月饼放在铺子里,等到八月十五前回馈给新老客户。” 管事听了眼前一亮,这位小姐说的肯定是礼盒月饼了,既然是回馈客户,数量肯定只会多不会少,他表现得更加殷勤了。 叶瑾鸿吃了一口月饼,香酥咸脆,眼前一亮,自己伸手拿了第一块。 叶瑾萱和管事把月饼礼盒和数量敲定,还要求要在她买的月饼礼盒上留下叶记的标记,管事看在数量客观的份上都答应了,双方谈得很顺利。 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叶瑾鸿也吃的差不多了,宝瑶闪身进了雅间,轻轻地对着叶瑾萱微微点头。 叶瑾萱站起身,拉着叶瑾鸿离开了青云斋,又去了青云街上的一花药铺,听完大鲁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又处理了一些其他铺子的事情,他们才坐上马车去金街。 或许玩累了,叶瑾鸿在车上睡着了,叶瑾萱带着宝瑶下车,让杜鹃跟着车送叶瑾鸿回叶宅。 “小姐,我没找到你说的什么怀远,不过守着那间雅室的小斯让我把那封信给他。” 叶瑾萱下车的地方距离金街不远,两人准备走着去鱼尾巷。 “他看了信封,特地问我,你家小姐不是姓叶?” “你怎么说的?” “我按照小姐的吩咐,没说话,转身就走。” 叶瑾萱点点头,那信原本也不是她写的,就算丢了也牵扯不上她, 她又问宝瑶:“现在咱们手里有多少现银?” “小姐,咱们手里的现银全给了鲁掌柜了。” “状元巷的铺子还没卖出去?” “小姐不是说,那铺子得留着和华三小姐的宅子一起卖?” 叶瑾萱想起来这回事了,当年华歆搬进状元巷的华府,前几个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她就在那状元巷买了一间铺。 铺子平日里卖点笔墨纸砚的,隔三差五地她会去铺子查账,主要就是去找华歆,华歆有什么事情也会让人给铺子传信,那铺子最大的用处就是方便她和华歆联系。 那日华歆想要卖了状元巷华府的宅子,她觉得那铺子存在意义不大,也打算卖了那笔墨铺子的。 不过,当时华歆让她再等一等,说不定会等到买华府宅子的人来买,能卖个更好的价格。 “那咱们手里没银子了?” “也不是一点儿也没有,手里还有两千两现银,不过……” 叶瑾萱停下脚步,等着宝瑶往下说。 “夫人上个月借走了两万两银子,当初说好这个月就归还的。” 叶瑾萱想起来了,她那位继母上个月找她借了两万两银子。 她当着祖母的面,说是给祖母买的城外的温泉庄子正好差两万两银子,府里银子周转不过来,让叶瑾萱先垫付着,给她两分的利息,这个月就能还给叶瑾萱。 叶瑾萱当时不愿意借的,可当着祖母的面,她父亲又说遇到了给她送银子的掌柜,她只好把银子借给了简氏,一分利息都不可能收了。 宝瑶看着叶瑾萱的脸色,心里想着来之前夫人找她,说她家里已经说了,她的婚事由简夫人做主,只要叶瑾萱不再问简夫人要银子,简夫人就让她自己做主。 “小姐,若是不急……下个月岭南那边就会送银子过来。” 叶瑾萱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宝瑶,终是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往前走去。 第八十七章 宝瑶 两人不快不慢地走到鱼尾巷,叶瑾萱心里想着华歆,虽察觉出宝瑶今日有些异常,尤其对她提出找简氏要银子的时候,却没继续深究下去。 宝瑶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小姑娘长得甜美讨喜,并非叶家的家生子,是她一次出城捡回来的,那个时候娘亲还在世。 当时,她们在京都城附近寻找宝瑶的家人,可宝瑶年纪不过五六岁,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被人牙子拐之后的事情,寻找起来真的大海捞针了。 娘亲觉得宝瑶还小,原本打算自己养在身边,祖母不同意这样做,认为母亲还没有嫡子,随便收养孩子会折损子女缘,便把宝瑶给了父亲奶娘家里养着。 宝瑶自小聪明伶俐,学什么又快又好,还经常惦记着来看她,娘亲就做主让宝瑶跟着她。 想到这些,尤其娘亲,叶瑾萱心里柔软,宝瑶比她还可怜,很小就没有家人护着。 “宝瑶,有什么难处给我说,实在觉得不方便,就去找李大管事。” 宝瑶面上不变,心里大惊不已,小姐这是知道什么了? “嗯,你现在回去,把经手的事情交给李大管事。” 李大管事是李氏带来的陪嫁之一,这些年来一直管着李氏的嫁妆,叶瑾萱十分信任依赖李大管事一家。 宝瑶这一次脸色微变,顾不得心里的惊慌,赶紧揉了几下眼睛,勉强流出几滴眼泪,哽咽道:“小姐这是嫌弃宝瑶了。” 叶瑾萱看着宝瑶这样,心里知道她没有完全走心,多半是演给自己看,却不想逼迫太多,好歹是陪着自己长大的。 “华三小姐不喜欢别人打扰,这不是已经到地方了?你先回去叶府把事情办了,晚一些收拾去叶祖母那边,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那里。” 宝瑶破涕为笑,连连点头答应。 她今日有点心不在焉的,若是平时冷静自持,一定会发现叶瑾萱说的是华三小姐,叶瑾萱只有在外人跟前,才会称呼华歆为华三小姐。 直到宝瑶的身影看不见了,叶瑾萱才转身往华歆鱼尾巷尾的宅子走去。 不远处,柏运不解地望着自家主子,仙女小姐就在前面,主子怎么一直往另一个方向看。 不过,主子和仙女小姐看的似乎是同一个方向? “柏将军,你有没有觉得叶小姐身边那个小姑娘有几分眼熟?”男子收回目光,往叶瑾萱的背影看了一眼,问柏运。 柏运一愣,叶小姐身边的小姑娘?那个叫做宝瑶的丫鬟吗? 也不怪主子没看出来宝瑶的身份,宝瑶气质出众,穿戴打扮富贵,确实不像哪个人家的丫鬟。 柏运点头附和:“确实有几分眼熟,我这就去找人看看?” 他实际上没看出来宝瑶眼熟,不过主子说了眼熟,他就要想办法把原因找出来。 男子点头,随便看了一眼周围,抬脚去了旁边一家酒楼。 柏运赶紧跟着去,心里犯嘀咕,眼巴巴地跟来,怎么又不跟着去了? 鱼尾巷尾的宅子里,华歆紧张地站在东厢房门口,倾身听着房内江氏和江嬷嬷的对话。 旁边许林有点尴尬地进退不得,他只是一时好奇华歆为何站在门口不动,就走过来准备询问一下,结果听到了别人家的隐私。 一刻钟前。 华歆来看江氏的伤势,才走到东厢房门口,听见屋里江嬷嬷的哭声。 她停下脚步。 “呜呜呜……夫人不可啊,老爷如今生死不知,夫人再有个三长两短,夫人让三小姐怎么活?” “她活的好好的啊。” “哪里好了?呜呜呜……夫人,你不是说,三小姐即便不是你亲生,这些年也在膝下长大,是有感情的啊,你怎么能如此撒手不管了?” “我……这……真的难……” “夫人,要不咱们找三小姐说清楚?三小姐如今懂事了,一定会理解夫人的。” “说清楚?怎么说的出口?” “夫人,当时那样的情况,您只是想要保全三小姐啊,再说方公子和三小姐关系一直很好,当时方公子的确承诺会娶小姐进门的。” “不行,这事不能让她知道了,不就是几间铺子嘛,我给出去就是了,我们不是还有一些银子啊。” “夫人不可,老爷走的时候再三交代,那些银子是给三小姐的嫁妆……” “我只是临时借用,等周转过来了,就把银子还回去——” “夫人,您忘记了吗?那些银子只有三小姐婚后可以取出来,若非如此,那日他们为何要设计让三小姐失去清白?” “这……” …… 华歆没去看旁边一本正经的男人,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前世她面对的情况比起这个,不知道要让人难堪多少倍? 只是,她心里终究是难过的,原来那日馨澜院里方其的所为,娘亲不仅知道还做了一回推手? 她即便亲耳听说也根本不相信娘亲会一手策划让她经历这些,只是正如娘亲所说,身不如己顺手推舟肯定是有的。 她不准备继续听了,屋里两个人也不会继续说别的。 于是,她给了许林一个手势,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了。 还没等她走到院门口,“咯吱——”一声,院门从外面打开了。 “锦绣?”叶瑾萱一声惊呼,伸手揉了揉眼睛。 “锦绣。”她惊喜地冲过来抱着华歆一顿哭诉。 “锦绣,太好了,我今日想去包打听找人寻你了!” 华歆:…… 幸好你没有,昨日花大当家已经找过包打听,今日你再去砸一次银子,这是要告诉世人我多么值钱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要去衙门报官? 难道衙门寻人不应该是最直接有效的途径? 不过,稍微想一想,她就明白了,好歹自己是个姑娘,还真去衙门报了失踪,估计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恐怕对她的名声不好。 但话又说回来,馨澜院那事之后,她还有什么好名声嘛? “听说你不在了,我第一反应就是魏国公府的嫌疑最大,那日你去了魏国公府一趟,魏国公府就传出一些闲言碎语了,加上他家大太太整日往青云街圆御医家附近去转悠,还说圆御医和你有不可告人关系,否则圆御医为什么维护你?” 许林脸色不好看。 你确定说的是魏国公府?为什么他这个主人家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听到? 华歆很是无语,一会儿魏国公府,一会儿圆御医的,怎么听起来就糊涂了?不会因为这个,大家就没去衙门报官? 江氏听到动静出来,看着叶瑾萱抱着的华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庆幸。 第八十八章 谣言 江氏之前忙着打听华正清在西北的消息,后来那人来找她要几间铺子,她在简宅闭门不出,岂料自己住的院子无缘无故走水。 一连串的事儿让她疲于应对,她根本没有精力关注外界的传言。 “我也是这两天忙着找你的下落,让人多关注在坊间的消息,才听说了外面的传言。” 华歆招呼叶瑾萱在院子里坐下,江嬷嬷端来茶水点心,走到东厢房门口和江氏站在一起。 江氏并没有回避,反而竖起耳朵听。 “大多传言围绕魏国公府刚刚抬进门的那房姨娘,听说和魏国公已经在外面同房了,魏国公府上下都等着这位姨娘传来怀孕的好消息。” 许林:…… 刚刚抬进门的姨娘?那个住进去曦园的蔷薇?他本人怎么不知道有同房这一茬? 江氏听江嬷嬷说起过这个,不由朝江嬷嬷看去。 江嬷嬷点头,凑上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前几天,华玙小姐和华澜小姐来简宅拜见您,就八卦过这件事了,说那蔷小姐长得和三小姐六七分相像。 “还说,谢大小姐亲自守在魏国公府门口三天三夜才见着了那位姨娘,之后就冲到了外城安定坊华府门口大闹,叫嚷着要亲自见一见三小姐,大家这才知道那位姨娘和三小姐长得相像。” 华歆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疑惑得很,这谢大小姐和她不过那日卢老夫人寿辰在芳菲苑见过一次,还是她见了谢大小姐一次,那时谢大小姐未必就留意她了,这一无旧怨二无新仇的,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地找她麻烦? “这谢大小姐为什么要去管魏国公府姨娘的事情?”华歆不好直接问“谢大小姐为什么要针对我”,只好绕个弯子问叶瑾萱。 叶瑾萱一愣,这个她不知道啊,她刚才也没说什么谢大小姐啊。 她旋即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华歆额头,道:“没发烧啦,怎么尽说胡话?我刚才什么时候提到谢大小姐了?” 这一次轮到华歆迷糊,难道瑾萱表姐没有听到刚刚江嬷嬷对娘亲那一番耳语? 叶瑾萱确实没有听到,她们站在院门,江夫人和江嬷嬷站在东厢房门口,中间至少隔开了五六十步的距离,两人说话声音很轻,又故意遮掩不让人听见,她自然听不见两人说话了。 许林站在院子中间,距离江氏她们三四十步距离,倒是听了一些只言片语,拼凑起来也明白了话里意思,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吃惊,明明距离较远的华歆竟然听得一清二楚的,不免心里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真的降低? 江氏授意下,江嬷嬷走到华歆跟前,道:“老奴在坊间听到过一些传闻,不知道真假,说出来给小姐参考一二。 “坊间都在传,谢大小姐一直爱慕魏国公,堂堂相府千金之所以去闯荡江湖,就因为当年魏国公去了江湖游历。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近有传言,竟然说谢大小姐就是那忠勇王府遗落民间的嫡小姐。 “这不,前几天圣旨赐婚忠勇王府小姐和魏国公嘛,又有人说忠勇王世子在王府小姐没出生的时候,就求了太皇太后了,要和魏国公府结亲。” 这样一来,那谢大小姐自小爱慕魏国公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江嬷嬷一连串的八卦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不过,许林听着心里就很怪异,谢有凤什么时候围着他转的?为什么他没什么印象了? 华歆听明白了又不明白,这些都是那谢大小姐与魏国公之间的纠葛,与她的关系在哪里? 对了,那个被抬进魏国公府里的姨娘,据说与她长得相像? 不会,就长得相像,这样都能惹了谢有凤嫉恨? 她实在理解不了。 叶瑾萱也理解不了,问江嬷嬷:“这谢大小姐好歹也是京都四美之一,还是闯荡江湖的侠女,不应该如此没有脑子啊,不过两个人样貌相似一些,怎么就把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怨恨上了?” 江嬷嬷哪里会知道这些,连连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好? “何况还跑到别人家大门口大闹,这是要把人家往死里逼迫?她一个堂堂相府的千金,难道会不知道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 叶瑾萱越想越气,说到最后已经咬牙切齿了。 “哼,谢大小姐不厚道,那魏国公更加不怎么行,怎么能放任这些流言蜚语呢?” 许林:…… 冤死个人了,他这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流言蜚语啊。 江氏很赞同叶瑾萱,道:“叶小姐说得极有道理,这魏国公还真不是个好的,明明都圣旨赐婚了,怎么还大张旗鼓地抬个姨娘进门?” 许林:…… 那蔷薇还不是魏国公府的姨娘?他本人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一房姨娘? 华歆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对谢有凤针对自己膈应,拉着叶瑾萱准备回住的地方。 叶瑾萱出主意道:“既然只是相像,又不是同一个人,说清楚就行了。” 华歆无所谓,她如今对名声不那么在意了。 江氏附和叶瑾萱,道:“叶小姐说得在理,三小姐跟那个姨娘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些人能说,咱们自己也能说。” 叶瑾萱听到有人赞同自己很高兴,积极出主意:“我有好几个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一会儿就让人在里面说一说,相信很多人就会知道了。” 江氏点头,赞许的目光投给叶瑾萱,感慨这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的? 叶瑾萱心里明白,江氏这是母爱作祟了,她不由小心翼翼地朝华歆看过去。 以前的华歆很小气的,只要江氏当着她的面,夸赞别的小娘子一句,她都要吃醋使性子的。 华歆没留意叶瑾萱,更加没有关注江氏。 她似乎听见院外由远及近地来了好些人。 许林也听见了院外的动静,不动声色地站到华歆身前。 华歆狐疑地看了许林一眼,他这是打算护着她? 没来由的,她心里一股暖流经过。 “锦小姐的面条做得极好!” 许林温暖的声音如沐春风,华歆心里有点冒泡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情他这是担心她没了机会给他做面条? 她什么时候还比不上一碗面条了? 华歆不忿地看了一眼许林,还想吃面条?暂时没心情做了。 许林接收到了华歆不满的目光,面上一贯冷冷清清的,心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过,那气嘟嘟的目光,怎么看着还挺讨喜的? 第八十九章 来访 鱼尾巷子里宅子总共不到十户,不过中间的三四家宅子相对大一些,才让巷子看起来稍微长一些。 华歆的宅子在巷尾,对面住了一对姓金的母子,母亲在金街有个卖馄饨摊子,儿子在书院读书,每月回来一两次。 今日这家的儿子金旭正好邀约了两个同窗来家里做客。 三人在金大娘馄饨摊子上吃了馄饨,金旭领着同窗往家里走,才走进巷子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冲进巷子里,直奔巷子尾而去。 金旭一瞧心里慌张起来,不会是冲着自己宅子去的? 不怪他杯弓蛇影,他自幼没了父亲,母亲只能抛头露面求生计,这宅子是他家祖宅,当年他父亲去世的时候,族里有人来抢宅子,还是母亲求了高嫁的好友出面说话,才顺利保住了这个宅子。 他家这宅子是几代人的心血,哪能断送在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手里? 他赶紧央求了一旁的杨姓同窗去衙门报案。 另一个赵姓同窗看了一眼那些满脸写满不好惹的男人,主动陪着杨同窗去衙门报案了。 金旭心里打鼓,两腿也在打鼓, 他看了一眼左右,什么称手的家伙什都没有,又看了看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身体,鼓起勇气决定试一试先礼后兵。 “咚咚咚——” 震耳的敲门声响彻耳膜。 他那好不容易迈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来。 咦?这些人没敲他家门? 金旭眨眼又眨眼,再次定睛看去,那被拍的门真的不是他家的。 只是自家对面什么时候住了人? 他才想起来自己为了准备大考,已经月余没有回家了。 “敲什么?敲什么?”院子里传来中年女人怒吼声。 门外的人屏气凝神,齐齐往院门看去,似乎只要那院门一开,大家就会冲进去那般。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刻钟过去了,院门没有打开。 为首的男人正要一脚踹在院门上,又有三四个人越过金旭冲过去制止。 冲过去的人身姿矫健,身手灵活,不过几息功夫,就把之前的十几个人打得哭爹喊娘的。 “住手!住手!”一个女声自金旭身后传来。 谢有凤越过金旭缓缓地往巷子尾走去。 被打得趴在地上的那些壮汉听见声音,抬头往这边看过来,见谢有凤出现了,目光中全是恳求。 那还在打人的三四个男子手里的动作更加用力了,十几个男人哭喊声更响了。 江嬷嬷透过门缝看了门外发生的这一幕,转头给江氏说:“谢大小姐带着人来了,把拍门的人全打了。” 江氏没反应过来,问:“哪个谢大小姐?” 江嬷嬷心里无语,耐心解释:“就刚刚还在说的谢相府家的大小姐。” 江氏:“……” 真的是背后不能说人,这才说了曹操,曹操就到啊。 华歆让江嬷嬷开门,叶瑾萱拦着江嬷嬷。 “不可,不可开门,谢有凤是敌非友,那拍门的人凶神恶煞的,根本不可能是良善之辈,就我们几个弱女子,一点儿安全保障都没有啊。” 江氏和江嬷嬷闻言不由朝站在华歆面前的许林看去。 许林身材挺拔修长,看上去却很瘦,脸色也泛着苍白,不像一个能抗打的正常男人。 嗯,叶小姐说得对,院子里相当于只有弱女子。 她们不约而同地往叶瑾萱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林面上还是冷冷清清,心里气得能掉下一层灰。 目睹全程的华歆忍不住嘴角上扬,她就是觉得很好笑。 院门外。 “谢大小姐?请问这是在做什么?”赵铭质问谢有凤的声音自院门外传来。 “赵将军这么闲吗?似乎专门守在这鱼尾巷?”谢有凤让打人的三四个男人停手,不满地看了一眼赵铭。 她的人守在这鱼尾巷附近几天了,这赵铭每日都会在这边出没,大多数时间会呆在在距离鱼尾巷口很近的馄饨摊子上,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摊子收摊回家。 今日她特地找了赵铭不在的时间过来,没想到他听到动静会来得如此迅速。 赵铭“哈哈哈……”笑了几声,一挥手,院墙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手里拿着小巧玲珑的弩箭,矛头齐齐对准了谢有凤,还有她身边站着的三四个男人。 “你这什么意思?”距离谢有凤最近的一个男人快速移步到谢有凤跟前,指着赵铭质问。 另外三个人也同时赶过来护住谢有凤。 赵铭没回答,抬手就要下令。 “不要!不要啊大人,凡事好商量,好商量。”金旭大喊着阻止。 开玩笑,这些弩箭一开射,那些人不死也要受伤,他家门口不就成了凶地啊。 赵铭的手停在半空,转头看了金旭一眼。 咦?馄饨摊子大娘的儿子,对了,他家就住在对面。 金旭感受到了赵铭目光中的善意,诚恳地劝道:“二位莫急,有什么说开了就是,这里是京都重地,附近常有官兵巡逻,在下的同窗赶去报官了。” 谢有凤瞥了金旭一眼,转眼示意身边的人。 那人摸了一块腰牌出来,神气活现地展示给赵铭。 赵铭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东厂的令牌,等级还不低。 谢有凤得意地看着赵铭,她今天倒要看看,赵铭敢不敢对她动手。 赵铭没什么反应,停在半空的手继续往下压。 他扫了谢有凤几人一眼,有些不忍心又无可奈何。 院子里他家爷一直没表示,他要是没点儿实际行动,怕是半个月都讨不着什么好啊。 谢有凤看着赵铭那越来越低的手,脸色也越来越没了先前的沉静。 “呀,谢大小姐?” 华玙带着华澜及时出现在巷子口,高声和谢有凤打招呼。 谢有凤神色微缓。 “谢大小姐,真的是你。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喝茶?”华玙以主人家的姿态招呼谢有凤。 “谢大小姐,这些是你的朋友吗?要不请了他们去前面的酒楼坐坐,这院子小的很,怕是进不了这些人。” 谢有凤没接话,好整以暇地看着赵铭。 赵铭有些懵,这两位小姐是谁? 他再次看了一眼,确定不认识的,为什么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话? 华玙看了一眼身边的红豆,红豆走到院门口,抬手敲门,道:“有人吗?华府大小姐、四小姐前来看望三小姐,麻烦开一下门。” 守在院门背后的江嬷嬷这一次没看江氏,直接朝华歆看过去。 华歆没什么表情,转身朝正房去了。 她很不耐烦理外面的人,也没什么精力去应付谁,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干啊。 叶瑾萱见了,知道华歆这是不愿见外面的人,上前给了江嬷嬷“不用管”的眼神,转身跟着华歆走了。 许林见正主走了,他转身往西厢房去了,站了这么久挺累的。 江氏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也不想理睬门外的人啊。 第九十章 站住 红豆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院子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要不是早就知道里面真的有人,估计已经开始怀疑她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华澜第一次见谢有凤,因那京都四美的称号,有意无意地往谢有凤身上瞧。 谢有凤没什么反应,她眼里心里一直在赵铭身上,不,确切地说,她眼里心里想到的都是魏国公。 她的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消息,魏国公就住在这个院子里,而今来看,这院子明显住了那华三,难道两人还住在一个院子里? 不,不,她绝对不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她的人发现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出现,她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目的很简单,她无论如何要进院子一探究竟。 “赵将军不陪着魏国公,整日在这鱼尾巷瞎转悠?” 谢有凤忍不住讥讽赵铭,她实在想不出来,若非魏国公在院子里,赵铭为什么要护着这个院子? 赵铭无意中瞥见了一道影子自院子里的屋顶离开,心里瞬间有了主意,挥手让院墙上的黑衣人撤走。 “谢大小姐言重了,国公府丢了很重要的……在下奉命寻找而已。” 嗯,丢的可是国公府的国公爷呢,当然是国公府很重要的啊,没一点儿毛病。 赵铭心里着重说服自己,看也没看在场众人转身就走。 “唉,赵将军?” 谢有凤觉得赵铭话里有话,想要问个清楚,赵铭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赵铭没有回头,只是在经过金旭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往巷子口左边的院子看了一眼。 金旭不明所以,往赵铭看的方向看去。 “吱呀——” 院门自里面打开。 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站在院门内,正好和站在巷子口的金旭碰了正面。 少年清澈见底的眸子一愣,明显不认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公子。 他伸出头往巷子左右看了看,外面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识的,赶紧把头缩回去打算关上院门。 “慢,慢,公子?公子,奴们总算找到你了啊。” 一个男人哭天抢地自鱼尾巷尾三步两步蹿到了金旭面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少年的面前,正好把即将关上的门又推开。 少年目瞪口呆。 他完全不记得这些人是谁? 金旭心下疑惑。 嗯?这公子不是方学士家里那位宝贝疙瘩?方学士贤良的名声在外如此响亮,怎么家里的仆人如此恶行昭昭? 赵铭了然点头。 原来这些凶神恶煞的人是来寻家里公子的。 谢有凤看了一眼华玙,冲着巷子口方其的宅子指了指,道:“喏,那位公子不就是去你们府上要娶三小姐为妾的方公子?” 华澜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红豆再次用力拍门,大喊道:“三小姐,你快出来看看啊,方府来人要娶你回去当姨娘呐!” 华歆坐在正房的罗汉床上喝茶,听见红豆的喊声,一口茶水呛到了喉咙里,咳嗽不停。 叶瑾萱拿了帕子给她擦嘴,担心道:“这是怎么了?” 华歆缓过一口气,道:“外面红豆大喊大叫的,咱们出去看看。” 叶瑾萱点头,道:“院门口乱糟糟的,我没听清内容,喊的是什么?” 华歆终于发现异常,她在正房真的可以把院门口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的,就像那些人就在跟前说话一样。 叶瑾萱半天没等到华歆回答,不由加快脚步往院门外走。 “红豆,你再胡说八道,我一定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江氏冷冷清清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红豆没了一点儿声音,有些心虚地看着华玙。 华澜微笑着走上去,想要去扶江氏的胳膊。 江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堵在了院门处。 “三婶娘,你的伤势好了吗?祖母一直很担心你,让我前来探望一二。” 华澜没挨着江氏的身,眼里闪过几丝窘迫,面上仍旧笑意盈盈的。 江氏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冷哼数声,伤势不就摆在脸上的?但凡你眼睛没瞎,就不可能看不见啊。 “婶娘,这是三妹妹的宅子?我们进去看看。” 华玙说着就要往院子里走,江嬷嬷拦住她,道:“小姐莫急,这院子的主人没应允呢。” 华玙反问:“婶娘应允了不行?” 然后,她推开江嬷嬷往前走。 “不行,华玙你站住!” 江氏实在不耐烦周旋,黑着脸道:“这是三小姐的宅子,没她准许,谁也不准进!” “三婶娘,三姐姐既然在这里,哪有把自家姐妹拦在外面的道理?”华澜状若懵懂无知地问江氏。 “自家姐妹?”江氏烦的不行,语气十分不客气。 “哪个和你们是自己姐妹?歆姐儿不是华家的人,你和华玙才是好姐妹。” 华澜满脸疑问,怎么就不是华家的人? 华玙也不装了,不满地道:“婶娘,华家养了华歆这么些年,不能一句话就不是家里女儿了?” “哼!你确定华家养了华歆这些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这些年华家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歆姐儿产业的出息?”江氏的怒火直接飙到了燃点。 华玙不发一言,脸色微红,可见心里气得不行。 谢有凤看了一场好戏,忍不住拍手称快,道:“江夫人说的有理。我今日特地前来看望三小姐,能否借步让我进去?” 江氏更没什么好脸色,质问谢有凤:“谢小姐没听说外面的传言?你怎么好意思来这里找歆姐儿?你——” 江嬷嬷赶紧伸手捂住江氏的嘴,这可是相府千金小姐,夫人可别再往下随意说了。 江氏怒火没消,哪里肯住口,一把拉开江嬷嬷的手,怒道:“谢小姐请回,这鱼尾巷可不是华府,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谢有凤很生气,伸手就要打江氏。 突然,一个少年跑来,直接将她撞倒了。 “哎呦——”谢有凤毫无防备下摔倒在地上,疼得尖声喊起来。 她旁边的人一把逮住少年就要揍人,之前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不要命一般一窝蜂冲过来,一边挨打一边护着少年。 赵铭站在巷子口,看着眼前的干架,突然觉得这些凶神恶煞的人顺眼了一些。 谢有凤带来四人,两人护着她离开,两人狂揍挡在少年周围的男人。 