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离庙堂有多远》 第1章 马政上山 秀水绕袁山,袁山耸云端。沿秀水北岸,一条宽阔大道蜿蜒盘旋上袁山,远远驻观,宛如一条黄练缠绕袁山底盘,缓缓隐入崇山峻岭之中。大道尽头,却是连绵不绝的房屋、楼宇,盘踞袁山东南山窝,此乃驰名江湖的江南“宜春山庄”。 一位黄脸汉,一匹黄骠马,纵驰大道,蹄声得得,尘土飞扬,黄骠马丝毫未觉上坡路,四蹄腾空,奔驰如飞,真是马健人强。蓦地,黄脸汉子紧勒缰绳,黄骠马“嘶”的一声长鸣,马头上扬,前腿直立起来,两只铁蹄堪堪从面前两位如雕塑一般站立在大路中央、各自抱着长剑的黑衣人脸前划过,饶是黄脸汉子武功了得,也险些摔下马来。 黄脸汉子一提马缰,黄骠马后退几步,黄脸汉子大怒喝问道:“尔等何人?” 左边黑衣人漠然答道:“此乃袁山!” 黄脸汉子闻他答非所问,愈加大怒,双腿一夹,黄骠马扬起铁蹄,踏空而下!直欲将两人碾为肉饼。 左右黑衣人见来者不善,倏地分开,长剑出鞘,一左一右,掠向黄骠马两侧,平削黄脸汉子两腿,黄脸汉子大骇,纵马向前已然不及,只得腾身而起,一个鹞子翻身后掠,稳稳站在大道中央,黄骠马业已纵驰丈许。 黄脸汉子经此一吓,心脏兀自“砰砰”跳得凌乱。定睛看时,黑衣人又如木雕一般回到了原地,依然一左一右歪着头、抱着剑,却如没事发生一般。 黄脸汉子惊魂甫定,色厉内荏地厉声道:“爷乃朝廷信使,尔等竟敢对爷动粗?” 左边黑衣人依然道:“此乃袁山!” 黄脸汉子见他们牛唇不对马嘴,气得七窍生烟,喝问:“我不晓此是袁山?袁山恁地?” 右边黑衣人慢腾腾地回答道:“袁山无朝廷,唯有江湖!” 黄脸汉子总算醒悟,在袁山就得行江湖规矩,人家不吃朝廷官场这一套!想动武硬闯那是万万没有把握的,伸长脖子瞅了瞅黑衣人身后低头吃草的黄骠马,只得忍气吞声抱拳拱手说道:“在下黑鲛帮马政,奉童相公之命,上山拜见司马庄主!” 两黑衣人转头,略略对望了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是赞许马政的乖巧、上道。其中一人手一挥,一只信鸽“哗”地一声扑向湛蓝天空。两人瞬然飞开,各自立于大路两旁大树下,无疑是让路的意思。马政飞身上马,再向山内狂奔。 马政放缰纵马,却见大路两旁树木渐少,岩石增多,奔不到五里,又见三位黑衣人,仿佛从地里冒出来,齐刷刷的挡在路中间。 马政再不敢造次,连忙下马,抱拳拱手,如法炮制,自报家门,三人略一点头,让开大路。山势越来越陡峭,两边岩石也越来越高险,黄骠马已不能放开四蹄自由奔驰了,只能缓步向前。 又是五里路,四位黑衣人,同样歪头、抱剑,一语不发。马政不敢怠慢,再次下马自报家门,黑衣人闪开让道,一切照旧。马政过了第三道哨卡,看看两边山势,不由感慨,何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之谓也!” 再走了五里许,地势陡然平坦,两边茂林修竹,梅花朵朵,暗香扑鼻,马鸣不禁暗叹“真世外桃源”! 一面巨大牌坊映入马政眼帘,上面四个黑漆大字“宜春山庄”。一位高瘦中年汉子领着四位庄丁,站于牌坊下面,马政寻思,江湖闻名遐迩的梅花剑派总舵到了。 “马将军,在下田隆,宜春山庄总管家,在此恭候多时,有失远迎,敬请马将军见谅!”高瘦汉子见马政近前,快步出来,拱手朗声叫道。 马政未料到“宜春山庄”庄主司马展未亲自出来迎接,心中添了几分不快,本欲出言讥讽两句,可念及出发前,“媪相”童贯给自己布置任务时,再三交代,对司马庄主务必尊重,以礼相待,切不可倚仗朝廷力量,擅作威福。何况此行事关机密,万不敢生出事端,因而强忍一口气,吞了一口口水,敏捷地跳下马来,拱手回礼,满脸堆笑道:“久闻田总管大名,今日一见,让马某荣幸之至!马某奉相公之命,特来拜会司马庄主,有劳田总管引见!” 田隆眉毛一轩,右手利落地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里朗声道:“马将军,客气了,庄主在主事厅迎候,有请!” 田隆说完,扬扬手,四位庄丁会意,飞身上马。田隆候马政重新上马,亦轻轻一跃,落于离他丈许的青鬃马银鞍,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看得马政暗自赞叹不已。 六人沿着梅花朵朵的庄道,按辔缓行,径入“宜春山庄”。 第2章 诚邀下山 主事厅属“宜春山庄”的议事大厅,富丽堂皇有如宫殿。司马展端坐主位,闭目凝神,意沉丹田,周转吐纳,他已多年养成习惯,独坐时便运气练功,时间安排上可谓见缝插针。因他师傅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诫过:“我们\\u0027正一派\\u0027,功力体现就在于内力,内力如何得来?除了天赋之外,唯有依靠练气!如何练气,按我们的\\u0027正一心法\\u0027正确练习,更尤为重要的是勤加练习,时刻必争!多一个时辰,自然多一份功力!” 师傅的金玉良言,时刻铭刻在司马展心头,司马展虽自认练武天赋过人,亦丝毫不敢懈怠,但遇有空暇机会,必然凝神练习。 司马展吐纳习练时,头脑一进入空明,周边近五十丈之动静,都萦绕于耳边。约莫半个时辰后,耳内传来田隆与马政等人的谈话声、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司马展缓缓睁开眼,田隆、马政恰从主事厅大门跨步进来。司马展徐徐站起,马政,田隆快步向前,施礼上茶毕,司马展请马政在客位坐下,田隆侍立于司马展身后一侧。 司马展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马政,温言说道:“听闻马将军随童相公在浙江征战,怎么有空闲光临寒舍?” 马政躬身回道:“末将领相公之命,向司马庄主送一封信函!”言毕,马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身边女婢,女婢恭敬呈于司马展。司马展显然有些意外,略一迟疑,接过信函,随手拆开 ,低头仔细观看。 马政见司马展静心读信,信手端起座旁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注目仔细打量司马展。司马展头戴道冠,身着黑道袍,年近不惑,却长髯覆颈,头发胡须乌黑发亮,满脸庄重,眼露精光,不怒自威! 司马展见童贯的信字数不多,毕竟是当今皇上面前第一红人的书信,他岂敢大意对待?司马展展开信后逐字逐句仔细阅读。信略云: “贯启:自与恩公杭州一别,已二十年矣!期间东奔西走,忙于国事,未曾报万一,甚为抱憾!近受陛下厚恩,委以兵戎重机。闻司马公虎踞袁山,欲劳恩公大驾,事涉机密,文不及达,故遣军前干当公事马政口传,凡百望施以援手。不宣。贯手启上。” 司马展看完,更加满脸疑惑,不禁问道:“童相公乃朝廷重臣,手握重兵,某乃一乡村野夫,恁地相帮于相公!” 马政忙道:“恩相所求指之事,非司马庄主不可!那是…”马政正想说,又左右望望田隆及侍立左右的仆人、女婢。 司马展会意,向田隆挥挥手,田隆默契地领着其他庄丁、仆人、女婢等退出,并回身带好大门。马政见主事厅唯有司马展及自己,犹自低声道:“司马庄主应该知晓,去年十月,睦洲贼方腊在帮源叛乱,自号伪“圣公”,建伪年号“永乐”及伪政权,设置伪官吏,并获多地响应,东南震动。去年十一月攻占青溪,十二月攻占睦、歙二州。南面攻克衢州,杀死郡守彭汝方;北面攻新城、桐庐、富阳各县,进逼杭州。杭州郡守弃城逃走,贼党占领了杭州,杀害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放火烧城六天,死者不计其数。凡被抓之官吏,都遭割肉断肢,或取其肺肠,或熬成膏油,或乱箭穿身,各种酷刑不胜枚举,朝廷骇然。鉴于地方各级官吏难以抵挡,故命恩相为宣抚制置使,统兵十五万,前往东南弹压。”马政条理分明,叙述简短,一口气说完,颇感口干舌燥,又端杯呷了一口茶水。 “相公据西北十年,娴于征战,何故需要草民?”司马展越听越糊涂。 马政双手一拱,又接口说道:“庄主莫急,还有后话!” 马政定定神,接着道:“本来,恩相对这等乌合之众,尚不屑一顾,可方腊座下,有一位伪丞相,名曰方七佛,此人武功卓绝,常人难以抵御,方七佛如若获悉恩相主帅营帐,潜出杭州城,夜袭营帐,何人可以抵挡?岂非…”马政说到此处,突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说得过头了,忙又低头呷茶! 至此司马展总算听明白了,童贯是怕方七佛独闯军营,将自己给宰了,如果还未开仗,主帅先亡,这仗如何打下去?故而童贯想召自己给他做保镖!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司马展抬头望着主事厅大门,怔怔出神,思绪一下飞到了二十年前的杭州城。 第3章 发现异常 司马展天生异骨,自幼习武,虽一直未得名师指点,到十五六岁时,本县已难有敌手。司马展并不满足于此,十七岁,司马展投离家乡不太遥远的龙虎山,欲拜龙虎山“正一派”第二十九代张天师为师,未料此时二十九代张天师一直因年老闭关,司马展等不及,便下山游历江湖。 几年时间,司马展走南闯北,拳打脚踢,行侠仗义,挨了不少打,也揍了不少人,真正是在实战中成长,惜乎纯属杂牌路子。司马展兀自不以为意,甚至尚有些沾沾自喜,自谓多次比武中,胜多败少,自己天赋异禀,自成一家。 弱冠之年,司马展游历到杭州,一日,司马展在拳馆砸场子回客栈,疲惫不堪,倒头便睡。午夜时分,司马展猝然被一阵轻微争吵声惊醒,司马展侧耳细听,原来隔壁客房有两人,对该不该杀人,意见不统一,发生争执,一人坚持只抢货,不杀人;一人却要杜绝后患,斩草除根,货要抢,人要杀!显然是两个江洋大盗,妄图杀人越货,两人也许害怕隔墙有耳,稍微争执了几句后,一人低声妥协,说见机行事。熟料,墙外之耳早已听得真切。司马展虽不知道两贼欲抢何物、杀何人,但一团怒火在胸中升腾,且不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仅凭他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四处打杀的性格,正是惹事的“祖宗”、挑祸的“太岁”,他焉能袖手旁观? 司马展愈加屏气凝神,静听隔壁动静。隔壁已然阒然无声。平明时分,天已微亮,司马展闻隔壁陆续响起吹灯声、下床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司马展即腾身起床,绰起床头宝剑,从窗户口跃出,轻轻尾随于两人之后。 司马展在后,远远望见前面两人努力向城东飞奔,却明显步履沉重,心中不禁暗笑,这等身手,安敢公然拦路抢劫,岂不是嫌自己命长?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城,又走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大亮,路上行人骤然多起来,司马展隐藏在路人中间,反而觉得能从容跟随。 前两人一高一矮,鬼鬼祟祟,走至城东荒山破庙前,其中高个子口中一声唿哨,忽然从庙里窜出二十多位手持刀剑的喽啰。司马展这才了然,本来他亦怀疑,就他们两人本身的力量,绝未具备打家劫舍营生的底子,加这些喽啰,总算有些模样罢! 一众人聚在破庙门口,交头接耳后,又零零落落散开了,似乎无下一步行动谋划,教远远跟随在后的司马展瞧得莫名其妙,不知这一伙乌合之众唱的是哪一出戏? 司马展正在纳闷之时,又见一个小喽啰远远从小道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奔到矮个子前,低声嘀咕了几句,矮个子扬了扬手,一伙喽啰复又聚在一起,不知矮个子说了一句什么,众人齐声说“好”,随即将兵刃藏在身上,三三两两分开,掉头飞快地往南走。 一群人陆陆续续来到杭州大运河码头。杭州码头乃京杭大运河的端点,占据富饶的江南地区。可北宋末年,杭州码头尚不繁忙,南宋建立定都杭州之后,杭州码头始才慢慢兴起。 杭州向北经京杭大运河北运的,主要有粮食、军队,固然也有部分客运。此刻的杭州码头,停靠着几艘客商船,一位衣着华丽的官员,正指挥着船夫往一艘客船搬运物品。其他亦有几艘客船、商船、货船散落在码头,各自在等候自己的主顾。 一群人到达码头,高个子迅速租了一艘客船,这伙人麻利地上船。一拥进了船舱,甲板上唯留下两个喽啰,履行盯梢职责,睁着贼眼四处张望,客船却未马上开拨。 至此,司马展终于全明白了,敢情两个大盗做了两手准备,一是陆路,一是河运。并分路派出了眼线双边打探,获悉目标走河运,才一蜂窝儿赶来租船。先前小觑他们的想法,悄然放下。故而他们的目标,十之八九即是那位正在装船的官员了。 司马展寻思,既来之,则安之,索性看个究竟,若有必要,出手相救亦是理所当然。念及此,司马展也快速租了一艘快船。 果然,那官员上船起锚后不久,这伙贼人租赁的客船亦徐徐起锚向北,远远尾随在后。司马展也急忙命快船船老大开船。 大体行了二十里,贼人的客船显然在加速追赶前船。此刻河运之上,南来北往的船只虽少了一些,却也间或另有船只杨帆而过,司马展心中狐疑,莫非贼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司马展边想边督促快船加速,跟上客船。 第4章 误救童贯 大致一柱香功夫,贼人租赁客船已然接近官员所乘客船,一伙喽啰都拥在甲板上,个个刀剑在手,凶神恶煞地高喊:“停船,停船!” 客船上官员见状,情知不妙,命船老大努力加速,无奈贼人客船从右靠近,一喽啰手提附铁钩的绳索,甩在对方官员客船甲板上,几位喽啰随即拉住绳索,两船终于慢慢靠拢在一起,高个子又是一声唿哨,二十几个喽啰如猴子一样跃到对方船上甲板。 那官员似乎有些功夫,提剑率四员手下挡在甲板前头,双方顿时厮杀在一起。而一高一矮两头领,却在船尾袖手旁观。今日这趟买卖,他们是吃定了! 俄而,官员五人便渐渐不支,他们虽同心协力,砍翻了三四位喽啰,毕竟寡不敌众,除去那官员,其他四人也挂了彩头,并且逐步被逼退到船舱门口了。 司马展所坐快船尚在后面十余丈,司马展要船老大靠近两船,船老大大叫道:“客官,你疯了?这种场面,别人躲还来不及,你还想往前,看热闹也不是这个看法啊?” 司马展一直抬头盯着前方,随口说道:“你不要管,尽管靠近!” 船老大拒绝道:“远远看看热闹还行,看一会就走。过去凑热闹,老汉我可不敢,客官你要去,自己游过去!” 司马展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船老大,说道:“全给你,靠近客船后,我上去了,你就自己走!” 船老大不敢相信地问:“是真的吗?” 司马展懒得再跟他废话,挥了挥手中长剑,说道:“不信,你问它!” 船老大无法,只得摇橹过去。快船靠拢客船时,司马展才发现,快船比客船矮了六七尺,司马展要船老大抓紧船橹,突然腾身,右脚蹬在船橹摇把之上,身体上纵,已然稳稳地站在了官员客船甲板上。 甲板上的形势已是另一番境况,随员四人业已被杀,只有那官员披头散发,手中长剑早不见踪影,满身血污,犹自朗声高骂:“司空汹、司空涌,你们好大胆!不知道我是谁吗?” 两位盗贼本事不大,胆量端的不小,竟敢在官员面前自报了名号。 矮个子司空汹哈哈大笑道:“童大人,我如何不知你是谁,你来我们杭州,搜刮那么多民脂民膏,我们此举正是替天行道!” 司空汹话音刚落,“砰”地一声,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边不远,客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司空汹看清这位神秘之客,不过是位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不由大怒,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从何处来?” 司马展落下甲板时,刚好听到司空汹说话的尾巴—“替天行道”,闻司空汹气势汹汹,少年童心大发,随口答道:“你问我是谁?我来替天行道!自然从天上来!” 几位喽啰听司马展说得滑稽,正欲放声大笑,却见司空汹气得暴跳如雷,兀自掩口强忍。 司空汹更不打话,手中四环大刀,兜头向司马展狠狠剁下,欲将其一劈两半,解却心头之火。司马展身子一扭,轻巧闪过,司空汹不待自己招式用老,大刀横扫,猛然感觉不对劲,脖子冰凉,低头一看,魂飞魄散,原来司马展的长剑,不知何时、亦不知从何地,寒森森地正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如再逞强,恐怕吃饭的家伙就要滚落在甲板上被他当球踢了。司空汹心一紧,手便一松,四环大刀“咣当”跌在甲板上。 司马展左手拍拍司空汹肩膀,夸奖道:“不错,很懂事,再乖一次何如?教他们都退回到你们客船上去?” 司空汹喉咙一滞,万般无奈地望着弟弟司空涌,司空涌见对方一招就制服武功最高的哥哥,知道反抗也是徒劳,垂头丧气地挥挥手,一帮喽啰各自捡起自己的兵刃,陆续跳过租来客船,司马展见司空兄弟还算老实,也不想开杀戒,将司空汹押至船舷边,喝一声:“好自为之!”一脚将他踢过船去,贼船缓缓离开后,司马展才转身细看那官员。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体貌魁梧,脸色黧黑,腮下生有几茎胡须,皮骨坚硬似铁,虽经过一番打斗,失利后装束显得狼狈,但气度不凡,神情镇定自若。 司马展转过身来时,那人已然完全恢复正常神色,快步走至司马展面前,单腿屈膝,双手抱拳,拱手说道:“鄙人童贯,谢恩公救命之恩!”声音尖细,带着女声。司马展听得眉头一皱。心道:这么一个魁梧汉子,怎么扭扭捏捏学女人说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童贯似乎洞悉司马展的心思,马上补充说道:“恩公对鄙人有救命大恩,鄙人也不瞒恩公,鄙人是皇宫的内侍!” 第5章 宫廷秘闻 司马展一听童贯自报家门,不禁哑然失笑。本以为对方是位正常官员,没料到竟是位太监。近几年游走江湖,对世事多少略有历练。传言,皇宫里的太监,可没几个好玩意。司马展即欲抽身走人,然自己租的快船早已逃之夭夭。而童贯似乎异常热情,对司马展照顾周到,极力吹捧。什么年轻有为,英姿挺拔、武功了得,万分敬佩,高山仰止,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因那童贯在皇宫,做的就是服侍人的勾当,溜须拍马为其基本功夫、吹捧人为其吃饭看家本领。 童贯一套拍马屁的组合拳打下来,司马展年轻气盛,以前何曾受过别人如此大方地赠送“高帽子”?顿时一身飘飘然,手脚发软,拔不开腿,觉得童贯亦亲近了几分。 童贯在船舱里又安排好酒好菜,又命两名颇有姿色的女婢细心伺候,司马展浑身舒泰,哪里还会再提半个“走”字? 两人在船舱推杯交盏,你来我往,边吃边谈。司马展在船上一呆就是两天,直到建康才下船。双方经过两日密切接触,都于对方有较深的了解。船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酒醉之余,什么家事、私事、隐事,俱兜了个底朝天。 原来,此次童贯赴杭州,乃受徽宗皇帝的爱妃郑贵妃所托,办私事来了。 郑贵妃本来是当朝向太后在慈德宫的“押班”侍女,徽宗赵佶做端王时,每天朝见向太后,向太后命郑氏服侍赵佶,郑氏既美丽又聪慧,懂礼法、会说话,最为紧要的,郑氏喜欢看书,可以说是秀外慧中,愈加教赵佶喜欢不尽。 郑氏本来在皇太后身边,无缘被皇帝亲近,少女心境难免惆怅,如今有机会接近亲王,总比没男人强百倍,故而拿出浑身解数,曲意奉承、无微不至,弄得赵佶心情畅快异常。 赵佶即位为皇帝后,向太后成人之美,将郑氏赏赐给赵佶,赵佶喜不自胜,一腔热情全扑在郑氏身上。而相貌平平的正宫皇后王氏,被赵佶抛之脑后。相比之下,温柔艳丽,能读书写字的郑氏,自然更得赵佶欢心,赵佶才华横溢,经常有情诗艳曲赏赐郑氏,这些作品传到宫外,人们争相吟唱,郑氏愈加得意。赵佶皇帝做三年,即火速晋封郑氏为贵妃。而郑氏的野心并不在于“贵妃”之号,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皇后宝座呢。 虽然郑贵妃各项条件皆优于王皇后,但郑贵妃有一个诺大的短板,而这个短板是致命性的,即郑贵妃没有生育皇子。赵佶是两宋十八位皇帝中生育能力最强者,前后生育皇子三十一位,尚不包括公主及被金国俘虏后在北方生的孩子。当然这是后话,郑贵妃当然不可能有先知先觉,可赵佶刚二十岁,就有三个儿子了,充分证明赵佶身体很棒,加上赵佶几乎夜夜专宠于她,她没生儿子,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郑贵妃打听来打听去,闻说杭州天竺山的天竺寺异常灵验,于是另辟蹊径,命内侍供奉官童贯暗中代替自己到天竺寺求子。这便是童贯来杭州的原因了。 童贯此行,实为郑贵妃办私事,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因此仅带四位小黄门及几位仆人、女婢,官船也不敢用,只敢临时租客船。应该说行动很隐秘了。 可童贯一行人来寺庙求子,又有什么珍宝值得司空汹涌兄弟抢劫的呢?酒酣之时,司马展难免有此一问。 童贯听了司马展的发问,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端起手中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而后接着介绍说道:“我到杭州,谁都没有惊动,径直偷偷上天竺山,在天竺寺烧香拜佛后,便计划打道回府。谁知,那日下山,刚走到山脚下,路旁插着一杆锦旗,上面八个大字\\u0027杭州洞霄宫提举蔡\\u0027,旗下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官员,见我之后,拦在我的马前抱拳躬身道:\\u0027蔡京在此恭候供奉官多时了!\\u0027这位蔡京,我在京城是见过的,他以前是朝廷翰林学士承旨,专门替官家———哦,就是当今皇上起草重要诏书的。” “那蔡京本是朝廷重臣,为什么来杭州提举洞霄宫呢,此中又有说法了!”童贯说到这里,夹了一筷子菜伸到嘴里,“咕噜咕噜”边嚼边乜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司马展,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洞霄宫是什么地方?说到底就是道观,我朝大臣遭贬斥,一般就给他们挂\\u0027提举某某道观\\u0027\\u0027提举某某宫\\u0027,这仅是一个荣誉,说难听点,什么提举,乃一位道士头子罢了。”童贯顿了一下,又欲喝酒夹菜,司马展虽然闯荡江湖三四年,但接触的都是流民乞丐、贩夫走卒、平民百姓、江湖大盗,几时听过这等宫廷秘史、朝廷内幕?见童贯似乎又在卖关子,急得几乎要站起身来! 第6章 蔡童结识 童贯见司马展一副急切切、眼巴巴的神情,眼中得意之色又是一闪,一笑后接着说道:“去年十月,官家命中使……” “中使是什么人?”司马展突然插话问道。 “中使就是在下同类人,也就是宦官”童贯微微一笑接着道,“官家命中使宣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到翰林院起草制书,拟拜韩忠彦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知道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是什么官?”童贯意识到司马展对朝廷职称两眼一抹黑,突然问司马展,司马展茫然的摇了摇头。 “就是当朝宰相!宰相的任命书叫\\u0027制书\\u0027,可不叫\\u0027诏书\\u0027!”童贯又卖弄说道,“官家教韩忠彦做宰相,教蔡京起草制书,蔡京这小子,心里却有个小算盘,他想打听官家的真实想法,除了任命韩忠彦为宰相之外,是否还会任命曾布为宰相,曾布是谁,他可是蔡京的死对头,蔡京担心着这事儿呢!于是,蔡京写制书前,乘机问官家:\\u0027制词是起草任命一位宰相,还是分别任命两位宰相?\\u0027官家哪里料到蔡京心里还藏着掖着小九九,随口答道:\\u0027专任一相。\\u0027蔡京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制书起草完毕,蔡京出翰林院,难掩心中喜悦,偷偷对自己的心腹透露说:\\u0027曾布做不了宰相啦!\\u0027你看,这蔡京口风多不牢靠?官家很快知道蔡京公开泄密,一怒之下,着即下诏,贬蔡京为江宁知府。蔡京乐极生悲,在京城拖延着不去江宁府上任,更引起他的对头曾布等人的憎恶。曾布怂恿朝廷言官轮番上阵弹劾蔡京,官家索性连蔡京的地方官职也剥夺了,仅命他担任一个\\u0027提举洞霄宫\\u0027,让他居杭州。所以,蔡京就来了杭州。”童贯“巴拉巴拉”地一口气说完,司马展大致清楚了蔡京被贬杭州的来龙去脉。 接着童贯又讲了蔡京和他交往的经过。至于蔡京的巴结童贯的动机和目的,童贯自然不好意思明说。 原来,蔡京贬在杭州做“道士头子”,内心一直很不甘心,时时刻刻想着翻盘,一双贼眼平时密切注意朝廷动向。在京城埋伏了多条眼线,通过在京师的眼线,蔡京远在杭州,对京师的动向可谓了如指掌。 这日,京城眼线又向蔡京通报,内侍供奉官童贯来杭州代郑贵妃求子,蔡京获悉后,立即感觉,此乃天赐良机,便亲自守在天竺山脚下,目的就是交结童贯,此后十多天,蔡京日日夜夜陪着童贯,招待童贯如对待亲爹一般。 童贯回京时,蔡京又赠送了童贯很多金银财宝。蔡京送童贯重礼,童贯又没有官兵护送,这个消息被江浙大盗司空汹涌兄弟手下获悉,因此司空兄弟处心积虑想将它劫下,发笔横财,熟料被司马展横插一竿子。童贯这才得以保住这些奇珍异宝。 蔡京除了送金银钱财给童贯外,更主要的是,将平时收集的珍奇书画一股脑儿全交给童贯,请他转交皇帝赵佶,这徽宗皇帝赵佶,除了最是爱好女人,再就是爱好鉴赏、收藏珍品书画这口了!童贯回京后,将这些宝贝交给赵佶,赵佶果然眉开眼笑,乐不可支,童贯少不了替蔡京美言,由于这些宝贝的巨大作用,加上童贯的美言提醒,蔡京前后在杭州呆了不到一年,重新回到朝廷担任翰林学士承旨,不久便登上了人臣的权力顶峰,做了宰相,此后一直担任宰相近二十年,而童贯也因为蔡京上位,得以依靠蔡京的帮助,成了北宋宦官第一人,朝廷因此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媪者,老妇也。两人狼狈为奸,将北宋朝庭送进了坟墓,这些自然是题外话。 第7章 灌醉马政 再说马政坐于“宜春山庄”主事厅,见司马展看了信函和听了自己转告之后,怔怔出神,半晌没有话语,不知司马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问道:“司马庄主,我们何时动身呀?” “啊?”司马展一听,心头一震,猛然从追忆中回过神来。 马政重复问了一句,司马展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童贯这二十年的所作所为,可说举国皆知,他凭借当今皇帝的恩宠,权势熏天,门庭若市,众多朝廷大臣俱出自他门下,家中小厮、仆人出外做官的竟达数百人。他极尽邪恶,招致祸乱,天下遭殃,即使把他剁成肉酱也不能抵偿他的罪责,天下百姓甚至做了歌谣:“打了桶(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 童贯从一位小小的内侍供奉官,不到二十年,摇身一变,成了祸国妖民的奸贼,司马展对以前救他已是后悔不迭,如何肯再去保护他?可童贯现在手握重兵,权势比肩宰相,如今主动派人前来招揽自己,假若自己回复不当,轻者此后在袁山难以安身,重者定是家破人亡! 司马展念及于此,感觉好生为难!踌躇着难以作答。正当此时,田隆推门而进道:“庄主,为马将军接风洗尘的酒席安排妥当了。” “好!”司马展如释重负,立起身来,后。洪亮地对马政道:“马将军,先吃饭,事情慢慢再谈!”马政无奈,只得随司马展起身出门。 酒席上,两人当然不便谈论这些机密要事,司马展一再暗示田隆敬酒。 马政不胜酒力之余,开始大吹法螺:“想当年,恩相第一次监军出征西北,正好宫中起火,当今道君皇帝认为不吉利,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恩相,诏命恩相暂缓出兵,恩相接到诏书看完后,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将诏书慢慢叠起,塞入马靴中,此时大军正整装待发,主将王厚听皇上下诏书,问恩相有何事?恩相不动声色地回答,官家教我们尽快成功,结果,我们官军一战就收复了湟州,消息传到朝廷,道君皇帝大喜,着即晋封恩相为襄州观察使,这可是恩相第一次用兵啊!你们看看此份胆量,此份魄力!啧啧、啧啧!” 马政边说边啧啧称奇,司马展问道:“听说马将军还受童相委派,和朝廷大臣赵良嗣渡海去了北方酋虏国,要联络他们一起攻打契丹人?” “可不正是?”马政愈加来了精神,“酋虏国号叫什么大金国,国人都是什么女真人,一直被契丹人欺负着,龟缩在遥远的北方,叫什么…什么黑龙江流域,那些女真人有一位了不得的领袖人物,姓完颜,叫什么…什么完颜阿骨打,他逐步统一了他们女真人各个部落,在什么…什么会宁府建立了大金国。大金国建立后,就想找契丹人报仇啊!但凭他们实力,还打不过契丹人,于是想到了咱们大宋。前两年,大金国派了一个叫什么…什么高药师的人,来咱们大宋联络,想和咱们们大宋联手,他们从北,教咱们从南,共同夹攻契丹人。咱们大宋虽和契丹人在澶渊签订了什么…什么友好和约,但那是被迫的啊!每年还送银子给他们,这是什么友好条约?他契丹人怎么不拿银子给咱们?他们契丹人还占着咱们大宋的幽云十六州呢!因此,道君皇帝颇高兴,诏命恩相选派人手和高药师去大金国。这大金国天高地远,中间还隔着契丹人呢,只能航海走水路,海运哪有那么好走的?哪有那么好走?……” “马将军,先喝酒,吃菜。”田隆见马政左说右说不切入正题,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哦,好,恩相第一次招募的人手和高药师一同航海去大金国,不料在半途葬身海鱼了,高药师又回到了咱们大宋。道君皇帝命恩相再选派得力干将,恩相找着了马某。不是马某夸海口,马某其他本事稀松平常,航海技术尚马马虎虎!马某和高药师航海到大金国,真见到了他们的皇帝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同意联手,教咱们大宋也出兵,而且派人跟马某一起回大宋,双方来来往往两三次,双方谈得…谈得得差不多了,我们恩相将也点好了将,汇集了兵,就等着道君皇帝一声令下呢?谁知浙江出了方腊这档子事,道君皇帝便命恩相率兵来平定方腊,马某、马某也就随恩相来、来、来江南了!”说到此,马政的舌头开始打结。 “原来如此!”司马展望着田隆,喃喃地说了一句。 马政滔滔不绝,说完这一通,已经酒上头、药迷心,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什么了。 “田隆,安排人扶马将军去休息罢!然后教道坚、道忠一起叫至书房来。”司马展起身,对田隆轻声说完,信步去书房。 第8章 商量对策 半柱香功夫,田隆带着两位年约二十岁的后生急促迈进司马展书房。 “坐下来说。”司马展坐在书桌旁,随意招呼三人道。 待三人坐定,司马展将马政进山庄的来意简述了一遍,横扫了一眼三人,面向三人问道:“你们说说,此事去得、去不得?” 三人听完,面面相觑,此事体大,大家都未有心理准备,司马展骤然提出,三人都深感突然,不好作答。 “大家不要急回答,先仔细考虑考虑!”司马展温言道。 “师父,此事当去,我们虽身在江湖,可万万得罪不起朝廷!”沉默一阵后,清秀的大弟子王道坚首先表态说道。 “不去,不去,他们打他们的仗,我们练我们的武,两不相干,为何要师父去保护他,师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有这样对待恩人的?忘恩负义,不去!”粗壮的简道忠接着叫道。 “你怎么看、田隆?”司马展面向田隆,问道。 田隆沉吟了一下,徐徐说分析道:“按理,朝廷宰相召唤,当然要去,也必须得去。可这童贯名声狼藉,庄主…” “我说过多次了,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莫要叫我庄主,叫大哥!”司马展右手一抬,庄重地说道。 “是,大哥!大哥如若去保护童贯,岂非助纣为虐?彼时传扬出去,大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从这方面讲,自然去不得!可那童贯权势滔天,他主动邀大哥,自是认为高看大哥一眼,假若大哥不买他的帐,以他的能力自然可以请到其他人保护,以童贯的为人,大哥与他的梁子可就结下了。从这个方面来讲,又必须得去…” “田叔,你一会儿说去,一会儿说不去,翻来覆去等于没说啊!”简道忠插嘴道。 “道忠,对你告诫了多次,做事、说话不要急躁,急躁成不了大事的,也练不好武功,你这个缺点该改改了!”司马展满脸愠色地说道。 “是,师父。”简道忠忙躬身回答。 “田隆,你接着说。” “大哥无须去,我们又必须得去!看似有冲突,其实两者并不矛盾,小弟觉得,大哥可不必亲自去,但我们山庄可派其他人去?” “你是说我们山庄派个人去?”司马展眼前一亮,赞许地看着田隆。 “大哥并没亲自去,于自己名誉不受损,听说那方七佛有些功夫,但还达不到独闯军营来去自如的程度,我们派个人去走走形式,实际应该见不到方七佛的面,童贯自然无性命之忧。如此一来,便完成了童贯交代的任务,童贯也怪罪不下来,两不相害。” “办法是个好办法!可谁愿意去啊?” “小弟我愿意。”田隆慷慨说道! “你愿意?”司马展一惊,问道。 “为大哥,小弟愿赴汤蹈火,何况只是保护一阉贼而已。”田隆满脸通红地说道。 “那就难为你了!”司马展也很感动。 “师父,是不是下山请两位师叔进山庄再仔细商议商议?”王道坚此刻提议。 司马展摇摇手:“不必了,二师叔你们不熟悉?老实本分,一心投入到练武当中,他焉能什么好主意?为师更不忍心让他接近童贯那老贼。至于你们大师叔,你们也清楚,他是身在江湖,心在宦海!他这个学武奇才,如若醉心练武,武功修为早已超过为师了!朝廷四年一度的\\u0027论道会\\u0027,他一直劝为师参加!把你们师祖爷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如若让他知道,有机会接近童贯,那还不插着翅膀飞过去?”说到这里,司马展自己都忍俊不禁。田隆和他两位弟子也呵呵笑起来,书房里庄重压抑的气氛顿时被这阵笑声激荡开了。 大家笑完,田隆却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明天如何对马政解释,教我代替大哥去呢?”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已有了对策!”司马展说完,附耳对田隆说了几句,田隆听得连连点头。 第9章 测试田隆 第二天,马政一觉醒来,果然即刻来见司马展,追问司马展下山之事!司马展笑着说道:“马将军,不急,不急!” “恩相军令如山倒,庄主岂能说不急?”马政急得跺脚道。 “马将军说说,那方腊座下伪宰相方七佛,武功如何?”司马展未直接回答,反而笑吟吟地问马政。 “这,马某尚不清楚,传言他可飞檐走壁,飞花伤人!” “哈哈哈。”司马展大笑,“马将军不知道,我司马展可清楚得很呐!方七佛师出铁头陀,走的是外家路子,学的是横练硬功夫,一身铁布衫、铜佛头倒是炉火纯青,至于飞檐走壁、飞花伤人,他尚无此能耐!” “当真?” “我司马展焉敢诓骗你马将军?” “庄主言下之意,方七佛并无能力潜入我军营帐?” “正是!” “恩相无须他人特别保护?” “可以如此说。” “那庄主也不用下山?” “将军来的目的是什么?”司马展不答反问。 “请庄主下山,确保恩相安全!” “童相怎会不安全?”司马展追问。 “方七佛可能来刺杀。”马政回答。 “方七佛如何进军营?” “他进不了军营。”马政又回答。 “马将军应该明白了?” 马政被司马展一通连珠炮一般的追问,搞得晕头转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司马展乘着马政迷迷糊糊,又说道:“马将军奉童相之命,来鄙庄请在下,若马将军空手而回,必然难以交差。”司马展顿了顿,望着马政。 “正是,正是!”马政仿佛清醒了几分,鸡啄米般点头不迭。 “马将军,你看这样如何?在下让田隆随你下山。” “田总管?” “马将军认为他不行?” “岂敢,岂敢。”马政口里连连说道,其实心里还真有此想法。 “方七佛那三脚猫功夫,我们宜春山庄尚看不上眼!我们宜春山庄梅花剑法十一式,正是它方七佛横练功夫的克星!再说田隆的功夫和我不相上下呢,要不在下叫他来向马将军请教请教?”司马展说完,一拍手,一庄丁应声而出,司马展说道:“你去请田总管来。” 田隆随庄丁轻飘飘地走进大厅,对马政和司马展施礼毕,司马展说道:“马将军想考考你的真功夫,你可得拿出真才实学啊!” 田隆抱拳躬身说道:“请马将军指点!” “哎呀,司马庄主、田总管,你们可取笑马某了,马某航海、打仗尚可,手上功夫教人见笑得紧!岂敢班门弄斧?” “打盆水来!”司马展对身边庄丁喝道。 不一会,一位庄丁端着个大铜盆进来,铜盆里荡荡漾漾有大半盆清水,庄丁径直放在马政面前。 司马展看马政脸露狐疑之色,指着大半盆水,说道:“马将军,请你端起水来,泼在田隆身上如何?” “这如何使得?”马政愕然。 “但泼无妨!”司马展见马政还是不解,解释道:“在下本欲命庄丁泼这盆水,唯恐马将军怀疑我们作弊,只好劳马将军大驾,亲自动手了!” 司马展说完,又对田隆道:“田隆,你站大厅中间!” 马政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他亲自测试田隆的功夫!可测试的方法是向田隆身上泼水,而不是最平常的双方决斗,此等方法确实新奇,也相当恰当,既不会因马政失败而伤他的脸面,还教马政有一种考试官的感觉。不过他又有疑问:“司马庄主,就用这大半盆水?分成多次泼还是一次泼?” “当自然一次性泼过去!”司马展笃定地回答。 “在下泼水,田总管不躲避?” 司马展闻言,哈哈长笑,说道:“躲避还能算真功夫吗?” 马政寻思,难道我这一盆水泼过去,田隆站着不动,水沾不到他身上,这是何等功夫?真有妖术还是邪术?我还不相信了,想到此处,马政突然生出捉弄一下田隆的念头! 马政猛然窜起,双手端起铜盆一掀,盆中之水犹如一张宽大的透明弧形帘幕,罩向田隆全身。马政的此等手法,实乃多年在海上撒网打鱼练成的,平常渔网在他手,随便一甩,破网尚能被他甩出蚊帐一样的盖子来,何况这半斗水? 眼看水幕全部盖在了田隆身上,只见白光一闪,众人眼前一花,水幕犹如被一堵白墙隔开,然后“哗”地一声,全部落在离田隆前面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田隆身上愣是未沾着一颗水珠。而田隆手中,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柄软剑。 田隆从拔出软剑,至运用内力将软剑抖直,再至舞剑,最后至运用剑幕阻隔水幕,一气呵成,电光火石形容未免太迟缓了,这份内力得有多深厚?把马政看得痴痴呆呆,司马展亦颇感意外,未料到田隆近期内力、剑法精进如斯,既而深感欣慰。 “如何?马将军,田隆能否代替在下承担此任?”司马展朗声问道。 “田总管内力炉火纯青,武功出神入化,在下佩服万分!去得,去得!”马政由衷说道。 “既然这样,马将军在舍下盘桓几日再出发?”司马展以退为进说道。 果然,马政立即接口:“恩相那边火烧眉毛,岂能再呆下去,今天就走!” “马将军军务在身,在下也就不强留了。田隆,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和马将军下山。” “是。”田隆躬身退出。 “那马某也告退了!”马政抱拳向司马展说道。 第10章 另有任务 “马将军请!”司马展望着马政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件棘手事终得到圆满解决。司马展舒心地坐下,安然端起桌上龙井热茶,此茶系女婢刚沏不久,颜色翠绿喜人,司马展低头惬意地呷了一口。闭目慢慢品味上等龙井的味道,茶水豆香浓郁,从鼻孔贯入,直冲脑门,于脑海盘旋之后,沉淀胸腔,这股豆香和茶水入口饱满鲜活的滋味呼应中和后,另外一股细微甜润的感觉悄然在体内绽放,啊,真乃一种超凡脱俗享受! 蓦地,司马展感觉哪里不对劲,睁眼一看,马政赫然又出现在大厅门口。饶是司马展一代宗师,定力十足,心中也是波澜微现。 马政见司马展张开眼睛,快步走进,急促促地说道:“庄主,马某急急忙忙,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哎哟,竟然还有比保护童贯老贼更大的事?”司马展内心激荡,头皮发麻,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哦,还有大事?” “是呀!”马政坐定,欲言又止。 司马展会意,挥手让众人退去。 司马展待屋内下人全部退出,眉头微皱:“马将军,说说罢,还有何等大事?” 屋内仅剩两人,马政才庄重地说道:“庄主应该听说过林灵素罢?” “林灵素,号\\u0027元妙子\\u0027,道教神霄派掌门人,江湖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司马展正襟危坐。 “庄主对\\u0027论道会\\u0027更是了如指掌?”马政又问。 “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u0027论道会\\u0027名曰论道,实乃由朝廷主持的比武大会,四年举行一次,比武状元名\\u0027道主\\u0027,说来惭愧,先师就是第一期\\u0027道主\\u0027。可,唉…” “马某冒昧了,想当年,庄主恩师武学天人,未曾想到…” “不提这些了,马将军所说的\\u0027元妙子\\u0027不是第四期\\u0027道主\\u0027吗,去年在第五届“论道会\\u0027前不知为何缘故负伤,并未参加第五期\\u0027论道会\\u0027,引起世人种种猜测,江湖人士更是议论纷纷,后来不知所踪啊?” “他回家乡温州养伤了!”马政低声说。 “马将军如何知晓?”司马展不禁问。 “马某也是最近听人说的,故而特意上门找庄主!” “此事和在下有关系?”司马展愈觉奇怪。 “以前没有,以后难免有关系。”马政解释。 “为何?”司马展忍不住问道。 “因有人请庄主趁他重伤未愈,将他杀了!”马政盯着司马展的眼睛,徐徐说道。 司马展听得心头一紧,问:“何人要杀他?” 马政还是盯着司马展,反问:“你一定要知道?” “倘若在下接受委托杀他,在下自然有权知道受何人所托!但在下并未打算接受这个委托。因而在下尚不想知道!”司马展淡淡地说道,司马展很自信,他如此回答,既明确表明了自己态度,又刺激了马政,马政一受刺激,难免自己主动将幕后老板说出来了。 果然,只听得马政说道:“此位主儿,庄主无正当理由,真不能拒绝!” “哦?”司马展不置可否,再无话语。 两人沉默一阵,空气一刹那间仿佛凝固了。马政毕竟绷不住,打破沉闷重复说道:“庄主最好还是不知晓的好些!” “在下本无意知晓!” “马某欲听听,庄主为何不应允?” “将军有何让在下应允的理由?” 马政迟疑一阵,再次下定决心说道:“有,委托庄主出手的主儿则为天大的理由。因他乃当今太子!” “啊?”司马展一个激灵,脑袋电闪雷鸣,吓得几欲从靠椅上站立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当今太子为何和一位江湖掌门人有过节?况且此位掌门人还身受重伤!当今太子又为何委托他来办此事?司马展只觉得脑袋如同一团浆糊,又如同串在一起的丝麻,剪不断,理还乱。 “庄主大概极想知晓,为何当今太子欲致\\u0027元妙子\\u0027于死地?”马政问道。 司马展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真的很想知道缘由。 “其实,太子恨\\u0027元妙子\\u0027几乎是朝廷公开的秘密!”马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同为道教中人,想来庄主对林灵素的为人及武功亦清楚得紧。” “在下近年虽隐居袁山,可江湖动静,事关庙堂,在下亦略有耳闻!” “请庄主谈谈\\u0027元妙子\\u0027林灵素的传闻如何?” “马将军欲考在下了。”司马展一笑道。 “岂敢,马某正欲了解了解,江湖传闻和事实之间有多大差距?”马政认真地说道。 “听说,政和六年,\\u0027元妙子\\u0027林灵素获得第四届\\u0027论道会\\u0027的\\u0027道主\\u0027,被道君皇帝封为\\u0027通真达灵先生\\u0027。林灵素除了武功卓绝外,亦略知奇门遁甲、占卜医术,道君皇帝对他异常宠信,采纳他的进言,于京师城内建“上清宝箓宫”,通道连接皇宫。天下各地建“神霄万寿宫”。为扩大道教影响。林灵素提议在朝廷设立道学,每年举行考试,允许道士穿读书人的长衫或袍参加考试,收集古今道教历史、轶事,作“道教纪”、“道教志”,汇编成册,道君皇帝赐名《道史》。说句心里话,林灵素此等行为,看似光大了我们道教,我们道教中人似乎应该引以为豪才是。其实大不然,林灵素居心叵测,他无非以此为契机,发扬他们的神霄派罢了。他的野心,实欲借道君皇帝之手,一统道教五大派!” 第11章 五大道派 “道教五大学派?”马政插口问道。 “马将军未听说五大派?”司马展略感意外。 马政脸一红,讪讪而言道:“惭愧,惭愧!马某只知皮毛,愿闻其详!” “在下卖弄了!”司马展谦逊地说道,“介绍道教当下五大派之前,在下简要梳理梳理道教的发展。道教各派俱奉春秋末期道家创始人老子的传世经典《道德经》为圭臬。自东汉末年,我道教祖师爷张天师讳\\u0027道陵\\u0027,创立道教,亦称天师教、五斗米教。此为道教的发端,后经历代演变、兴起,道教派系虽多。却不兴旺。至我朝\\u0027大中祥符\\u0027七年,真宗皇帝亲临河南老子故里鹿邑县朝拜,下诏改鹿邑县为卫真县,真宗皇帝以此向天下臣民宣示,扞卫道教真理,维护道教法统。自此,道教始才繁荣,形成了如今道教五大派。而江湖其他武林派系,在道教昌盛强力排挤下,逐渐走向式微!” “道教南派,即祖师爷张天师原创,创立之初,传道教正宗内功心法—《正一心法》,作《正一经》传于后世,故称\\u0027正一派\\u0027。我祖天师于一百三十三岁羽化,传第二代天师讳\\u0027衡\\u0027,时至今日,掌门人是第三十一代天师。自第四代天师,始定居于饶州龙虎山,故而,我\\u0027正一派\\u0027亦称南派,五派中,我南派传承最为久远。在下就是师承第三十代天师,想必马将军也有耳闻!在下的\\u0027宜春山庄\\u0027自然亦属南派。”马政听得连连点头。 “道教东派,即刚兴起不久的\\u0027神霄派\\u0027,创始人及掌门人俱为林灵素,总舵在林灵素故乡温州。\\u0027神霄派\\u0027虽兴起未几年,可进展迅速,道徒众多,野心亦最大。” “道教北派为关令派,由北魏寇谦之创立,此人乃我\\u0027正一派\\u0027之叛逆,寇谦之最早跟我\\u0027正一派\\u0027天师修炼\\u0027正一心法\\u0027,学成之后,欺师灭祖,自创所谓的\\u0027关令派\\u0027,狂妄宣称改良我\\u0027正一派\\u0027,剽窃祖天师《正一经》,篡改而成一册所谓《录图真经》,迷惑北魏朝廷,竟被北魏太武帝封为国师,故而颇为繁盛。总舵如今在燕山北岭峡,故称北派,掌门人为\\u0027玉虚子\\u0027京徒美。” “道教西派为太华派,由陈抟老祖创立,陈抟老祖历经晚唐、五代及本朝初,本朝太宗皇帝曾赐号\\u0027希夷先生\\u0027,太宗端拱二年,陈抟老祖以一百一十八岁在陕西华山张超谷羽化,该派以陈抟老祖所作《胎息诀》为内功心法,总舵一直在华山张超谷,现任掌门人乃\\u0027微观子\\u0027张寇虚。” “道教中派为真元派,本由王屋山的吴筠创立,吴筠乃唐朝中期着名道士,自创《玄纲经》,因而别成一家,世代隐居河南镇平山,总舵亦在此,现任掌门人乃\\u0027无涯子\\u0027冯不害。” “道教除了上述五大派,四川青城派亦属大派,祖天师最早传道即在四川青城山,后天师移居龙虎山后,青城山的天师教并没有因此解散,就此落地生根发芽,形成了如今之青城派,故而青城派本属\\u0027正一派\\u0027,可青城派却自认比“正一派”更为正宗,并不承认龙虎山正一派为正统,两派为此争论颇大”司马展接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庄主一席话,教马某获益匪浅!然而第二期‘论道会’道主王老志、第三期‘论道会’道主王仔昔似乎并非属于五大派,他们有何来头?”马政似乎突然想起而问道。 “马将军问得好!\\u0027洞微子\\u0027王老志略显神秘,他本是洪州人氏,入道前,乃朝廷小吏员。听闻,有日,王老志在一群叫花子之中遇见一位奇人,授予他一颗仙丹,并传授他内功心法,王老志吞了丹药,练了一旬内功心法,武功大增,一次与人口角,王老志一挥手,竟一掌将人击飞丈许。从此,王老志在荒郊野外搭建一处茅屋独自练功,八年后,竟练就一身绝学,入京师以个人身份参与第二期\\u0027论道会\\u0027,侥幸获得道主之尊,他之经历,亦是机遇天成,旁人难以效仿!第三期\\u0027论道会\\u0027中,王老志被\\u0027通妙子\\u0027王仔昔击败,后不知所踪!” “\\u0027通妙子\\u0027王仔昔乃嵩山派创始人,自幼喜爱道学,四处寻访名师,亦是机缘巧合,自言遇许逊,许逊乃西晋人氏,为道教净明派祖师,一百三十六岁时羽化,王仔昔焉能遇上此仙?王仔昔所遇之人,或为道教净明派隐居高道,其传授王仔昔《大洞隐经》即是净明派内功心法。王仔昔得此真传,隐居嵩山,练成绝世武功,后传教收徒,创立嵩山派。王仔昔虽为道教中人,却锐意于向道君皇帝邀宠、争名、夺利,实与道家清静无为、自守求真之旨相悖,终于,第四期\\u0027论道会\\u0027,被神霄派掌门人林灵素击败,本来,王仔昔败则败矣,可他功名心太盛,竟不弃剑认输,终于惨死在林灵素之手!” 第12章 神霄教主 “唉,总是名利太诱人,岂能强求人人皆如我先师?林灵素何尝不是如此呢?在下曾想,林灵素有王仔昔前车之鉴,总该吸取教训,熟料,林灵素重蹈覆辙。”司马展说完,又问马政:“马将军,但不知,林灵素如何得罪了当今太子?” “林灵素以武功见长,如何就获得了道君皇帝的宠信呢?庄主恐怕未必知悉原委。”马政却反问道。 司马展对此等秘史确实一无所知,心中亦常纳闷,闻马政主动提及,欠身认真地回答:“在下愿闻其详。” “林灵素获得第四期‘论道会’\\u0027道主\\u0027之位,道君皇帝照例在宫内召见林灵素,垂询林灵素的基本状况。林灵素或亦早探知道君皇帝极其信奉道教的底细,提前做足了功课。他一见道君皇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本正经地大话连天,说道,陛下,天庭有九霄,最高是\\u0027神霄\\u0027。治所名曰\\u0027神霄府\\u0027,住着\\u0027神霄玉清王\\u0027,主管南方,他是上帝长子,陛下就是\\u0027神霄玉清王\\u0027下凡,号\\u0027长生大帝君\\u0027。天庭暂时由\\u0027神霄玉清王\\u0027的弟弟名\\u0027青华帝君\\u0027管理。” “道君皇帝本对道教情有独钟,被林灵素一吹捧,不由得惊喜交加,激动地问道,\\u0027林爱卿,此话当真?” “林灵素忙道,臣焉敢欺骗陛下?陛下如非上帝之子降生,焉能贵为天子?臣也是\\u0027神霄府\\u0027一名散卿,名\\u0027褚慧\\u0027,降临人间,辅佐陛下以道教治理天下,故臣创立了\\u0027神霄派\\u0027。\\u0027” “道君皇帝满心欢喜,又指着朝中大臣问道,蔡京他们也是仙官吗?” “那林灵素早成竹在胸,说道,蔡京是神霄府\\u0027左元仙伯\\u0027,王黼是\\u0027文华使\\u0027,盛章、王革是\\u0027园苑宝华使\\u0027,郑居中、童贯、梁师成等都有名号,臣不能一一道来!” “林灵素的高论,让道君皇帝精神大振,关键时刻,林灵素又加了一句,宫中刘贵妃,臣记得是\\u0027九华玉真安妃\\u0027下凡。” “彼时,刘贵妃正受道君皇帝宠爱,林灵素最后一句,可谓画龙点睛,让道君皇帝龙颜大悦,好感急增,随即赐封林灵素道号,赏赐钱物异常丰厚,林灵素由此得宠!” “林灵素真可谓处心积虑!”司马展叹息道。 “正如庄主所说,林灵素处心积虑获得道君皇帝的宠信后,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政和七年正月,应林灵素请求,道君皇帝在“玉清神霄宫”汇集二千多道士,命林灵素宣讲帝君下凡之事。道君皇帝亲临宣讲现场,搭建御棚,让林灵素高坐讲道经,除道士外,士人、平民皆可来听,且管饭吃,发赏钱,这两项措施,尤其吸引人,于是观者如堵。” “林灵素讲经期间,时时有人举手发问,林灵素现场作答,有时问的人问得有趣,而林灵素回答得滑稽,引得听众哄堂大笑。” “一位武学宗师,不讲武功宣道经,教人啼笑皆非!”司马展听到此,摇头说道。 “当年四月份,道君皇帝受林灵素蛊惑,明示朝廷\\u0027道箓院\\u0027说,朕是上帝长子,怜悯中华大地被佛教迷惑,恳请上帝,下凡人间做帝王,教天下归于正道,卿等应上表章,册封朕为\\u0027教主道君皇帝\\u0027!” “\\u0027道箓院\\u0027接皇帝诏令,岂敢怠慢?顷刻上表朝廷,不几日,道君皇帝便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我等皆称当今皇上为\\u0027道君皇帝\\u0027,正因为此。” “此事,在下也有耳闻!”司马展苦笑着说道。 “政和九年,道君皇帝听信林灵素谗言,下诏将全国寺院俱改为宫观,改佛祖释迦牟尼为“大觉金仙”、菩萨改“仙人”、罗汉改“大士”、和尚改“德士”、尼姑改“女德”,换服饰,称姓氏,引起举朝内外的极端反对!” 司马展惊讶问道:“此事始作俑者竟也是林灵素?” “非他谁敢如此?”马政一撇嘴道,“不到三年,林灵素的徒子徒孙竟然达到了两万余人,真是教人触目惊心啊!适才听了司马庄主的介绍,马某始知林灵素有一统道教的野心,难怪他的神霄派如此膨胀!” 司马展见马政说起朝廷典故来滔滔不绝,不着边际,寻思道,无怪阉贼童贯选派他出使金国。如若浪费这等口才,岂不暴殄天物?忙插口道:“马将军好口才啊!” 第13章 得罪太子 司马展一提醒,马政也意识到自己扯得远了,回到正题上来,说道:“正因林灵素受宠于道君皇帝,林灵素逐渐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一日,在开封府衙前不远处,林灵素领着一帮徒子徒孙,趾高气扬、招摇过市,正遇当今太子迎面而来。林灵素娇惯成性,傲气凌人,明知太子车驾,仍不主动避开。他眼中还有当今太子么,这不是存心找死么??” 司马展惊骇道:“林灵素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张狂啊!”马政愤愤地道,“当今太子乃皇储,要说这林灵素,没长眼睛,莫非也没长脑子?太子是他能得罪的?太子被林灵素冲撞,一怒之下,进宫告御状,道君皇帝的态度却教人意料不及,道君皇帝说,林灵素乡村野人,不知礼数,你休与他一般见识,太子一听,气得怒火攻心,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也难怪林灵素如此狂妄了!” “道君皇帝如此维护林灵素?实教人意想不到!”司马展骇然。 “太子焉能咽下这口气?可那林灵素武功卓绝,道徒众多,又极受道君皇帝宠信,太子想整治他,一时竟束手无策!” “后来如何?”司马展似乎有些急切了。 “太子身边自有能人啊!有人为太子出谋划策,林灵素广收门徒,不到四年,门下道徒已有两万余众,照此规模,不出十年,京师城岂不属于他林灵素的?一语点醒梦中人!太子恍然大悟,连夜进宫向道君皇帝禀奏,道君皇帝起初尚不相信,后派内侍出宫查访,京城内外,神霄派道教弟子遍地皆是,林灵素开坛收徒,人满为患!道君皇帝警惕了、心惊了!再不及时遏制,开封城真要姓林了!当下,道君皇帝即召蔡太师、恩相等入宫商议。蔡太师满腹经纶,对付此等小丑,一举手灰飞烟灭!蔡太师当即提议,临近第五期\\u0027论道会\\u0027,可由宫内沈御医调配一剂无色无味的\\u0027消功散\\u0027\\u0027,赐与林灵素。官家赐予他吃,他林灵素焉敢不喝?林灵素武功丧失,\\u0027论道会\\u0027上自有人收拾他!” 司马展不以为然,惊讶道:“此等计策虽好,却甚不厚道,江湖正道亦不屑为,朝廷焉能行之?” “庄主所言极是。道君皇帝当即也不同意,说道,朕贵为一国之君,焉能做此等江湖诡计?蔡太师忙道,为江山社稷计,大事不拘小节。太子及恩相也在旁力劝。道君皇帝思虑良久,遂下口谕,召沈御医配置\\u0027消功散\\u0027。第二日召林灵素入宫,将那调有\\u0027消功散\\u0027的茶水赐予他喝,林灵素不疑有他,爽快地一饮而尽。” “当日晚,林灵素回宅,照常盘膝运功,初始尚无异样,调息半晌,忽觉真气涣散,林灵素陡然一惊,复又运用神霄心法,提聚真气,勉强调息,真气犹自四下游走,始终难以在丹田聚集。林灵素心中了然,定是中了朝廷之计了,兀自不敢声张。欲凭自身深厚内力,将毒逼出。熟料,这沈御医虽为宫内御医,实乃用毒、解毒圣手,这\\u0027消功散\\u0027,却是内力真气的死对头,内力稍差之人,早已四肢酸麻,饶是林灵素内力深厚,也难抵御。眼见第五期“论道会”迫在眉睫,林灵素感觉功力恢复无望,遂在\\u0027论道会\\u0027前夕,主动上书道君皇帝,请求回乡归养,退出本期‘论道会’。” “按\\u0027论道会\\u0027惯例,前一任“道主”自然获得前三甲论道资格,林灵素主动退出论道,成了第二位主动放弃论道资格的前任\\u0027道主\\u0027。庄主自然清楚,尊师是第一位主动放弃论道资格的前任\\u0027道主\\u0027。” “先师乃淡泊名利,与林灵素无异云泥!”司马展一哂! “林灵素岂可与尊师比肩?”马政顿一顿,说道,“林灵素上书第二天,道君皇帝下诏,准予林灵素即日回乡温州,不可携带朝廷赏赐、不可携带朝廷诏书、随行回乡人员不可逾十人。林灵素接诏,情知大势已去,当日,在宫中内侍的监督下,草草收拾行李,灰溜溜的启程回乡。”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司马展感叹道。 “可不是如此?”马政拍案赞同,“林灵素刚走,太子又不乐意了!” 司马展不解,问道:“太子如愿以偿,赶走了林灵素,还不乐意?” 马政望了司马展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庄主不知,太子对林灵素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第14章 刺林灵素 “太子气…”司马展本意欲说“太子气度也忒小了些!”猛然想到这话对太子大不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改口说道:“太子气难平罢!” “太子不仅气难平,且采取了行动。太子命东宫护卫\\u0027白莲钩\\u0027、\\u0027黄藕锏\\u0027尾随林灵素回乡路上,乘林灵素内力未复,伺机刺杀!” “西北\\u0027一钩一锏\\u0027藏在京师东宫?”司马展失声道。 “哦,庄主所说\\u0027一钩一锏\\u0027,是指\\u0027白莲钩、黄藕锏\\u0027吗?”马政反问。 “正是他们!两人一位使钩,其钩状如白莲,一位使锏,其锏形似黄藕。因两件特殊兵器,名字反而被人遗忘了,他们在西北威名赫赫,武功虽高,可颇乏侠义精神,怎的被太子招揽进了东宫?”司马展答道。 “此事马某也不知缘由。但知\\u0027白莲钩\\u0027、\\u0027黄藕锏\\u0027赶到滁州,追上了林灵素。林灵素奉旨回乡,不敢大张旗鼓,仅带五位弟子,晓行夜宿,夜间运用神霄心法,努力恢复功力。因此走得缓慢。当晚,林灵素照往常,在客栈打尖,命弟子休息后,自己盘膝于床上,打坐调息内力,林灵素也是大意,全未想到有人行刺于他。故而未教弟子警戒。” “白莲钩、黄藕锏待到三更,突然从窗户口杀入。一钩一锏直取林灵素后背。林灵素此时内力仅恢复二三成,白莲钩、黄藕锏走进客房,林灵素始有觉察,反应之际,听\\u0027一钩一锏\\u0027一左一右已然袭向后背,那林灵素武功端的卓绝,倏尔转身,双掌挥出,内力如两股热浪涌向一钩一锏,将一钩一锏震开,白莲钩、黄藕锏本欲一击得手后,收工回京,未料到林灵素内力大失,其绝技\\u0027轰雷掌\\u0027还有如此威力。两人不禁骇然,不约而同,左手扬出早已准备停当的\\u0027迷魂香\\u0027…” “可见江湖传言非虚,\\u0027一钩一锏\\u0027行为竟如此下作!”司马展蹙眉插口道。 “林灵素见两团白雾袭来,不知何物,但毕竟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辣,情知有异,双手连挥,可一来内力大为减弱,二来两者相距咫尺,一钩一锏蓄谋已久,动作毫无征兆,林灵素仍迟缓一步,些许\\u0027迷魂香\\u0027被吸入口鼻之中。这\\u0027迷魂香\\u0027传自西北西夏国,异常凶猛,林灵素只觉脑袋一晕,一个踉跄,险些坐立不稳。\\u0027一钩一锏\\u0027两人乘势欺上,左掌拍出,一左一右击在林灵素双肋。林灵素心口一甜,吐出一口鲜血,硬挺着最后真气,\\u0027轰雷掌\\u0027悍然劈出,将\\u0027一钩一锏\\u0027击退,\\u0027一钩一锏\\u0027欲再向前,毕其功于一役,门外传来清晰脚步声,原来,林灵素的徒弟听到隔壁动静,过来援救了。\\u0027一钩一锏\\u0027料难得手,飞身纵出窗外。” “林灵素英雄一时,竟伤于小人之手,岂不可惜?”司马展叹息说道。叹息完,司马展又笑着道:“马将军描述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马政脸一红,嘿嘿一笑,说道:“这过程,是我友人亲耳听\\u0027黄藕锏\\u0027自己讲述的!故而了解甚为详细!” 司马展听到这,忽然想起说道:“太子已经将林灵素驱除,又将他打伤,可说是了了心头大恨,何必又要在下去杀他?” 马政又嘿嘿一笑,低声对司马展说道:“马某实话实说,此事太子尚不知情,去温州杀林灵素,实出于蔡太师的主意。” 马政如此说,司马展心中也就明了,自是蔡京为讨好这未来的皇帝——当今太子,自作主张请童贯出征顺路办的罢! “奸贼!”司马展暗骂一声,自忖:莫说不是太子交办,纵是太子亲自安排,此事也段段不能出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其实我司马展所为?念及此,司马展主意已定。 “此事在下难办呐!”司马展缓缓思索着措辞说道,“虽说林灵素野心较大,可与在下仍不失为同道,先师曾谆谆教诲在下,最忌同道相争,何况致对方于死地?先师为何主动放弃第二期的\\u0027论道会\\u0027,也正源于此!实际上,先师也有一个强烈的心愿,即将天下道派同归于一,林灵素的想法,其实与先师殊途同归,唯其手段不同而已!先师讲求光明正大、自愿归一;林灵素却欲借助皇权,强行整合!境界差距太大,结果也自然大不相同!现林灵素身负重伤,后果尚未能预料!在下岂宜上门催命!请马将军予以理解,另请高明!” 马政听完,哈哈大笑,起身说道:“此事恩相也仅交代马某谋求可靠人员,并未具体指定何人!请庄主出手,系马某临时起意,司马庄主不方便,马某不敢勉强!那在下就告辞了!” 第15章 田隆下山 马政说完,出门而去。马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司马展总算一身轻松。起身回书房,今日可是一波三折啊!司马展边走走边想边摇头。 “爹,义父要下山?孩儿也要去!”司马展刚走至书房门口,十岁的独子司马举不知何时跟在后面,突然问道。 “嗯!”司马展不置可否,转身进书房。 “那孩儿也要去!”司马举脆生生地说道。 “胡闹!你义父下山是去办大事,你去捣什么乱?”司马展脸一板。 “孩儿不管,孩儿就要去!”司马举又说。 “你义父是去办事,不是去玩儿!”司马展望着爱子司马举,心中想发怒,却一时提不起气来。本欲拍打案几的手,反而放在司马举齐于自己胸口的肩头抚摸。 司马展一心学武,三十岁才结婚,三十五岁生下这个孩子,孩子他娘又因第二次难产而亡。司马展醉心武学,无意续弦,故而对这爱子疼爱有加。管家田隆自然对这小少爷溺爱无比,见司马展难以照料,提出收司马举为义子。 田隆老家在大同,十二岁家中遭遇不幸,沦为乞丐,十四岁时被行走江湖的司马展收留在身边,此后一直未离左右。司马展后来和结拜兄弟卢嵩、钱望一同拜龙虎山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为师,田隆便留在龙虎山脚下,自己搭个帐篷,以候司马展。司马展学了“正一派”功夫,又尽行传授给田隆,因而司马展和田隆关系,可说亦主亦仆、亦师亦友、亦兄亦弟。基于此,田隆乃敢提出收司马举为义子,从而解除司马展后顾之忧,浸淫武学之中。 “爹不答应,孩儿就去找义父!”司马举见父亲举止有所松动,倔强地说道。 司马展见儿子跃跃欲试,温言解释说道:“你义父是去军营,小孩子怎能轻易进入军营?你在家用心读书练武,好好等义父回来才是!” “不,孩儿去找义父说!”司马举一顿脚,摔门而去,望着儿子气冲冲的样子,司马展苦恼的摇头叹息。 不到一柱香功夫,司马举拉着田隆的手进书房来。司马展微微一蹙眉后,还是展颜对田隆说道:“田隆,举儿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田隆微笑着:“大哥,小弟觉得,举儿想去,未尝不可?” 司马展略感诧异:“哦,你说说看?” 田隆得了司马展鼓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举儿今年也十岁多了,身高都快长到小弟的眼睛位置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长长见识。我朝官军军营,自有惯例,允许自带家属,况且,此次官军作战,仅是平定乱军,而小弟的任务,不过是保护童贯的安全。童贯有十多万官军在手,自是安如泰山,哪会真用上小弟?因而,与其说此行小弟保护童贯,不如说是小弟看护举儿。小弟在举儿身边,自可确保举儿无虞!” 司马展听了,想起自己十多岁便闯荡江湖,而司马举尚有田隆看护,自然无话反驳,沉思片刻,说道:“你说的道理没错,但不知那马政乐意不乐意!” “大哥放心,马政有求于大哥,此事绝不难办!”田隆几乎是拍着胸脯说道,一边的司马举听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只差就欲“尥蹶子”跑路了! 事已至此,司马展也无奈,说道:“那你去和马政谈谈,如他无异议,那,那就去!” “好啰!”司马举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出门,司马展和田隆相视而笑! 果然,田隆找马政一说来意,马政满口答应,豪爽地表示:“司马公子愿参战,我等求之不得!” 田隆再说明:“司马举还是位孩子!” “无须多虑,我官军十多万人马,缺一个孩子的口粮?”马政还是豪气冲天。 第二天一早,“宜春山庄”通往袁山脚下的大道上,随着尘土飞扬,三匹骏马犹如一阵风,疾驰而下,马上的三人,自然是田隆、司马举和马政了。三人下了袁山,纵驰官道,朝千里之外的杭州进发。 三人晓行夜宿,马不停蹄,十天后抵达驻扎在杭州城外的童贯军营。 童贯听马政汇报说,司马展并未亲自来见,心中有几分不快,马政担心童贯责骂自己办事不力,竭力解释了一番,并添油加醋地叙说了田隆的武功高强!童贯闻方七佛无能力潜入军营,又听马政说田隆武功卓绝,兼之平叛形势一片大好,并未深究,嘱咐马政安排好田隆、司马举的住宿,自己忙于筹划征讨义军事宜去了。 此时,童贯的十五万大军,已经将杭州城围得水泄不通。方腊义军攻占的杭州周边州郡,都被童贯派军收复,方腊唯有龟缩在孤城杭州,时不时派军出城骚扰,可与官军一接战,义军便溃败。失败得多了,方腊也丧失了斗志。不得已,方腊等人焚烧官舍、府库、民居,夜晚从杭州突围逃奔,退到睦州青溪县帮源洞。 第16章 暂留杭州 童贯闻方腊突围,大怒不已,命大军紧追不舍至帮源洞,方腊见官军撵在屁股后面,与方七佛率残部往山中岩窟内藏匿,官军一时寻不到他的踪迹。童贯于山脚安营,命官军将帮源洞团团围住,步步为营尽行搜检。 官军趋睦州青源县,虽然义军大败,但是义军首领方腊、方七佛等并未被擒,田隆职责所在,暂时成了童贯的贴身扈卫,自是跟随官军主帅童贯,亦来帮源洞山脚下童贯帅营。 田隆去了青溪县帮源洞,司马举却随许多官军家属留在杭州,这就意味着,司马举必须暂时离开田隆的视野。田隆初始并不中意此方案,执意教司马举随军,马政劝说道:“方腊已成丧家之犬,抓捕在旦夕之间,田总管随恩相去青溪,至多一旬时日,杭州城有官军驻守,平常百姓进出城门,均需官军盘查,司马公子留杭州,安如泰山,田总管何必担忧!” 田隆一想不错,便教马政安排将校看护司马举,自己随军而去。 司马举在杭州城里呆了三天,每天在街头巷尾闲逛,觉得事事新鲜有趣,当时的杭州城,适才经过战火洗礼,莫说繁华,连些许热闹都算不上,方腊逃时,曾放火焚城,城内处处残垣断壁,焦土成堆,官军进城后忙于整治修理、打扫拾掇。几天后,才略显城市的气息,教这位从山里走出来的司马举感觉新奇异常。 司马举在两位“等子”(注:等子是北宋低级军官,再高一级是军头)的贴身跟随下,从城东看到城西,从城南走至城北,每日意兴盎然,却苦了两位陪护的“等子”章二虎、卜太原,其他休整的军官士卒,博戏的博戏,逛青楼的逛青楼,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他们倒好,日日陪着位乳臭未干的小子,走不得、玩不得,好在于小崽子有钱,没亏着吃,否则真想一刀剁翻了,丢到运河路喂鱼去。 可天天漫无目的闲逛,总非正事,当晚,两人碰头一嘀咕,章二虎说道:“这小崽子有钱,何不诓他去博一博\\u0027关扑\\u0027,赢了是我俩的,输了是小崽子的?就是全输了,总强似陪他逛大街。” 卜太原立即赞同:“大哥怎不早说?小弟烦他多日了!我们还得想个办法,将小崽子口袋里的银子装到我们口袋里来才是!” 章二虎一声欢呼,说道:“兄弟也有此意,可我担心马将军回来不好交代!” 卜太原攒眉说道:“小弟倒不担心马将军,马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无非是保护小崽子的安全,我们确保他人身无恙,马将军怎会责怪?只不过朝廷有禁令,不准博戏,我们一时去哪找博戏场地?” 章二虎笑着神秘说道:“朝廷的禁令在我们官军内行得通么?没场地我们不会邀请几位兄弟自己设置场地么?而且…”说到此,章二虎附卜太原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卜太原顿时眉开眼笑地连声说道:“这个办法好啊!还是大哥胸有锦囊妙计!” 第二日一大早,章二虎主动踅到司马举居室,司马举方起床。章二虎凑近身,亲切问道:“司马公子,今日作何打算?” 司马举年方十岁,少年天性,自是玩乐,此次出远门,父亲却不在身边,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过得异常惬意!几天时间,见识了城市的各类活动,有蹴鞠、斗蟋蟀、杂剧等,不一而足,教他大开眼界。特别是瓦舍中百戏杂剧,名目极多,诸如傀儡戏、杂技、角抵戏、滑稽戏、皮影戏、说唱、歌舞等,教人眼花缭乱!以前在袁山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尤其是街市上的饮食果子,有银杏、栗子、梨子、核桃、樱桃、龙眼、荔枝、甘蔗等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名堂,司马举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张嘴。 章二虎一问,司马举顷刻想到了吃,况且早餐还没吃!“去西城平街吃果子!”司马举脱口而出! “平街的果子天天有,何必急在今日?”章二虎淡淡地回答,“今日,我带你去看看新玩意!司马公子一定欢喜!” “那我们快走!”司马举听到有新玩意,顿时来了精神,立即起身道。 第17章 赌博被骗 两人出门奔城东,拐弯抹角至巷头一酒店,章二虎径直进门,穿过约二十步走廊,右拐进了一小阁子,阁子中央放着小方桌,四位军卒围坐桌子四周,卜太原赫然坐在北首。司马举、章二虎进阁子时,南面军卒正左手扶着桌上的大瓦盆,右手在不停的碾搓。除了南面这人外,每人面前都放着些许银两。 “还下注吗?”南面军卒一边不停的搓着手里的物事,一边问道。 卜太原见章二虎、司马举进门,慌忙招呼说道,“大哥、司马公子,你们来了。”章二虎拉着司马举走到卜太原身后,轻声问:“如何?” “结果不妙,一败涂地,手里的银子就剩下这些!”卜太原苦着脸,指了指面前的几钱碎银。 “那怎办?我们本月的口粮输了,喝西北风去?”章二虎提高声音嚷道。 “大哥,你来!我手气一直不行。”卜太原垂头丧气站起来。 “好,我来!两位兄弟请让一让,等一等,如何?”章二虎一弯腰坐在卜太原的凳上,朝左右两位其他军卒拱拱手,客气地说道。 “二虎,你先来,我旁猜!”东首的军卒说道。西首的接着说道:“我运气也不行,观战。” “兄弟我就不客气了!”章二虎挽起衣袖,断喝一声:“我赌‘叉’!” 南面军卒右手一甩,“哗”地一声脆响,六枚铜钱齐刷刷地落在瓦盆里,四个为正面字,两个为背面镘,南面军卒尖叫:“是‘快’!见谅,见谅。”南面军卒说完,伸手将章二虎面前的碎银全部扫到自己面前。 “再来!我还赌‘叉’。”章二虎不服气地叫道。 卜太原见司马举看不懂,在旁边解释道:“这种玩法叫‘关扑’,很简单。一次掷六枚铜钱,掷出后,铜钱正面多即为‘快’,背面多即为‘叉’,正面、背面一样多,交对方掷。” 卜太原说话间,章二虎又连输了两把,顿时面如死灰,转头问卜太原:“你输了多少?” “五两!”卜太原也是如丧考批,“怎办?本钱没了,返本无望!庄家连续出了十几次\\u0027快\\u0027,不可能再出,如果有钱,再赌一博,定是要赢!”卜太原有意无意地望了司马举一眼。殊不知,司马举早看得眼热,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高声叫道:“我这有银子啊!咱帮两位大哥赢回来!” 司马举对南面军卒说道:“我来,我来!” “小孩可不准博戏,赢了你,胜之不武!”南面军卒说道。 “你管谁来,只要有银子就行!”司马举霸气地将银子丢在桌上,“我也赌\\u0027叉\\u0027!” “这…”南面军卒迟疑地望着章二虎、卜太原,“可行得通?” “怎么,有啥行不通?难不成你怕了?”章二虎轻蔑地说道。 南面军卒一拍方桌:“莫怪我手辣!开!”话音刚落,六枚铜钱在瓦盆里滚落,赫然是五枚正面字朝上,一枚背面镘朝上。 “哈哈哈!”南面军卒大笑三声,“又是\\u0027快\\u0027,小兄弟忒不走运!莫怪,莫怪!”南面军卒伸手将这锭五两重的银子收了。 三声笑把司马举激怒了,将剩有的两锭银子全掏出来,掼在桌上,“再赌一博!” 几位军卒见此白晃晃的银两,相互对望了一眼,章二虎伸左手抓起两锭银子,右手将司马举拉到阁子墙角,卜太原也跟了过来。“司马公子,不能意气用事!马将军留下的银子就剩十两,输了就得饿肚子!”章二虎劝道。 “小爷不在乎这点银子!”司马举气呼呼地说道。“难不成会饿死大活人?” 这时卜太原凑过来,轻声道:“我看庄家必有猫腻,如要再博,我们该赌\\u0027快\\u0027!哪有连续十余次都是\\u0027快\\u0027的道理?” “有理,有理!”章二虎连声赞同,恍然忘了适才劝阻司马举的举动。“我们一次赌它十两,连本带利全部捞回!”司马举接过章二虎递来的银子,反身又回到方桌旁边。将两锭银子搁桌上,拍手叫道:“再来!再来!全押了!” “小兄弟爽快!赌\\u0027快\\u0027还是赌\\u0027叉\\u0027。”南面军卒右手搓弄着铜钱,问道。 “我赌\\u0027快\\u0027。”司马举也觉得反常,毅然说道。 “好勒!”南面军卒欢快地叫了一声,话音未落,六枚铜钱已然落入瓦盆中,滴溜溜转了一圈,缓缓停下,竟然六个都是背面镘。“叉!你来得就是时候。”南面军卒边说边将两锭银子收了! “完了!”章二虎哀叹完,转头对其他三军卒说道:“我们没银子了,下次再来,你们尽兴。”说完,三人出门而去。 第18章 打猎归来 三人灰头土脸出了酒店。章二虎连连对司马举自责:“都怪我,带你来这种地方,本想赚点零碎银子,没想到把老本全输了!” “这事大哥确实欠考虑,怎么能带司马公子来这里?现在全输了,马将军回来,我们如何交代?”卜太原也埋怨道。 “我也是想带司马公子出来涨涨见识的,有什么不好?当初公子拿银子出来时,你怎么不阻拦?”章二虎没好气地回敬。 “好了,好了。”司马举拦在两人中间,“两位大哥,不要争吵了!这事马将军怎会知道?” “我们如今没银子,用度只有借支,马将军和田总管可留了三十两银子给我们用度,才几天,就没了,借支的话,马将军自然会得知,我们如何解释?”卜太原哭丧着脸道。 “不借不行么?”司马举问道。 “不借,银子哪来?没银子,吃啥?”章二虎反问。 “我还有这个!”司马举右手扬了扬,一枚精致的玉佩在章二虎、卜太原眼前晃了晃,晃得两人眼发直。“我们去质库典当!” 章二虎与卜太原本来以为设计骗了司马举兜里的银子,剩下的日子要自掏腰包,没料到这司马公子如此豪爽,两人不禁欢天喜地,感觉几天陪着小公子值当得紧,心里全然没有了把他当“小崽子”的看法。 三人在街头质库,质押了玉佩,换了三两银子。接下来两天,司马举仍然四处游逛,章二虎、卜太原两人心中有愧,也就不觉得厌烦,可谓有求必应。 闲逛了几日,司马举忽然想起斗蟋蟀来,央章二虎、卜太原陪他去集市买蟋蟀,三人奔城东大集市,司马举但见集市上诸如野野鸡、獾、野兔、果子狸、穿山甲等野味生禽,虽价格不菲,可琳琅满目,教人眼花缭乱,心里乐开了花,蓦然想起在家乡随“宜春山庄”庄丁打猎的刺激场景,顿时,蟋蟀也不买了。又改念头,想去打猎! 司马举才说出口来,章二虎、卜太原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连呼“小祖宗”不止。可司马举执意要去,说如今银两不足,所打猎物尚可售卖银两。章二虎、卜太原一想也对,兼之两人本是官军,要说他们不喜飞鹰走狗、舞枪弄棒,自是假话,有此良机,焉能不雀跃珍惜? 两人张罗借马借鞍,幸好弓箭、刀剑现成。三人纵马出杭州城,奔东北三十里外小岐山,追逐一天,倒也颇有斩获,三人竟射了五只野兔,一只山鸡。 回城时,天色渐晚。当时杭州城甫从方腊手中收复,部分官军屯驻城中,城内施行军事管制,各城门都有官军守把,对过往行人搜查。章二虎、卜太原本不需接受搜查,可日落西山,百姓急着回城,人多路窄,守门军卒搜查仔细,未检人等均堵塞在城门口候检,司马举、章二虎、卜太原也只能下马,跟在普通百姓后面依次进城。 排在三人前面的是位约三十岁青年妇女,带着一位总角小孩。三人背后是一位白胡子道士,身穿灰道袍,头戴竹道冠,手搭竹拂尘,于人群中亦步亦趋。 司马举天性好动,手牵马缰,口里犹自闲不住,一直回头手舞足蹈地缠着后面的章二虎、卜太原聊打猎的经历,说到几乎射到一只獾时,甚至欲跳上马背比划一下。教在后的白胡老道亦听得面露微笑。 人群缓慢流动,三人正饶有兴致地闲聊着。半柱香功夫后,前面仅剩携带小孩的青年妇女,章二虎示意司马举噤声,搜查完青年妇女,同是官军且持有通行令牌的章二虎、卜太原他们,无须可以径直入城。司马举会意,回身转头,望着前方首检青年妇女。 此时,天色渐暗,司马举突然感觉大不对劲,青年妇女首检时,双腿发抖,全身哆嗦,昏暗的暮色下,仍能看出她脸色苍白,司马举年仅十岁,身材比一般成年人稍矮一些,又靠青年妇女近些,一眼看到,守门军卒头目搜身时,一只右手杵在青年妇女胸前衣服里面,摸索着、捣鼓着,一张胖脸对着青年妇女,脸上画满猥亵、恶心、似笑非笑的表情,司马举纵然再不懂人事,也知道守门军卒在干啥勾当! 青年妇女犹自不敢叫喊,只能带着哭腔哆嗦着:“军爷、军爷!” “唔,哦!”军卒头目搓弄着、蹂躏着,兀自不放手,天色已暗,天赐良机,军卒头目心想:此时不揩油,更待何时? 殊不知,一双箭一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军爷,别…别…”青年妇女轻微扭动着身子哀求着。 “好!好!”军卒头目大笑两声,其意本欲就此罢手,公然侮辱猥亵良家妇女,军纪所不容,再说后面还有人要进城,旁边尚有几位兄弟看着,就此打住,过了一回干瘾,也算解了一日的疲乏了。 第19章 路见不平 谁知,军卒头目的两声长笑,恰恰刺激了死盯着他的司马举。司马举满脸涨得通红,左手猛地一把甩开手中缰绳,口里断喝一声:“无耻!放手!”话音未落,右手一招太祖长拳,直奔军卒头目脸门。 司马举年纪虽轻,可自小受父亲司马展熏陶,极具侠义精神,平常在“宜春山庄”,普通庄丁遇有不测,但凡司马举知悉,都能主动接济,因而小小年纪,颇得山庄上下的敬重。今日路见不平,他又如何肯袖手旁观? 军卒头目正沉浸在意淫之中,右手尚窝在那妇女胸口上享受,遭此突变,惊觉之余,鼻子上已然挨了一着,登时倒退两步,鼻血直淌。边揩鼻血边定睛看时,对方竟是一位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腔怒火从脚板瞬间窜至头顶,竭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小兔崽子,找死!”也顾不得摖干净鼻血,边说边从从身旁一位发愣的军卒手中一把夺过斩马刀,“呼”地一声,兜头朝司马举劈下,誓将司马举一分为二,解却心头之恨! 事发仓促,俱在一刹那间。章二虎、卜太原尚来不及反应,两人张口结舌,愣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以为司马举即将血溅当场、尸横城门。吓得闭了双眼,兀自不敢看这血腥场面! 正当大家惊呼之时,司马举纵步侧身欺上,斩马刀刀锋堪堪从鼻尖砍下,但军卒头目已来不及砍第二刀,只听得“砰”地一声,司马举一掌已击在其胸口,手掌虽小,劲道却大,军卒头目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一闷,口里一甜,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和刚才的鼻血混在一块,军卒头目脸上俨然开了一个红彩铺。军卒头目左手揩了嘴角鲜血,一翻身要站起来,谁知,一个趔趄,又仆倒在地。 另外四位小军卒,见此情形,忙奔过去,将军卒头目翻身扶起,军卒头目尚未坐稳,便一把推开扶他的军卒,仰着满是尘土的脸,瞪着满是仇恨的眼,咧着满是鲜血的嘴,破口大骂道:“混账!管爷干啥?还不上去将小兔崽子剁了?” 四位军卒忙持刀的持刀,操棒的操棒,朝司马举围了过来! 此时章二虎和卜太原方如梦初醒,疾步奔到军卒头目跟前,连声说道:“兄弟,兄弟!误会了,误会了!” 军卒头目斜眼也不乜他们,手捧着胸口,口里吆喝四军卒:“快上去,宰了小兔崽子!” 章二虎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卜太原身着便服,一身出猎装扮,难怪军卒头目无视自己,忙从怀里掏出军中令牌,说道:“兄弟是马政将军属下,请多关照!” 军卒头目细看了令牌,却是统帅童贯身边心腹亲信马政的护卫亲兵,哪敢怠慢,急欲起身见礼,章二虎、卜太原见他伤重,颇感怜惜,一左一右将他搀起,军卒头目问道:“此事与两位兄台有何妨碍?” 章二虎正要解释,卜太原却在旁边急切地说道:“大哥,还是请这位兄弟教他属下先停手的好!,你看…”说完,转身指了指后面。章二虎一回头,朦胧的暮色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司马举已被四位手持武器的军卒逼得手忙脚乱。 章二虎也急了,顾不得措辞,近乎命令式地说道:“兄弟,你先教他们停手!” 军卒头目心中虽万分不情愿,可军中谁不知道,马政乃童相面前的红人,他的护卫亲兵,自己万万得罪不起,于是朝几位军卒叫道:“王丁,你们住手!” 再说王丁四位军卒,见这小毛孩,一掌将自己头目击成重伤,心中俱是了然,这小子有功夫,四人不敢掉以轻心,成扇形围过,一上来就下死手,五人混战在一起,很快,司马举便险象环生。 司马举出身武林门第,其父司马展已然开山立派,司马举乃司马展之独子,自然希望儿子继承父业,故而,司马举四五岁时,司马展便亲自教他内功心法,武术招式。可教人始料不及,司马举对学武并不上心,倒是对棋琴书画极有兴致。司马展多方诱导,司马举始终兴趣廖廖,司马展恨铁难成钢,最终认命。司马举六岁时,司马展聘请私塾先生教他读书,主攻孔孟之道,但有个条件,空闲时间还得练武,司马举无奈,唯有做做样子,应付父亲的督查,因而名义上学了五年功夫,事实上“正一派”的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手。 饶是如此,普通人已非其敌手!军卒头目本见其弱小,甚为轻敌,因此被司马举一击而成重伤,但四位军卒有备而来,兼之各持武器,司马举如何能够应付?几次王丁的斩马刀眼看将剁在司马举幼小的身上,却总是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砍歪了,没有伤着其分毫,气得四人暴跳如雷,更加疯狂的进攻,可终究不能得手!四位正在烦躁不安、迷惑不解时,听到了军卒头目的叫喊声!四人一齐停手,此时卜太原已经奔到司马举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第20章 白胡老道 那章二虎,大略向军卒头目介绍了司马举的身份,教他适可而止,就此罢手!否则,马政归来,岂有他的好果子吃?那军卒头目听得只能连连点头。并拍着胸脯说,此事纯属误会,以后再也不予追究。 此时天色已全暗,城楼上点了灯笼,王丁也点起来火把!章二虎向军卒头目解释完,牵马与卜太原同司马举进城。 马政、田隆去青溪帮源洞之前,原本将司马举安置在杭州府衙居住,府衙既安全又舒适,田隆自然放心得多。 可司马举在府衙里住了两宿,便想住府衙外边客栈,因为府衙里太不自由了。章二虎、卜太原起初不敢同意,可司马举古怪精灵,暗中一人塞了五两银子,并说住几天再搬回去,我们三人不说,义父决难知晓。章二虎、卜太原被银子威力击得一败涂地,何曾记得田隆、马政的嘱托?三人到离杭州府衙约三百步的“金悦客栈”租了三间上等客房,一人一间先租了三日。 住了三日,司马举又使出银子威力。章二虎、卜太原两人感觉,客栈舒适程度,比府衙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自由自在,因此将搬回府衙这茬,也尽行抛之脑后!司马举索性订租了一个月,章二虎、卜太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下,三人回了“金悦客栈”,吃了晚餐,各自回房歇息! 司马举白天劳累了一整日,尤其黄昏打斗,惊险刺激,更教他筋疲力尽,司马举回房倒在床头便呼呼大睡。 不知多久,司马举突然惊醒,睁开双眼,黑暗之中,仿佛有人在自己房间里。司马举微微一惊,左手迅疾摸出枕下短剑,右手用火镰、火石将床头油灯点燃,随着火光一亮,果见靠窗的方桌旁,隐隐坐着一个人,司马举定睛仔细看时,却发现是日暮时分在城门口所见的白胡老道。 司马举还来不及问,白胡老道倒先开口了:“嗯,不错,警惕性极高!” “道长何方高人?夤夜来小的客房,有何贵干?”司马举毕竟读了几年孔孟之书,说话略有书卷气! 白胡老道悠悠说道:“小友莫要多问,先跟我走!” 司马举将短剑握于右手,沉着地回道:“道长教小的走,必有道理!” 白胡老道闻言,嘿嘿一笑,蓦地起身,司马举只觉眼前一晃,道袍业已晃到床边,司马举大惊,右手抬起,短剑待要刺出,突觉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上。 司马举睁开眼时,发觉天已大亮,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而白胡老道却闭目趺坐在另一床上,司马举一骨碌坐起身来,打量室内,四方斗室,两床一桌三椅,床上蒲团薄被,桌上茶壶茶杯,自己枕边放着短剑,看来白胡老道并无恶意。 司马举正待出言询问,又担心叨扰白胡老道清静。而白胡老道仿佛洞悉司马举心意,恰逢此时,倏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眼神犹如两道闪电。司马举心头不觉一震。忙敛下眉头,低声问道:“敢问道长,此为何处?” “灵隐寺!”白胡老道爽快回答。 “为何劫我至此?”司马举又问。 “劫你?你有何宝物值得贫道劫持?或亦有何身价值得贫道劫持?”白胡老道微笑着反问。 “我…我……”司马举大囧,本欲说“我是司马展的儿子”,一想不妥,忙闭嘴收口不答。 “小子和司马展是何关系?”白胡老道似乎是司马举肚里的寄生虫,对司马举肺腑了如指掌,直接问道。 司马举心头又是大震,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只好含糊回答:“道长如何知晓小的和司马、司马…”涉及父亲名讳,司马举毕竟不敢说出,就此打着圈儿。 白胡老道何等精明,即刻明了司马举的意思,说道:“如此说来,你小子乃司马展儿子了?你是想问,贫道从何知晓你小子和司马展有关联罢?那贫道替你解开疑惑。昨日傍晚在杭州城门口,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出言救那妇女,而且还动手。你小子一出拳,贫道便断定你小子出自司马展门下,只不过未料到你小子是司马展儿子罢了!” 司马举听他口口声声“你小子、你小子”,且将“你小子”三字和他父亲名讳连在一起,那他父亲岂不成了“老小子”!心中大怒,也顾不得害怕,反口怒骂道:“你这牛鼻子老道!嘴里如此胡说八道!好没臊性!” 白胡老道闻言一怔,随即会意过来,也不生气,却又反问道:“你可知贫道是谁?” 司马举没好气地回答道:“我管你是谁!要杀要剐随你便!” “司马举有此子,倒也不枉为英雄一世!”白胡老道闻言,倒是赞赏起来,“贫道叫林灵素,不知司马展向你提过贫道没?” 司马举一听,心头不由狂跳起来。以前,司马举确未听说过林灵素的名号,但此次下山,跟随义父来杭州的路上,义父为了增长他的江湖阅历,特意对他讲了许多江湖人物,大名鼎鼎的林灵素,义父自然对他说过。 更为要紧的是,说到林灵素时,马政也流露出极大兴趣,参与话题之中来,后来,司马举甚至听马政对义父说,朝廷原来的钦宗皇帝似乎对林灵素极端仇恨,马政此次上袁山,曾经请父亲出山刺杀林灵素,只是父亲没答应。 司马举念及此,心中一阵紧缩,难道林灵素就探知了实情,从而劫持自己,如此说来,自己凶多吉少,小命不保! “如何,小子没听说贫道?”林灵素见司马举沉默不语,又问一句! “林掌门的威名,小的自然听过!”司马举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是死,也要死得英雄一些,方不辱没父亲威风、司马家的名声。 “哦,你且说说,司马展是如何看待贫道的?”林灵素这句问话,声音极轻,又仿佛在问自己。 第21章 极力吹捧 “小的父亲说,林掌门师出道家名门,出道后开山立派,自创‘神霄派’,勇夺第四期‘论道会’道主,道徒遍布天下,‘轰雷掌’威震九州,武功可谓天下第一,人品真乃世上无双!”司马举心思极为灵动,心想,林灵素既然开口问父亲对他的评价,很有可能,林灵素很在意这个评价,自己如果将他猛吹猛拍一通,他一高兴,一昏头,兴许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司马举说完,又暗暗自责道:“父亲大人,请恕孩儿不孝,孩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身不由己,信口胡说,暂且从权,暂且从权!若非如此,孩儿小命不保,岂不更加不孝?” “武功天下第一么?这个、这个……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林灵素哪里知道司马举此时头脑里转了如此之多的念头,但听了司马举的恶捧,俨然信以为真,口里喃喃自语道,眼光里露出难得的光彩夺目的神采,似乎默认了天下第一。 而司马举听到林灵素这句话时,心里不由得“呸”了一句,暗骂“牛鼻子不知羞、无耻”,竟然真承认自己天下第一。同时,司马举又暗自庆幸,自己恭维的胡话,无疑是说对了!看来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至于司马展谓贫道人品世上无双,那却是讽刺贫道了!”林灵素还在喃喃自语。 可林灵素此言一出,司马举犹如全身跌进冰窟里,浑身冰凉,“哎呀,牛鼻子不吃这一套么!”司马举心中暗暗叫苦,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了! “不过,以前贫道确实做过不少错事、糊涂事,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啊!古人云,利欲熏心,名利害人,此言诚不欺人。贫道方外之人,陷入此道,万万不该啊!”林灵素话锋忽然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边摇头边叹息,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司马举诉说。 然而此话一入司马举之耳,却如仙乐一般动听,司马举心道,难道这牛鼻子老道竟有追悔之意?难道他对我爹本没有敌意? 司马举被林灵素弄得满腹不解。一想到这林灵素忽友忽敌,捉摸不透,自己一喜一忧,一上一下,难过至极,又在心中对他诅咒了一百遍! “小友为何不再问问贫道为何带你来灵隐寺?”林灵素似乎感叹完毕,脸色变得异常温和。此事实为司马举最关心、最牵肠之事,适才被老道一惊一乍,一会地狱一会天堂,折腾得异常难受,结果还没弄清老道真实目的。此时老道主动再问,司马举焉能错过?不如破罐破摔,大不了一死而已,遂瓮声瓮气回答道:“自然是想杀我!” 林灵素一愣,转而哈哈大笑道:“贫道欲杀你,为何不在\\u0027金悦客栈\\u0027动手,反而携你奔袭几十里,选此佛门圣地杀人?” “这、这……”司马举自然无法解释!一想是啊!林灵素欲杀我,弹指之间便可将自己了账,何必要如此折腾?正在迟疑之时,只听得林灵素又说道:“贫道非但不是杀你,反而是在救你!” “救我?”司马举既喜从天降,又大感意外。喜的是林灵素未有杀他之心,意外的是竟还有人欲害自己,自己尚未知情!不由自主地问道:“难道有谁想害我不成?” “没人害你,贫道何须救你?害你者即是昨日被你打成重伤的守城军卒头目!” “是他?”司马举惊叫,“他不是和章大哥表态不予追究了么?” “他是当面答应不敢追究!然你们一转身,他就派人尾随你们,一直跟踪至‘金悦客栈’,贫道因此知晓他并未罢手,在旁窃听了他们的行凶计划,他们知你住\\u0027金悦客栈\\u0027,拟夜半时分,闯入你客房,将你谋杀了,再以盗贼纵恶为由上报官府!可谓歹毒异常,贫道在你客房时,他们已经进入到客栈一楼了,贫道不得已,先点昏你,然后带你到这灵隐寺!” 林灵素说完,司马举恍然大悟,慌忙从床上跳下来,拜倒在林灵素面前,口里谢罪道:“谢道长救命之恩!小子适才无礼,请道长责罚!”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 林灵素待他叩完头,抬手示意,教他起身,又说道:“你为司马庄主之子,为何武功如此不济,昨日黄昏,在杭州城门口,四位小军卒尚不能应对,如非贫道在旁暗助,你早命丧城门口了!” 司马举这才知晓,昨日打斗之中,几次临危,都莫名其妙化险为夷,原来是林灵素暗中出手,心中又对其增加了几分好感!便对林灵素真诚相告,自己从小无意武学,虽然父亲多次相逼,但父亲武学皮毛,至今仍未学到手。 林灵素招手教司马举近前,用手摸了摸他身骨,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闭目沉思了片刻,睁眼看时,林灵素见司马举满腹狐疑之色。开口说道:“贫道见你资质奇佳,不学武功实乃暴殄天物!” 司马举用手挠挠后脑,轻笑道:“父亲可从未对小的如此说过,且小的兴致并不在此!小的唯独喜欢读书。” “读书自是好事,练武亦是妙事!文武各有所长!如若贫道教你,十日之内,你武功突飞猛进,你愿学么?” “也无兴趣!”司马举回答得很干脆。 “你害怕学武吃苦头?” 司马举摇摇头说道:“古人云,读书练打,吃斋守寡,此为天下四件艰难事,论毅力,读书与学武,其实并无多大区别!” “说得有道理!”林灵素赞赏道,接着淡淡地问道:“但如在‘保性命’与‘学武功’之间选择其一,你将作何选择?”。 “掌门说笑了!”司马举又挠挠后脑,“若无性命,一切从何谈起?” “你如不跟我学武功,你性命堪忧!”林灵素说得很神秘。 司马举一惊,道:“道长欲用性命相逼?” 林灵素淡淡一笑:“贫道尚不止于此罢!” “那何来性命之忧?”司马举释然。 第22章 诱骗学武 “说你愚蠢,你精明十分;说你聪明,你却糊涂得紧!”林灵素见司马举又迷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直接点明:“就凭你如今三脚猫功夫,能逃脱那城门军卒头目追杀?你可别指望贫道天天守在你身边!” “他还不放过我?”司马举惊叫。 “前日,你们三人转身进城时,你未见他那望着你们离去的目光,如果目光能杀人,他那目光,当场就能把你杀了。贫道在后,倒是觑得一清二楚,昨晚,他们谋杀并未得手,试想,他们焉会善罢甘休?”林灵素若无其事地说道。 司马举一听,形情颇是沮丧,低头沉思片刻后,突然抬头,“那我搬回府衙去住,他能奈我何?”司马举灵机一动。 “能躲过初一,躲得过十五?此后你就打算呆在在府衙不出世?再者说,凭你的性格,倘若此事能了,下次仍有灾祸!你大概是首次出山、闯荡江湖罢?”见司马举低头默认,林灵素一哂,继续说道:“闯荡江湖,除有江湖经验,还需有些功夫护身的好!当然,在家安心读书,以期博取功名,光宗耀祖,不失为绝好出路,可依你性子,恐怕难以安心在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异曲同工!唐朝诗仙李白,诗绝天下,剑亦通神,你读书良多,亦是该知晓的!” “掌门为何执意教小的拜入贵门?”司马举突然警惕地问。 “此话问得不错!”林灵素再次点头赞许。“贫道并非收你为徒。仅为略加点拨你功夫!”说到此,林灵素顿了顿,本欲说“令尊司马展武功卓绝,可教授徒弟方法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虑及司马举反感,因叉开话题道:“世事皆讲缘分,你我有缘结识,令尊司马展亦是我同道中人,兼之你的资质确非寻常,贫道甚为怜惜!譬如良匠,见你等如此美玉,自是爱不释手,欲揽至门下,细心琢磨!” 谁人不喜别人吹捧?尤其孩童、少年,更有获得别人欣赏赞扬的欲望,林灵素一口一句“你的资质奇佳、你的资质非比寻常、你是一块美玉”,教司马举内心颇为享受、甚为得意,觉得林灵素也亲切了许多。此等话语,他父亲可从未跟他提起过,连对他宠爱有加的义父田隆也未曾对他说过。 “掌门欲在此地教我?”显然,司马举被林灵素三言两语制服了,竟然同意了。 “此地自然不妥。你昨晚失踪,你身边的两位大哥可能此时快急出病来了!贫道这就送你回去,你回去后,即和他们,哦,他们如何称呼?” “高一些的叫章二虎,另一位叫卜太原。” “你回去客栈后,和章二虎、卜太原说明,城门军卒头目要杀你,为防止意外,不如搬回府衙居住,贫道自然可以寻到你!每晚三更,贫道来你房间传授武功。”林灵素仔细对司马举交代,司马举连连点头。 林灵素说完,又特别严肃地对司马举道:“贫道传授你武功之事,你切记要保密,甚至对令尊亦不要透露!” 司马举惊讶地问道:“为何如此?” 林灵素哄骗道:“令尊司马展与贫道同属道教,却分属两派,你虽未入令尊门派,可令尊若知你跟其他道派学武,总归是不高兴的!你欲教令尊不痛快么?” 林灵素见司马举连连摇头。又说道:“总之,你切记贫道之话!”说得司马举又连连点头。林灵素见司马举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心中也难免发笑! 当下,林灵素送回客栈。 司马举的身影甫一出现于“金悦客栈”门口,客栈掌柜就连滚带爬跑过来,拉住司马举的手,连声叫嚷:“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章爷、卜爷急得几乎要杀了小的了!” 司马举没有回答,反问道:“两位大哥在哪?” “能去哪?都在你客房干等呢!派了几拨人外出寻你,哪有音讯?好,回来就好!两位爷问小的要人,小的只开店,哪里管得着客人活动?客人行动自由小的岂敢干涉?”司马举径直奔二楼自己客房,客栈掌柜在后犹自唠唠叨叨! 司马举推开客房门,章二虎、卜太原犹如马蜂蛰了跳将起来,围住司马举,异口同声地问道:“兄弟,你去哪了?我们急死了!” 司马举见两人情形,内心颇为感动,说道:“小弟昨晚历经大难,侥幸不死!” “谁要害你?”两人又异口同声问。 “除了昨日城门口那贼子,还会有谁?”司马举咬牙切齿说道。 “那人已然答应就此罢手,竟出尔反尔,诓骗于我们!如此可恶!”章二虎一拍身边方桌,怒道,“兄弟如何知晓,又如何得以逃脱?” “昨晚三更,我夜起如厕,完毕后迷迷糊糊回客房,走至廊下,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在二楼甲子号房,我一惊,那不是我的客房么?且那声音似有些熟悉,思索片刻,猛然想起,那声音不正是黄昏城门口领着三人要杀我的王丁么?我顿时睡衣全无,倒退几步,躲在廊柱后面,借助月光一看,只见两位蒙着黑纱的黑衣人,手持长刀,陆续登上楼梯,直奔我住的甲子号客房,另两人留在楼梯下守候。我见此情形,哪敢停留,悄悄溜到客栈后门,出门走了!然后溜到不远的灵隐寺躲了一宿!”司马举说着回来路上编好的说辞,倒也并无纰漏。 “这狗杀才,我定将其碎尸万段!”章二虎说完,便欲出门。 “大哥,莫急!”司马举一把拉住章二虎,“去不得,我们无证无据,凭啥去兴师问罪?依小弟看,不如搬回府衙,躲过一时,待小弟义父回来便可!” 卜太原也道:“此事是鲁莽不得!司马兄弟考虑得甚为周全!先行躲避,待有证据,再行拿他不迟!” 章二虎跺脚道:“便宜了这狗杀才?我们今日就搬!” 第23章 初入武道 当晚三更,林灵素如期来到司马举在府衙内的居所,司马举虽有心理准备,但仍对林灵素的如期而至感到极为惊讶!因为这是杭州府衙重地,内内外外都有重兵守卫,并非街头客栈啊! 望着司马举吃惊的表情,林灵素并未作过多解释。对林灵素来说,别说小小的杭州府衙,就是在以前东京开封城里的皇宫,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进出自由的。 在正式传授武功之前,林灵素特别对司马举说道:“贫道虽授你武功,但你我不以师徒相称,你仍称我\\u0027掌门\\u0027,贫道亦称你为\\u0027小友\\u0027,如何?” 司马举颇为惊讶,以林灵素的身份,称自己“小友”,自己乳臭未干,何以承受?故而惶恐地说道:“弟子如何敢当?” “小友不必自称弟子,如我\\u0027神霄派\\u0027,规矩颇多,小友本是司马展唯一骨肉,以后自要传他衣钵,假如小友擅入我派,于情于理都并不妥当!贫道身为本派掌门,传授旁人武功,暂且可以从权罢!况贫道传你武功,仅传心法,不传招式,小友尚需认真体会。令尊所属\\u0027正一心法\\u0027与鄙派\\u0027神霄心法\\u0027本属同宗同源,唯有练法略有不同而已,令尊所属\\u0027正一派\\u0027持\\u0027淳清、敦厚\\u0027;鄙派\\u0027神霄派\\u0027持\\u0027刚正、猛烈\\u0027,武功创立亦和性格息息相关,\\u0027正一派\\u0027祖天师,无欲无求,故而创\\u0027正一心法\\u0027;贫道年轻时性格刚烈,追求颇多,故而自创\\u0027神霄心法\\u0027。小友本略有\\u0027正一心法\\u0027根基,贫道再传你\\u0027神霄心法\\u0027,小友若懂得两者兼容,以后开山立派,亦未可知!” 司马举本来悟性极高,林灵素一点即透。但听得林灵素最后一句,让其“开山立派”吓了一跳,忙回应说道:“弟子何敢望此?”林灵素听司马举犹自称“弟子”,知他诚心,只为谦称,并无其他含义,便不再计较。 林灵素交代完毕,便对他详细讲解“神霄心法”。司马举资质本属绝顶,此时全身心浸入,自与以前在家学武大不相同,林灵素讲完一节,便示范一次,司马举便照虎画猫,倒也有模有样,练了一个时辰,司马举竟丝毫未有倦意。其后半个时辰,林灵素教司马举依法揣练,自己右手按司马举后背督脉“大椎穴”,司马举顿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全身更是神清气爽。 此时,天已微亮,林灵素起身出门。 司马举并未睡觉,习了一晚“神霄心法”,不但不感疲乏,反而精力充沛,让他陡然间对练功有了兴趣。 此后接连几晚,林灵素都准时来府衙传授司马举武功,程序还是如此:林灵素先讲解一段心法,教司马举研习,最后,林灵素每日右手相继按司马举后背督脉上灵道、至阳、筋缩、脊中、中枢、身柱、神道、陶道等穴位,注入真气。 第九日,林灵素授完武功,对司马举道:“时至今日,贫道所创\\u0027神霄心法\\u0027九节,已全部传授给你了,明日,贫道就不再来了!以后,你可自行习练,莫要懒惰!” 司马举愕然问道:“这就学成了?” 林灵素嗤笑道:“道教武功博大精深,人之一生,穷尽一世,亦不能学全!几日功夫,岂能有所成就?欲要成就高深,一要看慧根,二要看机缘,三要看毅力。小友慧根与机缘兼而有之,唯剩毅力这一条了!贵在坚持,难也在坚持啊!” 司马举恭敬地回答:“掌门道长教诲,弟子谨记于心!弟子不知何时才能与掌门道长再相见?” 林灵素说道:“有缘自能相逢千里之外,无缘对面错肩而过!你是读书之人,这份道理也是懂得的!” 司马举和林灵素相处了几天,感觉他并非以前马政介绍的那样利欲熏心,嚣张乖戾,而是温厚平和、淳淳善诱之人,心中颇有疑虑,可又不敢贸然相问,只好迂回问道:“掌门道长欲回故乡温州罢?” “贫道在老友处盘桓多日,是该回去了!”林灵素感叹道。 “灵隐寺有掌门道长的老友么?”司马举继续问道。 林灵素何等灵动?司马举刨根问底,林灵素焉能不知其用意?故淡淡一笑,说道:“小友尚知贫道故乡,且追问贫道灵隐寺老友,可见对贫道原来底细略知一二,是否心中尚有顾虑?我林灵素与以前相比,为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司马举被林灵素一语道破,不由满脸通红,尴尬异常。林灵素温和道:“小友莫要觉得羞愧,此事休说是你,不知内情者,谁人不吃惊?”接着林灵素对司马举简略叙述了其受伤后发生的变化。 原来林灵素被“一钩一锏”施诡计打成内伤后,没有赶回温州,而是就近取道杭州,奔灵隐寺方丈悲慈处,这悲慈方丈乃是林灵素原来师兄。 寺庙方丈悲慈为何是道士林灵素的师兄,此事说来话长。 林灵素年少家贫,兄弟姐妹众多,其父母无力抚养,只好送林灵素出家为僧。林灵素最早入的是温州寺,学的是佛教,拜的是佛祖,可林灵素身入空门,最初目的乃是为了解决温饱,心里压根儿就从未相信佛教,因此在温州寺学得心不在焉,亦常被寺中师兄弟欺负,而授业师父对他更是没有好脸色,林灵素稍有忤逆,授业师父便鞭笞于他,林灵素挨鞭打时,其他师兄弟袖手于旁看热闹,唯有师兄悲慈时常挺身维护他,故而,林灵素在温州寺过得异常艰难,对温州寺也毫无感情,对温州寺的众位佛门师兄弟,更是恨之入骨,当然惟对师兄悲慈心存感激,但彼时,他身在底层,处境艰辛,别说报恩,自己能否好好存活,尚未可知 ,因此只有将这份感激之情,深深地埋在心里,心中常常暗暗发誓,但有翻身富贵之时,必将恩情成倍奉还于悲慈! 第24章 性情巨变 林灵素在温州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过一年有余。一日,林灵素受命出寺化缘,化缘这份差事,林灵素最为热衷,因为只有这个时期,林灵素才可以远离寺庙里的煎熬,尽管受人白眼,亦比受自己人欺凌强百倍。 这日,林灵素化缘回寺途中,路遇一老道士,林灵素见他满身污秽,躺在路旁,奄奄一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灵素为僧一年余,如此基本佛理,林灵素还是懂的,林灵素在寺庙虽然受尽委屈,但本性善良,见此急忙放下手中化缘瓦钵,扶起老道士,喂了一些水后,老道士身体回归了几丝生气,口里游丝般的地说道:“吃,吃!” 这下,林灵素明白了,老道士哪里是病,而是饿的。林灵素于心不忍,将自己化缘的饭食,分了部分给那老道士。老道士见了饭食,犹如猫见到鱼腥,两眼放光,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几口便吃了。林灵素很是吃惊,这道士吃饭的形态,和刚才病怏怏的样子,可谓天壤之别。不禁脱口问道:“道长原来没有病啊!” 老道士吃完了,站起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林灵素这才发现,敢情,老道士的脚还有些跛呢! 那跛脚道士听了林灵素的问话,悠悠地回答道:“有病也是无病,无病亦是有病!” 林灵素苦笑道:“你一位道士,却满口禅理,我每天在寺庙里,听授业长老唠叨这些禅理,心里都烦透了!” 跛脚道士笑了:“那是因为你学习方向错了,所以感到无比厌烦!” 林灵素诧异道:“学佛法也讲究什么方向?我的方向很简单,就是怎样让自己有一口饭吃!” 跛脚道士莞尔一笑,“你倒是观念朴素得紧啊!贫道所说方向,是指你大方向错了!” 林灵素茫然道:“道长说的大方向,指的什么呢?” “你不该学佛法,你该学道才对!”跛脚道士笃定解释说。 “这也有区别么?”林灵素更茫然,不过跛脚道士的话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趣。 跛脚道士进一步解释道:“区别可大了!学佛法要有佛法慧根,学道法要有道法慧根,你的慧根在道法,所以你觉得佛法难以领悟!为此经常挨打挨骂。是不是如此呢?说实话!” 林灵素骇然问道:“正是如此,道长是怎么知晓的?” 跛脚道士眨眨眼睛,神秘回答:“贫道能掐会算啊!”跛脚道士的这个回答,林灵素多少有些不相信,但他担心跛脚道士看出自己不信任他的心事,忙低下头来。 见林灵素低头不语,跛脚道士再问道:“你愿不愿跟我学道呢?” 林灵素这才抬起头,傻乎乎地反问了一句:“跟道长学道能吃饱饭吗?” 跛脚道士闻言,大笑说道:“学道之人,成仙亦可,遑论吃饭?” 林灵素听了,立即抛了化缘瓦钵,跟随跛脚道士学道去也。 经跛脚道士精心指教,林灵素发现自己果然与道教有缘,不到十年时光,不但武功练得出神入化,对道教亦颇有心得。 林灵素学成之后,随即云游四方,增长阅历,不惑之年回故乡温州,创立道教“神霄派”,不久,正值朝廷举行第三期“论道会”,林灵素参加后,夺得第三期“道主”宝座,一时威震八方,风头无两!至于这位领他进入道学殿堂的跛脚道士是谁,林灵素一直没有对外透漏! 由于林灵素自小在寺院受尽委屈,对佛教、寺庙甚至是和尚,素无好感,甚至是怨恨在心。得势之后,林灵素利用道君皇帝的信任,强力破坏佛教,天下寺院毁损甚多。 不过,林灵素对师兄悲慈倒是心怀感激之情 。林灵素毁佛教之时,还特意派人到温州寺打听悲慈境况,始知悲慈已转到杭州灵隐寺担任方丈,故而主持全国毁寺期间,唯独对灵隐寺庇护有加。 此次林灵素身受重伤,林灵素便想到就近先到灵隐寺落脚。这也是因果报应。 悲慈方丈见林灵素身受重伤,投奔自己而来,出家人慈悲为怀,善念为上,哪里还顾及林灵素毁佛之前愆?立即安排僧舍,教其自行疗伤。 本来“一钩一锏”所致内伤,对林灵素而言,即可忽略不计。可沈御医的“消功散”却另有一处禁忌,即功力未恢复前,万不可受内伤,否则,疗伤时若无旁人助其护住心脉,自行擅自疗伤,武功将尽失,成为废人! 林灵素武学天人,甫一运功,便知端的。只得求助于悲慈方丈。悲慈方丈自然满口应允。 此后,悲慈方丈一边助林灵素疗伤,一边点化林灵素。 林灵素旬月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经此大难,已是心灰意冷,经悲慈悉心点化,顿时大彻大悟,蝇营狗苟、功名利禄,无不是过眼烟云,修行积德才是正道,而修行积德,佛、道相同。林灵素这才感觉,自己以前太过执拗了! 经半月疗伤,林灵素内力完全恢复,不过,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林灵素的胡须眉毛全白了,人也苍老了一些,然而精神状态尚可! 林灵素伤愈回温州后,性情、模样已然全非,心境亦大为改观,沉浸于道教研习之中,时常游走于杭州、温州之间,倒也逍遥自在!此次进杭州城,自是看望前师兄悲慈方丈。 林灵素前因后果介绍完时,天已微明,起身出门而去,司马举颇有恋恋不舍之意。毕竟,传业授惑,古来便为厚恩,林灵素素昧平生,倾囊相授,之后,挥一挥道袍,毫无索求地走了,司马举能无感激之情? 林灵素传授武功几日间,司马举一改以往白日四处游荡的习惯,不打猎了,不闲逛了,除在府衙后花园散散步外,就盘坐于客房床上,教章二虎、卜太原两人摸不着头脑。林灵素走后,更是如此!章、卜两人见他闷在房间,时而闭目调息,时而怪模怪样,以为他在练习其父的武功,都乐得清静,不来烦扰! 第25章 路遇劫杀 司马举天天沉迷于练功,缩在客房不出头,章二虎、卜太原乐得清静。如此又过了几日,童贯的大军突然回到杭州城,原来童贯将方腊擒获了。 童贯领大军追击方腊至帮源洞时,方腊尚有大军二十万,与官军力战后失利,方腊不得已,龟缩在山中岩窟内,官军一时找不到他的踪迹。 童贯大将王渊,有部将韩世忠,带领部分军卒,偷偷从溪谷穿过去,沿路打听方腊行踪,终于从一农妇口中获得了方腊隐藏地。韩世忠挺枪杀进,直捣巢穴,格杀方腊身边卫士几十人,将方腊生擒,刚走到洞口不远,被大将辛兴宗领兵截住,韩世忠无法,只得将方腊交辛兴宗。 方腊妻子邵氏,儿子方毫二等全部官军所擒,此一战,官军斩方腊部众达七万多人,童贯因此大获全胜而回。 田隆跟随童贯一进城,火急火燎地来寻司马举,见他安然无恙,心中释然。休整两日后,两人便向童贯辞行回袁山。童贯欲赏赐两人金银及官职,田隆一概婉拒。 两人辞了童贯出了杭州城,急着赶路,马不停蹄,连日奔波。田隆起初担心司马举劳累,可几次下马就餐时,发觉司马举并无倦容,心中暗自诧异不已。却又没察觉其他异常,也未放在心上。 第八日,两人抵达余州地界,余州离袁山仅有两百里,时过早春,日过晌午,天已微热,两人自早而出,持续奔波几个时辰,人不累,马却乏了,过渝水镇时,田隆示意,下马歇息,马吃草料人就餐。两人在镇街头下马,牵马过街市,此时正逢渝水镇赶集,异常热闹! 渝水镇不大,仅有一条通街。两人缓缓穿街而过,沿路选择适合栓马用餐之处。两人一路穿行,走至镇尾,始发觉一酒店在左侧,店前树一望杆,杆头挂一黄旗,旗上两个烫金大字“客来”,酒店的一侧,除了系马桩,兼有饮水马槽,因位于街尾,来往人员亦稀少,田隆甚觉满意,示意司马举牵马至系马桩旁,待栓住缰绳,店小二即风风火火跑过来迎客。口里高喊:“两位客官,这边请,客官放心,本店有专人照顾客官马匹。” 田隆点点头,携司马举随店小二进店。见诺大的店内顾客不多,仅有三处,零星散落大堂内,唯有靠窗的四位官军,虽举杯喝酒,头却东张西望,而又杳无声息,教人觉得沉闷,也格外摄人眼球。 四位官军见田隆、司马举两人进来,忙都低下头来,仍自顾自喝酒,相互之间连眼神交换也无。 田隆进店,举目略一扫视,不觉微微皱眉,拉了一下在前面引路的店小二,低声问道:“镇上何时驻有官军?” 店小二忙将右手食指放嘴唇,轻轻“嘘”了一声。附耳对田隆说道:“最近不知为何,镇上来了一拨官军,分散在各酒店、客栈,本店是这四位,吃喝都有三日了,虽个个凶神恶煞,花钱却很豪爽!掌柜的最喜欢用钱大方的主顾了,嘱咐小的莫去招惹他们,只管服务周到就是!客官也莫招惹为好!” 田隆点点头,微微一笑,挑官军对面的另一靠窗方桌坐下。点了几个下饭菜,一盆米饭。顷刻饭菜上桌,两人大口大口吃将起来。吃到一半光景,另一桌的四位官军纷纷起身,丢下银子,大踏步出店走了。不大一会,田隆听到马蹄声起,田隆转头朝窗口一望,街尾路上竟有七位官军之多,一人骑马,其他六人步行,跟在马屁股后面,朝街尾尽头的官道疾驰而去,六人徒步,在马后竟不落下风,轻功端的不弱。 田隆见他们远去,凝神片刻后,忍不住说了声“奇怪!” 司马举闻言,停住夹菜的手,问道:“义父,啥东西奇怪?” 田隆沉思道:“义父最近在军中多日,对官军装束已颇为熟悉,义父总觉得这几位官军装束不伦不类的!具体哪不对,又说不上来!” 司马举噗嗤一笑:“义父莫非怀念在军中的威风?” 田隆手中筷子虚点司马举,笑骂道:“臭小子,义父在军中,虽贴身护卫童贯老贼,可哪有心境体验什么威风?时刻都挂念你这臭小子在杭州城的安危!” 司马举听了,忙低头往嘴里耙饭。 两人饭毕,结账出门。翻身上马,抖缰赶路。 行不到五里,却是一片丛林,官路变窄,田隆在前,突然提缰勒马,司马举紧随其后,眼看就要从左边越过田隆马头,田隆左手一探,拽住司马举座下青鬃马缰绳。司马举猝不及防,猛然一惊,定睛一看,前面赫然一匹马,马上一位官军,另四位官军站在马旁,个个手持刀剑,拦在大路当中。 田隆正要质问,后面马铃铛响起,树林两边又窜出一匹马,也是五位官军,装束一样,一前一后总共十人,将两人夹在中央。 田隆一抱拳拱手,客气问道:“各位军爷,有何贵干?” 前面中间满脸横肉坐马者,阴森森、慢腾腾地轻飘飘地回答:“无甚要紧事,两位留下性命即可!” 田隆一听来者不善,担心司马举害怕,左手轻轻握了握他的右手,转头向前说道:“在下与各位军爷无冤无仇,何出此言?” 满脸横肉者说道:“你和爷本素不相识,可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田隆问道:“不知谁和在下有如此深仇大恨?” 满脸横肉者一翻鲍鱼眼,不耐烦地:“你死到临头,爷何必与一位死鬼啰嗦?闲话少说,你们自行了断,还是让爷等送你们上路?” 满脸横肉者如此轻蔑放肆,旁边司马举早已按耐不住,出声斥骂道:“大言不惭,不知死活!” 满脸横肉者一愣,接着狂笑道:“这雏儿脾气倒不小!看来还是须爷等来收拾你们!” 田隆见多说无益,厮杀在所难免,反手抽出宝剑,轻声对司马举说道:“来人武功都不弱,义父绊住他们,你纵马冲过去后,快回\\u0027宜春山庄\\u0027。” 第26章 初试身手 不料司马举刚从林灵素处学了几手武功,自己又苦练了几日,不知深浅若何,颇有跃跃欲试之念,再说,抛下义父独自逃生,也绝非他司马举所为!故而一听田隆要他先逃,即刻把头一扬,倔强说道:“孩儿不走!” 田隆正欲再劝,满脸横肉者身边左右两人,突然齐身跃起,刀剑齐挥,一刀砍向田隆颈部要害,一剑刺向司马举左胸要害。 田隆见对方一上来就痛下杀手,对司马举一少年亦毫不留情,心中勃然大怒,右手长剑一抖,一招“梅花三弄”,霍然刺出,随着“当、当”“哎哟”几声,砍向田隆的刀已然掉在地上,其人也被逼退到满脸横肉者者马前,而刺向司马举的剑早已飞入丛林里,持剑者的右手鲜血淋漓,左手强忍掐着,犹自颤抖不已。 原来这“梅花三弄”乃“梅花剑法”之精髓,一招三式可同时敌住三人,故名“三弄”,田隆一式对付持刀者,见持剑者对司马举下死手,心中恨极,故用两式对付持剑者,持剑者如何抵挡?当下勉强避开一式,另一式正中手腕“阳池穴”,持剑者先是右手酸麻,随即刺痛难忍,随着鲜血流出,整条手臂已废,吓得慌忙跳回,哪敢再近前靠拢?而手中长剑犹如被老鹰叼走一般,不知去向了。 田隆出手只在一瞬之间,即将两人轻易击退,且杀伤一人,教其他八人大吃一惊,此时才相信,此次任务出发之前,委托者一再教他们十人一齐来、并反复交代他们一齐上阵对敌的原因。当时他们尚不以为意,认为委托者小题大做!一位庄园总管,能有多大本事?忒把他们“刀剑门”看得太轻了!看来此言不虚! 满脸横肉者如梦方醒,怪叫一声:“点子硬,大伙齐上!”话音刚落,除持剑受伤者,其他九人一前一后一同扑过来! 田隆因虑及司马举安危,便不顾自己身后,先用剑身在司马举坐骑青鬃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青鬃马吃痛难忍,倏尔扬起四蹄,腾空而起,田隆亦双腿一夹,胯下马亦扬蹄怒奔,两马并驾齐驱,田隆手中长剑一招“暗香疏影”,此招专攻敌人眼睛,护在司马举前头,田隆之意,纵然自己受伤,亦要护司马举冲出重围才是! 岂知,这九人异常狡猾,似早有预谋,配合默契,前后四刀四剑并未分开击两人,而是一齐杀向司马举,而那无兵刃者,纵身出掌,欲击司马举青鬃马头。 田隆大惊,自己身在马背,前面四人,两刀两剑,手中长剑,尚可应付自如,可欲再回身挥剑架开后面两刀两剑,却是千难万难。 危机之中,田隆不及多想,右手长剑仍是“暗香疏影”招式,应击前面四人,前面四人被迫退;与此同时,田隆左掌回拍,击向后面四人,掌风过处,排山倒海,近处一刀一剑大骇,慌忙后撤,另两人位于后撤之人右侧,所受压力大为减弱,刀剑仍然指向司马举后背。田隆大骇之余,再行出掌已然不及,心中一急,欲扑身而来,护在司马举后背,用自己身体替司马举挨这一刀一剑。 田隆念及未施,却见司马举回头,右手拍出两掌,掌风呼呼,硬生生将指向后背的一刀一剑震开,两人一惊,急忙后跃。 司马举本略有“正一心法”根基,经林灵素引导,精心传授“神霄心法”,两者兼容,事半功倍,更兼林灵素每晚灌输真力,助他打通全身经脉,司马举的内力,已然颇具规模,只是司马举不自知而已。 田隆见状大喜,来不及细想,纵身而起,刷刷两招“梅花剑法”,将前面五人逼开,左掌在司马举青鬃马臀一按,青鬃马吃痛,一纵而起,冲出了九人包围圈。 田隆见司马举安全冲出,心中一宽,随即从马上腾身而起,大鹏展翅般地落在官路中央,宝剑一横,喝道:“在下尚以为尔等是真军爷,未曾想是山西\\u0027刀剑门\\u0027弟子狐假虎威!” 满脸横肉者“咯咯”一笑:“田总管好见识!”又将身上的军卒服装扯下,一把惯在地上,露出黑色劲装衣裳,口里骂骂咧咧道:“这劳什子衣服,难受得紧!” 其他人见满脸横肉者扯了官军伪装服,都七手八脚地乱拽,一时间,彩条飞舞,煞是好看!倒教挡在路当中的田隆哭笑不得! 混乱之中,一黑脸汉子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大叫道:“大师兄,那小娃儿要跑了!” 满脸横肉者怪吼一声:“老七,弓箭!”一位蓝衣汉子迅速窜至路边马前,探手取下马鞍上悬挂弯弓,从箭囊抽出一支羽翷箭,对着田隆身后作势张弓搭箭。田隆起初以为蓝衣汉子欲用弓箭射杀自己,未曾想却对着自己身后,大感诧异之余,回头一看,不由心中吓一大跳,司马举不知何时折回,下马立于距自己约五十步处一棵大树下,若无其事地瞧热闹呢! 田隆见“刀剑门”弟子仍对司马举不依不饶,怒气勃发,本无杀人之心,瞬间念头轮转,心念一动,几个兔起鹘落,已到蓝衣汉子跟前,蓝衣汉子正欲发箭,突感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柄长剑已从胸前进来,从后背出去,蓝衣汉子圆睁着双眼,连“哼”一声亦来不及,登时了账! 八九位刀剑门弟子,见田隆转眼之念就杀了自己一位同伴,震惊之余,一拥而上,刀剑齐挥,田隆挥舞手中长剑,却如砍瓜切菜一般,十招不到,又挑翻四五位!剩下几人意识到武功和田隆相差太远,脸上各有惧色。田隆手提鲜血淋漓的长剑,缓缓走进他们,冷冷说道:“谁说出幕后指使者!留谁一条狗命!” 那大师兄虽也满脸惧色,却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兄弟技不如人,死而无怨,想教我兄弟出卖金主,却是万万不能。兄弟们,上!” 第27章 顺利闯关 “刀剑门”大师兄说完,招手示意众人再行围攻田隆、司马举父子。众人蓄势待发之时,不料,一位略显年轻的汉子,掉头向另一方向狂奔,大师兄一愣,大喊:“老八,回来!” 那老八已跑出两丈开外,一心想着远离这危险之地,逃命要紧,此时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脚,哪里理会大师兄?那大师兄一叫喊,他反而脚下发力,跑得更欢! 大师兄见状不由大怒,自己“大师兄”的威严,顿时被这老八击得粉碎,是可忍孰不可忍?吼了一声“懦夫!” 大师兄口里吼完,一甩手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出,长剑朝老八疾射而去。 那老八急着逃命,何曾想到“大师兄”会不顾同门情谊,遽然下杀手,疏于防备,长剑从老八后背直透前胸,老八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颓然瘫直,那柄长剑随着老八的仆倒,栽在老八身上,摇摇晃晃,异常刺目! 大师兄也不管他,俯身拾起另外一柄长剑,丢与此前右手受伤者,命他左手持剑,加入战团,所剩共四人一起围拢上来,预备对田隆做最后一击。 田隆见这四人视死如归的情形,倒暗暗生了一些敬佩之情,可他们如此顽固不化,心中又颇感惋惜,最后拿定主意,倘若能够武力震慑,将其赶走,则尽量不杀,希望他们好自为之,况且,田隆欲留下活口慢慢逼问幕后指使者呢。 四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不约而同耸身发动攻势,刀剑齐挥。 原先,如不牵挂司马举,纵然“刀剑门”弟子原先有十人,田隆也未曾放在心上,况如今仅有四人。但这四人抱有誓死之心,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田隆也不好招架,因此也不敢大意,凝神接招。 教人万难意想的是,四人发动后,大师兄不是向前攻击田隆,反而抽身后跃。田隆尚以为他乘机溜走,心中暗笑,心想,先前信誓旦旦,如今却桃之夭夭。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暗叫一声“不好”,挥剑迅疾架开进攻的另外三人,脚下一点,纵身跃过三人,果见大师兄几个腾纵,直奔站在树下观战的司马举。 原来,“刀剑门”剩下四兄弟,见凭四人之力,欲劫杀田隆,势必登天还难。因此以三人诱敌,攻田隆,大师兄则虚晃一枪,不攻田隆,反而转身偷袭司马举。四人配合默契,教田隆措手不及,心急如焚之下,纵身越过三人后,脚下发力,口里大喝道:“举儿,小心!恶贼,你敢?” 其实大师兄如风奔来,树底下的司马举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他悄然握剑在手,准备迎敌。大师兄势如奔马,转眼杀到司马举跟前,剑如流星,直刺司马举面门。司马举运劲在手,脚底一滑,侧身硬接了一招,大师兄见他主动接招,心中一喜,心想,你要送死,怨不得别人!此剑不曾将你刺死,亦要将你震死! 身后田隆,见司马举主动接招,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心想司马举纵然不死,亦难免身受重伤。心中一急,怒火登时冲上脑门。腾身而起,人剑合一,向着大师兄后背而去。 大师兄和司马举两柄剑一交接,只听得“啪、啪”两声,两剑同时折断,大师兄右手被震得酸麻,直达肩背,司马举右手也捏着半截剑柄,脸上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显然,司马举未曾料到,简单一接触,所受震力如此之大。 大师兄更未料到,司马举年轻若此,内力竟深厚若斯!傻愣愣地不知该如何下步行动。最吃惊的当属田隆,适才厮杀中,田隆已知大师兄武功颇为了得,而司马举与他接招结果,两人功力似乎旗鼓相当,能不让他惊讶万分?田隆心如闪电,虑及此,身剑已掠到大师兄身后,大师兄恍然惊觉,待要躲开,田隆的剑影猝然而至,大师兄纵有兵器在手,亦远非田隆敌手,况手无兵刃,不到两招,即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田隆对他偷袭司马举之行动恨之入骨,却见司马举安然无恙,心中畅快,虽狠招连连,却并未下杀手,存心戏弄与他。大师兄又勉强接了两招,身上已然中了六个窟窿,田隆见他鲜血淋漓,犹苦战不休,又动了恻隐之心,本欲放他一马,侧眼一望,司马举尚用左手搓揉着右手掌,怒气又生,一剑将其了结。 田隆结果了大师兄,停剑问司马举如何,司马举甩甩右手,连说“好麻、好麻!无事、无事!”田隆尚不放心,伸出五指搭了司马举手腕,静心切了片刻脉搏,不但感觉其心跳平稳如常,而且似乎感觉司马举有一股内力,这股内力,属“正一心法”,似乎又不是纯正的本派内力,但又一时说不出所以然,不由得满腹狐疑。可司马举毕竟安然无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田隆忙乎一阵,才想起尚有三“刀剑门”弟子在五十步以外,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三人踪影全无,显然是趁田隆忙于照顾司马举,溜之大吉了。