当所有人都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少年一个转身跑进去院子。 两人互相看一眼,抬脚往院子里走。 江嬷嬷拉着江氏往旁边让,江氏死活不肯让一步。 “站住!” 华歆站在她们后面,手里举着一架弩箭,对准即将走进来两人。 第九十一章 心思 两人没有停下脚步。 前面端着弩箭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纤细的身材虽挺拔,却不像会功夫的样子。 再说京都除了自家小姐,那些会功夫的千金小姐他们都认识,他们获得的消息中,眼前华家三小姐不会功夫。 “叮——” 短暂的声音传来,左边的人赫然发现胸前插着一支短箭。 右边的人停下脚步,抬头看见弩箭的矛头正对自己。 “杀人了——” “啊——” “啊——” 红豆尖叫着扑到自家小姐的前面,慌乱中踩到华澜的裙角,两人往后摔倒在了华玙的身上。 赵铭快速奔跑过来,许林越过他快一步站到华歆旁边。 华歆手里的弩箭再一次启动,另外一个人站着没动,先前中箭的人扑在他身上,用后背挡住了那只箭。 被护着的人想跑,转身就撞上赵铭。 赵铭招将人控制,发现他身上有宫里的腰牌,不动声色地将腰牌装入自己袖袋,然后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叶瑾萱站在华歆身后,眼尖地发现了赵铭的动作,也看见了被赵铭顺走的腰牌,沉思不语。 华玙在红豆的搀扶下自地上起来,扫了一眼同样狼狈不堪的华澜,转头狠狠瞪了一眼红豆。 红豆不敢和她对视,转开眼去看别处,正好瞥见巷子口来了官差,大声喊道:“大人救命,这里杀人了!” 官差冲进来,正好碰见赵铭,见他一手拎一个男人,其中一个身前身后各插了一支箭,当即拦住他的去路。 叶瑾萱担忧道:“赵将军没事?” 她实际上更加担忧华歆,因为那两只箭都是华歆射出去的。 江嬷嬷赶紧上前去接华歆手里的弩箭。 华歆没给她,确切地说,华歆没动。 她第一次使用弩箭,心里紧张到不行,此刻身体的应激反应还在。 江嬷嬷只好退到旁边,江氏见状就要上前去拿过华歆手里弩箭。 官差已经在外面了,这弩箭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华歆手上,说不好要进衙门吃官司啊。 许林先她一步站到华歆跟前,伸出一只手轻拍了华歆肩头,温和道:“不怕!” 然后,他再伸出另一只手轻巧地拿过那弩箭。 华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有些站不稳,幸好叶瑾萱自后面扶住她。 江氏转身将院门“啪”的一下关上,隔绝了院门外的所有人。 院门外站着的华玙三人吓得往后退。 华澜安静地站在华玙身后,目光时不时地往院子里飘。 如果她没眼花的话,她刚才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华歆身边,他们举止还很亲昵? 华玙也看见了院门口发生的一切。 她还注意到华澜的动静,心里衡量一番后,招呼红豆往巷子口走。 此刻,赵铭和官差已经退到金街上。 华玙三人走出鱼尾巷,一群官差将赵铭围住。 有两个官差守着地上昏睡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侧躺在地上,身前身后各插着一支箭,正是之前要闯进院子都那两人。 华澜轻声催着华玙:“大姐姐,咱们的马车在那边,赶紧过去。” 她可不想沾惹这些官差,倘若官差让她们去衙门如何是好? 她们都还待字闺中,单独去衙门总归是对名声有影响的。 华玙自然也明白华澜的顾虑,她转头吩咐红豆:“我和澜妹妹先走,你留下关注一下情况。” 红豆心里不愿意,面上很顺从答应。 她不远不近地站在围观的群众中,正好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吴理正?咱们俩近来缘分不浅呐。喏,人已经交给你了,他们假冒宫里侍卫作案,你带人回去处理。” 红豆瞬间判断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之前在巷子里的那位公子。 “赵将军言重了,还望谅解一二,之前有人喊救命,下官这才冲撞了将军。” 将军?那公子居然是一个将军? 红豆瞬间明朗起来,心思转了好几个圈,看来她不必去衙门喊什么救命了。 于是,官差询问围观的人有没有谁喊救命?红豆果断转身跑了。 她真的不想去衙门走一遭,她也是还没议亲的小姑娘啊。 官差问了一圈,一个人证都没有,那两个人还在昏睡中,只好把两人带去衙门处置。 赵铭送走官差,扫了一眼远处一直停着的马车,叫来街上一个乞丐,让他跟着马车再回来领赏。 华玙知道赵铭在注意自己的马车,没敢掀开车帘往外看,直到赵铭转身走后,马车慢慢走出了金街,她才让红豆下车去查赵铭。 华澜不理解,问:“大姐姐,那个男人很重要?为什么让红豆花银子去包打听?” 华玙这一趟什么目的都没有达成,还无缘无故摔倒了,后背疼得厉害,心里很不痛快,但想到华澜是简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暂时还不能得罪简老夫人,压住情绪道:“红豆说那人是什么赵将军,我想着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华澜还是没有明白,继续追问:“一个将军,武将中平常的官职,咱们府里全是文官,日常没什么联系啊。” “三妹妹身边有个如此厉害的将军护着,原本应该是一件好事,不过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倘若赵将军太厉害,难保三妹妹不会做出什么影响闺誉的事情?” 华澜听了皱眉不语,心里不相信华歆会做出什么影响闺誉的事情,华歆这人自小最傲气,区区一个将军而已,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武将啊,哪里犯得着搭上闺誉? 华玙见她不再追问,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实际上,她发现赵铭将腰牌藏在袖袋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了,别人对宫里腰牌不认识,她经常出入宫里,自然认识那腰牌的。 如果她没眼花的话,那腰牌应该是东厂卫的高阶腰牌,听说东厂卫管公大人与谢有凤走得颇近,看来他们都关系绝对不止“很近”,否则谢有凤怎么能够随意使唤东厂卫的人? 赵铭将腰牌藏起来,肯定是认出来那腰牌就是宫里的,又转头对官差说,那两个人冒充宫里侍卫作案,这是什么打算? 再说,赵铭不管是什么级别的武将,华歆身边有这样的人物,倘若不查个一清二楚的,她要怎么睡安稳觉啊? 第九十二章 难看 鱼尾巷尾的院子。 华歆将弩箭放在江夫人的东厢房,嘱咐江嬷嬷抽空把弩箭送给花大当家去。 这是花大当家的弩箭,弩箭端口的鱼皮线松了一些,原本托了她去找个匠人修整,没想到今日这弩箭排上了用场。 叶瑾萱凑上前拿过弩箭,稀罕地东摸摸西摸摸,觉得哪里都很精致。 “锦绣,你这弩箭真的很棒!” “这宝贝可是花大当家的,你小心点啊。” “嗯,对了,锦绣你什么时候学了这玩意儿?刚才你端着弩箭可是相当飒爽啊!” 华歆“嗯嗯”应付过去了。 她心里却没能过去,什么时候学的弩箭呢? 那是前世的事情了,那一年,林宥说要去外地办事,担心她一个人在京都有危险,花了半个月时间陪她练习弩箭。 他当时还特地亲手给她做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弩箭,连箭支都是他特地定做的。 华歆心里叹息又叹息,现如今距离前世遇到林宥还有三年时间,三年啊,好多个漫长的日子…… “锦绣……”叶瑾萱察觉华歆情绪低落,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没,没什么——” 华歆抬头看着叶瑾萱担忧的目光,想要说点儿什么安抚她,目光瞥见内室门口站着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叶瑾萱顺着华歆的目光看过去。 俊美少年站在那里,目光一直紧随华歆。 或许是屋内光线暗淡原因,叶瑾萱竟然从少年脸上看到惊喜。 “锦绣,这是方公子,江嬷嬷被人绑给人牙子,是方公子救的她。” 经历过馨澜院的事情,江氏知道华歆肯定介意方其,赶紧解释找补一下。 江嬷嬷一下子跪倒华歆跟前,声泪俱下求情:“小姐,老奴当时差一点丧命,多亏方公子拼命护着,至今方公子身上还带着伤,脑子也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华歆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问题,为什么前世她认为方其强~要了她身子? 经历过柊苑那一夜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强~要的真正含义,为什么前世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真相,以至于她痛恨眼前的人那么多日夜? 叶瑾萱听说过方其的,华歆搬到京都的华府,人生地不熟的日子,一直是方其在照顾她。 不过,她也听说了馨澜院的事情,方其趁华歆之危,想要成了好事,结果自己重伤失踪,家里人还到华府大闹,要求赔偿不说,还要抬了华歆去做姨娘。 她想,换作她经历这些,也没有办法直面对方了。 “歆姐儿,方其他如今脑子出了问题,方家也回不去,又谁都不认识了,我想先收留他给他治病,你看?” 江氏弯身把江嬷嬷扶起来,温声给华歆说着自己的打算。 华歆回神了,却没听清楚。 “歆姐儿,我想留下他,请圆御医或者若大夫给他治病。” 江氏坚定地对华歆说。 这个女儿她了解,又傲气又倔强,华歆不愿意的话,她们只能带着方其离开。 只是如今她回不去简宅了,华正清那边又杳无音信,手里有的都是固定的铺子田产,现银真的不是很多了。 叶瑾萱见华歆只盯着方其看,半天没有什么反应,担心她和江氏闹矛盾,赶紧劝说:“锦绣,要是不方便,我在附近还有宅子,给方公子看病也可以请其他大夫。” 江氏感激地看着叶瑾萱,商量的口气道:“谢谢叶小姐了,你说的有道理,实在不行——” “锦绣,我不走。”少年温雅的声音打断江氏的话。 华歆转头看着江氏,没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 但她的眼神在问,你不是说他不认识人? 江氏很懵啊,昨天方其跟着江嬷嬷在叶瑾萱的院子里,真的谁也不认识啊。 “锦绣,我不走。”方其快步走上前,伸手要去拉锦绣的手。 江嬷嬷一把搂住他的胳膊,连声道:“方公子,你认识人了?太好了,小姐心善,肯定会帮你的。” 天啊菩萨爷,小姐确实心善,但从来不是糊涂的,方公子怎么就不会看看小姐的脸色呢? 小姐明显就不想理睬方公子嘛,方公子真要由着性子上前,怕是真的就被撵出去了。 方其被江嬷嬷拉住,倒是没有不高兴,反而冷静下来,尽量放柔声音:“锦绣,我没地方去了,我不记得我家了。” 说着,少年大大的桃花眼蓄满了泪水,让人心生怜悯,不忍心拒绝他。 华歆吞咽了一下口水,她是真的不想再理睬这人,不管前世今生,这人无论如何都让她陷入自证清白陷阱,可她心里明白,方其过得或许真的艰难。 “锦绣,我不走,锦绣,我不走……”方其身体没有挣扎,就是不停地反复说着自己的决心。 华歆转身往院门口快步走了。 叶瑾萱安抚江氏:“伯母好好照顾方公子,需要什么尽管说。” 她知道华歆应该心软了。 华歆走出鱼尾巷,方才吐了一大口气,感觉全身说不出的无力。 赵管事带着人正好来鱼尾巷宅子搬东西,远远看见巷子口的华歆,赶紧转身去找许林过来。 留下的三四个仆妇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叶瑾萱安排好江氏追出来,在鱼尾巷口焦急地找华歆。 许林赶过来的时候,华歆已经离开鱼尾巷。 叶瑾萱看见他,同他打招呼:“许公子,请问你过来的时候看见三小姐没?” 许林皱眉不语。 他忽地转身往周围扫视,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有些怀疑,再次仔细打量周围,还是一无所获。 叶瑾萱很奇怪,却没有打扰许林,安静站在一旁等着。 “叶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许林终于正视叶瑾萱。 叶瑾萱有些受宠若惊,道:“许公子,锦绣之前情绪不好,一个人出来透透气,我就在江夫人房里耽搁了一会儿,追出来就找不到她了。” 赵管事这个时候赶过来,接话道:“刚刚我看见锦小姐了,就去找我家爷之前。” 许林心里计算自己过来的时间,觉得人应该走不远,对赵管事指了指不远处的仆妇。 赵管事赶紧去找人询问,又匆匆跑过来,道:“往金街院子的方向去了。” 叶瑾萱不解,刚刚许林就是从金街院子方向来的,很明显许林并没有遇到华歆。 “叶小姐,我家公子爷来的是大路,从旁边那个元宝巷子进去可以抄近路。”赵管事带着许林往前面走,回头给叶瑾萱解释。 叶瑾萱赶紧跟着赵管事走的方向过去。 不远处的金福临酒楼二楼临街雅间内,柏运把头埋得特别低,面前的男子气压很低。 “喏,那人是谁?” 柏运不敢抬头说话,心里回道“魏国公许公子”。 同时他在心里把许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你隐瞒身份躲在鱼尾巷就算了,还在这位面前和神仙小姐相谈甚欢?这是什么找死的想法?唉,这下自己可要倒大霉了。 男子脸色很难看,转身站在窗前,目光一直追随叶瑾萱的身影。 第九十三章 错过 林夫人置办的宅子在金街靠近鱼尾巷这一边,正大门开在金街上,后门设在元宝巷子中间。 元宝巷子紧挨着鱼尾巷,中间隔了四五家店铺。 华歆走过最边上那家赵记绸缎庄,正好遇到匆匆往这边走过来的若锦。 若锦今日没有乔装打扮成若大夫,华歆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有一些惊讶。 “我们才见过一次,你就记得我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开心。 华歆笑了笑,你前世可是我的大管家啊,怎么会不记得? “你收到鲁大掌柜的信没有?我收到三河的信,这一次的灾后疫情很严重,有一部分人的情况很不乐观,据说好多药材用下去,看不到明显的效果。” 华歆看了一眼周围白晃晃的阳光,虽已经立秋了,天气还是炎热,这样的天气对灾后疫情有很大影响的。 “嗯,那边的朋友说,这天气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 华歆觉得若锦这是话中有话,没捉急提出问题,等着她继续说。 “听说有一部分人体内携带了百花丹毒,这一次疫情激发了百花丹毒,其中身体比较差的人没熬过去走了,之后官差没有妥善处置遗体,百花丹毒和疫情交融后,感染的人几乎没有好转的。” 华歆闻言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若锦,这百花丹如此神奇吗?人死了还能继续传播? “具体的要亲自去看看,才能说出个所以然,但三河那边的疫情确实严重,现有的药材似乎没有了药效,听说前去救灾的大人已经上报朝廷,请求派几个御医前去相助。” “你想要去三河?”华歆觉得若锦今日没有做若大夫,多半想要只身去一趟疫情现场。 “嗯,”若锦点头,道:“我师傅不同意。” 华歆听出来若锦话里的不甘和遗憾。 “想必朝廷要在民间召集大夫过去,你……若大夫过去的话,就算有什么后果,脱身还是相对容易一些。” “可若大夫是师傅的徒弟。”若锦低声说了一句。 华歆:…… 这是不想把自己的师傅牵扯进去? 她不由担心起来,或许三河那边的灾情远远比若锦了解到的还要严重? 华歆握住若锦的手,问:“你今日来?” 真是聪明人! 若锦心里赞叹一句,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麻烦你在我走后,帮我照顾师傅。” 华歆原本想到她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师傅住在城外法源寺,我已经交满了一年香油钱,只需要每月去看一次,实在忙让下人去——” “呀,太巧了,三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圆御医匆匆跑过来,高兴地和华歆寒暄。 华歆看着他身后的马车,这是专门来鱼尾巷找她? 圆御医没有认出来若锦,问华歆:“这位小姐是三小姐的朋友?” 华歆没有马上回答圆御医,看着若锦没说话。 若锦笑着给圆御医行礼,看了一眼华歆,准备告辞:“我这就忙去了,麻烦小姐记得——” “我记性不好。”华歆打断她的话。 若锦:“……” 圆御医实在有事,装着没察觉异常。 他客气地向着华歆作揖行大礼,道:“三小姐,大善,在下实在有不情之请!” 华歆忙让到一旁,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拉住若锦的手转身进元宝巷,往金街的宅子走去。 圆御医原本想要跟上去,回头看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还是回身往马车方向走。 等他走到马车旁边,再回头去看华歆离开的方向,已经看不见华歆人影了。 “悦儿?义父刚刚看到三小姐了,只是她的朋友在旁边,义父还没能把想法说出来。” 圆御医对着车帘说话,脸色流露出自责内疚。 马车帘自里面被掀开,芳菲扶着圆悦走下车站稳。 “义父,三小姐还住在鱼尾巷吗?我们去找她嘛。” 圆悦双手扶住圆御医的胳膊,声音透着难得的期待。 圆御医自身求之不得,拉着圆悦的手要送她上车。 “义父,这里我来过的,前面那个馄饨摊子过去就是鱼尾巷了。” 圆悦看了芳菲一眼,自己往鱼尾巷走去。 圆御医赶紧跟上去,指了旁边的店铺给圆悦说话。 芳菲退后一步交代车夫去前面找个地方等候。 她安排完要去找自己小姐,看见方学士站前面正盯着她。 “芳菲?你家小姐也在这里?” 方学士挥手让旁边的小斯先走,走过来找芳菲问话。 芳菲左右看看,没看见自己小姐,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忙回答方学士:“没,没有。” 她在心里嬷嬷吐槽,好险,幸好没有看见小姐,否则宫嬷嬷怕是要来扒她的皮? 方学士不信,问她:“你一个人来这边?这里距离青云街不近啊。” 当然不近,一个在外城,一个在内城,中间还隔开了四五条大街。 芳菲没说话,心里祈祷他赶紧走。 “你家小姐来这里有事?” 芳菲摇头。 “你家小姐有事让你过来?” 芳菲下意识摇头,又察觉不对,赶紧改为点头,转身跑开了。 方学士:“?” 他检查自己周身,确实没什么问题,再抬头去找芳菲,已经看不见芳菲的身影了。 然后,他慢慢地抬步往鱼尾巷走去。 躲在金福临酒楼招牌后的芳菲:…… 妈呀,吓死丫头了,方学士不会一早就知道小姐过来,早早地等在这里? 方学士近日很忙,只是让人留意圆府,今日圆悦没有从圆府出来,就没有人来告诉方学士,方学士实际上并不知道圆悦在附近。 他这是来接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儿方其的。 这是方家老祖宗的心肝肉,那日在华府重视后,原本一直在府里养伤,前两天突然就失踪了,今日第一次在鱼尾巷露面。 他家老祖宗让他过来务必把宝贝金疙瘩接回府里。 唉,想起来这事儿就头疼。 方学士慢悠悠走到鱼尾巷口。 还躲在金福临酒楼招牌后的芳菲:…… 天,这方学士真的去找她家小姐? 眼看着方学士就要走进鱼尾巷,芳菲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自从那日小姐醒过来,把所有与方学士相关的东西拿到怀悰茶馆,在那里交还给方学士之后,小姐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方学士。 宫嬷嬷可开心了,还说要给院子里的人发奖励。 今日要是撞上了,她不担心家小姐会如何?恐怕宫嬷嬷真会扒了她们这些下人的皮。 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身后的金福临酒楼。 她眼睛亮亮地,再一次看了一眼那个身影,奋力奔跑到即将走进鱼尾巷的方学士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大人,方大人,你家千金让我给你传话,她在前面金福临酒楼等你。” 方学士闻言一愣,他家哪个千金会来这里? “京都四美之首的方家大小姐,就在前面金福临酒楼门口遇到的。” 子君? 方学士回头往金福临酒楼方向看去,酒楼门口不远处确实停了一辆方府的马车。 他不再犹豫,抬脚往金福临酒楼走过去。 同时,圆御医领着圆悦自鱼尾巷尾宅子里走出来。 芳菲轻松地拍了拍胸口,跟着圆御医他们往旁边元宝巷走去。 第九十四章 一起 华歆回到金街宅子,还没来得及详细问一问三河疫情的细节,花大当家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少主……锦绣,福泽堂出事了。” 花大当家一把拉过华歆的手,带着她往外走,道:“之前在路上碰到的那几个妇人,将家里需要服用百花丹的人全部抬到了福泽堂门口。” 若锦跟在后面,急切地道:“大当家,你们还有百花丹吗?” 花大当家摇头,福泽堂的百花丹一直是大鲁在保管,自从前段时间大鲁消失那一次,百花丹失踪之后,他们就没有了。 若锦加快脚步跑到两人跟前,伸手挡住她们的去路,道:“锦绣不能去。” 花大当家这才发现面前的姑娘面生。 “你是谁?” 她觉得这姑娘声音很熟悉,但印象中没有见过这样的样貌。 “大当家,我是若大夫啊。” 若锦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她必须要说服锦绣不去福泽堂。 现在福泽堂根本没有百花丹,那就解决不了病患的问题,锦绣去了自会不能脱身。 花大当家略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若大夫是若锦乔装打扮的。 “若大夫,福泽堂如今被家属堵着,少主必须要出门给个说法的。” “为什么锦绣要给说法?福泽堂对外一直是鲁大掌柜主事,外人根本不知道福泽堂还有少主啊。” 若锦拉住华歆另外一只手,对着花大当家摆手。 “家属说大鲁去救灾了,福泽堂的百花丹引发的祸事,福泽堂的主家必须要出来……负责……” 花大当家说着,自己突然察觉出不对劲了。 是啊,她家少主这几天才认回来,原本就只有柊苑的人承认少主,百花丹丢失的事情也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说的有板有眼的? 况且这些人为什么那么笃定福泽堂没有百花丹,又那么笃定她家少主能够拿出来百花丹? 好乱啊,花大当家目光有点迷离。 若锦趁机把华歆往她身后拉,继续提出疑问:“那些人真的是之前大当家带回福泽堂的人?会不会有人找来冒充的?” 花大当家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确定是之前从魏国公府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若锦还是觉得有问题,道:“就算真的是那些人,也有可能有人收买了他们,至于目的是什么?” 她拉着华歆想要往回走,问华歆:“三小姐,最近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华歆没有跟着她走,站在原地反握住她的胳膊,道:“若锦,你确定去三河了?” 若锦下意识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 若锦惊讶地望着华歆。 少女目光坚定,不像随口说说。 “少主,你要去三河县?那个发生灾情的三河县?” 花大当家反复问华歆。 华歆点头,对她笑道:“大当家,以后叫我锦绣。” 她又对若锦道:“瑾萱在京都的,我到时候让她照顾你师傅。你回去准备行程,我去福泽堂处理完了,就去找你出发。” 若锦觉得没必要,拒绝道:“你手里有百花丹吗?那你去三河县有什么意义?” 华歆没理她,让花大当家带路。 她前世今生的经历中,似乎还没有去过福泽堂呢。 花大当家有点不能接受华歆要去三河这件事,这一次她站在若锦这边,劝说道:“少主……锦绣,若大夫说得对,灾后疫情泛滥,若大夫去的话,医者仁心,锦绣你过去就……” 就什么?她一下子语塞了。 她家少主虽不会医术,之前还捐出来华府救灾,总不能说她家少主只会出银子,其他啥也不会干还是拖油瓶啊。 华歆没理会这些,走到外院看见有人,就直接让人准备马车。 等她们走出宅子到金街的时候,马车已经等在大门外了。 华歆自己率先坐上马车,花大当家紧跟着上车。 若锦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会儿,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三人的马车才走出金街,华歆宅子开在元宝巷中间的后门处,赵管事让人自院子里把门打开。 许林先一步走进去,叶瑾萱紧跟在后面进去了。 金街上金福临酒楼三楼最靠近元宝巷的雅间,男人站在窗前,手握望远镜,面朝元宝巷。 柏运小心翼翼地顺着男人的望远镜看去,神仙小姐毫不犹豫地跟着许公子进了一处宅子。 唉…… 他心里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又一遍帮许公子解释,估计许公子不知道神仙姐姐和这位的关系,否则不会如此给自己拉仇恨的。 “他这精神头挺好的,那就去三河干点灾后重建的活好了。” 男人慢悠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柏运思绪瞬间拉回来,赶紧应声“是”,在心里默默给许公子祈祷了。 早上的邸报中,三河灾情是控制住了,但灾后的疫情却严重了,专门问朝廷要御医去坐诊呢。 不过,主上有一句话说对了,许公子这精神头确实不像卧病在床的人。 男人将望远镜随手扔在桌子上,大步走出来雅间,明显带着一股郁气。 柏运赶紧收拾了望远镜,转身追着男人出去。 “呀,黄……公子爷?” 男人才走到二楼楼梯转角,迎面一团白色的毛茸茸东西砸过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一双女人玉白的手先他一步将东西扫到旁边。 这句“公子爷”正是女人惊呼出口。 柏运心中一凛,施展轻功到一楼。 他家主子被逼在二楼进入一楼的通道,一个白衣女子一脸惊讶地不知所措。 “子君?” 方学士按照芳菲说的,一路找到金福临酒楼,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原本要转身走了,忽然听到了方子君的呼声,就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 他顺着声音看去,确定是方子君。 只是方子君前面的男人是……皇上? 他准备装着没看见扭头走人,可男人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想要上前打招呼,正好听见方子君改口称呼男人“公子爷”。 他那迈出去的脚步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了。 男人让开方子君,也像没见到方学士一样,大步流星地走出来金福临酒楼。 柏运默默地跟在男人的身后,越过方子君和方学士的时候,他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笑容。 方子君半晌才恢复平静,上前给方学士行礼。 “子君来这里找叔父我何事?”方学士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懊恼,不知道明日早朝会不会被穿小鞋? 方子君:…… 她来这里纯粹听说方其在这附近,想着把他接回方府讨好老祖宗。 “你不会单独来找……那位?”方学士说着指了指走远了的男人。 方子君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子君长大了,不必难为情,选秀就在这几日了,叔父自会尽力的。” 方子君沉默了。 第九十五章 太晚 金街的宅子里,林夫人正在给锦绣布置院子。 她原本想先把府门口牌匾挂上去的,一开始找人写了林府的名字,又觉得这是送给锦绣的宅子,应该取名锦府才合适。 写字的先生是赵管事请来的,他按照林夫人的要求,又写了锦府两个字。 林夫人又觉得不妥,她的儿子许公子也要住进来,似乎取名锦府又不给许公子一个说法,有点儿厚此薄彼的嫌疑了。 当然,她内心深处觉得儿媳肯定比这个便宜儿子重要的。 关键是她的话这个儿子根本不听,要是儿媳决定的,儿子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就像这个宅子一样,一开始许公子觉得华歆不会喜欢,让赵管事拦着不让买,她都是偷偷找房主买了的。 后来锦绣决定搬过来,许公子又说这样的宅子很好,比鱼尾巷住起来舒服多了。 最后,林夫人还是让先生又写了许府。 她拿着三张字往锦绣院子里去,想着只要锦绣点了其中一个,就肯定能将牌匾挂到府门口上。 还没走到院子门,叶瑾萱远远地和她打招呼。 “林伯母好啊。” 林夫人点头,看到一起过来的许林,道:“许公子也在啊,锦绣一大早在厨房和面了,这会儿差不多就好了。” 许林听到有吃的,心情瞬间变好。 “锦小姐在大厨房?” 林夫人不确定锦绣在不在,叫来后面的小丫鬟去大厨房,他们一起往锦绣住的院子走。 “林伯母,这是?”叶瑾萱望着林夫人手里拿着的三幅字。 “这是我请先生给宅子写的牌匾,想着拿给锦绣选一个呢” 叶瑾萱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三幅字,林府?许府?锦府? 林夫人取名字真直接! 墨兰出来关上院门,回身看见一行人过来。 “瑾萱表姐?我家小姐说是去找你,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墨兰一边给众人行礼,一边问叶瑾萱。 叶瑾萱没有反应过来,许林已经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林夫人一把拉住叶瑾萱的胳膊,问:“叶小姐,锦绣不会出什么事儿?” 叶瑾萱心里也焦急,安抚了林夫人几句要离开。 林夫人不肯放手,两人互相僵持着。 “夫人,之前锦小姐让前院备车,奴婢看见锦小姐坐车离开了。”一个小丫鬟自前院方向跑过来,气喘嘘嘘地道。 “三小姐一个人离开吗?她去哪里了?”叶瑾萱连问两个问题。 小丫鬟一脸懵,三小姐是谁? 