田隆尚不清楚是何人委托“刀剑门”弟子劫杀自己爷俩,心中颇感忧虑。 当下,两人收拾好各自物品,上马回袁山。在回程路上,田隆问司马举为何功力大增,司马举以一直暗中勤加练习父亲教导的“正一心法”内功,只是父亲未加关注为由托词敷衍。田隆虽将信将疑,可又未发觉线索,毕竟,司马举内力大增是大好事,兼之田隆适才帮司马举切脉时,并未发觉司马举体内有很大异样,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而已,因此也就并未追问下去。打算回“宜春山庄”后,禀报司马展,由他做处理。 原来林灵素所创“神霄心法”和“正一心法”同源不同派,虽练功方法不同,可练功结果近似,都属正宗道家内力,故而田隆仓促之间未能察觉。 第28章 惊天巨变 第二天一早,田隆、司马举两人终于赶到秀水岸边、袁山脚下。回到家乡,司马举异常兴奋,感觉袁山一草一木皆格外亲切,秀水淙淙流水声也格外悦耳动听。出门在外近三个月,和父亲音讯隔绝,未知父亲现况如何,念及于此,司马举忍不住放缰纵驰,欲快速回到“宜春山庄”拜见父亲,诉说心中思念之情。 田隆见司马举心情急切,只管催马狂奔,很是理解其心境,其实,不仅是司马举,他自己又何尝不想早些回山庄、和几个月不曾谋面的大哥相见呢?故而催马急速跟上司马举。 两人纵马狂奔,路过“宜春山庄”第一道哨卡时,田隆忽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往常,哨卡人员在岗位,若发现外人进庄,即现身出面预警;若进庄者是本庄人,则现身致意问好。这条规矩即由他田隆总管制定,并由他督导实施,可如今,第一道哨卡悄无声息,难不成自己下山,这些人就懈怠了?田隆心中微怒。 司马举可未在意这些,只管催马上山,转眼之间,两人到了第二道哨卡,依然阒无人声,如此一来,田隆感觉就不好了,因为庄里人都知晓,田隆对工作极为负责,也极为严厉,如果发现谁故意偷懒或者消极怠工,谁受得了他的处罚? 如此看来,哨岗人员并非懈怠,而是出现了非正常状况,田隆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止住司马举,提醒他小心谨慎。司马举尚在懵懂之中,满不在乎的说道:“义父,在家里来了,还担心啥?孩儿都等不及了!” 田隆不好明说,唯有暂时诓他道:“举儿你慢点,义父有话与你说!” 司马举一听,信以为真,忙勒住缰绳,座下马匹放缓了脚步,司马举回头问道:“义父有事?” 田隆不置可否,“嗯”了一声,随后说道:“举儿认识庄里前两道哨卡员吗?” 司马举如实回答:“孩儿一心回庄,走得匆忙,并未留心看清楚!” 田隆说道:“第三道哨卡位置在哪,举儿是否知晓?” 司马举头一扬说道:“孩儿如何不知,就在前方一里处,一块椭圆形岩石后面罢。” “那我们从树林里悄悄绕过去,查看一下他们是否偷懒,如何?”田隆神秘地说道。 “好啊!”捉迷藏之类的游戏,有几位儿童少年不喜爱?田隆招手教司马举下马,两人将马栓路旁树上,随后躬身潜入树林里,朝岩石后方的哨卡偷偷绕过去。 两人低头屏气凝神在茂林里钻了一阵,绕到了岩石后方约二十步处,司马举还要往前钻,田隆举手示意司马举停下噤声,片刻后,司马举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一人似乎满腹怨言地说道:“我们都守了两天两夜了,至今还没个人影!真不知要守到何时?如此守株待兔,有这个必要么?” “你知足,我们总比他们守在尸体旁闻尸臭要舒服一百倍!”另一个安慰说道。显然,两人口音语气皆非庄丁。 司马举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田隆,田隆打手势,要他呆在原地莫动,见司马举点头,自己则抽出宝剑,偷偷摸过去。 岩石后头两人尚在小声争论着,一人懒散地靠在岩石上,蓦地眼前一花,脖子感觉忽地一痒,欲要伸出手去挠,脑袋却一歪,瘫在岩石上说不出话来。 另一位眼见面前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眨眼之间,脖子下汩汩流出鲜血来,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待要问时,自己脖子也觉得冰凉异常,低头一看,一柄长剑寒森森不知何时架在左肩上,吓得几乎要尿出来。 “想活命,就莫动!”背后有人低声喝道,那人没有反应。 “你们是什么人?”田隆接着低声喝问。 “咕噜…”那人嘴里没说一个字,脖子却歪了歪,田隆一惊,迅速转到那人面前,发现那人口角流出几粒黑血,田隆左手两指迅疾捏住其下颚,可已经迟了,那人眼睛迷糊了几下,身子顿时软了下去,服毒死了。 田隆大感不妙,快速赶回到司马举原地,严肃地对司马举说道:“举儿,情况很不妙,我们\\u0027宜春山庄\\u0027可能遭坏人入侵,我们得暗暗摸回去,一探究竟。” 司马举此时也意识到事态严峻,忙点头应允。田隆在前,教司马举跟在后头,依旧弯腰躬身钻进树林,过了第三道哨卡,再走了里许,映入眼帘的便是梅花树林了,穿过几里梅林,遥望山庄牌坊,两人加快脚步,越过牌坊,本来便可隐隐望见的山庄建筑群,此时却杳无踪影,两人近乎不相信眼前现实。饶是平素镇定稳重的田隆,也瞬间乱了方寸,田隆心中着急,顾不得许多,展臂纵跃过去,司马举一时哪里跟得上。 田隆在前,司马举在后,两人快步掠向山庄原址,距离越近,两人心情越往下沉。田隆先到庄前,略一打量,田隆几乎要晕厥,富丽庄重的山庄成了一片废墟,显然是经过了大火焚烧。处处断垣残壁,处处焦黑难闻! “爹!”司马举业已赶到,长嚎一声,栽倒在田隆脚下,田隆强忍悲痛,正要俯身扶起司马举,忽然,四枝劲矢从东西南北四方毫无征兆,破空而来! 间不容发,电光火石之间,田隆一旋身,四枝断箭头及箭杆分散掉在四周,田隆久未使用的虎头软剑赫然绰在右手!此招乃田隆自创绝技,唤“虎头周身旋”,曾在马政面前演练过一次,平地上危机时刻自救时使用最为有效,对敌反而作用不大。 田隆迅速将软剑缠于腰间,左手随手搀起司马举,右手在其后背略一发功,司马举悠然醒来,望着田隆,嘴角一咧,放声大哭!田隆强忍悲痛,安慰道:“举儿莫急,大哥生死不明,先弄清楚才行!”田隆嘴里如此说,心里其实比司马举更急。 第29章 再遇刺杀 司马举悲痛得昏厥而去,田隆将其救醒,劝其莫急,司马举正欲回话,却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来!司马举纵然不说,田隆亦已看清楚,从东南西北四个射箭方位,慢腾腾地走出四位奇装异服的人来。 东面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一身不厚不薄的绿油油交领长袍; 南面的胖乎乎,亦是中等身材,穿一身白晃晃的短衣短裤; 西面的高个子,裹着黄头巾,上身着黄澄澄的绸缎衫,下身却又是一条灰暗暗的麻布裤; 而田隆、司马举正对面的北面,从被焚毁的废墟里,却冒出一个矮墩墩,穿一身黑漆漆、毛茸茸的兽皮衣裤。也不知其兽衣本身黑还是在废墟里蹭黑的。 四个人,穿着四个季节的不同装束,不伦不类,不三不四。 四人衣着不同,但有一样相同处,那就是四人都背着一架诺大的铁弓,一个皮箭囊,里面松松垮垮兜着几支箭。 田隆心中了然,朗声道:“蜀中\\u0027铁弓帮\\u0027春、夏、秋、冬四长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短衣短裤的夏长老简洁说道:“催命!” “你们欲要我们父子俩的命?”田隆明知故问! “是!”夏长老仍惜字如金。 “我‘宜春山庄’与你‘铁弓帮’素无仇怨,为何欲置我等于死地?” “一位死人,为啥子要知道详情?带到地下给阎王听么?阎王会理你么?”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春长老回答道。 “我大哥现在何处?”田隆已经怒发冲冠,但为了尽量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强忍心中滔天怒火,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你是说司马展?死了!你别问是怎么死的,问了我们也不会说。当然,我说了也无所谓,你带不走嘛,你就要见阎王了嘛!”和惜墨若金的夏长老正好相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春长老却是一位话唠。 “就凭你们?”田隆虽然不相信“铁弓帮”四长老能击败司马展,可问话声音明显发颤。 “恶贼!”田隆话音刚落,司马举已是怒不可遏,挥掌直冲右侧还在摇头晃脑的春长老。 春长老说得正欢,觑见一毛孩子举一鹅蛋般大的拳头小奔过来,哪里放在眼下,轻飘飘地伸出左掌,张开五指,意图裹住司马举拳头,然后将其揉捏碎。 春长老左手掌尚与司马举的鹅蛋拳相距约两寸,猛觉得有股劲力袭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化掌为拳,催动内力,两拳相迎,“啵”地一声,各自退了一步。司马举还待左掌追击,田隆已然跃至身边,拉住司马举左肩,口中对春长老冷笑说道:“春长老,好功夫!” 春长老自然听得出田隆话中讥讽之意,本来和毛孩子打成旗鼓相当,心中羞愧不已,田隆一说,更加面红耳赤。 田隆将司马举拉到一边,身子转了一圈,似是问春长老,又似是问其他三人:“就你们四人?” 春长老一怔,显然未能理解田隆话中含义。春、夏、秋、冬四长老尚未完全反应,田隆又说道:“如没有其他人,你们就一齐上!” 春、夏、秋、冬四长老适才躲在暗处,突袭各射一箭,被田隆以“虎头周身旋”化解,心中已是暗自吃惊,可如今田隆却夸口一人对付他们四人,如此托大,心中不由大怒。 田隆的想法却又不一样,一是觉得春长老和司马举对了一掌,结果打成平手,武功不过尔尔,春、夏、秋、冬四长老在“铁弓帮”内地位并列,其他三人武功自然和春长老不分伯仲;二是见套不出话来,不如欲速战速决,大哥司马展还下落不明,当务之急是空出时间找大哥要紧。 春、夏、秋、冬四长老见田隆如此托大,无不恼怒异常!面面相觑尚未做出决定之前,田隆已滑至原地,脚尖一点,放在地上的长剑自行跃起,田隆右手操住,顺势一挺,人随长剑飞向春长老,春长老没防备田隆说打就打,侥幸距离较远,春长老有充足时间反应,急忙取下铁弓,以弓应战。原来这“铁弓帮”,铁弓就是武器! 厮杀不到五招,春长老已被田隆长剑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狼狈不堪,其他三人仍作壁上观,春长老心中大急,叫道:“你们再不动手,我春长老可命丧黄泉见阎王爷了,到时,春夏秋冬四长老就剩三长老啰!有啥子好玩啰?”春长老命悬一线,还亏他能有时间叽叽歪歪。 三人相互对望一眼,情况了然,再装清高不出手,四长老便真成三长老了。夏、秋、冬长老各自取下铁弓,加入战团。三人助战,春长老压力大减。 司马举已经站起,却无心观战,一心想着春长老的那句说司马展死了的话,猛然间想起什么,急切的冲入废墟之中,先跑到父亲的卧室之处,见无父亲踪迹,又转身奔父亲平时待人接客的主事厅,只见沿路都是庄丁鲜血淋漓的尸首,也有烧成扭曲的残骸,教人惨不忍睹,司马举强忍恶心,一路追寻过去,心中是多么希望找不到父亲的影子,哪怕是父亲的一片衣袂,司马举也不愿意看见。 但司马举越往里走,心情越沉重,刚到主事厅烧焦的大门口,右侧躺在地上的不是父亲的二徒弟简道忠么?司马举几乎迈不动腿了,可不看个究竟,如何肯甘心? 司马举举步维艰,几乎是挪进主事厅,尚未挨近主事厅中心天井,司马举已然远远望见,斜靠在主事厅主席位置旁边,不正是父亲熟悉的身影么?司马举顿时觉得呼吸急促,头晕目眩,深吸一口气后,疾速奔过去,尚未蹲下细看,决然断定,非爹爹而谁?司马举虽略有心理准备,而面对现实,胸中犹如被一无形的铁锤遽然一击,心中一阵闷痛,暗叫一声“苦也”,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知天高地厚,日月星辰了! 第30章 立志报仇 司马举悠悠转醒,茫然地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田隆红肿及焦急的眼神,田隆见他醒来,似是嘘了一口气。司马举眼睛扫视了一遍四周,见自己躺在主事厅门前的大空地上,知自己被移出了主事大厅。主事大厅里面气味的确难闻,莫说气愤填膺,就是心境平常,也决难忍受这种恶臭! 司马举挣扎着坐起身来,忍不住又流下眼泪,哽咽说道“义父,这是真的吗?爹爹他……” 田隆蹲在司马举旁边,不能作答,也是热泪长流! “谁干的,谁干的?”司马举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问义父田隆。 “义父也不知道!\\u0027铁弓帮\\u0027四长老也死了,三位长老被义父所杀,一个也是服毒自杀而亡!事情太诡异了!义父无能,一点头绪都没有!”田隆自责地说道。 “庄上近百号人,要不被杀,要不被烧,一个活口未留下,太歹毒了!”司马举抽搐说道,“我们庄里人员众多,全被灭口,对方需要出动多少人?” “对方不仅人多,而且计划周密,蓄谋已久,应该是突然袭击,大哥才至于毫无防备!”田隆沉痛分析道。 “突然袭击,我们三道关卡的预警人员呢?”司马举疑惑问道。 “有可能还是乔装成官军,挨个接近关卡,然后逐个解决警报,得以长驱直入。” “我们山庄有内鬼?” “有这个可能,但不能完全肯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对方非常了解我们山庄的布局及警报系统!所以才能一击得手!”田隆补充道。 “没有内鬼,对方如何获悉我们山庄的布局及警报系统?”司马举不解道。 “有可能前期派人上山打探过,如今山庄焚毁,上山人员记录也被毁,没有线索!”田隆低头无奈叹息。 “打斗那么激烈,对方怎的未留一具尸体在现场?”沉默一阵后,司马举忽然又问道。 “歹徒定是清理了现场!凭大哥的武功,对方不可能没有伤亡。但是对方的势力也非同小可!对手不仅歹毒,而且狡猾,但凡能看出一点蛛丝马迹的地方,都用火烧过一遍!”田隆哽咽地说道。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司马举咬牙切齿说道。 “大仇自然要报。”田隆悲哀地说道,“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大哥的后事!这些庄丁、女婢、仆人的尸首也要入土为安啊!” 司马举缓缓闭着含着热泪的双眼,无力地点点头。接下来几天,田隆骑马到袁山脚下村庄,请了多位村民进山帮他们处理后事,收尸体、做道场、挖墓穴、造大塚,整整忙活了一旬。期间,田隆暗中询问了每位村民,可山上山下相距几十里,山下村民又如何能获得消息?若非田隆下山主动联络村民上山,山下村民甚至并不知晓“宜春山庄”发生了如此剧烈的惨案。 处理司马展后事时,田隆和司马举商量,本欲向龙虎山道教“正一派”及司马展的两位师弟报丧,可自司马展师父张继先天师辞世后,司马展便自立门派,且为人低调,相互之间少有走动。而司马展的两位师弟,更是神龙不见首尾。 司马展本是袁山人,“宜春山庄”竣工后,司马展便将在袁山的近亲属接入山庄,司马举母亲难产死后,司马展连司马举的母舅一家全都接入山庄。“宜春山庄”惨案,除了司马举,司马展一家实际等同于灭门了! 两人为司马展单独归葬,竖立墓碑,其他人能够区分身份的单独归葬,不能区分的只能用大塚合葬在一起了。忙完了这一切,两人已是心力憔悴,疲惫不堪了。 诸事完毕,村民陆续下山,又是一天晚,田隆、司马举在司马展的墓前伫立哀悼。田隆轻声问司马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司马举神色黯然,但态度坚决:“孩儿如今只想要报仇!” 田隆用手轻轻抚摸着司马举肩膀:“这血海深仇自然报,可报仇前有两件事必须要先做好啊!” 司马举回头望着田隆道:“义父所说,孩儿明白,孩儿首先须学好武功,其次该查明凶手!” 田隆赞许地点点头:“举儿,人死不能复生!正如你所说,当下之计你要刻苦学武,为报父仇做好充分准备,打好坚实基础,不然,一切岂非空谈?所幸,大哥将其武功悉数传授给义父了,义父将尽数传授给你。你以前对习武毫无兴趣,如今应有所改变才好!” 司马举默默点头:“孩儿明白!” 田隆接着说道:“咱爷俩分分工,从今以后,你专心习武,义父除了传授你功夫,另外负责查找真相,待你功成,势必将其碎尸万段!” 司马举敛眉说道:“全凭义父做主!” 田隆顿了顿,又说道:“义父思索了几晚,觉得袁山不能再呆下去了!一来袁山是伤心之地,你难以静心习武;二来,凶手在暗,我们在明,\\u0027刀剑门\\u0027弟子及\\u0027铁弓帮\\u0027四长老,必是对方留下了阻击我们爷俩的,如今他们被我们所杀,凶手见他们没回去复命,定会再派人前来打探甚至追杀,我们岂能安生?因而,义父想,不如另走他乡!” 司马举立即赞同:“义父说的是,孩儿也有此意向,只不知该去哪里合适些?” “回义父老家邢州如何?义父听大哥以前偶尔提过,你二师叔、三师叔一直在北方活动,我们顺路打听打听,兴许可以找到他们!如果有他们帮助,报仇也容易得多!” “孩儿记得义父提起过,邢州在黄河以北!” “是啊,邢州在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距我们袁山有两千五百里。义父十多岁乞讨出门至今,三十年没有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了。”田隆喟叹道。 “孩儿听义父的!”司马举顺从道。 “明天再去转一转,看看是否还有值得带走的物品!”田隆吩咐司马举道。 第31章 惊天秘密 第二天,田隆、司马举打点行装,依依不舍,泪洒袁山。 临行前,田隆领司马举来到司马展原来卧室位置,拨开废墟,也不管一旁的司马举满腹疑虑,寻到司马展卧床。 司马展卧床位置在推倒的砖墙下,因为是卧床木制的缘故,基本已被烧成灰烬。田隆扫开灰烬,凭着记忆搜寻卧床具体摆放方位,来回用脚步丈量,并用脚尖轻点相应地面。 良久,田隆停住身子,用脚尖反复敲点着站立的脚下地面,又用脚侧扫开地面灰尘,接着扫地面泥土,一盏茶功夫后,地面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半尺见深的四方小坑,田隆停下右脚,又用脚尖敲击坑内地面,随着田隆的敲击,里面传出的并不是沉闷的泥土声,而似乎是铁板的“咚咚”声,田隆一听,精神大振,附身用手在坑内一扒拉,赫然掀起一块铁盖,田隆又在铁盖下捣鼓了一下,随着“轰隆隆”几声响,四方坑的旁边不远处,竟然慢慢露出一个洞口。田隆看着司马一脸惊愕的表情,解释道:“这是大哥以前藏宝密室!里面有些金银!密室开关在大哥原来卧床的前床脚,此次遭难被毁,这几日义父几次偷偷来详细看过,才确定进口位置!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司马举道:“密室所在,孩儿以前怎的不知?” 田隆道:“举儿年纪尚小,故而大哥未告知于你,亦是担心你少年天性,以此机密地为玩乐地罢!” “藏点金银财宝,何须如此秘密?”司马举不以为然。 “举儿所言极是!金银本无须大费周折,可大哥手里还持有一个惊天秘密。一个道家各派皆觊觎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整个武林都为之垂涎,大哥遇害,极可能与此有关!此事涉及复仇,义父先向你简单介绍介绍,以后再详谈!我们进去再说!”说到此,田隆指了指洞口。 田隆领司马举沿洞内石级缓步而下。进到一地下小室内,点燃石壁上油灯,按了一下旁边按钮,只听得密室顶上洞口盖板又缓缓合上。 田隆和司马举坐于密室油灯下,油灯如豆,密室内幽暗沉闷,司马举感觉特别压抑,田隆也未在意,悠悠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义父简要一些说罢。大哥所持秘密,乃是‘正一派’内功心法‘正一经’,此内功心法,乃道教祖天师第一代张天师讳‘道陵’所创,祖天师武功超凡入圣,已入仙境,寿一百二十三岁而羽化,正是习练此内功心法之故。‘正一经’为龙虎山历代天师所掌握,传至大哥授业恩师第三十代张天师讳‘继先’时,其年仅九岁,可他天纵英才,仅用四年时光,即参透‘正一经’义,武功已入化境,不到二十岁开山收徒,大哥即是其俗家弟子之一,彼时大哥年龄,尚比张天师大几岁。师傅比徒弟年少,且徒弟心悦诚服者,历朝历代少有!遗憾的是,三十六岁时,三十代张天师被人暗害。被害原因,更是一言难尽,究其根本,当在这‘正一经’。随着张天师仙逝,‘正一经’正本亦下落不明!所幸的是,大哥在学业时,张天师曾多次让其看过正本,大哥记忆惊人,将‘正一诀’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学成下山时,自己携副本下山,张天师曾告诫大哥,副本将成祸害,劝他将副本留于龙虎山,大哥未在意,不想一语成谶!” “难道那副本在密室内?”司马举急切问。 “举儿别急,先听我说。‘正一经’副本,原是藏于密室,张天师因‘正一诀’所牵连仙逝后,大哥心里也害怕了,试想,张天师学究天人,武功绝顶,仍然对坏人防不胜防,何况大哥。大哥思虑良久、忍痛割爱,也将副本焚毁了,焚毁前,特意将义父叫到密室,命我一字不漏地将‘正一经’背下来,我背‘正一经’之事,你卢嵩、铁铸两位师叔亦不知!大哥不教你两位师叔所知,实为两位师叔考虑,倘若你两位师叔知情,岂不也有生命危险?而我,做为我们山庄的一总管而已,属于一外人,谁会在意,又谁会注意呢?”田隆自嘲一笑,接着道:“这亦是大哥深谋远虑之所在啊!我将副本背熟后,大哥在密室,当我之面,将‘正一经’副本焚毁。” “义父意思,‘正一经’已不存于世了?”司马举惊讶问道。 “不,还有一本,在这呢!”田隆有些得意地指一指自己脑袋。 “师祖张天师徒弟众多,为何仅将‘正一经’传于父亲?”司马举有疑虑。 “举儿问得好啊!”田隆赞许道,“此事义父也曾问过大哥,大哥说,其他徒弟,天师亦传授了‘正一经’,只不过,天师传授时,仅为口授,并未给其看正本原句,且未传全本。至于是何原因,大哥未说,义父猜测,应该是天师见大哥宅心仁厚、古道热肠罢!”说到此,田隆嘴角微翘,再次露出得意之色。而司马举听了,更加自豪。只是想到父亲惨死,心中又是一滞,忙凝神静听义父接下的话语。 “义父带你来此之意,除教你了解这些内情,还要收拾一些金银,以确保我们父子后期生活无忧才是!否则,举儿何以静心练功?” 田隆说完,走到密室一角的两个大箱旁,打开其中一铁箱,里面金银珠宝、犀角、贝壳琳琅满目。田隆挑了一些方便携带的贵重纯金后,盖上箱子,领司马举出密室。掩盖好洞口后,指着洞口位置对司马举道:“此地你要牢记,以后你若重建‘宜春山庄’,这笔银两,应该可以用上。” 司马举默默点头答应。 两人下了袁山,走不到半日功夫,为了不引人注目,田隆提议将马匹卖了,两人普通江湖人士打扮,往邢州进发。一路北上,走潭州,上岳州,奔鄂州,趋随州,闯蔡州,抵汴京,越相州,近一个月后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邢州。 第32章 潜心学武 赶路期间,田隆既传授司马举武功,又对司马举讲了自己和大哥司马展相识相知过程。 原来,田隆邢州西北田家庄人,自幼父母双亡,家中一贫如洗,只唯有乞讨为生,彼时田隆年仅八九岁,后来家乡干旱,乞讨也难以为继,邢州多数百姓外出逃难,田隆也只好随他们远走他乡,一路南下,依旧沿路行乞。 两年后,田隆来到了杭州。一日,田隆照例沿街乞食,却受尽白眼,一无所获,到了日落,田隆饿得难受,经过一大户人家门口时,见有一总角小孩儿,手里拿着两个白面馒头,田隆也是饿极,顾不得考虑,窜过去一下将馒头抢了去,拔腿就跑。 说实话,这种事儿以前田隆也干过,跑了就跑了,讨饭家孩子,抢口食物很正常。悲哀的是,这一次田隆触霉头了。 田隆从那孩子手里刚夺过馒头,孩子便叫天价地嚎出声来,田隆立即撒开开腿,可没跑几步远,便被一条毛茸茸的物体仆倒在地,田隆回首一看,顿时魂飞天外,扑倒他的赫然是一条硕大无比的狼狗,张着一口白闪闪的獠牙,嘴角流着哈喇子,田隆几乎吓得要昏厥过去。 背后又有人阴鸷般地怪笑道:“小崽子,竟敢在老虎嘴里抢食,你胆子够肥啊!旺财,咬他!” 那狼狗听到命令,“汪”地嚎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朝田隆脖子上啃去。眼看田隆命丧恶犬之嘴,田隆恐惧绝望地闭上了眼,千钧一发之时,田隆又听得“汪”地一声闷哼,身子顿时觉得轻了不少,一摸脖子,完好无缺,侧头一望,那狼狗跌在一丈开外,满身抽搐,狗嘴流血不止,显然是死到临头了。而他的另一侧,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霸气地站在旁边。这位及时出现的救命恩人,自然就是司马展了。 那怪笑得狗主人,见司马展威风凛凛,登时萎了,畏畏缩缩的问道:“你是何人,多管闲事?” 司马展怒道:“纵狗行凶,草菅人命,此等恶行,你说是‘闲事’?” 那人语塞,司马展也不去理他,扶起田隆而去。此后,田隆便跟随司马展,司马展彼时刚救了童贯一命后,返回杭州城不久,他本来一人闯江湖,颇为寂寞,有了田隆这位机灵的小跟班,许多事也方便了许多,几年后,司马展和卢嵩、铁铸上龙虎山找张天师学高深武功,田隆即在龙虎山下搭草庐 守候司马展,司马展也时不时下山,指点田隆武功,接济他生活,慢慢感情越来越深厚,两人名为主仆,形同师徒,实为兄弟。 这些往事,司马举以前从未听父亲和义父说起,至此才明白父亲和义父感情至深的原因。 如今父亲一去不复返,义父形同亲爹,父仇是他司马举活着的动力,因此,司马举一改以往对练武的逆反心理,沉浸在练习之中。 奔波了一个月,两人终于赶到田隆老家,邢州田家庄。时过境迁,田家庄如今自然物是人非,田家庄的人谁还认得他田隆,老宅的破茅房也早不见踪影了,田隆并不在意,身上银子充足,啥事不好办、不能办?但是两人知道,此次回乡,不是来摆阔显富的,而是寻找安静环境,躲避世事纠缠,潜心学武,养精蓄锐,为报血海深仇做充分准备的。 离田家庄不远的天都山,群山突兀、雄伟、陡峭,几千个石阶直插云霄,山腰有许多古老的洞穴,互相连接,布满孔洞,蜿蜒环绕,深度不可预测。田隆挑选了一处距离山脚不远、前面有空地的洞穴,请人在洞口前搭建了几间草房,开辟了几块菜地,购置了一些简单生活物品,在此安顿下来。 从此以后,田隆开始安心传授司马举武功。田隆对司马举传授完一节武功后,让司马举自己反复练习,用心揣摩、体会,自己则进山狩猎,所获猎物或自己食用,或到邢州城里出售,乘机再增添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用品,两人本不缺少银两,田隆狩猎,无非是消磨时光而已。 司马举则性情大变,以往开朗活泼好动,如今沉默寡言文静,一天也难得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在天都山草房或洞穴习武,足不出户。田隆心知他心里所受打击太大,只能顺其自然,其实自己所受打击又何尝不大? 大约每隔半年时间,田隆都准时南下一次,四处寻访,暗中打探,查找“宜春山庄”惨案的真相。寻访时间约为月余。 司马举除了明着练习田隆传授的正宗的“正一派”“正一经”内力外,一有机会,也暗中修炼林灵素传授的“神霄心法”内力,“正一派”和“神霄派”本是同宗同源,只是练法不同而已,司马举两法兼练,恰恰博采众长,相互补充,练一日胜似两日甚至十日半月,司马举不自知,而田隆更被蒙在鼓里。 司马举两功互练,练得时间长了,竟发觉还有另外一般妙处,即“神霄心法”的内力可以用“正一经”心法的内力发出,反之亦然,“正一经”心法的内力亦完全可以用“神霄心法”发出。简而言之,“神霄心法”内力和“正一经”心法内力在司马举体内虽泾渭分明,但司马举可以随时开闸,将两股内力混在一起,随自己意念以“正一经”心法内力或“神霄心法”内力形式发出。而且如果两股相等的内力合在一起,威力不是彼此相加增强,而是彼此相乘增倍。而司马举体内因被林灵素强行灌输了“神霄心法”内力,“神霄心法”内力比“正一经”心法内力强得太多,假若司马举“正一经”心法内力达到“神霄心法”内力的程度,两股内力齐发,将是何等威力,司马举有这个重大发现后,倍加练习“正一经”心法内力。 其实,“正一经”本是高深内力修练方法,可这种高深武功的修练,必须要有名师指点,而田隆只知道“正一经”经文,修练经文方法是从司马展处学的,司马展自己修练尚可以,教他人却极不得法,因此田隆并不能利用经文修练,田隆再传给司马举,就让“正一经”经文的威力仅挖掘十成一。就比如《易经》,经文谁都能看懂,假如没有高人指点,又有几人能学懂《易经》? 除了“正一经”心法内力,田隆亦将司马展独闯的十三式“梅花剑法”及自创“虎头周身旋”悉心传授给司马举,司马举每每想起父亲的深仇大恨,练习武功更加刻苦。田隆见司马举练功如此专心,倍感欣慰。此情此景,假如大哥能够亲眼见到,该是何等高兴,田隆每想到此,又悲从中来。 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司马举由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慢慢成长为一位英气勃勃的后生! 第33章 岳飞神威 时光荏苒,一晃七年后。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落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腔管,吹彻梅花。 这首《眼儿媚》是道君皇帝徽宗所作,只不过,作此词之时,道君皇帝已非皇帝之身,而成了阶下之囚。北宋“靖康之耻”,道君皇帝徽宗及其儿子钦宗被金军所俘,加上皇子皇孙、皇后公主,道君皇帝嫡系皇族中,除了一位老九赵构,全部被俘,押往北国,道君皇帝从天堂跌入地狱,其心境可想而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只因世上并无后悔药,只好写“后悔词”,这首《眼儿媚》就是道君皇帝被关押在大金国的五国城时所作的“后悔词”,字里含间所透露出的追悔和无奈,与南唐后主李煜的“春花秋月”有异曲同工之悲了! 这道君皇帝乃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文艺皇帝,不仅诗词写得好,更精于绘画、书法,其所作多幅花鸟、家禽等作品,乃中国历代收藏家喜爱的艺术珍品。而他所独创的书法“瘦金体”,更是中国书法一绝。这么一位艺术大师,却投错胎,做了皇帝,道君皇帝什么都能做好,唯独皇帝职业不称职,真是悲哀!北宋偌大家业葬送在他手里,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给老九赵构去慢慢收拾!他却关押在北国无所事事,致力于生崽、填词,最后屈辱地死去! 滑州黑虎涯峡谷,一块灰黑巨大兀突的岩石上,临风伫立一位身着白色交领长衫、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脸色略显苍白,五官棱角分明,眼如点漆,鼻如悬胆,令人一见即能刻入骨髓,然而其神色深沉忧郁,似乎心事重重。 白衫青年犹如木雕泥塑,静静地站在岩石上,定定地望着岩石下面峡谷中两军决斗,已有半柱香功夫了。狭长的峡谷内,一位年轻的宋军小校率领着一百来军卒正勇猛地和近一千多金军胶着在一起厮杀。 峡谷不宽,宋军小校持枪立马在前奋战,其他步兵在后迎敌,金军亦有几员骑兵,看来是指挥官角色,在后督促金军步卒向前冲,宋军小校骁勇异常,冲至其马前的金军士卒,悉数被他一枪刺翻,再一枪将其如草垛一样甩回金军队伍中,这份神力,着实令人瞠目! 宋军小校如此一刺一甩,循环往复,转眼之间毙了四五十员金兵,可金军亦顽强得紧,金军指挥官在后面频频“叽里咕噜”,大意无非是命金军士卒往前扑,金军明知是死,亦义无反顾向前冲,倚仗人数占绝对优势,大有打不死你总会累死你的心态。如此,宋军小校又杀了近一百金军,可枪法显然迟缓了不少。几次欲纵马冲向前,击杀其指挥官,都被这些不要命的步卒缠住。回头看看,自己的步卒也倒下不少,心中略有焦躁,自己策马逃命倒极容易,可如何忍心丢下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然而如此打下去,自己血肉之躯,岂是铁打的?总有疲劳之时啊!到头来,自是凶多吉少了! 山岩上冷眼旁观多时的白衫青年此时亦看出了端倪,久藏在胸中的豪气,亦为这宋军小校的忠义之气所激发。蓦地,白衫青年身体犹如一只蝙蝠,凌空从十丈余高的山岩上翩然而下,白衫青年飘下期间,手中不知何时,则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直指峡谷内三位金军骑兵指挥官后背。 金军三位骑兵正在金军背后,指挥金军士卒源源不断往前冲,何曾料到背后天空飞来一位大鹰般的人来?只见白光一闪,三位金军骑兵指挥官“哼”都来不及一声,三个头颅恰似三颗葫芦,滚落在自己马前。三具无头尸体恰如三段木桩,倒落马下,鲜血仿佛喷泉似的涌出,洒落峡谷底沙石上 金军本在三位骑兵“叽里咕噜”的指挥声中猛冲,“叽里咕噜”的声音蓦然在同一时间停止,不少金军感觉奇怪,回头一看,马背上不见人,马前却有三座鲜血喷泉,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怪叫连连,四下散开。宋军小校乘势奋力猛冲猛追,金军大溃而逃。 宋军小校命部下打扫战场,自己策马而前,前面不远,白衫青年衣不沾血,昂头沿峡谷缓缓而行。适才,宋军小校在厮杀之中,早已看见一白影腾云驾雾一般,手起剑落,将金军指挥官斩落马下,救自己于危难之中,非此默默前行的白衫青年而何? 宋军小校在后高喊:“壮士请留步!” 白衫青年闻言,驻足回头冷漠而答:“军爷有何贵干?” 宋军小校此时已下马抛缰,快步奔至白衫青年面前,对其双手抱拳躬身施礼道:“在下岳飞,谢壮士救命之恩!” 白衫青年仍然语气冷漠:“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掉头又要开步而去。 岳飞见白衫青年要走,似乎有些急了,忙快走几步,赶在白衫青年面前,又道:“在下岳飞,字鹏举,相州人,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岳飞铭刻于心!” “岳飞,字鹏举?”白衫青年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岳飞。 白衫青年这才得以仔细打量眼前的岳飞,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魁梧,脸色白皙。国字脸,五官清晰,天庭饱满,细眉毛,唯一遗憾的是眼睛略小一些,但精光毕射,教人不能对视。 “你真叫岳飞,字鹏举?”凝视片刻后,白衫青年问道。 “毋庸置疑!在下正是相州汤阴岳飞”岳飞微笑着点头再次肯定。 “如此巧合?难以置信。”白衫青年脸色稍缓,似乎自言自语地道。 “壮士所说巧合,所指何事?”岳飞不解地问道。 那白衫青年释然一笑,说道:“我们的名字太巧了!在下司马举,字飞鹏!” 岳飞一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也实在太过巧合了,一个名“飞”,字“鹏举”;一个名“举”,字“飞鹏”。岳飞继而兴奋异常,大叫道:“机缘巧合,机缘巧合!请司马公子坐下一叙如何?” 第34章 义结金兰 岳飞的盛情,让司马举亦深受感染,本来忧郁冷漠的脸庞,逐渐温和起来。两人挑了块平整石头,席地而坐。 “司马公子如此年轻,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了!在下早望见公子站在对面山岩上,未曾想公子轻功卓绝如此,飘然而下,杀敌于转瞬之间,在下佩服万分!”岳飞由衷地感叹道。 司马举腼腆一笑,说道:“岳将军一身神力,在下亦敬佩不已!” “不知公子在何处高就?”岳飞接着问道。 司马举一听,脸色微微一暗,“在下乡野村夫,孤魂野鬼,何谓高就?” 岳飞见他神色,以为他不愿透露,便又说道:“公子一身武功,让人钦羡!如今女真鞑子侵我疆土,杀我同胞,公子何不投军,上可为国报效朝廷,下可为家建功立业,岂不两全其美?” 司马举见岳飞坦诚相待,豪气干云天,也如实相告:“实不相瞒,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心中所想所念就是如何报仇雪恨,它事已了无兴趣!”说完,略略说了父亲惨死状况。 岳飞恍然大悟说道:“难怪公子神色忧郁,原来家庭遭遇如此不幸,在下冒昧,勿怪勿怪!不知公子的父仇有线索了么?” 司马举叹息道:“在下义父追查多年,也毫无端绪,在下恐怕要多费周折,但纵然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 岳飞赞道:“公子所说,合于正道,父仇大于天,岂能不报?在下现在开封留守宗泽元帅帐下为军校,如公子报仇困难,需要在下周全,在下义不容辞!” 司马举甚为感动:“岳将军神力非凡,气宇轩昂,前途不可限量!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岳飞慷慨说道:“公子助在下杀敌,已是同命兄弟,过命交情,何事不能谈?” 司马举道:“我司马举活了十七岁,足足练了七年武功,除了义父,几无亲朋好友,今日与岳将军相识,此乃天意缘分,在下欲和岳将军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岳将军肯结纳否?” 岳飞听完,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大喜道:“在下正有此意,未料你倒先提出来了!” 岳飞回头,喝道:“来人 拿酒来!” 顷刻之间,一位小军卒提着两个酒皮囊奔过来,岳飞接过酒囊,递了一只给司马举,豪爽说道:“我们撮土为香,喝酒为誓,以天地为证,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好。”司马举身受感染,一跃而起。两人并排对着黑虎崖跪于沙石地上,先叙年庚,再说结义誓词,最后对天一拜,对地一拜,拜讫,两人各自举着酒囊,郑重一碰,仰头“咕噜咕噜”狂饮一口,之后两只酒囊从两人手中飞出,远远落在地上,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哥”、“兄弟”,两人异常喜悦,不约而同的喊道。兴奋过后,岳飞问司马举:“兄弟,以后有何打算?” “小弟按义父安排,先回袁州祭祖,再往襄阳,投奔二师叔卢嵩,并请二师叔协助查找凶手,以报父仇!”司马举说道。 “那好啊!”岳飞高兴说道,“为兄亦要回汴京向宗泽元帅复命,我们兄弟正好同行。” 两人一路深谈,司马举才知,这几年,朝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靖康之变”后,建炎皇帝赵构在应天府即位,命宗泽元帅守汴京,宗泽听谍报,有小股金军从滑州南下,四处烧杀抢掠,遂命岳飞率一百军卒到黑虎崖设伏,熟料金军竟有一千多人,岳飞艺高人胆大,并未退缩,反而率军迎敌。 金军一贯耀武扬威,与宋军交战,何曾吃过亏,金军途经黑虎崖峡谷时,岳飞率军突然中途杀出,金军虽经短暂慌乱之后,见宋军才寥寥百人,何曾放在眼里?金军中一将自恃骁勇,提着大砍刀,向前直冲岳飞,交马仅一回合,即被岳飞挑落马下,其他三将见势不妙,退回阵中,指挥步卒冲阵,因此双方混战于一起。如非司马举及时出手,这场恶战真不知到何时方了。 司马举听到此,也说,自己路经黑虎崖峡谷,听到峡谷里厮杀声此起彼伏,临近岩谷,才知官军和金军在厮杀。自己本无心观战,却一眼瞥见大哥英勇万分,见所未见,不由驻足停留,说道此,司马举问道:“大哥一身神力,是如何练成的?” 岳飞淡然一笑:“为兄自幼有些气力,后拜陕西大侠铁臂金刀周侗为师,经师父细心教诲骑射、弓弩、拳法、枪法,因而略有小成!” 司马举不禁问道:“看大哥情形,似乎未曾熟练内功真气?” 岳飞点头承认说道:“师父武功以外练功夫着称于世,‘神射’‘十三枪’‘鸳鸯腿’威震天下,内功非其所长,况为兄跟随师傅时间仅有一年,时间太短,内功方面,师父略略做了些指点,打了一些基础罢!实未摸到门道!” 司马举不由叹道:“天下武功无非\\u0027外练、内力\\u0027两种。内力由内而练,发自丹田。和大哥上阵杀敌的外练硬功夫相区别。\\u0027外练一身力,内练一口气!\\u0027\\u0027外练用劲,内练用心\\u0027,能够克敌制胜就是好功夫,两者功效其实殊途同归!”司马举对武功的理解,能够说出这番大道理,看来田隆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司马举又说道:“外练功夫用得久了,总有精疲力尽之时,但如果内力雄厚,劲力则可源源不断,难有穷尽之时,大哥天生神力,如果兼之练习内力,岂不如虎添翼?” 岳飞道:“这内力练习,焉是一朝一夕之功?” 司马举道:“此话诚然不错!小弟在学武之中,颇有些心得,亦时常记下,大哥如有兴趣,利用闲暇,何不一试?” 司马举见岳飞神色踊跃,即从怀里摸出几页在邢州练习“正一经”心法与“神霄心法”时所获心得经验记录,慎重的交给岳飞道:“大哥如认真研习,必有获益!” 其实,司马举兜内,还有一部田隆默写的“正一经”副本,但田隆千叮万嘱,此副本切不可示于人,学完背诵后最好毁去,但司马举念及此乃义父花费几日心血默写,舍不得损毁,故一直贴肉而藏。 岳飞大喜接过。此时大家已走至汴京城外了。司马举急着赶路,并未进城,即和岳飞挥手告别而去。 第35章 路遇劫匪 司马举对岳飞说,到袁州祭祖后,再去找二师叔卢嵩,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没有对岳飞讲明。 司马举二师叔卢嵩有一位女儿,比司马举小一岁,叫卢荟儿,卢嵩年轻时喜欢云游四方,妻子李氏常年留在邓州娘家,卢荟儿自然跟随母亲身边,司马展生前曾向卢嵩建议,将李氏、卢荟儿娘俩接至“宜春山庄”居住,卢嵩亦同意,可因卢嵩行走江湖占用时间太多,竟未挤出空余功夫办理此事。李氏、卢荟儿娘俩却也因祸得福,并未随司马展一起遇害。 司马展生前也曾和卢嵩商定,两人结为儿女亲家,待司马举十八岁后,教司马举和卢荟儿成婚,田隆作为司马展的唯一心腹,自然熟知其中内情。如今司马展遇害,司马举年逾十八,田隆经过多方打探,始知卢嵩在襄阳府,担任襄阳府通判多年,他这位义父自有责任告知司马举此事。并教司马举去襄阳与卢荟儿完婚,同时请卢嵩帮助寻找杀害司马展的真凶。田隆本欲和司马举同行,怎奈听自己多年撒下的线人通报,杭州似乎有些司马展遇害的蛛丝马迹,因而和司马举兵分两路,俱到襄阳府汇合!同时,田隆认为,司马举虽无江湖阅历,可为人聪明,况武功已有大成,独自行走江湖已然无碍,亦是历练过程,必不可少。 司马举从汴京与岳飞分手后,一路南下疾行,此时北宋已亡,南宋赵构朝廷建立不久,金军还在南侵。司马举见沿路民众人心惶惶,有自觉拿起武器保境安民者,也有奸民以抵御金军为名乘机聚众作乱者,更有上山为盗匪,拦路抢劫者。兵荒马乱之时,受苦的自是普通百姓,司马举一路走来,心中不觉恻然! 司马举按田隆安排,先到江西袁州袁山“宜春山庄”旧址废墟,祭奠了父亲及冤死壮丁,又在密室中拿了一些金银,再北上襄阳。谁知,由于司马举单独第一次出门远行,从袁州折返北上时,竟走岔了道路,未走水路一路逆水向西,而是走旱路重回到了河南境内,如此来回一耽误,竟过去了小半年时间,令司马举沮丧不已! 这日司马举走至许州罗山地界,一路杳无人烟,天色渐暗,司马举持续奔波了一天,尚未进食,欲啃几口干粮,随意在山中寻个落脚休息,司马举行走江湖已有多日,夜宿野外早习以为常了! 司马举才进得罗山树林,路两边呼啦一下窜出四五个舞枪弄棒举着火把的匪徒来,为首小头目,短衣黑裤,头巾裹发,手提单刀,吊儿郎当,高叫:“兀那小子,身上钱物,留下再走!” 司马举对如此喽啰,岂能在意?本欲一剑将其惊走,可心中念头一闪,口中说道:“各位爷,小生是位穷读书人,身上哪来的多余钱财?” 小头目从身后一喽啰手中接过火把,往司马举头上举了举,见司马举雍容尔雅、气度非凡,又形单影只,不由眼前一亮,走近前笑道:“瞧你小子这身打扮,身上没银子?谁信呐?教我来搜一搜就晓得了!”说完右手单刀往后一抛,举起那双黑不溜秋的“猪蹄子”便往司马举身上探去。 司马举亦未答话,略略侧身让过,恰好背上的长剑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小头目一抓未中,稍稍一愣,转眼瞅见司马举背上的长剑,不禁失口笑出声来:“小子,你背上是什么物事,一根烧火棍么?一个穷书生,难不成学武了?” 司马举心中已是微怒,不觉动了戏谑念头,随手摸出一块二十五两的银锭,在小头目眼前晃了晃,说道:“学不学武小生不知晓,你放手搜小生,假若你能挨着小生衣角,此银锭就属于你的了!” 小头目见到司马举手中那块二十五两银锭,仿佛馋猫闻到鱼腥味一般,两眼冒出绿光,口中语无伦次说道:“小子睁眼说瞎话,有这大块银两,还哭穷?阿弥陀佛,地藏王菩萨!爷今日发大财了!”话音未落,已然扑了过去! 司马举闪身时,微微一带,小头目脚下便站立不稳,一招“狗啃屎”向前扑倒在地上,火把随即落在脑袋边,将裹头巾燃着了。小头目倒也利索,双手撑地跃起,连连拍打了几下裹头巾尾的火焰,也不顾鼻青脸肿,满脸泥沙,两手乌黑,破口大骂:“小子,你敢使诈?” 司马举已站在一丈开外,冷冷望着他,并未答话,小头目又回头对几个喽啰喝道:“你们死人啦?站在那挺尸!还不过来将这小子剁了喂狗?小子身上银子多着呢!” 可能最后一句话让喽啰热血沸腾,呼啦啦一下围过来!司马举更不答话,一晃身,连点带戳,一刹那间,五人悉数放倒在地。 小头目这才知道,今日遇到了武林高手,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好汉、汉,小人、人有眼不识泰、泰山,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条狗命!” 司马举淡淡一笑:“你若如实回答本公子问题,庶几饶你不死!” 小头目头如捣蒜:“公子,公子!小人一定老实回答你老问题,可是,可是,\\u0027熟鸡\\u0027怎么饶我不死?” 司马举噗嗤笑出声来,情知和这伙人说话文绉绉,无异对牛弹琴,便说道:“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行!” 小头目伏在地上,连声说道:“是、是!” 司马举问道:“你们的山寨在哪里?” 小头目道:“就在罗山山顶!” “山寨有多少人?”司马举又问。 “一千多号人!”小头目答道。 “远吗?”“不远,半个时辰便到了!” “你们带我上去,我还没吃饭呢!”司马举道。 小头目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进山寨?” “怎么?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小头目忙不迭地说道。 “那前面带路!”司马举督促道。 第36章 威远山寨 司马举及劫匪小头目等一行六人,举着火把,走了半个时辰,抵达山顶。路上司马举得知,小头目名唤丁闽,乃寨主丁汉堂弟,丁汉本是许州一镖师,北方朝廷沦陷,财物流通锐减,镖师无以为业,且金军四处烧杀抢虐,中原各地自发聚众抗金的民众义士风起云涌。 丁汉亦邀了几位镖师同道,上罗山聚众抗金,建立了这个“威远山寨”,“威远”,实际便是他们镖局的名号。丁汉等人聚义抗金,为了生存,有时也不得不让周边富甲一方的地主老财提供一些赞助,但丁汉毕竟出身镖师,非同作恶多端之土匪,很少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可由于约束不严、纪律不明,有些寨丁下山,做些打秋风的劣迹也是有的。此时,金军已在两淮活动,中部尚未深入,但官府惴惴不安,乐得有义军帮衬,便任由其发展。丁汉等人占山为王,倒也逍遥快活。 说是山寨,无非背靠岩石、凭借洞穴建了几排草庐,围着草庐埋了栅栏做防护而已。试想,一千来人的山寨,能有多大气候? 丁闽站在栅栏前叫门,寨丁听是丁闽,开门纳入。一行人即入草庐旁边天然洞穴,原来,洞穴里空间极大,极像一大厅堂,里面火把通明,大部分寨丁在厅堂里喝得热火朝天。 丁闽直趋内厅宴席边,在一彪形大汉耳旁私语片刻,彪形大汉放下手中酒杯,露出诧异神色,反问丁闽:“竟有这等事?” “爹,怎么了?”彪形大汉主席之侧,坐着一年约十八九岁的绿衫少女,脸含春色,似是亦喝了几杯酒,见彪形大汉脸现惊疑,出言问道。 “你堂叔说,有位书生,功夫忒了得,还想到我们山寨吃饭喝酒呢!爹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丁汉说完,便站起身来。 “爹,那孩儿也去!”绿杉少女亦欲起身。 “圆圆,一位穷书生,有啥看头,不如坐下喝酒痛快!”绿衫少女另一侧坐着一位青年后生,言毕伸手欲拽住绿杉少女,绿衫少女轻轻甩开。起身随丁汉而出。青年后生虽然颇为尴尬,但随即恢复镇静,亦起身跟随在后。 四人走至洞穴口,见司马举安然立于洞壁火炬下,火光映着他的脸,愈加显得白皙通透,神采奕奕。 “在下丁汉,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丁汉拱手,客气道,他听丁闽说,此人武功非凡,虽然心存疑窦,但闻他胆敢单身入寨,自是有些底气,未明真相之前,因此不敢造次。 “小生司马举,路经宝地,叨扰了!”司马举回礼道。 “原是司马公子,有请!”丁汉伸手邀请道。 “慢着!”青年后生从史汉身后跃出,说道:“师父,听师叔说,司马公子武功了得,弟子想领教领教!如何?” 原来青年后生名唤何横,乃是丁汉的大弟子,出来时,何横拉着丁闽问清楚了状况,丁闽将司马举武功形容得得天花乱坠,何横哪里会相信,又见丁圆圆自见到司马举后,眼睛就未曾挪过地方,心中更是恼怒万分。此时听师父不问青红皂白,就请司马举入厅,如何按捺得住? “师兄,你要做什么?”丁圆圆一惊,急忙站出来问道。 司马举寻声望去,恰巧碰上丁圆圆秋水含情的目光,司马举不由心头一震,心中狂跳不已,忙低下头颅,内心暗自诧异万分,心道:“这女子练的是何功夫,内力如此深厚?我竟不敢与她对望!我自认为小小山寨,岂有人武功与我相埒,倒是小觑他们了!如与她厮杀,切不可大意!” 丁圆圆见司马举避开自己目光,嫣然一笑。 司马举自然早注意到,对方四人当中有位少女,只是他长大成人,除十岁以前和“宜春山庄”庄丁家属女性有过交往,此后八年一直在邢州天都山静心习武,几乎是与世隔绝,何来的女子接触?从邢州到许州途中,所遇客栈女人如非妇女、便属老妪,何曾见过芳华少女?甚至听声音亦未曾有过,遑论正眼和少女相接! 司马举在一瞬间,心念转了一大圈,他们如何能知?何横闻丁圆圆不仅出言相帮司马举,还眉目传情,更加怒火中烧,心道,你和他见面有几刻功夫,我和你相识多少岁月,如今大庭广众,你竟公然助外人,教寨中众兄弟如何看待于我?又见司马举昂头不表态,便跳到司马举跟前,举起醋钵般大的拳头,喝问:“怎么,不敢动手?” 司马举见何横蹦来蹦去,对他的武功底数已了然于胸,何横嗓门挺大,皮糙肉厚,全无内力,显然是有些外练功夫。如此对手,反而不好对付,因为对司马举来说,何横在自己面前太弱了,自己不管下手轻与重,他何横都承受不起,如若自己不出手,可能难以过关,那女子的“功夫”尚不知深浅呢!自己尚欲在丁汉寨里讨口饭吃呢!司马举好生为难! 何横见司马举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以为司马举害怕,愈发来劲,又大喝一声:“打是不打?”此时,靠洞穴口的几桌寨丁业已发现这边动静,有的放下碗筷朝这边观望,亦有走近凑热闹者。 丁圆圆也注意到司马举怔怔出神的举动,亦以为他不敢动手,芳心暗急,转头对丁汉道:“爹,师兄这是待客之道吗?我们的山寨就差这一碗饭?” 丁汉“呵呵”干笑两声,不置可否。丁汉本对这白面书生身负绝顶功夫亦持怀疑态度,自己“百步拳”在许州尚未遇敌手,丁闽说五人在他司马举手下过不了一招,是真是假?如今何横主动出头,自己乐得旁观虚实,心想,如有意外,自己再出言解救也不迟! 何横闻丁圆圆话里全是袒护这个进山寨不到一柱香功夫的不速之客,恼怒至极,幸好师父丁汉却有纵容自己动手之意,不由胆气陡增,更不打话,一个起步拳,直捣司马举胸膛。 第37章 一见钟情 何横这一拳,在山寨旁人看来,那是虎虎生风,有模有样,而在司马举眼里,却如同豆腐架子,不堪一击。司马举的难题是,既要让何横知难而退,又要不扫丁汉脸面,毕竟,丁汉对自己还算礼遇。 电光火石间,司马举右手微抬,拇指和无名指相扣,无名指在何横的手腕“列缺穴”轻轻弹了一下,随即右手瞬间收回,动作之迅捷,丁汉等旁观者自始至终未能看清,只觉得他未曾动手一般,仿佛间,司马举仅是身上衣角动了动而已。 而何横冲出的右手,感觉被烧红的铁棒熨了一下,刹时间面红耳赤,低头哈腰,全身没了气力如同烧红了的虾子一样佝偻。丁汉见何横模样,已知端的,丁闽所言非虚,这位司马举武功深不可测啊! 众寨丁见何横猛地出拳后,蓦然垂头丧气退开了,哪知个中缘由?纷纷狂吼:“大师兄,上啊,给小白脸一点颜色瞧瞧!” “大师哥,拿点绝招出来,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争着抢着在寨主丁汉爱徒面前吆喝表现。 可何横越听越尴尬,脸色越来越难看,心知自己武功和司马举差距不啻霄壤!满脸通红的挤出人群。有些不识眼色之人,嘴里还在大喊:“咦,大师哥,怎么不打了?”“小子,你运气好,大师哥不和你一般见识”“大师哥…” “好了,好了,嚷什么?司马公子是我们威远山寨客人,打什么打?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好好吃,好好喝!”丁汉出面,断喝几声,及时制止混乱的局面。 “圆圆,你去重新安排一桌酒菜,好好款待司马公子!”丁汉回头对女儿道。 “好勒!”丁圆圆欢天喜地而去。丁圆圆一走,司马举觉得那种无形的压力自然而然消失了,望着丁圆圆远去的背影,司马举心中暗自纳闷,这漂亮女子学的是哪派武功,自己如何瞧不出来?在她面前怎的有如此压力?以后对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司马举暗暗告诫自己! “司马公子,里面请!”丁汉豪爽说道,司马举礼仪性拱手后,随丁汉一同入厅。 少顷,在丁圆圆指挥下,一桌丰盛饭菜摆在洞穴大厅靠内侧。几人坐下,丁圆圆亦随意坐在司马举身边。 丁圆圆刚坐下,司马举即刻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司马举忙运功抵抗,可奇怪得紧,司马举竟不能判断袭来的压力来自何方,心中不由大惊,慌乱之中,暗中运用内力,护住周身,司马举自认为,以他如今功力,莫说寻常内力攻击,就是刀砍剑刺,也难能接近身体两寸。然而司马举运功之后,这种压力不仅并未消散,反而愈加强烈,不禁惊骇异常! 众人见他端坐椅上,不吃不喝,脸色变幻莫测,皆不明所以。丁汉问道:“司马公子,饭菜不合口味?” 司马举一呆,忙答道:“岂敢、岂敢,小生并无禁忌!” 丁圆圆听他言语文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娇声说道:“司马公子,你是江湖人,还是读书人啊?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听着倒挺新鲜的。” 丁圆圆一笑之下,娇艳生姿,司马举更觉压力骤增,全身肌肉收紧,口干舌燥,冷汗直流,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利索了:“小生本是读书人!姑娘见笑了了!” 丁圆圆在司马举身旁,一眼望见司马举额头汗滴,关切的问:“公子热吗?” 司马举忙伸手夹菜掩饰道:“不、不…” 丁汉听他故意藏拙,也不以为意。又见女儿情形,心中了然,知女莫若父,丁汉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司马公子是哪里人氏?” 司马举答道:“邢州人。”这是出发前,田隆嘱咐他的,避免发生意外。 “打算去哪里?”丁汉又问道。 “欲往襄阳寻亲!”司马举慎重答道。 “哦。”丁汉点头道,“寻亲也不急在一时,何不在鄙寨多盘桓两日?” 司马举端杯起身,敬丁汉一杯后,道:“寨主盛情,小生感激不尽,不过小生另有要事,迟延不得!小生明日一早就走!” 丁圆圆听后,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丁汉看在眼里,又道:“如今外虏入侵,国家遭难,司马公子一身武功,报国正当其时!司马公子何不留在山寨,替朝廷守卫疆土,为国尽一份忠心?公子如愿意,我情愿奉你为寨主。” 司马举愕然道:“小生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 丁汉听司马举话音,司马举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真心让位。当下加重语气道:“丁某言必行,行必果,公子尽管放心!公子为寨主,丁某为副,辅助公子,手下人自会听命!” 司马举一惊,又起身道:“承蒙寨主厚爱,小生一介文弱书生,岂有能力统领寨众?” 丁汉道:“我朝重视文臣,由来已久,公子饱读圣贤书,正是寨主合适人选,丁某苦未读书,正可让贤!” 在座“威远山寨”众骨干,突听丁汉欲让位一刚上山之文弱书生,无不骇然失色,唯有丁圆圆,情知原委,未动声色,丁闽知司马举武功高强,也无动于衷。 司马举却慌了手脚,连连起身作揖道:“寨主切莫再耻笑于小生,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小生要事在身,今晚但借一宿,明日即下山!” 丁圆圆满脸失望之色,却又不甘心,娇声说道:“司马公子,刚才你对何师哥用的什么功夫,又没见你出手,何师哥一下就垂头丧气了,仿佛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以前何师哥可强势得很啊!什么时候见他这样乖巧过?”丁圆圆声音清脆,玲珑有节,司马举突然之间觉得,那种无形的压力竟不知何时消失了,一身顿时轻松不少,婉转说道:“那是何师兄怜悯小生,不愿和小生动手罢了!” 丁汉父女俩见他始终不愿透露自身功夫,也不便再追问。众人饭毕,丁汉安排司马举去客房休息。 第38章 跟随下山 第二天,司马举打点行装,向丁汉辞别下山。司马举临行前,丁汉还不甘心,一再挽留司马举,司马举哪里肯听?看着司马举一步一步走下山,丁汉仿佛有种难以割舍的感觉,伫立山寨门口的大石头上,望着司马举渐渐远去的背影,出神地看着山寨通往山下的路,久久不愿往回挪步,属下再三提醒,司马举已经不见人影了,丁汉这才一步三回首,缓缓进入山寨,丁汉奇怪的举动,教手下亲信之人不得要领,寨主这是怎的啦?司马举才进山寨多久啊?就如此依恋?假如,他们知道以后发生的事,也许就完全能够理解丁汉此时的心境了。 司马举下山,急行慢赶,径直走了约二十里,终于走出来了罗山地界。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是冷声说道:“背后的这位朋友,你从罗山顶跟我到此,意欲何为?也该现现身、让小生见见真面目了?” 司马举话毕不久,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司马举身后约二十丈远处,一位身着青灰小袖长衫,头裹唐巾,脚穿小马靴的瘦小青年,畏畏缩缩、慢腾腾地从一棵大树后挪出来,司马举回身看时,见他一身秀才打扮,脸上却泥土交集,低头怯生生的远远站着,也不开口说话。脸面轮廓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司马举见他不言语,又问道:“兄台跟着小生,不知有何见教?” 那秀才并不回答,却低头不伦不类地说了一句“呆子!” 司马举见他扭扭捏捏,前言不搭后语,先前听他跟在后面的呼吸声及脚步声,知他武功低微,故而并不放在心上,这也是司马举早已发现其行踪,但并未放开脚步甩开他的原因。 司马举本想看看,到底何方神圣,对他如此上心,未料却是一位穷酸秀才,了无兴趣,转身扭头抬脚便走。 那秀才见司马举拔腿要走,快步奔过来,在后哑着嗓子喊道:“司马公子,等等我!” 司马举驻足一怔,回头问道:“兄台认识小生?” “司马公子在“威远”山寨,不费吹灰之力,将丁大寨主的大弟子何横打得落荒而逃,\\u0027威远山寨\\u0027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秀才仍然哑着嗓子眉飞色舞说道。 司马举回想,昨日何横对自己挑衅,旁边围观的“威远山寨”寨丁颇多,这位秀才在其中,亦是可能。可一般寨丁看不懂自己击败了何横,何横被自己弹指击退后,众寨丁尚不知所以然,甚至怂恿何横再战,这秀才又如何得知自己打得何横落荒而逃的?暂且不管他,司马举心想。 “兄台跟着小生走了几十里,就欲对小生如此吹嘘一番?”司马举皱着眉反问道。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秀才慌不迭地说道,“小、小…生追随司马公子,是想拜公子为师,学高深武功!” 司马举直言拒绝说道:“兄台弄错了,小生一位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跟我学武,岂不贻笑大方之家?” 秀才见他矢口否认,也不生气,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司马举后面。又絮絮叨叨的说道:“公子不愿收我为徒,和我结伴而行总不至于拒绝?” 司马举听他嗓音,十分不舒畅,不禁蹙眉道:“兄台喉咙有毛病?说话怪声怪气!” 秀才尴尬说道:“小生最近几天,身体不适,因此喉咙嘶哑。” “兄台是山寨之人罢?”司马举问道。 “正是!”秀才点头承认。 “听兄台谈吐,也是读书人?”司马举略一思索,又问道。 “小生读过几年私塾,本欲考个功名,孰料朝廷遭遇‘靖康之变’,只好随丁……丁寨主聚众抗金!然在山寨,终非长久之计。天可怜见,昨日公子来到山寨,小生见公子风采,顿生高攀之心,故而尾随公子下山至此,起初尚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知公子早已发觉,万望公子赎罪!” 司马举听秀才言语彬彬有礼,确属读书人,虽然满嘴恭维奉承之词,却实在听得教人舒爽。又想了想,沿路孤单,本是习以为常之举。最近几年,勤于习武,把书本荒疏了,如有读书人结伴而行,一路吟诗作对,倒也有趣得紧。 司马举略一沉吟后,说道:“结伴无妨,却不可再提武功之事。我等一路可谈诗论赋,倒也是一桩快事!” 秀才听了,满脸涨得通红,却又连连摇手说道:“小、小生不过读了几年书而已,算不上什么真秀才,比起司马公子,差距甚远。只是因为见司马公子走得迅速,害怕赶不上公子,便随意取了一身衣服套在身上,没想到让公子误会了!” 司马举一听,哑然失笑,略感失望,拱手问道:“请教尊驾高姓台甫?” “在下、在下姓唐名荣!”“秀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唐兄!”司马举施礼道。 “司马兄!”唐荣慌忙回礼,脸露欢喜之色。 司马举凝视着唐荣的脸,笑着说道:“唐兄这脸是否该洗一洗?污泥沾肤,有碍观瞻啊!” 唐荣赔笑道:“小弟山村农夫,满身泥巴是常事,这点污泥算啥?” 司马举见唐荣自己尚不在意,自己亦无话可说了。又听她一会说读过书,一会说是农夫,谈吐也文雅,便并不过分计较。两人即结伴而行,边走边聊,倒也颇解寂寞,而唐荣似乎极端开心和快乐。 正是:孤雁落群难翱翔,成对戏水有鸳鸯,异国他乡千尺露,不及首丘一点霜。 两人有说有笑,夜宿晓行,不几日来到蔡州。进城后,先用了晚餐,再寻了一家客栈休息,与往日一样,进了客房,唐荣就显得紧张,稍事拾掇,便和衣而躺,司马举照例在榻上闭目练功,有几次唐荣问司马举,盘膝在榻上练什么功夫,司马举皆一笑,说道:“小弟在默诵经文呢!”唐荣亦不纠缠,一笑置之。 第39章 发现师叔 这日晚,司马举运功约莫一柱香功夫后,耳边突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按司马举此时功力,如其运功时,方圆半里许,莫说有人说话,即便一根针落在地上,他亦有感觉。本来,有人说话,实属寻常。但这两人的对话,却引起了司马举的极大兴趣。 一人道:“今晚又该我们当值了,长夜漫漫,多带点吃的!” 另一个道:“我自然理会得!今晚还要问他吗?” 一个道:“八年了,每日如此,何须多说?” 另一个似有些感叹道:“这铁铸不愧为\\u0027铁铉子\\u0027称号,将近八年了,愣是没说半个字!”司马举一听他们说出铁铸“铁铉子”名号,不禁心头大震,这铁铸就是他三师叔啊!田隆四下查找了八年,也只探听到二师叔卢嵩的消息,而三师叔犹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没料到在此听到他的讯息,司马举如何肯放过? 司马举略一凝神,听唐荣微透鼾声,遂轻掠下榻,开门而出,寻声而去,几个纵跃,已到说话者房屋窗棂边。 司马举所宿客栈,离蔡州府衙不及百尺,说话者即在蔡州府衙东侧的一栋单独小楼二层阁子里。 司马举正欲透窗而观,两人话音戛然而止,随即灯火一暗,房内漆黑一团。司马举一惊,以为自己被发觉,全身戒备起来,未料,随着几声推拉门声之外,再无声息。亦不见人出楼,司马举静待长久,里面仍然动静全无,似乎人已离开房间!司马举不禁茫然起来。 司马举毕竟艺高人胆大,按捺不住,岂管房内是否凶险,轻轻推开窗户,运功周身戒备,纵身入内。黑暗中,司马举轻轻踏实地面木板,凝神搜索了一番屋内境况,并未发觉人的呼吸或喘息声,确信已无人影。司马举心中难免惊诧万分,便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用火石点着,房内顿时亮堂起来。 司马举见屋内里墙方向有张四方桌子,桌上尚有酒菜,桌头一左一右,各立着一根粗大蜡烛,司马举随手点燃蜡烛,仔细打量这间阁子。四方桌离里墙约三四尺,靠着是一张半人高的案几,案几上摆着神龛,神龛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太上老君的画像,画像下面乃一尊木制太上老君神像。再看其他位置,小小的阁子里,在门口竟摆放着一扇屏风,卧榻则摆在另一墙边,其他则是几张椅子而已,总之不伦不类,卧房不似卧房,厅堂不似厅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更无说话者的踪迹。 司马举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听到阁子里有说话声,吹蜡烛声,也有推门声,可未见有人从门口出来,心里不禁纳闷:“难道两人插翅飞了不成?就是飞了,也须有出口才行啊!或者还有后门?”想到此,司马举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也并未发现后门。 司马举抬头看看屋顶,更无出路。司马举苦苦思索,一时不得要领,忽然间,司马举想起,在袁州袁山,义父曾带他寻找父亲的密室,那个密室隐藏机密,且有进入机关,这两人忽然不见踪影,定是进了密室,才能解释得通。 司马举眼光在阁子里四处扫射,皆无异样,又来回在阁子里徘徊,右手在这里摸一摸,那里拍一拍,期待有所发现,终是一无所获,司马举也知道,但凡密室开关,设计皆隐秘,岂能轻而易举而得?可事关三师叔,再难再苦也得找下去。 司马举在小小阁子里兜了六七个圈儿,蜡烛烧了小半截,还是毫无头绪。司马举有些泄气了,对自己道:“再最后寻一遍,如无结果,明日再来!” 司马举见蜡烛垂泪,光线显得暗些,即到蜡烛边,举手掐了掐烧黑的蜡烛芯,蜡烛芯被剔后,阁子里明亮了不少,透过光亮,司马举猛然间望见离蜡烛不远的神龛里木制太上老君神像,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光滑明亮,司马举有些好奇,一般说来,神龛里的神像,不沾灰尘已属不易,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光滑明洁!司马举心中一动,起身倚靠在案几上,伸手在神龛里,握住太上老君的神像,意欲将其拿出,看个仔细,谁知,神像竟和神龛连在一起,司马举稍微用力,神像和神龛都被司马举拉动,随着神龛的移动,案几底下的墙壁竟然“哗啦”一声从下往上缓缓拉起,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来。 司马举恍然大悟,原来密室机关,就是这木制神像,适才敲了多次,却不曾将其提起,故而未发现。 司马举在窗外听到屋里有推拉门声,敢情就是案几之下的暗门打开之声了。 司马举又点燃火折子,左手举着火折子,一弯腰钻进了洞口。洞口而下,是木制楼梯,斜着直往底延伸,司马举略一思索,下楼梯前,回首轻轻击出一掌,随着司马举的掌风,阁子里的两只蜡烛瞬间熄灭。 司马举一步一个台阶,逐步往下移动,走了十来丈深,已没有楼梯,而是平地,看来阁楼之下被人挖了地窨子。楼梯尽头,是一条洞穴似的走廊,走廊两边的泥土壁上,隔几步插着一个油火把,发出“呲呲”的燃烧声。司马举收起火折子,潜步深入走廊,走了百余步,走廊右折,又约二十步,再左折。司马举拐入左边,突然发现前面异常亮堂,原来此为一地下小厅,靠厅内里壁有个半尺高台阶,台阶上搁置着一个大铁笼子,笼子里坐着一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两条手指样粗的铁链子一左一右垂在中年汉子肩头,此时他正低着头,似乎闭目打瞌睡。铁笼子左前方,安放着一张小案几,案几上一边放置笔墨纸砚,一边摆放酒菜杯碗,两人对面坐着,惬意地对饮。 铁笼子右前方靠墙壁处,则是一张卧榻,枕头、被褥一应俱全,此外厅内空荡荡再无他物! 第40章 铁铸之死 司马举远远站在走廊进口处,极目打量铁笼子里面坐着的中年汉子,因中年汉子低着头,故看不清其脸庞。司马举仔细观察其周身,发觉垂于中年汉子肩头的两条铁链,竟然分别穿过其左右琵琶骨,脚踝处亦各有镣铐。 这位身受折磨的中年汉子难道就是三师叔铁铸?司马举踌躇不定。如若不是,贸然现身,岂不暴露行踪?如若是,暴露行踪又何妨? 正当司马举左右为难,难以确定这中年汉子是否为“铁铉子”铁铸时,中年汉子突然抬头,开口骂道:“你两个撮鸟,喝酒也无话语,了无生趣!” 其中一个守卫应口痴痴笑道:“我们兄弟几个守了你八年,日日问你,日日伺候你如大爷,你也不说啊!今日我们少说了几句,你反倒就不习惯了?” 中年汉子仰头哈哈一笑道:“你这撮鸟,在这将近八年,今日老子才发觉你有些趣味!” 另一位守卫道:“你日日凶神恶煞,骂骂咧咧,我们都被你骂怕了,哪敢和你多说话?” 中年汉子道:“你等撮鸟,日日逼老子,老子骂你算轻,你若敢靠近老子,老子一掌将你劈烂!” “最先来守卫的兄弟,就因为不知你厉害,以为你被锁住,擅自靠近你,结果被你扭断脖子,我们还不吸取教训,不是找死么?赚这点银子,带到阴间见阎王可不划算!”前一位守卫心有余悸地道。 “你这撮鸟,倒也识相!”中年汉子竟还笑得出声来。 “你也太倔强了,早说出来,不是早出去了么?哪里会遭受这些痛苦?我现在算是麻木了,刚来守卫时,见你这模样,吓得心惊胆战呢,你却和没有事一样,铁链穿着肩膀而过,不痛么?”先前那守卫似乎带着善意好心劝道。 “哈哈,我铁铸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我说,除非我死!”中年汉子傲然笑道 另一个守卫接口道:“你这是何苦?我们家主…”说到此,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到一个人影一晃,已将对面的守卫一掌劈倒,自己吓得尚来不及蹦起身来,迎面掌风袭来,登时仆倒在地。司马举在走廊听了两位守卫和师叔铁铸的对话,觉得两位守卫有善待铁铸之意,并非为非作歹之徒,故而下手较轻,留其性命。谁知,司马举的这一善心,却被铁铸误解,反而害了铁铸。 司马举眨眼之间劈晕两人后,迅速窜至铁笼子前,对着铁铸兴奋地喊道:“三师叔,你看看我,我是司马举,举儿啊!” 铁铸神色却异常淡定、甚至近似冷漠,依然端坐不动,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司马举一眼,嘴巴朝晕倒在地的两位守卫努一努,说道:“他们身上有铁笼钥匙。”司马举欢呼一声,返回案几边,在两人身上摸索了半晌,果然在一守卫身上发现一把铜钥匙,司马举手忙脚乱地打开铁笼之上的铜锁,急切地冲进铁笼子,奔到铁铸身边,伸出双手意欲搀扶起铁铸,可司马举双手刚伸出,尚未挨着铁铸衣角,蓦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朝前胸袭来,司马举大吃一惊,因铁笼狭窄,难以退却,唯有双手化掌仓促运了三成内力,与来袭掌力硬生生对接了一招。只听“嘭”的一声响后,司马举身体稍微晃动了一下,定睛一看,袭击自己的竟是坐于地上的铁铸。 司马举惊骇之余,颤声问道:“师叔,何故如此对待侄儿?” 铁铸被司马举掌力震得弹起,靠在铁笼子栏杆上,嘿嘿冷笑几声,咬牙切齿道:“年纪轻轻,内力倒也不错!不过,内力有点不伦不类!师叔,谁是你师叔?尔等好精力,三番五次对老子用计,今番又用苦肉计!可惜不逼真,你何不将两撮鸟杀了?兴许老子会真信你!” 司马举苦笑说道:“侄儿确是司马举,举儿父亲司马展,师叔为何不信?” 铁铸“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信你们?信你们老子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也好,在此亦是度日如年,何不咽了这口气,也好教你们死了这条心!”说完,铁铸又“呼”地击出一掌,此次,司马举已有防备,倏地往后跃出铁笼子。司马举跃出之时,仍可感觉到铁铸雄浑之内力,不禁暗暗佩服,他如未被拴住琵琶骨,自己恐难如此轻易跃出躲避这一掌罢。 司马举跃出铁笼子,正要在外开口再劝,只见铁铸左手逼退他后,蓦然提起右掌,猛地往自己天灵盖上击下,司马举惊叫一声:“师叔,不要!”纵身一跃,已然不及,铁铸随着自己掌力下落,头一歪,嘴角溢出几绺鲜血,身子颓然倒下,悬挂在穿琵琶骨的两根铁链之上,来回荡漾! 司马举扑进铁笼子,抱着铁铸身体,凄厉而嚎。良久才平静下来。自己侥幸寻到三师叔,见面不到却半刻功夫,师叔竟当着自己之面,自行了断了。司马举既而心中疑团重重:到底是谁囚禁师叔铁铸?为何要囚禁他?师叔说有人对他用计,是囚禁他的人么?为何要对他用计,难道师叔藏有什么秘密?为何师叔不认自己这个师侄?师叔又是为何突然自杀?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地在司马举脑海里翻腾,司马举痛苦、疑惑、焦虑混杂在一起,转念一想,此非久留之地。迅疾抽出长剑,将两根穿铁铸琵琶骨的铁链及脚踝的镣铐斩断,抱起铁铸逐渐冰冷的尸体,转身出铁笼,奔出地窨子。 此时已近三更,天空繁星点点,城内寂然无声,司马举抱着铁铸遗体,纵上城头,跃出城外,在城东北五里,寻了一小山冈,挖好墓穴,又用长剑砍了树木,制作墓碑,墓碑中间上刻“铁铸之墓”四大字,旁刻“侄司马举立”五小字。 司马举忙活完后,已是第二天黎明了。司马举就山冈溪水里洗手净脸,又在墓边石头上盘膝调息了一柱香功夫,感觉精力充沛了,才怀着沉重的心情起身缓缓进城去。 第41章 知府女儿 司马举身心疲惫,回到了客栈,信步登楼,到住宿客房门前,推门而进,这才发现唐荣正坐在卧榻上低头哭得悲悲切切。 唐荣听到门声响起,抬头见司马举突然出现在面前,又破涕为笑。司马举本来心情沮丧,见唐荣辄雨辄晴,内心诧异,不禁问道:“唐兄为何又哭又笑?” 唐荣脸上早已云开雾散,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司马举更加奇怪了:“唐兄为我而哭?这是为何?” 唐荣脸略一红,低声说道:“司马公子不辞而别,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故意躲我而去!” 司马举未料到唐荣对自己如此看重,内心略微有点感动,柔声劝慰道:“我们相处多日,我欲躲你,何必在今日?” 唐荣一听,如花笑靥在脸上灿烂绽放,雀跃而起道:“司马公子说的是真话?” 司马举望见唐荣形态,不禁蹙眉道:“记得唐兄说过,你比我大一岁,怎会作如此女儿之态?” 唐荣吓了一跳,脸上又是一红,尴尬地喃喃掩饰说道:“难得遇到有缘人啊!” 司马举见他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不由又笑道:“唐兄若是女子,恐怕比女子还貌美三分呢!” 唐荣又容光焕发地反问道:“司马公子所说,不会骗我罢?” 司马举不再理会他,吩咐他打点行装,准备启程赶路。唐荣却问道:“司马公子,昨日未在客栈歇息?” 司马举突然想起三师叔之事,不由得面色惨淡起来,唐荣见他光景,哪还敢做声? 两人略微整理行装,出了客栈奔城南方向而去。两人走至半路,只见城中居民蜂拥而出,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涌向城南,途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人多嘴杂,难以听得真切。司马举心情沉重,岂有心思管闲事?只是目不斜视,自顾自走路,唐荣却心猿意马,抓耳捞腮,忍不住拦了一位老妪问道:“大娘,你们这么多人,都急着干啥去呀?” 那老妪上下打量了一会唐荣,笑着说道:“小后生,你这装束,不是去比武吗?老妇我去看热闹的!” 唐荣莫名其妙回答道:“比武,比啥武?” 老妪说道:“我们知府女儿比武招亲,已经四天了,今天是第五天,最后一天,如果没人胜过她,她还要现场抛绣球选郎君呢?小后生,你长得眉清目秀,又年纪轻轻,怕是没娘子?老妇我还以为你是去抢绣球的!” 唐荣呆住了:“抛绣球不是在自家绣楼上抛么?不是先要考察应征者身份信息么?哪有大庭广众之下乱抛的?如果绣球落在乞丐身上怎么办?落在老者身上怎么办?落在已婚者身上怎么办?” 老妪笑道:“你说的是寻常富家小姐抛绣球,她们还须经常抛绣球呢!可我们知府女儿武功高啊,一个小小绣球,在她手里,那是想丢给谁就丢给谁,想丢多远就丢多远!” 唐荣奇怪的问道:“蔡州知府女儿武功如此高强?” 老妪却沉浸在自己话头里:“我们展知府可了不得,文武双全,深受我们蔡州百姓爱戴!他女儿展蓉,那长得,啧啧,真是一朵花一样,人见人爱…” 听到此,唐荣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老妪不明所以,咂咂嘴又说道:“你看,你也爱慕?”听到此,唐荣停步便有和老妪争辩的想法,可瞅了一眼面无表情一直往前走的司马举,又强自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听老妪唠叨。 老妪伸出两个指头,口沫横飞道:“展蓉今年有二十岁了,定的亲原是道君皇帝朝廷某个侍郎的儿子,前两年,道君皇帝被女真鞑子抓走了,侍郎一家听说也在战乱中遭难了,最近蔡州城里又传说,女真鞑子要杀过来了,有女儿的人家急着婚嫁,一时间,知府女儿也愁嫁啊,这不,展知府依着他女儿自己的要求,采取了这个比武招亲的法子!” 唐荣又问道:“知府女儿跟她父亲学的武功么?” “可不止呢!”老妪像是介绍自己女儿一样引以为豪,“她从小跟父亲学,别人家女孩学女红,她学刀剑。后来稍大了,又被知府大人送到别处学,她师父听说是镇平山的什么冯掌门呢?” 司马举边走其实也不动声色边在听,听到此,也略有些吃惊。这个冯掌门,他听义父田隆介绍过,应该就是道教五大派之一“真元派”的掌门“无涯子”冯不害了。冯不害难道还收了女弟子,而且是蔡州知府的女儿,真有些不可思议。蔡州和镇平山也仅两百多里距离,想想亦有可能。 几人在街头边走边说,路上的行人也越聚越多,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各色人等,奇装异服,比寻常赶集热闹十倍不止。据老妪绘声绘色的描述,比武台就搭建在离南城门不远的操练场,原来,蔡州驻有朝廷少量禁军,此地寻常为禁军练操地,设在城南门左侧,因而异常空阔平整。只是东京朝廷亡了,军队一下成了无娘的孩子,很多军卒都跑了,做了逃兵,坚守下来的不多。操练也长久未举行了,空阔平整的场地里长满了野草,不过,近几天由于人员围观,场地被看客踩得严严实实!犹如整修过一般。 唐荣和老妪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操练场边缘。司马举本心如止水,无心观看,可唐荣极力游说,说就看半个时辰,凑凑热闹也好,又不耽误行程,那位老妪更是口珠沫子飞舞,说两位后生一表人才,兴许展小姐比武无对手,就将绣球丢他们身上了!唐荣暗自发笑,心道:“我们走在后头,在外围离比武台有几十丈距离,从台下看台上,尚且极费气力,何况从台上看台下,那是密密麻麻一片,如何看得到自己?” 唐荣心里那样想,口里却说道:“我们只看看热闹,谁稀罕她?” 第42章 比武招亲 唐荣的一句“谁稀罕她”,却极对司马举口味,司马举也就驻足于人群之外,远远朝比武擂台望去。只见擂台背靠城墙而设,离地约一人高,台铺木板,台后垂着帷幕,台上搭凉棚,凉棚前头用红绸子拢着四个红色大字“比武招亲!”如此而已,整个比武擂台显得简约,朴素。 不移时,一位红衣少女款款走到前台,司马举虽站得远,但身材颀长,眼力又好,遥望红衣少女窈窕身材,但相貌却稀松平常,心中暗笑和唐荣聊天的老妪,将一位知府女儿展小姐的姿色吹得也太天花乱坠了! 司马举尚在胡思乱想,红衣少女已轻启朱唇,张口说道:“今日比武,仍按前日规矩,只比徒手功夫,不比兵器与暗器。三十五岁以下的英雄好汉,可以先行到擂台左边报名领牌号,本姑娘按顺序依次叫牌号,叫到名字者上台和我家小姐比武,其他领有牌号者则到台边等候!” 司马举听了,暗叫一声“孟浪”,原来红衣少女乃是展小姐的丫鬟!旁边唐荣,身材较司马举矮小,眼力不行,听力自然亦难和司马举相比,他站在后头,实属矮子观场!故而急得上蹿下跳,司马举见他如此,莞尔一笑,说道:“既然看不到,不如走罢!” 唐荣听司马举欲走,他仅看到一点皮毛,如何肯甘心?连声说道:“再等等,再等等!”此时红衣丫鬟娇声叫道:“下面有请第一号许墩上台!” 红衣丫鬟话音甫落,领一号牌者已昂然登台。这是一位墩实的方脸后生,一上台即抱拳自报家门:“在下唐州\\u0027猴拳派\\u0027许墩向展小姐领教两招!” 许墩说完,台下哄堂大笑,一笑许墩之名,名副其实,身材墩实,直名“墩”;二笑许墩门派,以许墩墩实的身板,打出猴拳该是怎样一副具有极大反差画面啊? 笑声未了,只听得擂台帘幕叮当一声响,一位着杏黄色劲装姑娘从帷幕后掀帘而出,秀发裹头巾,倒也简单清新,再看容貌,瓜子脸,柳梢眉,丹凤眼,只是嘴巴略显开阔,给人一种风姿艳丽之美。此女自然是展蓉了。 在台下观看的大部份人,该是早已见过展蓉,对展蓉容貌并不吃惊,也有少量今日刚来之看客,则发出阵阵惊叹声。 展蓉应该是习以为常了,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缓步走至擂台中央,面对许墩,抱拳施礼道:“许壮士,有请!” 台下又继而大笑,展蓉将“壮士”称呼放许墩头上,真是恰如其分。 这许墩身板壮实,出息却不甚大,见展蓉明眸善睐,款款向自己走来,已经半身酥麻。三魂走了两魂,七魄丢了六魄! 展蓉见许墩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心中颇为厌烦,又轻启朱唇,提高声音说道:“许英雄,请赐招!”这声“许英雄”,就颇有几分讽刺意味了! 许墩被展蓉娇喝一声,似从梦中苏醒,忙用袖子揩了揩口角,拱手回礼道:“展姑娘,请赐教!”展蓉见他如此猥琐,心中又添了几分厌恶。闷“哼”了一声,抬手右掌猝然击出,正是道教“真元派”正宗“逍遥掌法”第七招“看破红尘”。 许墩未料到展蓉说打就打,丝毫不拖泥带水,慌乱之中,使出“猴拳”中的一招“翻腾九霄”,堪堪躲过,脸上却被展蓉的掌风刮得生痛,许墩待转过身来,展蓉第二招“白蛇吐信”又已迎面而来,许墩双腿下沉“天星坠地”,肥厚的臀部“砰”地坐在了擂台上,展蓉指尖从他头顶略过。许墩连受展蓉两招攻击,应付得手忙脚乱,冷汗直流。 展蓉反应神速,不待招式使完,半途之中,右掌倏地变为第三招“古树盘根”,电闪往许墩头顶拍下,许墩大骇,也顾不得什么招式不招式了,就台上一翻身,却是一个“泥牛水田打滚式”,狼狈不堪的滚到一边,饶是如此,左肩头犹被展蓉扫中,痛得龇牙咧嘴,晃晃悠悠站起来,也不施礼,右手扶着肩头,满脸通红地跳下擂台,消失在人群中,擂台下看客又是轰然大笑。 司马举见展蓉三招便将一位五大三粗的后生击败,掌法纯熟,内力也似乎颇为上乘。看她情形确实习练多年了。 司马举在沉思之间,红衣丫鬟已经出来,叫道:“有请二号汝南北海禅寺图音法师上台!” 红衣丫鬟话还未说完,擂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怎么还有和尚?”,“法师也想娶媳妇?”“…”喧闹之中,图音跳上了擂台!却是位瘦猴般光头和尚。擂台下又是哄堂大笑,展蓉也连连蹙眉。有人乘机在下高喊:“图音和尚,你还俗了么?” 图音回头对台下瞪眼喝道:“展小姐所定规则,只说年龄三十五岁以下,并未限制身份。小僧今年才二十六岁,有何不可?小僧如若侥幸胜了,即刻还俗!”说完,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后,又对展蓉说道:“女施主请!” 展蓉哭笑不得,亦不回话,右掌断然劈出,又是那招“看破红尘”!这倒十分应景,你一个和尚,既已看破红尘,又何苦来哉? 瘦和尚忙垂手应战,使的却是少林大力金刚掌,司马举看得内心粲然!适才胖墩使“猴拳”,如今这瘦猴又使“大力金刚掌”,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今日被唐荣拖着看这出戏,倒是不枉此行了。 两人斗了七八回合,图音和尚已被展蓉的掌风逼得透不过气来。越发显得急躁,展蓉抓住空隙,一招“青龙出水”击在图音和尚下颚,和尚牙齿被打飞两颗,捂着流血的嘴巴跳下比武擂台,头也不回而去! 第43章 冒名顶替 两场比武打下来,展蓉脸不红,气不喘,神色颇为轻松。红衣丫鬟又适时地从帷幕后走出来,却非叫号,而是端着茶杯携着方巾,走到帷幕左侧的小方桌边,此时展蓉亦走进到小方桌前的竹椅子上坐下。红衣丫鬟将手中茶杯递与展蓉,展蓉优雅地用湿方巾润了润手,然后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几口茶水,展蓉喝完茶,并未即刻站起来,而是闭目在竹椅子上歇息了半晌。红衣丫鬟则自始至终静静地候在展蓉身旁,如此程序,应该是早已设定好的,打两场,展蓉便停下调息一阵,否则,一个姑娘家,内力再好,也难以和众多男人车轮战啊! 移时,展蓉睁开双眼,红衣丫鬟这才轻移莲步,走到擂台前方,脆声叫道:“有请三号牌蔡州汝阳县谭安上台!”说完,红衣丫鬟转身掀开帘幕进后台。 谭安紧跟着跃上了擂台。众人见谭安体态适中,一身书生打扮,干净利落,见之忘俗,脸庞倒也周正,唯一缺憾,就是一个鹰钩鼻,镶嵌在脸上,太过醒目,让人如鲠在喉。 谭安上台后,展蓉已从竹椅上站起,缓缓走至擂台中央。 “谭英雄请!”展蓉拱手施礼道。 “展小姐请!”谭安也客气地回答。 “谭安如果没有这鹰钩鼻,两人倒是一双儿。”司马举听台下有人窃窃私语道。 “也未必,谁知这谭安是不是绣花枕头?”另外有人抬杠道。 “你们别啰嗦了,他们打起来了!”第三人道。 司马举凝神一看,果见展蓉与谭安缠斗在一起了,司马举内力精深,明眼如炬,一看便知,谭安出拳看似凛凛生威,可下盘浮夸,虚弱无劲,只是个花架子,恐怕在展蓉面前支持不了五招。果然,三招过后,谭安便穷于应付,左肋露出一大片破绽,展蓉实战已久,岂会错失良机?右手“打草惊蛇”击谭安面门,谭安双手架开,展蓉左手“风摆荷叶”已印在谭安左肋,谭安哎呦一声,人已被展蓉击飞约丈许,险些跌下擂台。众人轰然叫“好”,展蓉道一声“承让”,见好就收。 谭安强忍疼痛,犹自装出一点风度,拱手道:“展小姐武功卓绝,在下甘拜下风!”说完,跃下擂台。 台下看客见展蓉三场赢得干净利落,都忍不住轰然叫好! 谭安败落擂台后,红衣丫鬟这适时又出现在擂台前沿,喊道:“下面请四号牌者丐帮林镇宝上台比试。” 红衣丫鬟说完,下面人群又笑,有人道:“今日倒也奇特,和尚、乞丐都来招亲!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耶!” 有人回话道:“怪只怪展小姐花容月貌,着实让人垂涎!昨日便有浪荡子,全不会武功,宁愿自己挨打,也上台一亲芳泽!结果跌下台来,被人抬着回去。” 有人哄笑道:“那你怎不上台去,乘机闻一闻展小姐体香?” 那人回道:“只怕台上刚挨打,回去家里母夜叉又一番打!”众人又笑。笑声中一位身着华丽彩衣年近三十的青年男子站在台上了。 有人不解道:“乞丐也如此豪奢?” 有认识的人道:“此是丐帮蔡州分坛坛主林镇宝,听说他在蔡州有几千属下!还娶了小妾呢,日子过得比寻常富贵人家还舒坦。可能手上功夫也不弱!” “莫吵莫吵,他们打起来了!”有人道。果然台上展蓉和林镇宝你来我往斗在一起。林镇宝是丐帮蔡州净衣派坛主,家中除了两房小妾,还有正妻王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本无心招惹是非,可那王氏却是一位掉在钱眼里的主儿,林镇宝寻女人全不是事,只要让她掌管家财便可。当她听闻展蓉家财万贯,心里又活泛了。如果林镇宝击败展蓉,她家钱财岂非成了林家的?林家的不是她王氏的,故而极力怂恿林镇宝上台。林镇宝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是展蓉对手,三拳两脚便被展蓉打翻,灰溜溜下台。 打完第四场,展蓉并未退下,红衣丫鬟上来对展蓉耳语了几句,展蓉摇摇头,摆摆手。显然,这两场赢得太轻松,不需要再修整。红衣丫鬟这才走至前台,高喊道:“有请五号牌邢州司马举上台!” 司马举虽在人群外围,但耳力异常灵敏,闻红衣丫鬟叫自己名号,不禁大吃一惊,心道,自己何曾报名?又何时领了五号牌?可红衣丫鬟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正迷惑不解之中,远远看见擂台上,红衣丫鬟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了,而代替她站在擂台前头的,赫然竟是唐荣!司马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唐荣的影子?再擦了擦眼睛看擂台,不是唐荣还有谁?敢情,这唐荣是虚报自己姓名上台比武了! 司马举心中顿时慌乱起来,经过几天的接触,司马举完全了解,以唐荣的低微武功,可能接不了展蓉一招。假若展蓉不知虚实,一出手便使出十分内力,唐荣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怎么办?管还是不管?”司马举暗中问自己。自己十岁以后,苦心练武,八年时间,形单影只,孤家寡人,接触的只有义父田隆一人而已。从邢州出来到蔡州路上,亦有七个多月时间,仅结识了唐荣一人而已,这是成年后的第一位朋友,何况,唐荣对自己既关心又仰慕,如此朋友哪里去寻?司马举片刻之间,内心转了无数念头,瞬间做出决定,一定得救他! 司马举一念至此,即顾及不了其他,提口真气,腾空而起,在前方看客的人头上虚点几脚,人身犹如大鹏鸟从人群上方掠过,刹时踏在擂台前头边沿。司马举在擂台立足未稳,已见唐荣被展蓉一掌击飞,身子飞离地板向后跌向擂台左侧边沿。 擂台下看客一齐惊呼起来,一是众人未料到唐荣如此不堪一击,一招未接,便被打飞;二是毕竟有人心地善良,担心唐荣生命安全;三是众人未曾想到,这头才开打,那边凭空飞来一位不速之客!众人本是来看热闹的,看客之中,有谁不希望戏码出彩辣眼? 司马举右足轻点,颀长的身体又飘然掠起,倏然挡在唐荣身后,右手一把揽住唐荣腰间,稳稳矗立在擂台边沿。台下看客又是齐声惊呼。 第44章 妒火中烧 展蓉见唐荣上台,心中欢喜,唐荣虽然身材不高,可模样英俊,教她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比武招亲”五天了,难得见到如此人物,如果他武功尚可,何必介意一定要比自己武功高呢?自己何不故意输与他?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因此,展蓉出手之时,只是用了三成功力来试探。如果这位“司马举”能胜过自己三成功力,自己也是认可的! 展蓉出手与唐荣对阵之时,也正是司马举掠上擂台之时。司马举掠上擂台,面对着台下的展蓉其实早已察觉。只因唐荣在前面与自己对决,展蓉尚无暇细看来人。待一掌击出后,唐荣竟被自己击飞,不禁大失所望。心里直斥这位“司马举”绣花枕头。 可这位绣花枕头虽然平身飞起,却未落于地板之上,他被掠上擂台的人接住了。展蓉这才有时间看清楚,来人竟比“司马举”更高大,更加英气逼人,只见他长身玉立,面若朗月,剑眉星目。又见他腾云驾雾一般飞立擂台,伸手救人,武功自是不弱,内心更加钦慕,且是狂跳不已,一时竟呆立在擂台一边。 司马举却无暇顾及其他,只顾低头关切地问唐荣道:“唐兄,你可曾受伤?” 唐荣此前见司马举全神贯注看比武,自己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明。更加焦急,灵机一动,悄然绕到后边,见有一条通道直往擂台,不明所以,兴冲冲地窜过去,到得擂台边,始知是报名处。唐荣心血来潮,即假冒司马举名号报名上台。 他本想玩玩便走,何曾料到,展蓉功力如此深厚,交手未一招,即被展蓉一掌震得飞腾,吓得闭目待死,突感有人揽住自己腰,问自己有无受伤,声音似乎是司马举,也顾不得胸膛内翻江倒海般难受,睁眼看时,不是司马举是谁?唐荣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似是激动又似是害羞。忙挣扎着离开司马举右侧胸膛,慌乱地回答道:“只是有些难受,没事!” 唐荣没有受伤,展蓉心里却感觉很受伤,因为她闭月羞花般的展蓉呆立擂台,司马举对她竟始终熟视无睹,心中何止是怅然若失?简直是今生未有之奇耻大辱。又见唐荣对司马举神色暧昧,心中若有所悟,怒气逐渐升腾,在胸中发酵,酝酿成了一坛“山西老陈醋”,蓦地,展蓉腾身而起,双掌呼呼对唐荣击出,好一招“双龙抢珠”! 唐荣吓得俊脸惨白之时,司马举已从唐荣右侧跨步向前,右手随意挥出两掌,“砰砰”两声,司马举连接了展蓉两掌,展蓉娇躯在半空翻腾而回,曲身远远落在擂台上,犹自站立不稳,接连倒退了五六步。 而司马举兀自若无其事,可待他转头向左看唐荣时,登时目瞪口呆。唐荣头上所戴唐巾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而站在司马举左侧的,却是一位露出满头秀发的少女。 “你是道教“正一派”的?”这是展蓉问司马举,司马举并未作答。不过内心倒对她有几分佩服,就接了两掌,竟知自己师承,着实不简单。 “你是丁圆圆?”这是司马举问“唐荣”。丁圆圆哪敢回答? 司马举这才恍然大悟,“唐荣”说话沙哑,原是伪装的,总觉得“唐荣”有些眼熟,他在“威远山寨”和丁圆圆曾同席宴饮,自然有些记忆。只不过司马举始出江湖,阅历空白,未能分辨出丁圆圆女扮男装。 台下见擂台上出演大变活人,又皆哗然。司马举见丁圆圆用伪装欺骗自己,内心愤然,又见垂头不说话,立即转身拂袖而去。司马举刚提足迈步,却见展蓉满脸愠色挡在前头:“想必你才是邢州司马举罢!” 司马举不置可否,欲转身跳下擂台。展蓉在后娇喝道:“司马举,你不能走!” 司马举略一顿足,回头望了展蓉一眼,说道:“是何道理?” 展蓉咬着细细地牙齿道:“你报了名,却未比武!” 司马举用手指一指丁圆圆,笑道:“是她报名的,你找她比武罢!”说完,不等展蓉回话,毅然跃下擂台。司马举双脚甫一落地,猛听到擂台上“啊”地一声惨叫!心中一凛,这分明是丁圆圆的声音,脚下不由一滞。紧接着,丁圆圆第二声惨叫又传入耳里。司马举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幅图画,那是清晨丁圆圆在客房哭泣的样子。司马举不由自主地转身,脚尖一点,身子一晃,已站立擂台之上。 擂台之上,丁圆圆曲转身体侧躺着,口角汩汩流出鲜血,展蓉正临空对着丁圆圆劈掌。司马举怒喝道:“住手!” 展蓉闻言,垂下双手,冷笑道:“怎么?司马公子心疼了,这可是你要本小姐和她打的啊!” 司马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展蓉说得没错啊!是他司马举教她和丁圆圆比武的。能如何反驳于她?唯有瞪她一眼,箭步向前,俯身扶起丁圆圆,丁圆圆美目紧闭,身体颓萎,难以支撑,显然受伤不轻。司马举怒气勃发,对着展蓉又喝一声:“于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下此毒手,于心何忍?” 展蓉不以为然,道:“没能力何必逞强上台?还女扮男装愚弄与我?” 司马举又无言以对,横抱着丁圆圆,大踏步离开,展蓉却在后尖叫:“司马举,你比了武再走!” 司马举头也不回答道:“你休想!”话音未落,忽觉身后有异,原来,展蓉为拖住司马举,突然发掌袭击司马举后背,司马举反手拍出,借展蓉掌力,顺势抱着丁圆圆腾空到了擂台帷幕柱子边,再朝柱子拍出一掌,借势在帷幕上一蹬脚,身子再上升丈许,踏在帷幕后面的城南墙头了。展蓉在擂台上见司马举再次腾云驾雾般,一气呵成的上了城墙,气得连连顿脚,口里亦斥骂道:“司马举,我不会放过你!” 台下众看客见司马举武功如有神助,叫好声、欢呼声、惊叹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第45章 尽心疗伤 司马举抱着丁圆圆从蔡州南城墙上跳下,跃过城壕,往南疾驰。奔了三四里,见郊外有一村庄,村头石碑上用隶书写着“”三字“蒲英村”,司马举站石碑旁,举目一望,见“蒲英村”方圆不过里许,人家不及百户。村头石碑处不远,有一店肆。 此时已近晌午,司马举腹中饥饿,可低头看怀中丁圆圆,却双目紧闭,陷入昏迷,耽误不得。 司马举抱着丁圆圆,信步入村,就村头寻了一户人家,户主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翁,满脸皱纹如树褶,坐在自家门口的竹椅子上闷头喝茶。司马举将丁圆圆轻轻放门槛,躬身作揖说道:“老爹,小生有礼了!” 老翁和善地望了一眼司马举,将手中茶杯放地面上,指着斜靠在门槛上的丁圆圆,说道:“小后生,你娘子受伤了?” 司马举脸上一红,神色颇为尴尬,忙道:“这位姑娘并非小生娘子,只不过是相识不久的朋友。小生欲借老爹宝宅一用,为她疗伤!” 老翁淡淡一笑,说道:“蓬门荜户,何谓宝宅?高朋远来,蓬荜生辉,求之不得,请进!” 老翁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司马举这才发现,老翁尽管身材瘦小,可腰板挺直!又见他谈吐文雅,微感诧异,亦不及细想,回头单手托起丁圆圆,跟老翁进屋。 老翁略在前,斜眼瞟见司马举轻而易举地单手托着丁圆圆,亦颇感意外。微微一怔之后,随即带司马举进了左侧厢房。司马举将丁圆圆安顿在床榻上,见床榻上唯有两个蒲团,并无被褥,似专门为其疗伤而设置,又感意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于老翁道:“小生为朋友疗伤,尚需些时日,烦请老爹为小生置办些饭食!” 老翁又是淡淡一笑,伸手推回司马举的碎银道:“山野村居,山珍海味未必有,粗菜淡饭尚能提供,请公子勿嫌弃!至于银两,快快收回罢!” 司马举亦不勉强,收回碎银道:“劳烦老爹!期间万万勿教外人打扰!” 老翁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说完退出厢房。 司马举待老翁出门,即扶起丁圆圆,让其盘坐在自己身前。司马举虽然在路上已经点了丁圆圆的止血穴位,可丁圆圆武功低微,经展蓉的掌击后,已萎靡成一摊泥。司马举只得左手提其左肩,右手抵其后背“命名”穴,输入“正一派”纯正内力,如此过了约一个时辰,司马举感觉丁圆圆已能自行坐立,左手依次在其后脑“后顶”、“强间”、“脑户”穴位注入内力后、再沿着督脉,双手交替往其后背的“风府”、“哑门”、“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命门”、“腰阳关”,直至尾椎的“腰俞”、“长强”穴位输入内力,助其疏通血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举听老翁在外叫门,答声“请进”之后,老翁双手端着装有饭食的托盘而进,司马举让丁圆圆平躺后,歇息片刻,自己进食,又替丁圆圆勉强喂了些许食物,接着依法助其疗伤,如此反复,过了三日。 第四日,丁圆圆恍惚从梦中惊醒,感觉自己后背有两只温暖的双手在轻柔地拍打,拍打在哪儿,哪儿便感觉异常地舒服惬意。丁圆圆意识渐渐回笼,缓缓睁开双眼,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低头一看,自己盘坐在一个蒲团上,刚要回头。便听到耳边司马举的声音:“丁姑娘,你醒了?你先不要动,再过一阵,应该无大碍了!” 原来,司马举正集中精力为丁圆圆灌输真力疗伤,已是满头大汗,忽见丁圆圆低头,知道她已醒来,便知她性命无碍了,自己没有白费功夫,因而高兴地说道。 丁圆圆这才知道,原来,司马举正在为自己疗伤,举止亲昵,态度和蔼,内心不禁激动起来,往事历历在眼前涌现: 那日,司马举强迫丁闽带路,闯入“威远山寨”借酒食。自从司马举进了“威远山寨”、丁圆圆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丁圆圆就彻底沦陷,所谓一见误终身,大概指此罢!可流花有意,流水无情。司马举态度冷漠,尽管老父丁汉全力配合,强力挽留司马举,司马举仍然执意第二天下山,丁圆圆获悉后,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心生一计,即乔装打扮成书生,跟随司马举下山。 当她将这个决定告诉父亲丁汉之时,丁汉的吃惊之情,可想而知!丁汉唯有此一女,视若珍宝,从小到大,女儿之话,言听计从,如今女儿大了,本以为她与大弟子何横结合,自己了却心中大事,哪只司马举上山,女儿魂魄便失!自己欲强加阻拦,女儿势难从命,况自己上山,名为“寨主”,实为山寇,并非长久之计。可女儿跟司马举下山,更是前途未卜啊!丁汉犹豫难决,丁汉见丁圆圆则满脸坚定,最后,长叹一声,默认女儿下山。这也是为何丁汉见司马举下山,一而再再而三地恋恋不舍之原因。他岂是不舍于司马举,他是不舍相依为命的女儿离自己而去啊! 丁圆圆顺利跟着司马举,开始尚以为司马举不知情,司马举揭穿后,丁圆圆赖着要跟他同行。好在司马举毫无江湖阅历,对其乔装并不知晓,双方得以结伴而行,丁圆圆总算达到了第一个目的。可几天接触后,丁圆圆亦有苦恼,司马举犹如一个棒槌,什么都不懂,自己对他多方暗示,司马举始终不知道自己就是丁圆圆。此次上展蓉的擂台,丁圆圆就是抱着挨揍的心思故意为之,实欲窥伺司马举对自己哪怕是“唐荣”身份有无感情。如今看来,司马举不但认了自己“唐荣”这个“兄弟”,还在自己暴露出丁圆圆身份的状况下,为自己疗伤。丁圆圆念及到此,芳心能不激动莫名么? 第46章 窘迫之事 司马举正一心一意为丁圆圆疗伤,丁圆圆感觉司马举温暖的大手在自己后背拍打、摩挲,虽然隔着几层衣衫,可她从小到大,何时与青年男子肌肤接触过?师兄何横对她虽然情意十分,可何时敢对她如此放肆? 丁圆圆虽知司马举在为她疗伤,且她自己亦十分情愿教他如此,但她毕竟为黄花大闺女,逐渐面红耳赤起来,且越不想往那方面想,却偏偏越忍不住想,越想就越旖旎、越想也就越燥热,忍不住哆嗦忸怩起来,司马举正全神贯注为其灌输真气,忽然从手上感觉丁圆圆的身体有异动,不禁问道:“丁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丁圆圆被司马举问得心中一紧,急急回话道:“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总是扭动身体?”司马举奇怪了! 丁圆圆更加尴尬,忙摄定心神,岔开话题反问道:“司马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司马举随口应口道:“蔡州城南郊蒲英村!” 丁圆圆又问道:“我们在这多久时间了?” 司马举又应口答道:“该有三四日了罢!我一直为你疗伤,并未出房门!除……”司马举本欲说“除了出门如厕”,可转而想到丁圆圆是姑娘家,这话说出去大为不妥,只得硬生生将这话吞回去。 丁圆圆听司马举为了自己伤情,三四日不离自己左右,芳心更是窃喜不已,大脑内激荡得嗡嗡作响,哪里还听得到司马举后面说什么,想说什么? 事来凑巧,丁圆圆前几日身体虚弱昏迷,没有排泄,此时身体稍微复原,恢复了些神志,兼之一高兴,一激动,顿时便有小溺感觉,可一位姑娘家如何敢在一位年轻男子面前说出此等话来?岂不欲将人羞煞?尽管她十分钟情于此男子。但丁圆圆不敢说,不等于此事便可解决! 但凡是人,皆有五急:吃喝拉撒睡!小溺便是其中一急。且可以说第一急,此事不妥善解决,人的全部身心几乎都在于此。 丁圆圆即是此种状况,说不敢说,做更无处做!真急得抓耳挠腮,苦不堪言!偏偏心越急尿亦越急。她本来身体虚弱,如此一紧张兼之心急,顿时支持不住,头脑一片空白,眼睛一暗,转而又晕了过去。丁圆圆晕倒后,她绷紧的身体随即涣散下来,阴关一松,小便失禁了。 司马举原见丁圆圆暂时恢复了意识,心中宽慰,不意丁圆圆突然又颓然而倒,司马举未有提防,心中一惊,以为她内伤复发,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却见其坐下一滩湿润,略带异味,司马举再傻、再笨,也知道发生了何事!当下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可这尴尬局面总不至于任其发展。司马举窘迫之际,沉吟思索了一阵。这几日,司马举为丁圆圆疗伤的同时,通过自己灵敏的耳朵听测分析,老翁家里除老翁和一位年轻的孙子外,司马举并未发觉有女性存在。请妇人帮忙为丁圆圆换衣裤,显然行不通了。司马举思前想后,决定先将其救醒,让其自行处置较为妥当。 司马举右手在丁圆圆“人中”穴略微一掐,丁圆圆即悠悠转醒。司马举将丁圆圆随身带的包裹挪过来,放在丁圆圆面前,本欲出言提醒说让她自己处置一下,迟疑片刻,话到口边,终究未能说出,转身出了厢房,带上房门。信步来到正厅,又见老翁在门口竹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老翁见司马举出来,微笑地问道:“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司马举忙躬身作揖道:“再有一两日,应该无碍了!这几日扰烦老爹清净!小生尚不知老爹尊姓台甫?惭愧万分!” 老翁未及作答,门口走进一位十六七岁的后生,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双手轻轻松松地各提一只盛满清水的木水桶,一阵风似的地从他两人身边掠过,往后院厨房里而去。 老翁见司马举脸上有些惊异之色,解释道:“老汉姓狄,这是老汉孙儿,名唤狄雷,今年十七岁,天生有股子蛮力,平日亦无甚爱好,唯独喜好练些农家旧把式,教公子见笑!” “小兄弟神力惊人,是练武好苗子。”司马举由衷赞叹道。 “如有名师,或许有些出息,亦未可知!”狄老翁不置可否地说道,接着请司马举坐下,两人就此为话题聊了起来。司马举感念老翁义薄云天,除了自己身世未谈,将去襄阳寻亲、结识丁圆圆的经过都详细说了,司马举也获知,老翁是大宋名将枢密使狄青之后,狄青有四子,老翁名狄煜,是狄青后人中的一支,早已致仕。儿子狄朋本在朝廷为阁门祗候,“靖康之变”,金人攻占开封,狄朋率家将等反抗金人被杀,全家唯独留下爷孙两人,狄煜恨极金人,其后不久南迁蔡州。 司马举自父亲遇害后,心境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先前和岳飞结拜,也是片言只语,点到为止。自从结识女扮男装的丁圆圆后,丁圆圆性情开朗,心地善良,亦毫无心机,司马举与她相处,身心放松,时间稍长,亦变得开朗了不少。但平时两人所谈,皆是无关痛痒。而今日与狄煜交谈,却庄重得多,恐怕是他出道以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了,连他自己都颇感奇异。 两人正说话间,司马举灵敏的耳朵突然听到丁圆圆蚊子般的声音:“司马兄弟,我收拾完毕了!你可以进来了!” 司马举即起身对狄煜道:“狄老爹,今晚仍需为丁姑娘疗伤,观她情形,明日便可痊愈了,打扰多日,多有不便,望老爹海涵!” 狄煜道:“司马公子与丁姑娘亦非亲非故,尚施以援手,救人于水火,老汉我只不过备了几日饭食,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第47章 感情升温 司马举进了厢房,丁圆圆已坐在床榻一边,满脸透红地垂着头,司马举亦略感局促,但两人这几日朝夕相处,虽无言语交流,司马举对她已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丁姑娘,今晚我再为你疗伤一次,你应该就可以痊愈了!”司马举干咳一声,主动打破寂静道。 丁圆圆内心欣喜万分,口里却道:“司马兄弟的大恩,我如何报答?” 司马举摇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江湖人的本份,何况我们相识多日!丁姑娘休要多说报答之话。再者说,你受伤,我亦有多半责任!” 丁圆圆低头内疚道:“我受伤,确实咎由自取!” 司马举又摇手道:“丁姑娘切莫如此认为,倒是那知府小姐,心胸不甚开阔!” 丁圆圆听司马举责骂展蓉,心中又有舒畅感,突然抬起头来,两只黑白分明的圆圆大眼睛定定地瞅着司马举,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我看那展大小姐对你很有情意呢!” 司马举一怔,低声呵斥道:“丁姑娘切勿乱说!” 丁圆圆眼睛一闪,低下头,搓着自己的衣角嗫嚅道:“我有直觉啊!” 孰料司马举耳朵极灵,一听即怒道:“胡说八道!” 丁圆圆吓得再不敢做声。司马举立在丁圆圆后头,见丁圆圆头发挽起,梳了高髻,低头时,雪白的后颈脖子晃着自己眼睛,又见她态度温顺,心中一荡,既而又软,挪开眼光,柔声说道:“丁姑娘,你坐端正,今晚我为你疗好伤,明日你便可回‘威远山寨’了!” “为甚么?”丁圆圆一听,腾地从床榻边站起来,高声问道。 司马举冷不丁被丁圆圆的过激行为搞迷糊了,迷惑地问道:“教你回去,有什么不对么?” 丁圆圆鼓气道:“我一个姑娘家,怎敢一人回去?” 司马举怔怔暗笑:那你一个人又如何敢出来啊?心里如此想,口里却道:“那我送你回去!” 丁圆圆闻司马举如此顾及她,心中一团甜意霍然散开,嘴里反说道:“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你去哪里?”司马举奇怪了。 “我、我、我”丁圆圆一连“我”了几声,说不出话来。见司马举一脸迷茫的望着自己,终于咬牙跺脚地吼出一句:“我要跟着你!” 司马举迷茫的脸色迅疾转成了愕然!结结巴巴地说道:“孤男孤女,怎可同行?” 丁圆圆截口道:“你为我疗伤,不是孤男寡女?” 司马举支吾道:“疗伤,自可、自可权宜!岂能相提并论?” 丁圆圆毫不妥协道:“你司马公子去襄阳,我丁某人就去不得襄阳么?” “这”司马举和丁圆圆斗口,自然远非对手,又只得软下来说道:“我们先疗伤,其他事明日再说!” 丁圆圆听司马举言语妥协,内心舒坦之极,即刻温顺地盘膝坐下。司马举见她乖巧明丽,内心亦莫名地舒畅快意,亦盘膝坐其身后,临时起意对丁圆圆轻声道:“你的武功太低微,以后如何行走江湖,你一直要跟我学武,今日我且随了你意!” 丁圆圆喜从天降,一阵甜蜜在胸中发酵,快活异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司马举即将“神霄”心法传授给她,教其牢记在心,按心法护主心脉,意守丹田,切勿分心走神。 按传功初旨,司马举应在丁圆圆任脉、督脉、冲脉三脉交汇处——“丹田”穴直接输入“神霄”真气,自可事半功倍,可司马举虑及丁圆圆为黄花闺女,故而万不敢开口让其面对自己,更不敢自己用手触及其下腹“丹田”穴。只得使用土方法,依然从其督脉上的“命门”穴灌输,如此一来,不仅费时,而且费力,兼之有些风险,即传功时双方皆不能分神,但别无他法,司马举不得已而为之。况传功即可疗伤,一举两得,何乐不为?所不同者,唯丁圆圆这位被输入者,谨按“神霄心法”接收真气聚集至丹田而已。而司马举自我感觉,每次真气输出后,经过短暂调息,便能迅速恢复精力。 司马举传丁圆圆“神霄心法”而未传“正一经”心法,源于“神霄心法”相比“正一经”心法更为简单的,当初林灵素传授司马举“神霄心法”,也就传了九次,每次不到两个时辰,司马举打算,尽心花几日功夫,将“神霄心法”传于丁圆圆,也不枉两人结识一番,至于其他想法,司马举委实未有! 待司马举传授丁圆圆完“神霄心法”及详细教授一遍后,便听到狄雷在外叫门,原来此时已经天黑,狄煜教狄雷送来晚膳。两人用完餐,稍息片刻,司马举即开始为丁圆圆灌输“神霄真气”。丁圆圆颇为聪慧,兼之兴趣高昂,心情舒畅,在司马举悉心点拨下,很快将真气团聚在“丹田穴”,渐渐感觉身体清爽、四肢有力。 正当两人进行得如火如荼、紧要关头时,司马举听到外面有人不阴不阳地道:“狄老爷子好兴致!”声音极为陌生,司马举扫了一眼窗外,银灰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在厢房的地面上,显得异常皎洁。 司马举尚以为适才声音,乃“蒲英村”村民寻狄煜聊天,故而并未在意。 接着狄煜的声音传来,却教司马举相当吃惊,狄煜道:“久仰江湖上‘一钩一锏’大名,不意今日得见,老汉我三生有幸呐。” 司马举听狄煜口中说出“一钩一锏”之名,心中微震,义父田隆在河北邢州传他武功时,亦将武林名人、江湖轶事都说与他听了。这“一钩一锏”,“一钩”名白莲钩,“一锏”乃黄藕锏,以前投靠东宫太子赵桓也就是靖康皇帝,两人曾受赵桓委派,偷袭了和自己有师徒情分的林灵素。 司马举不禁疑惑万分,“靖康之耻”,道君皇帝和靖康皇帝被俘,这“一钩一锏”作为靖康皇帝贴身护卫,后来却下落不明,如今怎的黑灯瞎火跑到蔡州来了? 第48章 怒斥汉贼 这时,又有一位陌生的声音说道:“狄老爷子武功盖世,却蜗居在这蔡州郊外的小村庄,岂非暴殄天物了?” 狄煜淡然道:“老朽半截身子已入黄土,有何‘天物’可谈?眼下女真鞑子入侵,到处兵荒马乱,老朽若能在此安享晚年,便是上天之赐!安有他求?” 先前一人哈哈大笑道:“狄老爷子此言差矣!眼下天下大乱,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老英雄如何反而退缩了?” 狄煜冷冷道:“两位‘大侠’光临寒舍,便是存心来教训老朽一番的么?” 先前那人忙道:“岂敢岂敢,老英雄言重了!” 狄煜并未理会,接着道:“两位‘大侠’,有何见教?但说无妨,何必绕来绕去兜圈子?教人听得费劲!” 先前那人又是哈哈一笑道:“老英雄果然是爽快人,直来直去!不瞒老英雄你说,我兄弟俩来找老英雄,实有一桩大富贵送与老英雄!” 狄煜不动声色地讥讽道:“竟有此等好事?老朽倒是要洗耳恭听!” 那人却不在意狄煜的嘲讽,接着又道:“如今,大宋已亡,康王虽在大名府称帝,说是继承大统,可帐下要将无将,要兵无兵,要钱无钱,要粮无粮!大金国兵锋正盛,横扫河北,势不可挡!挥兵南下,指日可待,康王能够支撑多久?实难预料!大金国兀术四太子,委托我兄弟,聘请天下江湖豪杰,武林义士,共谋富贵!狄老英雄有幸在名单之列,我兄弟历经艰难,总算不辱使命,找到老英雄了,真是可喜可贺!” 狄煜毫无表情地道:“如此说来,你们兄弟俩投降了女真鞑子,做了汉贼?” 那人嚷道:“老爷子此言错之极矣!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古来如此!大宋曾经固守太原之张孝纯,镇守西北府州上百年之折家将之折可求,不都选择效忠大金国了?” 狄煜听到此,怒极反笑:“未曾想两位西北好汉,被我们的靖康皇帝调教得如此伶牙俐齿!可怜我们的靖康皇帝在北面受苦,两位好汉却在替女真鞑子卖命,四处为女真鞑子招揽江湖豪杰,意欲与如今的建炎皇帝为敌!此地非说话处,我们到村东空地去谈谈!” “好说、好说!”“一钩一锏”答道。 “两位‘大侠’请!”狄煜大声叫道。 狄煜话未说完,声音业已远去。 “爷爷,你去哪?”显然是狄雷在屋内听到声响,跑出来叫道。 “你待在家里,勿要乱走,爷爷去去就来!”狄煜的声音远远传来,随后即寂然无声了。司马举料定,狄煜此去村东,必是和“一钩一锏”决斗,而狄煜选择村东的原因,除村东有空地之外,自有避免干扰司马举帮丁圆圆疗伤的意图,想到此,司马举内心甚为感动。老爷子临机立断之时,能为他这位素昧平生之人考虑如此周到,此等善心,能不教人敬佩? 狄煜老爷子和“一钩一锏”走后,司马举便有些心神不定。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司马举还未听到老爷子回来的声音,不知这“一钩一锏”的武功如何,也不知狄煜和“一钩一锏”厮杀胜负如何,司马举心道,自己传功尚在关键点,难以出去助战,司马举愈想,便愈有些焦躁不安,愈焦躁便愈分神。 司马举心中一分神,手中传出的真气自不稳定,丁圆圆正聚精会神接功,猛然感觉司马举真气如冲浪般一波三折,顿时招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司马举察觉后,知道自己走神了,忙敛神屏气,静心传功。 一柱香功夫后,司马举传功接近尾声,但仍未听到狄煜的消息。 司马举收功后,教丁圆圆待在厢房里,自己急速出房,叫来狄雷问道:“村东空地在哪?我们快过去!” 狄雷愕然道:“爷爷教我在家等他啊!” 司马举解释道:“时间已经不短了,爷爷可能有危险!再不去就迟了!” 狄雷如梦初醒,跳起身来叫道:“什么?那我们还不快走?” 两人急奔出门,借着月光,赶到约两里之外的“蒲英村”村东。两人张眼四望,哪见人影,狄雷不由狂喊:“爷爷,爷爷”夜深人静,狄雷声音在狂野中回荡,狄煜却悄然无回声。狄雷急得又要张口高喊,司马举用手止住道:“狄兄弟,先静一静,莫再喊,让我听一听!” 司马举屏气入定听了片刻,指着远处的柴堆道:“那里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奔过去,果然发现狄煜歪着头斜躺在柴堆旁,胸前一滩鲜血,在月光照射下,脸色更加显得惨白。狄雷凄然嚎哭着“爷爷”,司马举低声喝令狄雷别哭,一摸狄煜脉搏,尚有微弱心跳,教狄雷扶狄煜坐起,也顾不得自己传功后的疲惫,右手顶住狄煜后背,输入真气,须臾,狄煜缓缓睁开双眼,司马举拟要狄雷背起他,狄煜虚弱地摇摇头制止道:“司马公子,来不及了,雷儿,你别动,你一动,也许爷爷就走了!”狄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强忍住未哭出声,低头抽泣起来。 狄煜气若游丝地道:“总算等到你们来了!雷儿莫哭,爷爷年逾古稀,已算高寿,虽死无憾。唯有你,爷爷放心不下,爷爷就要去了,有两句话留给你,你要牢记记住。” 狄雷边垂眼泪边点头道:“孙儿谨记爷爷教诲!” 狄煜微微颔首道:“我们狄家,几代忠良,忠义为本,你如有机会,定要效忠朝廷,切勿投靠女真鞑子,为虎作伥!你父母及全家,都惨死在女真鞑子之手,这笔血海深仇,你须时时铭刻在心!” 第49章 交代后事 狄煜重伤之后,嘱咐狄雷牢记家仇国恨,为国尽忠,见狄雷点头答应,狄煜喘息了一阵,又欲对狄雷说话,司马举道:“狄爷爷,你且歇息片刻!” 狄煜艰难地道:“再不说,恐是来不及了!”司马举低头默然 狄煜接着对狄雷道:“我们狄家儿郎,皆是天生异秉,力气过人,兼以修炼内力,在江湖亦有一席之地,可你自恃神力,瞧不起内力功夫,实在是本末倒置,个中缘由,爷爷曾和你说过多次,你皆不以为意,爷爷已无时日再对你教诲,天可怜见,司马公子来了!” 说到这,狄煜感觉已无多少气力,但仍努力的转过头,面对司马举道:“司马公子,老朽知你内力醇正深厚,看在老朽几天为你炊事的面上,万望在闲暇之余,指点狄雷一二!” 司马举已对狄煜敬重万分,忙轻声安慰道:“狄爷爷且安心,我司马举定将狄雷做亲弟弟般看待!只是爷爷伤重,莫要再说话,我拼死亦要救活你!”说完,又欲盘膝坐下,为他灌输真气。 狄煜听了司马举情真意切的言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无力地摇摇头,接着道:“救不了!白莲钩突然袭击,他的铁钩从胸膛勾破了我的心脏,焉能有救?若非我用残余真气护主心脉,也等不到你们来找我了!想不到这几年时光,‘一钩一锏’的武功精进如此,两人配合进攻更默契了几分,司马公子以后如若和他们对敌,切勿小心在意。老朽也是托大了!金国女真鞑子,对我们大宋江湖豪杰,做了两手准备啊!要么接受他们招揽做汉奸,要么受他们追杀!司马公子武功卓绝,要勇于承担抵抗女真鞑子的责任啊!” 司马举一门心思想着报父仇,本不想答应狄煜,可狄煜和自己萍水相逢,真诚相待,照顾有加,如今弥留之际,有所托付,自己如何忍心让其失望?不由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狄煜似乎有所觉察,闭目喘了一口粗气,两颗热泪滚落下来,微微睁开双眼,叹息道:“老朽也是糊涂,以为远离朝廷是非,便可事不关己!殊不知,朝廷兴、朝廷亡,和老百姓都息息相关!逃避,永远都不是良策!不如积极面对,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司马公子,你说对吗?” 狄煜说完,殷切地望着司马举,狄煜的话,瞬间激发司马举胸中积蓄十年的豪情,心胸猛然开阔了许多,顿时觉得以前的格局小了,不由得庄重地点了头:“狄爷爷教训得是!” 狄煜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到此时,狄煜已是颤抖不已,犹不肯停口,似乎害怕一口气没接上,就再也上不来了:“司马公子,老朽还有一事相求,请你万勿推辞!” 狄煜不等司马举回答,便接着说道:“你们回家后,雷儿到我卧房里,撕开我床上的枕头,里面有一本狄氏内功心法,名为〈太阴功萃〉,你把它交给司马公子,请他再传授给你,你虽然以前也断断续续练过,但从未认真对待!司马公子是个中高手,你以后自会明白!”说到此,狄煜气力已经难以为继了,停下来喘着粗气,狄雷哭着点头。 乘这档口,司马举急切道:“此事万万不可,狄氏内功心法是你们狄家祖传秘笈,我一外人岂可染指?” 狄煜此时已是油灯将尽,可仍鼓足最后元气,努力说道:“你有此话,我倒心安,也许,我交代你做此事,亦可能害了你!有些事,本来不可强求,但随天意,司马公子来我家,此即是天意!” 狄煜此话,说得云里雾里,司马举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他因为涉猎〈太阴功萃〉险些酿成大祸,这才想起狄煜此时所说,才理解狄煜此时所言之意。 可此时,他已无心细问,再说,司马举纵然细问,狄煜也回答不出来了,因为狄煜说完,便圆睁双眼,喉咙咕哝咕哝,想说而再也说不话出来,眼睛无力地看向狄雷,身体绷紧,努力地睁着,似乎欲言未尽,狄雷终于明白,在草地上叩头道:“孙儿一定不忘爷爷嘱托。视司马公子为亲兄一般,尽心学习〈太阴功萃〉,继承狄家武功,将其发扬光大!” 狄煜闻言,身体逐渐松弛,眼光渐渐暗淡,眼皮徐徐合拢。司马举知道此时不宜再多说了,否则,狄煜将死不瞑目! 须臾,狄煜的头颅耷拉下来,司马举伸手在狄煜鼻子下,探了探狄煜鼻息,发觉他已无出气,再摸了颈部脉搏,毫无反应,知道狄煜已经去了! 狄雷默默看着司马举动作,终于也明白了结果,反而显得安静了许多,既不哭亦不叫,只是呆呆地坐着。司马举知他由于太过悲痛,形情僵硬了,身体麻木了,头脑凝滞了! 狄雷如此状态,仿佛之间,司马举看到了八年前失去父亲的自己,心中不由阵阵发紧。为预防狄雷悲伤过度而昏厥,司马举右手虚空在他头顶“百会”穴轻轻一按,一股真气透入狄雷“百会”穴,在狄雷脑海里一冲,狄雷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过后,适才的朦胧一扫而空,登时清明许多,随即“哇”一声,便呼天抢地嚎了起来。 司马举静静待在一旁,待狄雷痛快淋漓地哭了一阵之后,司马举才起身安慰他道:“狄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当务之急,先将爷爷背回家去要紧!”狄雷倒也干脆,三下两下擦干眼泪,挽起袖子,默默背起狄煜,大踏步返回家中。 第50章 威震狄雷 三天后,司马举、丁圆圆、狄雷三人在本村乡民的帮衬下,为狄煜举行了葬礼,埋葬了狄煜。狄煜已年过七十,他之去世,当地乡民并未觉得有任何意外。 丧事完毕,狄雷按照爷爷嘱咐,拿出那本狄氏内功心法《太阴功萃》递于司马举,说道:“司马哥哥,遵爷爷遗愿,此书交由你保存!” 司马举却未伸手来接,仅道:“狄兄弟,此物为你家祖传,亦是你家宝物,我不敢接受!你还是自己留着的好!你认真研习,如若有不明白之处,我再与你一同探讨为是!” 不料,狄雷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此书虽说是我家祖传,可我练习过,作用不大,远不如这个!”说完,狄雷扬了扬自己醋钵样大地拳头。 “狄兄弟习练了内力,费了多长时日?”司马举问道。 “以前爷爷监督我,可习练了好几个月呢!”狄雷一本正经地答道。 司马举哑然失笑,狄煜临终前曾说,狄雷天生神力,看不起内功修练心法,果然如此!狄煜嘱托自己教狄雷内功,实际就有用自身功力震慑狄雷之意,而震慑狄雷,最好的方法,就是击败他!司马举年龄比狄雷大不了两岁,狄雷一贯自负神勇,司马举如用内力胜了狄雷,狄雷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之道理,也许才会安心练习内功心法。 有了这层主意,司马举便伸右手接过《太阴功萃》,却腾出左手说道:“狄兄弟,听闻你神力惊人,何不让哥哥我讨教两招?” 狄雷起初未听懂司马举所说“讨教”两字为何意,神色有些茫然,丁圆圆却知他意,及时解释道:“司马公子想和你打架呢!” 狄雷有几把气力,自小喜欢与人干仗,闻声能打架,立即喜形于色,雀跃道:“好、好!哥哥说,怎么打?” 司马举退一步站立,微笑地对狄雷说道:“不管拳打脚踢,你挨着我衣服了,就算你赢!” 狄雷心想,我一拳冲过去,力量何止千斤,他文弱书生模样,别被我一拳砸坏了!还是收几分劲才好!狄雷低喝一声,右手握拳用了三分劲力,直捣司马举胸膛,司马举略略侧身,狄雷拳头从胸前划过,狄雷一击不中,左手拳头跟着砸来,狄雷只见眼前的司马举身影晃了一晃,不知如何又被闪过了,而他脚根竟未挪步。 狄雷两击不中,心中着恼,暗中增了三分劲力,双拳交替横扫而进,司马举左一摇右一晃,犹如风摆荷叶,狄雷狂挥十几拳,哪能挨着分毫?不禁有些气馁地停下来,口里却不示弱:“司马哥哥,你跟我躲猫猫,这架还怎么打?” 司马举淡淡一笑:“狄兄弟,你接着打,这回哥哥不躲啦!” 狄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哥哥不还手么?” 司马举笑着点头。 狄雷却摇头道:“哥哥不还手,我一个人打,有甚么滋味?” 司马举笑道:“你若能打倒我,便是你赢!” 狄雷心中一喜,自己力气可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你不躲,挨得我几拳?狄雷虽如此想,可毕竟心地纯朴忠厚,于心不忍,用了七分力气,右手拳头击向司马举腹部。司马举果然未躲,腹部竟然迎着狄雷拳头而去,狄雷大吃一惊,收拳已然不及,仓促之间,收了两分劲力,但仍然势沉拳猛,就是一头牛犊,亦会被打翻在地。狄雷暗叫不好之时,拳头劲力却如同打在水池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抬头一看司马举,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狄雷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迅速撤回,贯劲于左手,拳头一紧,跟着呼啸而出,这一拳,别说司马举是肉身躯体,就是岩石所筑,也必然粉身碎骨! 只听着“嘭”的一声,狄雷的千斤气力,此次却犹如轰击在千斤铜板上,司马举不但没倒,反而气定神闲地站立在原地,而狄雷,噔噔噔地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左臂被震得发麻,狄雷怔怔地望着司马举,兀自不肯相信眼前事实。 “所谓内力,可刚可柔,刚柔并济;可轻可重,轻重自如;可攻可守,攻守兼备!此乃内力与外力之区别!”司马举轻飘飘的说完,又轻飘飘地欺身而上,右手随意朝狄雷拍出,狄雷见司马举扑来,忙用双掌迎接,又是“嘭”地一声,狄雷双臂被震得酸麻,又后退了几步,司马举再欺身而进,狄雷哪敢再接,唯有束手待毙。