林夫人笑着解释道:“小英早上才来的,她还不知道三小姐呢。” 说完,她对着那丫鬟道:“小英,锦小姐一个人走的?” 小英摇头。 “花大当家陪着的,还有一位姑娘,奴婢不认识啊。” 叶瑾萱这才放松下来。 林夫人拉着她和墨兰往华歆院子去,让她们帮着挑选一些家具摆件。 许林走到大门口,赵管事气喘吁吁跟着。 有人牵来一匹马,许林正要翻身上马。 圆御医叫住他。 “许公子,请问三小姐何在?” 许林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停下要上马的动作。 赵管事给旁边牵马的人一个劲使眼色,让那人把马给牵走了,旁边有人赶了马车停在旁边。 他家爷旧伤还没好呢,怎么能骑马上街? “许公子,在下有要事寻三小姐,拜托告知三小姐去向。” 圆御医弯腰作揖到底,语气真诚无比。 许林:“……” 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呢。 赵管事会做人,赶紧请了圆御医进府喝茶。 圆御医以为华歆在府里,一番感谢赵管事后,转身走到不远处马车上,将圆悦搀扶下车。 圆悦这会儿带了幕篱,芳菲紧跟着她身旁。 许林看了赵管事一眼,人是你邀请进门的,你自己招待好了。 赵管事点头表示会安排妥当。 许林没理睬众人,转身上了马车。 等到门口众人离去,不远处方家的马车上,方学士目光幽幽地盯着已经关上的府门。 方子君看见了进府的圆悦,即便圆悦戴了幕篱,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叔父,心中不知道该同情还唾弃。 她想,倘若换作是她,圆悦换成了那人,她估计也不会比叔父好到哪里去? “大人,之前圆小姐去的宅子有两个,第一个就是鱼尾巷最里面的,正是昨日公子跑进去那家,第二个则是公子现在落脚的,正是鱼尾巷口的那家。” 马车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方学士眼眸瞬间有了暖意,悦儿是认识其哥儿的,会不会是去找其哥儿的?这是不是说明悦儿心中还是放不下他? 方子君看着自家叔父前后变脸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旁观者,她觉得叔父和圆小姐确实两情相悦,可作为侄女儿,她还是可怜府里的叔婶多一些。 “咦,那个是不是柏将军?” 方学士指着走进对面宅子的年轻男子,询问方子君。 方子君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进去了,只隐约看见一片衣角。 不过,方子君眼尖,稍微留意周围,真的发现不远处馄饨摊子上,刚刚从金福临酒楼离开的公子爷。 “喏,那里……”方子君抬手指了指,让方学士看那馄饨摊子。 方学士看完心里惊得不行。 “子君,皇……公子爷不会冲着悦儿来的?” 方子君:“……” 感情叔父恋爱傻了? 圆小姐足足比公子爷大了三岁。 咦,民间不就讲究“女大三,抱金砖”? “叔父,圆小姐到现在还是完璧?” 方子君尴尬地问出口后,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方学士一愣,瞬间脸黑了。 “你叔父是那样的禽兽吗?” 方子君:…… 还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 “那个,我们还是先走。” 方学士让车夫赶车离开,又吩咐车前的青年多盯着。 柏运进去宅子,没有找到许林,后院没有进的去。 他回到馄饨摊子上,低声回禀:“府里没见着许公子,管事没让进后院,说是劝全是女眷。” 说完,他莫名感到周围氛围没有那么压抑了。 “在下已经告知赵铭,明日让许公子动身。” 然后,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起身离开,留下一句“明日太晚。” 柏运:“……” 他能怎么办? 最终赶紧让人去找赵铭,让人今日先动身了再说。 第九十六章 热闹 福泽堂开在京都内城商业最繁华的隆盛坊,在丰乐街正中间,左边是桃灼糕点铺,右边是初禾酒楼。 午时初,午饭时间了,原本应该人满为患的酒楼仅有三三两两几桌客人,就连掌柜都站在二楼临街雅间看热闹。 楼下福泽堂门口,停了一溜的棺材,整整五口楠木棺材,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老天爷啊,你看看眼啊,我家当家的要是没了,我们娘俩要怎么活?” “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年纪轻轻就快要没命啊,我的儿啊……” “草菅人命啊,你们造孽啊,好好的一个人,只能躺棺材,造孽啊……” 哭声喊声一片,周围挤满了人。 华歆的马车只能走到丰乐街头,三人下车往福泽堂走。 有人认识花大当家,指指点点地议论。 “你说那福泽堂真的黑心卖毒药?” “我还是不相信,福泽堂每月二十五都会做善事的。” “你就不懂了,善事能花几个钱?” “怎么就没花钱了,那些排队领药领粮的人从丰乐街一直能排到隆盛坊外去。” “你怎么不看看福泽堂那百花丹卖多少钱?” “一颗百花丹一个月只有一次售卖,每次不会低于万两现银啊。” “就是就是,你没看那五口楠木大棺材,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 “咦?真的有楠木大棺材?棺材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怎么没有人?都是有棚顶的大马车拖着过去的!” “听站在里面的人出来说,棺材前支开了大伞,丫鬟婆子在旁边伺候的。” “啊?棺材里面是活人啊?” “你以为是什么?” “呀,我得挤进去看看,是不是躺了回棺材当真能活命。” “傻了?要这么简单,棺材价格还不飞涨?” ““坊间都在传呢,只要棺材里面躺一回,往福泽堂门口来一遭,就能多活至少十年啊。” “胡扯?” “扯不扯的,里面不就有人在干嘛,我也要进去看看去。” 华歆听清众人的话,不由朝华大当家望去。 花大当家一脸茫然,她近日没怎么来福泽堂,还真的没听说啊。 若锦关注点不一样,她找了旁边一个嗑瓜子的大婶八卦:“大姐,里面的人找福泽堂麻烦啊?” “哪能呢?我告诉你啊妹子,后面铺子就是我家的,那些人过去的时候我可亲眼见了,说是去买百花丹的。” “买药的啊,那怎么还抬着棺材去?” “嘻嘻,妹子肯定是别的坊市的,我们这隆盛坊啊,近日有人在传,说福泽堂百花丹实际上还有,只要躺在棺材里去买,就能买得到啊。” “这个也有人信?” “信不信的不好说,不过百花丹啊,谁不想买一颗?不说有病没病,只要拿到手转卖,想不赚钱都难!” “福泽堂不是早没了百花丹?” “这话都对外说了好多天,不是有人就必须要买嘛,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楼上看看里面情况,这外面看不见还听不清的。” 说着,大婶一甩瓜子皮,扭身进了后面铺子。 若锦看一眼华歆,你可听清楚了?绝对是冲着百花丹来的。 花大当家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这些站着看热闹的人一直往里面挤,里面的人又不肯往外让一步,就相互挤过来挤过去的围成圈,根本找不到进去的口。 她一个人倒好处理,轻功施展就飞进去了,可少主不会轻功啊,旁边的若锦小姐好似也不会。 华歆知道花大当家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让她这样从人群里挤过去,就十分为难她了。 “大当家,先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要紧,你先想办法进去福泽堂,我和若锦会自己想办法的。” 花大当家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自己先走了。 若锦看了看周围人山人海的,目光询问华歆,这要怎么自己过去? 华歆微微一笑,拉着她往旁边胭脂铺子走。 这家胭脂铺子排面很大,足足占了三家门面,自一层往上有三层楼。 店家十分热情,里面全是女伙计。 华歆让把店里的东西都拿到雅间试一遍,名为玉雪的伙计热情更加明显,立即带她们去了三楼的雅间。 “小姐先进来休息,这家雅间是我们冰玉轩位置最好的,一眼能看完整条大街的风景。” 若锦点头,这伙计会来事,明显知道她们就是来看福泽堂热闹的。 玉雪主动把窗户都打开,外面的吵杂声很清晰了。 华歆站在窗前,楼下的街景尽收眼底。 花大当家已经站到福泽堂门口,大黑站在她的左前方,在和前面排成半圆的人交涉。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妇人应该就是闹事者了。” 若锦扫了一眼棺材中的人,看不清楚人的脸,只能隐约看到露在衣服外面的手。 “怪难为这些病患了,这么热的天气穿成那样躺在棺材中,热得怕是出气都困难了。” 华歆笑了笑,没有接她话。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下面的人群身上,很多人看上去只是普通群众,但她眼尖地发现一些人明显不同。 比如围在最外面的四五个人,腰间佩刀显然是宫里才能用的。 又比如站在人群中的七八个人,穿在身上的衣服就是一个款式,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护卫。 嗯,有点儿眼熟,像在哪里见到过,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样穿着的护卫呢? “快看,那些人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让出来一条通道了?” 华歆顺着若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群已经分开站着,中间留出来一条够三四个人并排走的通道。 七八个人护着中间两人自丰乐街走过来,走进去那通道到了福泽堂门口。 “咦,这些人似乎是忠勇王府的护卫?” 紫草指着站在那些棺材外面的人给华歆看。 这些人和站在人群中的人一样穿着打扮。 华歆这才想起来,那日芳菲苑见过这样打扮的护卫,确实是忠勇王府家的。 她再一次仔细看站在中间的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正是老者,旁边的少年没见过,但一眼看去很眼熟。 “你说啥?你们有百花丹?不会是福泽堂找来忽悠人?” 福泽堂门口最高的一个妇人指着面前的少年质问。 “这位夫人莫急,莫急,我家少主既然来了,肯定是有备而来啊。至于真的假的?这棺材中的人吃了能醒来,不就能给说明真假了?”老者苦口婆心地说道。 人群中有人起哄:“少主?你旁边站着的不是谢相府家的大小姐嘛。” 楼下一片哗然,紧接着起哄声此起彼伏。 第九十七章 停下 “谢相府家那位京都四美之一的谢有凤?” 若锦皱眉看着福泽堂门口的少年。 “她来这里干嘛?” 华歆也想问这个问题。 谢有凤真的阴魂不散,上午在鱼尾巷里,摆出死活要进去看看的架势,如今在这里无论如何要推销自己有白花丹,这是要干嘛? 福泽堂门口。 谢有凤主动走到花大当家跟前,对着那一排楠木棺材和家属鞠躬。 “百花丹一事的确是福泽堂对不住你们,今日小女做主赠予你们百花丹,直到你们家人康复为止。” 赠予百花丹?直到康复为止? 这里一共有五口棺材,岂不是要管五个人的百花丹?这是要长期赠予? 如今市面上没有百花丹流通,一颗百花丹已经炒到两三万两银子以上了,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啊! 众人沸腾起来,看谢有凤犹如一座金子做的活菩萨。 不过,有头脑清明的人立即发现不对。 “谢大小姐与福泽堂什么关系?到底能不能做得了福泽堂的主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花大当家身上。 花大当家看了谢有凤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不认识。” 这是告诉大家福泽堂和谢有凤没关系? 有人不解,继续追问:“福泽堂到底有没有百花丹?” 花大当家面不改色,极其坚定地道:“没有。” 众人哗然。 “这谢大小姐怎么想的?跑来主动送银子呢,人家还不理她。” “什么送银子?谢大小姐怎么说的?福泽堂要负责这些人。” “她这是越俎代庖?还是另有原因?” “谁知道啊?有权有势的大小姐不做,跑来这里吃力不讨好呢。” “咦,快看快看,真有百花丹啊。” 众人目光再次凝聚,忠勇王府的五名护卫拿着五个装有百花丹的盒子走到谢有凤跟前。 “大家莫急,莫急,我家少主这是见不得有人可怜啊。”老者站在谢有凤跟前,一副老母鸡护崽子的模样。 “花大当家,当年杨一一临终前曾经托管了一批百花丹在忠勇王府,这件事你还记得?” 花大当家不屑地扫了一眼护卫手中的百花丹,心里把老者祖宗八代都问候上了。 杨一一? 这是你能随口提的名字? 倘若忠勇王世子还在,你还敢如此直呼这个名字? 就算不提忠勇王世子,当年主子救你不下三次,你就如此称呼自己的救命恩人? 白眼狼! 花大当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拳头。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绝对上去狂揍老者。 “老先生这是何意?” 大黑上前两步,将花大当家挡在身后,看着老者和谢有凤的目光冷了两分。 “大黑你也知道当年的事情的,杨一一把你从忠勇王府带到福泽堂,但你始终是忠勇王府的人啊,这是忠勇王府的嫡小姐,我们的少主啊。” 大黑愣神了一瞬。 谁是忠勇王府嫡小姐?谢有凤? 这可能性几乎为零啊。 花大当家推开大黑,质问老者:“少主?” 老者语重心长地解释:“大当家,这谢有凤正是当多年来王府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孩子啊。” 啥?你说谢有凤是少主? 花大当家不可置信地盯着谢有凤。 “荒谬!” 谢有凤有一点儿不自然,老者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挺胸抬头直面花大当家。 人群中突然有人冲着谢有凤跪拜,感谢福泽堂当年救他家孩子的命。 众人中有受过福泽堂恩惠的人,陆续站出来感谢谢有凤。 “原来是福泽堂的少主,难怪手里有百花丹了。” “是啊,我也听说过,当年福泽堂的东家临终确实将一批百花丹送去忠勇王府了。” “真是一片良苦用心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直接上前劝说几个妇人,觉得这是天赐的救人良机。 花大当家看了一眼大黑,大黑秒懂转身回福泽堂中,不过一会儿又回来了。 老者警惕性很高,一直盯着花大当家,见大黑去了又回来,又只只是站到一旁,心里升起来一丝不安。 “话不多说了,几位病患家属,若信得过我家少主,就忠勇王府,王府定当将病患治疗痊愈。” 几个妇人相互看了一眼,说不心动是假的,不过福泽堂就在眼前,加上之前和花大当家接触过,她们还是更偏向于花大当家。 其中个子最高的妇人主动走到花大当家跟前,向着福泽堂牌匾深鞠躬,道:“大当家之前相助,福泽堂的大义我们心里明白,只是一直没有百花丹,家里这些人日日夜夜昏睡,实在是没办法了。” “嗯嗯,我只是不想孩子没了爹。” “我家当家的要是再不醒来,估计我们都要被赶出来了。” 其他两个夫人上前附和。 花大当家心里一软,当年主子保留福泽堂,为的不就是行善积德? 站在旁边年纪稍大的妇人立即上前,哽咽道:“大当家,实在是没办法,我儿子已经昏睡三个月了,我就这一个儿子啊,她一日不醒来,我一日不能安宁睡下,家里夫君早年就没了,全家的希望就在这根独苗上了。” 她旁边年纪最大的妇人扶住她,声音沉稳地道:“大当家,我们今日只是想来买一颗百花丹,并没有要与福泽堂为难的意思。还请如实相告,谢大小姐手里的百花丹是不是福泽堂的同款?” “对,大当家,老先生说的是不是真的?” “忠勇王府真的有福泽堂的百花丹吗?” 花大当家沉默不语。 她能说不是吗?当年主子送百花丹去忠勇王府就是大张旗鼓去的,一路上围观的人多得很。 大黑再一次挡在花大当家前面,淡淡出声:“这些事当年都是敞开的,你们有心去打听自会知晓。我们福泽堂真的没有百花丹了,至于其他人的百花丹是不是福泽堂的百花丹?” 几个妇人盯着大黑,众人竖起耳朵听。 “恕不奉告!” 大黑说完,五六个伙计自福泽堂里面出来,撤招牌,收拾门口,清理铺子。 这是准备关门大吉? 众人不解地望着福泽堂伙计的动作。 “望大家知晓,福泽堂坐诊大夫辞工,今日起福泽堂开始闭馆。” 大黑抱拳向大家解释。 骗鬼呢? 福泽堂向来只卖成药,坐诊大夫不过是个摆设。 大黑指挥人将福泽堂所有门全部关闭,在门口贴出来“闭馆勿扰”的四个大字。 真的关门了? 谢有凤紧张地看一眼老者,老者回以“放心”眼神安抚她。 忠勇王府护卫上前帮着病患家属将棺材抬上马车,许多群众自发上前帮忙。 “慢!” “停下!” 人群外传来少女呵斥声。 第九十八章 骚乱 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两个少女站在人群外。 其中穿着粉白色交领云纹上衣的少女身后站了一个黑衣少年。 “少主。” 花大当家笑着打招呼。 又来一个少主? 这是哪家少主? 花大当家打完招呼就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众人疑惑又八卦,恨不得扒开花大当家的嘴。 谢有凤一眼瞧见华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已经知道那鱼尾巷院子里的人就是魏国公。 她眼眸渐渐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揍人。 老者赶紧上前拉住她,眼神暗含警告,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之前营造的人设就没了。 何况华歆身边站着小黑,谢有凤冲上去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华歆这一次没有纠正花大当家,只是往那些楠木棺材走去,若锦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小黑一直在她的旁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 众人自动让出来一条通道让三人过去。 楠木棺材没有盖子,走近了一眼能看清里面躺的人。 华歆在每一个楠木棺材旁边略停留,若锦探头仔细观察里面的人。 走过最后一个楠木棺材,若锦拉住华歆的手,不着痕迹地写字。 华歆点头,转身去了花大当家跟前。 “感谢大家对福泽堂的支持,棺材里的人昏睡并非百花丹之故?福泽堂根本不需要负责。” 众人又一次哗然。 “不是百花丹的原因,是不是百花丹对这些人就没有效果?” 高个子妇人激动地问。 “嗯,百花丹叫不醒他们。” 华歆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的,若锦逐一看过,没有一人是真正直接中了百花丹的毒。 不过间接地受到了百花丹的影响。 也就是说,五人真的中了某种让人神经麻痹的毒,又服下了百花丹,而百花丹正好将毒效催生到了极致。 “怎么会?我当家的男人明明好好的,就是服用了福泽堂的百花丹才会昏睡不醒的。” “对,对,我儿子也是好好的,那晚上正好得了百花丹,就服用了睡下,之后就一直昏睡了。” “我家兄弟也是,不过听了同窗说百花丹可以养颜美颜,费尽心思买到一颗百花丹,吃下去就昏睡了。” …… 几个家属接受不了“百花丹”无用的说辞,纷纷出来反驳华歆,神情激愤不已。 老者和谢有凤互看一眼,谢有凤当即表示,既然百花丹没用了,就收回之前说的话。 拿着百花丹盒子的护卫转身走进人群中。 家属们呆立当场,这就让人有了希望又绝望? 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大喊“骗人”,有人谴责华歆,还有人骂福泽堂不仁,煽动家属们的情绪。 花大当家把华歆拉到身后,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她们的情绪,大黑把铺子里的伙计全都喊出来,以花大当家她们为中心围了一圈。 “大家别激动,总会想到办法的。” 家属们已经听不进去了,奋力往华歆方向跑来。 花大当家和小黑一左一右护着她。 站在周围吃瓜的群众中有人起哄,还有人推攘着家属们往前挤,站在华歆他们前面的伙计连连后退。 不明真相的外围群众以为中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劲想要往里面走去。 华歆他们已经退到了铺子屋檐下了。 “大家冷静,可以医治!”若锦试图上前给大家解释,大声喊叫起来。 场面已经混乱了,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花大当家看了小黑一眼,让他带着华歆躲进铺子里。 华歆上前一把将花大当家挡在身后,伸手一把推开撞上来的一个妇人。 妇人往后退了四五步,撞到后面的人身上,后面的人一个没站稳,又倒在后面的人身上,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你推我挤地往前来,福泽堂门口瞬间一阵骚乱。 “打人了!杀人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叫。 “福泽堂杀人了。” 又有人立即附和大喊。 一时间很多人都在说“福泽堂杀人了”,大家恐慌不已,纷纷又往外面挤,而之前摔倒的人还没有站起来,踩踏事件一触即发。 “哐当——” “铛铛——” 锣鼓声音自人群外响起来。 “安静!安静!务必呆在原地。” “官差办案!官差办案!” 人群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华大当家让伙计上前去扶那几个摔倒的妇人起来。 “福泽堂杀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嚷嚷一句。 之前一直有人在说,此刻听见这样的话,大家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吴理正带着人走到中间,首先恭敬地给谢有凤和老者行礼问安。 华歆看见他一点儿不意外,之前已经见过两次了。 只是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定位?还每次都踩点子似的出现? 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一眼谢有凤。 少年俊美爽朗,当真雌雄莫辨,担得起“京都四美”之一。 若锦紧张地拉住华歆的衣袖,如今官差来了,看样子和谢有凤一行人很熟,不知道会不会把屎盆子往华歆身上扣? 华歆安抚地看她一眼,你不是说那些人昏睡不是百花丹的错?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若锦回以“幼稚”的目光,你没看见那吴理正对着谢有凤有多么舔狗?只怕就是专门来助威的。 就在两人眼神交流之际,吴里正直接让官差去赶车过来,让家属们将棺材搬到马车上去。 高个子妇人不解地问吴里正:“敢问大人,我家男人只是昏睡,这是要我们去哪里?” 大家说的是“福泽堂杀人了”, 她家男人又没有死,没必要去衙门作证啊。 吴里正官威上脸,已经没了对着谢有凤等人的和蔼可亲,严肃的声音呵斥妇人。 “你家男人不是一直昏睡?正好谢大小姐和忠勇王府愿意做好人,你们就去忠勇王府医治。” 妇人愣神,之前少女说了,百花丹可叫不醒这些昏睡的人,他们还去忠勇王府做什么? 再说谢有凤即便是忠勇王府那什么少主,她又不是大夫,忠勇王府又不是医馆,他们如何治疗病患? 然而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同意见。 就连其他四家病患的家属,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官差已经将五口棺材全都搬上马车。 五个病患家属敢怒不敢言,她们一眼又一眼地看福泽堂,欲言又止地望着花大当家,希望福泽堂站出来说句话,她们还是宁愿相信福泽堂。 “这些人命不久矣,不能再长时间呆在棺材里,又用马车颠簸去忠勇王府。” 若锦站出来出言试图拦住那些官差。 “大胆刁民!” 吴里正指着华歆,让官差过去抓华歆。 什么鬼?说话的不是她啊。 第九十八章 骚乱 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两个少女站在人群外。 其中穿着粉白色交领云纹上衣的少女身后站了一个黑衣少年。 “少主。” 花大当家笑着打招呼。 又来一个少主? 这是哪家少主? 花大当家打完招呼就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众人疑惑又八卦,恨不得扒开花大当家的嘴。 谢有凤一眼瞧见华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已经知道那鱼尾巷院子里的人就是魏国公。 她眼眸渐渐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揍人。 老者赶紧上前拉住她,眼神暗含警告,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之前营造的人设就没了。 何况华歆身边站着小黑,谢有凤冲上去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华歆这一次没有纠正花大当家,只是往那些楠木棺材走去,若锦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小黑一直在她的旁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 众人自动让出来一条通道让三人过去。 楠木棺材没有盖子,走近了一眼能看清里面躺的人。 华歆在每一个楠木棺材旁边略停留,若锦探头仔细观察里面的人。 走过最后一个楠木棺材,若锦拉住华歆的手,不着痕迹地写字。 华歆点头,转身去了花大当家跟前。 “感谢大家对福泽堂的支持,棺材里的人昏睡并非百花丹之故?福泽堂根本不需要负责。” 众人又一次哗然。 “不是百花丹的原因,是不是百花丹对这些人就没有效果?” 高个子妇人激动地问。 “嗯,百花丹叫不醒他们。” 华歆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的,若锦逐一看过,没有一人是真正直接中了百花丹的毒。 不过间接地受到了百花丹的影响。 也就是说,五人真的中了某种让人神经麻痹的毒,又服下了百花丹,而百花丹正好将毒效催生到了极致。 “怎么会?我当家的男人明明好好的,就是服用了福泽堂的百花丹才会昏睡不醒的。” “对,对,我儿子也是好好的,那晚上正好得了百花丹,就服用了睡下,之后就一直昏睡了。” “我家兄弟也是,不过听了同窗说百花丹可以养颜美颜,费尽心思买到一颗百花丹,吃下去就昏睡了。” …… 几个家属接受不了“百花丹”无用的说辞,纷纷出来反驳华歆,神情激愤不已。 老者和谢有凤互看一眼,谢有凤当即表示,既然百花丹没用了,就收回之前说的话。 拿着百花丹盒子的护卫转身走进人群中。 家属们呆立当场,这就让人有了希望又绝望? 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大喊“骗人”,有人谴责华歆,还有人骂福泽堂不仁,煽动家属们的情绪。 花大当家把华歆拉到身后,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她们的情绪,大黑把铺子里的伙计全都喊出来,以花大当家她们为中心围了一圈。 “大家别激动,总会想到办法的。” 家属们已经听不进去了,奋力往华歆方向跑来。 花大当家和小黑一左一右护着她。 站在周围吃瓜的群众中有人起哄,还有人推攘着家属们往前挤,站在华歆他们前面的伙计连连后退。 不明真相的外围群众以为中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劲想要往里面走去。 华歆他们已经退到了铺子屋檐下了。 “大家冷静,可以医治!”若锦试图上前给大家解释,大声喊叫起来。 场面已经混乱了,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花大当家看了小黑一眼,让他带着华歆躲进铺子里。 华歆上前一把将花大当家挡在身后,伸手一把推开撞上来的一个妇人。 妇人往后退了四五步,撞到后面的人身上,后面的人一个没站稳,又倒在后面的人身上,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你推我挤地往前来,福泽堂门口瞬间一阵骚乱。 “打人了!杀人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叫。 “福泽堂杀人了。” 又有人立即附和大喊。 一时间很多人都在说“福泽堂杀人了”,大家恐慌不已,纷纷又往外面挤,而之前摔倒的人还没有站起来,踩踏事件一触即发。 “哐当——” “铛铛——” 锣鼓声音自人群外响起来。 “安静!安静!务必呆在原地。” “官差办案!官差办案!” 人群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华大当家让伙计上前去扶那几个摔倒的妇人起来。 “福泽堂杀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嚷嚷一句。 之前一直有人在说,此刻听见这样的话,大家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吴理正带着人走到中间,首先恭敬地给谢有凤和老者行礼问安。 华歆看见他一点儿不意外,之前已经见过两次了。 只是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定位?还每次都踩点子似的出现? 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一眼谢有凤。 少年俊美爽朗,当真雌雄莫辨,担得起“京都四美”之一。 若锦紧张地拉住华歆的衣袖,如今官差来了,看样子和谢有凤一行人很熟,不知道会不会把屎盆子往华歆身上扣? 