司马举掌撤劲收,掌风在狄雷脸上扫了一下,戛然而止。狄雷站在那垂头丧气,满脸通红! 司马举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飘逸、赏心悦目!在旁边观战的丁圆圆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高声叫好! 丁圆圆几声叫好的娇喝声,彻底惊醒了呆立当场的狄雷,他一把抓起司马举适才放在旁边《太阴功萃》,一腿屈膝于地,抱拳对司马举真诚地说道:“小弟不知天高地厚,请哥哥责罚!恳请哥哥授小弟内功心法,小弟定不负爷爷所望,不负哥哥恩情!” 司马举忙扶起狄雷:“兄弟言重了,你若肯用心,我必竭尽所能为你指点疑难,只是你家祖传内功心法,哥哥我确实不便涉猎!” 狄雷又恳切道:“哥哥若不先行练习,如何知道小弟练习中的谬误?”司马举一下语塞,沉吟半晌,做声不得! 丁圆圆在旁见司马举为难,出面说道:“司马兄弟,有些事不能拘泥,可以稍微变通!” 司马举问道:“如何变通?” 丁圆圆道:“你为了教狄雷而研习〈太阴功萃〉,既是遵从狄爷爷遗言,也是为了狄雷未来着想,你读懂〈太阴功萃〉以后,除指点狄雷外,自己不按其功法习练便可!” 狄雷喜道:“丁姐姐果然冰雪聪明!” 丁圆圆却立即瞪了狄雷一眼,斥责道:“谁让你叫我姐姐的?叫丁姑娘!”狄雷被丁圆圆说得不明所以,茫然失措。 司马举也没思虑过深,只是轻叹道:“看来也只有如此!” 第51章 展蓉上门 由于变故频发,司马举在蒲村前后滞留了多日,待各事处理完毕,才猛然想起尚需到襄阳去找师叔卢嵩。 司马举便与狄雷商议道:“狄兄弟眼下孤身一人,何不与我同行去襄阳,我们结伴而行,途中亦可以随时指点你习练内力。” 狄雷欢喜道:“我还担心哥哥不肯带我去呢,哥哥主动提起,我求之不得啊!” 狄雷答应之后,司马举又去找丁圆圆。丁圆圆伤势基本痊愈后,在处理狄煜丧事期间,司马举便搬到右边东厢房与狄雷同住了。 司马举敲了西厢房门后,丁圆圆开门,司马举立在门口道:“丁姑娘,请出来一下,我们商量一件事!” 丁圆圆道:“进屋谈不好么?” 司马举道:“孤男寡女,恐是不便!” 丁圆圆嗤笑道:“江湖儿女,也如此讲究么?” 司马举脸上一红,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规矩,总是好的!” 丁圆圆本欲说“你为我疗伤时,和我孤男孤女相处了好几日啊?”可毕竟于心不忍,稍微犹豫了片刻,便跨步出门,随司马举走到房屋中大厅。司马举边走边说道:“丁姑娘,你身上的伤势也痊愈,蒲英村我不能再待下去了,该到襄阳去找师叔,你我男女同行不便,你且回‘威远山寨’罢!”。 没料到丁圆圆情绪激烈,决绝地道:“我不!我也要去襄阳” 司马举愕然道:“你一位姑娘家,怎可和我们男子同行同宿?” 丁圆圆争辩道:“你行走江湖,怎能拘泥普通世俗礼法?此前你不是和我行走了多天么?” 司马举急忙道:“彼时你女扮男装,我并不知情!” “我仍然可以书生打扮啊!”丁圆圆气鼓鼓地说道。 “不是如此简单,不是如此简单。我,我”司马举本欲说“我去襄阳要和师叔女儿成亲,带着你一位姑娘家,成何体统?”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不由得期期艾艾起来。“我”字在嘴里直打转儿,憋得满脸通红。 “我什么?你说呀!”丁圆圆得理不饶人,气冲冲地高声叫问。 丁圆圆高亢的声音,引得狄雷也出房来,问道:“怎的啦?怎的啦?” 司马举道:“丁姑娘要随我们去襄阳,男女同行同宿,有何体统?” “如今我们不就是同宿么?”丁圆圆反唇相讥,又将声音提高了。狄雷几时见过这等阵仗,吓得一缩脖子,朝司马举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分明是道:哥哥,这可不关我事啊,你来处理! 正当司马举尴尬异常,进退两难之时,突然听得门外有人高喊:“司马举,你出来!”似乎还是姑娘家的声音。 屋内司马举、丁圆圆、狄雷三人都万分诧异。蒲村还有哪位姑娘认识司马举?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从屋内冲出来。 只见屋拐角处,十来位官府衙役拥着两位少女,一位上身着淡黄色长褙子纱质绸罗,下身则为浅绿色褶裙,头挽高髻。脸色明艳,身材袅娜。另一位则是着红衫,身材高挑。这不是展蓉及贴身丫鬟么?司马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圆圆见仇人来到,分外眼红,但自知不是对手,唯有对狄雷窃窃私语,狄雷一听,便欲冲上前找茬。司马举忙出口喝住道:“狄兄弟,莫要鲁莽!” 司马举转头对展蓉道:“展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展蓉蓦地见司马举冲出,稍显激动,但随即恢复常态。 展蓉面无表情地说道:“司马举,你果然龟缩在此!” 司马举没由来被她责骂,心中有些着恼,冷着脸道:“我待在何地,似乎与展小姐关系不大!” 展蓉脸色又一红,说道:“你打完擂台,胜了就一走了之,欲致本小姐于何地?” 司马举纳闷道:“我何时打了你的擂台?” 那红衫丫鬟向前一步道:“司马公子,你上擂台虽非本人报名,可众目睽睽之下,确实胜了我家小姐!” “依你们意思,那应如何?”司马举此时还没明白。 “按擂台规矩,司马公子自然该娶我家小姐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丫鬟刚说完,这边狄雷捧着自己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丫鬟满脸愠色地盯着狄雷,娇喝道:“有何好笑?你这土包子!” “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皮赖脸地缠着别人娶她,不好笑么?难不成你家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狄雷本是名门之后,竟被人斥责为“土包”,心中如何肯平?因此极尽挖苦之能事! 展蓉忽然身子一晃,倏地跃到狄雷跟前,玉手一挥,狄雷脸上“啪”地着了一记耳光,倏地展蓉又退回到了原地。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不会说话最好闭嘴!” 先前狄雷欲惹事,冲到了最前面,司马举和丁圆圆在其后一丈许,司马举要救他自然轻而易举,但他也正为狄雷语言粗俗惭愧,见展蓉出手,又未有兵器,无多大恶意,故而并未出手阻拦。 狄雷仗着自己一身蛮力,在蒲村方圆几十里称王称霸,几时吃过这等大亏,一触即跳,挥拳又要向前,司马举跃近及时拉住狄雷肩膀道:“兄弟,算了罢,你非她对手!” 狄雷却吼道:“打不赢也要打!”司马举倒也敬他这份勇气,兀自放开了右手。狄雷提着醋钵大的双拳,如奔马般地朝展蓉冲过去。狄雷未及杀到展蓉面前,那红衫丫鬟斜刺里跃出,呼地一掌劈向狄雷面门,竟也是“逍遥掌法”。 狄雷徒有一身蛮力,哪有招式,登时胸前中了一掌,所幸狄雷皮糙肉厚,那丫鬟的内力也不深,狄雷尽管中掌,却无多大障碍,口里不由得意地呵呵笑起来:“挠痒痒么!”说完,两拳如风车般地舞起来,那丫鬟虽然高挑,倒也灵巧得紧,左摇右摆地避开了狄雷的大部分拳头,期间亦接了狄雷好几拳,两人平分秋色,但丫鬟终究架不住狄雷势大力沉,接了几拳后,觉得手脚有些酸麻,再也不敢实打实对接了。 第52章 我去完婚 狄雷与红衫丫鬟缠斗在一起,一口气打出百十来拳,竟脸不红气不喘,越打越有精神劲儿,而红衫丫鬟却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红衫丫鬟吃他不住,狄雷却又有些索然寡味的意思,心道:我一位大男子汉,如何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转念又想,既然干仗了,不快些将她打翻,如何有机会与其他人干架。狄雷胡思乱想之时,手底愈加舞得缭乱,红衫丫鬟便愈加敌不住。 一旁观战的展蓉,突然开口说道:“阿绫,踢他‘犊鼻穴!’” 红衫丫鬟阿绫眼见自己要败下阵来,心中却有些后悔,不该主动跳出来招惹狄雷,适才见狄雷傻乎乎地吃了小姐一记耳光,以为他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一番,谁知却是硬茬,如今骑虎难下,倘若落败,这脸面可就丢大了,阿绫心里愈想,心里愈焦躁,手脚招式就愈加凌乱,危难之际,忽听得小姐出言指点她,不由精神大振,一招“声东击西”,右手掌尖朝狄雷眼睛插将过来,狄雷全身皮糙肉厚,可眼睛也似常人,岂敢大意,双手招架之时,丫鬟的右脚尖已踢向狄雷左腿膝盖下的“犊鼻”穴,狄雷感觉左腿一阵酸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右脚急速前跨,总算没有摔倒丢脸。 阿绫正要庆幸,狄雷却应变神速,右脚前跨之时,右拳也朝那丫鬟的脸部全力击去,丫鬟骇异之余,来不及躲闪,唯有以掌接拳,“嘭”的一声,狄雷借势右脚拿桩站稳,那丫鬟则被震出六七尺,双手犹自被震得疼痛不已。如此一来,双方实为势均力敌,打了平手,但这个平手,阿绫显然占了一些展蓉指点的便宜。 “阿绫,退下!”展蓉看了半晌,能不知双方虚实,趁两人分开之际,忙低喝一句。司马举亦同时跃至狄雷身边,虚空一掌劈在其右腿部“鹤顶”穴,狄雷左腿顿时行动自如。司马举拉着狄雷转身,招呼丁圆圆道:“走,我们进屋去!莫要理她们!” 狄雷打得有些意犹未尽,频频回头,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感。丁圆圆却欢快的说道:“好啊!”说完,便调转身子,欲跟司马举、狄雷进屋去。 展蓉却在他们背后高喊:“司马举,你不能走?” 司马举回头,颇为不快地问道:“展小姐,你们骂亦骂了,打亦打了,还有其他指教么?恕在下不奉陪了。”说完又提脚跨步便走。 展蓉顾不得许多,急步上前,冲口而出道:“司马举,你得兑现承诺,和我、和我”展蓉感觉有些说不下去,但眼看司马举要走,急得频频在地上跺脚。 司马举毕竟涵养较深,闻展蓉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不由放缓了些脚步。 又是阿绫在旁边适时出头,补充道:“司马公子,你得兑现承诺,和我家小姐完婚才是!” 司马举听得头脑一阵迷糊,身体一晃,只得停下脚步,再次转身问道:“我何曾对你家小姐有过什么承诺?” “你上了擂台,当众打败了我!这就是承诺,你堂堂七尺男儿,敢做不敢当么?”这次却是展蓉清楚明白地说道。 司马举彻底被展蓉主仆两人震撼了,无奈地道:“强词夺理!无聊至极!”言毕,脚已跨门槛进屋。 展蓉在后凄厉地叫道:“司马举,你就如此看不起我?不要我吗?” 司马举哭笑不得,头也不回朗声道:“你我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更非你情我愿,何谓看不起你、何谓不要你?” 展蓉尾随其后,已经追到大门口,用手指着司马举身边的丁圆圆,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是因为她的缘故?” 众人都以为丁圆圆听到以后会发怒,没料到她满脸娇羞,低头不语。司马举见展蓉纠缠不休,自己从未遭遇过如此场面,心中烦躁不已,回道:“这与你展小姐有何干系?” 展蓉几次被司马举毫不客气的回绝,半羞半怒之间,气得花枝乱颤,语无伦次地道:“怎和我无关?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司马举气血上冲,望着展蓉艳如桃花的脸庞,直勾勾的眼神摄人心魄,真是打不是,骂又不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要去襄阳找师叔女儿完婚,这个答案,展小姐满意吗,理由充分?” 司马举说完,看见展蓉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司马举心中刚刚轻松些许,却猛听得背后“啊”地一声尖叫,把司马举唬得一跳,回头一瞧,只见丁圆圆满脸通红,眼含热泪,嘴唇打颤,右手无力地虚指着司马举,问道:“你说的是、是、是真的?” 见司马举点头承认,丁圆圆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捂住嘴巴,扭头跑进屋内。司马举犹自茫然懵懂,不知何时何事得罪了丁圆圆,站在大门口睁着眼睛发愣。 这边展蓉低头沉思了一阵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命阿绫领着十多位衙役先行离开,阿绫等走后,展蓉幽怨地望了司马举一眼,亦默默转身走了。 司马举见展蓉平静地离开了,悬在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下地来。 展蓉为何到了此地?原来那日,司马举在蔡州比武擂台救得丁圆圆,纵身飞上城头撤退后,展蓉即被司马举风采所倾倒,哪里还有心情再举行比武招亲?即返回帘幕后,对阿绫道:“不必比武了,胜者即是邢州司马举!” 阿绫未听到展蓉与司马举在擂台上对话,仅看到上台的“邢州司马举”突然变成了女人,正为自己审查不严而自责,小姐怒冲冲而来,竟说胜者是“邢州司马举”,不禁愕然道:“‘邢州司马举’?那司马举不是女人么?” 展蓉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是女人?”阿绫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展蓉见她吓着,缓了口气道:“前面挨打的女人不是司马举,后面上台救人的男人才是司马举!” 阿绫恍然大悟,吁了口气,又道:“可这司马举跑了啊?” “跑了?跑了不会派人去寻么?他带位伤者,能走多远?”展蓉真怒了,呵斥道。 “哦!”阿绫算是彻底明白了,小姐看上这司马举了。忙到台上宣布比武结束,惹得台下看客闹哄哄而散。 第53章 不辞而别 那日司马举在蔡州展蓉比武擂台上,救了丁圆圆后,展蓉教阿绫宣布比武结束,她从擂台怏怏回府,阿绫则安排蔡州衙门人手,四下打听司马举行踪。蒲英村离蔡州城不远,司马举形象出众,能不惹人注目?没几天功夫,阿绫派出的哨探便有了回复,司马举带着丁圆圆,到了蒲英村头狄老汉家,展蓉听闻后,迫不及待,领着阿绫等一干人,来蒲英村寻司马举,谁料,一言不合,倒先动起手来。 展蓉纠缠着司马举时,司马举亦不知是何缘由,脱口说出,欲去襄阳与师妹完婚之事,展蓉听后默然无语,悻悻而回。 司马举看展蓉远去,便携狄雷进屋,吩咐他打点行装,准备去襄阳府。自己亦在房里,简单拾掇衣物。 展蓉上门之前,丁圆圆正与司马举争吵,欲跟他一起去襄阳,此去襄阳,能不能和卢荟儿成功完婚,司马举倒并不放心上,可要争取获得师叔支持,调查杀害父亲的凶手,这事万万耽误不得!丁圆圆缠着要去,能不延误大事?故而,司马举始终不同意。 本来,丁圆圆缠着自己要一起去襄阳,司马举无力拒绝,现丁圆圆不在身边,正可乘此良机和狄雷出发,然不告而别,自己是否显得太过无情呢?司马举心中颇为纠结。 在右边东厢房里踌躇权衡良久,司马举最后觉得,还是和丁圆圆再告别一下更为妥当。 司马举出门,往丁圆圆左边西厢房住处,立于门前,敲了敲门,里面并无反应。司马举又轻声唤了一句“丁姑娘”,亦无回音。司马举心中纳闷,尚以为她在歇息,不敢轻易推门而去。欲返回,却怕耽误时日,一狠心,复又加大力度“咚咚咚”地敲门,可房内仍悄然无声。司马举高叫了两声“丁姑娘,丁姑娘。”丁圆圆始终没应声出来,狄雷倒闻讯跑出来了,狄雷问明情况,建议两人一同进去看看,司马举适才亦踌躇该不该推门而入,可他孤身一男人,擅自入姑娘房间,总觉得有顾虑,现狄雷来了,提出一同进房,正中他下怀。 两人推门而进,房内摆设简单,收拾整齐,哪有丁圆圆的影子,两人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司马举眼光四处搜寻之时,不经意看到丁圆圆原来疗伤时所坐的蒲团,心中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温馨。陡然回想到丁圆圆尿急而晕的那一幕,嘴角不禁莞尔,心中一阵悸动。多日朝夕相处,可谓十分融洽,马上就要分开,司马举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头萦绕。可丁圆圆如今到哪里去了呢? 两人正要出门之时,司马举目光扫到窗前桌上有一张白笺,急切奔过去,抓起一看,上面赫然有两行娟秀的字迹: 司马举,你去襄阳完婚,我走了,但愿后会无期!丁圆圆即日字。 司马举看完丁圆圆生硬的留言,心中似是解脱,刹那间又略感失落,夹带一丝苦涩,一点酸楚,可谓五味杂陈。 狄雷在旁问道:“司马哥哥,是丁姑娘的留言吗?说了些啥?” 司马举定了定心神后,平静地回答道:“丁姑娘走了!” 狄雷一惊道:“这就走了?刚才还叫着嚷着要跟我们一起去襄阳啊?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司马举支吾道:“姑娘家的心事,我们男人哪知道?” 狄雷安知此中曲曲折折?连声道:“有道理,有道理!” 司马举唯恐狄雷喋喋不休地追问,及时岔开话题道:“狄兄弟,行李收拾完毕了么?” 狄雷回道:“我有多少物事?早准备停当了!” 司马举无精打采地道:“那我们出发!” 丁圆圆在屋门口,兴高采烈地等司马举进屋之时,听得司马举冲口说,欲去襄阳成亲,恰如五雷轰于头顶,嗡嗡作响,兀自有些不信,以为自己听岔了,急忙追问司马举,得到司马举肯定答复后,丁圆圆登时头晕目眩,险些支持不住,跌在地上,好不容易挣扎支撑住后,踉踉跄跄地奔回住处,一进房内,即倒在床榻上痛哭不已,回想自己在“威远山寨”,自见到司马举后,便魂不守舍,第二日,不顾父亲劝告,女扮男装,毅然决然尾随司马举下山,所幸上天不负有心人,司马举暂时接纳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更为可喜的是,后来司马举明知自己女儿之身后,仍然为自己疗伤传功,态度亲密无间,狄煜老爷子丧事期间,两人诸事商量有加,配合默契,在外人看来,不是郎情妾意,天造地设的一对么?可万没想到,这司马举外表忠厚,语言文雅,可内心隐藏如此之深,他明明要去和师叔女儿成婚,却对自己虚情假意、对自己关怀备至!难怪他一直阻拦自己跟随他去襄阳,他是担心我打搅他的好事啊! 丁圆圆愈想愈气,愈想愈恨,忍不住在心里哭骂道:“司马举,你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恨你!” 司马举如此可恶,自己该怎么办?跟他们去襄阳是万万不可能了!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丁圆圆一遍遍地问自己! 丁圆圆哭了一阵,想了一阵,痛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先行离开。离开司马举,在她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了。 丁圆圆略微打点了一下自己行装后,随手写了一张便条,打开后门而去。 丁圆圆往西出蒲英村,远远见村头小酒肆里,有一干人等吆五喝六地吃得痛快,丁圆圆定睛一看,原来是展蓉带来的衙役等在酒肆痛饮,而展蓉则呆呆的坐在一边,阿绫陪坐在身边,亦神色暗淡,丁圆圆惧怕他们找茬,慌忙绕道出村。 第54章 神秘老道 蒲英村西头有条小河,蜿蜒往东流,河水较清澈,却深有丈许。 丁圆圆沿着村外小河,漫无目的地踯躅。走不到两里,突见河岸边有一块突兀的平板石头,石板宽约尺许,长约半丈,横着向小河河床悬空而伸展。更为奇异的是,石板上竟躺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道。此时风和日丽,常人如坐于石板基石这边晒太阳,倒也舒服惬意,可若平躺在上面,没些胆量万不敢如此!这老道不仅头朝河床躺着,且鼾声如雷,假若老道熟睡翻身,定将滚落两丈余高的河水里喂王八,能不让旁观者胆战心惊? 丁圆圆见此情形,认为老道定是先坐于石基上歇息,坐着坐着便睡着了,以致于面临如此险境而不自知。她天性善良,也顾不得自己心情不好,走近石板前,刚叫了一声“道长”,随即反应过来,她冒失上前喊叫,如将老道惊醒,老道一侧身,必定滚落河中,她救人岂不成了害人?丁圆圆想了片刻,忙站立石基旁,一边用手拽住老道脏兮兮的衣服,一边轻轻地叫唤:“道长,快醒一醒,道长快醒一醒!” 那老道似乎睡得正香,好不容易才悠悠醒来,口里犹自嘟嘟囔囔地说道:“谁来打搅我老人家的美梦?”懒羊羊地坐起身,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却见一位面如温玉的明丽少女立在自己身边,不由得露出诧异的表情问道:“姑娘是叫我吗?” 丁圆圆见老道满脸不高兴的丰富表情,内心暗叹一声:“好人难做!”脸上却笑吟吟地指着石板下的河水,说道:“道长,你睡这里危险呐!” 老道低头一看,仿佛此时才发现石板下有河水似的,“啊”地怪叫一声,从石板上一蹦而跳将到河岸上,拍着胸口兀自乱叫道:“无量佛尊,好险,好险!若非老道我发现得早,岂不呜呼哀哉了!”竟把丁圆圆的善意提醒忘到了九霄云外。 丁圆圆心境本不畅快,有此一折,更加郁闷无比,幸亏并无所求,老道已安然无恙,她撇下老道,继续沿江岸踯躅而上。 丁圆圆走着走着,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无所寄托。眼下怎么办?回“威远山寨”么?大师兄何横他们将会何等耻笑?可不回“威远山寨”,能去哪儿?天下之大,何处能容我丁圆圆?想到此,不由悲从中来,泪珠滚滚而下。 丁圆圆站在河岸上,定了定神。岸边杨柳依依,河水清澈却不见底,和风习习,远处牛羊在田野低头啃食野草,天空湛蓝,景色宜人!假如,司马举在身旁,多好!念及此,丁圆圆心中一阵刺痛。浑浑噩噩地沿河岸下来,走近河水,心中不由自主升腾出一个跃入水中赴死的想法。走近河水边,低头望着河水,清澈的河水倒影着丁圆圆靓丽的脸庞,丁圆圆怔怔地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思虑极力地挣扎着、犹豫着。 “怎么不跳了?”突然,一个刺耳熟悉的声音响起,丁圆圆回头一望,展蓉和阿绫及一众衙役不知何时站在河岸上,都直愣愣地望着站在河岸中段靠近水边的自己。 丁圆圆暗叫“糟糕”,内心迅速蹦出不能给这个女人看笑话的想法,瞬间有了不赴死的决定,同时思量着如何打发这位冤家对头。 丁圆圆装作若无其事,对她们不予理会,低头近水边溯河而上。阿绫问展蓉:“小姐,怎么办?” 展蓉艳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严霜,眼里寒光闪了闪,不容置疑地说道:“她为何不与司马举在一起了?司马举去襄阳真是完婚么?把她抓来问清楚,快去办!” 阿绫听了,即向两衙役招手,三人朝河岸下丁圆圆方向奔去。 丁圆圆虽然低头,眼角余光并未离开展蓉等人动向,扫到阿绫冲来,立即撒开腿往河岸上跑,无奈武功低微,刚上得河岸,便被阿绫堵住。 丁圆圆不知阿绫追她是何用意,颤声问道:“你们待要怎地?” 阿绫见自家小姐厌恶丁圆圆,便自作主张,临时起意欲吓唬她,乃阴森森地道:“此地河水清秀,很适合安身啊,何不自行跳河了断?” 丁圆圆信以为真,绝望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何苦以死相逼?” 阿绫存心捉弄丁圆圆,露出漠然神情,无动于衷。丁圆圆料难躲过,暗自悲伤。缓缓转身朝河走去,正欲真纵身跃入河中,一了百了。本来,她获悉司马举去襄阳完婚,便觉得活在世上无甚意义。 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说道:“别人欺负你,你就这样忍气吞声、不予反抗?忒没志气了!” 丁圆圆一惊,转头左看右看,河岸上除了展蓉一干人等,哪有他人?倒是有一溜儿柳树,难道柳树会说话么?可适才声音如此清晰,难道白日遇鬼?丁圆圆不禁狐疑起来。阿绫见丁圆圆磨磨蹭蹭,又督促吓她道:“还不快些?”阿绫之意,待丁圆圆投水后,再派人下河救她,届时,丁圆圆一身湿漉漉,犹如落汤鸡,岂不为小姐出了口恶气么? 待丁圆圆再次转身朝河边走时,耳边的声音又响起道:“你回头打她一巴掌!” 丁圆圆吓了一跳,脚步迟滞了一下。阿绫可以和狄雷打成平手,自己焉是她对手?打她耳光,岂非自取其祸?心里犯嘀咕,此次耳边声音愈加清晰,说话之人是谁啊?我此等模样,你何苦再捉弄于我? 阿绫看丁圆圆的脚步又在迟疑,颇有些不耐烦,冲上来推了丁圆圆肩膀一下。 “再不出手,真甘心跳河?”丁圆圆耳边声音又及时响起。 丁圆圆本被阿绫推得心中憋屈,经此声音一刺激,竟顾不得许多,反手往阿绫脸上就是一巴掌劈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阿绫脸上着着实实地便挨了丁圆圆一记耳光。如此一来,不仅丁圆圆愣在当场,展蓉等旁观者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唯有阿绫自己明白,适才推完丁圆圆肩膀之后,双手肘关节陡然发麻,正疑惑间,脸上便被丁圆圆抽了耳光,阿绫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之外,心里更是火辣辣地羞惭。五个指印在她俏丽的脸上,逐渐扭曲。直欲扑过去,将丁圆圆撕成两瓣!怎奈,刚迈开一步,腿脚猝然发软,登时摔倒在地。 第55章 教训展蓉 在别人看来,只是一眨眼之功夫,阿绫便挨了丁圆圆一巴掌,并被她放倒在地上了。仓促之间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皆始料不及。 丁圆圆依耳边之人所言,一挥手,真着着实实抽了阿绫一耳光,自己亦有些懵懂。 后头不远处的展蓉,一直拿眼瞄着阿绫这边动静,先见阿绫自作主张命丁圆圆跳河,虽知阿绫有心捉弄她,有些不妥,可亦未出言制止。谁知,结局反转,阿绫反被打跌倒,不由大吃一惊。 展蓉开始以为丁圆圆存心藏拙,愚弄阿绫,可转念一想,丁圆圆曾和自己对阵,她的功夫底子完全不堪一击,她有何“拙”可藏? 那阿绫怎会挨打跌倒?阿绫自己不慎跌倒尚有可能,可饱受屈辱挨对方一耳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莫非丁圆圆暗中还有帮手?想到帮手,展蓉慌忙转头四下张望,可目光所及,不外乎柳树及原野,心中便释然。也许是阿绫大意,丁圆圆碰巧打到的罢,展蓉想道,便招手教一位衙役去扶阿绫,自己则缓步向丁圆圆逼近。 丁圆圆原见阿绫恶狠狠的模样,本吓得花容失色,含恨仓促之间向对方挥出右手,何曾指望真打着阿绫?而阿绫未躲避,挨了自己一耳光后又无故自行摔倒,丁圆圆再傻,也已明白,定是传音者暗助自己,不由得胆量陡增。此时展蓉慢慢逼向与她,她亦有恃无恐,泰然自若起来。 展蓉一边向前走,一边紧紧盯着神色安然的丁圆圆,愈走却愈没了底气,走了几步,心中忽然一动,停下脚步,反身招手教两位衙役近前,耳语了几句,两衙役心神领会,提着单刀,全身戒备,缓步逼近丁圆圆。 两位衙役凶神恶煞,却小心谨慎,一左一右分开,逼向丁圆圆。丁圆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心中骤然紧张起来,满脸茫然,不知如何应对了,但求耳边再传来传音者指示声,然两衙役愈来愈近,丁圆圆耳边却悄无声息。 眼见两衙役离她不及三尺之时,丁圆圆有些按捺不住了,几欲转身夺路而逃,遽然,两衙役屈膝弯腰,低头俯首,齐刷刷地跪在丁圆圆面前,两人神情之狼狈,动作之滑稽,让紧张不已的丁圆圆亦忍俊不禁! 至此,展蓉总算明白过来,果然有高人暗中帮助丁圆圆。此时阿绫已经站起,活动自如了,兀自不醒悟,向丁圆圆跃跃欲试,展蓉喝止,走近阿绫,详细问了阿绫挨耳光和摔倒的经过,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遂双手抱拳团团转一周,娇声叫道:“小女子展蓉,不知得罪何方高人?请一现真身!” 展蓉说完,众人才知,身边还暗藏高人,不由紧张得面面相觑。可展蓉说完良久,四周悄然无声,河岸杨柳依然轻摇,天空和风依然轻拂,一切照旧!几位衙役又挺直了胸膛。 展蓉无法,又抱拳边转边道:“真元派展蓉,不知得罪哪位英雄,请现身一见!” 展蓉话音刚落,随着几声怪笑,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位鹑衣百结、衣衫褴褛的老道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丁圆圆前番在河岸石板上“救”起的老道。此时口里兀自咬着一块硕大的鸡腿,满嘴油腻。 阿绫见老道撕肉吐骨,旁若无人,吃得津津有味,登时跳起来指着他骂道:“原来是你这偷鸡贼!” 展蓉忙喝止阿绫道:“阿绫,不得无礼!” 老道大模大样,边吃边说道:“嗯,好吃!嗯,懂礼!还有救!唔,唔。”也不知他在说何人? 展蓉见他污秽不堪,心中有些厌恶,却不敢得罪,强忍不适,赔笑道:“弟子乃真元派俗家门人展蓉,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唔,好!”鸡腿太大,老道一下吃不完,先前多回答几句,耽误不少时间,似乎颇为懊悔,此时正大快朵颐,岂有时间再回答?含含糊糊应了两个字,亦不知他说鸡腿好,或是展蓉人好! 展蓉几时受过此等怠慢,心中生出一些怒火来,可偏偏发作不得,只得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待旁边,待老道将鸡腿嚼得一干二净,复又施礼道:“小女子乃真元派弟子展蓉,未审前辈如何称呼?” 老道将油腻腻的手在胸前左右揩了一阵,半晌才问:“冯不害何时收了这等漂亮女弟子?”展蓉本对他甚无好感,可被他当众夸奖漂亮,心中暗自又有些得意,待要回答,却听得老道继续说道:“可惜人品远不如这位女娃娃!”老道说完,用脏兮兮的手,指了指站在一边的丁圆圆。 展蓉被这老道一捧一抑,弄得僵立当场,尴尬异常。又听得老道絮絮叨叨地说道:“吃了你们几块鸡腿,被骂祖孙几代,所幸贫道上无老,下无小,你们骂了亦白搭,惜哉!惜哉!倘若贫道高堂尚在,被你们如此辱骂,岂不危机万分?险哉!险哉!唉,说来说去,还是你们人品不行,人品不行,真不行!”老道语言文白相间,嘴里啰哩啰嗦,边说边连连摆手摇头,似乎侥幸万分,又似遗憾不已。 展蓉本以为老道指责她想擒拿丁圆圆,故而说她人品不行,谁知老道只提及阿绫骂偷鸡腿之事。原来当时她们在小酒肆干坐一阵后,阿绫劝告她吃点东西为好,展蓉虑及生闷气亦无济于事,当即点头同意,正要吃些菜肴,才发现一盘鸡腿不翼而飞了,阿绫因而破口大骂,这事只能怪她管教不严,老道以此批评她人品有问题,多少有些牵强。展蓉因而觉得老道让自己在下人面前维护了部分脸面,心中又有些释然。展蓉连忙顺坡下驴说道:“老前辈教训得极是,晚辈自当虚心改正!敢问老前辈尊讳?晚辈自对老前辈教诲铭刻在心!” 不料,老道脑袋一歪,嚷道:“贫道很老么?不识眼的娃儿!铭刻在心?你想记恨贫道一辈子么?” 展蓉郁闷至极,心道,你不老怎么称我为“娃儿”?可嘴里却万万不敢出声,低头听老道继续嚷,“贫道的名讳也是你娃儿能知道的?你师傅冯不害,见到贫道‘洞微子’,他也得退避三舍呢!”众人听老道说话自相矛盾,尚不自知,都不禁掩口失笑。 第56章 圆圆拜师 可是,作为道教五大派之一“真元派”弟子的展蓉,听到老道口里不经意地说出“洞微子”三字后,心中的惊涛骇浪,可想而知。道教俗家弟子展蓉,焉能不知“洞微子”名号? “洞微子”乃王老志的道号,王老志是谁?他是道君皇帝时期,第二期“论道会”道主!二十年前,王老志在第三期“论道会”被“通妙子”王仔昔击败后,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在此地出现。 展蓉听了老道自报“洞微子”的名号,震惊之余,心中难免有些不信,毕竟“洞微子”王老志的名声太响,光芒太盛,怎的无端出现在蔡州?诚如真是“洞微子”,栽在他手上,别说不丢脸,甚至可以说是一份荣耀的资本。可“洞微子”系老道自称,且行为疯疯癫癫,倘若不是真“洞微子”,或亦说,此老道虽亦号“洞微子”,却非“洞微子”王老志,而自己以对王老志之礼对他,此事如传到江湖上去,这脸可没地方可搁了! 展蓉心中有疑惑,又不敢直言相问,便绕着弯道:“听闻‘洞微子’前辈武功超凡入圣,晚辈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展蓉何时亲眼见过王老志的功夫?她说这番话,不过欲看王老志如何应付,以此分析王老志身份的真伪。 王老志乃是从江湖染缸里浸泡得发酵的角色,能听不懂展蓉话中之意?“嘿嘿”一笑道:“女娃子倒也细心!”说完右手握拳,拇指弯曲轻压于其他四指之上,食指突然弹出,只听得“当”的一声,站在王老志对面有一丈之遥的衙役,手中之单刀从中折断,展蓉等众人,皆面如土色。心道,此指若弹在自己身上,能不留下一个透心凉的窟窿眼儿? 此手功夫正是王老志响彻江湖的成名绝技“商阳扣”。食指有“商阳穴”,内力从“商阳穴”扣弹发出,速度之快捷,不是利箭胜似利箭;内力之锋利,不是利剑胜似利剑,却比利箭与利剑,尤为多一处优势,“商阳扣”无影无踪,杀人于无形,且王老志左右手可左右开弓,施展开来,真如两柄无形之剑,倘若对手不知底细,成为阴间之鬼,亦不知死于何兵刃。此“商阳扣”唯有一个缺陷,施展“商阳扣”极为花费内力,不能长久施展,否则,此功真天下无敌矣! 展蓉对王老志身份再无怀疑,“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且作势欲拜在王老志面前。“论道会”“道主”是朝廷选拔的全国道教公认宗主,武功深不可测外,地位亦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普通江湖人士,有几个可以见到“论道会”“道主”?又有几位可以和“道主”如此面对面交谈?展蓉岂敢对王老志不崇敬?岂能对王老志不崇敬? 王老志见展蓉跪倒在面前,倒是手忙脚乱起来,大声嚷道:“起来,起来。我最见不得这等跪跪拜拜的俗套。”王老志边说,右手边虚托,展蓉顿时感觉一股真气袭来,充溢在胸前,展蓉虽然跪倒在地,却被这股真气所阻,难以弯腰下拜。 展蓉跪拜本不出于真心,趁此机会,弹身而起,对王老志抱拳作了一个揖,王老志亦不以为意。 展蓉见王老志喜怒无常,颠三倒四,唯恐言语触其忌讳,不敢久留,施礼后,即利索地说了句:“前辈,晚辈不打扰了!”言罢,挥手率众人转身离去。 王老志望着展蓉渐渐远去的背影,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脸上露出庄重的表情道:“这女娃倒也洒脱、果断!” 王老志说完,瞬间又恢复了摇头摆尾地神情,摇摇晃晃往蒲英村方向而去。走不到几步,背后传来丁圆圆的声音:“前辈,请留步!” 王老志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女娃儿叫贫道有事?” 丁圆圆快步向前,跪倒在王老志跟前,连连叩首,口里道:“请前辈收小女子为徒!” 王老志似是早已预料丁圆圆向他拜师,丝毫不感意外,且坦然接受丁圆圆的跪拜,之后仅平静地问:“你为何愿意拜我这脏兮兮的老道为师?” 丁圆圆真诚地道:“弟子无路可走,本欲轻生,请前辈救我于苦海!” 原来,丁圆圆在王老志教训展蓉时,脑袋里即在急速思索,她虽不知王老志的底细,但她见心高气傲的展蓉对老道竟如此恭敬,而这老道所露的一手“商阳扣”功夫,简直神乎其神、骇人听闻。此前在石板上救他,真是贻笑大方之家。幸好老道领这份情,展蓉派人谋害她时,出手相救,现自己无路可走,如果能拜高人为师学习高深武功,岂不两全其美? 王老志收起嘻哈的神态道:“你年纪轻轻,有何烦恼,能对贫道谈谈么?”丁圆圆点点头,两人坐河边柳树下,丁圆圆就如何与司马举在“威远山寨”见面,自己如何心动,如何乔装跟司马举下山,如何被展蓉打伤,司马举如何为她疗伤,如何获悉司马举有未婚妻。丁圆圆把王老志当成了自己爷爷般的亲人,一股脑儿向他倾诉完,心中的郁闷感觉畅快了许多。 王老志认真地听完,问了丁圆圆的生辰八字,又对其脸庞端详了一会,掐指沉思了一阵,微笑着说道:“你生性善良,必有善果!如今略有挫折,终将苦尽甘来!也罢,你先跟随贫道几年,避一避尘世间的煞气!你尘缘未了,在此期间,总是还得和他会面的!” 丁圆圆疑惑的问:“前辈说我还将与谁会面?” 王老志神秘道:“到时你自然知晓!”说完,站起身,对丁圆圆道:“我们走罢!” 落日的余晖,将王老志和丁圆圆的身影拉得细长,随着身影的渐渐远去,飘来王老志四句偈语:本是善良快活人,一见司马误前身;牵牛汉女今何在?道家侠侣后自闻! 第57章 襄阳路上 司马举和狄雷出蒲英村向南,一路急赶,走了三天,终于接近襄阳地界。可两人有一种感觉,似乎愈接近襄阳,官道上的江湖豪杰、武林人士愈多。进入襄阳所辖枣阳地界,路上江湖人士可谓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各异,身份不一,年龄不等。 司马举和狄雷夹杂在人群中,沿途只管侧耳细听,一天下来,总算大致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 原来“靖康之变”,金军俘获了道君皇帝和靖康皇帝北返,北返之前,在东京开封选了一个傀儡张邦昌做皇帝,建立“伪楚”,欲以汉人管理汉人,他们女真人在幕后遥控指挥,谁知,这张邦昌身在曹营心在汉,金军一北撤,他掉头就将政权交给了康王赵构,赵构得以践阼,延续赵氏江山。“伪楚”的寿命仅一个多月而已。赵构即位后,改年号为建炎,即是建炎皇帝。 不到一年,女真人不痛快了,觉得赵构捡了个天大便宜,今年又举兵南下,面对金军的进攻,官军节节败退。东路军由金国四太子兀术率领,杀到了山东;中路军由金国二太子斡离不率领,杀到了开封附近;西路军由金国大元帅撒里喝率领,进攻陕西。眼看汉室江山岌岌可危,将沦入异族之手,中原大地有志之士皆奋起反抗,或成立义军自发抵抗,或协助官军共同抵抗,亦有官府英勇抵抗者。 知襄阳府胡野图及副手襄阳府通判卢嵩,就是其中的抗战代表。襄阳府位于后方,金军距离襄阳尚有千里之距,但胡野图、卢嵩未雨绸缪,预先谋划抗敌准备,卢嵩出身武林,因向胡野图献策:江湖豪杰,武林同道,此乃一股不可小觑之力量,应该对他们号召组织。胡野图当即予以采纳。卢嵩即以襄阳通判及道家“正一派”俗家弟子的双重身份,广发英雄帖,诚邀天下各路英雄豪杰,于八月十五中秋之日,聚于襄阳,共襄抗金大计。 此时距八月十五中秋仅有三日,因而各路英雄豪杰陆续赶来参加襄阳“英雄大会”。 司马举对此等所谓“英雄大会”毫无兴趣,可此事由师叔兼未来岳父卢嵩发起,也不得不有所留意。而狄雷听到襄阳府欲召开“英雄大会”,便显得格外兴奋,一再催促司马举尽快赶路,深恐八月十五中秋中秋前赶不到襄阳府,缺席这几十年一遇的盛会,岂不抱憾终身? 枣阳城距离襄阳尚有一百七十里,司马举略略合计了一番,两天时间足矣。此时日落西山,便决定进枣阳城寻客栈歇息。 两人随意在城北寻了一家酒肆,登二楼廊庑,捡了个空无的阁子临靠吊窗坐下,店中小二哥来招呼,司马举虑及狄雷食量大,近几日皆在荒村野店就食,既未吃饱更未吃好,便叫了一壶老酒,两斤炒兔,一份乳炊羊,一份金丝肚羹,一份二色腰子,四斤胡饼。小二哥听他两人要吃这些食物,惊得连连吐舌。 菜食上桌后,两人便狼吞虎咽,正当两人大快朵颐之时,突闻有人进隔壁阁子,刚坐下便拍桌大叫:“可恨,可恨!” 另一人道:“叶兄何必如此激动!” 那被称为“叶兄”者道:“周兄,如你所言,金军前锋到了扬州,顷刻可过大江,建炎皇帝就在金陵,两地相距多远?教人如何不急?” 被称为“周兄”者道:“金军前有大江阻隔,东京开封尚在官军手中,亦可骚扰金军后路,官家身边尚有韩世忠、张俊、辛企宗等大将守护,暂时并无多大危险!故而官家还有空闲时间,将金陵改为建康,在那驻跸了好一段时间呢!” 那“叶兄”叹息道:“建炎官家在应天府称帝,不到两年时间,幸扬州、走镇江、奔临安、过建康,东北西走,狼狈不堪,这皇帝宝座也忒不好坐啊!” 那“周兄”道:“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官家经此大难,焉知其后福?” 那“叶兄”又道:“周兄所言极是!此次襄阳通判卢大人召集‘英雄大会’,你我山东双蛟,借此机会,和天下英雄相识,若能为朝廷出力,也不负一身武功!” 那“周兄”应道:“你我本是江湖中人,岂能理会朝廷中事?可国家败亡,谁人无责?我们山东已沦陷于异族之手,寄人篱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我徒有一身功夫,能奈何?唯有上下团结一心,共同抗敌,才是正途!襄阳卢大人此举,可谓颇得天下义士之心。” “两位大哥金玉良言,振聋发聩,小弟受益匪浅!”一个洪亮却略显稚嫩的声音又从隔壁传来。狄雷忍不住起身到阁子门口寻声音张望,见隔壁阁子门口,站着一位身材较为瘦弱的少年,头巾包着发髻,一身短装打扮,左右腰间却悬挂着一对大瓮锤,看上去十分不和谐。少年旁边,恭恭敬敬站着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 第58章 拔刀相助 狄雷自幼喜欢的兵器便是大瓮锤,顿时觉得那少年亲切异常,反身对司马举道:“哥哥,小弟过去看看热闹罢!”亦不等司马举回话,又从桌上拣了一大块羊腿肉,拿在手里边啃,边跨步出自己阁子,移步站在那少年另一边。 那少年侧脸看了看狄雷,微微一笑。少年那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脸一转过来,让狄雷眼前一亮,心情熨帖,对他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小兄弟是何门派?请进来说话!”是那“叶兄”的声音。 “在下岳云,无门无派!冒昧打扰,切勿见怪!”那少年边拱手,边解下身上那对大瓮锤,交给旁边大汉,再抬脚进阁子,而那大汉,双手将大银锤挂在腰间,仍然面无表情站在阁子门口。 那“周兄”笑道:“我等江湖中人,何必过多客套?” 岳云亦展颜一笑道:“周兄所言极当!小弟敢问两位大哥台甫?” 那红脸“周兄”朗声道:“鄙人姓周,表字鸿,人送外号‘赤练蛟’,”说完,指了一下端坐对面脖子上留有纹身的大汉:“叶兄表字纯,江湖上称他为‘黑纹蛟’。叶兄为密州人,鄙人为青州人!我们山东二蛟虽在江湖略有薄名,相互间亦久有耳闻,却素未谋面,今日亦是初遇,兼之有幸与岳兄弟聚会枣阳,着实荣幸得紧!” 岳云正要说话,转头却见狄雷站在阁子门口,不由客气地道:“这位兄台,何妨亦进来一叙?” 黑纹蛟叶纯见狄雷尚在犹豫,亦爽朗道:“进来,进来!都是江湖中人,何必扭扭捏捏?”狄雷因未得司马举许可,正进退两难,听叶纯言语一激,也抛弃了顾虑,抬脚大步跨进阁子。四人围坐阁子内的四方桌,就桌上食物边吃边聊。 赤练蛟周鸿见狄雷虽身体健硕,却不比岳云大几岁,不禁问道:“兄弟高姓?也是参加英雄大会的么?” 狄雷羞赧一笑,拱手道:“在下狄雷,并非去襄阳参加英雄大会,而是去襄阳寻亲的,在枣阳偶遇各位英雄,幸会幸会!” 赤练蛟周鸿也笑道:“既然有缘相遇,亦是难得、难得!” 几人正吃着、说着,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嚎透墙而过,随后苍老的哭音传来:“黎庄主,你就饶过我们爷孙!” 一个清朗的声音接口道:“本爷早已看上你孙女,这本是你老头的造化,你还不知足么?” 四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会意地相互对望一眼。这不是强抢民女么?狄雷首先按耐不住,蒲扇大手一拍方桌,转身窜出阁子,其他岳云等三人,也相继起身走出阁子。 狄雷刚窜出阁子,在走廊里没奔几步距离,迎面一瘦高汉子,身穿蓝绸缎衫,右手横抱一妙龄少女,大踏步而来。瘦高汉子后面,一古稀银发老头,颤巍巍地小跑跟随其后,口里哀叫着:“阿萍,阿萍……” 狄雷见了这等情形,怒发早已冲冠,抬手对瘦高汉子当胸就是一个直冲拳,同时断喝一声:“站住!” 瘦高汉子抱着人大踏步往前走,早注意到一铁塔般的后生急冲冲迎面而来,走廊并不宽阔,他正欲侧身让其过,未料对方一只擂锤似的拳头毫无征兆地冲向自己胸膛,仓促之间,瘦高汉子右脚一蹬,“嗖”地一声,竟然抱着人从狄雷头上掠过,稳稳落在狄雷身后的走廊里。 狄雷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不见了瘦高汉子人影,愣神之际,觉得身后有异动,回头一看,瘦高汉子已站在身后,却被岳云、叶纯、周鸿三人拦住。 “这位朋友,将手中女子放下再走罢!”周鸿开口道。 “你和她有甚关系?”瘦高汉子吊儿郎当,侧着头含笑问道,! “毫无关系。”周鸿如实平和回答道。 “既然没关系,那我为何要听你的?呵呵!”这个时候,瘦高汉子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不放下该女子,你就别想离开此地!”周鸿显然动怒了,明显提高了声调道。 “怎么?你们四人是一伙的?”瘦高汉子回头,左手指了指狄雷,又道,“倚仗人多,想强抢么?” “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民女,还反咬一口,竟说我们抢?真是岂有此理!”叶纯再也忍不住了,高声怒斥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抢了?”瘦高汉子仍然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这样的无耻淫贼,打就是了,还啰嗦甚么?”瘦高汉子身后的狄雷说完,提起大拳,直奔瘦高汉子后背。瘦高汉子似乎早有防备,听风辨位,略略一侧身,狄雷势如奔马,一下冲到站在瘦高汉子对面的周鸿等三人面前,堪堪拿桩站稳,但狼狈之态尽显,让人发笑! 第59章 发生冲突 岳云见瘦高汉子武功远在狄雷之上,却并不还手,而且衣着华贵,气定神闲,并不像一般盗花贼猥琐,料想其中必有隐情,心中一动,跨步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英雄,我们兄弟多有得罪,见谅见谅!不过,还请英雄略叙各中原委,了却我哥哥们心中疑团才是!”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年纪虽小,可比其他几位老成得多!本来,在下无需和各位多费口舌,看在这位小兄弟叫我几声‘英雄’的份上,且教张老汉自己说与你们听听也罢!”瘦高汉子说至此,左手在少女阿萍后背拍了一掌,阿萍登时转醒,瘦高汉子顺手将她放走廊里排椅上,回头望着远远靠在走廊柱子旁边的白胡子老汉喊道,“张老汉,你来说说清楚罢!” 那张老汉听了,身子反而往后退。狄雷一见,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扶着张老汉,安慰道:“张老爹,你别怕,慢慢说!” 狄雷的话刚说完,张老汉似乎更怕了,低着头,哆哆嗦嗦一阵,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把旁边的狄雷急得抓耳挠腮。连连督促道:“老爹,说呀,说呀!” 良久,张老汉才嗫嚅道:“黎庄主没有、没有抢老汉孙女!”说完,张老汉竟然掉头要走。狄雷不由大感意外,一把拉住张老汉道:“老爹,你不要孙女了?” 张老汉低声细语连连道:“不要了,不要了!”张老汉的话显然刺激了狄雷,他脑袋里灵光一闪,腾地转过身来,遥指着黎庄主,喝骂道:“什么鸡毛黎庄主?我看就是一位大恶贼,大淫贼,你用了什么手段,将张老汉吓成这样,难怪你有恃无恐?还假惺惺要他自己说,他敢说么?” 狄雷破口大骂,那黎庄主听得眉毛微跳,显然是动怒了。更不打话,左手又在低头哭泣的阿萍背上轻轻一点,阿萍立时瘫软,右手一伸,将阿萍横抱在右侧,几乎在同时,狄雷又提拳火急火燎地冲上去了。黎庄主也不看他,左袖一挥,狄雷登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扑来,被震得倒退了五六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鸿、叶纯见狄雷吃亏,立即挥拳上阵,说实话,他们俩,早看这黎庄主不顺眼了。黎庄主依样画葫芦,左袖连挥两下,周鸿、叶纯也被震开。跨步欲走,岳云及时杀入,黎庄主还是挥衣袖,岳云挫身后退一步,黎庄主略感诧异,口里赞叹一句:“好小子!”来不及做其他反应,狄雷、叶纯、周鸿三人复又扑上,四人围着黎庄主,缠着他不让开步,黎庄主似乎有意和他们玩,就翻来覆去用一招,“挥衣袖”,但这一招极端有效,谁挨着,谁就得后退。 如此战了四五个回合,黎庄主似乎失去了耐心,突然对挡在前面的叶纯施加了力度,叶纯被震飞一丈之遥,黎庄主正待对狄雷施以重手,蓦然,一股内力如同铁棒,穿透自己衣袖散发的气浪,奔自己前胸而来,黎庄主大骇,电光火石之间,即将藏衣袖里的掌化为拳,催动十成功力应击,只听“啵”的一声,黎庄主被震得倒退两步,胸中气息翻滚。凝神一望,对面缓缓走来一位翩翩公子。 司马举击退黎庄主后,对狄雷道:“你们非他敌手,退下!” “司马哥哥,你怎么才来?”狄雷见司马举出头,欢呼道,“他欺负小弟,快帮小弟揍他!”司马举淡淡一笑,转头对黎庄主道:“在下得罪了!在下适才于隔壁阁子静听,对此事经过略知一二,其中料必有些曲折,万望庄主不吝赐教!” 黎庄主和司马举接招后,已知自身武功逊于对方,暗叫不妙。听司马举言语虽谦逊,可要他亲自道出原委,着实有伤脸面!脸上戒备之色尽释,傲然之色尽现,不客气地回道:“此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黎某坐得端,行得正,所作所为自谓无愧于心!没啥好说的。黎某自认技不如人,司马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司马举见他底气十足,硬气十分,傲气熏天,心中倒生敬佩之心。又见他武功远高狄雷、岳云等四人,却一直未伤及四人,心中又生好感,心思转动之际,一眼看到黎庄主右手怀抱的阿萍,立即有了主意。 “黎庄主坦荡汉子,威武不屈,在下十分敬佩。可此事终须解决。不如黎庄主将阿萍穴道解开,听她自己解释如何?”司马举道。 “大哥,这等恶人,你和他费甚么口舌?”狄雷不乐意了。 司马举瞪了他一眼,喝道:“贤弟不得胡说八道!”狄雷忙缩头吐舌而退。 第60章 解释误会 那黎庄主霸气说完,以为司马举将发怒,双方势必因此有一番激烈厮杀,自己尽管武功稍逊于他,可别输了身份和脸面,黎庄主想到此,即暗中运气,全神戒备,熟料司马举不但未生气,反而给自己台阶下。心中不由暗叫一声“惭愧”,随即朗声答道:“司马公子提议,黎某认同!” 司马举拱手道:“有劳黎庄主!”黎庄主即在排椅上放下阿萍,顺手解开其穴道,阿萍悠悠转醒。此时,岳云跨步上前对司马举道:“司马公子,大家也疲乏了,阿萍恢复亦须时辰,可否请黎庄主坐下一叙?” 司马举赞许道:“好啊!阁下当是岳公子了,未料岳公子年纪虽幼,处事却如此持重,考虑如此周到!”司马举说完,转头望向黎庄主,见黎庄主没有反对!即唤狄雷,拟要他去找店家,换一间大阁子。岳云连忙拦住狄雷,说道:“让阿豹去!” 岳云向后招了招手,随他一起提着两个大瓮银锤的彪形大汉,立即从围观的人群里跑过来,岳云吩咐几句后,阿豹答应着,放下大瓮银锤,快步走出去。 那阿萍也就十五六岁,被黎庄主点了穴道夹在腋下良久,醒来后兀自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等她完全清醒,见到眼前如此阵势,半是惊吓半是害羞,不由低头悉悉索索地哭泣起来。狄雷脾气焦躁,跑过去着急道:“你哭甚么?你有啥冤屈,快说出来啊!我们替你做主!” 阿萍闻有人出声护她,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真冤枉,反而哭得更厉害!狄雷急得团团转,“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正欲对阿萍发怒,却见阿萍一头秀发,因黎庄主的长时间夹持,致使发夹跌落,此时完全散开,分别垂于左右两脸旁,露出一个雪白光滑的脖子,狄雷何时近距离见过如此耀眼的脖子,不由喉头一涩,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待自己反应过来后,忙脸通红地退回。众人见他刚才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不知为何突然焉了。恰在此时,阿豹回来说,大阁子安排妥当了!众人即随阿豹来到店家新安排的大阁子里,阿萍也在张老汉的搀扶下,徐徐进来坐下。 此时,阿萍总算稳定了,经她的断断续续述说,此事还真不能怪罪黎庄主。原来,黎庄主名黎山伯,乃枣阳城东五十里“温泉山庄”庄主,世代经营丝绸绢帛,聚有万贯家财,富甲枣阳。寻常有钱人家,一般来说,都是请武师看家护院,此前,黎家亦是如此。但是到黎山伯爷爷这一代,黎老爷子甚有眼光长远,认为请人保护不如自学武功,因此花重金让儿子黎新拜河南“沾衣门”许掌门为师,勤练“沾衣门”绝学“沾衣十八跌”。黎新再自传儿子黎山伯。谁想,黎山伯对武学领悟力极强,勤学苦练后,青出于蓝胜于蓝,武功早远超其父黎新,其武功造诣甚至在整个“沾衣门”亦是屈指可数! 阿萍系枣阳邻县随县人,自幼生得俏丽可人,可惜母亲早亡,父亲嗜赌,家产被一败而光。其父身无分文,已无赌资,最后丧心病狂,去年竟将阿萍卖到枣阳“温泉山庄”庄主黎山伯,换取了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可谓是一笔巨款,黎山伯为何如此舍得?原来,黎山伯妻子仅生育一女儿,年已四五岁了,此后其妻肚皮便毫无动静,黎山伯未免着急,如无子嗣,他百年之后,这万贯家财交给谁继承?因此便有纳妾之想法,其妻理亏,亦是默认。黎山伯放出风声纳妾,但要求女孩家既漂亮又人品端正。阿萍之父不知从何打听到此消息,欣欣然将阿萍送来,黎山伯见了阿萍甚是满意,只是觉得年龄小了些,欲过一两年后圆房。故留下阿萍,给了其父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儿子滥赌,张老汉只能和孙女阿萍相依为命,阿萍突然下落不明,张老汉肝肠寸断,后来邻居才告诉他,阿萍被他爹卖了!张老汉欲哭无泪,多次追问,才知阿萍被黎庄主买了。张老汉独自赶到“温泉山庄”,欲讨回阿萍,可黎山伯付了三百两银子,再说,经过几个月的接触,他对阿萍也十分满意!他还指望阿萍为他生儿子呢!故而,黎山伯对张老汉说,还他三百两银子,可以领阿萍回去,黎山伯当然知道,张老汉别说三百两,就是三两也拿不出啊!张老汉无计可施,退而求其次,欲和孙女见见面,黎山伯一想,以后圆房生儿子了,张老汉还是自己的爷爷辈呢,见个面有何不可。 爷孙俩见面后,抱头痛哭,越哭越伤心,哭着哭着,阿萍瞬间有了主意,要张老汉某时某刻在枣阳城门等她,她寻机跑出来。结果阿萍跑出来没多久,黎山伯就追来了。 阿萍说完,岳云、叶纯、周鸿都暗生愧意,唯有狄雷,大大咧咧,满不在乎,抓着猪蹄子乱啃,弄得满嘴油腻。 岳云及时起身,对黎山伯拱手作揖道:“在下孟浪,望庄主赎罪!” 黎山伯也豪爽,一笑置之。 第61章 共赴襄阳 误会是解释清楚了,可接下来如何面对阿萍和张老汉呢?众人陷入沉思尴尬之时,岳云起身道:“庄主,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黎山伯见岳云年龄不过十来岁,言语处事每每大方得体,超乎寻常的成熟,已是对他另眼相看,忙答道:“小侠有话,尽管直说!” 岳云又拱拱手,说道:“承蒙庄主抬举,小的冒犯了!阿萍三百两卖身银子,小的替张老爹出四百两,请庄主放阿萍与张老爹团圆如何?” 岳云话音刚落,众人都暗暗为他喝彩不已!黎山伯亦大感意外,未曾想岳云小小年纪,豪爽如斯!难道自己身为一庄之主,还不如一位伶俐小儿?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想到此处,黎山伯坐不住了,腾地站起,口里“哈哈”大笑两声,接着道:“小侠豪气,令黎某汗颜!黎某虽无出息,这点银两还是承担得起!今日,各位好汉在此作证,阿萍的卖身契约,就此作废!阿萍愿意和张老爹爷孙团圆,悉听尊便,黎某绝不干涉!另外黎某成全阿萍一片孝心,赠送纹银一百两作为其安家费!各位好汉,黎某如此安排,不知妥当与否?” 众人轰然叫好!皆由衷赞叹道:“黎庄主义薄云天,令人敬佩!” 此事耽误半天时辰,狄雷酒足饭饱,猛然想起八月十五的英雄大会,一下跳将起来,嚷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赶不及英雄大会了!” 枣阳距离襄阳尚有将近两百里路,剩下不到两天时间,狄雷身材结实,急匆匆赶路还真是他的短板,他如何能不急?众人哄堂大笑,走路赶不及,可以骑马啊! 岳云力邀黎山伯一起去襄阳参加英雄大会,黎山伯却说道:“襄阳通判卢嵩,黎某以前和他有过交集,其人本是江湖人士,可醉心于官场,黎某和他颇为不合。此次卢嵩遍发英雄帖,召开所谓的英雄大会,目的不甚了了,况黎某为一商贾,当不得英雄,不去也罢!” 岳云不以为然地道:“庄主此言差矣!不论老幼、无分南北、也不说身份、男女,能奋起抗金者,就是英雄豪杰!何必追究其是官是民?” 司马举立即接口道:“岳公子所言极是!”原来,黎山伯指责卢嵩醉心官场,未料到司马举是卢嵩的未来女婿,司马举听得如鲠在喉,岳云及时补正,正中司马举下怀! 狄雷却叫道:“愿去就去,不去拉倒!罗里嗦,赶路要紧啊!”众人又是大笑。 众人在客栈散开,司马举、狄雷、岳云、阿豹、周鸿、叶纯一路去襄阳,黎山伯回“温泉山庄”,张老汉、阿萍则回老家随县。 司马举等人去襄阳之前,又到枣阳集市马了六匹马,每人一乘,出枣阳西门时,却见张老汉一人在城门口。众人十分意外,以为出了什么变故,难道黎山伯假仁假义,待司马举等人走后,又将阿萍抢了回去! 狄雷首先发急,跳下马匹拖着张老汉嚎叫:“张老爹,那恶贼又抢了阿萍?走了多久?我们去追,拼着不去襄阳,也要将这恶贼碎尸万段!” 张老汉连忙拉住狄雷,慌忙说:“好汉,好汉。错了,错了!” “怎么错了?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狄雷蹦得老高。 “阿萍她、她想……”张老汉不知是急还是紧张,一下说不出话来。 “难道阿萍她自己想要跟着那恶贼去?”狄雷满脸不可思议。 “不是的、不是的。”张老汉更急了,脸一下涨得通红,脸上的褶子更加深刻清晰。狄雷还要催促时,司马举已经走过了,他拍拍狄雷肩膀,示意让他退开,然后温言对张老汉道:“张老爹,不要急,有话慢慢讲!” 张老汉这才长吁几口气,平复了心境后,畏畏缩缩地道:“阿萍听各位好汉去襄阳,也想去看看,各位救了她,她想报答,特别是刚才那位后生,”张老汉拿眼瞄了瞄站在不远处的狄雷,接着说,“他人前人后对阿萍十分友好,阿萍自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爱护,念念不忘啊!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哪里好意思对你们开口?只好让我老汉出来。所以,所以……”说到这,老汉就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司马举认真听着,明白了原委,问道:“阿萍如今在哪?” “啰!”张老汉朝枣阳城墙转角处努了努嘴,司马举这才看到五十丈开外的城墙外,阿萍正低头倚靠在那呢! 司马举心中暗暗发笑,又问:“阿萍走了,你怎么办?” “黎庄主送了一百两银子,够我的生活用度。我也不打算回随县,免得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打主意,我对他是完全绝望了!阿萍只是去襄阳,枣阳和襄阳相距不远,来回也就几天功夫,我先在枣阳租间小房子安身,想落叶归根,到那一步再说!”张老汉说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洒脱,让司马举颇为感慨。 司马举回头和岳云、叶纯、周鸿一商量,岳云立即同意,且表示让出一匹马给阿萍,自己和阿豹共骑一匹,山东二蛟虽觉得带个女流不方便,但碍于两人情面,只得点头同意。狄雷获悉阿萍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要跟随他们一起去襄阳,高兴得忘乎所以,如果他知道阿萍主要因为他而去襄阳,岂不是要飞上天了? 这么一耽误,时辰已经是挨近黄昏了,众人相继上马。岳云和阿豹共乘,留出一匹给阿萍,可阿萍出身农村,何曾骑过马?骑牛都费劲。司马举借机建议阿萍和狄雷共乘,狄雷虽然兴奋阿萍的到来,却是只敢远观而不敢近前,听司马举要他和阿萍共乘,吓得犹如被马蜂蛰了一般跳将起来,连说“使不得、使不得!” 这下难题又出现了,好在司马举头脑灵活,命狄雷用自己的马边走边扶边教阿萍,狄雷在司马举的“逼迫”下,教得极为卖力,阿萍也心灵手巧,走了不到十里,便掌握了基本要领,司马举即让其尝试奔驰,狄雷已难以跟上,司马举只得自己下马,让狄雷坐自己马匹扈从阿萍,自己则徒步飞奔。 众人见司马举步履从容,不急不缓,气定神闲,却始终未落下队伍,不禁暗自咋舌! 第62章 丐帮帮主 襄阳城地处汉江中心,是南北水路交通要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襄阳城一直为襄阳府治所,人口密布,商贾云集,是荆湖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金国灭了北宋,建炎皇帝赵构奔东南临安,遥控指挥半壁江山抗金。襄阳后来成为中部地区重要的抗金据点。特别是岳飞苦心经营近十年,把襄阳城打造成了抵抗外族侵略的重要屏障,当然这是后话! 襄阳知府胡野图和通判卢嵩,提前看到襄阳地理位置之重要,胡野图采用卢嵩之计,遍发英雄帖,诚邀天下英雄,召开英雄大会,推举英雄“会主”,共议抗金大业,确也颇有眼光与魄力。 地方州郡主持召开英雄大会,大宋朝史无前例,如何推举“会主”,无章可循。朝廷曾经举办过几期“论道会”,皆以武功高下为标准。因此,王老志、王仔昔、林灵素等参与“论道会”前籍籍无名,皆因一战名动天下! 有鉴于此,就“会主”人选,进士出身的胡野图知府认为,以公推为宜,共同推举威望卓着、影响力大、品德高尚、武功一流之人,才有资格担任“会主”,才能让群雄宾服,最终扛起抗金的重任。防止竖子一战成名天下知,杜绝此前人品、履历无人识的尴尬。 而“武进士”出身的卢嵩则认为,“公推”即为“官推”,“官推”就是人定!太平时期,“官推”自可安然无事,但动荡时期,人心思乱,“官推”必难服众!与其众乱难平,不如手底下见真章,能在武学上登顶者,自非泛泛之辈,诸如徽宗朝“论道会”,王老志、王仔昔、林灵素这等机缘巧合之人,前无名望,武力夺冠,亦得到社会认可! 按大宋祖宗之制,从来皆是文官压制武官一头,“通判”之职,虽然属于文官范畴,但是位列州府第二位,卢嵩又是武进士出身,按理在胡野图面前没有多少说话份量,可此一时彼一时,现朝廷遭遇巨变,各地自发组织抗金,冲锋陷阵主要还得依靠当地武将,文官只能坐阵指挥;其次,卢嵩考中武进士之前,曾是道教南派“正一派”的俗家弟子,在江湖行走多年,而召开英雄大会,全是和江湖豪杰打交道,个中经验,胡野图自然远不如卢嵩熟悉;再者,召开英雄大会也是卢嵩提议的,故而,胡野图决定不再插手开会事宜,全权委托卢嵩处理。 卢嵩的组织能力颇为强悍,英雄帖发完,离八月十五尚有两个月,卢嵩即有条不紊地着手选派军卒管理,安排人手预订客栈,酒楼,搭建比武场地,并制定了详细的比武规则,美其名曰“以武会友”。简略说来即:参会的各门各派、各会各帮、各流各教,选派自己代表,上场比划,按东南西北中方位,分为五区,先各区优胜劣汰,五区的获胜者参与角逐,最后胜者为“会主”,参与者身份不限、男女不定,老幼不分,官民不论。另外,卢嵩还做了一个特别规定,即未接到英雄帖的江湖人士,只要表明自己有抗击金人的决心和勇气,便可自报家门参会,此讯息发出后,迅速获得江湖豪杰普遍良好反馈,江湖上争相传颂,襄阳府胸中有丘壑,腹中有乾坤,心中有社稷,眼中有朝廷!真是为国为民,格局高远!知府胡野图闻悉,心中甚是满意,而英雄大会主持者卢嵩,更是喜不自胜! 八月初,襄阳城中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欢迎天下英雄的热情洋溢景况。不几天陆续有江湖豪杰来襄阳报到,接待人员按江湖豪杰原籍所在地或帮派总舵所在地进驻相应方位,比如,成都青城派进驻西区,山东黑鲛帮进驻北区,浙东海帮进驻东区,淮东盐帮进驻东区,等等。 这日,丐帮帮主龙陆昆率众前来报到,唯独对丐帮,接待人员不知如何安排。 丐帮其实直到大宋开国后不久才于东京开封形成,最初丐帮头领称为“团头”,且为金家世袭,在金家的领导下,丐帮得到一定发展,势力开始向开封周边辐射,至第七代“团头”金老大死后,众丐帮长老奉“剑髯”汪剑通为帮主,从此丐帮头领再也不称为“团头”,而称“帮主”。丐帮在汪剑通的领导下,发展迅速,势力蔓延至各路(注,宋朝称一省为一路)。后来汪剑通将帮主之位传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萧峰,在萧峰的精心打理下,丐帮势力逐渐遍布全国,由于萧峰四海为家,而丐帮总部也由于帮主的飘忽不定而无定所。甚至成了江湖神秘的所在,到现任帮主龙陆昆时,已经是第十五代了。 丐帮总舵地属不明朗,故而丐帮属于哪个方位,接待人员分不清楚,负责接待的主管是一位襄阳府幕僚王会,他哪敢擅自做主,只得让龙陆昆和新长老、阐长老及几位弟子暂时委屈在报名接待处等候,自己派人去府衙,向卢嵩请示。 卢嵩一听丐帮帮主龙陆昆亲自来了,此前丐帮威震天下,如今虽然式微,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丐帮仍然是江湖大帮派,卢嵩不敢怠慢,从府衙快马加鞭赶到接待处,卢嵩到报名接待处尚未下马,就听得一人高叫:“襄阳府办事能力也忒差,我们帮主来了大半晌,竟然卡在报名处,难不成我们在此睡地铺,这是你们襄阳府的待客之道?” 另一个跟着喊:“帮主,我们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个话音刚落,有人沉声道:“你们不得无礼,帮主是为抗金大业而来,岂能意气用事?你们稍安勿躁,我们再静候片刻,自有主事人来处理!帮主以为如何?” 一位干涩的声音答道:“阐长老所言极是!” 卢嵩听了,三步并做两步跨入报名大厅,见龙陆昆满脸铁青端坐在靠墙竹椅上,忙奔过去,以江湖之礼拱手道:“龙帮主,久候了!卢某来迟,赎罪赎罪!” 龙陆昆眼皮抬了一下,悠悠道:“卢大人亲自来迎,龙某愧不敢当啊!”龙陆海口里说得客气,身子却纹丝不动! 卢嵩也不以为意,陪笑恭敬道:“卢某督促不力,怠慢龙帮主,望龙帮主海涵!”卢嵩说完,转头对恭立一旁的王会喝道:“还不去中区安排上房龙帮主歇息?” “龙帮主请!”随着王会的邀请,龙陆海昆这才起身,意味深长地望了卢嵩一眼,跟随王会而去。 显然,卢嵩是以丐帮原来总舵开封为片区,将龙陆昆分派驻中区。 第63章 弥天大圣 司马举一行人紧赶慢赶,马不停蹄,奔波两天,终于在八月十四日黄昏时赶到襄阳城下。 此前一天晚上,由于阿萍学骑马,从枣阳城出发时间晚,赶了一个半时辰路,天色已是漆黑,为了节约时间,众人便在前方树林子里露宿了一宿,吃干粮,喝山泉水,所幸众人都是江湖人士,并不拘礼,亦不讲究。 阿萍出身农村,自幼吃苦耐劳,对此更不觉得有甚辛苦,唯是刚学骑马,起初新鲜感十足,新鲜感过后,便觉全身疲乏,浑身好似散了架一般,好在狄雷悉心照顾,阿萍青春年少,恢复快捷。而狄雷、岳云和她年龄相差不大,几人有共同语言,相处不久,便无所不谈,好不快活。岳云虽年纪最小,可说话办事异常成熟稳重,得体大方,相比之下,阿萍还是更喜欢和狄雷无拘无束、漫无目的的闲谈、胡扯、打闹、嬉笑。 狄雷除和阿萍相处融洽外,对阿豹手里的两个大瓮锤尤其感兴趣,一问才知,这两大瓮锤是铁制,各重四十斤,却是岳云的兵器,阿豹不过是岳云的下人而已。本来众人感觉岳云的身份有些神秘,这下就更刮目相看了。叶纯问岳云家世,岳云讳莫如深,不作正面回答,众人见他不愿透露,也未予过多追究。 倘若岳云知晓司马举和其父亲岳飞有八拜之交,那么他在司马举面前便是侄儿辈份了,司马举和狄雷以兄弟相称,这么一牵扯,岂非乱套了? 狄雷拿着岳云的一对大铁锤试了试,感觉大锤甚为顺手,以前他一直未找到合适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槊矛耙,加上棍和棒十八般兵器,长的如“枪、戟、斧槊”等太长,短的如“剑、鞭、锏”等太短,轻的如“刀、棍、棒”等太轻,都不尽人意,今天见了大锤,才知道这才是自己的称心如意兵器。 狄雷随即拿着这对大铁锤,应手在露宿的篝火旁边演练起来,一对八十斤重的大铁锤,随着狄雷的挥舞,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被狄雷舞得密不透风,“呼呼作响”,众人不禁大声喝彩! 岳云在一旁冷静地注视着狄雷的演练,心中亦微微感到吃惊,因在父亲军中,能毫不费力提起这对大铁锤的,寥寥可数,能够自由自在地舞动这对大铁锤的,更是凤毛麟角,阿豹一身蛮力已经是颇为可观了,然而只能提着,尚不能做到自由舞动,可见狄雷的天生神力和自己不相上下了。 岳云心中略感震撼的同时,狄雷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深刻,因为狄雷挥舞一阵大铁锤后,已经感到略有气喘,他从小神力,自认没有敌手,比力气他天下无敌,他提着八十斤大铁锤挥舞一阵后感觉吃力,如果手持大铁锤上阵杀敌,可就不止练练手把式如此简单了,而是需要持续作战,那么那位年仅十岁、外表孱弱不堪的岳云岳公子,他拿得起这对大铁锤吗?他纵然拿得起,能够自由挥舞吗?狄雷心里不由得打了一百、一千个大大疑问!不过,他对自己的兵器已经有了定型,那就是大锤,重量应该略少于八十斤才好。 狄雷演练完后,额头微汗,阿萍兴奋异常,跑过来要为他擦拭头上汗渍,狄雷大窘,急忙避开,倒让阿萍呆在当场,愕然不解,尴尬不已,众人又笑! 第二天清晨,大家早起上马出发。走到申时,襄阳城已经遥遥在望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耽误时辰,可以按辔徐行了。 此时路上官道行人已经不多了,大概是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襄阳府也不会请,请了也不会来,比如龙虎山“正一派”张天师,就如超然于江湖的存在,你再怎么请,他也不会来参与。当然也有不请自来的,对此襄阳府早调整了新规定,江湖豪杰即使没有收到英雄帖,但只要表示抗金之决心,皆可临时报名参加。不论东南西北,不分男女老少,不讲贫富贵贱,不谈身份高下。 可临到此时,仍有人不知晓有如此新规定,他们一心想参会,怎奈手中又没有英雄帖,怎么办?便只有一个途径,拦路抢劫!鼎州钟相便是这么一号人物。 钟相是鼎州武陵人,他创立了“济社帮”,也不称帮主,称“弥天大圣”,钟相武功低微,可对辩才极为擅长,说话极有煽动性,他声称,朝廷的法令分高低、贵贱、贫富,不是良法,他认为,良法就是“等贵贱、均贫富”。这个思想,别说是在宋朝,便是放到现代,也极具闪光点,武陵方圆几百里的百姓,皆认为钟相思想深邃,品德高尚,争相送钱送粮拜谒他,如此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钟相积累了巨额财富,北宋末年,发生了“靖康之变”,钟相看朝廷灭亡,心中的野心翻腾,欲向鼎州以外扩大“济社帮”的势力,正值襄阳府召开英雄大会,“济社帮”此前属于朝廷征剿对象,襄阳府自然不会发英雄帖给他们,邀请他们参会。此时建炎皇帝赵构只有一块皇帝的金字招牌,各地方官军名义在其领导下抗击金军,实际很多各自未战,养成军阀,有的甚至自己反叛,称王称霸。钟相也想趁此良机,浑水摸鱼!因此英雄大会临近召开时,钟相突然对手下说,欲亲自参加英雄大会,以窥天下英雄势力。 钟相手下有杨幺、黄佐、夏诚、杨钦四员干将,分别任“贵坛”、“贱坛”、“贫坛”、“富坛”坛主,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贫坛”坛主夏诚,武功在“济社帮”中首屈一指。而杨幺虽年龄最小,却是钟相的首要心腹。 “贵坛”坛主杨幺一听钟相的提议,首先反对道:“老爷(济社帮对钟相的尊称),何必去打草惊蛇?况且远离总舵,风险难测,老爷安危难料!” 钟相不以为然地道:“天下大乱,建功立业正当其时,我弥天大圣上有神灵庇佑,下有帮徒护卫,何惧之有?”“贫坛”坛主夏诚也不同意,钟相一概不听。 钟相决定参会后,留杨幺及夏诚守武陵总舵,自己则率黄佐、杨钦奔襄阳。 第64章 抢英雄帖 钟相从鼎州武陵启程时,已经是八月初了,路上,“贱坛”坛主黄佐问钟相道:“老爷,属下听闻,参加英雄大会要有英雄帖,我们没有英雄帖,该如何入城参会?” 钟相的回答相当干脆:“没有,便拦在路上抢!” 由此可见,“济社帮”此前一直未做参会准备,因此对英雄大会的新规则竟然毫不知情。 鼎州距离襄阳大概八百里,钟相等出发晚,担心赶不上,一路上快马加鞭,急匆匆朝襄阳急奔,走了九天,终于到了襄阳境内,却将抢英雄帖这档子事差点给忘了,一行人在离襄阳二十里的一个驿亭休息时,黄佐突然问道:“老爷,我们什么时候抢英雄帖?” 钟相这才猛然想起尚有此事,可不便声言自己忘了,又不能责备手下未提醒,因故作镇静地道:“就在此设卡,此处离襄阳城近,抢了恰好进城!” 司马举一众人骑马缓行,阿萍遥望前方不远处有个驿亭,兴奋地对司马举道:“司马公子,岳公子、叶英雄、周英雄、狄大哥,阿豹哥,我们到前面驿亭歇息片刻,缓口气再进城如何?” 众人听她称呼面面俱到,一个也不曾不落下,而且层次分明,暗称此女机灵。司马举首先相应道:“阿萍说得不错,襄阳城触手可及,我们养养精神再进城未尝不可!”司马举刚说完,口里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狄雷奇怪地问道:“司马大哥,怎么了?” 司马举不经意地道:“驿亭里已有英雄在那歇息呢!” 叶纯欢快道:“今日难得见到江湖朋友,有此良机,正好絮叨絮叨!”说完,双腿一夹,座下之马,撒开四蹄,驰向驿亭。 叶纯马到驿亭边,刚跳下马。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粗壮汉子,右手提单刀,站在驿亭檐下第一级台阶上,见叶纯下马,高声喝道:“兀那汉子,来参加英雄大会么?” 叶纯听他如此无礼,哪会理会,昂首踏阶而上。粗壮汉子受了蔑视,心头火气,顺阶迎面而下,手中单刀指着叶纯,又喝道:“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叶纯见他愈加无礼,也不答话,蓦地伸出右手,抓向粗壮汉子手中单刀,粗壮汉子单刀不撤反进,略带劲力,刀尖刺向叶纯前胸,叶纯感觉不妙,腾身跃回,避过这一刀。 两人交手仅一个回合,司马举、岳云等已经赶到驿亭。驿亭中钟相等八人,见司马举等来,也一同走出驿亭。 岳云见两人还欲动手,忙出言喝止道:“两位英雄且住手,有话好说!”两人各自退至自己人群中。 岳云接着问叶纯道:“你们怎的无端动起手来?” 叶纯道:“叶某一言未发,对方便粗言相向,刀枪相待啊!” 周鸿一听,首先不答应,叫道:“有这等事?各位好朋友,谁能给我们兄弟一个说法?”周鸿口里的“好朋友”三字,咬得特别清晰有力。 驿亭中一位中年蓝衫汉子步出人众,慢条斯理道:“某等也无甚要求,只要你们留下手中英雄帖便可!” 周鸿反问道:“你们是甚么人?要我们的英雄帖干甚?” 蓝衫汉子淡淡地回答道:“知道太多对你们不好,交出英雄帖便放你们进城!” 岳云愠色道:“某等所持英雄帖,乃襄阳府派员上门所赠送,货真价实,岂能轻易送于他人?”岳云言下之意,能收英雄帖,当是有身份地位之人,英雄帖岂能是阿猫阿狗皆可拥有的?你们自报家门皆不敢,有持英雄帖的资格么? 对方一高个长脸汉子接口喝道:“大人谈正事,小兔崽子插什么话?”岳云一贯以成熟稳重自持,未料对方如此出言不逊,一时张口结舌,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萍精灵古怪,见岳云脸色,知他气得不轻,立即接口,假装不懂,娇声问长脸汉子道:“小兔崽子说谁?” 那人未曾防备,更未料到阿萍算计与他,立即指着岳云道:“小兔崽子说他!”长脸汉子话音已落,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本欲教训岳云,反而骂了自己,不由满脸黑线,睁着一双鱼泡怪眼,狠狠瞪了阿萍一眼。这一下,本来气得发昏的岳云也笑了,赞许地望了望阿萍。 钟相轻轻咳嗽一声,对长脸汉子低声呵斥道:“杨钦,办正事要紧,何必多费口舌?” “济社帮”“富坛”坛主杨钦听了,立即低眉敛目,躬身回答道:“是!老爷!” 司马举一干人本来对钟相等人身份捉摸不透,听杨钦称呼钟相为“老爷”,不禁更加纳闷儿,难道这钟相是官府中人,众人何曾想到过,世上还有江湖帮派的头目,被属下称为“老爷”呢?此亦是司马举等人江湖阅历不足所致,司马举刚出道,属于江湖雏儿;岳云跟随父亲岳飞,在开封、两淮一带有过活动,叶纯、周鸿一直在山东,狄雷阿萍江湖阅历更是一张白纸,对于活跃于湖南路的鼎州武陵地区的“济社帮”,自然知之甚少!即便为湖南路百姓,如果没有加入“济社帮”,仍然少有人知晓,属下称帮主为“老爷”,惟知帮主为“弥天大圣”而已! 司马举见钟相年约五十出头,身材中等,穿暗红袍,衣饰华贵,脸色红润,保养极好,但从其举止而观,似乎没有武功,心中略感诧异。 “富坛”坛主杨钦,受了钟相的命令,即从后背抽出一对短戟,扬在手中叫道:“闲话少说,快交英雄帖,不交则吃我两戟!” 岳云恼他刚才出言无礼,转身从阿豹手里接过那对铁锤,也不打话,“呼”的一声,一锤砸过去。杨钦早注意到了岳云的举动,见他瘦弱的身子提着两锤,还以为是纸糊的灯笼呢!哪里会放在心上? 岳云大锤当头砸下,杨钦漫不经心,双戟交叉,拟用戟架住,同时暗运五成功力,意欲震飞岳云的这对“大灯笼”。岳云见杨钦轻视自己,愈加恼怒,竭力一击。两者相交,“当”地一声响后,杨钦“噔噔噔”连退三步,双手虎口被震开口,鲜血直流。原来,岳云大锤砸下,略带劲风,快要接触到双戟时,杨钦突感不妙,才知这瘦弱小孩手中是对真家伙,不是纸糊的灯笼,运内力相抗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顺势而撤,可终究慢了半步,岳云全力而击,杨钦内力全消,如何抵挡?因而虎口破裂,狼狈不堪,这亦是杨钦轻敌的后果,假如杨钦有备而战,自然不会是如此结局。 第65章 进襄阳城 岳云一击得手,即撤锤而回,杨钦则垂头丧气,退入驿亭中,处理手上伤口去了。钟相见自家手下,一招落败,不由满脸铁青,转头对蓝衫汉子道:“黄佐,你去好好应付应付!” “贱坛”坛主黄佐闻言,抽出青锋宝剑,跃出人群,岳云见状,又欲提锤应战。 恰在此时,从襄阳府方向的官道上过来一小队官军,为首小校,骑着高头大马,背后几位部卒随行,他们见钟相和司马举两簇人群对峙,即在不远处喝道:“尔等何人,在此何干?” 狄雷立即高声回道:“回军爷,我们是进城参加英雄大会的,可路上遇到他们,他们想抢我们手中英雄帖呢!” 说话间,那小校领着步卒已赶到众人跟前,军官显然还没听清楚原委,又重新问了一遍,阿萍口齿伶俐,向该军官简略叙述了经过。那小校听完,不由得笑道:“抢什么抢?我们胡知府、卢通判两人大人早有明令,江湖好汉,不论有无英雄帖,只要愿意抗击金军,便可参加英雄大会。尔等还在此磨蹭什么,再过半个时辰,襄阳城门就要关闭了!若非我等巡逻至此,尔等岂不还要自伤残杀?那何时进城?” 黄佐忙对那军官陪笑道:“军爷教训极是,原是误会一场,某等这就进城!”黄佐说完,望着钟相,钟相眯了眯眼,向他们招了招手,一行九人即上马西去。 司马举等人待钟相九人走后不久,亦上马欲尾随进城。那小校颇为细心,开口劝道:“为避免双方冲突,尔等不必尾随其后进东门,可以向前不远处分道而行,转到襄阳城南门进城。”司马举正为此事有些踌躇,闻言大喜,忙谢过那小校,与众人上马而去。 岳云上马后,见那小校徐徐而去,心中一动,纵马追上他,问道:“在下岳云,敢问军爷如何称呼?” 那小校见他少年老成,似乎颇为赏识,微微一笑道:“在下张宪!” 岳云一拱手,道一声后会有期,纵马而去,张宪看着岳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众人进了襄阳城,城门口即有人指导他们到报名接待处。原来,卢嵩早在各城门口安排了人手,负责引导参与英雄大会的江湖豪杰。众人赶到报名接待处,已是日落西山了。 登记原籍时,司马举报了邢州,岳云、阿豹是汤阴人,叶纯、周鸿,一位密州人,一位是青州人,狄雷原籍汾州,只不过随祖父暂时移居蔡州而已,众人都属于“北区”,阿萍是随州人,本属“中区”,阿萍一看不妙,如实上报,自己便一个人落单了,忙说自己是汾州人,其他人都理解阿萍个中深意,谁会出言道破?可狄雷生性耿直,一听阿萍所报,竟和自己同籍,她原籍随州突然“挪窝”到他故乡了,诧异之余,蹦出半句“阿萍,你不是随……” 阿萍一听要糟糕,忙暗中掐了狄雷手臂一把,狄雷吃痛,尚来不及叫出声,阿萍已含笑接口道:“对啊!,我随你出来的!”阿萍随机应变,回答得真是天衣无缝。 至此,司马举等一干人,从进城、报名到入宿,皆异常顺利,又见到襄阳府在襄阳城外安排了巡逻队,负责维持秩序,通报新情况;城门口安置了引导人,报名处又设置接待人,皆暗叹卢嵩办事周全,面面俱到! 进城后,司马举本欲直趋襄阳府衙,找师叔卢嵩,表明自己身份,以便叔侄相认,并请卢嵩为自己追查杀父仇人!可司马举转念一想,又犹豫了。 八年前,司马举一家全族被害,世上除了义父,就是这位二师叔较为亲近了,而三师叔铁铸,见面没到半个时辰,也莫名其妙地自杀了。这让司马举更加肝肠寸断。司马举活在世上的动力,就是报这身血海深仇!可如今朝廷遭难,外族入侵,几个月来,司马举行走于江湖,目之所触,耳之所听,众人所议,普遍认为,国恨家仇,国恨重于家仇!这个基本道理,以前司马举从未触及,甚为生疏!现在则不同了,司马举通过所思、所想,也逐渐明白了其中份量孰重孰轻。可是司马举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呈现的便是父亲的惨状、家园被焚的凄凉、自己哭倒在废墟的无助,自己的血液瞬间便会被激荡,神情便会被刺伤,久久难以平静,有时甚至必须运功用以驱逐杂念,才能保持安静,故而,若要司马举抛弃家仇,投身到抵抗外族入侵的第一线,此时此刻,他万万做不到,也万万没有心境去做好! 可二师叔则不同,他如今身在官府,作为朝廷命官,肩上更承担起了一份抗金大业的责任,假若自己此时贸然去和他相认,相认之后,二师叔会把替司马家族复仇作为第一要务吗?在这召开英雄大会的档口,很难说!况且,在这关键时刻,二师叔选择暂时放下复仇,而选择主持召开英雄大会,也无人会在道义上指责他!司马举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待英雄大会完毕后,再去和二师叔相认,请他出马,追查凶手,最终报这滔天血仇!再者说,这英雄大会,也就安排了三日,三日时间,眨眼即逝,我司马举为复仇在邢州整整蛰伏了七年,又何必急于几日功夫? 既于义父所说,二师叔女儿卢荟儿和自己曾有婚约,司马举倒并不存在多少奢望。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父亲在世时,威震一方,家业兴旺发达,自己当可和卢荟儿匹配,现如今,父亲惨遭杀害,当初双方商定的婚约,可谓死无对证!更兼自己家道败落,诺大家业,仅剩自己形单影只一人而已,要钱不富,要人无人,要名无名,要地位无地位,司马举每每念及此,都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早已从天堂跌入凡间,拿什么和人家卢荟儿相比?自己何敢强求二师叔将宝贝女儿嫁给自己?何况,自己和二师叔有近十年没有相见了,二师叔如果顾及父亲同门情谊,肯和自己这个落魄的师侄相认,他司马举便应该万分感谢二师叔了! 第66章 预备大会 司马举打定这番主意之后,心中倒是释然不少,索性放下了思想包袱,准备安心观看这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会了。 八月十五日中秋日,襄阳府主持的抗金英雄大会如期召开。因参与英雄大会的江湖门派、豪杰太多,按事前部署安排,各门派先选派代表到襄阳府衙门议事大厅召开“预备大会”共议抗金方略及大会章程。当日日升辰时,各门派、帮会及自由人涌至府衙议事大厅,大厅中两边摆着几排座椅,里头正席有两个座位,一位襄阳知府胡野图,另一位即襄阳通判卢嵩。 众人陆续落座后,大会在襄阳府通判卢嵩的主持下正式开始。 众人见卢嵩年约四十五六,身材高大,着一件紧身黑格长衫,浑身却无一丝赘肉,外披一件宽大鹤氅,头戴银白道冠,额宽脸圆,长须覆颈,气色红润,既显得精干利索,又飘逸儒雅,让人见之望俗!显然,卢嵩特意以江湖礼节来见江湖豪杰!相比之下,襄阳知府胡野图,则庄重一些,穿团领公服,内穿单衣,腰系革带,脚蹬布履。 本来,襄阳府当家人乃胡野图,自是由他担任主事人,胡野图尽管亦出席了“预备大会”,可仅仅是讲了几句开场白,做做样子罢了。胡野图进士出身,久在官场,极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而卢嵩出身武林,和江湖豪杰交往,自是如鱼得水,故而胡野图将召开英雄大会事体全交于卢嵩后,自己做甩手掌柜,诸事不管,心甘情愿做一做形象代表而已。 卢嵩接过知府胡野图的开场白,先是谦虚地说道:“在座诸位,皆是武林泰斗,门派宗师,卢某虽亦曾行走江湖多年,却籍籍无名,虽有幸成为朝廷武进士,焉能与各位同道比肩,如今忝位主持英雄大会,实属差强人意!卢某代表襄阳府发英雄帖时,心中尚有担忧,唯恐天下英雄不肯赏脸,如今看来,在座各位无一不是为国为民之真好汉、心忧天下之伟丈夫!” 出席英雄大会的所谓江湖英雄豪杰,有多少人会真正从“为国为民”的出发点来考虑呢?恐怕不多,更多“英雄豪杰”,无非是想借参加英雄大会的机会扬名立万,或者交朋结友,更有甚者是怀着勃勃野心来参会的,比如鼎州“济社帮”钟相,汉阳“行帮”曹成,淮东“漕帮”刘忠等。 可卢嵩的一番恭维,让在座的所有“英雄豪杰”,都感觉自己真是卢嵩所说的“真好汉、伟丈夫”,无不挺首昂胸,坦然受之!有乖巧的立即起身回赠高帽给卢嵩:“卢大人乃御赐武进士,朝廷钦封命官,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由此可见,卢大人在江湖地位,如高山仰止,令人不敢侧视!”众人顺声而看,言者乃是山西“刀剑门”掌门雷鸣人。 还有人不甘示弱,欲起身恭维,丐帮帮主龙陆昆一看,这“预备大会”难不成要开成“吹捧大会”,立即出言制止道:“各位英雄既然来共议抗金大业,其他客套话少说为妙,请卢大人详细谈谈明日召开的英雄大会有何章程?” 少林寺主持玄彬立即赞许道:“阿弥陀佛,龙帮主所言极是!卢大人,请!” 卢嵩没料到自己一番自谦的定场词,生生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利用,险些弄得不可收拾。幸亏龙帮主、玄彬主持识大体,替他解了难题,不由对他俩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之后,卢嵩按事前计划,提出了一系列措施。诸如由与会江湖豪杰自行组成抗金义军,推举英雄大会“会主”担任义军首领,挑选义军其他骨干,制定联络方式等等。 最后卢嵩由衷地说道:“去年‘靖康之变’,我等大宋臣民,无不痛心疾首!所幸建炎皇帝承重,宋祀未绝,此乃天佑我大宋。建炎皇帝现在扬州指挥大宋臣民抗击金军,金军于去年十二月再次大举南下入侵,我大宋军民在东京开封留守宗泽元帅的率领下奋勇抗击,至今年五月,金军始终未能越过黄河一步。然而朝廷不幸,宗泽元帅上个月不幸病逝,金军一向畏惧这位‘宗爷爷’,宗泽元帅病逝后,黄河防线即发生松动,听说朝廷已下诏令,命继任东京开封留守杜充从东京撤军,杜元帅一撤,金军过黄河,就在旦夕之间。假若金军过了黄河,我们襄阳即是战场第一线,未雨绸缪,迫在眉睫啊!众位在座英雄,皆是名动江湖之豪杰,建功立业,正当其时!请诸位发表各自高见如何?” 卢嵩刚说完,下面即有小声议论,有人道:“宗元帅病逝了?那黄河天险危险万分了!” 一位青袍道士起身问道:“敢问卢大人,这英雄大会‘会主’拟如何推选?” 卢嵩见是成都青城派掌门人程露玄,遂回答道:“卢某以为,诸位皆是武林中人,选‘会主’,自然比武定高下较为妥当,不知诸位有异议否?” 座中一黑脸黑衣矮个汉子腾身站起道:“我等所选英雄大会‘会主’,到时尚需调度用兵,指挥作战,武功再高,倘若不懂兵法,能不贻误战机?如此看来,武功再高也是枉然,恐怕,到头来还得另外推选!”众人认得言者是淮西“盐帮”帮主那离子。 卢嵩微笑反问道:“不知那帮主有何妙策?” “这个,这个……”那离子没想到卢嵩有此一问,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对答。 “假若武林英雄大会之‘会主’武功有所欠缺,华山派第一个不服!”一白袍道士腾身站起,大声说道。 华山派掌门人华千玺言毕,随声附和者甚多! “华掌门从华山远道而来,必知卢某之同年徐徽言徐将军!”卢嵩微笑问道。 “徐将军大名鼎鼎,华某等川陕之人,无不以之为自豪!” “此徐徽言徐将军,何许人也?”有人不明所以地问。 “徐将军为人,卢大人应比在下清楚,在下便不喧宾夺主了!”华千玺谦逊地坐下。 第67章 周侗徒孙 卢嵩抬起右手,虚压了压,用以制止较为喧闹的场景,待众人平静后,卢嵩才缓缓开口道:“说起卢某同年徐徽言徐将军,真是让人敬佩至极!卢某当年得中武进士第二榜,徐将军则是一甲第一名武状元,徽宗皇帝御赐‘武举绝伦及第’,那是何等荣光?”卢嵩说至此,群雄之中,已有人咂嘴轻叹,似是羡慕不已! 卢嵩接着道:“彼时徐将军年不及弱冠,武功已入化境,卢某年过三旬,相比之下,惭愧至极!‘靖康之变’之时,徐将军已担任晋宁军知军(注,宋朝州、府、军为同一级行政区域),徐将军在川陕抗击金军的第一线,徐将军利用自己江湖武林地位,联络汾州、晋州一带数十万江湖豪杰、英雄好汉,相约固守朝廷旧疆土。女真鞑子悍将娄室竟在徐将军面前无可奈何!竟然胁迫徐将军的妻舅折可求至晋宁军城下对徐将军劝降……” “且慢,卢大人言下之意,难道镇守府谷近百年的折家军折可求投降女真鞑子了?”丐帮帮主龙陆昆高声喝问。 “确实如此”,卢嵩心情沉重道,“女真鞑子娄室不知用什么法子,擒获了折可求的儿子,逼迫折可求投降,折可求爱子心切,做了软骨头!可叹折家军百年威名,一朝毁于折可求之手。”群雄听了,又是唏嘘不已。 “折可求不得已,到晋宁军城下,劝徐将军投降,徐将军立于城头,手挽弓箭,厉声喝道:‘你对国无情无义,我与你又有何情义?假若我对你有情,我手中弓箭却对你无情!’言罢,徐将军手中箭枝如流星一般,射向折可求。徐将军功力,岂是百步穿杨所能形容?饶是折可求一身武功,犹自躲闪不及!右胸被徐将军洞穿,重伤落于马下。徐将军乘势领军杀出,大败女真鞑子,娄室儿子亦被徐将军斩杀,真是振奋人心呐!如今,晋宁仍牢牢掌握在徐将军手中,徐将军固守的晋宁,乃女真鞑子占领区的一抹亮色啊!”卢嵩如数家珍、侃侃而谈,群雄听得热血沸腾,群情激愤! “徐将军真是忠臣楷模、武林翘楚,令我辈敬佩万分!” “徐将军威武!” “徐将军挺住!”…… 卢嵩待众人宣泄一通后,总结道:“可见武功卓绝者,亦能用兵如神!只是如徐将军之才者,又到何处寻呢?此亦为我等举行英雄大会之初衷罢!” “卢大人所言甚是!”大厅中座尾最末处,一位的瘦弱少年站起朗声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上马领军,下马治民!此等人才,凤毛麟角,但非绝无仅有,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是至理!”岳云说这话,其实是有深刻含义的,在岳云心目中,父亲岳飞,便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文武全才,可岳云不能明说,只好含糊其辞地表达胸臆! 众人循声而望,见岳云高不及五尺,却声音洪亮,见解非凡,且话里有话,众皆吃惊。 原来,司马举、岳云等人入住北区后,司马举决心先看英雄大会,再与二师叔卢嵩相认,但他并未打算参加英雄大会,只欲看看热闹而已,他此时尚无闲心积极参与抗击金军的义举,他能暂时忍住,不去打扰二师叔,已是极为难得了!司马举不去参会,岳云却不能不去,岳云来襄阳府,本就是特意参加英雄大会的,他是持有英雄帖的。岳云所持英雄帖,乃襄阳府敦请山西“神臂门”之请帖。 “神臂门”是陕西大侠周侗所创,周侗有三项绝技:一是十三枪,二是鸳鸯腿,三是连珠箭。周侗一生收了五位在江湖鼎鼎有名的弟子,大弟子玉麒麟卢俊义,二弟子曾头市史文恭,三弟子豹子头林冲,四弟子行者武松,关门弟子则是威名赫赫的岳飞了!周侗的四位大弟子都卷入了徽宗末年宋江水泊梁山起义,做官的做官,被杀的被杀,归隐的归隐,出家的出家,周侗“神臂门”便后继无人。岳飞天生神力,文武全才,周侗晚年偶然见之后,喜不自胜,不顾自己年老,毅然收岳飞为关门弟子,且悉心传授岳飞“十三枪”枪法及“连珠箭”箭法,时间仅有一年余,“鸳鸯腿”腿法尚来不及传授,即撒手人寰。周侗临终前,立岳飞为“神臂门”掌门,但岳飞人在帮派,心在天下!岳飞继承周侗衣钵不久,即参军报国,委任帮中首领王贵、徐庆打理门派事务。众弟子见掌门人参军,有部分也跟着岳飞参军。 四年后,岳飞在军中已经获得提升,正在此时,发生“靖康之变”,岳飞一腔热血为朝廷,即命所有“神臂门”弟子参军报国。岳家军的主要班底,其实就是“神臂门”骨干,当然,此是后话! “神臂门”弟子全部加入军籍,岳飞因军务繁忙,慢慢退出了帮派事务,帮派之事,主要是王贵、徐庆处置。再后来,岳飞则以军法代替帮规管理部众,“神臂门”实际慢慢消亡了。以致无人知道岳飞即是“神臂门”掌门人,可是“神臂门”在北方之威名大盛,众所周知,襄阳府因此派员送帖至“神臂门”。 岳飞通过“神臂门”弟子接到英雄帖后,心中比较赞赏襄阳府的做法,联络天下英雄抗击女真鞑子,正是岳飞所愿、所想!岳飞亦有意为之,不曾想襄阳府走在前头,可岳飞此时已经在开封留守宗泽元帅手下担任统制官,属于中高级军事将领,自然不便于离开军营长途跋涉去襄阳。但岳飞极欲了解内地官府、军民、江湖豪杰的抗战心理,谁去合适呢?岳飞想到了长子岳云。 岳云虽然年仅十余岁,但继承了天生神力,最主要的是,在自己的悉心调教下,岳云不但武功出众,而且处事老成稳重,能力远超同龄人。岳云常年跟随在自己身边,从未远行,此次远途参会,必是一次极好的历练机会,因此,岳云手持英雄帖,风尘仆仆,赶来襄阳参加英雄大会。出发前,岳飞特意嘱托岳云,不能透露身份,只能对外宣称,岳云是周侗的徒孙,其他一概少谈、免说!岳云当然牢记在心! 第68章 岳云受窘 众人听了岳云言语,吃惊之余,都不免好奇,这小小少年是谁家公子?言谈如此有见地,难不成也是来参会的?可众人想破头颅,也想不出,哪个门派、帮会乃一少年当家啊! 各门各派、各帮各会选派代表参加“预备大会”,事先皆提供了名单,卢嵩是审核过名籍簿册的,可名籍簿册的记录只有门派、帮会名称及代表名号,并没有年龄,然而,他依稀记得,安排在尾座的应该是“神臂门”岳云、淮西“盐帮”那离子、浙东“茶帮”帮主荼芙蓉,广东“海帮”帮主江河涛。 “盐帮”那离子大家已经认识,卢嵩对荼芙蓉、江河涛也有些模糊印象,唯独这“神臂门”岳云,既非帮主,也未标明身份,难道这少年就是“神臂门”选派代表岳云?陕西大侠周侗在世时,“神臂门”在黄河以北是何等威风,只是周侗病逝后,“神臂门”一下子神秘起来,江湖甚至对周侗的确切死期、周侗死后衣钵交于何人、“神臂门”现任掌门人是谁,都一无所知!总不至于这少年,就是名满江湖的“神臂门”掌门人罢? 卢嵩虽然满腹疑问,但仍不敢造次,毕竟,以往“神臂门”名头太响,势力太强!在此共决大义之时,何必冒冒失失、无缘无故得罪一位强敌呢? 卢嵩听岳云说完,问道:“小英雄莫非是‘神臂门’岳公子?” 岳云躬身回道:“正是岳某!” “‘陕西大侠’周老前辈,是岳公子何许人也?” “乃岳某师祖!” “恕卢某冒昧,听闻‘陕西大侠’周老前辈已经仙逝,不知确切否?” “师祖确于六年前长辞人世!”岳云悲痛而回。 座中群雄闻周侗果然离世,皆叹息不已!英雄作古,非人力所能阻,人前风光无限,人后皆是一抔黄土!帝王将相,凡夫俗子,概莫能外! “敢问……”卢嵩迟疑了片刻,仍然继续问道:“不知如今哪位英雄主事贵派?” 这事莫说卢嵩,就是在座群雄,都极欲知晓,因此,卢嵩话音刚落,襄阳府衙议事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皆欲竖耳静听岳云回话。 “恕……”岳云来之前,岳飞早料定众人对此敏感问题极为关注,因此已经叮嘱岳云如何回答!群雄始料不及的是,岳云刚开口说一个字,蓦地,几声刺耳的笑声从大厅中央窜起,传到正凝神静听的群雄耳中,显得极为突然、刺耳、难听!众皆不悦,循声一看,座中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嚯地站起,额头及颈部刺着纹身,面相要说多凶恶有多凶恶!正是淮东“漕帮”帮主刘忠,绰号“花面兽”。 众人正在疑问“花面兽”刘忠唱哪一出戏时,刘忠再次仰天大笑三声,笑毕,转身对着岳云恶狠狠地说道:“周侗死了,他的弟子没来,我父亲的血债就由他的徒孙来偿还,也是应该!” 刘忠言毕,摘下身上短板斧,几步奔到岳云面前,“呼”一声,当头一斧狠狠劈下来。岳云早有防备,侧身闪过。两人即在议事大厅乒乒乓乓的打斗起来! 事发仓促,只在一刹那!饶是卢嵩处事老练,也一时束手无策,正欲喝止刘忠,问明缘由,分辨是非,可卢嵩见岳云躲避灵便,赤手空拳,竟能应付刘忠的板斧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不由心中一动,江湖皆传,“神臂门”弟子武功高强,到底如何高强?却从未见识,而这岳云,年纪轻轻,就能代表“神臂门”出席英雄大会,必有过人之处!此时正可一看究竟,可倘若果自己不出言制止,事后岂非遭人谴责?卢嵩一瞬间,竟转了无数念头,最后决定,暂且观看一阵,如果岳云遭遇险情,再出手制止不迟! 卢嵩如此想法,在座群雄多数人竟也持如此想法!唯有少林方丈玄彬,口里连连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并大声道:“刘施主废公义,报私仇,甚为不妥!”可刘忠当作耳边风,全然不顾,玄彬欲出手相帮,又碍于身份,便拿眼盯着场中打斗,欲待岳云有危险,再于出手! 倒是道家“真元派”俗家弟子展蓉,看不下去,忍不住站出来高声道:“刘帮主,欺负一位少年,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大会没有禁止选派代表携带兵器参会,参会前,岳云考虑两个大铁锤太过醒目,因此教阿豹提着留在北区客栈,空手来参会,怎会料到发生如此冲突?岳云的武功主要在两个大锤上,手上功夫实属一般。刘忠提着顺手兵器大板斧左砍右杀,岳云唯有躲避之力,毫无还手之功。两人战了四五回合,岳云便落下风。 卢嵩见岳云武功不过尔尔,为不耽误大事,忙出言喝道:“刘帮主,切勿动手!” 刘忠浙东人,又杀得不亦乐乎,把卢嵩所说“切勿动手!”竟听成了“切勿停手!”似乎大受鼓舞,不但未停手,反而将手里大板斧砍得更加有力、有劲! 卢嵩见此,大皱眉头!正要发怒出手,却见丐帮帮主龙陆昆,不知何时杵着自己的玉竹棒,踅到了两人旁边,闻卢嵩出言制止,手中打狗棒一伸,带着劲力插入两人之间空隙,再一抖,硬生生将两人隔开,刘忠举着板斧还欲扑上去,龙陆昆玉棒轻点,刘忠板斧“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刘忠登时面红耳赤,尴尬之余,仍不免大话连天:“怎么?各位英雄打算联合对付我浙东‘漕帮’,我刘忠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见龙陆昆一招便将刘忠制服,不禁暗自佩服;又见刘忠无耻到如此地步,皆扭头不予理会。卢嵩见他武功低微,且犹如悍妇放赖撒泼,心中鄙视,喝问道:“刘帮主,你身为一帮首领,何故动粗?” “我、我……”刘忠“我”了半天,“我”不出一个结果来。 卢嵩又皱眉道:“刘帮主,为何欲言又止?”这下,刘忠的脸涨得更加通红,恼羞成怒之下,右手一拍座椅扶手,嚷道:“罢了,罢了!什么英雄大会,老子看是仗势欺人大会,老子不稀罕,告辞了!”刘忠说完,气冲冲的甩手出议事大厅大门而去。 第69章 试探钟相 刘忠突然不告而别,让群雄始料不及,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卢嵩及时出来圆场道:“‘花面兽’枉为一帮之主,难称英雄之号,我等忠心为国计,岂能为此等宵小耽误大事!”卢嵩说完,又扬声安慰岳云道:“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岳云经此一战,心中也是甚为愤懑。英雄大会为抗金大业共聚一堂,可“花面兽”刘忠无故对自己发难,众人满口道义,却袖手旁观,倒不如“真元派”一女子,这样的一些人,能议出什么大事,做出什么大业?岳云甚不以为然!当即亦欲拂袖而去,转念一想,刘忠刚被众人羞走,自己被气走,众人背后谴责刘忠枉为英雄,自己负气而走,岂不也显格局小、胸襟窄,气量狭?无论如何不能现在走,要走,亦须等英雄代表会开完再走,何况,这“花面兽”为何对师祖有刻骨仇恨呢?还说欲报杀父之仇!难道师祖杀了刘忠之父?这事有必要弄清楚!岳云主意已定,即开口问道:“岳某岂和这‘花面兽’一般见识?但不知他和岳某师祖有何冤仇,以致将这笔账记于岳某头上!”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心胸如此开阔,又是佩服不已。卢嵩对群雄问道:“哪位英雄知晓此事端底?” “贫道略知一二。”“神霄派”掌门王文卿跨步出列道,林灵素受伤后,在师兄悲慈的点化下,全抛了功名利禄之心。将掌门之位传于师弟王文卿后,自己悠游山水,倒也快活! “王掌门和‘花面兽’同属浙东,知道此事原委,当在情理之中,卢某等愿闻其详!” “这‘花面兽’父亲名刘贱,原是浙东一船老大,不知在何时何地学了一些功夫,刘贱以此在当地作威作福、称王称霸,后来加入‘漕帮’,凭着拳脚功夫,竟然混到了帮主之位。可刘贱喜欢渔色,他不仅在浙东欺男霸女,还随属下走南闯北,目的无非是一个,劫取良家妇女,有次在郑州祸害妇女时,恰被‘陕西大侠’所见,周老前辈嫉恶如仇,将刘贱擒了,送于郑州衙门,刘贱被官府正法!故而‘花面兽’刘忠,视周老前辈为杀父仇人!那‘花面兽’武功岂及周老前辈之万一?此生此世,他‘花面兽’亦报仇无望,今日得知岳公子为周老前辈徒孙,因此……” 王文卿本欲说“因此,他‘花面兽’欲拿岳公子出气。”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说,不是暗指岳云武功不行么?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吞回去了。 王文卿说到此,群雄其实也完全明白了个中缘由。皆道:“真是父子相传,毫不走样,刘贱好色,刘忠无耻!他来参加英雄大会,实在辱没了‘英雄’二字!” 大会因刘忠搞局,险些半途而废。卢嵩适时总结道:“抗金大业,刻不容缓,当务之急,乃是推选出‘会主’,明日开始,按东南西北中五区划分,各区内部先行自由比试,选出五区之中,各自武功最高者为各区代表,最后从五区代表之间决出一位‘会主’。众位英雄以为如何?” 群雄因为拿不出更好方案,齐声附和道:“我等均无异议!” 卢嵩听了,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甚为得意,过程虽有曲折,毕竟,群雄最后还是按自己事前规划逐步进行,最后能否圆满成功,卢嵩其实内心也忐忑不安! 卢嵩正要宣布散会,却一眼瞥见“济社帮”王相,这位王相,在花名册里标明是“济社帮”帮主。对于“济社帮”,卢嵩通过朝廷以往邸报,有所了解。“济社帮”二十年前在湖南鼎州武陵兴起,传道布施,宣传反对朝廷的言论,名为“济社”,实际大量收取帮众的财物,彰显异常的野心,鼎州官府曾拟出兵镇压,不知为何没有实施。鉴于“济社帮”属于朝廷异端帮会,襄阳府没有对它发出英雄大会邀请,不知为何,他们竟然不请自到! 卢嵩依稀记得,以往邸报记载,“济社帮”帮主好像姓“钟”,如何变成了“王帮主”?看他装束面相,应属养尊处优之人,纵然不是帮主,必然也是帮中重要首领!这王帮主自参会至今,始终一言不发,哪怕是刘忠和岳云在大厅打斗,“王帮主”仍然无动于衷,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葫芦里揣的什么药?对抗金大业有无影响?卢嵩决定探一探“王帮主”的口风。卢嵩并不知晓的是,所谓的“王帮主”,其实就是钟相!他不过谎报了名字而已。 “王帮主,自始至终,你皆缄口不言,莫非胸中蕴蓄良策?” 钟相为了掩人耳目,谎报为王相参与大会,经过旁观、静听、分析、盘算,特别是刘忠事件,钟相认为,所谓天下英雄,不过尔尔!内心更加坚定了以前制定的磅礴雄伟计划,渐渐对在座群雄心生鄙夷之心,索性闭目静听养神! 卢嵩口称“王帮主”,钟相压根没想到是叫自己!在帮中,属下一律称他“老爷”,他自称则是“弥天大圣”,何曾称呼过“帮主”,况且卢嵩又是称呼“王帮主”,卢嵩纵然是唤“钟帮主”,钟相也未必能想到,卢嵩乃是对自己说话! 卢嵩见钟相纹丝不动、毫无反应,心中颇感不悦,钟相这架势端得忒大,卢嵩亦不知底细,于是既自我解嘲又略带讽刺地笑道:“王帮主冥想,视天下英雄为无物呢!” 群雄听了,有人附和着笑了起来,大厅僵硬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坐于钟相左边的道教“太华派”掌门人张寇虚大弟子司义典,用胳膊捅了捅钟相,钟相一惊,茫然睁开双眼,这才发觉,大厅所有人,神色各异地望着自己。钟相反应过来了,卢嵩先前是和自己说话呢! 钟相暗叫一声“大意”,起身恭敬道:“弥天……”。“弥天大圣本尊”这是钟相在鼎州武陵“济社帮”总舵的常用口语,他习惯成自然,险些露馅。忙改口道:“王某武功低微,有幸参加英雄大会,已是无上荣光,安有良策?一切但凭卢大人主持!” 卢嵩见他两眼无神,脚底轻浮,知他武功极弱,又听他言语恭敬,心中戒备全消。温言安慰了几句后。 谁能想到,就是这位钟相,后来在鼎州和心腹杨幺等起兵,自立为王,横行湖南湖北长达五六年呢? 第70章 说动狄雷 岳云参会毕,返回北区居住客栈,此时,狄雷、阿萍、阿豹、叶纯、周鸿等一干人趁着中秋佳节,都到襄阳城内闲逛玩耍去了,唯有司马举留在自己房间。 岳云特意到司马举客房,将参会过程向司马举做了简略介绍,之后,岳云对司马举道:“司马公子,在下参会半日,对天下英雄所作所为颇为失望,不意参加后续议程,打算先行告辞,请司马公子恕罪!” 岳云此举,司马举有些意外,可见小弟对所谓的“英雄大会”确实真失望! 司马举来襄阳的目的,本非参会,岳云先行告退,对他来讲,实际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几日相处甚为融洽,两相分别,略有不舍!但天下焉有不散的宴席?因此司马举对岳云客气道:“岳公子言重了!但愿岳公子一路顺风,我等后会有期!” 岳云拱手真诚地回答了一句“后会有期”,略一迟疑后,岳云又道:“司马公子,临行前,小弟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举一愣,微笑道:“岳公子何必见外,但说无妨!” 岳云道:“几日相处,小弟知司马公子身负血海深仇。狄雷哥哥,乃司马公子半途结识,狄雷视司马公子为亲哥哥一般。但小弟思虑,假若司马公子全力追凶,自难以分身照顾狄雷未来,小弟提议,让狄雷哥哥随小弟,回家父军营参军,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小弟愚直之言,公子切勿见怪!” 司马举一惊道:“岳公子不是‘神臂门’弟子么?如何身在军营?” 岳云道:“‘靖康国难’后,我‘神臂门’弟子皆已加入军籍,个中原委,一言难尽。” 司马举听了,低头陷入沉思:岳云的话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可敌人是谁,身在何方,自己一无所知。家族几百人惨遭灭门,仇敌势力可想而知,自己为报父仇,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但狄雷局外之人,何须跟自己冒生命危险?自己和岳云共处几日,岳云一身正气,秉性忠良,处事方正,有子如此,其父自非凡人!狄雷有幸跟随,不比跟着自己东奔西走、危机重重强百倍?岳云提议,司马举内心十分赞同,只不知狄雷自己作何想法! 考虑及此,司马举毅然抬头道:“岳公子所言极是!但不知狄雷有何想法?” 岳云笃定道:“此事小弟自有主张!” “有劳岳公子!”司马举心中释然道。 狄雷、阿萍等人回来时,已是月挂当空了。司马举、岳云等七人,共分为四个客房居住,司马举和狄雷一间;岳云、阿豹一间;叶纯、周鸿一间,阿萍单独一间。四个客房单独围着一个小院,环境较为清静。 “今日可真是大饱口福了!”阿萍的声音首先飘进来。 “你就知道吃,那傀儡戏、皮影戏,多有意思?你却不看!”叶纯笑骂道。 声音刚落,几人已拥入小院,但五人进院后,即刻愣住了,他们见小院里,岳云在银白闪光的月色下,舞动双锤,双锤围绕岳云全身上下、前后、左右翻飞,众人只看到一团白影在院中旋转,起落,分不出哪是锤哪是人了。 岳云舞完,众人大声喝彩,尤其是狄雷,简直视岳云为神人。此前他曾拿岳云的大锤演练过武艺,但自己最后感觉有些吃力,心中对岳云是否具备提锤战斗的能力颇为怀疑,在襄阳城外驿亭,岳云和“济社帮”杨钦对敌,交手仅仅一招,狄雷对岳云的能力尚未释去怀疑,总觉得岳云兵器交阿豹负责,必是另有隐情,要么摆摆公子架势,要么无力承受双锤份量。因为岳云身子骨,确实过于孱弱,让人不得不有所怀疑。 今日,岳云教狄雷大开眼界,始知一山更比一山高,能人之外有能人!始知双锤的练法可以达到一个什么境界,始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真容。 狄雷等岳云收锤,其他人进房后,他急不可待地奔过去,拉着岳云手,百分诚恳、万分亲热地道:“岳兄弟,这双锤练得如此神妙,怎么不早些教我?” 岳云故意问道:“狄大哥也喜欢双锤么?” 狄雷急道:“喜欢啊!爷爷在世时,除了我爷爷,我就喜欢大锤了!” 岳云又逗他道:“你喜欢大锤,怎不见你用大锤?” “这,这,”狄雷挠挠头,“哥哥我以前是在家玩水桶的!没想到大锤如此乘手,当然大锤好!” 岳云乘机又问道:“你真想学?” “那是自然!” “学锤法可得花时间,三心二意可不成!”岳云摇头道。 “哥哥我有时间啊!”狄雷将胸脯擂得山响,同时自然而然的将两人关系又拉近几分! “有时间还不行,还得有毅力,有耐心!”岳云强调道。 “哥哥我都有,都有!”狄雷更急了。 “还有最关键的!”岳云望了望急得几乎要哭得狄雷,慢条斯理地说道。 “还有更重要的?”狄雷傻眼了,“什么?” “小弟我没机会教哥哥,因为小弟要回东京开封军营了!”岳云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我也跟你去军营!”狄雷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可是哥哥你自己说的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狄雷一脸坚毅的神情。 “还有个小问题!”岳云又道。 “还有?”狄雷一边带着哭腔说话,一边眼巴巴的望着一本正经的岳云,但求他口里回答“没有了!” “还有!”岳云毫不理会狄雷可怜的眼神,断然说道:“你走了,司马公子怎么办?” “哎呀!”狄雷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后。口里“我,我……”半天“我”不出来,显然他一心想跟岳云小弟学锤法,一时把司马举大哥给忘了!真是有了小弟,忘了大哥啊!狄雷登时不知如何回答了,把他急得手足无措,满头大汗起来。 岳云见狄雷急得抓耳捞腮,满脸通红,又悠悠地说道:“这真是难以选择,选了小弟,则要舍弃大哥,选了大哥,必须舍弃小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难呐!” 第71章 求见卢嵩 狄雷听岳云幸灾乐祸,口里似乎带有讥讽之色,变换了几次脸色,终于咬牙改口道:“我还是、还是选择跟随司马大哥!” “哦,刚才是哪位英雄信誓旦旦说要跟我学锤法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反悔?”岳云边说边有意无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大铁锤! “那,那!岳兄弟,你说怎么办呐?”狄雷真哭出来了! “哥哥别急,”岳云见狄雷绷不住哭了,心中充满歉意,本欲和狄雷玩乐一阵,未料狄雷如此重情义,连忙安慰道:“办法小弟早帮哥哥想好了!在此之前,小弟已经向司马公子提出,让哥哥随我回军营,司马公子应允了。小弟军营有一对七十五斤的大铜锤,以前是小弟练过手的,如今没有主人,哥哥去了!岂不正好?这下你愿去么?” “真的?”狄雷狂喜道,“愿去,愿去!岳兄弟把铜锤送我了?” “哥哥再去和司马公子禀报清楚!”岳云点头道。 “我全听到了,狄兄弟尽管放心而去!大哥我如果报仇顺利,也来找你们!”司马举站在走廊里的房门口说道。原来,岳云劝说狄雷的全过程,司马举听得一清二楚,司马举既佩服岳云的聪明机智,又听狄雷为了一双铜锤高兴得忘乎所以,甚至忘了他这位大哥,不禁暗暗好笑!因此主动出言相告,让狄雷放下心理包袱,与岳云一同前往军营,兴许能够建功立业,亦未可知! 岳云成功劝说狄雷后,又去劝叶纯和周鸿,两人此前见江湖上叫得响亮的帮派都来参会,自己两人在山东青州、密州一亩三分地略有名头,来到内地,竟算不上人物,自惭形秽,连代表会也未参加,打算先看看热闹,再择机参与义军。现岳云提议让其主动加入军籍,报效朝廷,正合两人心意,当下也答应和岳云一起回东京开封军营。 阿萍见众人都去东京,也想去。岳云见她和狄雷情投意合,而朝廷允许女眷随军,因此也同意阿萍随行。 当晚,众人商量完毕,已是临近三更天,岳云吩咐众人安歇,又嘱咐狄雷第二天早起,随他去办一件要紧事!狄雷不明所以,但见岳云脸色凝重,忙答应下来,并未多问。 第二日拂晓,岳云交代各位打点行装,叫狄雷提着自己的大铁锤,与他出门而去。 岳云、狄雷两人,急匆匆赶到襄阳府衙,递进名刺,求见襄阳通判卢嵩。卢嵩在襄阳为官几年,本在襄阳城内置有宅邸,可最近几日英雄大会,卢嵩便暂时在襄阳府衙歇息,以便随时应付各类事件。 卢嵩接到岳云求见名刺,心中咯噔一惊,他对岳云的印象比较深刻,觉得这少年人小老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敢怠慢,忙叫衙吏引岳云至府衙会客厅。 岳云叫狄雷在府衙候客室等候,自己随吏员步入会客厅。卢嵩已在会客厅等候。主宾落座后,岳云拱手客气道:“在下清晨打搅卢大人,万望海涵!” 卢嵩回道:“小英雄未着手准备区域比武,来见卢某,必有要事!” 岳云道:“此次英雄大会,在下深聆卢大人教诲,获益良多!只是在下获得消息,金军又在大举南下,家父身在前线,作为人子,在下岂能留在后方?孝未能奉亲,忠未能报国,在下身在襄阳,寝食难安,故特来向卢大人辞行!” 卢嵩见岳云说得头头是道,暗暗点头,赞许道:“小英雄一片忠心感天,一颗孝心动地,我等为人臣为人子,理应如此!” “在下启程之前,尚有一不情之请,望卢大人准许!”岳云起身拱手恭敬道。 “哦?”卢嵩有点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招手朝岳云虚压,说道:“小英雄请坐,但说无妨!卢某力所能及,必定全力配合!” “谢卢大人!”岳云道,“襄阳城巡逻队有位小校,名叫张宪,虽仅和在下见过一面,但在下感觉和他一见如故,在下欲请张宪转投家父军营,请卢大人放行!” “哦,有这等事?巡逻队有这样一位人么?小英雄仅和他见一面就?……”卢嵩似乎有点不相信,连接追问了几个问题。 “正是如此!”岳云坦然道,看似只明确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实际前两个问题答案,也在这四个字里面。 这件事对卢嵩来说其实是举手之劳,可岳云给他的印象太过震撼了,岳云如此年少,却如此成熟,那要怎样的杰出父亲,才能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儿子啊?卢嵩太想知道这位杰出人才的大名了! 岳云姓岳,那他父亲毫无疑问姓岳,卢嵩在大脑里快速检索了一遍朝廷姓岳的将军,蓦然灵光一闪,难道是他? 卢嵩沉默的同时,眼睛却同时直直地望着岳云,岳云也不怯场,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卢嵩回话。突然,卢嵩眨了眨眼睛,咂了咂嘴,开口问道:“东京开封原来宗泽元帅部下、如今杜充元帅麾下,有位岳飞统制官,是小英雄令尊否?” 岳云心里微微一惊,卢嵩不正面回答,是否准许张宪与自己同行,却直接指出父亲名讳,又定定看着自己,似乎欲看穿自己心胸,岳云感觉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向自己袭来,教自己莫名难受!这种威严,以前只在父亲面前感受过。与此同时,岳云心中瞬间明了,卢嵩是要以自己的身世,换取张宪的通行。 岳云定了定神,回应着卢嵩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卢嵩展颜一笑,岳云顿时觉得,会客厅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卢嵩起身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张手令,盖上自己私印,递于岳云,说道:“此事本须胡知府许可,现胡知府暂委卢某全权,卢某僭越了!小英雄自个去找张宪!至于张宪愿不愿意随小英雄而去,那只能尊重其本人意愿了!” 岳云谢过告辞! 第72章 寻找张宪 岳云出了襄阳府衙,取出卢嵩手令一看,上写:“着即命长行(注,大宋通称军士为长行)张宪到东京开封统制官岳飞麾下报效朝廷,襄阳通判卢嵩令。”随手揣入怀里,与狄雷汇合,往襄阳军营寻张宪。 岳云和张宪在襄阳城外驿亭,只有一面之缘,交谈仅有几句话,接触不过一盏茶功夫,为何判定张宪出众,欲招揽至父亲军中?原来,岳飞命岳云参加英雄大会,另有秘密任务,即是要岳云留意天下英雄豪杰,物色勇将良才,充实军中势力。古人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这个道理。 那天在襄阳城外,张宪带队巡逻至驿亭,出言制止岳云和“济社帮”“贱坛”坛主黄佐和他厮杀。岳云就近瞧得真切,张宪一身军士装束,十分干练,毫无寻常军士的臃肿拖沓之感,另外,张宪骑马身姿轻盈,眼里精光闪烁,可见其身负不俗武功,而且忠于职守,心细如发,这些素质,都是良将的基础,岳云自小受父亲教导熏陶,又长期在军营里耳濡目染,对此了如指掌,所以才于临别前,追问张宪大名,意欲诚邀其至父亲军营。此等人才,如能受父亲悉心调教,必是悍将! 岳云对张宪的了解,唯知名字和八月十四日在襄阳率队巡逻,其他信息一无所知,如何寻找?卢嵩亦未向他详细指明,显然,卢嵩是有意为之,目的是考验岳云个人真实能力!岳云亦无意主动问及卢嵩,此等能力,岳云还是有些自信的,倘若,寻不到一位有姓名且知身份的军士,何谈做其他大事? 岳云清楚的记得,张宪身上所穿官军装束模样,岳云当时一望便知,张宪属于朝廷下派分守各地方的禁军,口音应是西川蜀地,年龄在二十左右,骑马领着十几位军卒巡逻,应该是军营小头目。有了这些内容,岳云更有底气。 岳云在前,狄雷提着大铁锤在后,两人直奔襄阳禁军营,对门口哨岗声称,自己和狄雷两人是川蜀人,接到哥哥张宪的家信,特来和哥哥相见,并一同入军。哨兵头目听两人是战友之弟,还打算参军,上下大打量了一阵,岳云虽然弱小一些,可那狄雷真是参军的好材料!忙问岳云,张宪分属哪个军营。岳云早成竹在胸,回答道:“小的在来襄阳路途中,将家信弄丢了,忘记了哥哥的军营,请军爷一定帮忙问问!” 那军哨头目见是同行家属,热情十分,连连追问,除张宪的名字外,是否还有其他详细信息。岳云赶紧如此这般的介绍了一下,说了张宪年龄、大致高度,甚至大概职务。那军哨头目仔细听了,略一思索,便说道:“那大概是‘健子营’‘花枪张’了!” 岳云不同意道:“我哥哥名唤‘张宪’,何时变成了‘花枪张’?” 军哨头目笑道:“张宪就便是‘花枪张’,‘花枪张’便是张宪!”说完,转头对一哨军叫道:“你跑步去‘健字营’,通知‘花枪张’,说他弟弟来了,要他出来接进去!”那哨军答应而去。 一柱香功夫过后,那哨军气喘吁吁地一个人跑回来,尚未站稳,军哨头目皱眉便喝道:“‘花枪张’呢?” 那哨军道:“张哥没在军营,到英雄大会维护现场秩序了!”听军哨的称呼,对张宪也是熟悉的。 军哨头目对岳云道:“事不凑巧,‘花枪张’执行任务去了!你们何不到军营家属区先等等?” 岳云连忙回绝道:“谢军爷抬举!天下英雄大会,几时能遇?我们哥俩正好先去看看热闹,回头再来找我哥哥!” 军哨头目点头道:“说得也是,千载难逢的盛会,老子却在此看门,扫兴!” 岳云不想再和他纠缠,忙拱手告辞。刚转身,猛然想起一事,忙又问道:“敢问军爷,不知我哥哥在哪个区域执勤?” 那传话军哨不等头目问话,急忙抢着回答道:“在中区。” 岳云再次拱手表示谢意,转身而去,走不几步,隐隐听到那军哨头目嘟嘟囔囔地说道:“这哥俩倒奇怪!瘦小的弟弟说得头头是道,人高马大的哥哥在一旁如哑巴一般,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奇怪的是那双大锤,如果是铁的,那得多重?莫不是木头做的?” 另一军哨回道:“张哥不奇怪么,一人应战四五十人……” 这年的中秋,因为英雄大会的召开,襄阳城比往年热闹十分,可岳云、狄雷无心欣赏。由于人满为患,秩序骚然,襄阳府衙官员、吏员全部出动,维护社会治安,仍然人手不足,不得已,卢嵩请知府胡野图下令,调部分襄阳驻守禁军进城,形势才得以好转。 岳云怀着碰运气的想法,和狄雷来刚到中区,各区的比武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中区亦然。岳云、狄雷漫无目的,见到禁军军士,则上前打听张宪,很快有军卒告诉岳云,张宪就在中区比武场执勤,岳云大喜,即携狄雷快步而去。 两人离中区比武场尚有半里之遥,只见前面围者如堵,人群中传出连连喊声,似乎有人在打斗。岳云、狄雷诧异之余,对望一眼,心中暗忖,难道中区比武分了几处场地,难道这处场地就在街市路中央? 两人近前,岳云身材矮小,看不到围在中间发生的情形,两人只得运起神力,慢慢分开人群,从外围进入了内围。岳云刚站定,举目一望,心中不由一跳,人群在路中央围者一个不大的人圈儿,圈里面有两人在厮杀,一人身着禁军军服,中等身材,二十左右年纪,赫然就是张宪;另一人江湖短衣行装,身材、年龄、武功皆与张宪不相上下,两人杀得难分难解。 人群东头,站着几人,其中一人岳云认得,那是汉阳“行帮”帮主曹成,另外三四人,看情形应该为曹成下属。人群西头,则是五六位禁军军卒,显然是张宪的部下了。张宪如何与“行帮”之人发生冲突,岳云满头雾水! 第73章 曹成比武 岳云见张宪和对方虽然杀得难解难分,但双方并未携带兵器,且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伯仲,心中稍安。挨近人群西头,偷偷问其中一军卒:“有无派人向卢大人禀报?” 那军卒见一少年老气横秋,横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答道:“早去了!” 岳云本欲再向他打听事情发生经过,见他如此脸色,想想无望,只好心急如焚地盼望官府早些来人处理!岳云正在心神不定之时,人群一阵骚动,几十位劲装官军,在一位部将率领下,相继涌进,部将对张宪及短衣青年厉声喝道:“住手!” 张宪闻言,“呼”地一声跳出战圈,那位短衣青年,也退至曹成身边,官军“呼啦”一下,手持刀剑,齐刷刷地围住曹成等六人。围观人群见这等情形,登时散得一干二净,胆大者也只敢远远站着遥望。岳云、狄雷亦随人群散离站远,并随行打听原委。 曹成仰天大笑,指着周身的官军刀剑道:“这就是你们襄阳府待客之道?” 那官军部将目无表情,沉声喝道“胡大人、卢大人有令,扰乱‘英雄大会’寻衅滋事者,格拿勿论!” 曹成身边一人冷言接口道:“就凭区区尔等,便欲将我等留下?” 部将怒道:“尔等意欲反抗朝廷不成?” 曹成身边那人又接口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部将怒极:“尖牙利嘴,凭你此等狂语,即是死罪!识相者主动随本将回襄阳府,听候卢大人发落!否则,罪加一等!” 那人道:“既如此,你倒放胆拿人罢!襄阳府用英雄帖恭请我等参会,你小小部将用刀剑逼迫我等入狱。可教天下英雄来评评此理!” 部将一听他们是持有英雄帖参会,倒谨慎起来,不由问道:“尔等参会,口说无凭,拿出英雄帖来看!” 那人不屑地道:“天下英雄之帖,你也配看?”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部将,部将抬起右手,作势下令动手攻击。情形一触即发,在此当口,张宪及时对部将叫道:“莫将军,且慢!”张宪喊完,奔到部将身边,将他拉至一旁,耳语一阵。只听得部将问了一句“真的?”张宪点头做了肯定答复后,部将转身,不情愿地挥挥手,围着曹成等人的官军见了,立即散开,曹成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张宪及部将后,领着下属扬长而去!两年以后,曹成率帮众在汉阳起兵反抗朝廷,被岳飞平定,这是后话。 这时,岳云通过其他围观百姓,也大致了解了事情发生经过。 原来,曹成一大早领着下属,来到比武场,领取比武号牌。 为了避免个人陷入车轮战及体现各门派总体实力,卢嵩设定的“东南西北中”各区内比武规则是:隶属“门派帮会”者,各自代表本“门派帮会”出战,胜者可以选择下场持续比试,亦可先行选择退场,让本“门派帮会”其他成员上场接替,如接替者失败,仍可选择其他成员或原胜者上场;败者则无资格第二次上场,直至决出最后胜者!最后胜者代表本区与其他四区争夺“会主”之位。 这曹成铁匠出身,手艺世代相传,在汉阳乃至湖北、湖南首屈一指,有次机缘巧合,替一番僧打造了一把六十八斤八两八钱的禅杖,这番僧走遍大江南北求此禅杖,皆未能如愿,曹成接单打造完后,番僧当面用类似曹冲称象的方式称量禅杖,番僧先用大称、小称、戥子称,称量了六十八斤八两八钱石头,放于一大平衡称一边,另一边放禅杖,结果严丝合缝,不差毫厘。 番僧称禅杖在汉阳城引起了轰动,而番僧更为高兴,他见曹成身体健壮,天生有几斤气力,便传他西藏密宗禅法,实际是一种外传内功心法,另外又传他刀法,番僧在汉阳呆了几年,曹成就学了几年。以后武功甲于汉阳,因此身边聚拢一帮诸如“裁缝、木匠、泥水匠、石匠、篾匠”等以及“珠宝行、首饰行、纸行”等各行各业的匠人、手艺人、行业人,以他为首组成了“行帮”,势力逐渐扩展到湖北、湖南。 曹成手下有员得力干将,名唤杨再兴,就是与张宪对阵的短衣青年,武功却在曹成之上,因曹成无意间救过杨再兴母亲之命,杨再兴对其感恩戴恩,拜倒其门下,成为曹成主要心腹。 曹成见比武规则较为宽松,自恃功夫不同凡品,因此代表“行帮”第一个出战。对手是江州“红叶派”掌门柳百叶。 这“红叶派”总舵在庐山,该派武功底子亦是道家,武功招式以飘逸、俊雅为主,说通俗一些,乃是花架子,上台表演则可,上场对敌勉为其难!曹成恰好捡了个软柿子,提着一口大戒刀,横刀竖刀,挑刀劈刀,抡得呼呼作响,耍得眼花缭乱,柳百叶一柄长剑,被他逼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柳百叶知自己非曹成对手,边打边叫道:“曹帮主,柳某领教了!”这是公开认输的意思了。曹成听柳百叶认输,即抽身撤刀,口里客气地说声:“承让!” 柳百叶倒也洒脱,丝毫不觉得难堪,口里笑嘻嘻地说道:“领教领教!”转身即跳下比武台。曹成首战获胜,如果适可而止,主动下台,让帮内其他干将上场,亦是美事!可曹成首战告捷,信心爆满,示意再战,杨再兴在台下暗示他下场,曹成视而不见。 曹成第二个对手是少林寺方丈玄彬师弟玄杭长老。玄杭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般若掌”炉火纯青,曹成怎能抵挡?不到十个回合,曹成即被玄杭逼下比武台。好在当时卢嵩考虑周全,将比武台建成立地只有半尺高,否则,曹成从比武台跌下,将是何等难堪!饶是如此,曹成略显狼狈地从比武台后退而下,和他先前的趾高气扬形成鲜明对比,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哄笑!