华歆安抚地看她一眼,你不是说那些人昏睡不是百花丹的错?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若锦回以“幼稚”的目光,你没看见那吴理正对着谢有凤有多么舔狗?只怕就是专门来助威的。 就在两人眼神交流之际,吴里正直接让官差去赶车过来,让家属们将棺材搬到马车上去。 高个子妇人不解地问吴里正:“敢问大人,我家男人只是昏睡,这是要我们去哪里?” 大家说的是“福泽堂杀人了”, 她家男人又没有死,没必要去衙门作证啊。 吴里正官威上脸,已经没了对着谢有凤等人的和蔼可亲,严肃的声音呵斥妇人。 “你家男人不是一直昏睡?正好谢大小姐和忠勇王府愿意做好人,你们就去忠勇王府医治。” 妇人愣神,之前少女说了,百花丹可叫不醒这些昏睡的人,他们还去忠勇王府做什么? 再说谢有凤即便是忠勇王府那什么少主,她又不是大夫,忠勇王府又不是医馆,他们如何治疗病患? 然而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同意见。 就连其他四家病患的家属,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官差已经将五口棺材全都搬上马车。 五个病患家属敢怒不敢言,她们一眼又一眼地看福泽堂,欲言又止地望着花大当家,希望福泽堂站出来说句话,她们还是宁愿相信福泽堂。 “这些人命不久矣,不能再长时间呆在棺材里,又用马车颠簸去忠勇王府。” 若锦站出来出言试图拦住那些官差。 “大胆刁民!” 吴里正指着华歆,让官差过去抓华歆。 什么鬼?说话的不是她啊。 第九十九章 大夫 官差一窝蜂地朝华歆扑过去。 若锦无语死了,大喊:“刚才是我在说话,你们要抓来抓我啊。” 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小黑快速地挡在华歆前面,做好了干架的姿势。 花大当家也站到了华歆身边,看来这些人不会讲什么道理了,不过官差人数不到二十,倘若没有华歆需要保护,应该大黑小黑就能搞定。 大黑看了华大当家一眼,原本不怎么想管华歆的,心里还是妥协了,他要真的不管,估计华大当家真的将她扫地出门了。 官差仗着人多,已经把华歆几人围住了。 在打头的人拔出腰间佩刀,就要招呼人冲上去的时候。 “噗——” 一支箭自远处奔来,箭头扎进他举刀的右手臂。 众人一愣,顺着箭支来的方向看去。 一队官兵自丰乐街街尾奔跑过来,不过几息功夫就将周围包围起来。 官差们看着抱着中箭手臂的头目,纷纷把那只要去拔刀的手缩回去。 吴里正看了一眼谢有凤,迅速地冲到官兵跟前理论。 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赵铭看都没看他一眼,让人上前把那些马车上的棺材放到地上。 谢有凤见状上前阻止。 “赵将军真闲,怎么从鱼尾巷挪窝了?” 赵铭没搭话,伸手指了指旁边酒楼。 谢有凤不解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初禾酒楼二楼临窗的雅间,解将军和戴着面具的魏国公正看着楼下这边。 谢有凤:“……” 她略微激动地看了老者一眼。 老者无语,无奈摆手,忠勇王府的护卫纷纷撤出了人群。 谢有凤下意识地整理了鬓发衣饰,兴冲冲地跑进了初禾酒店。 那什么病患、百花丹早就抛到脑后了。 赵铭安排人遣散了围观的群众,没有为难那些听命从事的官差。 福泽堂门口瞬间清净不少。 赵铭走到华歆跟前,花大当家抱拳感谢。 赵铭让到旁边,连声说:“不敢,不敢。” 然后,他恭敬地询问华歆:“这些病患福泽堂可要收?” 华歆越过他往初禾酒楼二楼看去,戴着面具的魏国公在和谢有凤说着什么,解将军目光关切地看着楼下,旁边站着的许林一直看着她这里。 没有理由的,华歆觉得赵铭问她的话,就是许林看着她目光里的意思。 她心里一暖,笑着无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了。” 许林见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若锦见花大当家一直没表态,走到花大当家旁边,劝说:“大当家,这几人虽上门来闹给福泽堂带来不好的影响,可她们为了亲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几名病患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宜远距离挪动。” 她这些年带着生病的师傅走南闯北的求医,心里真的很同情这些家属。 花大当家挑眉,她也很同情这些人,不过她家少主不是还没发话不是? 她家少主和酒楼上的许林还没有沟通交流好意见啊。 若锦全身心在病患和家属身上,大概没注意华歆的目光,她可是全部看在眼里的,不过许林这一次确实帮了他们。 虽然这些官差冲上来绝对伤害不了他们,但一个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官差动手的药铺,就算许多年坚持做善事,估计朝廷也不会允许继续开下去了。 华歆如今听力真的不是以前可以比的,远远的距离能听清酒楼上的谈话声。 谢有凤缠着魏国公撒娇卖痴,解将军和许林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真的对魏国公无感,更加对谢有凤和魏国公的互动没有一点儿兴趣。 于是,她招呼花大当家把病患移到福泽堂去。 花大当家早就想干了,转身就安排房间和人手。 大黑心里却极不踏实,福泽堂的坐诊大夫真的辞工回家了,里面的伙计大都只懂一些药材,根本就不会看病的。 他想要上前去劝阻花大当家,看着花大当家熠熠生辉的眼眸,又开始动摇了…… 不就是一个大夫嘛,之后去外面寻一个回来好了。 稳重的妇人安置好自己儿子,迫不及待地找花大当家要大夫。 花大当家为难地看了看华歆,华歆忙着和小黑说着话并没有回应她。 大黑主动上前解释:“福泽堂的大夫家中有事,早在五天前就辞工了。” 妇人一听就开始落泪。 其他家属上前询问,知道后也默默流泪。 若锦见不得这些人如此,这样的场面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大家不必如此,虽然福泽堂一时半会没有百花丹,但解药肯定能够配出来的,相信病患醒来不过是时间长一点。” 大家瞬间不哭了,目光炯炯地看着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 不是啊,这是若锦的想法,不是她的,更加不是福泽堂的现状啊。 但她看着这些人目光中的期待,实在是开不了口啊。 若锦找伙计要来一个简便药箱,打算一个一个地给病人仔细看看。 家属们见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位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会不会医术啊?” “看她准备药箱的样子,怎么感觉和别的大夫不一样呢?” “是啊,连摸脉都要用丝帕隔开,规矩倒是有了,可能把病症诊断出来吗?” “还有,一个大夫不是随时带着一些针灸啊药丸啊什么的?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关键还嫌弃别人的不好,我看福泽堂那针包纯银做的,这都不好了,难不成要金子做的?” 华歆和小黑交代之后福泽堂护卫问题,转身就听见妇人的议论声,不由朝若锦看过去,十七八岁少女娇好面容上满是焦虑。 一点儿君园里稳重干练的老大夫形象都没有。 她突然就很理解若锦为什么要装扮成若大夫在外行走了。 “大家不必担忧,若姑娘只是临时来帮忙的,福泽堂新的坐诊大夫锦大夫很快就能来。” 家属们听了心里松快了,笑眯眯地感谢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一脸懵地看着华歆,锦大夫是谁?福泽堂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坐诊大夫了? 若锦也很不解,她不就是现成的大夫嘛,为什么还要去找一个锦大夫? 华歆继续道:“这位锦大夫很厉害的,魏国公府都请她去看诊的。” 提到魏国公,家属们眼睛都亮了,看来福泽堂这一次真的用心了,纷纷更加真诚地感谢福泽堂。 其中一个家属还特地向花大当家表示,下一次福泽堂做善事的时候,她家里会送来银子表示善意的。 其他家属听了,也纷纷表示有这样的打算。 花大当家云淡风轻地道:“大家不必如此,救死扶伤本就是福泽堂应该做的。” 说完,花大当家转身拉着大黑忙着安排这些病患的吃住。 华歆心里好笑地望着花大当家忙碌的背影,要是花大当家背在身后的手没有激动,华歆就真的相信她的话了。 若锦揪住华歆衣袖出门,势必要问问为什么不让她做大夫了? 第九十九章 大夫 官差一窝蜂地朝华歆扑过去。 若锦无语死了,大喊:“刚才是我在说话,你们要抓来抓我啊。” 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小黑快速地挡在华歆前面,做好了干架的姿势。 花大当家也站到了华歆身边,看来这些人不会讲什么道理了,不过官差人数不到二十,倘若没有华歆需要保护,应该大黑小黑就能搞定。 大黑看了华大当家一眼,原本不怎么想管华歆的,心里还是妥协了,他要真的不管,估计华大当家真的将她扫地出门了。 官差仗着人多,已经把华歆几人围住了。 在打头的人拔出腰间佩刀,就要招呼人冲上去的时候。 “噗——” 一支箭自远处奔来,箭头扎进他举刀的右手臂。 众人一愣,顺着箭支来的方向看去。 一队官兵自丰乐街街尾奔跑过来,不过几息功夫就将周围包围起来。 官差们看着抱着中箭手臂的头目,纷纷把那只要去拔刀的手缩回去。 吴里正看了一眼谢有凤,迅速地冲到官兵跟前理论。 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赵铭看都没看他一眼,让人上前把那些马车上的棺材放到地上。 谢有凤见状上前阻止。 “赵将军真闲,怎么从鱼尾巷挪窝了?” 赵铭没搭话,伸手指了指旁边酒楼。 谢有凤不解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初禾酒楼二楼临窗的雅间,解将军和戴着面具的魏国公正看着楼下这边。 谢有凤:“……” 她略微激动地看了老者一眼。 老者无语,无奈摆手,忠勇王府的护卫纷纷撤出了人群。 谢有凤下意识地整理了鬓发衣饰,兴冲冲地跑进了初禾酒店。 那什么病患、百花丹早就抛到脑后了。 赵铭安排人遣散了围观的群众,没有为难那些听命从事的官差。 福泽堂门口瞬间清净不少。 赵铭走到华歆跟前,花大当家抱拳感谢。 赵铭让到旁边,连声说:“不敢,不敢。” 然后,他恭敬地询问华歆:“这些病患福泽堂可要收?” 华歆越过他往初禾酒楼二楼看去,戴着面具的魏国公在和谢有凤说着什么,解将军目光关切地看着楼下,旁边站着的许林一直看着她这里。 没有理由的,华歆觉得赵铭问她的话,就是许林看着她目光里的意思。 她心里一暖,笑着无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了。” 许林见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若锦见花大当家一直没表态,走到花大当家旁边,劝说:“大当家,这几人虽上门来闹给福泽堂带来不好的影响,可她们为了亲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几名病患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宜远距离挪动。” 她这些年带着生病的师傅走南闯北的求医,心里真的很同情这些家属。 花大当家挑眉,她也很同情这些人,不过她家少主不是还没发话不是? 她家少主和酒楼上的许林还没有沟通交流好意见啊。 若锦全身心在病患和家属身上,大概没注意华歆的目光,她可是全部看在眼里的,不过许林这一次确实帮了他们。 虽然这些官差冲上来绝对伤害不了他们,但一个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官差动手的药铺,就算许多年坚持做善事,估计朝廷也不会允许继续开下去了。 华歆如今听力真的不是以前可以比的,远远的距离能听清酒楼上的谈话声。 谢有凤缠着魏国公撒娇卖痴,解将军和许林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真的对魏国公无感,更加对谢有凤和魏国公的互动没有一点儿兴趣。 于是,她招呼花大当家把病患移到福泽堂去。 花大当家早就想干了,转身就安排房间和人手。 大黑心里却极不踏实,福泽堂的坐诊大夫真的辞工回家了,里面的伙计大都只懂一些药材,根本就不会看病的。 他想要上前去劝阻花大当家,看着花大当家熠熠生辉的眼眸,又开始动摇了…… 不就是一个大夫嘛,之后去外面寻一个回来好了。 稳重的妇人安置好自己儿子,迫不及待地找花大当家要大夫。 花大当家为难地看了看华歆,华歆忙着和小黑说着话并没有回应她。 大黑主动上前解释:“福泽堂的大夫家中有事,早在五天前就辞工了。” 妇人一听就开始落泪。 其他家属上前询问,知道后也默默流泪。 若锦见不得这些人如此,这样的场面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大家不必如此,虽然福泽堂一时半会没有百花丹,但解药肯定能够配出来的,相信病患醒来不过是时间长一点。” 大家瞬间不哭了,目光炯炯地看着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 不是啊,这是若锦的想法,不是她的,更加不是福泽堂的现状啊。 但她看着这些人目光中的期待,实在是开不了口啊。 若锦找伙计要来一个简便药箱,打算一个一个地给病人仔细看看。 家属们见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位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会不会医术啊?” “看她准备药箱的样子,怎么感觉和别的大夫不一样呢?” “是啊,连摸脉都要用丝帕隔开,规矩倒是有了,可能把病症诊断出来吗?” “还有,一个大夫不是随时带着一些针灸啊药丸啊什么的?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关键还嫌弃别人的不好,我看福泽堂那针包纯银做的,这都不好了,难不成要金子做的?” 华歆和小黑交代之后福泽堂护卫问题,转身就听见妇人的议论声,不由朝若锦看过去,十七八岁少女娇好面容上满是焦虑。 一点儿君园里稳重干练的老大夫形象都没有。 她突然就很理解若锦为什么要装扮成若大夫在外行走了。 “大家不必担忧,若姑娘只是临时来帮忙的,福泽堂新的坐诊大夫锦大夫很快就能来。” 家属们听了心里松快了,笑眯眯地感谢花大当家。 花大当家一脸懵地看着华歆,锦大夫是谁?福泽堂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坐诊大夫了? 若锦也很不解,她不就是现成的大夫嘛,为什么还要去找一个锦大夫? 华歆继续道:“这位锦大夫很厉害的,魏国公府都请她去看诊的。” 提到魏国公,家属们眼睛都亮了,看来福泽堂这一次真的用心了,纷纷更加真诚地感谢福泽堂。 其中一个家属还特地向花大当家表示,下一次福泽堂做善事的时候,她家里会送来银子表示善意的。 其他家属听了,也纷纷表示有这样的打算。 花大当家云淡风轻地道:“大家不必如此,救死扶伤本就是福泽堂应该做的。” 说完,花大当家转身拉着大黑忙着安排这些病患的吃住。 华歆心里好笑地望着花大当家忙碌的背影,要是花大当家背在身后的手没有激动,华歆就真的相信她的话了。 若锦揪住华歆衣袖出门,势必要问问为什么不让她做大夫了? 第一百章 生气 “三小姐,你什么意思啊?” 若锦装着很不满的样子,质问身边的华歆。 “若锦姑娘太漂亮了,那些家属会不会不信任姑娘的妙手回春?” 若锦瞬间明白了华歆的意思,她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多年,自然明白现下的人对大夫的印象,大都信任那些上了年纪有威望的男大夫。 一个小姑娘当大夫经常会被质疑医术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初诊会装扮成若大夫的样子? 华歆见她不再追问了,继续说起来正事。 “我觉得若大夫挺好的,准备请她来福泽堂坐诊呢!” “你不是已经请了锦大夫嘛?”若锦还记得华歆在家属们面前说的话,反问脱口而出。 华歆莞尔一笑,正色道:“若大夫是想要用本名吗?这样也不错,福泽堂推荐去三河救灾的大夫是要上报朝廷的。” 啥,去三河救灾?还要上报朝廷? 若锦睁大眼睛看着华歆。 “是啊,朝廷规定但凡去往灾情救灾的商户都要上报朝廷的,说是之后可以减免赋税的。” 若锦这一次终于相信华歆说的话了。 不过,她心里还有顾虑。 “只是若大夫和锦大夫都是同一个人,就算名字不一样了,以后若有个什么问题,朝廷会不会去找我师傅的麻烦?” 华歆心里不免夸了若锦,真是有孝道的好徒儿。 “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真的可以把疫情控制,朝廷要嘉奖的话,是不是会惠及你的师傅呢?” 若锦听了,心里一抖,朝廷嘉奖?她家师傅可是……算了,若大夫虽经营多年,名气却并不大,比起来师傅的安危,真的不值当什么。 “那还是按你说的,锦大夫今日就来福泽堂坐诊。” 华歆点头应下,拉着若锦一同上马车离开。 她需要回去准备一下,若锦也需要找地方做回若大夫。 小黑赶着马车往金街方向去。 初禾酒楼二楼,解开见楼下人群散开了,准备打道回府了。 谢有凤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国公爷”,欲伸手去拉魏国公的衣袖。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看一眼与解开一同走出去许林,下意识地加快速度往前走,没有给谢有凤挨着自己的机会。 谢有凤:…… 之前还好好地说过话,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脸了? 不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吗?怎么一个大男人的心比女人还难猜? 初禾酒楼门口,解开带着人离开。 许林想了想转身准备往福泽堂走。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出现在他面前,恭敬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许林一个眼神让他站在原地,他只好眼神询问接下来的任务。 这时,赵铭赶着马车到了跟前,魏国公犹豫了一下,不明白这马车是给谁的?到底他该不该在主子跟前上车? “国公爷!” 随着谢有凤娇滴滴地声音落下,她快速地朝着魏国公站的方向走来。 许林皱眉,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 他真的很想躲到马车里。 “驾——” 赵铭快速地驾车离开了。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 外人眼里的主子还没走,这样走了的马车合适吗? 谢有凤开心地站在他面前。 “谢谢国公爷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魏国公:“……” 没有等你,他也是被丢下了。 忠勇王府的马车停在他们跟前,谢有凤率先上车去,转身掀开车帘,微笑着邀请。 魏国公:“……” 这马车他哪里敢上去?回头主子怕是要…… “国公爷?” 圆御医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他惊喜地下车和魏国公打招呼。 魏国公“嗯”一声,就快步上了圆御医的马车,吩咐马车赶紧离开。 谢有凤:…… 怎么又开始躲着她? 她气愤地甩下车帘。 老者从后面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离开。 “舅父……” 谢有凤气得在车上跺脚。 “凤儿莫急,你会有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的一天。” 谢有凤慢慢地冷静下来。 “舅父,今日那些病患都进了福泽堂?” “那有什么?今日之后,很多人就知道了,你是忠勇王府嫡女了。” “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嫁——” “瞧那边!” 老者出声打断谢有凤的话。 谢有凤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圆御医的马车停在了福泽堂门口。 “舅父?” 谢有凤不解,他们的马车明明往丰乐街外走了。 “哼,我就知道他们会回来的,让我们的马车走到街头又掉头回来。” 谢有凤看见戴着面具的魏国公下了马车,马车后面又一辆马车停下来。 车上下来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是叶瑾萱。 另外一个看着眼熟,但她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是谁? “那是圆御医的义女圆悦。”老者从旁提醒。 谢有凤终于想起来了。 圆悦在上流圈还是有名声的,只是名声不太好,总是和翰林院方学士拉扯不清的,算得上是长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老者见谢有凤想起来,又道:“圆御医和魏国公府向来走得很近,最近魏国公府传出消息,要在忠勇王府嫡女进门前,先给魏国公抬一房贵妾。” “什么?”谢有凤激动起来,若非老者及时按住她,她的头就撞上车顶了。 “凤儿莫急,莫急,你这脾气啊要改一改了,魏国公佟太夫人一生稳重干练,估计不会喜欢一个咋咋呼呼的孙媳妇的。” 谢有凤脸一红,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咦?凤儿你看。” 谢有凤朝福泽堂门口看去,叶瑾萱领着圆御医往福泽堂走。 圆悦在后面和魏国公说着话,魏国公在她面前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完全不像在谢有凤跟前,一直保持着警惕。 “舅父,魏国公府不会想要让圆悦做贵妾?” “不好说了,要是之前估计可能性不大,圆悦的干娘是宫嬷嬷,宫嬷嬷向来傲气得很,肯定不会让圆悦去为妾,只是这些年圆悦和方学士的事情,让圆悦毫无名声可言,而魏国公府和方家算得上旗鼓相当,是个可以安身的好地方。” 谢有凤顿时蔫了,感情她这忠勇王府嫡女的位置还没坐上去呢,魏国公就有了一门不太好惹的贵妾?府里还有一个已经先行同房的姨娘? 老者没管她,既然要做人上人,就要有不能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尤其魏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自家子嗣凋零成那样,怎么可能允许没有妾氏? 福泽堂门口,魏国公和圆御医告辞,叶瑾萱从福泽堂走出来,几人正好一前一后离开。 老者等到福泽堂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了,又等了一会儿后,里面没有再出来人,才让马车离开了。 就在马车离开后不久,柏运驾着一辆马车从福泽堂门口经过。 车上传出男人的声音有点儿冷。 “看来魏国公挺闲的,看来还得有个女人伺候,你去谢相府一趟,忠勇王府的嫡女怎么能在谢相府?” 柏运应声“是”。 主子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忠勇王府都怨上了? 第一百章 生气 “三小姐,你什么意思啊?” 若锦装着很不满的样子,质问身边的华歆。 “若锦姑娘太漂亮了,那些家属会不会不信任姑娘的妙手回春?” 若锦瞬间明白了华歆的意思,她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多年,自然明白现下的人对大夫的印象,大都信任那些上了年纪有威望的男大夫。 一个小姑娘当大夫经常会被质疑医术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初诊会装扮成若大夫的样子? 华歆见她不再追问了,继续说起来正事。 “我觉得若大夫挺好的,准备请她来福泽堂坐诊呢!” “你不是已经请了锦大夫嘛?”若锦还记得华歆在家属们面前说的话,反问脱口而出。 华歆莞尔一笑,正色道:“若大夫是想要用本名吗?这样也不错,福泽堂推荐去三河救灾的大夫是要上报朝廷的。” 啥,去三河救灾?还要上报朝廷? 若锦睁大眼睛看着华歆。 “是啊,朝廷规定但凡去往灾情救灾的商户都要上报朝廷的,说是之后可以减免赋税的。” 若锦这一次终于相信华歆说的话了。 不过,她心里还有顾虑。 “只是若大夫和锦大夫都是同一个人,就算名字不一样了,以后若有个什么问题,朝廷会不会去找我师傅的麻烦?” 华歆心里不免夸了若锦,真是有孝道的好徒儿。 “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真的可以把疫情控制,朝廷要嘉奖的话,是不是会惠及你的师傅呢?” 若锦听了,心里一抖,朝廷嘉奖?她家师傅可是……算了,若大夫虽经营多年,名气却并不大,比起来师傅的安危,真的不值当什么。 “那还是按你说的,锦大夫今日就来福泽堂坐诊。” 华歆点头应下,拉着若锦一同上马车离开。 她需要回去准备一下,若锦也需要找地方做回若大夫。 小黑赶着马车往金街方向去。 初禾酒楼二楼,解开见楼下人群散开了,准备打道回府了。 谢有凤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国公爷”,欲伸手去拉魏国公的衣袖。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看一眼与解开一同走出去许林,下意识地加快速度往前走,没有给谢有凤挨着自己的机会。 谢有凤:…… 之前还好好地说过话,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脸了? 不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吗?怎么一个大男人的心比女人还难猜? 初禾酒楼门口,解开带着人离开。 许林想了想转身准备往福泽堂走。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出现在他面前,恭敬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许林一个眼神让他站在原地,他只好眼神询问接下来的任务。 这时,赵铭赶着马车到了跟前,魏国公犹豫了一下,不明白这马车是给谁的?到底他该不该在主子跟前上车? “国公爷!” 随着谢有凤娇滴滴地声音落下,她快速地朝着魏国公站的方向走来。 许林皱眉,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 他真的很想躲到马车里。 “驾——” 赵铭快速地驾车离开了。 戴着面具的魏国公:…… 外人眼里的主子还没走,这样走了的马车合适吗? 谢有凤开心地站在他面前。 “谢谢国公爷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魏国公:“……” 没有等你,他也是被丢下了。 忠勇王府的马车停在他们跟前,谢有凤率先上车去,转身掀开车帘,微笑着邀请。 魏国公:“……” 这马车他哪里敢上去?回头主子怕是要…… “国公爷?” 圆御医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他惊喜地下车和魏国公打招呼。 魏国公“嗯”一声,就快步上了圆御医的马车,吩咐马车赶紧离开。 谢有凤:…… 怎么又开始躲着她? 她气愤地甩下车帘。 老者从后面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离开。 “舅父……” 谢有凤气得在车上跺脚。 “凤儿莫急,你会有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的一天。” 谢有凤慢慢地冷静下来。 “舅父,今日那些病患都进了福泽堂?” “那有什么?今日之后,很多人就知道了,你是忠勇王府嫡女了。” “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嫁——” “瞧那边!” 老者出声打断谢有凤的话。 谢有凤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圆御医的马车停在了福泽堂门口。 “舅父?” 谢有凤不解,他们的马车明明往丰乐街外走了。 “哼,我就知道他们会回来的,让我们的马车走到街头又掉头回来。” 谢有凤看见戴着面具的魏国公下了马车,马车后面又一辆马车停下来。 车上下来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是叶瑾萱。 另外一个看着眼熟,但她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是谁? “那是圆御医的义女圆悦。”老者从旁提醒。 谢有凤终于想起来了。 圆悦在上流圈还是有名声的,只是名声不太好,总是和翰林院方学士拉扯不清的,算得上是长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老者见谢有凤想起来,又道:“圆御医和魏国公府向来走得很近,最近魏国公府传出消息,要在忠勇王府嫡女进门前,先给魏国公抬一房贵妾。” “什么?”谢有凤激动起来,若非老者及时按住她,她的头就撞上车顶了。 “凤儿莫急,莫急,你这脾气啊要改一改了,魏国公佟太夫人一生稳重干练,估计不会喜欢一个咋咋呼呼的孙媳妇的。” 谢有凤脸一红,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咦?凤儿你看。” 谢有凤朝福泽堂门口看去,叶瑾萱领着圆御医往福泽堂走。 圆悦在后面和魏国公说着话,魏国公在她面前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完全不像在谢有凤跟前,一直保持着警惕。 “舅父,魏国公府不会想要让圆悦做贵妾?” “不好说了,要是之前估计可能性不大,圆悦的干娘是宫嬷嬷,宫嬷嬷向来傲气得很,肯定不会让圆悦去为妾,只是这些年圆悦和方学士的事情,让圆悦毫无名声可言,而魏国公府和方家算得上旗鼓相当,是个可以安身的好地方。” 谢有凤顿时蔫了,感情她这忠勇王府嫡女的位置还没坐上去呢,魏国公就有了一门不太好惹的贵妾?府里还有一个已经先行同房的姨娘? 老者没管她,既然要做人上人,就要有不能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尤其魏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自家子嗣凋零成那样,怎么可能允许没有妾氏? 福泽堂门口,魏国公和圆御医告辞,叶瑾萱从福泽堂走出来,几人正好一前一后离开。 老者等到福泽堂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了,又等了一会儿后,里面没有再出来人,才让马车离开了。 就在马车离开后不久,柏运驾着一辆马车从福泽堂门口经过。 车上传出男人的声音有点儿冷。 “看来魏国公挺闲的,看来还得有个女人伺候,你去谢相府一趟,忠勇王府的嫡女怎么能在谢相府?” 柏运应声“是”。 主子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忠勇王府都怨上了? 第一百零一章 巨债 若锦到了外城就要下马车离开了。 华歆想了想,邀请她和她师傅搬到金街鱼尾巷去暂住。 鱼尾巷的宅子现在就江氏和江嬷嬷在,过几天说不定她们都会离开的。 若锦和她师傅过来住,那边花大当家离得近一些,有个什么事情方便喊一声。 若锦没有立即答应或者拒绝。 她明白华歆的用心,倘若她真的去三河救灾了,她师傅一个人住在城外法源寺,确实让人很不放心的。 但她师傅很倔,不一定会同意搬到城里,还是先回去和师傅商量一下。 华歆也不着急,即便她师傅住在城外,想必花大当家也能照顾一二,就算花大当家不方便了,瑾萱表姐也还在京都,总会时不时去照看一下的。 马车进了金街的宅子,云姨拉着她喝燕窝,华歆推拒不得只好跟着去大厨房。 她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曦苑。” 院子挂了牌匾,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的,华歆根本没认出来,耳边传来墨兰的声音。 “林夫人说上面写的曦苑,里面的家具摆设,林夫人找人全换了。” 墨兰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面都不敢再往下说,担心华歆责怪她没有守好院子。 她心里也很后悔。 林夫人说要帮忙收拾院子,她想着她家小姐对林夫人向来不设防,就答应让林夫人来收拾院子。 可这哪里是收拾院子?分明就是把院子给整个内里全部换掉,连院子名字都不曾漏掉。 华歆进去院子转了一圈,院子里花坛里新移植了一些花,零星几朵开花了,其余的都是花骨朵。 旁边银杏树下放置了大理石做支撑架的秋千,不远处还安置了大理石桌椅。 正房的门帘换成淡绿色的细纱,窗户的纱窗也换成了杏色细纱。 屋内地砖光亮可见人影,窗边罗汉床下新铺了淡绿细绒地毯,金丝楠木的桌椅下也是同款地毯。 旁边多宝阁上的瓷器偏淡雅色泽,两个角落的镂空花架上分别放了君子兰。 内室相对外间改动不大,只把原来的拔步床床换成了金丝楠木拔步床,床帐、床铺都还是原来华歆用着的。 华歆轻轻吁了一口气,舒服地躺到自己松软的被褥间,淡淡的阳光味道萦绕鼻尖。 她渐渐地放松下来,小黑在院子里守着,根本不担心会有人进来。 休息了一会儿,华歆闪进了空间。 然后,她呆愣了。 空间里温暖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地上,原本的房子一点儿影子也没见,上面只有稀稀拉拉的草? 她再一次睁大眼睛看去,目及所到的地上铺了一层暗黄色的泥土,原本有房子的地方似乎长了草? “草?” 她不确定地问自己,这些绿中带黄的植物耷拉着,不知道刚长出来还是要枯萎了? “哼!”空间冷哼的声音传来。 华歆心里才踏实起来。 “别哼唧了,你说过要做百花丹的。” “怎么做?你看看这里还有做的地方吗?” “额……那个……” “哼!”空间再一次冷哼,就不再说话了。 华歆转眼看了一圈,如今的空间似乎除了那肉眼能够数的清的草,貌似真的没有别的…… 咦?灵露所在的那一圈水光似乎缩小了范围? 她走到空间里唯一流动着的灵露水域,中间双叶植物依然傲立着,只是灰绿雾气中的叶片看不清轮廓了,而金色雾气中的叶片有些没精神。 周围的水光围绕中间双叶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往中间收缩。 真的在缩小! 水光中游动灵露很少,华歆仔细数了一下,只有两滴灵露,两滴一模一样的灵露。 想到这里,华歆一愣,灵露还有别的模样? 她心里确定有的,很多种不同模样灵露……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华歆盘腿坐下,屏气凝神,意识高度集中,一点点去靠近水域,去感知那傲立的双叶植物。 气沉丹田,吸纳吐气,凝神探知,眼前的双叶植物两边出现了模糊的数字。 嗯,是的,确实是数字,之前花小宝教导过她认识过。 灰绿雾气隐现:--- 金色雾气显现:2+ 这是? “上面是你欠的债,下面是你剩余的。” 空间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华歆:“……”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 “个,十,百,千,万?” 空间的声音响起、停顿、又响起…… 华歆心里拔凉拔凉的,花小宝之前教过她一些数数,一眼瞧过去的那串0就很多。 此刻她听着空间的数数声,有一种多到她无法想象的样子。 “其实也还好,才到万的话。” 华歆很想问一句,那不好的话,会是到什么? 算了,她还是不问了,有时候知道了比不知道更难以接受。 “十万,百万,千万,亿?” 华歆眨了眨眼睛,这些是代表数量的? 幸好她平日算学不好,最多会打个算盘算账,对这些词语没有什么概念。 “你们这个时空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的人?” 啥?怎么牵扯到人了? 华歆惊问:“怎么这么多的人?” “那灰绿雾气中的数字啊,你要去用百花丹医治的人。”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人呢?为什么就不能是别的啥?” “你契约的时候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 “唉,之前的主子将灵露供给了毒物,但凡用了毒物中毒的人,都是灵露需要偿还的债了。” 华歆脑海中闪现了一个画面,异族少女亲手种了花苗,用精神力炼化为灵露浇灌。花渐渐有了花苞,渐渐盛开繁茂起来。 一个少女与异族少年长得很相像,但气质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将散发着五光十色的灵露浇灌给花苗,花苗长成了花树,开出来颜色各异的繁花,泛着五光十色的毒光。 “锦绣,异族少女和这个少女长得好像啊。” “锦绣,你们长得有点像啊。” 花小宝的话莫名回响在华歆脑海中。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什么也没明白。 “你知道为什么她要用灵露去养那些毒物吗?” 是啊,明明用了多少就得还进去多少,为什么还要如此丧心病狂? 那些灵露就是她自己的精神力啊! 不,确切地说,是与她一脉相连的人的精神力啊! 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赔了自己不够,还要把前人后人都赔进去? 空间:“……” 他也很想知道原因,毕竟他如今这样子,真是拜她所赐的。 第一百零一章 巨债 若锦到了外城就要下马车离开了。 华歆想了想,邀请她和她师傅搬到金街鱼尾巷去暂住。 鱼尾巷的宅子现在就江氏和江嬷嬷在,过几天说不定她们都会离开的。 若锦和她师傅过来住,那边花大当家离得近一些,有个什么事情方便喊一声。 若锦没有立即答应或者拒绝。 她明白华歆的用心,倘若她真的去三河救灾了,她师傅一个人住在城外法源寺,确实让人很不放心的。 但她师傅很倔,不一定会同意搬到城里,还是先回去和师傅商量一下。 华歆也不着急,即便她师傅住在城外,想必花大当家也能照顾一二,就算花大当家不方便了,瑾萱表姐也还在京都,总会时不时去照看一下的。 马车进了金街的宅子,云姨拉着她喝燕窝,华歆推拒不得只好跟着去大厨房。 她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曦苑。” 院子挂了牌匾,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的,华歆根本没认出来,耳边传来墨兰的声音。 “林夫人说上面写的曦苑,里面的家具摆设,林夫人找人全换了。” 墨兰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面都不敢再往下说,担心华歆责怪她没有守好院子。 她心里也很后悔。 林夫人说要帮忙收拾院子,她想着她家小姐对林夫人向来不设防,就答应让林夫人来收拾院子。 可这哪里是收拾院子?分明就是把院子给整个内里全部换掉,连院子名字都不曾漏掉。 华歆进去院子转了一圈,院子里花坛里新移植了一些花,零星几朵开花了,其余的都是花骨朵。 旁边银杏树下放置了大理石做支撑架的秋千,不远处还安置了大理石桌椅。 正房的门帘换成淡绿色的细纱,窗户的纱窗也换成了杏色细纱。 屋内地砖光亮可见人影,窗边罗汉床下新铺了淡绿细绒地毯,金丝楠木的桌椅下也是同款地毯。 旁边多宝阁上的瓷器偏淡雅色泽,两个角落的镂空花架上分别放了君子兰。 内室相对外间改动不大,只把原来的拔步床床换成了金丝楠木拔步床,床帐、床铺都还是原来华歆用着的。 华歆轻轻吁了一口气,舒服地躺到自己松软的被褥间,淡淡的阳光味道萦绕鼻尖。 她渐渐地放松下来,小黑在院子里守着,根本不担心会有人进来。 休息了一会儿,华歆闪进了空间。 然后,她呆愣了。 空间里温暖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地上,原本的房子一点儿影子也没见,上面只有稀稀拉拉的草? 她再一次睁大眼睛看去,目及所到的地上铺了一层暗黄色的泥土,原本有房子的地方似乎长了草? “草?” 她不确定地问自己,这些绿中带黄的植物耷拉着,不知道刚长出来还是要枯萎了? “哼!”空间冷哼的声音传来。 华歆心里才踏实起来。 “别哼唧了,你说过要做百花丹的。” “怎么做?你看看这里还有做的地方吗?” “额……那个……” “哼!”空间再一次冷哼,就不再说话了。 华歆转眼看了一圈,如今的空间似乎除了那肉眼能够数的清的草,貌似真的没有别的…… 咦?灵露所在的那一圈水光似乎缩小了范围? 她走到空间里唯一流动着的灵露水域,中间双叶植物依然傲立着,只是灰绿雾气中的叶片看不清轮廓了,而金色雾气中的叶片有些没精神。 周围的水光围绕中间双叶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往中间收缩。 真的在缩小! 水光中游动灵露很少,华歆仔细数了一下,只有两滴灵露,两滴一模一样的灵露。 想到这里,华歆一愣,灵露还有别的模样? 她心里确定有的,很多种不同模样灵露……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华歆盘腿坐下,屏气凝神,意识高度集中,一点点去靠近水域,去感知那傲立的双叶植物。 气沉丹田,吸纳吐气,凝神探知,眼前的双叶植物两边出现了模糊的数字。 嗯,是的,确实是数字,之前花小宝教导过她认识过。 灰绿雾气隐现:--- 金色雾气显现:2+ 这是? “上面是你欠的债,下面是你剩余的。” 空间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华歆:“……”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 “个,十,百,千,万?” 空间的声音响起、停顿、又响起…… 华歆心里拔凉拔凉的,花小宝之前教过她一些数数,一眼瞧过去的那串0就很多。 此刻她听着空间的数数声,有一种多到她无法想象的样子。 “其实也还好,才到万的话。” 华歆很想问一句,那不好的话,会是到什么? 算了,她还是不问了,有时候知道了比不知道更难以接受。 “十万,百万,千万,亿?” 华歆眨了眨眼睛,这些是代表数量的? 幸好她平日算学不好,最多会打个算盘算账,对这些词语没有什么概念。 “你们这个时空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的人?” 啥?怎么牵扯到人了? 华歆惊问:“怎么这么多的人?” “那灰绿雾气中的数字啊,你要去用百花丹医治的人。”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人呢?为什么就不能是别的啥?” “你契约的时候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 “唉,之前的主子将灵露供给了毒物,但凡用了毒物中毒的人,都是灵露需要偿还的债了。” 华歆脑海中闪现了一个画面,异族少女亲手种了花苗,用精神力炼化为灵露浇灌。花渐渐有了花苞,渐渐盛开繁茂起来。 一个少女与异族少年长得很相像,但气质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将散发着五光十色的灵露浇灌给花苗,花苗长成了花树,开出来颜色各异的繁花,泛着五光十色的毒光。 “锦绣,异族少女和这个少女长得好像啊。” “锦绣,你们长得有点像啊。” 花小宝的话莫名回响在华歆脑海中。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什么也没明白。 “你知道为什么她要用灵露去养那些毒物吗?” 是啊,明明用了多少就得还进去多少,为什么还要如此丧心病狂? 那些灵露就是她自己的精神力啊! 不,确切地说,是与她一脉相连的人的精神力啊! 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赔了自己不够,还要把前人后人都赔进去? 空间:“……” 他也很想知道原因,毕竟他如今这样子,真是拜她所赐的。 第一百零二章 出事 华歆在空间转了一圈,她能够活动的范围实际上不大。 目之所及空间里是一片毫无遮挡的旷野,实际上她只能在那一片有灵露的水域周围走动。 最多就是去到长了稀稀拉拉几根草的那一小块地方。 华歆来回走了两次,已经数清楚了那些草,一共29根草,确切地说应该是29根半,因为有一根只有其他草的一半高。 这29根草呈圆形分布,中间距离灵露的水域不算远。 华歆走了一个来回,五十一步,她走得不快不慢,步子间距离不大不小。 走完第五十一步的时候,她心里升起来一股异样的暖流。 这种感觉很熟悉,和上一次进入空间的感觉很像。 “你说外面的情况不太好,有人等着百花丹续命?” 空间的声音有点飘忽。 华歆没理睬,继续在中间走动。 “那些草是之前柊苑玻璃房里面的,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吗?” 啥?那些不是草?你说是柊苑玻璃房里面的干花? 华歆停下脚步,转身蹲在草的跟前。 她仔仔细细地将每一根草看了一遍,完全和那些干花对不上啊。 “它们没有灵露浇灌,自己生长的话会比较慢。” 华歆脑海中浮现异族少女浇灌那些花苗的画面。 她又再一次仔细看过那些草,真的没办法与那些花苗联系起来。 “百花丹真的做不了吗?” “之前的主子把花苗移栽到了柊苑,空间就变成了一个药房,就是之前你看见的那间房子。” “那间房子里没有什么制作药丸的工具啊?” “整个空间都是制作药房的工具。” “那之前呢?” 空间沉默了。 他有点儿想不起来之前的一些场景了。 华歆并没有追问,提出另外的问题:“真的不能再变回去吗?” 空间还是沉默了。 因为他只要想起来百花丹的制作方法,就会头痛欲裂。 “花小宝说的是不是真的?实际上你并不知道百花丹怎么制作?” 空间依然沉默着。 华歆:…… 她觉得她身上欠下的这笔巨债没法还了。 “这只是暂时的。” 空间的声音再一次给华歆燃起来希望。 “需要多久?外面有五个病患一直昏睡……” 空间这一次选择将华歆踢出来了。 华歆回到自己的卧房,没有像之前那样狼狈,她稳稳地站在拔步床旁边,姿势还是保持在空间中的一样。 “小黑,少主在吗?” 正房门外传来花大当家的声音。 “不让。” 小黑简短地表达了华歆在休息,不让人进去打扰。 “小黑,福泽堂出事儿了,五名病患吃了若大夫开的药后,呕吐之后就昏死过去了。” 花大当家声音很紧张很迫切。 她来的时候,那五个病患的家属揪着若大夫不放,还让人去报官了的。 金街距离丰乐街不近,加上一个在外城一个在内城,过来一趟半个时辰就没了。 此刻根本不知道官差有没有上门? 小黑:“……” 他听了花大当家的话,觉得应该放花大当家进去找华歆,潜意识里却一点儿也不想让步。 花大当家与小黑这些年相处多年,见他这般寸步不让地挡在身前,哭笑不得。 一方面,花大当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培养有效果的,如今的小黑真的只认华歆一个少主。 另一方面花大当家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这自小养大的孩子怎么对自己不亲? 云姨见状走过来安慰花大当家,眼里满是怜惜。 “大当家不要怨怪小黑才是,当年主子带小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啊。” 花大当家听进去心里了,那一点儿不舒服也就烟消云散了。 “云姨,当时怎么说的?” 华歆打开正房的门,走过小黑的时候,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你真棒”的手势。 小黑:…… 少主这是把他当成了孩子来哄? 心里有点儿开心怎么办? “少主……锦绣,福泽堂那边情况很着急啊。” “锦绣,主子当年说过,小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会维护你作为回报。” 花大当家和云姨同时出声,说了自己心里关心的事情。 华歆很想知道云姨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今年满打满算十九岁了,小黑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云姨口里的主子应该就是杨一一,杨一一去逝的时间差不多是十八年前,那个时候她才一岁左右,如何能够去救一岁左右的小黑? 但此刻真的不是询问云姨的好时机,华歆招呼花大当家往外走,边走边说一说福泽堂的情况。 原来华歆和若锦走了之后,圆御医和叶瑾萱来找华歆,之后又先后离开了福泽堂。 然后,圆御医去而复返,带回来若大夫,还说若大夫正在给魏国公看诊。 病患家属听到若大夫得到魏国公府的青睐,圆御医又认识若大夫,还为她做了备书,就对若大夫没有了疑虑。 若大夫逐一给病患的看诊之后,给每个人都开了药方,还专门请了圆御医看过那药方的。 之后福泽堂伙计按照药方抓药、煎药,药熬好之后,福泽堂当着家属的面,请了圆御医用银针专门试过药汁,药汁没有一点儿有毒成分的。 可当家属用芦苇管把药汁喂给病患后,病患们先后出现剧烈呕吐的症状,再后来,五个病患先后昏死过去。 “既然圆御医对药方把关,还对圆御医查看过没有毒,为什么病患服药后会昏死过去?” “这个嘛……” 花大当家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一个在大鲁不在的时候管一管福泽堂日常善事的,又没有专门去学过医,哪里能够回答出来? “还有,那家属们为什么不找圆御医?反而抓着若大夫不放?” 花大当家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病患昏死的结论是谁给的?” “圆御医和若大夫都看过,病患确实昏死过去了。” “之前这些病患昏睡,呕吐之后又昏死过去,换个角度来想,是不是若大夫的药还是把病患治疗醒来?” 只是很短时间内又昏死过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出事 华歆在空间转了一圈,她能够活动的范围实际上不大。 目之所及空间里是一片毫无遮挡的旷野,实际上她只能在那一片有灵露的水域周围走动。 最多就是去到长了稀稀拉拉几根草的那一小块地方。 华歆来回走了两次,已经数清楚了那些草,一共29根草,确切地说应该是29根半,因为有一根只有其他草的一半高。 这29根草呈圆形分布,中间距离灵露的水域不算远。 华歆走了一个来回,五十一步,她走得不快不慢,步子间距离不大不小。 走完第五十一步的时候,她心里升起来一股异样的暖流。 这种感觉很熟悉,和上一次进入空间的感觉很像。 “你说外面的情况不太好,有人等着百花丹续命?” 空间的声音有点飘忽。 华歆没理睬,继续在中间走动。 “那些草是之前柊苑玻璃房里面的,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吗?” 啥?那些不是草?你说是柊苑玻璃房里面的干花? 华歆停下脚步,转身蹲在草的跟前。 她仔仔细细地将每一根草看了一遍,完全和那些干花对不上啊。 “它们没有灵露浇灌,自己生长的话会比较慢。” 华歆脑海中浮现异族少女浇灌那些花苗的画面。 她又再一次仔细看过那些草,真的没办法与那些花苗联系起来。 “百花丹真的做不了吗?” “之前的主子把花苗移栽到了柊苑,空间就变成了一个药房,就是之前你看见的那间房子。” “那间房子里没有什么制作药丸的工具啊?” “整个空间都是制作药房的工具。” “那之前呢?” 空间沉默了。 他有点儿想不起来之前的一些场景了。 华歆并没有追问,提出另外的问题:“真的不能再变回去吗?” 空间还是沉默了。 因为他只要想起来百花丹的制作方法,就会头痛欲裂。 “花小宝说的是不是真的?实际上你并不知道百花丹怎么制作?” 空间依然沉默着。 华歆:…… 她觉得她身上欠下的这笔巨债没法还了。 “这只是暂时的。” 空间的声音再一次给华歆燃起来希望。 “需要多久?外面有五个病患一直昏睡……” 空间这一次选择将华歆踢出来了。 华歆回到自己的卧房,没有像之前那样狼狈,她稳稳地站在拔步床旁边,姿势还是保持在空间中的一样。 “小黑,少主在吗?” 正房门外传来花大当家的声音。 “不让。” 小黑简短地表达了华歆在休息,不让人进去打扰。 “小黑,福泽堂出事儿了,五名病患吃了若大夫开的药后,呕吐之后就昏死过去了。” 花大当家声音很紧张很迫切。 她来的时候,那五个病患的家属揪着若大夫不放,还让人去报官了的。 金街距离丰乐街不近,加上一个在外城一个在内城,过来一趟半个时辰就没了。 此刻根本不知道官差有没有上门? 小黑:“……” 他听了花大当家的话,觉得应该放花大当家进去找华歆,潜意识里却一点儿也不想让步。 花大当家与小黑这些年相处多年,见他这般寸步不让地挡在身前,哭笑不得。 一方面,花大当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培养有效果的,如今的小黑真的只认华歆一个少主。 另一方面花大当家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这自小养大的孩子怎么对自己不亲? 云姨见状走过来安慰花大当家,眼里满是怜惜。 “大当家不要怨怪小黑才是,当年主子带小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啊。” 花大当家听进去心里了,那一点儿不舒服也就烟消云散了。 “云姨,当时怎么说的?” 华歆打开正房的门,走过小黑的时候,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你真棒”的手势。 小黑:…… 少主这是把他当成了孩子来哄? 心里有点儿开心怎么办? “少主……锦绣,福泽堂那边情况很着急啊。” “锦绣,主子当年说过,小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会维护你作为回报。” 花大当家和云姨同时出声,说了自己心里关心的事情。 华歆很想知道云姨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今年满打满算十九岁了,小黑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云姨口里的主子应该就是杨一一,杨一一去逝的时间差不多是十八年前,那个时候她才一岁左右,如何能够去救一岁左右的小黑? 但此刻真的不是询问云姨的好时机,华歆招呼花大当家往外走,边走边说一说福泽堂的情况。 原来华歆和若锦走了之后,圆御医和叶瑾萱来找华歆,之后又先后离开了福泽堂。 然后,圆御医去而复返,带回来若大夫,还说若大夫正在给魏国公看诊。 病患家属听到若大夫得到魏国公府的青睐,圆御医又认识若大夫,还为她做了备书,就对若大夫没有了疑虑。 若大夫逐一给病患的看诊之后,给每个人都开了药方,还专门请了圆御医看过那药方的。 之后福泽堂伙计按照药方抓药、煎药,药熬好之后,福泽堂当着家属的面,请了圆御医用银针专门试过药汁,药汁没有一点儿有毒成分的。 可当家属用芦苇管把药汁喂给病患后,病患们先后出现剧烈呕吐的症状,再后来,五个病患先后昏死过去。 “既然圆御医对药方把关,还对圆御医查看过没有毒,为什么病患服药后会昏死过去?” “这个嘛……” 花大当家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一个在大鲁不在的时候管一管福泽堂日常善事的,又没有专门去学过医,哪里能够回答出来? “还有,那家属们为什么不找圆御医?反而抓着若大夫不放?” 花大当家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病患昏死的结论是谁给的?” “圆御医和若大夫都看过,病患确实昏死过去了。” “之前这些病患昏睡,呕吐之后又昏死过去,换个角度来想,是不是若大夫的药还是把病患治疗醒来?” 只是很短时间内又昏死过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药效 华歆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回来之后没有看到过林夫人,让小黑返回曦苑问墨兰,晚一点去福泽堂汇合。 小黑没动,等到华歆和花大当家上了马车,快速和车夫一起坐到车辕上。 云姨见状,笑着摇头,叫了小丫鬟去问墨兰。 几人赶到福泽堂的时候,并没见之前人山人海围着的场面,反而门前安安静静的,完全没有花大当家说的那种紧张感。 小黑先下车往里走。 花大当家下车后,很是疑惑地扫视周围,难道临走时那些家属改变主意了? 华歆才下车站稳,叶瑾萱就从福泽堂里面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哽咽。 “哎呦,吓死姐姐了。” 华歆:“……” “之前我来晚了,那谢有凤已经走了,要是她敢再来,姐姐一定冲过去揍她。” 华歆:“……” 不,你打不过谢有凤的。 杜鹃转眼不看自家小姐,真的太不稳重了,幸好叶家那边没人看见,要不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她要那忠勇王府嫡小姐的位置,与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搞事情?” 华歆觉得讲出来了心里的话,不过她似乎忽略掉什么了,究竟是什么呢? 花大当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谢有凤或许并非想要忠勇王府嫡小姐的位置,恐怕始终惦记的是魏国公夫人的位置呢。 如今有了赐婚一说,忠勇王府嫡女不过给了谢有凤一个名正言顺? 她惊觉自己真相了,担忧地朝华歆看去。 华歆还在想自己忽略掉的点,并没有注意到花大当家的目光。 叶瑾萱拉着华歆往福泽堂走,说:“听圆御医说,之前大鲁在魏国公府昏睡,吃了他开的药才能醒过来的。” 华歆点头,确实有此事。 “锦绣,若大夫开的药,效果恐怕不如圆御医,要不换成圆御医的试一试?” 那怎么行?若锦正需要这几个病患扬名,好获得名正言顺去灾区的资格呢。 华歆没来得及和叶瑾萱说这事儿,迎面走来病患家属,大黑正苦口婆心和她们说话。 “……福泽堂的名誉可以担保的,他们一定会醒来的,你们想一想啊,他们这么久一直昏睡,每日只能喝点吊命的汤药,有时候就吃点流食,肯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但刚刚你们也看见了,若大夫的药下去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人先后醒来了的。” “管事的,话不能这样说哈,他们呢,只是呕吐了,还昏死过去了。” “这位夫人,其他的夫人、小姐,你们可是亲眼看到的,人是醒来自己呕吐了的。” 真是这样,他们都是先后醒来呕吐在床下…… 除了说话的那位妇人,其他人纷纷点头同意大黑的说法。 这也正是她们愿意再等等,而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报官。 大黑见大多数人认可自己的说法,绝对继续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心里面酝酿着接下去该说的话。 若锦陪着圆御医自病患房间走出来,圆悦带着芳菲跟在后面。 几人就在福泽堂大堂里面碰面了。 原本安静下来的家属,在看见若锦第一眼就开始激动起来。 “圆大夫,听说魏国公是吃了你开的药好起来的,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开一副药,不管多少钱我家里都可以承受的。” 之前带头说话的妇人率先走到圆御医的跟前。 “大家不必焦心,其实若大夫开的药方很对症的。” 那为什么人呕吐了又昏死了? 家属们面面相觑,这句话圆御医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但实在安抚不了她们的担忧。 “其实外面传言不尽属实,魏国公一直在吃若大夫开的药,不过,我的女儿悦儿确实吃了福泽堂的药后醒过来的,而且身体状况慢慢开始变好了。” 随着圆御医话音落下,圆悦自己走上前,在家属们的面前行礼问安。 大家基本上一个圈子里的,圆御医的义女自小中毒体弱多病,一直靠吃百花丹养大,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圆御医说的吃了福泽堂的药,这个确实没有几个人知道。 至于圆御医说的身体状况慢慢变好? 几个家属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只要人能醒过来就阿弥陀佛了,哪怕以后都要吃那百花丹续命。 不过,大家看着面前行礼问安的小娘子,心里还是不禁生出来了希望,要是自己病患也能这样活生生的,就真的要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圆悦行完礼,问候完,站在一旁了。 她很想帮忙的,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瑾萱笑眯眯地夸圆悦气色很好,又问花大当家:“听说圆御医当时买药花了大价钱?” 家属们赶紧竖起耳朵听。 若锦笑得有点夸张,道:“你可以直接把听说两个字去掉,我当时还亲眼看见的,圆御医可是花了一万两金子买的那碗药。” 啥?一万两金子一碗药? 家属们惊呆了。 花大当家适时点头表示都是真的。 不过,家属们很快回神,实在是站在旁边的圆悦实在不像传闻中的病弱模样啊。 圆御医适当地给了自己义父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帮忙说一下买药这个事情。 “在老夫看来,真的不算贵了。” 圆御医看了华歆一眼,原本在魏国公府,他担心给华歆添麻烦,就没有告诉魏国公府的人,实际上让魏国公醒来的药,关键在三小姐身上。 后面江嬷嬷上面买药……不,求药,真的只是佟太夫人自己的想法。 至于佟太夫人有没有猜到中间的这些,他觉得一点儿深究的必要都没有。 如今,福泽堂闹出这些动静,如果把华歆的本事说得神乎其乎,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华歆制造什么大麻烦。 算了,还是福泽堂来担着,花大当家不是整日“少主”不离口嘛,想必是喜欢华歆本人的。 于是,他假装清咳两声,等待大家注意力在他身上。 “如果大家信得过,老夫还是认为若大夫的药是有效果的,不若请若大夫再给病患看诊?” 说完,圆御医目光灼灼地看着华歆。 华歆:“……” 就算你猜到了,此刻真的不成啊,灵露总共才两滴呢,没办法分给五个人啊。 万一灵露分开后使用,达不到之前唤醒的效果,这福泽堂就真的没声誉了。 第一百零三章 药效 华歆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回来之后没有看到过林夫人,让小黑返回曦苑问墨兰,晚一点去福泽堂汇合。 小黑没动,等到华歆和花大当家上了马车,快速和车夫一起坐到车辕上。 云姨见状,笑着摇头,叫了小丫鬟去问墨兰。 几人赶到福泽堂的时候,并没见之前人山人海围着的场面,反而门前安安静静的,完全没有花大当家说的那种紧张感。 小黑先下车往里走。 花大当家下车后,很是疑惑地扫视周围,难道临走时那些家属改变主意了? 华歆才下车站稳,叶瑾萱就从福泽堂里面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哽咽。 “哎呦,吓死姐姐了。” 华歆:“……” “之前我来晚了,那谢有凤已经走了,要是她敢再来,姐姐一定冲过去揍她。” 华歆:“……” 不,你打不过谢有凤的。 杜鹃转眼不看自家小姐,真的太不稳重了,幸好叶家那边没人看见,要不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她要那忠勇王府嫡小姐的位置,与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搞事情?” 华歆觉得讲出来了心里的话,不过她似乎忽略掉什么了,究竟是什么呢? 花大当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谢有凤或许并非想要忠勇王府嫡小姐的位置,恐怕始终惦记的是魏国公夫人的位置呢。 如今有了赐婚一说,忠勇王府嫡女不过给了谢有凤一个名正言顺? 她惊觉自己真相了,担忧地朝华歆看去。 华歆还在想自己忽略掉的点,并没有注意到花大当家的目光。 叶瑾萱拉着华歆往福泽堂走,说:“听圆御医说,之前大鲁在魏国公府昏睡,吃了他开的药才能醒过来的。” 华歆点头,确实有此事。 “锦绣,若大夫开的药,效果恐怕不如圆御医,要不换成圆御医的试一试?” 那怎么行?若锦正需要这几个病患扬名,好获得名正言顺去灾区的资格呢。 华歆没来得及和叶瑾萱说这事儿,迎面走来病患家属,大黑正苦口婆心和她们说话。 “……福泽堂的名誉可以担保的,他们一定会醒来的,你们想一想啊,他们这么久一直昏睡,每日只能喝点吊命的汤药,有时候就吃点流食,肯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但刚刚你们也看见了,若大夫的药下去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人先后醒来了的。” “管事的,话不能这样说哈,他们呢,只是呕吐了,还昏死过去了。” “这位夫人,其他的夫人、小姐,你们可是亲眼看到的,人是醒来自己呕吐了的。” 真是这样,他们都是先后醒来呕吐在床下…… 除了说话的那位妇人,其他人纷纷点头同意大黑的说法。 这也正是她们愿意再等等,而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报官。 大黑见大多数人认可自己的说法,绝对继续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心里面酝酿着接下去该说的话。 若锦陪着圆御医自病患房间走出来,圆悦带着芳菲跟在后面。 几人就在福泽堂大堂里面碰面了。 原本安静下来的家属,在看见若锦第一眼就开始激动起来。 “圆大夫,听说魏国公是吃了你开的药好起来的,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开一副药,不管多少钱我家里都可以承受的。” 之前带头说话的妇人率先走到圆御医的跟前。 “大家不必焦心,其实若大夫开的药方很对症的。” 那为什么人呕吐了又昏死了? 家属们面面相觑,这句话圆御医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但实在安抚不了她们的担忧。 “其实外面传言不尽属实,魏国公一直在吃若大夫开的药,不过,我的女儿悦儿确实吃了福泽堂的药后醒过来的,而且身体状况慢慢开始变好了。” 随着圆御医话音落下,圆悦自己走上前,在家属们的面前行礼问安。 大家基本上一个圈子里的,圆御医的义女自小中毒体弱多病,一直靠吃百花丹养大,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圆御医说的吃了福泽堂的药,这个确实没有几个人知道。 至于圆御医说的身体状况慢慢变好? 几个家属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只要人能醒过来就阿弥陀佛了,哪怕以后都要吃那百花丹续命。 不过,大家看着面前行礼问安的小娘子,心里还是不禁生出来了希望,要是自己病患也能这样活生生的,就真的要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圆悦行完礼,问候完,站在一旁了。 她很想帮忙的,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瑾萱笑眯眯地夸圆悦气色很好,又问花大当家:“听说圆御医当时买药花了大价钱?” 家属们赶紧竖起耳朵听。 若锦笑得有点夸张,道:“你可以直接把听说两个字去掉,我当时还亲眼看见的,圆御医可是花了一万两金子买的那碗药。” 啥?一万两金子一碗药? 家属们惊呆了。 花大当家适时点头表示都是真的。 不过,家属们很快回神,实在是站在旁边的圆悦实在不像传闻中的病弱模样啊。 圆御医适当地给了自己义父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帮忙说一下买药这个事情。 “在老夫看来,真的不算贵了。” 圆御医看了华歆一眼,原本在魏国公府,他担心给华歆添麻烦,就没有告诉魏国公府的人,实际上让魏国公醒来的药,关键在三小姐身上。 后面江嬷嬷上面买药……不,求药,真的只是佟太夫人自己的想法。 至于佟太夫人有没有猜到中间的这些,他觉得一点儿深究的必要都没有。 如今,福泽堂闹出这些动静,如果把华歆的本事说得神乎其乎,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华歆制造什么大麻烦。 算了,还是福泽堂来担着,花大当家不是整日“少主”不离口嘛,想必是喜欢华歆本人的。 于是,他假装清咳两声,等待大家注意力在他身上。 “如果大家信得过,老夫还是认为若大夫的药是有效果的,不若请若大夫再给病患看诊?” 说完,圆御医目光灼灼地看着华歆。 华歆:“……” 就算你猜到了,此刻真的不成啊,灵露总共才两滴呢,没办法分给五个人啊。 万一灵露分开后使用,达不到之前唤醒的效果,这福泽堂就真的没声誉了。 第一百零四章 恩人 “大家如此信任福泽堂,福泽堂必然不会辜负大家的,还请给福泽堂,给若大夫一些时间。” 花大当家闻言点头,很赞同大黑的话。 她原本想上前说点儿什么,临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大黑站出来安抚家属们。 圆御医又上前做了担保,大家这才陆续回到病患身边。 若锦走到华歆面前,惭愧地道:“辜负你的信任了。” 华歆摇头笑道:“不必放在心上。” 圆御医上前和华歆说话,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买回去的那碗药。 华歆心里明白圆御医这是在提醒她,那碗药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她还是决定再想一想办法,毕竟灵露真的只有两滴,她真的不确定用了之后还会有。 于是,在征求了若锦的意见后,华歆拜托了圆御医指导一二。 圆御医自然愿意的,她之前和若锦聊了一些,也看过若锦的药方,对这个无师自通的孩子还是很欣赏的。 然后,她转头对花大当家道:“以后若大夫就是福泽堂的坐诊大夫了,麻烦大当家安排一间专门看诊的诊室,对外也可以把消息放出去的。” 花大当家一愣,还真的要请来坐诊大夫啊,不过,之前说的不是锦大夫? 大黑抱拳应是,招呼花大当家一同去安排了。 小黑默默地站在华歆身边,华歆看了他一眼,让他去看看福泽堂的护卫。 大堂里瞬间就只剩下华歆、叶瑾萱和圆悦三人了。 “义父让芳菲去马车上给我取一套备用的衣物。” 圆悦自然地向华歆和叶瑾萱解释。 她们朝圆悦的身上看去,圆悦青白色的纱裙角有巴掌大的脏污。 “这是之前在义父身边的时候,一个病人呕吐之物,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圆悦自责地说。 华歆觉得眼前的姑娘真的很可爱,怎么能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怪? 叶瑾萱赶紧招呼两人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里面摆了几套桌椅,应该是给等候的病人或者家属休息的地方。 华歆在里面找了一圈,看见一个脸盘大小的铜盆,准备出去让一个伙计取水回来。 圆悦阻止:“真心谢谢三小姐了,只是芳菲去拿衣服很快会回来的。” 叶瑾萱也劝道:“锦绣,圆小姐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说不定你的水还没能取回来,芳菲已经带着衣物回来了。” 华歆放弃了取水,改口让进来的伙计端茶上点心。 叶瑾萱一直站在圆悦的旁边,那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会时不时飘在鼻端,她真的没有喝茶吃点心的想法。 “别整什么茶和点心了——” “这茶和那碗面条会是一个味道吗?” 叶瑾萱和圆悦的声音先后响起。 华歆看了叶瑾萱一眼,又转眼去看圆悦。 叶瑾萱和圆悦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华歆:“……” 实际上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圆悦。 她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结果还是曾经没有和圆悦见过面,并且是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眼前的姑娘。 圆悦主动上前和华歆说话:“三小姐,我是想要问,你让伙计端来的茶水,会不会和义父带回家的那个面同样的味道?” 华歆想起来了卖了天价的那碗面。 “说起来,六年前我在青云街青云斋门口晕倒,有个善人救了我,还把我送到叶小姐在青云街开的一花药铺。当时,我虽处于昏迷状态,但还保持着一丝神志,那位善人给我喝了点水,那水的味道有点像义父带回家里的那碗面。” 华歆听着圆悦讲的话,总觉得她应该话中有话。 “我几次三番地跟着义父过来打扰,想要寻找当年救了我的善人,我觉得那位善人或许就是三小姐。” 果然,圆悦就是来寻人的。 华歆在脑海中搜寻,真的没有她曾经救过圆悦的任何画面。 “圆小姐,你会不会记错了,我六年前一直陪着家父在蜀中的任上,直到一年前才随着华府长房搬到京都的。” 华歆觉得圆悦认错人了,印象中她没有在十八岁之前进过京都。 “不,三小姐,那个救了我的善人当时给的两三口水,真的就是之前义父带回家的那碗面的味道。” 华歆皱眉:“圆小姐,就算真的味道就是一个样,当年救了圆小姐的那位善人,不一定就是如今的我。” 圆悦有点失落,还以为找到了这些年一直惦记着的恩人,结果也是一场空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总之还是要谢谢三小姐,那碗面让我有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华歆报以微笑,真的不必如此,圆御医已经付了相应的报酬。 叶瑾萱看着华歆眼底的神色,总觉得她的笑容过于真诚了一些。 不过她转念就明白了,圆御医那一万两金子,就为了买华歆那碗面,换作自己是华歆,笑得会更加真诚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想起来自己之前那一身痕迹,当时华歆给自己一碗面的效果,倘若是一样的面,那碗面真的能值这个价。 芳菲很快就回来了,华歆给她们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还特地请叶瑾萱守在门口。 圆悦推拒再三,欲言又止 华歆没给她机会说话,转身快速离开了。 到了无人的地方,华歆闪身进了空间,和几个时辰一样,草还是那些草,灵露也还只有两滴。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水域里两滴灵露,思考着如果能够让灵露多一些。 她记得之前青玉瓶的时候,她用了灵露救人会有所增长,当然也有减少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救的人不一样? “肯定是这样的,那片叶子上方的---多半是当年主子用出去的灵露了,不过想来那叶子上方的青黑色雾气,多半那些灵露给了毒物。” 空间的声音凭空响起来。 华歆吓了一跳,还说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空间无语,就没见过这样笨的主子,我们都契约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华歆:…… 不会以后我想什么你都会知道? “放心,只有在这里,我才会略微知道。” 华歆:…… 第一百零四章 恩人 “大家如此信任福泽堂,福泽堂必然不会辜负大家的,还请给福泽堂,给若大夫一些时间。” 花大当家闻言点头,很赞同大黑的话。 她原本想上前说点儿什么,临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大黑站出来安抚家属们。 圆御医又上前做了担保,大家这才陆续回到病患身边。 若锦走到华歆面前,惭愧地道:“辜负你的信任了。” 华歆摇头笑道:“不必放在心上。” 圆御医上前和华歆说话,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买回去的那碗药。 华歆心里明白圆御医这是在提醒她,那碗药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她还是决定再想一想办法,毕竟灵露真的只有两滴,她真的不确定用了之后还会有。 于是,在征求了若锦的意见后,华歆拜托了圆御医指导一二。 圆御医自然愿意的,她之前和若锦聊了一些,也看过若锦的药方,对这个无师自通的孩子还是很欣赏的。 然后,她转头对花大当家道:“以后若大夫就是福泽堂的坐诊大夫了,麻烦大当家安排一间专门看诊的诊室,对外也可以把消息放出去的。” 花大当家一愣,还真的要请来坐诊大夫啊,不过,之前说的不是锦大夫? 大黑抱拳应是,招呼花大当家一同去安排了。 小黑默默地站在华歆身边,华歆看了他一眼,让他去看看福泽堂的护卫。 大堂里瞬间就只剩下华歆、叶瑾萱和圆悦三人了。 “义父让芳菲去马车上给我取一套备用的衣物。” 圆悦自然地向华歆和叶瑾萱解释。 她们朝圆悦的身上看去,圆悦青白色的纱裙角有巴掌大的脏污。 “这是之前在义父身边的时候,一个病人呕吐之物,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圆悦自责地说。 华歆觉得眼前的姑娘真的很可爱,怎么能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怪? 叶瑾萱赶紧招呼两人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里面摆了几套桌椅,应该是给等候的病人或者家属休息的地方。 华歆在里面找了一圈,看见一个脸盘大小的铜盆,准备出去让一个伙计取水回来。 圆悦阻止:“真心谢谢三小姐了,只是芳菲去拿衣服很快会回来的。” 叶瑾萱也劝道:“锦绣,圆小姐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说不定你的水还没能取回来,芳菲已经带着衣物回来了。” 华歆放弃了取水,改口让进来的伙计端茶上点心。 叶瑾萱一直站在圆悦的旁边,那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会时不时飘在鼻端,她真的没有喝茶吃点心的想法。 “别整什么茶和点心了——” “这茶和那碗面条会是一个味道吗?” 叶瑾萱和圆悦的声音先后响起。 华歆看了叶瑾萱一眼,又转眼去看圆悦。 叶瑾萱和圆悦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华歆:“……” 实际上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圆悦。 她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结果还是曾经没有和圆悦见过面,并且是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眼前的姑娘。 圆悦主动上前和华歆说话:“三小姐,我是想要问,你让伙计端来的茶水,会不会和义父带回家的那个面同样的味道?” 华歆想起来了卖了天价的那碗面。 “说起来,六年前我在青云街青云斋门口晕倒,有个善人救了我,还把我送到叶小姐在青云街开的一花药铺。当时,我虽处于昏迷状态,但还保持着一丝神志,那位善人给我喝了点水,那水的味道有点像义父带回家里的那碗面。” 华歆听着圆悦讲的话,总觉得她应该话中有话。 “我几次三番地跟着义父过来打扰,想要寻找当年救了我的善人,我觉得那位善人或许就是三小姐。” 果然,圆悦就是来寻人的。 华歆在脑海中搜寻,真的没有她曾经救过圆悦的任何画面。 “圆小姐,你会不会记错了,我六年前一直陪着家父在蜀中的任上,直到一年前才随着华府长房搬到京都的。” 华歆觉得圆悦认错人了,印象中她没有在十八岁之前进过京都。 “不,三小姐,那个救了我的善人当时给的两三口水,真的就是之前义父带回家的那碗面的味道。” 华歆皱眉:“圆小姐,就算真的味道就是一个样,当年救了圆小姐的那位善人,不一定就是如今的我。” 圆悦有点失落,还以为找到了这些年一直惦记着的恩人,结果也是一场空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总之还是要谢谢三小姐,那碗面让我有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华歆报以微笑,真的不必如此,圆御医已经付了相应的报酬。 叶瑾萱看着华歆眼底的神色,总觉得她的笑容过于真诚了一些。 不过她转念就明白了,圆御医那一万两金子,就为了买华歆那碗面,换作自己是华歆,笑得会更加真诚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想起来自己之前那一身痕迹,当时华歆给自己一碗面的效果,倘若是一样的面,那碗面真的能值这个价。 芳菲很快就回来了,华歆给她们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还特地请叶瑾萱守在门口。 圆悦推拒再三,欲言又止 华歆没给她机会说话,转身快速离开了。 到了无人的地方,华歆闪身进了空间,和几个时辰一样,草还是那些草,灵露也还只有两滴。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水域里两滴灵露,思考着如果能够让灵露多一些。 她记得之前青玉瓶的时候,她用了灵露救人会有所增长,当然也有减少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救的人不一样? “肯定是这样的,那片叶子上方的---多半是当年主子用出去的灵露了,不过想来那叶子上方的青黑色雾气,多半那些灵露给了毒物。” 空间的声音凭空响起来。 华歆吓了一跳,还说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空间无语,就没见过这样笨的主子,我们都契约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华歆:…… 不会以后我想什么你都会知道? “放心,只有在这里,我才会略微知道。” 华歆:…… 第一百零五章 护卫 华歆盘坐在水域旁边,屏气凝神,用心感受空间。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因为契约的关系,空间能够探知她的心声,或许她也能知道空间一些不愿意说的事情? 脑海中蓦然出现许多五光十色的光晕,一层一层涟漪消失之后,眼前是一片花海,很多很多颜色不一的花儿。 眨眼的功夫,那些花儿凭空变成了药丸,小拇指头大小的圆球状药丸。 华歆凝神去看,那些药丸大小差不多,颜色一眼看去都是黑褐色,不过深浅有别。 就当她想要继续去探究那些药丸的时候,五光十色的光晕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 下一秒,她已经被弹出来空间,不过这一次她略微狼狈,险些摔倒在旁边的莲花水池中,幸好她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树枝,稳住了向前倾斜的身体。 讨厌的空间! 华歆心里埋怨一句,抬眼往周围看去。 这是福泽堂的后院,中间修了一个不大的莲花池,周围还种了柳树,置了几块观赏石头。 “少主?” 小黑担忧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华歆调整好情绪,转身笑道:“小黑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人请来了?” “没。” 华歆:…… 她发现福泽堂护卫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大黑,另一个护卫年纪五旬了。 于是,她请了小黑去外面寻一个镖局,找几个人来福泽堂守几天。 “那。” 小黑知道华歆可能误会了,手指福泽堂的大堂方向。 华歆走过去,还没进大堂,就听见了林夫人的声音。 “原本江夫人也要过来的,只是你也知道她……就我代表来了,这五个人是赵管事从君园精挑细选的,就留在这里帮忙几日。” 华歆目光越过敞开着的大门,在林夫人身后看到五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小黑邀功似的冲她笑,又快速越过她走到林夫人跟前。 林夫人看到他,一脸慈爱地笑。 “我们小黑最乖了。” 说完,林夫人变戏法似的自袖袋中掏出来一把比巴掌长度长一些的匕首,在小黑面前晃了晃,直接塞到了小黑的手里。 小黑开心地拿着匕首,将它拔出来又插回去,亮眼的锋利刀刃暗示着匕首价值不凡。 花大当家欲上前阻止小黑,大黑不着痕迹地拦住她。 华歆站在旁边,眼尖地看见匕首的顶端刻了字,好似一个“林”字。 她没有多想,觉得是林夫人找出来讨好小黑的小玩意儿。 因为之前,林夫人经常给墨兰塞东西,黄金手镯、翡翠耳环、碧玉发簪……似乎在林夫人眼里,只有好玩和不好玩的区别,根本没有价值大小的概念。 林夫人把小黑往那五个男人身前一推,严肃道:“以后你们都听小黑的。” 五人齐声应“遵命”。 声音洪亮铿锵,颇有战士出战的威严。 大家一时被震撼到了,纷纷侧目打量那五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大户人家里的护卫,反而很像那些战场杀敌的将士? 林夫人不管这些,高高兴兴地拉过华歆的手。 “我这里还有好东西的,咱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花大当家再一次要上前找华歆说这件事,大黑这一次没有拦着她,只是轻声道:“这些人是林夫人带来的。” 花大当家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下来了。 是了,这些人是林夫人带来的,林夫人在少主心中有着不一样的位置,之前他们搬进金街宅子里,墨兰就叮嘱过他们。 大黑不着痕迹地看着花大当家,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幸亏之前云姨让人给他送信了,否则花大当家直接冲出去,这几人送不送回去倒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找了江湖上的人在周围守着。 就是林夫人一旦认为花大当家针对自己,时不时给花大当家找麻烦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再过几日,他就要离开这边…… 林夫人拉着华歆来到一间没人的房间,之后赵管事送来了一个木盒,远远地放在房间的门口就走了。 华歆:…… 怎么感觉赵管事像做贼似的? 林夫人小心翼翼地取来木盒,现宝似的打开来,从里面捧出来一个青色罐子。 罐子用陶瓷做的,有成人的脑袋那么大。 林夫人递到华歆跟前,有些歉意地道:“你别怪赵管事不进来和你打招呼哈,实在是他这几日很不方便。” 华歆:…… 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像妇人一样,每个月有几天会固定来月事? 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嗯,他肚子不舒服,屁味儿有点大。” 林夫人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华歆:…… 嗯,确实会不方便的。 只是,婆母你这样说出来不太厚道啊! “我出来得有点儿久了,家里还有好些地方没有收拾的。对了,你娘亲……江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林夫人话音没落,人已经出来房间,往福泽堂门口去了。 华歆没来得及拦她,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和记忆中那个整日郁郁寡欢的林夫人比起来,现在的林夫人真的很有生命力。 华歆转身将门关上,打开青色陶瓷罐子,里面有两个巴掌大小的青玉坛子,看着很眼熟的。 她小心地取出来其中一个青玉坛子,瓶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透明透亮的,能透过它看清楚瓶里装了极小的药丸。 只是,她无论怎么样去取那瓶塞,都不能将瓶塞打开来。 难道这瓶塞和青玉坛子是一体的? 她将青玉坛子举到眼前,透过那透明透亮的瓶塞,仔细观察者坛子里的那些药丸。 药丸们通体呈青黑色,每一颗药碗的颜色深浅不一。 她轻轻摇晃着青玉坛子,里面药丸挨挨挤挤地滚动着,发出来清脆的轻微声音。 华歆心里忽地涌动一股暖流,就像在空间里走动那第五十一步那般。 华歆想了想,将另一个青玉坛子取出来,闪身进了空间里。 “呀,你上哪里弄来这些百花丹?” 华歆刚刚站稳,空间的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护卫 华歆盘坐在水域旁边,屏气凝神,用心感受空间。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因为契约的关系,空间能够探知她的心声,或许她也能知道空间一些不愿意说的事情? 脑海中蓦然出现许多五光十色的光晕,一层一层涟漪消失之后,眼前是一片花海,很多很多颜色不一的花儿。 眨眼的功夫,那些花儿凭空变成了药丸,小拇指头大小的圆球状药丸。 华歆凝神去看,那些药丸大小差不多,颜色一眼看去都是黑褐色,不过深浅有别。 