曹成恼羞成怒,竟对旁边笑得最欢的一老汉挥手打了一耳光,曹成学武之人,盛怒之下,气力能会有轻?当即,老汉牙齿被打飞一颗,口里鲜血直流,旁人吓得四散而开,曹成不管不顾,甩手而去,手下杨再兴等人见曹成离开,忙跟着而去。 第74章 劝说张宪 曹成等走不到半里,背后有人大声喝道:“曹帮主慢走!” 曹成等闻言转身,见一军卒头目领着六七军卒,从比武场那边远远而来,后头畏畏缩缩跟着一个老汉,正是挨曹成耳光之人!曹成恍然大悟,敢情,这军卒头目是来替老汉出头做主的! 曹成示意下属停下等候,他倒想看看,这位军卒头目将怎生对他?这位军卒头目,自然便是张宪! 张宪大踏步走到曹成面前,毫不客气地指责道:“曹帮主,胜败乃常事,迁怒于旁人,是否有失帮主风范?” 曹成不屑地乜着眼:“你也配教训本帮主?” “张某一员普通军卒,有何资格指教帮主,只是,公道自在人心!” “张军爷意欲何为?”曹成军师曹梦,见曹成欲发作,忙出面道。 “赔偿、赔礼!”张宪说得很干脆! “赔偿不是问题!”曹梦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抛给张宪,接着道:“赔礼不可能!” 张宪接了银子,见曹成等欲开步而去,一个箭步拦在曹成前面道:“不赔礼,休得离开!” 张宪哪来的如此底气?原来,张宪是蜀地阆州人,自幼跟随阆州道观青薰道长学武,青薰道长师从“青城派”。张宪十八岁时已经得其真传了,有次下山,与人争执,张宪手脚不知轻重,失手杀了对方,张宪再也留不得了,只得逃出阆州,躲在襄阳参军,做了一位军卒头目。张宪一身武功,如遇伯乐,自可飞黄腾达,可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张宪埋没在普通军卒中近一年了,心中不免憋闷!此次他在中区执勤,见曹成无故欺负老百姓,张宪自恃武功卓绝,又兼年轻,正是生事的师爷、惹祸的祖宗,何况此事他占着十二分理,他怕谁来?因此强要替老汉出头,实际是手痒难挨,欲拿江湖豪杰练手罢了! 杨再兴见张宪堵在前头,勃然大怒,踊身跃出,一掌劈将过去。张宪曾见过曹成武艺,甚为不然,因而以为帮主如此,下属焉有何能耐?见杨再兴出掌,亦出掌迎敌,但是漫不经心,仅用两成功力!两掌对接,杨再兴脚底纹丝不动,张宪被震退两步。 两人对掌之后,都相互愣住!张宪惊讶曹成手下竟有如此人物,自己两成功力,反被震退,这个对手值得切磋!张宪一愣之余,同时激起他的万丈豪情!一声长啸,闪身扑上。 杨再兴也暗自吃惊,他出掌之前,本对张宪颇轻视,一位普通军卒,能有多少功夫?因此出掌他仅用三成功力,在他看来,自己这三成功力,张宪硬接的话,不死也得重伤!谁知张宪仅被击退两步!这是强大对手,不能掉以轻心,杨再兴想时,张宪复又扑来,两人正逢对手,你来我往,打成一团。两大高手对决,实比半里之外的比武场上比武,精彩得多,因此围观者甚多。而在场的曹成帮众及张宪所带其他军卒,谁敢上前插手干涉、谁又有能力插手?只有作壁上观,有机灵的军卒,赶紧奔襄阳府衙禀报! 岳云刚听完路人的介绍,那边曹成正好率众离去,张宪和部将分手后亦欲离开,岳云忙追上叫道:“张大哥,请留步!” 张宪住脚回头,见一瘦弱少年,感觉有印象,又一时想不清晰,回问道:“小兄弟唤我?” 岳云拱手施礼道:“小弟岳云,襄阳城外驿亭曾受张大哥指点迷津,家父教导,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弟特来拜谢!” 张宪登时想起,这少年乃自己于八月十四那日巡逻时,在襄阳城外驿亭被人抢英雄帖者,少年正欲和抢者厮杀,被自己劝阻分开,为了避免双方再行发生冲突,自己还特意教他们从南门进。张宪想明白后,即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兄弟就为此事专程找张某?” 岳云改容道:“道谢只是其一,还有一桩重要之事,欲说与张大哥!” 张宪见岳云小小年纪,说话得体,举止有礼,深有好感,又微笑道:“小兄弟有何要事,不妨直说,张某愿闻其详!” 岳云道:“此处非说话之弟,张大哥可否随小弟到酒店一叙?” 张宪豪爽一笑:“喝酒吃肉,我之愿也!”,说完,转身招呼其他军卒道:“你们先去执勤,不得擅自走动,我去去就来!” 岳云、张宪、狄雷三人就近随意在中区挑了一酒楼坐定,叫了酒肉饭食。岳云道:“张大哥一身绝顶武功,埋没于此,岂不可惜?” 岳云一句话击中张宪心思,张宪定定看着岳云,良久,张宪轻叹道:“英雄无用武之地,此处自非长久之计!天下之大,哎……” “自古至今,英雄何止千万?可青史留名者有几人?历史尘土,埋没了多少英雄好汉啊!都是英雄,有人垂名千古,多人埋没尘土,是何原因?正所谓自古不缺英雄,唯缺慧眼识英雄之人!” “小兄弟言之有理!英雄易找,明主难寻!”张宪喟然长叹。 “小弟家父讳飞,现在东京开封为统制官。小弟世为佃农,家父从军仅六年,从普通军卒积军功而为统制官,大宋至今,绝无仅有!而且文武全才,可谓英雄乎?” “岳飞威名,军中盛传!岳将军非英雄,谁是英雄?在下没想到,岳将军竟是令尊?”张宪肃然道。 “张大哥亦听说家父名讳?”岳云两眼放光道。 “岳将军相州率百人平盗;滑州突袭金军斩将;卫州安全突围;黑龙潭大败金军;汜水关射杀金将,大名如雷贯耳!张某焉能不知?观岳公子将门虎子,在下亦是自愧不如!”张宪略带伤感地说道。 “如今国家罹难,英雄辈出,张大哥报效朝廷,建功立业,正当其时,何出此言?”岳云愕然道。 “在下窝在襄阳府为小小军卒头目,何来建功立业一说?岳公子取笑了!”张宪无精打采地道。 “这正是小弟找张大哥之原因所在!张大哥愿随小弟到开封否?”岳云满脸期待地说道。 “在下自是愿意,不知令尊肯纳否?” “家父乃英雄,张大哥亦英雄。英雄自然敬英雄、惜英雄!张大哥不必多虑!”岳云欢快道。 “还有一事,在下该如何对襄阳禁军营解释?在下堂堂正正,总不至于做一逃兵罢!” “此事小弟早考虑周全,张大哥请看!”岳云说完,从怀里掏出卢嵩的手令,递给张宪,张宪一看,登时喜形于色! 第75章 一次巧遇 当天午后,岳云携张宪、狄雷、阿萍等和司马举告别,离开襄阳城,前往开封。司马举身边一下子清静了许多,同时,心里也感觉失落了许多。 此时离“东南西北中”各区自行决出区内代表即区域“冠军”尚有两天时日,在这空暇时内,司马举亦常到各区溜达,旁观天下英雄的武功招式,补充了解各帮派的基本情况,更主要的是穿梭于酒肆茶楼,静听江湖人士交谈江湖遗闻逸事,欲从中查找父亲惨死的线索。 岳云等走后第三日,过了晌午,司马举转到西区比武场,捡了靠近比武场的一酒肆,租了一间小阁,叫了一壶酒、一份酒炙肚胘、一份鲊鱼,竟花了二两银子,原来襄阳城召开“英雄大会”,不仅江湖豪杰齐聚襄阳,襄阳周边的州郡如樊城、枣阳等地的百姓,都涌来襄阳城看热闹,一时使襄阳城人满为患,比平时过年还繁忙喧闹。观看各区比武的百姓,以露天站立的为主,当然亦有富豪士绅,他们则选择租赁临近比武场旁的酒肆、茶楼、甚至普通居民平房,有楼阁的尤为吃香,这亦使比武场旁边的物价飞速上涨! 司马举选择的小阁在二楼,临比武场一边有可以推开吊起的窗扇,距离比武场不到五十步,打开吊窗,对比武场一览无余,观赏位置极佳,观赏环境极舒适,故而价格也极昂贵。司马举并不缺钱财,因此临时租了这间小阁。但是这小阁有个很显着的缺陷,就是听不到市井百姓、江湖人士的交谈,未免美中不足。 顷时,店中小二哥将酒食端上来,司马举靠窗侧身坐下,悠闲的呡着酒,品着小菜,看着窗外的比武,如果没有心事,这是何等惬意的生活? 比武进入第四天,各区都接近尾声,西区亦然。西区各门派、帮会经过角逐淘汰,主要剩下三支劲旅。一是华山派,二是太华派,三是青城派。此时却是太华派掌门张寇虚和华山派掌门华千玺对决。 两位都是武林泰斗级人物,此场对决可谓百年难遇。西区的这场比武,较其他各区,自然更能吸引百姓围观,用盛况空前来形容,毫不为过!司马举在小阁里品菜呷酒,静观好戏开场! 只见华千玺和张寇虚各自在不同方位,几乎是同时轻盈地飘上比武台,比武台本来不高,离地不到一尺,寻常童子亦极易跃上,难得的是双方上台时这份膝部挺直、足不点地、气定神闲的飘逸,一身白袍,一袭青衫,两人犹如腾云驾雾般凌空飞来,立时引得满场喝彩!正是:仗剑徐行轻胜马,凌波微步踏空来! 司马举在楼上,也看得神往!心中一动,觉得徜徉于江湖,亦是一种美事、快事!假如……唉!每每这个时候,司马举无时不刻徘徊在胸中的仇恨又重新占据心头领地,让人沮丧不已!司马举正在亦喜亦悲、患得患失之时。 突然,司马举所在的小阁推门被打开,司马举微微皱眉,心想,是哪位不长眼的,在此关键时刻跑进来打扰?司马举微微侧头,却见店中小二哥拘谨地立在门口,欲言又止,欲说不敢! “好!”楼下轰然一声,司马举回过头去,华山派掌门华千玺和太华派掌门张寇虚已经交上手了!两人都是用剑,都着道袍,所不同的,一人白袍,一人青袍。两人皆知,对手乃平生所遇之劲敌,此战关系甚大,故出招皆甚为谨慎,颇有试探之意! “公子!”小二哥鼓足勇气,还是说话了,遗憾的是,司马举看得入迷,似乎没听见! “公子,”小二哥从推门旁走到司马举跟前,再次恭敬地喊道。 “有事?快说!”司马举毕竟读过多年圣贤之书,不好再装聋作哑,转头问道,可口气明显不悦。 “是这样!”小二哥吞了一口口水,说道:“公子能不能离开这间阁子?” “你说甚么?”司马举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气愤道:“本公子可是按贵店规矩,先交银子,再进阁子!” “不是银子的问题……”小二哥嗫嚅说道。 “如此说来,乃本公子的问题?”司马举被小二哥弄迷糊了了,窗外的比武亦无心看了,他倒要瞧瞧,这酒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小二哥急忙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去唤店家来,本公子没时间陪你闲聊!”司马举见他支支吾吾,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小二哥不敢说,店家也不敢说,还是本姑娘来告诉你!”话音未落,一位身材适中,略带姿色的少女跨步进了阁子,见了司马举后,略显意外,但很快恢复正常,接着走进窗前桌边,对司马举说道:“这间阁子是我家大小姐预定好的,被你占了!你不应该退出吗?” 司马举盯着面前这位趾高气扬的姑娘,被她的话气笑了,不亢不卑地说道:“你家大小姐教你如此口气对他人说话?” “你!”那姑娘一下被司马举噎住,满脸绯红,反唇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走啦?”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司马举慢条斯理地道。 “不走?哼哼!”那姑娘连连冷笑。 “霜儿,不得无礼!”司马举正待发作,又听到银铃悦耳地一道声音传进,随着话音,一阵香风飘来,随后隐进一位颦颦袅袅的贵小姐,高髻钿饰,一袭淡白长裙,清新典雅,并不及地,软带束腰,肩披貂袄,既雍容华贵又落落大方,见之忘俗,只不过脸上蒙了一方白纱,看不到庐山真面目!这位,就是那霜儿口中的大小姐了。 大小姐进来,一见司马举面如冠玉的模样,同样也有些意外。很快镇静后,大小姐遥遥对司马举道了万福礼,间关莺语地说道:“霜儿冒犯公子,请见谅!本阁子确实由霜儿三天前所定,只因店家小儿哥一时疏忽忘了!怨不得公子,公子如有不便!小女子自行告退,抛头露面,本非小女子该有!” 第76章 再逢展蓉 司马举听了那大小姐的话,大为受用,适才心中所有怨气,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人家大小姐如此客气,自己堂堂伟丈夫,要拿出一点大气度来不是?当下,司马举抱拳客气回话:“既如此,在下倒失礼了!小姐请便!”司马举说完,利索地站起身,拱拱手转身告辞,留给大小姐和霜儿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 那小二哥见一个泼天大的祸事被大小姐三言两语解决,不由如释重负,露出了笑容。那霜儿一眼瞥见司马举身影,忙对他喊道:“公子,你这就走了?” 司马举愕然,转身奇怪道:“两位小姐还有事?” “这个……”见司马举皱眉,霜儿忙说道:“此小阁公子花了多少银子,我家大小姐补给你!” 司马举刚欲回答“不必麻烦”,小二哥却在一旁接口道:“两位小姐放心,公子在本店其他花费,本店不会再收取任何费用!” “就你多事!”霜儿恼怒地回头对小二哥喝道,待再要和司马举说话时,司马举已抬足出了小阁推门。霜儿见大小姐懒散地坐在桌旁座椅上,似乎有些不满意。又转头对小二哥瞪了一眼,喝道:“还不去收拾收拾,换新的食物上来?” 小二哥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慌不迭地逃出阁子。快步追上尚在走廊的司马举,对司马举说,此时已没有了单独阁子,店家允诺退他二两银子,如要其他花费,店家也提供。司马举觉得店家甚为厚道,表示没有其他需求了,退银子即可。 那小二哥一听,满脸堆笑,连声道谢,让司马举到二楼大厅稍候,自己屁颠屁颠地找店家拿银子去了。 司马举到走廊尽头,信步往二楼大厅而去,二楼大厅人头攒动,六七张四方大桌坐满了各色人等,尤其是靠窗旁边,挤满了人,皆面向窗外比武场,有人甚至站在凳子上,伸长脖子探头向下张望。 大厅内的人议论纷纷,个个涨得满脸通红。有人大声道:“毕竟还是张掌门技高一招,华掌门虽然败了,却也未失英雄气概!” 有人反讥道:“你懂个屁!要不是‘微观子’手下留情,华掌门怕是要大失脸面了!” …… 司马举这才知晓,华山派掌门华千玺和太华派掌门张寇虚的比武结束了,且是张寇虚获胜。只可惜自己没看到全过程,未免有些遗憾。想起刚才那主仆两姑娘,又觉有些好笑! “司马公子,别来无恙啊!”司马举正漫无目的,猛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声音略感熟悉,嚯地转过身来,赫然看见展蓉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看着司马举迷惑的眼神,展蓉不由得笑了,彩霞升天,美得不可方物。展蓉说道:“司马公子不认识小女子了?” “展小姐如何在这?”大概是父亲名讳的原因,司马举突然觉得,称展蓉为“展小姐”,有一种莫名亲切的感觉。什么原因?是因为展蓉换了笑吟吟的表情? 司马举不及细想,展蓉回答道:“小女子跟随师傅来襄阳参加英雄大会,不意和司马公子巧遇!” “贵派真元派在中区啊?展小姐如何来此地?”司马举的反应端的敏捷,道家真元派地处王屋山,划归中区,此地为西区,难怪司马举疑惑。 “今日本派晌午前已丧失了晋级资格,太华派与本派同宗同源,故来一观张掌门风采,果然不虚此行!本欲想唤小二哥续些茶水,不期竟见到司马公子,正是巧合!” 展蓉所说,其实并非实情。原来,展蓉在蔡州获悉司马举来襄阳找师妹完婚,心中大为失意,在蒲村又被王老志好一阵奚落,回家后更是郁郁寡欢。几日后,师傅冯不害派人传话,襄阳举行英雄大会,问她去不去?展蓉一听去襄阳,二话不说,立即应允。展蓉随真元派师兄弟到襄阳后,却主要致力于两件事,一是打听司马举的下落,这件事比较容易办到;二是打听卢嵩女儿的详情。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细查,展蓉很快发现了司马举的下落,让展蓉没想到的是,司马举没有去找卢嵩,而是在北区留居,对此,展蓉开始百思不得其解。 而通过细查卢嵩女儿卢荟儿的详情,则让展蓉欣喜若狂。因那卢荟儿订婚了,男方已给卢家下了“细帖子”(宋代订婚最初程序),可男方并不是司马举。展蓉起初以为,司马举正是知道了此等详情,故而并未上卢家门。 倘若司马举不能和卢荟儿成婚,丁圆圆又出走,是不是意味着……,展蓉越想心情越舒畅,岳云在司马举旁边时,展蓉尚有顾虑,不敢接近,岳云等人走后,展蓉几乎没有远离过司马举,每天精心打扮,跟在司马举左右,司马举江湖阅历浅,加上襄阳人多事杂,哪会想到展蓉跟踪于他? 展蓉跟了司马举几天,一直想找机会和司马举接触而不得法,今日,司马举在酒肆租了小阁子,她便花重金转租了旁边的阁子。也是机缘巧合,司马举的阁子竟是别人预订的,结果被赶出,展蓉觉得天赐良机,此时不抓住,后悔莫及!因此故意制造偶遇的场景,并收敛了自己骄横的性格,也是难为了她! 司马举本对她以前我行我素的做派颇无好感,更厌恶她两次追在背后逼婚,今日见她绝口不提逼婚之事,出言亦彬彬有礼,又兼整个襄阳城,也就她一位熟悉之人了,那种排她的生疏感瞬间便消失了。 展蓉见他脸色温和,也未有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心中快活,明知故问道:“司马公子欲往何处?西区还有最后的角逐,司马公子不打算看看么?” “在下闲着无事,四处走走!”司马举不便说刚才尴尬,敷衍着道,却没有表示要离开的意思。 “司马公子如不嫌弃,何不到我那阁子里坐一坐?我租赁的阁子就在二楼不远处。”展蓉说完,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走廊,这个走廊,便是适才司马举出来之地!司马举能不熟悉?如在以前,司马举早拒绝了,可此一时彼一时,司马举也是孤独到了极致,尽管以前在邢州习武就是如此,但他在家庭发生巨变之前是活泼好动的,从邢州南下襄阳,途中结识了多位朋友,也激活了他贮藏已久好动性格,这几天突然沉寂,未免不习惯,展蓉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说说话,总是无害的,司马举安慰自己道。 第77章 两位乌青 司马举随展蓉来到展蓉所租阁子,展蓉所租阁子即在他原来租赁阁子隔壁,路过他原来租赁阁子时,他惊讶地发现,阁子的推门被打开了,里面主仆两人竟不知去向。 两人落座后,展蓉见他满脸诧异之色未退,故意微笑问道:“司马公子,不知何事惊讶?” 司马举尴尬一笑道:“在下适才就在旁边阁子里。” 展蓉却又故作惊讶地道:“不对啊!小女子刚出来时,恰好遇到隔壁阁子里两位小姐出来!如何成了你的阁子?” 司马举苦笑道:“说来话长!惭愧得紧!”接着如此这般地将刚才和霜儿的争执叙说了一遍,此事其实展蓉早知详情,但司马举愿意亲口讲给她听,她如听仙乐,甘之如饴!司马举说到难堪处,她更笑得花枝乱颤!司马举说着说着,恍然觉得,这是他自邢州南下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他还觉得,展蓉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亲切,那么一点可爱! 而展蓉看司马举地眼神则更加复杂痴迷,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言语亲切,性格醇厚,善良可爱,毫无心机,可又武功上乘,这样的郎君去哪里找?倘若他知晓适才那位大小姐就是卢荟儿,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倘若他知晓卢荟儿已经订婚,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展蓉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小阁子的推门突然被拉开,阿绫和两位相貌端正的青年出现在门口。阿绫满脸春风,两位道袍青年则脸色铁青。 两位青年,皆身着青袍,手提青锋剑,脚蹬青布鞋,加上两张铁青脸,真是从上到下,“乌青乌青”,一青到底! 阿绫见了展蓉,顾不得司马举在侧,欢呼着扑过去,口里道:“小姐,几日不见,想死阿绫了!” 展蓉拍拍阿绫肩膀,疼爱道:“傻丫头,才几日时光,何至于此!教司马公子笑话!”阿绫这才在展蓉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如你所愿了!” 展蓉羞恼着推开阿绫,这才招呼门口两位“乌青”,对两位笑着说道:“鲁师哥,冼师哥,快进来!” 两位“乌青”跨步进阁子,展蓉又对司马举道:“司马公子,此乃小女子同门师兄,鲁王哲鲁师哥,冼世宝冼师哥!” 司马举闯荡江湖也算有段时日了,懂了一些江湖礼节,听展蓉介绍完毕,忙拱手作揖道:“两位道兄,久仰久仰!” 展蓉又指着司马举对两位“乌青”介绍道:“此是司马举司马公子!” 鲁王哲、冼世宝听展蓉主动招呼他们,铁青的脸色转红,齐刷刷的向司马举回礼后,又齐刷刷地跨步进阁子,不大的阁子立即显得有些拥挤。 阁子里的摆设较为简陋,一张四方桌,几张座椅而已,四方桌一面靠窗,阿绫及两位“乌青”来之前,司马举和展蓉倚窗对坐。阿绫来后,展蓉让其坐自己身边,而让两位“乌青”面对窗户、背向推门而坐。 两位“乌青”中,可能是鲁王哲为师兄,冼世宝礼让鲁王哲先坐,鲁王哲靠近展蓉这边坐下,留出司马举这边让冼世宝,冼世宝微微一愣,似是出乎意料,但其意外之情转瞬即逝,安然坐下。 两位“乌青”甫一坐下,鲁王哲便开口问展蓉:“师妹,不知司马公子是哪位掌门高足?”在鲁王哲看来,凭他对展蓉的了解,尽管司马举相貌俊雅,师妹愿意坐下和他促膝而谈,司马举定是名门世家之后,或者哪位掌门前辈之高徒,故有此一问,而另一位“乌青”冼世宝心中疑虑亦是如此! “司马公子在何处高就?”展蓉听了鲁王哲问话后,不仅没回答,反而转头问司马举。 “原来师妹亦不知他的底细?如此说来,他们并不熟悉啊!”两位“乌青”几乎同时想道,一念至此,两人脸色更加开绽,冼世宝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 司马举师出何方,展蓉其实最想了解,只是一直未有恰当时机询问,以前在蔡州,展蓉和司马举对过招,大致清楚,司马举内力属于道家学派,但道家学派何其多,除了她“真元派”,还有“正一派”“关令派”“太华派”“神霄派”、“青城派”,除此外,“华山派”“昆仑派”等等,都属道家学派分支,司马举属哪一派,实难断定! 如今鲁王哲主动提及,正中展蓉下怀!而阿绫是展蓉肚子里蛔虫,展蓉最想得到什么,阿绫能不知?因此,四人都一齐紧张地看着司马举,静候司马举揭晓案底! 未料司马举微微一笑,坦然说道:“在下乡野村夫,无门无派!”司马举此话,可谓半真半假。半真者:司马举确实未有授业恩师,他的武功,父亲司马展教过,神霄派掌门林灵素教过,主要授业者,却是义父田隆,后来还翻看了狄雷家的内功心法,已经有些驳杂了,可谓是“无门无派”,半假者:司马举的主要功夫出自道家“正一派”,其父司马展是,基础为司马展所下;义父田隆亦属“正一派”,且教了他八年之久!从这一节来说,司马举自属于“正一派”。 两位“乌青”听司马举说自己“无门无派”,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展蓉却不信,因为她和司马举交过手,知道司马举内力醇厚,胜于自己。司马举说自己“无门无派”,显然是不愿透露家世,心中不由得略感失望,转念一想,兴许是司马举觉得人太多处于不便的缘故,心中又雀跃起来。 两位“乌青”似是异常在乎展蓉情绪,展蓉心中心思电转,脸上阴晴不定,他们本来绽开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最后展蓉嘴角含笑,两位“乌青”脸上才活泛起来! 两位“乌青”见展蓉和司马举并不熟络,且司马举“无门无派”,适才的戒备之心全然抛之脑后。一位“无门无派”之人,能有多少斤两?长的再英俊潇洒,也不过是绣花枕头而已,展师妹可是从来瞧不起银样蜡枪头的!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想道! 第78章 暗中较量 “谭师哥他们皆回王屋山了,两位师哥为何留在襄阳?”展蓉突然问两位“乌青”。 冼世宝连忙说道:“师妹不也留在襄阳?我和鲁师哥担心师妹安全呢!” “襄阳如此繁华,远胜我们蔡州城,我能不特意传信给阿绫,教她也来看看热闹么?”展蓉唯恐两位“乌青”口不择言,讲她近期几日活动情况无意漏出,教司马举知道,岂不糟糕?忙将话题引到阿绫身上。 “小姐来襄阳时,我便要跟来,小姐你偏偏不肯!原来襄阳如此热闹好玩!”阿绫抱怨道。 “我是代表师门来比武的,岂是游玩?如今师傅回王屋山了,我便特意教你来!真是不知好歹!”展蓉嗔怪道。 “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总行了?”阿绫起身对展蓉连连作揖道。 “你呀,就是吐不出象牙!”展蓉说完,自己却先“扑哧”笑出声来!犹如莲花盛开,一直盯着展蓉的两位“乌青”看得呆住了! 司马举听他们插科打诨,有些不悦,待欲告辞,又觉得并不礼貌,只好低头喝口闷酒后,扭过头去,朝窗外看比武台。 西区的比武只剩最后一场,乃“太华派”掌门人张寇虚和“青城派”掌门人程露玄的较量。因张寇虚适才和“华山派”掌门华千玺刚比完,按规则,允许获胜者歇息一个时辰。此时,张寇虚尚在歇息之中,可围观人群并未散去。众人大多待在原地,口里吃着小吃,也有大声议论者,喧喧哗哗,乱乱哄哄。 展蓉立即注意到了司马举脸色一丝不悦的表情,当即对阿绫说道:“阿绫,快去给司马公子续上酒!” “是,小姐!”阿绫边应答边提酒壶过去,走到司马举身边,司马举忙起身指着自己酒杯道:“杯中尚有,尚有!” 冼世宝见司马举杯中酒尚有七成,展蓉便迫不及待命阿绫上门服务,自己酒杯已经见底,师妹视而不见,如何如此厚彼薄此?心中不由酸楚难耐!举目望望脸若桃花的师妹,师妹漠然视之。更气的是你阿绫,我师兄弟从中区专程送你到西区,小姐没发话,你就不能主动顺手给我倒杯酒?冼世宝想到这,斜眼看看师哥鲁王哲的酒杯,心中瞬间又熨帖不少,原来,鲁王哲酒杯中何尝不是仅有三成了?再侧脸看看鲁王哲的脸,冼世宝心中更乐,鲁王哲原来有些阳光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铁青!见此状况,冼世宝暗暗发笑起来,本欲发难的手,强自按耐下来,他知道,凭鲁师哥的秉性,那是肯定要发作的! 果然,鲁王哲拿起阿绫刚放下的酒壶,“咕噜咕噜”给自己斟满后,嚯地站起身来,双手捧起酒杯,堆起笑脸,对司马举道:“在下敬司马公子一杯!”说完,暗运内力在手,鲁王哲之意图,只要司马举举杯来碰自己之杯,司马举必将杯破酒洒,狼狈不堪。展蓉见师哥鲁王哲此等架势,心中暗叫糟糕!若出言阻拦,既得罪师哥,又将师哥和司马举关系彻底闹僵,如不阻拦,司马举宅心仁厚,焉知端底?岂不跌尽脸面?展蓉一下忧心如焚。 司马举确实不知鲁王哲敬酒暗藏玄机,尚以为鲁王哲讲义气,知情谊呢!慌忙也起身端酒,欲举杯回应。冼世宝亦知师哥鲁王哲用意,冷眼看好戏! “笃笃笃!”在这紧要关头,突然传来敲门声!展蓉紧张的心立即松弛下来,忙唤阿绫去开门。阿绫打开推门,却见小二哥站在门口,探头向里张望,看见司马举,高声叫道:“公子,公子,小的可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 阿绫见他找司马举,闪身让他进来。小二哥跑到司马举面前,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司马举,笑呵呵地道:“这是店家退给公子的二两银子,小的请公子在二楼大厅等的,一转眼怎的就不见了!小的问了多人才知道你来这!” 司马举放下酒杯,接过银子,颇为感动,便随手掏出几钱碎银,赏给小二哥。小二哥欢天喜地而去。 因为这么一耽误,鲁王哲敬酒不成,只得暗中泄了手中内力坐下。小二哥走了之后,他如法炮制,但是事情却不美妙了!因司马举此番对鲁王哲敬酒有了思想准备。原来,鲁王哲暗中泄内力,此时站起重新运内力,司马举武功造诣已具火候,鲁王哲暗中捣鼓,露出憋死老牛的神情,司马举岂有不知? 司马举望着鲁王哲一脸真心虔诚形态、一副人畜无害模样,暗自寻思:“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唱这么一出戏?若非小二哥碰巧出现,适才岂不要跌个大筋斗?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自父亲司马展被暗害后,司马举对一切阴谋诡计都恨之入骨,鲁王哲也就霉运当头了。 司马举笑吟吟地随意端起举杯,丝毫未有提防的痕迹,其实司马举内力收放自如,内力已经灌于双手,连展蓉亦未看出门道,刚才松懈的形情,一下子又将心弦提到了嗓子眼! 鲁王哲全力出击,司马举随意而接,只听“啵”地一声响,鲁王哲双手所端酒杯应声而裂成四五片,随酒水一同洒落在四方桌上,冼世宝坐在两人中间,尽管有心里准备,却一直防备司马举手中酒,身体甚至侧向于鲁王哲,哪曾想到手中酒杯破裂的是鲁王哲?随着鲁王哲手中酒水四散而溅,冼世宝胸前毫无悬念地撒了几粒酒水!甚是狼狈! 如此结果,除了司马举,出乎所有人意料。鲁王哲如同被雷击一般呆立当场,脸上青转红,红转白,白转青,青转黑!幸亏他反应还算敏捷,否则,双手难免被划破几道口子。 司马举见状,故作惶恐道:“哎呀,鲁道兄!在下失礼,在下失礼!店家之杯,竟如此脆弱不堪么?” 鲁王哲黑着脸,坐那垂头丧气。也不理会司马举。展蓉这才知晓,司马举早有防备,不由暗中庆幸。鲁王哲武功不及自己,焉是司马举对手! 展蓉听司马举的话似有一语双关之意,不知是说酒杯脆弱不堪,还是说鲁王哲武功不堪一击,暗暗好笑,及时出面圆场道:“此事纯属误会,怪不得司马公子!” 冼世宝见鲁王哲一蹶不振,心中暗叫好险,幸亏师哥出头,否则,栽跟头的不就是自己么?本来心情大好,猛然想起一事来,登时又郁闷起来! 第79章 暗藏心机 冼世宝见师哥鲁王哲欲暗算司马举,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有些幸灾乐祸,猛然间想起,司马举相貌胜于自己,武功还在师哥鲁王哲之上,如此说来,这司马举哪里是外强中干、华而不实?难怪师妹对他青睐有加。冼世宝抬头看了看展蓉,见她眉目含春,望着司马举,明明司马举得了便宜,师妹还替他说话,我们师兄妹十二年的同门情谊,师妹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冼世宝愈想,心中愈加刺痛。 那位斗败了的“公鸡”鲁王哲,心中更加愤懑,我好心敬酒,他司马举却凭借自己有几分内力功夫,趁我不备,偷袭成功,还冷嘲热讽,抖威风么?值得炫耀么?师妹倒好,胳膊往外拐,一心替他说话,他愈想愈气,忍不住拿起另外一只酒杯,自斟自饮喝了一满杯,低头时恰好瞥到搁在桌边的青锋剑,暗中一拍大腿,哎呀,我怎的忘了剑法?我真元派的“移山剑法”,我已得师傅真传,这小子内功还行,剑法也精妙么?明天一定想办法找这小子扳回一局。如有机会,倒是可以趁机将他给……看师妹对他的眼神,留他在世上,师妹终究将祸害在他手里!我这也是拯救师妹,为师妹未来考虑啊!鲁王哲想到此,心中释然了!脸上的黑色逐渐褪去,略微恢复了一些神采,接着展蓉话头道:“师妹所言甚是!确实误会一场!” 鲁王哲此话一出,不但冼世宝、展蓉大感意外,也有些出乎司马举之意料。司马举甚至觉得,自己误会鲁王哲了,也许他只想试一试自己的功夫,并没有多大恶意,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司马举忙诚恳说道:“鲁道兄胸襟开阔,小弟自愧不如!” 鲁王哲亦一脸真诚说道:“司马公子何出此言?在下愧不敢当!不知司马公子客居何区?明日,在下专程来拜访!” 起初,冼世宝对鲁王哲的态度转变,简直惊得眼珠子要掉在地上了,这哪里是以前的鲁师哥?这是“鲁菩萨”啊!可据自己对师哥十二年相处的了解,鲁师哥可不是什么“活菩萨”!在王屋山真元派里,除了掌门师傅冯不害,几十位师兄弟妹中,这位大师兄始终以老大自居,他事事要争赢,处处要取胜!即使是二师兄谭自熊,武功比他高,也须听他的。鲁王哲唯独对师妹展蓉,言听计从,俯首帖耳! 而他冼世宝,真元派四师兄,简直就是鲁王哲的跟班,鲁王哲指向哪,他冼世宝就打向哪。 冼世宝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大师兄鲁王哲恭恭敬敬呢?可以说由来已久!特别是各师兄弟年过弱冠之后,大师兄暗中和其他师兄弟传达了对五师妹展蓉的感情,众师兄弟便无人再敢对展蓉有非分之想,冼世宝对鲁王哲愈加毕恭毕敬,因跟到大师兄鲁王哲,便可以多接触五师妹展蓉,这是藏在他心里的绝对秘密!他心里亦有一条红线,大师兄对五师妹好,他可以容忍,倘若伤害五师妹,那么他会毫不犹疑将剑从背后插向大师兄!绝不手软,他经常对自己如是说。 因此,司马举弄得大师兄在五师妹面前如此丢脸,大师兄尚不以为意,还口口声声套近乎,冼世宝能不惊掉下巴?直到大师兄问司马举暂居地,并提出第二天去拜访,冼世宝才恍然大悟!大师兄口里的“拜访”,说得多动听啊!这哪里是拜访,分明是去“讨债”罢! 冼世宝恍然大悟,展蓉亦是如梦初醒,展蓉心想:我便诧异,鲁师哥如何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原来暗藏玄机!少年时期,鲁师哥本来挺优秀的,可就是太争强好胜了,有上进心本是好事,但事事都争,就显得过犹不及了!更令人奇怪的是,他的武功原在本派中首屈一指,也不记得哪天起,他不喜欢和众师兄弟一起练武了,倒有空就找自己共练,有时自己练功时,他却在旁边观看,说是指点。时间一长,除剑法依然如以前凌厉外,内功、掌法都不如二师兄,甚至不如自己。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不知为何,他对继承真元派掌门之位竟也失了兴趣,挖空心思讨好自己,后来,自己终于知道他脑袋里想些什么了!故而提前回了蔡州。此次襄阳城英雄大会相见,相隔也近两年了。没想到依然没有好转,展蓉暗自叹息一声。 本来鲁王哲问到司马举客居地后,打算携冼世宝提前告辞,回去一同商量明日的对敌之策,但展蓉的一声轻叹,引起了鲁王哲的警惕,凭五师妹对自己的了解,师妹必定知晓自己性格,我鲁王哲明日去找司马举,决无好事。自己一走,展蓉势必提醒司马举,甚至教他躲开,那明日岂非空跑一趟,以后何处寻他司马举,今日所受屈辱,岂非永世戴在头上?故而,鲁王哲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下,怡然自得地和司马举谈笑风生,如同未发生过节一般!教司马举感动莫名! 鲁王哲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展蓉越是心底不放心,因此有些坐立不安。她倒不担心司马举,相反,而是担心师哥鲁王哲。纵然有十位鲁王哲和冼世宝,也非司马举敌手,鲁王哲和冼世宝如不知死活,主动上门挑衅司马举,结果毫无悬念,自然是两位师哥凶多吉少!若两位师哥有所闪失,自己如何向师傅交代? 展蓉望着鲁王哲、冼世宝和司马举,他们看似亲热十分地闲聊着,两位师哥却满腹心机、挖空心思地套话,司马举则毫无保留、未有设防地和盘托出,展蓉不免对两位师哥略有微词,可听到师哥所问内容,恰是自己极关心的,比如,鲁王哲问司马举师承,司马举说自小受义父抚养,武功亦是义父所教,问家世,司马举说父母双亡等等。 展蓉见鲁师哥眉飞色舞地样子,突然心中一动,司马举心地善良,绝不会对两位师哥下毒手。鲁师哥此前一帆风顺,吃点亏亦未尝不是坏事,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罢! 第80章 青城掌门 正当阁子里众人各怀心事之时,突然窗外一阵锣鼓声响,随后有人欢叫道:“来了,开始了!” 原来,西区最后一场比武乃在“太华派”掌门人张寇虚和“青城派”掌门人程露玄之间进行,张寇虚此前一场击败“太华派”掌门人华千玺,按规则可歇息一个时辰,如今时辰已到,好戏开场,观者便骚动起来! 司马举、展蓉等人的注意力亦被吸引过去。只见张寇虚、程露玄一东一西飘然上台。两人门派皆属道家分支,可谓同宗不同门!可“东南西北中”五区,各区只有一位名额参加最后总角逐。僧多粥少,武林众人,手底见真章才心服口服。同宗相斗,势所难免! 两人皆是道士装束,道袍、道冠,布履、道剑!两人差异最为明显的是年纪,张寇虚已年过六旬,程露玄则不到而立之年。 “太华派”为陈抟老祖所创立,至今近两百历史,为道教五大派之一的西派,名声显赫,威震川陕,该派内功习练“胎息诀”,剑法绝学为“太华十九式”。张寇虚号“微观子”,剑法造诣以细腻见长,“太华十九式”已是炉火纯青! “青城派”虽未列入道教五大派,但实际上历史最为源远流长。道教第一代祖天师张道陵创立道教后,即在成都青城山传业授徒,其后“天师府”才移至龙虎山,留在青城山的道徒以“青城派”自居,从此意义来讲,“青城派”实为道教发源地之一。只不过,因“青城派”历史悠久,实力时强时弱很不稳定,程露玄接手为掌门之前,并未列入道教五大派。程露玄接手后,势力大增,此次程露玄进入最后角逐,势力可知端底。假如此战,程露玄一战击败张寇虚,道教五大派的西派的桂冠,兴许便应该戴在“青城派”头上了。 “青城派”内功习练“玉城秘诀”,剑法绝学便是“青城剑法”。程露玄本是“青城派”前掌门的徒孙,前掌门有意振兴“青城派”,规定本派掌门继承人,自他以后,以武功高下为标准,无论身份高下,皆有资格继承前掌门之位。前掌门辞世后,“青城派”内与前掌门同辈的第一代及第二代弟子经过激烈竞争,第二代中的五师兄最后胜出,这五师兄兴冲冲欲登掌门宝座之时,半路杀出一位“程咬金”,二师兄的徒弟程露玄,属于第三代,他提出,既然前掌门师爷有遗嘱:无论身份高下,以武功高者为掌门!那么他们第三代亦有资格参与角逐,“青城派”六大主事长老一听,程露玄所言符合前掌门遗言主旨啊! 主事六大长老临时决定,允许“青城派”所有弟子全部参与武功角逐,获胜者继承掌门之位。中途加入参与角逐者,和谁角逐?当然是五师兄!五师兄眼看掌门之位到手,对敢于挑战者能不厌恶?谁敢去触这霉头?因此报名的唯有这程露玄,可偏偏这程露玄不到十招将五师兄击败!这下不仅出乎五师兄意料,也出乎所有长老意料,更出乎程露玄师父意料!当时“青城派”的第一代第二代除了五师兄,无不欢欣鼓舞,谁说我“青城派”无人才?程露玄便是啊!于是在他们的推举下,二十岁的程露玄担任了“青城派”掌门。 一般而言,门派掌门人,都是本派德高望重武功卓越者担任,程露玄武功卓越不假,德高望重则丝毫不沾边。程露玄面临的难题是,怎么教自己的长辈听自己领导?此等技术活,一般人难处理,亦永远处理不了,可程露玄有高招。他荣登掌门之尊后,命“青城派”第三代弟子以下,尊称与前掌门同辈的第一代如六大长老等为“太上师”,尊称自己师父这一代为“上师”。这一来首先就解决了棘手的称呼难题。接着程露玄命第三代中的佼佼者可以收徒,将团结力量往下转移,经过几年努力,“青城派”势力得到长足发展。此次,程露玄率领庞大团队参加英雄大会,不仅志在西区桂冠,更欲问鼎英雄大会“会主”,教“青城派”重振昔日雄风。 张寇虚见了程露玄,微感意外,因此前,代表“青城派”出战的,皆是位列“青城派”“太上师”的六大长老。这六大长老能够过关斩将最后将“青城派”推入西区桂冠晋级角逐,张寇虚很是吃惊的。因为“青城派”原来势力,他是较为了解的。 十年前,“青城派”前掌门参加道君皇帝举行的第五期“论道会”,前掌门甚至未进入前五甲,提前回了成都青城山,此后第六期,第七期“论道会”皆未参加。未料到接其掌门之位的程露玄如此年轻。 张寇虚见程露玄年轻,意外之余,更有些气闷。我“微观子”在武林名声响彻三十年,你程露玄虽说是一派掌门,可我出道之时,你尚未出生?我胡子花白,和毛头小子对敌?你“青城派”是无人还是轻视我“微观子”?我“微观子”胜了,落下以大欺小的嫌疑,若败了?将如何是好?张寇虚不敢再想下去! 而程露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凡比武,心境不平此乃大忌!张寇虚纵横江湖几十年,亦落入程露玄彀中。 张寇虚胡思乱想之时,程露玄叫声道:“张掌门,贫道有礼!请赐教时手下留情!”说完,彬彬有节施礼,张寇虚听他谦逊,倒也宽慰,也回礼客气道:“程掌门,请赐招!” 程露玄听了,脚下站着未动,口里却道:“适才观张掌门击败华掌门,剑法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张寇虚见他不动手,不知何故,却无端奉承自己,倒也舒畅,刚才的几丝不快,悄然流失,微笑着回道:“程掌门谬赞!” 台下观众见他们不交手,急得嚎叫起来:“动手打呀,打呀!怎的光说不练?”张寇虚听得便不自在了,堂堂掌门,何时受到过这等杂碎的聒噪?可程露玄不动手,他张寇虚作为长者,总不至于先出手? 程露玄却充耳不闻,继续说道:“张掌门在第一百二十六招,以‘太华第九式’轻松击败华掌门,依贫道看来,似乎有待商榷,假如张掌门在第一百零三招便用‘太华第十一式’,可能早已结束比武了!” 张寇虚起初以为程露玄还在出言恭维自己,心中甚是不屑,岂知对方话锋逆转,竟是出言教训自己,张寇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完全明白过来后,已经气冲牛斗了!盛怒之下,哪管对方年长年幼,手中长剑一抖,“太华十九式”的起手式如流星般地刺将过去。 第81章 西区冠军 张寇虚未战之前,便心浮气躁。程露玄等的便是这个结果。比武犹如弈棋,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气闷难平!程露玄自忖武功低于张寇虚,不能力敌唯有智取!故而对阵前,精心设此良策,但求激怒张寇虚,张寇虚老于江湖,阅历极丰,亦不免着此道儿!外人看张寇虚怒气勃发,威风凛凛,以为张寇虚占上风,实际其势力已输三分矣! 程露玄巧施诡计,不讲光明套路,让二楼阁子里的司马举颇为不屑,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皱了皱眉头。展蓉看在眼里,知司马举看出了门道,暗赞司马举积累了不少江湖阅历。唯有鲁王哲和冼世宝蒙在鼓里,见张寇虚须发横竖,哪里知道这是张寇虚气得如此,还以为张掌门功夫一流的表现,不由为张寇虚喝起彩来! 台下看客,见两人终于厮杀在一团,轰然叫好,他们才不在乎谁胜谁负,打得精彩便好,而张寇虚和程露玄,恰恰就杀得精彩纷呈,高潮迭起。 张寇虚含怒而击,一出手就是本派绝学“太华十九式”,程露玄自不敢掉以轻心。程露玄用语言激怒张寇虚,仅是成功了一小半,最后结局,终究还得用手上功夫说话!而程露玄也确实得到了“青城派”武功的真传,“青城剑法”三层递进:起本无为,万流归一,终归虚无。程露玄领悟得很深。 两人交手三十合后,张寇虚越打越心惊,暗为程露玄的武功修为吃惊,程露玄年不过三旬,已然迈入一流剑客之列,此等成就,若是倒退三十年,张寇虚自认不如!这么一分心,剑法略略迟滞,程露玄久经实战,抓住张寇虚破绽,“刷刷刷”三剑,将张寇虚逼到比武台一侧,台下看客惊叫连连!张寇虚心中一凛,如此下去,岂非落败? 张寇虚忙凝神聚气,一声长啸,身体腾空而起,跃高两丈,脚上头下,右手剑尖朝下,当头朝程露玄扑下,正是“太华第十九式”杀招“华山聚顶”。 程露玄见张寇虚如大鹏展翅般兜头而下,右手举剑应击的同时忙缩腿往左后一跃,程露玄向左后跃出约两尺,以为可以避开张寇虚的雷霆一击,谁知,张寇虚犹如阴魂附体,仍然罩在自己头顶。 原来这“华山聚顶”之所以为绝杀招数,并非浪得虚名。需要有极高内力修为才能为之,施招者,身在半空,身轻如燕,可随对手内功牵引而飞!对手使出内力越强,牵引力越大,真如日照当空,如影随形,教对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当然,亦极为消耗自身内力,不到万不得已,此招绝技,“太华派”高手并不施用,“太华十九式”,实际常用的仅有十八式而已。张寇虚被程露玄逼到绝路上来,不得已使出压箱绝技,意欲反败为胜,彻底翻盘! 程露玄又往后急速跃出三尺,张寇虚长剑依然在头顶划圈,眼看触及头顶,程露玄骇然失色,再没躲开,头上就得多个窟窿眼了!程露玄一急一怕,倒生出“智慧”来,也顾不得掌门形象,使出“铁板桥”功夫,仰面朝天摔在比武台上,接着右侧身,使出一招“水牛洗澡”招式,在比武台上滚出五尺开外。“水牛洗澡”属小孩撒娇撒泼伎俩,何须内力?张寇虚因无内力牵引,剑尖猝然刺在程露玄“铁板桥”倒地之处。剑身穿透比武台,直没至剑柄。 张寇虚使出这招“华山聚顶”后,内力涣散,忙立住不动,凝神聚气,程露玄滚过去之后弹身而起,一眼瞥见张寇虚形态,已知端底。剑随身来,直达张寇虚眉心,张寇虚知自己命在旦夕,暗自悲叹,闭目待死!随着台下看客“啊”地惊叫,张寇虚只觉得面目一凉,睁眼看时,程露玄剑已入鞘,微笑着站在面前,几缕胡须被程露玄剑风所割,在风中飘荡。 台下看客前面见程露玄使出小孩招式,欢笑如雷,以为这场比武,张寇虚赢了,都说,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一些。谁知眨眼功夫,胜负反转,程露玄腾身反击,张寇虚竟毫无还手之力!若非程露玄手下留情,眉心就成了一个窟窿眼,七窍变成八窍,岂是好玩的?情形如此反转,看客们个个目瞪口呆,做声不得!直到程露玄收剑入鞘,拱手向台下施礼示意,看客们才想起,比武结束了,年轻的“青城派”掌门人程露玄获胜了,才想到叫出“好”声来!看客们可不管你什么“太华派”、“青城派”,胜利的便是英雄派! 至此,西区参与英雄大会角逐“会主”的门派便是“青城派”,具体人选自然是“青城派”掌门人程露玄了。 张寇虚则在看客的欢呼声中,默默的走下比武台,他来时有多风光,走时就有多落寞!优胜劣汰,胜者为王,自古到今皆如此,你张寇虚击败“华山派”掌门人华千玺时,不也如此吗? 而“青城派”弟子则欣喜若狂,年轻的掌门击败了威名赫赫的“太华派”掌门张寇虚,这几乎有些不敢想象。虽然赢得有些狼狈,但赢了就是赢了,谁也无可置疑!“青城派”也该重振声威了,在台下观战的六大长老,相互对望一眼,心潮澎湃起来了!明天,趁修整一天的时间,正要好好谋划谋划,该怎样在后天取得英雄大会“会主”之位了。 此时日落西山,阁子里的司马举、展蓉等人则心思各异。司马举在想,观此一战,获益良多,江湖险恶,不能一步错,否则万劫不复!而展蓉则想,如何支开鲁王哲、冼世宝两位师哥,教她和司马举单独相处。两位“乌青”则想,如何教展蓉和自己回中区,防她提前和司马举预警。唯有阿绫,懵懵懂懂,无拘无束,一下看看窗外,一下望望小姐,有时瞟一眼司马举,还时不时瞪一瞪两位“乌青”。 第82章 约定切磋 司马举见天色已晚,展蓉等师兄妹在一起,自己一外人十分不便,起身提出告辞,展蓉虽万分不舍,可无正当理由挽留,只得默默点头,并教阿绫送一送,司马举连说“不必麻烦”,逃也似地走出阁子。 第二日凌晨,天色微明,司马举在中区客舍床头打坐,此便是他自跟林灵素学习“神霄心法”后养成的良好习惯了。 司马举习练内力之时,却听得有人在客房外大声喧哗,司马举练功时,对此等喧哗,本不觉得有多大影响,内力高深者,习练之时,外界纵然是雷电交加,亦有何碍?但此次,司马举却坐不住了,因他听到外面喧哗之人声音较为熟悉,且指名道姓要找他司马举。司马举留神一听,正是昨日初次见面的鲁王哲及冼世宝两位师兄弟声音啊! 司马举跃身下床,安步走出房间,来到客舍大堂掌柜台。此时天色尚早,大堂人员不多,冼世宝一眼看见司马举出来,即斥责掌柜道:“此位正是我们师兄弟欲寻的司马公子!你却说不知?” 掌柜委屈道:“本店住宿者极多,小的怎能一一记得?” 冼世宝喝道:“人多?人多难道都……”冼世宝本想说“难道都像他英俊潇洒?你竟记不住”可一想自己也长得不差啊!如此称赞比自己俊朗之人,心里委实刺得痛!便闭口不往下说了! 司马举不知他的腌臜心理,见了他们两师兄弟,温言道:“两位道兄,不知寻在下何事?” 鲁王哲故作老成,拱手作揖道:“昨日许诺,一有空闲,即来拜访司马公子,今日‘英雄大会’修整,正得空余,特来与司马公子一叙!” 司马举一听,原来如此!两位师兄弟如此热情,心中感动,即拱手道:“道兄如此抬爱,在下何以克当?莫如先在此店小坐,暂喝一杯如何?” 鲁王哲满脸堆笑道:“司马公子客气!漫坐不急一时。在此之前,小道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否?” 司马举微微一怔,略感意外,道:“道兄但说无妨!” 鲁王哲道:“小道师兄弟闻展师妹由衷言及,司马公子不仅内力超凡,剑法亦是绝伦,小道师兄弟无甚其他爱好,唯独对武功较为痴迷,不知司马公子能否赐教一招半式剑法,教小道师兄弟开开眼界?” 这下,司马举总算明白过来了,鲁王哲、冼世宝师兄弟哪里是来拜访的,这是来挑衅找茬的啊!原来他们对昨日之事尚耿耿于怀呐!此时的司马举早已不是刚出道的江湖棒槌了!明白了这一节,他昨日对他们师兄弟产生的好感全化为乌有,但也未发怒,反而满脸含笑道:“道兄欲如何比划?” “哎呀,司马公子言重了!小道岂敢与司马公子对敌?但求司马公子指点一二!”鲁王哲双手乱摇道。 “那依道兄之见,怎的才好?”司马举不动声色。 “司马公子,我等到城外寻块空地,我先和司马公子切磋切磋,如小道不成器,冼师弟再与小道一起与公子切磋,请公子在切磋过程中,指正小道剑法缺陷,公子你看,如此可行?”鲁王哲一脸诚恳,让旁边的冼世宝都觉得异常“感动”。 如果是以前的司马举,也就信了鲁王哲的“天才”表演,可司马举并非昔日阿蒙,心道,若请我指点,何不耍套剑法与我看?我在旁边能不瞧得一清二楚?还切磋,你师兄弟一起上?你如此谋杀害命,还欲教我做冤死鬼么?展蓉师兄,心地怎的如此歹毒?哎呀,展蓉也不善良啊!蔡州比武招亲时,她一言不合,便欲将丁圆圆置于死地,真是同出一门!司马举厌恶鲁王哲及冼世宝,连展蓉也不看好了,《尚书》云:爱屋及乌,他是恨屋及乌了!可又转念一想,观展蓉昨日表现,并非歹毒之人呀。莫非,莫非,以前是受了她师兄的影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后,我如有机会,得好好提醒她,要远离这对师兄弟才是! 司马举脑袋里念想如电转,站在那一愣一愣不说话,鲁王哲以为司马举不答应,紧张地望着司马举,又问道:“司马公子不愿意?” 司马举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搭理鲁王哲呢!忙道:“在下武功低微,何敢托大声言‘指教’二字?如若相互切磋,相互学习,倒也使得!届时,耽误道兄前程,道兄万勿失望责怪!”司马举练武之前,寒窗苦读多年,论咬文嚼字,自比鲁王哲高几个等次! 鲁王哲闻言,连说“岂敢岂敢”。 司马举又问:“不知道兄拟于何时出发?” 鲁王哲道:“此事恐怕不能拖延,今日‘英雄大会’恰好修整,明日即决出‘会主’,此等盛况,万不可错过,‘英雄大会’之后,恐是众皆散去!小道师兄弟亦要回王屋山了!届时,亦无缘请教于司马公子了!” 司马举庄重道:“在下一再声明,在下才疏学浅,无力承担‘请教’二字,请道兄收回!” 鲁王哲忙道:“小道失言,恕罪恕罪!” 司马举一笑而过,道:“鲁道兄何必如此认真,放在心上?不过,此事真越快越好!” 鲁王哲内心窃喜,忙回道:“正是,正是!如司马公子今日无事,我等现在就去如何?” 司马举又问:“鲁道兄有理想之所么?” “城内人多事杂,难有安静之所。襄阳城外,地势平坦,空地甚多。城北不远,有几块打谷场,此前本派师尊曾领我等到那练功,小道以为切磋武功,此地甚为理想,不知司马公子意下如何?” 司马举毫不犹豫,点头应允。鲁王哲、冼世宝见司马举答应,皆喜形于色!似乎司马举乃刀俎上之鱼肉,待其宰割而已! 司马举请鲁王哲、冼世宝稍后,自己回房携剑而出,与鲁王哲、冼世宝奔襄阳城北而去! 第83章 戏弄乌青 “真元派”是道教五大派的中派。“真元派”习练《玄纲经》内功,剑法绝学则是“移山剑法”,掌法绝学即“逍遥掌法”。“移山剑法”讲究一板一眼,一招一式清晰明了,但追求势大力沉。“逍遥掌法”则动作潇洒飘逸,和剑法形成鲜明的对照!因此展蓉对“逍遥掌法”极为精熟,“真元派”中少有对手,皆因这掌法和她确实匹配,展蓉施展“逍遥掌法”,自是锦上添花,让人赏心悦目! 鲁王哲则对“移山剑法”极为精熟,在冯不害众位弟子中,他首屈一指。这亦是他敢于找司马举挑衅的原因。可他心思缜密,知晓武功基本道理,即天下武功,皆以内力或外力为基。如无内力或外力支撑,你的剑法、掌法、枪法等等再精妙,也只是花架子而已!当然,倘若双方内力或外力相差不大,那么这个“花架子”则有用至极! 一位学武之人,倘若没有天赋神力,欲练高深武功,还得从内功入手,这亦是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武林内功秘籍的原因所在! 鲁王哲自认剑法远胜司马举,但内力不及司马举深厚,如要完胜司马举,恐有难度,故而当日晚,与冼世宝策划,在司马举面前故作谦虚,引司马举答应和他们师兄弟两人对敌,确保万无一失。 司马举、鲁王哲、冼世宝三人匆匆出襄阳城北,走不到五里,路过一树林,树林过去,则是几处乱冈,树林和乱冈中间,有一小块空地。鲁王哲突然提议道:“司马公子,打谷场尚在前方十里处,路途较远,此处虽小些,相互切磋亦是可行,不如就在此地罢!” 司马举左右打量了地形地貌,树林不大,但树高林密,乱冈之中,坟地点点。来往绝无人影。司马举看完,不由哑然失笑,心道:你鲁王哲真会选地方,此地正是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好去处啊!随即答道:“甚好!甚好!” 鲁王哲已然迫不及待,即丢剑鞘于地,既不预警,更不不施礼答话。眼里凶光一闪,“刷”地一剑奔司马举前胸而去。直欲简单快捷,将司马举性命取了,报昨日碎杯之辱!了却昨日碎杯之耻!此外,鲁王哲尤为无法忍受之事,乃司马举和展蓉太过亲热,这事比天大,比地厚,鲁王哲必将司马举除之而后快! 司马举见他毫无征兆,猝然发难,直欲置自己于死地,心中大怒:“就因昨日碎你酒杯,你便如此明火执仗,遮羞布亦不用了,便欲持剑行凶取我性命,何其恶毒?今日不好好教训与你,你岂知天下尚有公道良心?”司马举哪里知道,他和展蓉的无意接触,才是鲁王哲对他仇恨至深的根源所在啊! 司马举见鲁王哲青锋剑凌厉刺来,口里不由惊叫一声:“哎呀!”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鲁王哲青锋剑堪堪在其头顶刺空。 鲁王哲没料到司马举如此不济,竟然跌倒,微微一愣之间,司马举已侧身站起来,连退了几大步,右手边摸自己剑柄边道:“道兄慢来,在下尚未作好准备呢!” 鲁王哲闻言,心中大喜,看来我师兄弟高看了他啊!手中青锋剑齐胸横扫过去,一边口角狞笑道:“那司马公子小心了!” 司马举剑亦来不及拔,弯腰狼狈躲开。口中连道:“鲁道兄,慢来,慢来!在下尚未拔剑呢!” 鲁王哲心中暗笑,忖道:“你未拔剑正好!看你人模狗样还有何得意?”边想手中不停,“刷刷刷”接连四五剑刺过去。 司马举则手忙脚乱,“猫跳、狗爬、猪拱”等难堪招式用尽,总算全部避开了鲁王哲的攻势,但身上衣服则被穿了三个洞眼,好在并未受伤! 鲁王哲见自己攻势凶狠,连杀了六七招,司马举只是躲避,动作虽然狼狈,最后却未伤分毫。不禁恼羞成怒,暗叹这小子运气太好,又见司马举并未拔出长剑,心中一动。暗想:这小子不顾体统,施展逃命招式,化险为夷,如果用剑,兴许弄巧成拙,反成为累赘亦未可知!如司马举手中有剑而杀了他,只怪他学艺不精,反显得自己光明正大不是? 此时司马举兀自在左看右看身上剑眼,口里连连惊呼:“好险,好险!” 冼世宝在旁边见司马举狼狈之态,心中大乐,公开讽刺道:“司马公子,你这功夫从哪学的?如何只有躲闪,没有反击?这等功夫,我们师兄弟可学不来!” 司马举哭丧着脸道:“在下早有言在先,武功低微,不值一提,两位道兄非要逼在下来切磋,如今两位道兄总该相信了罢!鲁道兄剑法绝伦,在下自愧不如!我们回去如何?”司马举毕竟心地善良,希望两位“乌青”点到为止,见好就收,那么他亦就此把手,此后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自己父仇要紧,何必再竖立一仇家? 可司马举的善良,在鲁王哲看来则是软弱可欺!司马举刚说完,鲁王哲哈哈大笑起来:“司马公子勿怪,适才小道不过试一试公子的应变能力,着实让小道开眼界!”鲁王哲揶揄了几句后,接着道:“公子的剑法,小道尚未见识,却如何回去?” 司马举听了,知道鲁王哲顽固不化,不让其吃点苦头,他岂会善罢甘休?转头望见树林边有一棵桂花树,当下笑道:“在下剑法,委实拙劣,岂有鲁道兄这等风采?而且在下剑法名称难登大雅之堂,教两位道兄见笑!”说完,径直走到桂花树旁,八月中秋过后,桂树飘香,淡黄桂花朵朵,枝叶茂盛。司马举随手折了一根桂树枝,再一抖,枝上树叶飘落,仅剩一根分了四五个杈的树条。 司马举见鲁王哲、冼世宝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又展颜一笑道:“在下剑法名称太俗,唤作‘桂枝剑法’,此处恰好有桂树,倒是天意,在下就用‘桂枝剑法’领教两位道兄几招剑法如何?” 司马举话刚说完,不但鲁王哲鼻子气歪,冼世宝也气得热血冲顶!敢情,你司马举要用树枝和我们两人对敌啊?你如此嫌自己命长,可别怪我们师兄弟心狠手辣!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道。 第84章 桂枝剑法 鲁王哲、冼世宝两位“乌青”,见司马举用桂树枝和自己对敌,皆怒不可遏,直欲将司马举细切了丢河里喂王八。鲁王哲虽恨得牙痒,表面却不阴不阳地提醒冼世宝道:“冼师弟,司马公子指点我等绝招,你尚不领情?”原来,鲁王哲见冼世宝光记得发怒,却不记得发作,及时提示他,司马举轻视我们呢,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两人联手,早些将他灭了,让他早死早超生!我们师兄弟亦早些回去罢。 冼世宝本就是鲁王哲肚里的蛔虫,鲁王哲一撅屁股,冼世宝便知他要屙屎。此时鲁王哲话说得如此明了,冼世宝立即醒悟,即刻拔出青锋剑,两个青袍、青布履、青锋剑、加上两张气铁青的青脸,正是两条好“乌青”,一左一右逼近司马举。这次两“乌青”学乖了,两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打算充分利用“移山剑法”持重有节的特点,缓缓而进,你司马举不是运气好,能逃么?这次我们师兄弟两人组成严密剑网,看你如何逃?至于你那桂树枝,能与我们的青锋剑抗衡?你司马举以为我们手中青锋剑是烧火棍么? 司马举见他们逼近,毫不在意地道:“在下这‘桂枝剑法’,一共有十一式,两位道兄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两位“乌青”见他还有心说笑,心中更是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同时起手出剑,一位攻头,一位攻脚,甚有章法。 司马举喝一声“好”,两位“乌青”,只觉得眼前一花,司马举人已不见踪影,两人刚想说,你怎么又逃?臀部已经各自挨了一桂条,两位“乌青”被打得发愣之时,背后司马举已笑道:“‘桂枝剑法’第一式,‘桂枝练马’!” 原来,司马举用桂枝所使用的,正是名震江湖的家传“梅花剑法”“梅花十一式”。所谓的“桂枝练马”,乃是“梅花十一式”的第一式“青梅竹马”,司马举不便将“梅花剑法”之名说出,否则,一经传扬出去,武林中人自然知道,他司马举是司马展的后人,因那“梅花剑法”“梅花十一式”乃司马展成名绝技。司马举将“梅花剑法”说成“桂枝剑法”,觉得冒犯了父亲,在心里接连唤了三声“父亲恕孩儿之罪!” 两人刚转过身来,左右肋部又中了桂条,只听得司马举又道:“‘桂枝剑法’第二式,‘桂枝打狗’!”两人暴跳如雷,“移山剑法”舞得密不透风,教司马举的桂枝插不进缝来,但不知怎的,两招过后,各人后背又被劈了一桂枝,司马举依然高声叫道:“‘桂枝剑法’第三式,‘桂枝鞭牛’!” 两位“乌青”深感不妙,立即背靠着背,并不轻易出击,持剑强力戒备,欲以静制动,孰料司马举动作快如闪电,桂枝又各在两人脸上拂了一下,饶是司马举手下留情,两人铁青的脸仍然刻下了几道红印!司马举再次笑道:“‘桂枝剑法’第四式,‘桂枝逗猫’!” 两位“乌青”倒也聪明,又相互之间拉开距离,司马举左窜窜、右跳跳。口里依次喊“桂枝赶猪”、“桂枝驱羊”“桂枝扑鼠”、“桂枝抽驴”、“桂枝摸猴”、“桂枝敲兔”、“桂枝捉蛇”,将家传的“梅花十一式”,生生演练成了“桂枝家畜图”。 至此,鲁王哲、冼世宝这才知道,两人武功和司马举相差太远,鲁王哲只道内力和司马举有些差距,没成想如此悬殊,今日他寻仇,真是自取其辱!可箭在弦上,已然发出,安能收回?只得哭丧着脸苦苦撑着。 司马举将“梅花十一式”用桂枝练了一遍后,两位“乌青”已是遍体鳞伤,好在司马举意在教训,下手不重,两人只是皮外伤而已。 司马举练到最后一式“桂枝捉蛇”收住时,随意将手中桂枝抖断,口里叫道:“哎呀,毕竟功力不够,桂枝条竟然折断了!可惜可惜!也不知两位道兄看清楚否?” 此时鲁王哲已经面如死灰,冼世宝一贯乖巧伶俐,此刻忙抱拳作揖施礼道:“司马公子武功卓绝,小道和师哥远远不如,小道和师哥多有得罪,还望司马公子高抬贵手!” 司马举知适才所作所为,已经将鲁王哲和冼世宝完全得罪,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但如鲁王哲之人,除非自己被他杀了,才遂他心愿,此等人,谁被他缠着,谁霉运当头!展蓉和他同在师门,真乃不幸至极!司马举暗叹。 但冼世宝虚情假意,自己总得应付一番,司马举回礼道:“我等前世无怨,后世无仇,何来得罪一说?在下顽劣成性,请两位道兄恕罪!” 冼世宝忙说“不敢不敢”,说完,和鲁王哲垂头丧气,默默回襄阳城。 司马举见两位“乌青”走远,亦自回城。 司马举刚进客居地,展蓉赫然坐在店里大厅掌柜桌旁,此时店内人声鼎沸,大厅人满为患,各桌食物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而展蓉孤零零一人坐柜台旁,既无食物,也无酒水,满脸忧愁之色,只是死死盯着店门口,时不时伸头张望。 展蓉见司马举进店,立即兴奋地跳起身来,满脸春风地迎着司马举。待她走进司马举,见司马举身上有几个剑洞眼,吓得花容失色地问道:“司马公子,怎么了,你受伤了?” 司马举见展蓉真情流露,十分自然、毫无做作,内心也颇为感动。淡淡一笑道:“不碍事!发生些意外而已!” 展蓉道:“公子莫诓我,我知晓的!” 司马举一怔道:“展小姐知晓,知晓什么?” 展蓉笃定道:“定是我那两位师兄来寻了公子麻烦!” 司马举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脱口而出道:“展小姐如何得知?” 展蓉见司马举形情,略显得意之色,道:“昨日我那鲁师哥说要来拜访你,我便知他不怀好意,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未得时机。今日一早来寻你,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赶在前面!” 这下,司马举是真感动了。他怔怔地望着展蓉,突然觉得,展蓉其实挺漂亮的,只是以前自己没发现而已。 第85章 单独相处 展蓉见司马举痴迷地望着自己,芳心驿动,恍然觉得有种目眩神迷的幻觉,忙含羞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得欢快。司马举不知就里,懵懵懂懂之间,才注意两人还站在店里大厅内,不由笑道:“展小姐尚未用膳罢?我们且去叫些食物,坐下慢聊可好?” 展蓉一听,雀跃起来,慌不迭地点头。司马举为何临时起意,欲和展蓉共处闲聊?司马举既感动于展蓉之关心,又想起她两位居心叵测的师兄,拟善意提醒展蓉。 两人见大厅座无虚席,即出店门投东,走了约两百步,见一四层高楼酒店,名曰“照天楼”,富丽堂皇,雄伟壮观。两人并不差钱,即行跨步进入。店中小二哥快步迎入,瞧司马举、展蓉郎才女貌,自作聪明,热情嚷道:“两位客官,一楼、二楼客满,三楼,四楼尚有雅间,无人打扰你们小两口清静!” 司马举急忙喝道:“休得胡说八道!”展蓉则羞得满脸通红,哪里说得出半个字?小二哥吓得连吐舌头,知道马匹拍在马蹄上了,杵在当地不敢再做声。 司马举又喝了一声:“还不带路?”小二哥反应过来,低头哈腰前面引路,径直上三楼,绕中心天井四周主廊,走到最东角小阁子,拉开推门,恭请司马举、展蓉两人进去。 司马举叫了食物,且命烫了一壶老酒,小二哥出去。司马举见展蓉一路痴痴傻傻,脸色绯红,形情大不同以前,心中诧异,问道:“展小姐哪儿不舒服么?” 展蓉一大清早,即来寻司马举,借口提醒司马举提防鲁王哲和冼世宝加害,其实不过是以此机会和司马举见面,她能不知晓,司马举的武功,远在鲁王哲和冼世宝之上?她之提醒,无疑乃是多此一举! 展蓉急匆匆赶来,却被鲁王哲、冼世宝抢了先机,心中懊恼,更失落于未和司马举见面,故而留在店中坐等。原打算和司马举见面后,能说几句话亦就心满意足了!谁知,阴差阳错,司马举不但感动于自己的关心,还请自己用膳,展蓉喜出望外,且这份喜悦,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她跟司马举走出大厅,就一直晕晕乎乎,小二哥的那句“小两口”,更让她灌了蜜一样甜,坐进三楼小阁子后,心情始终难以平静,甚至觉得恍惚在梦中一般,连连咬自己嘴唇,嘴唇疼得钻心,始知不是梦,而是事实!但这个事实她总觉得有些虚幻,有些迷茫,有些朦胧,有些不确切,有些把握不住!