就当她想要继续去探究那些药丸的时候,五光十色的光晕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 下一秒,她已经被弹出来空间,不过这一次她略微狼狈,险些摔倒在旁边的莲花水池中,幸好她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树枝,稳住了向前倾斜的身体。 讨厌的空间! 华歆心里埋怨一句,抬眼往周围看去。 这是福泽堂的后院,中间修了一个不大的莲花池,周围还种了柳树,置了几块观赏石头。 “少主?” 小黑担忧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华歆调整好情绪,转身笑道:“小黑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人请来了?” “没。” 华歆:…… 她发现福泽堂护卫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大黑,另一个护卫年纪五旬了。 于是,她请了小黑去外面寻一个镖局,找几个人来福泽堂守几天。 “那。” 小黑知道华歆可能误会了,手指福泽堂的大堂方向。 华歆走过去,还没进大堂,就听见了林夫人的声音。 “原本江夫人也要过来的,只是你也知道她……就我代表来了,这五个人是赵管事从君园精挑细选的,就留在这里帮忙几日。” 华歆目光越过敞开着的大门,在林夫人身后看到五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小黑邀功似的冲她笑,又快速越过她走到林夫人跟前。 林夫人看到他,一脸慈爱地笑。 “我们小黑最乖了。” 说完,林夫人变戏法似的自袖袋中掏出来一把比巴掌长度长一些的匕首,在小黑面前晃了晃,直接塞到了小黑的手里。 小黑开心地拿着匕首,将它拔出来又插回去,亮眼的锋利刀刃暗示着匕首价值不凡。 花大当家欲上前阻止小黑,大黑不着痕迹地拦住她。 华歆站在旁边,眼尖地看见匕首的顶端刻了字,好似一个“林”字。 她没有多想,觉得是林夫人找出来讨好小黑的小玩意儿。 因为之前,林夫人经常给墨兰塞东西,黄金手镯、翡翠耳环、碧玉发簪……似乎在林夫人眼里,只有好玩和不好玩的区别,根本没有价值大小的概念。 林夫人把小黑往那五个男人身前一推,严肃道:“以后你们都听小黑的。” 五人齐声应“遵命”。 声音洪亮铿锵,颇有战士出战的威严。 大家一时被震撼到了,纷纷侧目打量那五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大户人家里的护卫,反而很像那些战场杀敌的将士? 林夫人不管这些,高高兴兴地拉过华歆的手。 “我这里还有好东西的,咱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花大当家再一次要上前找华歆说这件事,大黑这一次没有拦着她,只是轻声道:“这些人是林夫人带来的。” 花大当家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下来了。 是了,这些人是林夫人带来的,林夫人在少主心中有着不一样的位置,之前他们搬进金街宅子里,墨兰就叮嘱过他们。 大黑不着痕迹地看着花大当家,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幸亏之前云姨让人给他送信了,否则花大当家直接冲出去,这几人送不送回去倒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找了江湖上的人在周围守着。 就是林夫人一旦认为花大当家针对自己,时不时给花大当家找麻烦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再过几日,他就要离开这边…… 林夫人拉着华歆来到一间没人的房间,之后赵管事送来了一个木盒,远远地放在房间的门口就走了。 华歆:…… 怎么感觉赵管事像做贼似的? 林夫人小心翼翼地取来木盒,现宝似的打开来,从里面捧出来一个青色罐子。 罐子用陶瓷做的,有成人的脑袋那么大。 林夫人递到华歆跟前,有些歉意地道:“你别怪赵管事不进来和你打招呼哈,实在是他这几日很不方便。” 华歆:…… 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像妇人一样,每个月有几天会固定来月事? 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嗯,他肚子不舒服,屁味儿有点大。” 林夫人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华歆:…… 嗯,确实会不方便的。 只是,婆母你这样说出来不太厚道啊! “我出来得有点儿久了,家里还有好些地方没有收拾的。对了,你娘亲……江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林夫人话音没落,人已经出来房间,往福泽堂门口去了。 华歆没来得及拦她,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和记忆中那个整日郁郁寡欢的林夫人比起来,现在的林夫人真的很有生命力。 华歆转身将门关上,打开青色陶瓷罐子,里面有两个巴掌大小的青玉坛子,看着很眼熟的。 她小心地取出来其中一个青玉坛子,瓶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透明透亮的,能透过它看清楚瓶里装了极小的药丸。 只是,她无论怎么样去取那瓶塞,都不能将瓶塞打开来。 难道这瓶塞和青玉坛子是一体的? 她将青玉坛子举到眼前,透过那透明透亮的瓶塞,仔细观察者坛子里的那些药丸。 药丸们通体呈青黑色,每一颗药碗的颜色深浅不一。 她轻轻摇晃着青玉坛子,里面药丸挨挨挤挤地滚动着,发出来清脆的轻微声音。 华歆心里忽地涌动一股暖流,就像在空间里走动那第五十一步那般。 华歆想了想,将另一个青玉坛子取出来,闪身进了空间里。 “呀,你上哪里弄来这些百花丹?” 华歆刚刚站稳,空间的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怀疑 华歆懵了一下。 “百花丹不是有了嘛?你别再来找我做这玩意儿了。” 啥?百花丹?华歆左右看看,哪里来的百花丹? 她幻听了?还是空间疯了。 “哼,就是你手里拿着的坛子里。” 华歆猛然看着手里捧着的两个青玉坛子。 这里面的药丸是百花丹? “是啊,这些就是百花丹。” 华歆又开始摇晃、翻转、硬扳开……想要把那坛子的封口塞打开,否则,就算确认了坛子里面就是百花丹,也没办法拿出来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别白费劲了。” 华歆没理睬,继续各种使劲。 “这个封口塞和青玉坛子是一体的,除非把坛子砸了……” 华歆将坛子举到头顶。 “慢,慢,你别在这里砸!” 空间声音平稳到捉急。 华歆慢慢放下坛子,不解地扫视周围。 “里面的药丸是有毒的,你要是把坛子这样砸了,我怎么办?” 华歆:…… 你也会中毒? “当然会了,我要中毒了,你那灵露怎么办?虽然只有两滴……” 华歆:…… 万一我手快真砸了?嘿嘿…… 平时动不动就把人弹出空间,今儿怎么还好好说话?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空间:…… 唉,当时捉急没想到这一招。 “那现在怎么办?” 华歆将坛子缓缓放到地上。 空间没理睬她。 华歆又问:“刚才你说坛子里的是毒药?” 空间还是没什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华歆试探着问:“我要真砸了这坛子,你会怎么样?” 四周安安静静的,似乎只有华歆一个人。 华歆将那两个坛子摆在距离水域相反方向最远的一边,自己盘腿坐到水域边。 她渐渐地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试图去感应空间的连接。 脑海里浮现了之前的空间,一间不大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靠墙一排柜子,柜子门是透明的,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形态不一大小不同的青玉瓶子。 房间正中间安置了一个很大的不规则平台,台面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还能照出来人影。 眨眼间,台面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细长的透明管子、疯狂旋转的罐子、洞洞眼眼的小碗…… 一个少女背对着华歆出现在平台旁边。 少女穿着大红襦裙,腰间佩戴了青玉葫芦。 咦?华歆再一次看了一眼少女腰间的青玉葫芦,和自己身上那个青玉瓶子的样子一模一样。 少女伸出手指,手指上瞬间凝聚了灵露,试图将灵露滴到平台上面。 胖乎乎的灵露在少女手指尖上扭来扭去,似乎根本不愿意到平台上面去。 少女没什么耐心,直接将灵露甩到平台上。 台面上五光十色的光芒大盛。 少女手上凭空出现五朵颜色各异的花儿。 一片一片的花瓣自己掉落到平台上,瞬间消失不见了。 平台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开始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平台上的东西渐渐不动了,一个一个消失不见。 等到平台上面再没有一个东西的时候,忽然之间,平台上面多了一些药丸。 药丸大小均匀,呈圆球状的,颜色是青黑的,各个药丸的颜色深浅不一。 少女侧身到靠墙柜子面前,手轻轻抬起来,一个青玉瓶子就出现在她手里,平台上的药丸自己消失不见了。 华歆迷惑不已。 显然平台上面的药丸应该去了青玉瓶面。 少女转身准备将青玉瓶子放在后面的柜子,正面与华歆对上。 华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惊呼:“你是谁?” 然后,她意识回归身体,冷汗自额头一滴一滴地往外冒。 那个少女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也太意外了! “她不是你!” 空间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你知道我脑海中出现的场景?” “嗯,但是我自己想不起来,一去想就……” 华歆明白,之前花小宝说过,空间只要一去想那些与百花丹相关的事情,就会很痛苦难受。 “那少女是谁?” 空间沉默。 “那些药丸就是百花丹?” 空间再次沉默。 “那些花儿柊苑里面带毒的花儿?” 空间直接将华歆弹出来了。 华歆稳稳地站在房间里,心里鄙视空间,不知道直说,怎么每次都来这一招? 情绪稳定下来,华歆再一次闪进了空间里,那两坛子药丸还在里面呢。 咦?药丸呢?华歆站在水域边上,四处寻找那两个青玉坛子。 “在草丛中。” 空间的声音很平稳。 华歆转身走到那29根半草的面前。 还没有一个水缸口那么大的草丛? 亏得空间自己觉得这是一个草丛。 她在草丛边上找到了两个青玉坛子。 “你说这些会不会是百花丹的解药?” 空间自说自话起来。 华歆不想理睬,心里却在问。 解药?百花丹真的是一种毒? 华歆想起来之前若锦说的话。 “这柊苑所有植物都是毒物。你看,那些还有活力的植物,它们上面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晕,都是一种毒气啊。” 这两个青玉坛子里的药丸究竟是不是百花丹?会是解药还是毒药? 对了,去找若锦看看去? 柊苑还在的时候,她能看见柊苑里那些植物上方的五光十色的光晕,是不是也有可能看破这些药丸的真身? 华歆将两个青玉坛子抱在怀里,就准备要闪出去了。 “等一下,你都没能看见这些药丸有没有那些毒物的影子,那个什么若锦就能看见?” 华歆停下脚步。 空间说得对,当时柊苑还在的时候,她自己确实可以看见那些花儿上空的五光十色光晕。 她再次低头,透过那透明的封口塞,仔细看着里面的药丸。 对了,空间之前就说这是有毒的啊 “你明明知道的。” 华歆有点儿生气。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这些就是有毒的百花丹。” 空间声音无奈又无辜。 华歆:…… 那她究竟折腾个啥? “那些草和这些药丸不一样。” 华歆无语。 当然不一样了,一个是药丸一个是草。 “我怀疑这些草可能是解药。” 啥?这些草是解药。 华歆愣住。 第一百零六章 怀疑 华歆懵了一下。 “百花丹不是有了嘛?你别再来找我做这玩意儿了。” 啥?百花丹?华歆左右看看,哪里来的百花丹? 她幻听了?还是空间疯了。 “哼,就是你手里拿着的坛子里。” 华歆猛然看着手里捧着的两个青玉坛子。 这里面的药丸是百花丹? “是啊,这些就是百花丹。” 华歆又开始摇晃、翻转、硬扳开……想要把那坛子的封口塞打开,否则,就算确认了坛子里面就是百花丹,也没办法拿出来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别白费劲了。” 华歆没理睬,继续各种使劲。 “这个封口塞和青玉坛子是一体的,除非把坛子砸了……” 华歆将坛子举到头顶。 “慢,慢,你别在这里砸!” 空间声音平稳到捉急。 华歆慢慢放下坛子,不解地扫视周围。 “里面的药丸是有毒的,你要是把坛子这样砸了,我怎么办?” 华歆:…… 你也会中毒? “当然会了,我要中毒了,你那灵露怎么办?虽然只有两滴……” 华歆:…… 万一我手快真砸了?嘿嘿…… 平时动不动就把人弹出空间,今儿怎么还好好说话?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空间:…… 唉,当时捉急没想到这一招。 “那现在怎么办?” 华歆将坛子缓缓放到地上。 空间没理睬她。 华歆又问:“刚才你说坛子里的是毒药?” 空间还是没什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华歆试探着问:“我要真砸了这坛子,你会怎么样?” 四周安安静静的,似乎只有华歆一个人。 华歆将那两个坛子摆在距离水域相反方向最远的一边,自己盘腿坐到水域边。 她渐渐地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试图去感应空间的连接。 脑海里浮现了之前的空间,一间不大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靠墙一排柜子,柜子门是透明的,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形态不一大小不同的青玉瓶子。 房间正中间安置了一个很大的不规则平台,台面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泽,还能照出来人影。 眨眼间,台面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细长的透明管子、疯狂旋转的罐子、洞洞眼眼的小碗…… 一个少女背对着华歆出现在平台旁边。 少女穿着大红襦裙,腰间佩戴了青玉葫芦。 咦?华歆再一次看了一眼少女腰间的青玉葫芦,和自己身上那个青玉瓶子的样子一模一样。 少女伸出手指,手指上瞬间凝聚了灵露,试图将灵露滴到平台上面。 胖乎乎的灵露在少女手指尖上扭来扭去,似乎根本不愿意到平台上面去。 少女没什么耐心,直接将灵露甩到平台上。 台面上五光十色的光芒大盛。 少女手上凭空出现五朵颜色各异的花儿。 一片一片的花瓣自己掉落到平台上,瞬间消失不见了。 平台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开始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平台上的东西渐渐不动了,一个一个消失不见。 等到平台上面再没有一个东西的时候,忽然之间,平台上面多了一些药丸。 药丸大小均匀,呈圆球状的,颜色是青黑的,各个药丸的颜色深浅不一。 少女侧身到靠墙柜子面前,手轻轻抬起来,一个青玉瓶子就出现在她手里,平台上的药丸自己消失不见了。 华歆迷惑不已。 显然平台上面的药丸应该去了青玉瓶面。 少女转身准备将青玉瓶子放在后面的柜子,正面与华歆对上。 华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惊呼:“你是谁?” 然后,她意识回归身体,冷汗自额头一滴一滴地往外冒。 那个少女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也太意外了! “她不是你!” 空间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你知道我脑海中出现的场景?” “嗯,但是我自己想不起来,一去想就……” 华歆明白,之前花小宝说过,空间只要一去想那些与百花丹相关的事情,就会很痛苦难受。 “那少女是谁?” 空间沉默。 “那些药丸就是百花丹?” 空间再次沉默。 “那些花儿柊苑里面带毒的花儿?” 空间直接将华歆弹出来了。 华歆稳稳地站在房间里,心里鄙视空间,不知道直说,怎么每次都来这一招? 情绪稳定下来,华歆再一次闪进了空间里,那两坛子药丸还在里面呢。 咦?药丸呢?华歆站在水域边上,四处寻找那两个青玉坛子。 “在草丛中。” 空间的声音很平稳。 华歆转身走到那29根半草的面前。 还没有一个水缸口那么大的草丛? 亏得空间自己觉得这是一个草丛。 她在草丛边上找到了两个青玉坛子。 “你说这些会不会是百花丹的解药?” 空间自说自话起来。 华歆不想理睬,心里却在问。 解药?百花丹真的是一种毒? 华歆想起来之前若锦说的话。 “这柊苑所有植物都是毒物。你看,那些还有活力的植物,它们上面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晕,都是一种毒气啊。” 这两个青玉坛子里的药丸究竟是不是百花丹?会是解药还是毒药? 对了,去找若锦看看去? 柊苑还在的时候,她能看见柊苑里那些植物上方的五光十色的光晕,是不是也有可能看破这些药丸的真身? 华歆将两个青玉坛子抱在怀里,就准备要闪出去了。 “等一下,你都没能看见这些药丸有没有那些毒物的影子,那个什么若锦就能看见?” 华歆停下脚步。 空间说得对,当时柊苑还在的时候,她自己确实可以看见那些花儿上空的五光十色光晕。 她再次低头,透过那透明的封口塞,仔细看着里面的药丸。 对了,空间之前就说这是有毒的啊 “你明明知道的。” 华歆有点儿生气。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这些就是有毒的百花丹。” 空间声音无奈又无辜。 华歆:…… 那她究竟折腾个啥? “那些草和这些药丸不一样。” 华歆无语。 当然不一样了,一个是药丸一个是草。 “我怀疑这些草可能是解药。” 啥?这些草是解药。 华歆愣住。 第一百零七章 秘方 华歆望着眼前的这些草,还没有脚踝高,草叶子细长,颜色偏枯黄。 真的会是解药吗? 百花丹她见过,重生的那一天,黑衣人给自己那颗药丸,大鲁曾经说过那是百花丹。 黑衣人昏迷不醒,在柊苑正房时候,大鲁给黑衣人吃的百花丹。 两颗百花丹都是晶莹剔透的药丸,呈圆球形状,略微比小拇指头小一两圈。 黑衣人吃的那颗百花丹,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她自己吃的那颗百花丹,当时真的让她自全身麻痹状态清醒过来。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见过百花丹。 按照空间所说,这青玉坛子里的药丸是百花丹的话,那她和黑衣人吃的又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百花丹相关的一些事情,但很肯定两个青玉坛子里面就是百花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些百花丹不就能解决问题了? “没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两个坛子里面的百花丹颜色不一,加起来百来种的数量,你根本不知道那五个人究竟是因为哪一种百花丹昏睡,就算真的打开了青玉坛子,也没办法判断应该用哪一种啊。” 分析得有几分道理。 有了之前大鲁、圆悦、还有魏国公醒来的先例,难道还是需要用到灵露? 华歆为难地看着水域里面仅剩下的两滴灵露。 还是之前解决不了的问题,五个人分两滴灵露,万一都醒不过来呢? 如果只是给两个人用灵露,等两个人醒过来之后,万一没有灵露怎么办? 她还记得之前灵露增长的情况中,用来治疗因为百花丹引起的症状,增长的几率就很小。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像之前那样,你自己冥想去发现,虽然我被下了禁制,不能去想也想不起来百花丹的事情,但是你已经契约了我,可以通过精神力去感知。” 华歆鄙视地看了周围一眼,终于肯正面说这个事情了? “不过,前提还是得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百花丹。否则,上百种的百花丹,你的精神力感知估计会很困难。” 确实,之前她费尽全身力气,才看了如此短暂的一幕。 华歆心里很赞同空间的话。 这样一来,又出现了问题,如何去确认五名病患用过的是哪一种百花丹? 还有,曾经市面上究竟有多少百花丹?又有多少百花丹是自己需要还的债? “这些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华歆心里翻着白眼,拿你来干什么? “我之前的主子说,我只需要帮忙把这些草收好就行了。” 华歆无语:……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契约? “如果不契约,你没办法进来这里啊。” 来这里干嘛? 每天来看一遍你守着的草吗? “草是我的,那灵露总是你的?” 华歆:…… 算了,事已至此。 她再次围着自己的灵露转了几圈,尽快平复一下心中的情绪,然后闪身出来了空间。 福泽堂因为增加了五名护卫,大堂中给人的感觉有点拥挤。 花大当家正在和大黑小黑商量,让五个护卫按照时辰到大堂值班,其余的人在后院休息。 华歆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去了圆御医和若锦所在的诊室。 圆御医和若锦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研讨五人的症状,完全没有发现华歆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我已经询问过,五家人亲戚关系,吃的百花丹都是从一个叫做吴仁的手里买的。” “嗯,难怪五人的症状差不多。” “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王源是最严重的,他吃百花丹的时间最长,据说自从与吴仁接触以来,就一直在吃了。据家属回忆,大概有四五年了。” “之前一直没有吃百花丹?” “家属确定没有吃过。” “那没吃的那些年身体如何?” “圆御医,我在想,可能存在两种情况,第一,王源今年不过三十九岁,倘若这百花丹是二十年前福泽堂流出的,那时候他才十九岁,正是身体强壮的年纪,应该能够对抗百花丹的影响。第二,或许王源就是遇到了吴仁之后才开始吃的百花丹,身体随着服用百花丹的次数增加,就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若大夫对百花丹倒是十分了解。” “圆御医过奖了。” “少主。” 小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圆御医和若锦同时朝门外看去,华歆已经走进了房间。 “圆御医辛苦了。” “若大夫费心了。” 她分别向两人行礼问安。 两人均侧身避让。 “三小姐不必多礼,老夫并未出什么力,都是若大夫在跑前跑后的。” “锦绣客气了,我已经是福泽堂的坐诊大方了,自然应当尽心尽力的。” 小黑端了茶水点心进来。 三人相互客气一番坐下。 华歆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让小黑也坐在旁边休息。 一盏茶过去,若锦有些心急,问圆御医:“上一次我在锦绣这里拿回去的那碗药,不知道圆御医能否将药方传授一二?” 那碗药的效果真的没话说,师傅喝下不到半个时辰就醒过来了,之后身体状况至少好了大半。倘若师傅能够再服用一两次,是不是身体沉疴就没了? 她见到圆御医的时候,就想着问这个问题了,奈何华歆一直忙碌,她和圆御医又不熟,只好忍到现在了。 “这个……” 圆御医觉得今日这五名患者症状跟那一次魏国公的症状并不相同,不过那一次的药方也不一定就对诊了。 为什么效果那么好?关键原因应该还在三小姐这里。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华歆。 华歆:…… 当时灵露很多啊,她并不知道灵露有这么好的效果,如今灵露就两滴了,还不知道灵露增加的途径呢。 “每人病症不同,自然药方也不同。想必圆御医比我这个外行人还明白这个道理。” 圆御医微笑点头。 这是不愿意提及秘方了。 他心里很能理解的,行医这些年来见得多,对这些能救人的秘方没有人会宣扬的。 “若大夫对百花丹了解多,我想问一问这百花丹究竟长什么样子?” 圆御医闻言眼睛亮起来,这分明还是要管一管的态度? 若锦想了想,道:“我见过的百花丹不多,也就五六次,大多是青黑色的药丸,有婴儿小拇指头那么大。” 华歆认真听着,心里将若锦说的和青玉坛子里面的药丸对比,似乎青玉坛子里面的药丸大了许多。 “我一共见过七颗百花丹,每一种百花丹大小差不多,颜色几乎呈青黑色,但是颜色深浅不一样的,每一颗百花丹的毒性也不一样。” 华歆心里一喜,这点倒是对上了。 第一百零七章 秘方 华歆望着眼前的这些草,还没有脚踝高,草叶子细长,颜色偏枯黄。 真的会是解药吗? 百花丹她见过,重生的那一天,黑衣人给自己那颗药丸,大鲁曾经说过那是百花丹。 黑衣人昏迷不醒,在柊苑正房时候,大鲁给黑衣人吃的百花丹。 两颗百花丹都是晶莹剔透的药丸,呈圆球形状,略微比小拇指头小一两圈。 黑衣人吃的那颗百花丹,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她自己吃的那颗百花丹,当时真的让她自全身麻痹状态清醒过来。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见过百花丹。 按照空间所说,这青玉坛子里的药丸是百花丹的话,那她和黑衣人吃的又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百花丹相关的一些事情,但很肯定两个青玉坛子里面就是百花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些百花丹不就能解决问题了? “没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两个坛子里面的百花丹颜色不一,加起来百来种的数量,你根本不知道那五个人究竟是因为哪一种百花丹昏睡,就算真的打开了青玉坛子,也没办法判断应该用哪一种啊。” 分析得有几分道理。 有了之前大鲁、圆悦、还有魏国公醒来的先例,难道还是需要用到灵露? 华歆为难地看着水域里面仅剩下的两滴灵露。 还是之前解决不了的问题,五个人分两滴灵露,万一都醒不过来呢? 如果只是给两个人用灵露,等两个人醒过来之后,万一没有灵露怎么办? 她还记得之前灵露增长的情况中,用来治疗因为百花丹引起的症状,增长的几率就很小。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像之前那样,你自己冥想去发现,虽然我被下了禁制,不能去想也想不起来百花丹的事情,但是你已经契约了我,可以通过精神力去感知。” 华歆鄙视地看了周围一眼,终于肯正面说这个事情了? “不过,前提还是得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百花丹。否则,上百种的百花丹,你的精神力感知估计会很困难。” 确实,之前她费尽全身力气,才看了如此短暂的一幕。 华歆心里很赞同空间的话。 这样一来,又出现了问题,如何去确认五名病患用过的是哪一种百花丹? 还有,曾经市面上究竟有多少百花丹?又有多少百花丹是自己需要还的债? “这些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华歆心里翻着白眼,拿你来干什么? “我之前的主子说,我只需要帮忙把这些草收好就行了。” 华歆无语:……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契约? “如果不契约,你没办法进来这里啊。” 来这里干嘛? 每天来看一遍你守着的草吗? “草是我的,那灵露总是你的?” 华歆:…… 算了,事已至此。 她再次围着自己的灵露转了几圈,尽快平复一下心中的情绪,然后闪身出来了空间。 福泽堂因为增加了五名护卫,大堂中给人的感觉有点拥挤。 花大当家正在和大黑小黑商量,让五个护卫按照时辰到大堂值班,其余的人在后院休息。 华歆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去了圆御医和若锦所在的诊室。 圆御医和若锦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研讨五人的症状,完全没有发现华歆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我已经询问过,五家人亲戚关系,吃的百花丹都是从一个叫做吴仁的手里买的。” “嗯,难怪五人的症状差不多。” “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王源是最严重的,他吃百花丹的时间最长,据说自从与吴仁接触以来,就一直在吃了。据家属回忆,大概有四五年了。” “之前一直没有吃百花丹?” “家属确定没有吃过。” “那没吃的那些年身体如何?” “圆御医,我在想,可能存在两种情况,第一,王源今年不过三十九岁,倘若这百花丹是二十年前福泽堂流出的,那时候他才十九岁,正是身体强壮的年纪,应该能够对抗百花丹的影响。第二,或许王源就是遇到了吴仁之后才开始吃的百花丹,身体随着服用百花丹的次数增加,就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若大夫对百花丹倒是十分了解。” “圆御医过奖了。” “少主。” 小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圆御医和若锦同时朝门外看去,华歆已经走进了房间。 “圆御医辛苦了。” “若大夫费心了。” 她分别向两人行礼问安。 两人均侧身避让。 “三小姐不必多礼,老夫并未出什么力,都是若大夫在跑前跑后的。” “锦绣客气了,我已经是福泽堂的坐诊大方了,自然应当尽心尽力的。” 小黑端了茶水点心进来。 三人相互客气一番坐下。 华歆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让小黑也坐在旁边休息。 一盏茶过去,若锦有些心急,问圆御医:“上一次我在锦绣这里拿回去的那碗药,不知道圆御医能否将药方传授一二?” 那碗药的效果真的没话说,师傅喝下不到半个时辰就醒过来了,之后身体状况至少好了大半。倘若师傅能够再服用一两次,是不是身体沉疴就没了? 她见到圆御医的时候,就想着问这个问题了,奈何华歆一直忙碌,她和圆御医又不熟,只好忍到现在了。 “这个……” 圆御医觉得今日这五名患者症状跟那一次魏国公的症状并不相同,不过那一次的药方也不一定就对诊了。 为什么效果那么好?关键原因应该还在三小姐这里。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华歆。 华歆:…… 当时灵露很多啊,她并不知道灵露有这么好的效果,如今灵露就两滴了,还不知道灵露增加的途径呢。 “每人病症不同,自然药方也不同。想必圆御医比我这个外行人还明白这个道理。” 圆御医微笑点头。 这是不愿意提及秘方了。 他心里很能理解的,行医这些年来见得多,对这些能救人的秘方没有人会宣扬的。 “若大夫对百花丹了解多,我想问一问这百花丹究竟长什么样子?” 圆御医闻言眼睛亮起来,这分明还是要管一管的态度? 若锦想了想,道:“我见过的百花丹不多,也就五六次,大多是青黑色的药丸,有婴儿小拇指头那么大。” 华歆认真听着,心里将若锦说的和青玉坛子里面的药丸对比,似乎青玉坛子里面的药丸大了许多。 “我一共见过七颗百花丹,每一种百花丹大小差不多,颜色几乎呈青黑色,但是颜色深浅不一样的,每一颗百花丹的毒性也不一样。” 华歆心里一喜,这点倒是对上了。 第一百零八章 说法 “百花丹有没有晶莹剔透无色无味的?” 华歆想着黑衣给自己的药丸,还有大鲁给黑衣人的药丸,都是晶莹剔透无色无味的。 若锦摇头,表示她没有见到过。 圆御医沉吟片刻,道:“福泽堂卖的百花丹就是这样的,并且一直都只有一种?” 华歆眼睛一亮,旋即光芒暗淡,空间说百花丹都是青黑色的。 若锦也说百花丹大小只有婴儿小指头那般大。 两个结合起来看,福泽堂卖的百花丹似乎和真正的百花丹差距有点大。 “锦绣,福泽堂的百花丹实际上不叫百花丹。” 大黑的声音幽幽地在门外响起来。 花大当家在旁边点头。 “福泽堂的百花丹不是曾经疯传的百花丹?” 若锦惊呼出声。 花大当家摇头。 大黑声音有点儿无奈。 “这个事情我是后来进了柊苑才知道的,真正的百花丹大概是六七十年前出现的,从当时的锦绣谷流传出来,一开始出现在市面上,几乎千金难求一颗。” “后来到了五十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锦绣谷一夜之间消失,百花丹自然就没了踪迹。” “但之前已经服用了百花丹的人出现了许多不可预知的病灶,比如,如今福泽堂收进来的这五名病患,他们已经算轻微病诊了,还有很多人受百花丹的影响,身体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样的现象一直持续到了二十年前,福泽堂在西北一带出现,开始给一些携带百花丹的病人看诊,许多人才慢慢地有了好转,渐渐地大家都把福泽堂的药称为百花丹。” 若锦听完,连连点头,百花丹的由来的确像大黑说的这样,这些年她找过很多知情人,说的也几乎是这样的来历。 华歆皱眉,提出疑问:“六七十年前出现的百花丹,中间持续二十年,又断了差不多三十年,就算当时受害的人很多,经过差不多五十年,这些人在世的应该不多?” 圆御医笑着称赞华歆心细,笑眯眯地回答:“这个就很少有人知道了,二十多年前,我到宫里太医院见习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些记载。” 宫里的记载?这个可不外传的。 除了华歆认真倾听,其他几人纷纷竖起耳朵。 “那是一本很多御医参与记录的病症实录,上面记载了百花丹的效用,有的御医认为百花丹在激发个人内体极限方面有奇效,比如一个人濒临死亡,只要将百花丹搭配一些回光返照的药,濒临死亡的人回光返照的时间会持续一段时间。” 百花丹这么神奇的? 华歆两眼放光,难怪有人肯花这么高的价格买它。 “那这个用了百花丹的人最长能活多久?” “后来的御医没有接着记录这些。不过,有一位御医提出过疑问,如果有人持续服用这样的药物,持续回光返照,是不是等同于延长寿命?” 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延长寿命呀,那百花丹卖多贵都会让人趋之若鹜的。 “只是后来没有看见有御医关于这个方面的记录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药物绝对是世上最不可多得的奇药啊。 倘若真的有,估计世人早争抢得疯魔了。 “请问圆御医,这些记录大概是什么时间段写上去的?” 圆御医想了又想,看了华歆无数眼,道:“大概是五十年前后。” 是的,当时他很感兴趣,觉得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几乎天天去看,即便只是笔者留下的时间,也是看了很多次的。 “也就是说,锦绣谷的百花丹曾经或许有延长寿命方面的功效,才会在千金难求的情况下,持续受到欢迎二十多年?” 大家听了华歆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反应,除了圆御医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那五十年前呢,为什么锦绣谷会一夜消失?” 花大当家想了想,道:“仇家。” 华歆眼睛一亮,几乎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做好了认真倾听的准备。 只是过了许久,花大当家也没再说什么了。 华歆期待地看着花大当家,继续往下说嘛。 花大当家有些无语,她知道的真就这两个字,还是当年主子找了很多人打听的。 大黑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了一下,花大当家真会逗人! “当年,主子到了京都,发现这边很多人对百花丹有着狂热的期许,就找人了解了一些事情。” “锦绣谷是一个突然冒出来又一夜消失的江湖门派,大概位置在西北那边,具体情况知道的人很少。因为福泽堂就是从西北起家,之后来到京都发展,主子对这个西北的门派很感兴趣。” “不过,后来主子打听到锦绣谷因为仇家一夜消失之后,就再没有去探听过了。” 华歆觉得其中应该还有一些隐情,只是花大当家和大黑不知道。 比如,他们来京都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而锦绣谷是五十年前消失的,连带百花丹也没了踪影,为什么京都的人会如此追捧? 又比如,锦绣谷是西北那边的江湖门派,为什么福泽堂明明在西北经营,却对这个锦绣谷一无所知? 再比如,锦绣谷因为仇家一夜消失,为什么没有人去关心背后的原因,这可关系到千金难求的百花丹啊? 圆御医看着华歆沉思,有些欲言又止,但看着周围的人,又恢复和大家一样,似乎大黑说的他们都信了。 若锦拉了拉锦绣的衣袖,轻声道:“我和师傅之前一直住在西北,西北那边的人大多数只知道福泽堂有百花丹,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什么锦绣谷的。” “而且,在大家心里,几乎都确信百花丹是一种毒药,如果没有之前服用过百花丹毒,千万不能去碰百花丹,一碰就得终身服用。” 啥?这么劲爆的?什么毒需要继续服毒解毒?还一碰就得终身服用?这要是谁掌握了,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估计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说,都觉得这样的说法有点儿匪夷所思。 “京都这边说法恰恰相反,很多人都在传百花丹是一种神丹妙药,能够治疗百病。” 圆御医皱眉,提出不同的说法。 “当然,关于百花丹能解百毒的说法,是最近半年才开始流传的。” “为什么西北的人都知道百花丹是毒药,福泽堂还能存在?” 若锦有些抱歉地看了花大当家一眼,轻声道:“福泽堂在西北时间很短,后来就搬到了京都。” 就是在西北没法立足了嘛,这才来的金都发展。 第一百零八章 说法 “百花丹有没有晶莹剔透无色无味的?” 华歆想着黑衣给自己的药丸,还有大鲁给黑衣人的药丸,都是晶莹剔透无色无味的。 若锦摇头,表示她没有见到过。 圆御医沉吟片刻,道:“福泽堂卖的百花丹就是这样的,并且一直都只有一种?” 华歆眼睛一亮,旋即光芒暗淡,空间说百花丹都是青黑色的。 若锦也说百花丹大小只有婴儿小指头那般大。 两个结合起来看,福泽堂卖的百花丹似乎和真正的百花丹差距有点大。 “锦绣,福泽堂的百花丹实际上不叫百花丹。” 大黑的声音幽幽地在门外响起来。 花大当家在旁边点头。 “福泽堂的百花丹不是曾经疯传的百花丹?” 若锦惊呼出声。 花大当家摇头。 大黑声音有点儿无奈。 “这个事情我是后来进了柊苑才知道的,真正的百花丹大概是六七十年前出现的,从当时的锦绣谷流传出来,一开始出现在市面上,几乎千金难求一颗。” “后来到了五十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锦绣谷一夜之间消失,百花丹自然就没了踪迹。” “但之前已经服用了百花丹的人出现了许多不可预知的病灶,比如,如今福泽堂收进来的这五名病患,他们已经算轻微病诊了,还有很多人受百花丹的影响,身体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样的现象一直持续到了二十年前,福泽堂在西北一带出现,开始给一些携带百花丹的病人看诊,许多人才慢慢地有了好转,渐渐地大家都把福泽堂的药称为百花丹。” 若锦听完,连连点头,百花丹的由来的确像大黑说的这样,这些年她找过很多知情人,说的也几乎是这样的来历。 华歆皱眉,提出疑问:“六七十年前出现的百花丹,中间持续二十年,又断了差不多三十年,就算当时受害的人很多,经过差不多五十年,这些人在世的应该不多?” 圆御医笑着称赞华歆心细,笑眯眯地回答:“这个就很少有人知道了,二十多年前,我到宫里太医院见习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些记载。” 宫里的记载?这个可不外传的。 除了华歆认真倾听,其他几人纷纷竖起耳朵。 “那是一本很多御医参与记录的病症实录,上面记载了百花丹的效用,有的御医认为百花丹在激发个人内体极限方面有奇效,比如一个人濒临死亡,只要将百花丹搭配一些回光返照的药,濒临死亡的人回光返照的时间会持续一段时间。” 百花丹这么神奇的? 华歆两眼放光,难怪有人肯花这么高的价格买它。 “那这个用了百花丹的人最长能活多久?” “后来的御医没有接着记录这些。不过,有一位御医提出过疑问,如果有人持续服用这样的药物,持续回光返照,是不是等同于延长寿命?” 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延长寿命呀,那百花丹卖多贵都会让人趋之若鹜的。 “只是后来没有看见有御医关于这个方面的记录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药物绝对是世上最不可多得的奇药啊。 倘若真的有,估计世人早争抢得疯魔了。 “请问圆御医,这些记录大概是什么时间段写上去的?” 圆御医想了又想,看了华歆无数眼,道:“大概是五十年前后。” 是的,当时他很感兴趣,觉得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几乎天天去看,即便只是笔者留下的时间,也是看了很多次的。 “也就是说,锦绣谷的百花丹曾经或许有延长寿命方面的功效,才会在千金难求的情况下,持续受到欢迎二十多年?” 大家听了华歆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反应,除了圆御医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那五十年前呢,为什么锦绣谷会一夜消失?” 花大当家想了想,道:“仇家。” 华歆眼睛一亮,几乎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做好了认真倾听的准备。 只是过了许久,花大当家也没再说什么了。 华歆期待地看着花大当家,继续往下说嘛。 花大当家有些无语,她知道的真就这两个字,还是当年主子找了很多人打听的。 大黑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了一下,花大当家真会逗人! “当年,主子到了京都,发现这边很多人对百花丹有着狂热的期许,就找人了解了一些事情。” “锦绣谷是一个突然冒出来又一夜消失的江湖门派,大概位置在西北那边,具体情况知道的人很少。因为福泽堂就是从西北起家,之后来到京都发展,主子对这个西北的门派很感兴趣。” “不过,后来主子打听到锦绣谷因为仇家一夜消失之后,就再没有去探听过了。” 华歆觉得其中应该还有一些隐情,只是花大当家和大黑不知道。 比如,他们来京都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而锦绣谷是五十年前消失的,连带百花丹也没了踪影,为什么京都的人会如此追捧? 又比如,锦绣谷是西北那边的江湖门派,为什么福泽堂明明在西北经营,却对这个锦绣谷一无所知? 再比如,锦绣谷因为仇家一夜消失,为什么没有人去关心背后的原因,这可关系到千金难求的百花丹啊? 圆御医看着华歆沉思,有些欲言又止,但看着周围的人,又恢复和大家一样,似乎大黑说的他们都信了。 若锦拉了拉锦绣的衣袖,轻声道:“我和师傅之前一直住在西北,西北那边的人大多数只知道福泽堂有百花丹,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什么锦绣谷的。” “而且,在大家心里,几乎都确信百花丹是一种毒药,如果没有之前服用过百花丹毒,千万不能去碰百花丹,一碰就得终身服用。” 啥?这么劲爆的?什么毒需要继续服毒解毒?还一碰就得终身服用?这要是谁掌握了,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估计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说,都觉得这样的说法有点儿匪夷所思。 “京都这边说法恰恰相反,很多人都在传百花丹是一种神丹妙药,能够治疗百病。” 圆御医皱眉,提出不同的说法。 “当然,关于百花丹能解百毒的说法,是最近半年才开始流传的。” “为什么西北的人都知道百花丹是毒药,福泽堂还能存在?” 若锦有些抱歉地看了花大当家一眼,轻声道:“福泽堂在西北时间很短,后来就搬到了京都。” 就是在西北没法立足了嘛,这才来的金都发展。 第一百零九章 方子 花大当家听了若锦的说法,有些小激动,却也没说什么。 若锦说的也不算错,当年主子告诫过他们,西北的事情不准去争论。 她是主子从西北到京都的路上捡回来的,后来陆陆续续听人提起过,福泽堂在西北经营就一年不到的时间。 当然,主子在京都经营福泽堂的时间也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两年而已。 后来,他们遵循主子的意思,让福泽堂一直存在下去,直到找到少主,再由少主决定福泽堂的去留。 大黑找了借口,说外面送药材的人来结账了,请了花大当家出去看看。 又有家属过来请若锦去看看病患。 房间里就只剩下华歆和圆御医,小黑自己主动站到了门口守着。 华歆:…… 其实小黑没必要去外面,她和圆御医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谈话。 “小黑真的很聪明,还很贴心懂事!” 圆御医笑着夸赞小黑,走过去将门给关上了。 华歆觉察出来圆御医接下来说的话,恐怕不是一般的重要。 “是我请了小黑去外面守着的。” 华歆招呼圆御医坐下说话,圆御医一边坐到了华歆的对面,一边对华歆解释一下。 华歆挑眉,什么时候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印象中小黑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嗯,这个……那个……”圆御医吞吞吐吐地看着华歆。 华歆秒懂,这是想要一个保证? “圆御医放心,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对外说的。” 圆御医无语,京都上层权贵圈子都知道的,倒也不必守口如瓶,只是不要对外宣扬就行。 “我只是想请求三小姐一件事。” 啊?不是要保证啊,难道要交换条件? 华歆笑道:“圆御医,您说出来之前,务必考虑一下我的能力不大,如果我办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圆御医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可这会儿,他真的想说这件事啊。 这些年,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但他敢保证,绝对没有人敢说敢听,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敢听的,他心里痒痒的很。 华歆笑而不语,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想听的欲望,有一句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 只是,圆御医这一番阵仗下来,总感觉会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圆御医默默自我消化一会儿,道:“三小姐不必谦虚,老夫的请求也不会为难三小姐。” “三小姐想必见过老夫的义女了,她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无欲无求的,老夫心里总害怕啊,这孩子哪一天就会撒手……不管我们了。” “这一次吃了从三小姐这里带去的药,还有那碗面,这孩子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我就想请求三小姐让悦儿和你走得近一些,要是能够让她住进金街的宅子……” 啥?又是一个想要住在旁边的人? 华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圆御医说的请求会是这个。 只是,圆悦一个官家千金小姐,真的会有要住进一个平民院子的想法? “不瞒三小姐,小女自从吃了那碗面,就一直念念不忘,倘若她能够住得距离三小姐近一些,还麻烦三小姐不吝照顾一二。” 华歆心里无语了,一碗面你就把女儿塞过来了? “可是金街的宅子很小,只有三个小院子,目前,这三个小院子都住满了。” 圆御医一愣,你一个人怎么住满了三个院子? “林夫人带着她儿子已经住进去了。” 圆御医心里一抖,林夫人带着的儿子,许公子? 他立马改了主意,诚恳道:“悦儿经常过去打扰,三小姐能不能照看一二?” 华歆眼前浮现圆悦乖巧脸庞,把她错认成救命恩人的真诚,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之前三小姐问,为什么锦绣谷会一夜消失?” “宫里有个说法,在五十年前呢,当时的先帝曾经往西北下过一道圣旨,据说是要锦绣谷一夜消失。” 啊?这个仇家居然是皇家?当年杨一一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就不再去探究锦绣谷的事情了? 圆御医说出来,心里舒服了,长时间压着这个,又不能说一次,真的太难受了。 华歆敏锐地察觉圆御医情绪变化,心里冒出来不对劲。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圆御医悠然的脸上一僵。 华歆心里有底了,道:“御医大人这么不厚道的?明明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了,怎么还拿来我这里交换条件?” 圆御医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也只是一点儿。 他笑眯眯地道:“三小姐何故如此一说?这件事,在京都权贵世家里,确实有一些人知道的,不过,我敢保证,绝对没有一个人会来告诉三小姐的。” 这倒是真的! 华歆算得上两世为人,对权贵世家还是了解一些,倘若没有利益关系,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将这样隐秘的消息告诉自己。 “圆御医从何得知?” 华歆问完就后悔,圆御医在宫里太医院起码也有二三十年了,对这样的不算秘密的隐秘,估计还是能够了解一些的。 “我在之前提到的那本病症实录上猜出来的。” 确实,一个太医院的病症实录,向来也是与皇家秘事关联甚多,不可能写进去违背皇家利益的事情,但扛不住许多自诩正义的人想要留住正义嘛。 圆御医看着华歆的表情,就知道她估计想歪了,解释道:“这件事虽然算不上损害皇家的利益,但涉及先帝的饮食起居,哦,先帝用药也算饮食起居一部分……当年宫里很多人用了百花丹,不仅宫里头,许多的权贵世家、达官商户都对百花丹趋之若鹜。” “这是发现了百花丹的不妥当之处?” “之前若大夫提到,这个百花丹有一个特点,就是要终身服用,这对皇家来说,肯定是不能纵容的。” 的确,这样一种能够控制人的药物,即便有着延长寿命的好处,对皇权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三小姐,这件事还望您保证不对外宣扬,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圆御医郑重其事地告诫华歆。 华歆点头答应,确实不宜宣扬。 “另外,当年杨大夫惠慈善心,将百花丹的药方赠予我。” 有方子? 华歆这一次惊到了。 “不过,老夫这些年做出来的百花丹没有一颗能够有福泽堂百花丹的功效。” 第一百零九章 方子 花大当家听了若锦的说法,有些小激动,却也没说什么。 若锦说的也不算错,当年主子告诫过他们,西北的事情不准去争论。 她是主子从西北到京都的路上捡回来的,后来陆陆续续听人提起过,福泽堂在西北经营就一年不到的时间。 当然,主子在京都经营福泽堂的时间也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两年而已。 后来,他们遵循主子的意思,让福泽堂一直存在下去,直到找到少主,再由少主决定福泽堂的去留。 大黑找了借口,说外面送药材的人来结账了,请了花大当家出去看看。 又有家属过来请若锦去看看病患。 房间里就只剩下华歆和圆御医,小黑自己主动站到了门口守着。 华歆:…… 其实小黑没必要去外面,她和圆御医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谈话。 “小黑真的很聪明,还很贴心懂事!” 圆御医笑着夸赞小黑,走过去将门给关上了。 华歆觉察出来圆御医接下来说的话,恐怕不是一般的重要。 “是我请了小黑去外面守着的。” 华歆招呼圆御医坐下说话,圆御医一边坐到了华歆的对面,一边对华歆解释一下。 华歆挑眉,什么时候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印象中小黑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嗯,这个……那个……”圆御医吞吞吐吐地看着华歆。 华歆秒懂,这是想要一个保证? “圆御医放心,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对外说的。” 圆御医无语,京都上层权贵圈子都知道的,倒也不必守口如瓶,只是不要对外宣扬就行。 “我只是想请求三小姐一件事。” 啊?不是要保证啊,难道要交换条件? 华歆笑道:“圆御医,您说出来之前,务必考虑一下我的能力不大,如果我办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圆御医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可这会儿,他真的想说这件事啊。 这些年,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但他敢保证,绝对没有人敢说敢听,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敢听的,他心里痒痒的很。 华歆笑而不语,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想听的欲望,有一句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 只是,圆御医这一番阵仗下来,总感觉会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圆御医默默自我消化一会儿,道:“三小姐不必谦虚,老夫的请求也不会为难三小姐。” “三小姐想必见过老夫的义女了,她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无欲无求的,老夫心里总害怕啊,这孩子哪一天就会撒手……不管我们了。” “这一次吃了从三小姐这里带去的药,还有那碗面,这孩子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我就想请求三小姐让悦儿和你走得近一些,要是能够让她住进金街的宅子……” 啥?又是一个想要住在旁边的人? 华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圆御医说的请求会是这个。 只是,圆悦一个官家千金小姐,真的会有要住进一个平民院子的想法? “不瞒三小姐,小女自从吃了那碗面,就一直念念不忘,倘若她能够住得距离三小姐近一些,还麻烦三小姐不吝照顾一二。” 华歆心里无语了,一碗面你就把女儿塞过来了? “可是金街的宅子很小,只有三个小院子,目前,这三个小院子都住满了。” 圆御医一愣,你一个人怎么住满了三个院子? “林夫人带着她儿子已经住进去了。” 圆御医心里一抖,林夫人带着的儿子,许公子? 他立马改了主意,诚恳道:“悦儿经常过去打扰,三小姐能不能照看一二?” 华歆眼前浮现圆悦乖巧脸庞,把她错认成救命恩人的真诚,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之前三小姐问,为什么锦绣谷会一夜消失?” “宫里有个说法,在五十年前呢,当时的先帝曾经往西北下过一道圣旨,据说是要锦绣谷一夜消失。” 啊?这个仇家居然是皇家?当年杨一一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就不再去探究锦绣谷的事情了? 圆御医说出来,心里舒服了,长时间压着这个,又不能说一次,真的太难受了。 华歆敏锐地察觉圆御医情绪变化,心里冒出来不对劲。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圆御医悠然的脸上一僵。 华歆心里有底了,道:“御医大人这么不厚道的?明明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了,怎么还拿来我这里交换条件?” 圆御医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也只是一点儿。 他笑眯眯地道:“三小姐何故如此一说?这件事,在京都权贵世家里,确实有一些人知道的,不过,我敢保证,绝对没有一个人会来告诉三小姐的。” 这倒是真的! 华歆算得上两世为人,对权贵世家还是了解一些,倘若没有利益关系,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将这样隐秘的消息告诉自己。 “圆御医从何得知?” 华歆问完就后悔,圆御医在宫里太医院起码也有二三十年了,对这样的不算秘密的隐秘,估计还是能够了解一些的。 “我在之前提到的那本病症实录上猜出来的。” 确实,一个太医院的病症实录,向来也是与皇家秘事关联甚多,不可能写进去违背皇家利益的事情,但扛不住许多自诩正义的人想要留住正义嘛。 圆御医看着华歆的表情,就知道她估计想歪了,解释道:“这件事虽然算不上损害皇家的利益,但涉及先帝的饮食起居,哦,先帝用药也算饮食起居一部分……当年宫里很多人用了百花丹,不仅宫里头,许多的权贵世家、达官商户都对百花丹趋之若鹜。” “这是发现了百花丹的不妥当之处?” “之前若大夫提到,这个百花丹有一个特点,就是要终身服用,这对皇家来说,肯定是不能纵容的。” 的确,这样一种能够控制人的药物,即便有着延长寿命的好处,对皇权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三小姐,这件事还望您保证不对外宣扬,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圆御医郑重其事地告诫华歆。 华歆点头答应,确实不宜宣扬。 “另外,当年杨大夫惠慈善心,将百花丹的药方赠予我。” 有方子? 华歆这一次惊到了。 “不过,老夫这些年做出来的百花丹没有一颗能够有福泽堂百花丹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