司马举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才真正回到现实中来!而这个现实,是如此香甜,如此美妙,如此……唉,无法形容啊! 展蓉看着司马举关切的眼神,屏住心神,捋了捋秀发,轻声应道:“不,高兴!” 司马举听岔了,郁闷了,心道,我感谢你的关心,特意带你来用膳,你怎的还“不高兴”?我哪儿出错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沉默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团,问道:“展小姐不高兴,不知因为何事?” 展蓉一听,暗叫一声“糟糕”,自己本意是说“没有不舒服,是因为高兴的缘故”。可因含糊其辞,却教司马举误会了。展蓉抬头瞅了一眼司马举,司马举一团疑惑写在俊脸上,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自己几乎要忍俊不禁了,却又不敢,急忙回答:“公子,不是的,我是……” “我是因为见到你高兴才如此!”这话展蓉怎么说得出口?展蓉突然打住,展蓉自个也对自个诧异了,以前自己可是敢说敢做,想到啥说啥,想做什么做什么,但求自个痛快,舒心,何曾顾忌对方感受?怎么最近在司马举面前,总是扭扭捏捏,总是放不开,总是有顾虑?而且,自己偏偏还喜欢这种状态,展蓉百思难解。 “不是什么?又是什么?”司马举被展蓉搞迷糊了,只得再问! “不是不舒服,我是在想,适才鲁师哥和冼师哥,在公子面前是应该受了一些苦头?”展蓉心思电转,含笑着问道! 司马举恍然大悟,接连道:“在下正要和展小姐说此事!恕在下冒昧直言,展小姐的两位师兄,心胸不甚开阔!展小姐应多多劝解才是!” 展蓉点头道:“公子所言甚是!师尊多次批评鲁师哥拘于小节,不顾大局,鲁师哥至今未有大改善,我亦深感遗憾!两位师哥如冒犯公子,万请海涵!” 司马举和展蓉相处不久,本不宜当面直言指责展蓉同门师兄弟,一来司马举秉性善良,出言预警出于天性,也感激于展蓉她未顾本派师兄弟情谊,而来相帮于她,虽然不知她出于何等动机,展蓉的这份人情,自己如何推脱得了?更难得的是,自己指责其同门师兄弟,展蓉不但不生气,反而坦言相告本派的内幕秘密,司马举一下感觉到,展蓉气量颇大,对自己也讲道义,这样的女子,值得自己深交!义父曾说,江湖中人,谁不讲究“道义、气量、心胸”? 不移时,小二哥将酒食端上来,司马举心情畅快,展蓉如入仙境,如坐云端。展蓉虽是大家闺秀,久在江湖,更有江湖习性。两人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两杯小酒下肚,展蓉微醺,脸色酡红,犹如桃花盛开,美艳不可方物。司马举自小至今,几时有过此等遭遇?加上小酒在肚中发酵,不禁有些魂游天外,难以守舍的感觉! 展蓉见司马举目光略显迷离姿态,内心更是神魂颠倒,只得频频举杯敬酒,以掩饰心中既有某种期待又紧张不安的表情。 突然,司马举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展蓉不要做声,展蓉大脑顷刻一片空白,一下眩晕,几乎把握不住手中酒杯了。 第86章 隔壁对话 展蓉美目微闭、红唇微颤,神情如痴如醉、似傻似颠,满怀期待司马举的下一步动作。良久,司马举却毫无动静。展蓉不禁暗暗失落,睁眼细看对面司马举,却见他两眼涣散、目光无神,正侧头倾耳,似乎在静听什么!展蓉奇怪问道:“公子……”司马举立即又示意她噤声,并用手指一指隔壁小阁子。 展蓉这才明白,适才司马举神神叨叨,并非有和她亲近之意,而是侧耳倾听隔壁动静。展蓉满脸又绯红起来,不过这次确实因为尴尬的原因,所幸司马举根本未在意。 展蓉看他对隔壁如此上心,也凝神聚气而听。只听得隔壁有人尖声道:“怎的?沈御医不愿与我兄弟相认么?” 一人回道:“恐怕两位是认错人了?” 那尖声之人接着说道:“我兄弟与你沈御医共事两年,这双招子再瞎,总不至于老友亦不认识!” “我山间一老汉,晓得什么御医?莫要耻笑老汉!”另一人仍强调道。 “一年余前,道君皇帝被俘,我等逃的逃,散的散,不曾想沈御医撤到了襄阳,我兄弟打探了几个月,才打听到确切信息,我兄弟特意追寻到此地,请你重出江湖,沈御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另一位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过是襄阳山间一农夫而已!” “哈哈,哈哈!”那尖声的干笑几声,声音刺耳,难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沈御医将我们‘一钩一锏’当成大傻瓜了?一位农夫,能有银子到这‘照天楼’来用膳?” 司马举听到隔壁人自报家门为“一钩一锏”,不由得眉毛跳了一下。这“一钩一锏”,先偷袭了林灵素,后来“靖康之变”后,他们投靠女真鞑子,做了汉奸,后又联手残害了狄雷的爷爷狄煜,可以说是罪行累累,怎么跑到襄阳来了?听他们口气,似乎是为了找沈御医。 而这沈御医,应该说以前和“一钩一锏”是同一阵营,当初林灵素得罪道君皇帝的太子即后来的靖康皇帝,道君皇帝诏令沈御医调配了一副“消功散”,林灵素不明所以,吃了“消功散”致使内力大为受损,不得已向道君皇帝请旨回温州故乡,靖康皇帝暗中命“一钩一锏”沿途追杀,以致林灵素遭到“一钩一锏”暗算。 “听说你们两兄弟认贼作父,投靠了外族,尚有胆量到襄阳来放肆?你忒小觑天下英雄了?”沈御医听“一钩一锏”咄咄逼人,索性默认了自己身份。 “不是我们兄弟小觑天下英雄,倒是你沈御医小看了天下英雄!”尖声的白莲钩道。 “此话怎讲?”白莲钩的话把沈御医搞糊涂了,不由得反问道。 “因天下英雄自有明智之士,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此为明智!”白莲钩侃侃而谈。 “如此说来,襄阳城的英雄,有人暗中投靠了女真鞑子?”沈御医惊讶问道。 “此即为明智之士!”白莲钩道。 “是谁?” “有些事沈御医不知为好!” “那你们千里南下,寻我何事?痛快说!”沈御医不想和他们纠缠,直接问道。 “沈御医真是爽快之人!还是不减当年风采!沈御医医术名动天下,宝刀永藏于匣中,岂不暴殄天物?大金国四太子闻沈御医大名,如雷贯耳,欲礼聘沈御医为大金国‘国医’,特命我兄弟持聘书、玉印,捎给沈御医,此等际遇,旷世良医皆无,真是可喜可贺!”白莲钩口沫横飞,大吹法螺。 “我老沈以前惟知,大宋皇宫首席教头,靖康皇帝亲赐为‘肝胆护卫’的‘一钩一锏’,手上武功盖世,不曾想嘴巴功夫习练得比手上功夫犹胜一筹!这才是可喜可贺!”沈御医狠狠地挖苦讽刺道。 “沈御医见笑了,”黄藕锏尴尬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教我投靠外族,出卖祖宗!一切免谈!恕不奉陪!”沈御医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沈御医错失良机,我兄弟扼腕痛惜!但强人所难,我兄弟亦不屑为。我等共事一场,现有一事相求,请沈御医切勿推辞!” “讲!”沈御医很干脆。 “请沈御医为我们调配一副‘消功散’。”黄藕锏压低声音道,黄藕锏声音本来低沉,故意一压,更加混浊,隔壁的展蓉听不清楚,司马举内力深厚,听清楚却不是难事。 “你不怕我配一副假药给你们?”沈御医冷笑道。 “沈御医的人品习性,我们兄弟了如指掌,原来大宋皇宫之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沈御医应允之事,那就是一个唾沫一颗钉!”白莲钩半是恭维、半是讨好地说道。 “你们想害人?”沈御医问道。 “沈御医此言差矣!九年前,沈御医调配‘消功散’,道君皇帝亲赐给林灵素,难道也是害林灵素?不!那是替天行道!” “彼时皇命难违,沈某身不由己。此等卑鄙小人之举,是非我沈某所愿,至今老朽亦为追悔不已!” “那沈御医发明制作‘消功散’,其目的又何在?” “治病救人!毒药亦是药,善者医人,恶者害人!” “沈御医言下之意,乃拒绝合作?” “正是!”沈御医回答得相当干脆 “共事多年,这点薄面也不给?”白莲钩提高音调说道,声音更显刺耳扎心。 “道不同,不相与谋!”沈御医利索回答。 “那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黄藕锏阴森森地道。 听到此,司马举暗叫一声“不好”。“一钩一锏”要行凶,那沈御医定是凶多吉少!有心过去帮衬,但考虑“一钩一锏”武功卓绝,自己恐非敌手。假如因此连累自己,那自己的父仇如何得报?自己忍辱负重八年之久,全部精神寄托都在父仇之上,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尽管沈御医救与不救,与他司马举干系并不大,重要的是这“一钩一锏”,暗算林灵素,残害狄煜。林灵素和狄煜两人,都对自己有大恩,大恩不报,何以为人?司马举颇纠结! 展蓉此时也明白了一个大概,眼巴巴望着司马举,似乎在问:怎么办? 第87章 逼沈御医 时近晌午,艳阳高照,“照天楼”伫立阳光下,更显灿烂夺目。“照天楼”楼外“秋老虎”面目峥嵘,楼内三楼东头的一间小阁子里,气氛也异常紧张,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钩一锏”听沈御医不肯为自己调配“消功散”,登时发作起来!黄藕锏先出言威胁沈御医,沈御医默然不答,白莲钩接着威胁道:“沈御医不肯合作,我兄弟念及以往交情,我手中的‘钩’可不会讲情面!” 只听得沈御医掷地有声地道:“沈某自知不是‘肝胆护卫’对手,但欲逼沈某屈服,恐怕唯有一死而已!” 白莲钩冷笑道:“想死?怕是并不容易罢!” 沈御医怒道:“你们欲待怎的?” 白莲钩道:“烦请沈御医跟我兄弟走一趟!”白莲钩言未毕,干瘦的身子已经欺上,探出右手,直拿沈御医左胸“天池穴”。此“天池穴”一旦被白莲钩锁住,沈御医立时全身瘫软,任由其擒拿,沈御医医中圣手,焉能不知其中利害关系? “一钩一锏”甫出言相威胁,沈御医即已全身戒备,他尽管知晓,自己武功不如“一钩一锏”,但绝不束手就擒,何况,医、药、毒相关,医中圣手,自是药中圣手,更是毒中高手,他岂会甘心坐以待毙? 沈御医见白莲钩身影一晃,情知白莲钩出手,即伸出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扣,对着白莲钩快如闪电的身影,轻轻一弹。中指指甲内,飞出一股肉眼难以分辨的白雾,直冲白莲钩而去。沈御医弹指同时,身体腾起,扑向临于街面的吊窗。沈御医意图非常明确,只要逃出小阁子,自身安全即咱有保障。天下英雄共汇于襄阳城,“一钩一锏”还不敢公然在天下英雄面前抢人,他们也没这份能力在天下英雄面前将人抢走! 白莲钩老于江湖,阅历丰富成精!来寻沈御医之前,已知沈御医之所长,既然出手,自是准备万分周全。白莲钩出手时,既盯着沈御医前胸穴道,还紧紧盯住了沈御医全身举动,沈御医刚弹指,白莲钩左掌已然劈出,那股不易察觉的白雾,即被白莲钩掌风击回,但因为这么一迟滞,沈御医身影已经扑到吊窗边了。一刹那之后,沈御医身体飞出窗外,就是蛟龙入海,“一钩一锏”只有望洋兴叹了。 如此关键时刻,白莲钩竟然并不着急。他知道,沈御医跳不出吊窗,因为,沈御医身影移动,白莲钩赶不上,有人赶得上,那人自然是黄藕锏!黄藕锏、白莲钩两人自一起从师学武,合作近六十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两人默契,达到了天衣无缝地程度。沈御医弹指移位之时,黄藕锏早已看出端倪,身体一个起落,先行拦在了吊窗前头。 黄藕锏见沈御医扑身而来,口中“格格”干笑两声,双掌平推。将沈御医身体逼得跳了回去。沈御医长叹一声,颓然作罢!心中盘算,纵然自行了断,决不能让“一钩一锏”生擒!主意拿定后,却也平静不少。 沈御医被黄藕锏逼回,飞天无力,白莲钩几步靠近,见沈御医脸色安详,却开口道:“观沈御医神色,莫不是有自尽之念头!我劝你尽早打消,否则后悔莫及!” 沈御医听他猜中心思,内心微惊,又听他出言威胁,不禁一哂。心道,我口中牙齿内即有毒药,自经只在转念之间。且听他们如何胡说,如有危机,再自行了断不迟。当下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黄藕锏则从吊窗边慢慢走近,边走边道:“你若死了,我兄弟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相送!” “愧不敢当!”沈御医冷漠道。 “哈哈,当不敢当,恐怕由不得你沈御医了!”白莲钩立在原地狞笑,“何不听我锏弟静心说道说道,我兄弟为替你精心准备了何等礼物?” “这份礼物,沈御医死后,恰好携之上路,一路红尘相伴,却也并不寂寞,有趣得紧!”白莲钩刚说完,黄藕锏即接口道。 “危言耸听,沈某岂是三岁小孩?沈某勇于一死,其他焉有所惧?”沈御医不屑一顾。 “这份大礼,沈御医惧与不惧,在下不知,详细说与你听听,在下倒乐意得紧!” 沈御医终于忍无可忍,暴喝道:“有屁快放!” “沈御医曾任宫廷供奉,何必如此粗俗?”黄藕锏嘲笑道,“也罢,我且耐心说与你听听,看你死得死不得?襄阳城里‘潇湘馆’名妓一枝梅,昨晚神秘失踪了,不知沈御医知不知情?” “一枝梅失踪,与沈某何干?”沈御医没好气地道。 “沈御医如果不死,自然和一枝梅失踪无甚关系,倘若沈御医不幸仙去,一枝梅失踪就和沈御医大有干系啰!不知在下说明白了没有?”黄藕锏摇头晃脑道。 “你云山雾罩,沈某不知所云!”沈御医说了一句大实话,他确实没有转过弯来。 “沈御医若死在此小阁子里,不久,一枝梅亦会暴死于此,届时两人赤身露体,拥抱在一起,丑态毕现,天下英雄及后世人将如何猜测、如何议论你们之间的风流罪过?在下委实不敢设想,沈御医一世英名,毁于一位烟花女子之手,岂不惜哉乎?” “你,你们竟如此卑鄙无耻?”沈御医心中悲苦,却又发作不得!气郁于胸,血流逆转,口中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射而出! “如何?沈御医,你是自己自行封闭穴道还是由我兄弟动手?”沈御医呆立当场,白莲钩情知,黄藕锏的话起了震慑作用,故而有恃无恐出言道。“一钩一锏”欲带走沈御医,必须将其弄昏迷才行,否则,出了大楼,沈御医当街吼一嗓子“救命”,天下英雄能不把他剁碎了? 第88章 救沈御医 “一钩一锏”计划周密,势在必得,沈御医束手无策。喊,喊不及;打,打不赢;死,死不了!事已至此,唯有屈服一条路了。 与其让他们动手,不如自行闭穴,沈御医正要施为,小阁子的门突然被强力拉开,栓门的木栓折断。白莲钩未料到有此变故,尚以为是小二哥鲁莽,头也不回,喝道:“爷说过不许打扰!滚出去!” “小爷听闻‘肝胆护卫’在此,特来拜会!”司马举立在推门门口,目无表情地说道。 “一钩一锏”闻言心头大震,白莲钩转头看时,小阁子门口,玉树临风地站着一位俊俏后生,后生后侧,则是一光彩夺目的女子。 白莲钩反应神速,身影一晃,窜到门口,倏尔全力朝司马举前胸拍出一掌。白莲钩之意,早些将来人宰了,早些携沈御医离开,避免节外生枝。一位楞头小子,能躲开他雷霆一击,能经受他雷霆一击?自己用了八成功力,已是高看他了! 白莲钩攻司马举,黄藕锏即靠近沈御医,这是他们多年合作的习惯使然。黄藕锏只等白莲钩撂倒司马举,他即出手放翻沈御医,再将其放进带来的大木箱携走,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司马举见白莲钩一掌狠狠劈来,亦举掌相迎,白莲钩暗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存心找死!”掌力所至,但听“啵”地一声,白莲钩竟被震退一步,再看对面俊俏后生,也仅是后退一步而已。 白莲钩心中大骇之时,只听得司马举道:“展小姐快去通知襄阳府卢大人!”那俊俏后生背后的秀美女子,只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一钩一锏”愈加慌乱,司马举已跨步入门,接着平静道:“在下武功,虽非两位敌手,可两位纵然联手,欲在一时半刻之间,将在下击倒,恐怕亦并非易事!襄阳府衙及天下英雄,闻有巨奸出现于襄阳,来此当在顷刻之间。两位是欲先逃?或亦与天下英雄比划比划之后再逃?” 白莲钩和黄藕锏对望一眼,突然之间,不约而同纵向吊窗,扑出窗外。司马举见他们不战而逃,长吁一口气,回头叫道:“展小姐,他们走了!”言未毕,展蓉赫然出现在推门门口。 原来,司马举在隔壁,听到“一钩一锏”以性命威胁沈御医,心中纠结救与不救之时,又听“一钩一锏”无意取沈御医性命,只不过欲生擒他。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可他愈往后听便愈加生气,“一钩一锏”的卑劣阴谋,让人瞠目结舌,听得展蓉面红耳赤,既而咬牙切齿。拿眼直瞅着司马举,司马举心知,展蓉此举,是寄希望自己出面,赶走这对无耻龌龊小人的。但司马举自忖,武功和“一钩一锏”其中一人,应该不相上下,但一人对付两人,却是万万不敌!好在司马举心思灵动,思索片刻,即知“一钩一锏”的软肋所在。 司马举思忖,“一钩一锏”鬼鬼祟祟,最担心暴露行踪,他们之所以拿捏得住沈御医,正是因为沈御医武功和他们相距甚远,沈御医无法跳出他们手掌心,自己则不然,如果放手一搏,“一钩一锏”欲在短时间重创自己,恐是极困难!而“一钩一锏”一旦知晓自己真实实力,绝不敢和自己持久作战!故而让他们知悉自己武功实力最为关键,于此同时还要让其以为,自己已派人手去搬救兵。 司马举算计已定,在出手之前,先和展蓉设定搬救兵的疑局,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阁。司马举故意强行打开推门,并在门口用言语激怒“一钩一锏”,意欲让其中一人对他出手,他全力回击,武功实力便可显露无遗!虽然此举有些危险,但最终将安然无恙。果然,“一钩一锏”狡猾异常,他们既吃惊于年轻公子司马举的武功势力,又对成败得失计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来“照天楼”之目的,乃劫持沈御医,并非和他人决胜负,争输赢,导致身份暴露,甚至引发众怒,不能安生。仓促之间,“一钩一锏”便做出放弃目标、先行逃窜的决定,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佳选择。 司马举惊走“一钩一锏”,目的已达,转身和展蓉走出沈御医所在小阁子。沈御医自以为今番沦于敌手,难以翻身,未料到转机说来就来,他如堕入梦中,半日未见清醒,直到司马举、展蓉转身离去,这才想到,救命恩人姓甚名谁,自己一概不知,这可非自己以往一贯做派!忙叫道:“公子,请慢走!” 司马举虽有些心里准备,仍然转身礼貌回道:“御医有何吩咐?” 沈御医忙上前几步,拱手作揖施礼道:“在下一把老骨头,承蒙公子不畏强贼,施以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恳请公子台甫?” 司马举摇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完,又欲抬脚走人。 沈御医一怔,但很快恢复平静,跟上一步道:“老朽沈严,一生行医于世,博来微名向来施惠与人,极少受人恩惠,今日之事!但求公子告知沈某大名而已!” 司马举一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武林中人应有之道义,御医何须挂在心上?在下若有难,御医必亦如是!” 沈御医见司马举武功高深,言语文雅,且气度非凡,心胸开阔,先前司马举不愿告知其名的些许不快,全然抛弃干净,转而大为好感,决心结交这位小友。因道:“公子恐是参与英雄大会的豪杰罢?如有不便,在下自不能强求。如恩公无其他紧急事,何妨坐下一叙?” 司马举听他误会自己故作高深之态,又爽朗一笑道:“御医言重了。在下司马举,无门无派,更非参加英雄大会之武林豪杰,只是一看客罢了!有何不便?沈御医如有兴趣,在下自可奉陪到底!” 沈御医听司马举答应自己,心中又是大为畅快。 第89章 结交沈严 沈御医本名沈严,沈家世代为医,到沈严这一代,沈家医术已是名动江湖了。沈严尽管武功不济,可医术冠绝当世。有一年道君皇帝拟举行祭天仪式,不意头顶生一肉瘤,不能戴冠冕,宫内御医们皆束手无策,有大臣推荐沈严来诊治。道君皇帝即下诏,沈严应诏而来,诊视道君皇帝后,笑道:“陛下不必担心,小民用药之后,陛下几日即可痊愈。” 果然,沈严用药后两天,道君皇帝头顶肉瘤便转移至肩膀,再一天,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道君皇帝得以如期祭天。经此事后,道君皇帝特召沈严为御医。 沈严为御医期间,有一次,道君皇帝腹泻,召沈严视疾,沈严进宫后,先奏道君皇帝道:“臣走得急,口渴了,请陛下先赏赐臣西瓜,臣吃完瓜后方可静心诊治。” 道君皇帝急诏赏赐,沈严便当道君皇帝之面,津津有味地吃起西瓜来,道君皇帝看他吃得甘美,不禁嘴角流涎,口内生津,问沈严道:“朕可以吃西瓜么?” 沈严这才跪在地上奏道:“臣死罪!臣求西瓜在陛下之前吃,正是欲请陛下吃也!”道君皇帝吃了几块西瓜,腹泻随即停了。 道君皇帝吃惊于沈严之术,问道:“此是何等良方?” 沈严道:“陛下所患之病,不过中暑尔,因此腹泻,西瓜便可消暑!” 道君皇帝赞叹道:“同为一病,同为一物,庸者束手无策,良者点石成金!”当即晋升沈严为“太医局主管”,人人称沈严为沈御医,其名沈严,反而少有人知了。 沈严做了朝廷命官,且是道君皇帝亲自提携,身份自比一般御医贵重得多,在宫中待得久了,和皇帝接触频繁了,养成了一种富贵气,加上拥有起死回生之医术,一般人他是瞧不上眼的。因此“一钩一锏”用性命相逼,他亦不放在眼里,直到“一钩一锏”用名誉讹诈,沈严这才低头屈服,在他看来,名誉远比性命珍贵得多! 此次司马举出手救他,他自然感激,此乃人之常情!他低下姿态向年轻的司马举致谢,亦是人之常情,在他看来,江湖中人,听他沈御医名号,必是崇敬至极,巴不得有此良机和他结交。谁知司马举,明知他乃名重江湖的沈御医,虽然救他性命,却漠然视之,既不与他打招呼,甚至在自己主动询问时,也不通报姓名,心中便有几丝不快,认为司马举以救他性命自居托大。以他过往性格,那是断断不会再俯首搭理司马举的。可司马举的表现,恰恰又激起了沈严的倔强的脾气,你不说,我偏偏追你说,因此缠着司马举多说了几句,这对自视甚高的沈严来说,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沈严经过短暂交谈,这才发现,司马举根本无以救人示恩之心,不愿留名完全是出于侠义之情,更无趋炎附势的心态。“靖康之耻”,社会动荡,人心不古,卖友求荣、残害同胞之人日多,如此侠义之士,却日渐减少。沈严却不知,司马举固然有这份侠义精神,否则他何须断然出手相助,另外,司马举也确实不欲招惹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为了复仇大业所定的规矩。 沈严听司马举不仅报了名号,还表示愿意和自己深入结交,有些兴奋,他似乎对这位英俊后生的底细很感兴趣。沈严兴奋之余,不经意看到司马举身边脸无表情的展蓉。 展蓉雀跃地随司马举出门,因沈严的插足,使两人相处变成了三人共处,心中老大不乐意,又不敢发作,却把不快写在脸上了。沈严老江湖,能不知展蓉地心思?便道:“公子娘子似有不便,如有缘分,下次沈某再和公子絮叨絮叨!” 司马举知沈严误会,忙道:“在下和展小姐亦是朋友,有何不便?御医多虑了!” 展蓉虽然臊得满脸通红,却一下子觉得沈严很亲切、很可爱、很够朋友,她头脑灵活,立即恭维说道:“小女子闻沈御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如何不便?只是此小阁推门已坏,墙角一大木箱大煞风景,不如到隔壁小阁子为妙!” 沈严一看“一钩一锏”携来欲装他人身的木箱果然静静靠在墙角,不由眼中含火,心中憋屈,忙道:“展小姐说得是!我们这就过去!” 三人落座后,沈严说了自己的一些状况,原来,“靖康之变”后,道君皇帝及皇室成员皆被金军俘虏押送北上,原来朝廷官员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沈严也趁乱逃出东京开封回家乡,此次襄阳举行英雄大会,沈严并未接到英雄帖,但特意赶来旁观,他此行行踪隐秘,却不知何时被“一钩一锏”瞄上了。 今日英雄大会修整一天,沈严便到“照天楼”,特意单独订了一间小阁子,他进门坐下不久,“一钩一锏”扛着大木箱闯了进来,后来的事司马举都听到了! 司马举则说自己为邢州人,曾在龙虎山学过一段时间功夫。近日听闻襄阳城举行英雄大会,故瞒着家人来襄阳了,展蓉则实话实说。 司马举说自己师从龙虎山“正一派”,实际也属实!只不过他学得稍微杂一些而已。 沈严在自己脑海里检索了一遍,也未想起近年“正一派”有哪位青年才俊如此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自己退出江湖不到两年时间啊,变化如此之快?沈严暗叹英雄出少年,此话诚是不假。 沈严和司马举畅谈后,更感觉司马举人品正直,心地善良,突然想到自己一身医术,未有嫡系传人,时常遗憾叹息,竟然涌出收司马举为徒的想法。可此事太过唐突,如果自己冒昧提出,莫说司马举可能被吓着,自己甚至都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此事万万急不得,可今日不提,以后哪有时机?沈严有些不甘心。 第90章 接受医书 “司马公子不知对医术有无兴趣?”聊着聊着,沈严忽然话锋一转,绕到了自己想说的正题上了。 “倘若平日无事,倒也不妨涉猎。”司马举含糊其辞道,因为他并未听明白沈严问此话的之用意。 “近日司马公子有紧要事欲办?”沈严不动声色地问道。 “正是!”司马举简单地回道。同时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心中不由一痛。 沈严听司马举回答干脆,且面呈忧郁之色,知他有些妨碍,不便再行追问,只是迂回道:“沈某十五岁始行走江湖,行医四十余载,各类疑难杂症,不说手到病除,却也略有技法!世上各色人等,上至朝廷圣上,中而达官贵人,下至凡夫俗子,沈某皆有深交,博有一世微名。沈某一世,多有荣光、少有缺憾,可谓足矣!但世上并无完美之事,沈某惟一遗憾,乃后嗣乏人,无人继承衣钵,此便是沈某心中至痛!所收两位徒儿,竟先后弃我辞世而去!想我沈某大半生,多栽树与人乘凉,从未干过‘打瞎子、骂哑巴’之类缺德事,上天为何如此对我,沈某百思难解!沈某性格乖张,实与此大有干系啊!”说到此处,沈严已是老泪纵横。 司马举、展蓉没想到这位倔强老头,背后竟有如此凄惨境遇,难怪其一人独来独往,不禁深表同情。 “好在上天终究是公正的,”沈严抹了一把眼泪,接着道,“将司马公子送到沈某跟前,司马公子人品端正,资质优良,聪明果敢,正是沈某选人之标准……” “慢着、慢着,沈御医,沈御医,”沈严说到这里,司马举总算听明白了,沈严兜了一个大圈子,说来说去,是欲收他为徒,让他学医啊!如在往日,司马举未身负血海深仇,也许就答应了,一位名震江湖的御医,当面口沫横飞的把你夸得上天了,就凭人家的这眼光,司马举亦会答应!可此时,他真没时间学医。仇人是谁,在哪里皆不知情,他哪有时间,哪有心思去学医? 司马举叫了几声“沈御医”,沈严从沉浸中回过味来,期待司马举下文。司马举该怎么拒绝?说自己要复仇?没空闲时日学医?说不得啊! 沈严见司马举没下文了,接口道:“沈某知司马公子眼下有要紧事欲办!沈某不急,沈某等你。待公子办完事,我们爷俩再继续。公子办事办一月,沈某等一月,公子办一年,沈某等一年,沈某身子骨尚可,等得起!” 沈严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将两人关系拉近了许多,竟称“爷俩”了。 司马举哭笑不得,又发作不得,偏偏展蓉趟进话来道:“司马公子的事也就一两个月能办成!”司马举曾告知展蓉,他来襄阳之目的,乃是和师叔卢嵩女儿完婚的,她一直耿耿于怀呢!完婚能有多长时日,何况能不能完婚尚在未知之间,故而展蓉有此一说。展蓉哪知司马举来襄阳真实任务是请卢嵩帮忙复仇呢? 司马举本来心中烦闷,展蓉无意中搅局插嘴,司马举更不好回复沈严,不由沉下脸来,责备展蓉道:“展小姐不可胡言!” 展蓉心中一紧,美目垂泪,委屈万分道:“我本为你好,你办完事,再来跟沈御医学医术绝技,有何妨碍?却来骂我!” 司马举见她落泪,心中又软,温言安慰道:“有些事,你不知的!”说完仰头难过的地闭上了眼睛。 沈严察言观色,司马举和展蓉的关系,朋友不似朋友、恋人不像恋人、夫妻不是夫妻。展蓉随着司马举的情绪时而欢笑,时而忧愁,其心境景况,不言而喻。自己何必夹杂其中,徒增两人烦恼,毕竟,司马举、展蓉对自己是有恩的。因此笑道:“司马公子确有不便,沈某倒有一策,不知司马公子肯纳否?” 司马举听沈严没有强拉自己为徒的想法,立即睁开了眼,望着沈严,表现出愿意听的形态。沈严缓缓道:“沈某亦是糊涂了。司马公子师承龙虎山,名家之徒,如另投山门,自应该经过师门许可。沈某多年行医,当中时有领悟,沈某但有心得,即自行记录于册,结合家传医术,已成上下两册!取名《本草备急方》,内容包罗万象,疑难杂症之方,针灸按摩之式,制毒、解毒之法,尽皆有之。今日公子救我于大难,沈某无以为报,故以书赠送于公子,望公子万勿推辞!”说完,从怀里逃出两册手写稿,起身递于司马举。 司马举虽有心里准备,也未想到沈严如此厚爱于己,拿出心腹宝贝馈赠,事出突然,司马举一下愣住了。 展蓉见司马举坐着发呆,用肘关节轻轻碰了一下司马举,司马举这才跳将起来道:“哎呀,在下何德何能?敢承受如此馈赠?” “公子救沈某性命,沈某这条命也是公子所有,其他身外之物何足论哉?”沈严慷慨道。 “这万万使不得!”司马举仍推辞道。 沈严道:“公子切勿有其他想法,沈某送书,乃出于回报公子救命之恩,全无授徒之意!沈某一生,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必复。公子如不接受此书,则是看不起沈某!公子接书后,看与不看,全在于公子!公子纵然毁损,沈某亦毫无怨言!”说完,又将书双手郑重奉上! 展蓉听了,美目直瞅着司马举,眼里之意,分明是说,沈御医如此诚心待你,你还欲推辞不成?司马举也十分感动于沈严的真诚,起身双手结过《本草备急方》,慎重放入怀内,拱手庄重道:“在下欲有空闲,定将认真拜读研习,不负御医所托!” 沈严千辛万苦,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宽慰而笑!接着道:“沈某隐居在襄阳子午谷,如公子以后得便,记得来小酌一杯薄酒!你这位小友,沈某交定了!” 司马举亦笑道:“在下承蒙御医抬爱!荣幸至极!如办事顺利,定来拜访!” 第91章 出现裂痕 沈严赠完书,即提出告辞,司马举、展蓉起身相送。走了两步,沈严忽转身对司马举道:“小友办事如需要沈某的地方,沈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马举想到复仇艰辛,愈有人帮衬,愈是好事,便客气道:“如有必要,定来叨扰!”展蓉哪里知道,司马举口里所说待办大事,乃是复仇?她一门心思以为,司马举正等着和卢荟儿完婚呢!她听司马举和沈严对话,似有请沈严相帮之意,不禁纳闷:你和女子完婚,怎的要他人相帮?难不成……?展蓉刚有一念头,立即面上一红,暗骂自己一女孩家,内心龌龊;进而又想到司马举念念不忘和师妹完婚,心中又是一疼!转念卢荟儿已经与人初步订婚,心中又道,你欲和师妹完婚,恐怕难以如愿罢! 司马举送走沈严回小阁子,见展蓉兀自站在原地呆立,脸上阴晴不定,不禁问道:“展小姐有心事么?” 展蓉听了,慢慢挨回座位,迟疑问道:“司马公子一心要和你师叔卢嵩女儿芦荟儿完婚?” 司马举不意她突然提出如此问题,一怔后反问道:“此事有问题么?” 展蓉道:“据我所知,此事还真有些妨碍!” 司马举内心莫名生出几丝不快来,这种不快,有如自己隐私被别人窥伺的本能反应,司马举口气淡淡而问:“哦,展小姐不妨说来听听!” “据我所知,卢荟儿已经订婚了,男方乃襄阳禁军营统制之子蔡东方!”展蓉脱口而出。 “展小姐何以知之如此详细?”司马举脸色微变。司马举脸上变色,并非因为卢荟儿订婚,而是惊异于展蓉如何知道此事!相反,他听到卢荟儿订婚了,不知为何,似乎有种莫名的解脱之情从全身释放而出。 展蓉见他变脸,却以为他听到卢荟儿订婚的消息所至,她此时怎敢说出,这几天她留在襄阳,全部精力,都致力于打探他和卢荟儿的消息?展蓉闻司马举质问,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此事,襄阳城里百姓皆知。恐是只有你司马公子不知!” 司马举闻言,不怒反而轻声笑道:“如此甚好!” 展蓉说完,暗中害怕,以为必遭司马举斥责,谁知司马举不但未斥责,反而满脸春风,嘟囔了一句什么,展蓉未听清。但他脸含笑容,肯定不会是坏事,因而大胆问道:“适才公子说什么?” 司马举一脸轻松地道:“师妹订婚了,乃是好事啊!” 展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有如此之人?未婚妻订婚了,男方不是自己,却是好事?这是一出什么戏码?展蓉还没有回过味来,心里猛然升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感。司马举高兴未婚妻和他人订婚,说明了什么?说明司马举根本不在乎这门亲事啊!自己以前的担惊受怕,顿时烟消云散,全身有一种轻飘飘地感觉! 展蓉高兴之极,兴奋之余,忍不住再问道:“公子不在乎师妹和他人订婚?” 司马举奇怪应道:“我为何要在乎?” 展蓉还不放心,又问道:“那公子来襄阳完婚之事,岂不成了一场空?” 司马举身心本不在完婚之上,自然而然地回道:“这重要吗?” 展蓉最后得到确认,高兴得魂飞天外,拍着胸脯自言自语道:“真好,我说呢,难怪你昨天没和她相认!” 司马举耳朵多灵敏,问道:“展小姐说我昨天没和谁相认?” “司马公子没有和卢荟儿相认啊!”展蓉毫不迟疑道。 “我何时与卢荟儿见面了?”司马举满头雾水。 “就昨天在西区,有位蒙纱女子和你争小阁子,那蒙纱女子便是卢荟儿!”展蓉有些得意地道。 “你如何知道的?”司马举顿时警惕起来了,“你如何知道我和蒙纱女子争小阁子?你如何知道蒙纱女子便是卢荟儿。”司马举连珠炮似地追问过来。 “我,我……”展蓉因一激动,高兴过头了,结果露馅了,顿时傻眼了,结巴了,后悔得几乎想抹脖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你跟踪于我?”司马举望着目瞪口呆的展蓉,瞬间明白了。 “你为何如此?有何目的?”司马举眼里露出凶光,步步逼近,喝问道。 “我没有目的,只想借机与你共处而已。”展蓉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何必装可怜?”司马举哪里会信?不由冷冷说道。 “难道我欲害你不成?这两日我何曾有害你迹象?”展蓉抽泣道。 “今日你两位师兄来寻我切磋,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何故害我?不是受你展小姐指使?”司马举尖锐指出道。 “我一大早好心来通知你,早膳亦来不及食用,你竟怀疑是我指使?”展蓉悲哀、难过地叫起撞天屈来! “你一早来,怕是来看笑话的罢!可惜未能如愿罢!”司马举毫不领情回道。 “你、你……”展蓉又气又冤又急,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冰得全身僵硬,连眼泪也冻干了。她凄然转过身,幽怨而不舍地深深地望了司马举一眼,司马举见状,却将头颅扭到一边去,展蓉轻轻地跺了跺脚,身体这才感觉恢复一点元气,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犹如断线的珠子洒落下来,展蓉双手掩面,双肩微耸,全身抽搐推开阁子推门而去。 司马举感觉展蓉已经走远,全身颓然放松。今日经历,太过紧张了。先是戏弄展蓉师兄鲁王哲、冼世宝,而后救沈严,忙乎半日,才发觉最危险的人竟然是身边的展蓉,好在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教训深刻啊!是友是敌,必要睁开双眼看清楚才是,江湖险恶,行走于江湖,步步有危机,切不可掉以轻心,切不可轻信于人,司马举暗暗告诫自己! 第92章 预备决斗 经过一日歇息,东西南北中五区最后胜出者,齐聚襄阳禁军校武场,校武场北面尽头,面朝南方临时搭建了一个比武台,比武台与各区比武场有所不同,各区比武场仅有一尺高度,而此比武台高达五尺。显然是方便远处看客观赏,因校武场地面平坦,无所依托,欲看比武情形,唯有站立地面之上。如比武台太矮,前面人墙一堵,后面看客便犹如瞎子了。 比武台前头搭有彩棚,横联四个大字“英雄大会”,左右镌有一副楹联,上联为:江山才人,人在何处?下联为:功高盖主,主者为谁? 当日观者校武场人山人海,犹有人立于校武场栅栏之外,驻足远观。 司马举见比武台东侧,亦与比武台等高建有一台,则是一看台。襄阳城知府胡野图、通判卢嵩,及各派掌门、帮主等排成几列,坐于看台上。 司马举又远远望见比武台楹联,不禁皱眉,此下联“功高盖主”之词,用在此处,觉得不妥啊!可低头细思,才悟出,此处“功高盖主”之意,并非本意,这“盖”字,却是“便是”之意。“主”为“会主”之意。“功高盖主”意为:武功最高者便是“会主”,会主是谁?倒也有些意思,不过结合上联“才人”来说,却非“会主”,而是“人主”。“人主”之号,岂能乱用?也不知此联,何人所撰,口气忒大! 哄哄乱乱之时,卢嵩从看台跃至比武台。看台距比武台有一丈之遥,卢嵩轻松而过,胜似闲庭信步,因卢嵩并未着官服,而是一身普通青色道袍,台下看客,开始并不知这位脸色红润之人,乃是襄阳城的第二号人物,皆以为是哪位帮派首领,皆未放在心上。 卢嵩走至比武台中央,朗声道:“各位天下英雄好汉,各位襄阳父老,在下卢嵩,受……”卢嵩自报家门,台下看客才知,这位温文尔雅却身怀绝技的青道袍者,竟就是他们的通判卢大人,不由得欢呼起来。 “久闻卢大人武功卓绝,果然不假!” “卢大人,好俊的功夫!” “卢大人,何不再露两手教我们先瞧瞧?” 卢嵩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引起一点骚乱,定了定神,提高声调道:“各位父老谬赞,卢某微末功夫,怎比得众英雄?各位静侯片刻,自可大饱眼福!”卢嵩内力雄厚,一人之音,传于校武场各角落,竟将嘈杂之声压住了,看客们逐渐安静下来!司马举听卢嵩话音所透内力,也暗自佩服不已,心道:师叔内力,似乎还在义父之上,不知比父亲如何?想到父亲,心中便是一暗。 看客安静后,卢嵩接着道:“国家遭难,大宋臣民,皆替朝廷分忧,卢某受胡知府委托,召集天下英雄,召开‘英雄大会’,共议抗金大业,届时须选出‘英雄大会’‘会主’,以领导各路英雄、豪杰共同抗金。天下英雄忠肝义胆,不以卢某位卑,不远千里之遥,共聚襄阳。‘英雄大会’前期开得颇成功,今日便是尾声,精彩也在于今日之尾声!天下英雄之期待亦在今日之尾声!” 卢嵩说完,即宣布东南西北中五区最后胜出者,进行最后角逐。 东区胜出者为“神霄派”掌门王文卿,南区胜出者为“衡山派”掌门智自明,西区胜出者为“青城派”掌门程露玄,北区胜出者为“关令派”掌门“玉虚子”京徒美,中区胜出者为丐帮帮主龙陆昆。而南区胜出者“衡山派”掌门智自明自动退出“会主”角逐。因为他认为,南区之中,武功第一的当属龙虎山“正一派”,可龙虎山“正一派”仅派遣一般弟子参会,表示抗金决心,却未派本门高手参与角逐“会主”之位,智自明认为他这位南区胜出者名不副实,自动退出。并承诺,不论谁当选“会主”,他们“衡山派”皆愿意听命于“会主”,为抗金贡献义不容辞之责任。智自明此举,赢得了上至江湖豪杰、下至襄阳百姓的交口赞颂,皆道智自明忠心为国,日月可鉴,不是“会主”,胜似“会主”,有江湖豪杰甚至当场提议,推举智自明为副“会主”。智自明可谓因“舍”而“得”! 原来东西南北中有五位胜出者,五人采取什么规则角逐,卢嵩一直没有想到简易且迅捷之方法,本欲采取淘汰方式轮流上场,上场次序则采取抓阄定先后,如此一来,五人轮流,至少得举行四场决杀,且不能同时进行,既费时又费力,对先上场者亦颇为不利!有失公允公正性! 如今好了,由于智自明的退出,五位角逐者变成了四位,四人决斗,便可省去不少周折,可以采取两两对决方式,捉对厮杀,两对之中,胜者最后角逐,既可以省却比武次数,两对比武,还可以同时举行,节省时间,且最后两位角逐者都参与了两次厮杀,更显得公平、公正。 卢嵩当即回头与襄阳知府胡野图商议,提议将看台亦空出,留与两对胜出者同时比武,胡野图不由愕然道:“本官当全城百姓之面,下看台,成何体统?” 卢嵩心中猛然一惊,忙轻声回道:“下官糊涂!”转身命主事禁军刘统领执行知府之令,即行安排比武事宜。 刘统领问道:“四位英雄,如何安排成两组?” 卢嵩略一沉吟,断然道:“丐帮龙帮主对‘关令派’京掌门,‘神霄派’王掌门对‘青城派’程掌门。” “哪两位先比?”刘统领又问。 “王掌门和程掌门先较量,龙帮主和京掌门后较量。”卢嵩又交代道。 刘统领领命而去,刘统领走后,卢嵩还在懊悔刚才的冒失,当众让知府下台,犯了官场大忌,再说,看台上尚有众多英雄豪杰在座,难道也全部赶下看台,他们下了看台,比武台下人满为患,他们站哪儿观看比武?自己虽为公办事,并无私心,但心情也忒急切了些! 第93章 意外之胜 比武台旁边的看台,被两扇巨大的屏风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一部分坐着襄阳城衙官员及武林主要门派帮会的首领,后一部分则坐着东、西、北、中四区四位胜出者。刘统领到后台,先请“神霄派”掌门王文卿和“青城派”掌门程露玄上比武台。两人听了,从屏风一东一西分别而出,相继跃上比武台,且一东一西面对而立。 司马举看到程露玄,没由来地突然想起了展蓉,为何今日不见这位心机重重的女人?难道自己的一番冷嘲热讽,让她打道回府了?唉!明日即要拜见卢师叔,恳请他出面查找杀父仇人,我想她做啥?司马举不由暗笑自己寻烦恼。 司马举暗忖之时,王文卿与程露玄已经交上手。两人皆属当今武林绝顶高手,程露玄在西区和“太华派”掌门张寇虚角逐时,虽然采取了一些策略,但毕竟还是手上功夫取得的胜利,武功实力,绝非寻常武林豪杰可比。 而“神霄派”掌门王文卿,与“神霄派”第一任掌门林灵素一样,皆系跛脚道人弟子。林灵素在跛脚道人门下学成下山,即创立“神霄派”,势力发展迅速,成为道教五大派之东派,一时风头无两。可泰极生否、乐极生悲、福旺生灾,万事万物循环往复,丝毫不爽。 林灵素鼎盛时期,跛脚道人又收王文卿为弟子,王文卿比林灵素年轻得多,林灵素败落时,跛脚道人即命王文卿出山到“神霄派”总舵温州,投奔林灵素。彼时林灵素重伤刚愈,深受打击,雄心不再,王文卿的不请自到,令他十分欢喜,即让师弟打理教务,不久传位于王文卿。跛脚道人一生,培育了两位掌门,实属罕见。 王文卿和林灵素一样,精于“轰雷掌”,皆达第十层境界。程露玄亦知王文卿武功之所长,见王文卿赤手空拳和自己对敌,并不感觉意外。台下看客却不明所以,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皆说,这“神霄派”王掌门也忒托大了,如此恶战,竟空着一双巴掌上场,是在自家道院练功么? 众人议论未了,王文卿一掌缓缓推出,天边远处“轰隆隆”隐隐传来雷击声,台下看客众皆抬头看天,此时天空清朗,阳光斜照,哪来的雷声? 众人疑惑之时,只听得台上程露玄大声喝彩道:“王掌门,好掌力,‘轰雷掌’果然名不虚传!”众人这才知晓,适才“轰隆隆”类似打雷之声,竟然是王文卿掌力所至,众皆骇然失色,再也不敢轻视于王文卿! 程露玄不敢怠慢,施展本门“青城剑法”应战!对方无兵器,自己有长剑,何不凭借兵器优势,迅猛进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程露玄是如此设想的,更是如此行动的! 众人见他两人之战,与其他场厮杀又有不同。程露玄欲持长剑优势,奋力进攻,欲获得优势,事实却不似设想般美好。程露玄虽持长剑,看似占了便宜,实际他手中长剑,并不占丝毫便宜。王文卿掌风所至,可达五尺之遥,程露玄手中长剑,不过两尺。程露玄一入战圈,即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掌风笼罩于全身,而且愈靠近王文卿,其掌风愈炽热,同时亦愈雄厚,犹如一堵无形的热浪,汹涌澎湃,教人不敢近前,不能近前。 程露玄运功于长剑,几次欲趁王文卿松懈时,寻找空隙杀入王文卿的掌风之内,可王文卿内力延绵不断,生生不息,竟无穷尽之感,程露玄深叹王文卿内力雄厚,不移时便感觉额头出汗,忙暂时放弃进攻,运功相抗。如此一来,倒成了双方比试内力了。 王文卿师从跛脚道人,学武即从“神霄心法”内力着手,再习练“轰雷掌”,而这“轰雷掌”与“神霄心法”相辅相成,习练“轰雷掌”之过程即习练内力。 程露玄则不然,程露玄剑法虽然精妙,但年纪较轻,“青城派”内力习练方法和“神霄派”完全不同,“青城派”弟子练剑法时,无法同时习练内力。剑法和内力的习练无法同时兼顾。花大量时间习练剑法,则缺乏时间将内力提高到极高层次;如花大量精力习练内力,则剑法无法达到精妙程度,这也是一般剑客存在的通病! 程露玄不到而立之年,内力、剑法都已进入了绝顶高手行列,着实并不容易。如与其他人剑客对敌,假如内力不如对方,可以在剑法方面弥补,如剑法方面欠缺,可在内力方面弥补,毕竟,如他程露玄一般,内力、剑法两方面皆有甚高造诣者,放眼当今武林,屈指可数。 但不幸的是,程露玄是和王文卿对敌。王文卿从未学剑法,一生致力于习练“轰雷掌法”,在内力方面,王文卿实际高于程露玄一个层次,两人比试内力,程露玄毫无疑问处于下风。 六十招后,程露玄终于也清楚地认识到,手中长剑的优势,和王文卿对敌,聊胜于无,与其自己一味持剑主动进攻,还不如用长剑组成剑气,抵御王文卿的“轰雷掌”掌力进攻。程露玄改进为守,反而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自己感觉所受掌风压力,似乎有所缓解。而王文卿欲短时间内将程露玄击败,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程露玄长剑在手,王文卿欲用掌风突破剑气形成的防御,也非易事! 王文卿并未急躁,通过前段比试,他已知程露玄内力比他弱,现程露玄催动剑气防御,看似有效,但不能长久,运气于剑,更加损耗内力,程露玄能坚持多久? 果然,接近一百五十招时,程露玄已显疲劳之态,王文卿却精神大振,手上掌风不停,眼睛死死盯住程露玄长剑,极力寻找程露玄破绽。程露玄左肋剑风微露空隙,立即被王文卿紧紧抓住,右手掌心劲力一吐,“轰雷掌”掌风穿透程露玄剑气而进,饶是程露玄警觉及时,侧身闪过,可“轰雷掌”掌风擦腋下衣服而过,衣服竟然着火。如此结果,在外人看来,自是程露玄已输! 第94章 要挟方丈 王文卿一代宗师,颇有风范,见程露玄衣服烧着,即收劲撤掌,程露玄正全神贯注对敌,躲开王文卿雷霆一击,并未注意自己衣服起火,王文卿突然停手,程露玄未疑有他,反而觉得机会千载难逢,挺剑跃起,剑随人身,势如闪电,直贯王文卿左胸而去。 事发突然,电光火石!王文卿内力刚卸,仓促之间,慌忙侧身后跃,同时右手回掌,但为时已晚,程露玄奋力一击,志在必得,王文卿慌乱应付,未有全力。王文卿后跃侧身,右掌回击,程露玄对他的“轰雷掌”心有余悸,身体略略一滞,长剑刺入王文卿左胸半寸,王文卿左胸血涌而出,王文卿随手点了胸前穴道,血流止住。王文卿对程露玄抱拳道:“谢赐教!”言毕飞身而下比武台。 程露玄持剑而立,王文卿去影如风,教他不明所以,但瞬间为自己战胜王文卿而兴奋,战胜王文卿,离“会主”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想到此,程露玄不禁有些飘然,抬手欲和台下看客施礼而回,这才感觉左腋下有些凉飕飕之感。低头一看,不禁冷汗直流,腋下道袍,不知何时被烧了一块,赫然露出里面的白色衬底内衣来。顷刻之间,程露玄呆住了! 原来,王文卿用“轰雷掌”点燃程露玄腋下道袍后,程露玄跃起及王文卿回掌之风,将程露玄身上火苗扑灭了,程露玄自始至终并不知腋下着火,直到此时才忽然明白,王文卿为何中途停手,王文卿为何中剑之后,一声不哼便告辞而去。原来输的应该是他程露玄! 这时,主事官刘统领上台,宣布程露玄获胜,下场比试由丐帮帮主龙陆昆和“关令派”掌门京徒美进行。程露玄失神落魄地回看台后场,龙陆昆、京徒美陆续跃上比武台。 坐在看台上的少林寺方丈玄彬,见龙陆昆登台,提着手中玉竹棒,缓缓走近京徒美,不由陷入回忆之中。 玄彬接襄阳府“英雄帖”之后,与寺中监院、长老等商定,决定亲自出席,并率几位武功卓绝的玄杭、玄松、玄棱等师弟一同前往。 半月之前,玄彬率众刚下少室山不远,一位头戴毡帽、身材魁梧、络腮胡子大汉左手持剑、右手持刀,拦于大路中央。 玄彬师弟玄杭,脾气一贯火爆,以为对方乃拦路抢劫者,立即上前喝骂道:“瞎眼杀才,抢劫亦不分对象么?老衲皆是出家人,有甚值得你抢夺的物事?” 那人却笑道:“出家人如此粗鲁,倒出乎在下意料!” 玄杭还欲责骂,玄彬责备玄杭道:“师弟这性子亦要改了,我佛慈悲,与人劝善!本身不善,何以劝他人?” 玄杭忙收敛眉头道:“阿弥陀佛,方丈师兄教训得是!师弟谨记。”低头退回。 玄彬转身对那人道:“阿弥陀佛!老衲皆少林和尚,南下有些要事,不知施主拦住老衲去路,是何用意?” 那人却道:“大师莫非乃少林玄彬方丈,方丈南下莫非去襄阳参加英雄大会?” 玄彬心中一惊,脸上却毫不动色,仍平和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正是玄彬!老衲此去,亦正是襄阳!” 那人哈哈大笑道:“在下‘刀剑门’雷鸣人,在此等候方丈多时了!” 玄彬道:“原来是‘刀剑门’雷掌门驾到,不知有何要事见教?” 雷鸣人道:“此事事涉机密,但请方丈大师借一步说话!” “鬼鬼祟祟,有甚么好事,当面说不得?”玄彬背后玄杭,早已忍耐不住,出口喝道。 “有些事你们还是不知的为好!”雷鸣人微笑道。 “你!”玄杭欲要发作,被玄彬用目光止主。玄彬对雷鸣人道:“雷掌门请!” 雷鸣人、玄彬一前一后,走了约两百步,至路边一松树下。雷鸣人立住转身道:“雷某请方丈打道回府,别去襄阳参加英雄大会。” 玄彬未想到他提出如此要求,毫无心理准备,不由自主地反问道:“雷施主此说,必有缘故!” 雷鸣人回道:“雷某亦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玄彬不禁笑道:“雷施主如此含糊其辞,老衲委实难以从命!” 雷鸣人道:“方丈大师真欲知详情?”玄彬手持念珠闭目不答,雷鸣人叹道:“方丈大师欲知端底,雷某如实相告。雷某乃奉大金国四太子兀术元帅之命,特来转告方丈大师!” 玄彬倏然睁开双眼,缓缓道:“如此说来,雷掌门成了金国臣民?” “大金国启用中原文化,重用中原汉臣,替中原收复燕云十六州,大金国和中原有何区别?况且我‘刀剑门’原来总舵所在地云州,大金国治理久矣!”雷鸣人脸不变色道。 “若老衲不答应雷施主所请呢?”玄彬不想与他过多争论。 “那也行,毕竟方丈大师已经下山,回去少林寺无法和众人交代!”雷鸣人似乎很善解人意,玄彬几乎搞不清他们的意图了。但这雷鸣人拦住去路,总不至于为了说这些废话罢?果然,雷鸣人接着道:“方丈大师欲出席英雄大会,也不是不行,雷某亦欲参加啊!”玄彬没急着插话,等他提最后要求。 “但是,方丈大师必须答应雷某一个要求!” “雷施主但说无妨!”玄彬淡淡说道。 雷鸣人见玄彬喜怒始终不形于色,暗自赞叹玄彬,不愧为得道高僧。雷鸣人道:“方丈大师如参加比武,必须让贤?” “何谓‘让贤’?”玄彬不解问道。 “方丈不能尽全力争‘会主’!” 玄彬道:“雷掌门欲做天下英雄大会‘会主’?” 雷鸣人又打个哈哈:“雷某何德何能?敢担任‘会主’大位?” “如此,老衲却是不懂了!”饶是玄彬阅历非凡,亦被雷鸣人搞糊涂了。 “这事方丈大师知其然便可,何必知其所以然?”雷鸣人故作神秘。 “老衲恕难从命!”玄彬涵养再好,也有些怒气了。若是玄杭,恐怕早吼道:“你是哪根葱,敢对我们少林寺指手画脚?” “此事乃四太子交代之底线,恐怕方丈大师马虎不得!”雷鸣人收起了笑脸。 第95章 比武疑云 “雷掌门威胁老衲?”玄彬微怒道 “雷某岂有此胆?”雷鸣人似乎很有底气,接着道:“雷某南下襄阳前,四太子特别嘱咐,大金国大军已越过黄河,兵指洛阳、郑州,拿下登封亦只在弹指之间,若方丈大师不愿意听命于“让贤”之底线,大金国大军将踏平登封嵩山少林寺!” 玄彬一震道:“金军如此残暴?对佛门圣地亦如此实为?” 雷鸣人道:“大军所过,寸草不生,瓦片难存,何分甚么佛门不佛门,百姓不百姓?全在大军统帅一念之间” 玄彬闭目捻佛珠,连连念咒“阿弥陀佛”。 雷鸣人未予理会玄彬,自顾自接着道:“想那嵩山少室山少林寺,从北魏孝文帝所建,到如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期间虽几经战火,亦几经重建,已有今日之规模!大金国亦是礼佛崇佛之国!如方丈大师一意孤行,不但少林寺老幼不存,少林寺亦就此覆灭,大金国更因此背上灭佛罪名,方丈大师罪孽深重啊!” “你,你……”玄彬气得说不出话来。 “孰重孰轻,雷某想,方丈大师应该会掂量得很清楚!至于方丈大师应该对谁让贤,到时雷某自会派人通知于你!”说完,雷鸣人转身而去。 玄彬望着雷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愤怒、纠结、无助多种情绪交集在一起,感觉自己多年立足于江湖、行走于江湖的阅历,在此刻都不堪一击,他不知是答应还是屈服?答应,则对自己个人是奇耻大辱,不甘心;不答应,也许少林寺几百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人畜无存!不忍心。孰轻孰重,实如雷鸣人所说,一目了然。 玄彬慢慢往回走,边走边拿定主意,为了少林寺安危存亡,唯有牺牲自己名誉,具体对谁假装失败“让贤”,只有到襄阳后,走一步算一步了。玄彬到玄杭一众人等待处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玄杭问他雷鸣人有什么事?玄彬淡淡回道:“无要紧事!” 玄彬来襄阳后,按位置安排在中区,中区经过角逐,最后剩下三大实力派:一是“真元派”,但“真元派”掌门冯不害未来襄阳参加“英雄大会”;二是丐帮;三是少林寺。此前多场角逐,玄彬皆未接到雷鸣人派人送通知,应该对谁“让贤”,少林寺对阵“真元派”二弟子谭自熊时,仍未接到“让贤”通知,玄彬派监院师弟玄松应战,最后谭自熊不敌。中区唯剩下少林寺和丐帮对阵,在对阵前,玄彬终于接到雷鸣人送来的密信,密信通篇只有两个字:“让贤!” 玄彬接密信后,心中了然,但他心中颇有疑问,雷鸣人通知自己输给龙陆昆,说明龙陆昆和雷鸣人是一伙的,这不证明龙陆昆也投降金国了?这个推论一出来,饶是玄彬心如止水者,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太可怕了,“刀剑门”混入英雄大会不说,丐帮也投敌卖国的话,还有没有其他帮派也暗藏其中,雷鸣人让少林寺给龙陆昆“让贤”,明显是为龙陆昆进位“会主”打基础,假如龙陆昆真的做了“会主”,我玄彬要不要将龙陆昆投靠金国的消息告诉卢嵩?倘若我私下秘密将此事告诉卢嵩,卢嵩又凭什么相信我?倘若我密告龙陆昆投敌消息于卢嵩走漏风声,金国会不会以此报复,将少林寺灭了?假若我明知而不告,所谓的英雄大会抗金大业,却被金国走狗领导,还怎么抗金?这些头疼的问题在玄彬的脑袋里盘旋、纠缠,让玄彬难以安生。 玄彬还没理出一个头绪,这边襄阳府主事官,通知少林寺派员和龙陆昆决战,玄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亲自出场应战,少林寺众弟子闻方丈亲自出战,皆劝玄彬慎重,凭龙陆昆武功,监院玄松出战即可,玄彬不同意,说丐帮帮主龙陆昆亲自出战,我少林寺方丈不出战,显得看不起丐帮。众弟子无话可说! 结果,由于玄彬心烦意乱,又有意退让,龙陆昆毫无悬念成为中区的最后胜利者,代表中区角逐英雄大会“会主”。 玄彬人坐于看台,脑海里却将这半个月的经历痛苦地回忆了一遍时,龙陆昆和京徒美的比试已经结束了,龙陆昆获得胜利。 而玄彬觉得龙陆昆和京徒美两人之间的决斗尤为可疑,按理,京徒美的势力和龙陆昆不相上下,龙陆昆如何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京徒美击败?这里面难道亦有水分不成?难道京徒美亦是“让贤”,倘若京徒美“让贤”了,那是主动让还是被迫让。倘若京徒美主动让龙陆昆,说明京徒美也是内奸啊!那真是太可怕了,金军势力渗透如此厉害,难怪他们在战场势如破竹! 倘若京徒美被迫“让贤”,那他又有甚么天大把柄被龙陆昆等人抓住呢?倘若京徒美是被迫让贤,他会不会私下将龙陆昆的秘密告诉卢嵩呢? 自己的旧题未了,新题又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玄彬头皮发麻。玄彬头疼欲裂之时,坐他左边的玄杭轻声道:“不对呀,这京徒美怎如此不济,在龙陆昆手下没走完三十招啊?” 玄松也道:“此场比试,有些儿戏!不知其中有何蹊跷?” 其他看台贵宾也窃窃私语起来,显然坐在看台上的行家里手看出了其中门道,而台下看客则不然,他们见丐帮帮主龙陆昆在不到三十招便击败“关令派”掌门京徒美,皆以为龙陆昆武功盖世,轰然叫起好来,有人甚至高喊:“龙帮主威武!”“龙帮主武功盖世!”而龙陆昆亦认为自己武功卓绝,深得人心,频频招手,满脸微笑而下比武台。 经过两场比试,结果如下:东区“神霄派”掌门王文卿和西区“青城派”掌门程露玄,程露玄胜出;中区丐帮帮主龙陆昆和北区“关令派”掌门京徒美,龙陆昆胜出。接下来就是此次英雄大会的最关键比试,由龙陆昆和程露玄角逐英雄大会“会主”,谁是最后赢家?台上台下看客皆充满期待。有人甚至在禁军校武场栅栏外坐庄设赌,赌龙陆昆和程露玄谁胜谁负,引得看客们踊跃下注。一场盛况空前的好戏,正待开锣上演! 第96章 决胜会主 龙陆昆能成为丐帮第十五代帮主,其本身自有过人之处。众所周知,丐帮有两项绝技“降龙十八掌”及“打狗棒法”,龙陆昆皆颇有成就,其中更为擅长“降龙十八掌”。施展“降龙十八掌”,必须有雄厚的内功为底子,龙陆昆亦有之。 龙陆昆的最后对手是程露玄,程露玄和王文卿比试时,龙陆昆虽在看台后方,但也高度关注了两人的比试经过,王文卿由胜转败,他们这些绝顶高手都心中有数,只是王文卿心高气傲,吃亏后便负气而走,若是我,决不会吃此哑巴亏!龙陆昆暗道。 王文卿之所以能压住程露玄的攻势,乃是由于内力见长,用“轰雷掌”逼迫程露玄剑法优势无法施展,龙陆昆也了如指掌。王文卿擅长“轰雷掌”,龙陆昆擅长“降龙十八掌”,“降龙十八掌”不逊于“轰雷掌”,相反,如果内力深厚,威力还要大过“轰雷掌”。龙陆昆自忖,自己内力,虽难以胜于王文卿,但和他差距也不会是很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有王文卿的样板在前,龙陆昆该如何对付程露玄,龙陆昆早计划妥当。 程露玄拿下王文卿后,心情澎湃不已,“青城派”在自己手里,能够在豪杰荟萃的“英雄大会”上一路走到这一步,着实不易,也着实为本派争得了近五十年前所未有的荣光,足以自豪。假设角逐“会主”失败,也无遗憾!因此绝无心理负担,轻松上场应战龙陆昆。 两人一交手,龙陆昆即采用王文卿打法,将“降龙十八掌”打得“呼呼”作响。让程露玄难以近身。而程露玄实战经验丰富异常,有了上次和王文卿的教训,他并未急着挺剑进攻,而是在外围将“青城剑法”舞得花团簇锦,密不透风。结果两人相距五尺,一位在一边一板一眼、一招一式劈“降龙十八掌”,一位在另一边有模有样、煞有介事地刺“青城剑法”。把一场激烈地高手对决,演练成了表演赛! 台下看客只听得台上掌风破空声“呼呼”作响,剑刃划空声“滋滋”刺耳,以为双方打得吃力,杀得激烈,众相轰然叫好。 司马举在下看得直皱眉头,如此打法,打到何时方休?看台上众豪杰也有些发懵,两人如此不着边际,都将“会主”之位看得如此之重,纵然夺得“会主”之位,谁人肯服? 卢嵩也没料到,应该是最精彩的比试,却变成了最寡味的。“英雄大会”召开到此,总体平安顺利,如果由于争夺“会主”之位引发众议,岂不前功尽弃?想到此,他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知府胡野图身边,耳语汇报了眼前状况,提议由自己出言提示。 胡野图乃一文官,进士出身,文章自然是写得高屋建瓴、一泻千里,看比武则是门外汉,他瞧龙陆昆和程露玄打得“乒乓”有声,也以为精彩已极,听卢嵩一解释,这才知悉,一切皆是假象,老脸微红,对卢嵩道:“那有劳卢大人!” 卢嵩走进看台边沿,朗声对龙陆昆和程露玄道:“龙帮主、程掌门,比试固然提倡点到为止,反对重手伤人,可两位亦太过谨慎了罢!” 卢嵩话未毕,龙陆昆突然跃起一丈,身体前倾,越过程露玄的长剑,双手奋力推出“降龙十八掌”威力最大一招“飞龙在天”,兜头朝程露玄盖下。 龙陆昆立于比武台之西,脸朝东;程露玄立于比武台之东,脸朝西。看台在比武台之东,卢嵩走到看台边沿高喊时,恰在程露玄正后方。程露玄正专心致志持剑和龙陆昆“陪练”,做梦也未料到,卢嵩会站在自己身后的看台边沿,内劲十足的吼一嗓子! 高手过招,间不容发,岂容有一丝半毫分心?两人看似各打各的鼓、各敲各的锣,却都是聚精会神应付,未有分心和分神。卢嵩蓦地叫嚷,程露玄心头一跳,对卢嵩话意,头脑里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手中不由一滞,龙陆昆双手掌力已经当空而下。 程露玄大骇,举剑回击之时,慌忙后跃,但“降龙十八掌”威力何等威猛,龙陆昆全力一击,志在必得,功力又何等惊人? 程露玄终是慢了一节,肩头被掌风扫中,顺势向右翻滚一圈,站起身时,右手长剑几乎把持不住,勉强拱手道:“谢龙帮主赐教!”这是承认输了! 龙陆昆早已双手垂立,见状亦拱手道:“程掌门,承让!” 程露玄和王文卿比试时,程露玄趁王文卿停手时反戈一击而胜,而最后一战,又被龙陆昆趁虚击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若程露玄有所防备之时,龙陆昆纵然奋力一击,亦难瞬间得手,这亦是龙陆昆此前并未发动攻击之缘故。高手过招,总是善于抓住一切对自己有利之战机,从这一点来讲,龙陆昆似乎还是当得起“会主”之称号的。 少林方丈玄彬见龙陆昆最后竟然真取得英雄大会“会主”,越想越觉得他是暗藏英雄大会的内奸之一,假如教他做“会主”,“抗金”难免变成“助金”,玄彬如坐针毡,愈想愈后怕,几次欲站起身来揭发龙陆昆,可手里有什么证据?拿出雷鸣人的密信么?密信只有两个字“让贤”,以此说自己在中区“让”了龙陆昆?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雷鸣人和龙陆昆定会联合攻击,说自己打不赢,却无中生有,岂不更给自己摸黑?自己少林高僧、武林泰斗身份,也许就此堕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玄彬左右为难之时,卢嵩请胡野图当众宣布,英雄大会“会主”为丐帮帮主龙陆昆,并请龙陆昆讲话。龙陆昆似乎早有准备,讲了几点意见,获得大家一致认可,一是组建抗金义军,各门各派、各帮各会,量力而行,派员参加;二是争取民间钱财,招兵买马;三是加强合作训练,争取早日投入抗金前方;最重要的乃第四点,即派人到东南寻找朝廷,请建炎皇帝下圣旨,赐给他们这支抗金队伍番号,众英雄豪杰可名正言顺抗金。 玄彬听龙陆昆的讲话,头头是道,为抗金事事考虑周全,又迷惑起来了!这龙陆昆,是敌是友?他反而不敢私下向卢嵩等提及了。 第97章 跟雷鸣人 热热闹闹的“英雄大会”终于降下帷幕,此时日已偏西,司马举松了一口气,心道,也该去拜见师叔卢嵩了!看了大半天比武,才感觉腹中空空如也,司马举决定,先去吃些酒食,当晚就进卢府,叩拜卢嵩。 司马举随着潮水般的人群退场,不经意间,远远望见看台上一位魁梧的彪形大汉后面的“旗幌子”发呆。 原来,比武台东边看台上,坐着的各门派各帮会首领,其背后,都竖有一杆“旗幌子”,上面写着该门该派该帮该会的名号及首领名讳,如玄彬背后,“旗幌子”上写着“嵩山少林寺方丈玄彬”,张寇虚背后竖的“旗幌子”上面写着“太华派掌门张寇虚”。这些门派帮会首领是成列面对比武台的,因此他们背后的“旗幌子”也是正对着比武台、侧对着台下的看客。随着英雄大会闭幕,各兵丁吏员即上看台收“旗幌子”,有人此时则将“旗幌子”转了向,正对着台下了。 司马举不经意看到的,就是而这位彪形大汉背后的“旗幌子”,那雪白的“旗幌子”上明晃晃、乌漆漆地写着八个大字“刀剑门掌门雷鸣人”!这八个大字先是教司马举呆了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闭目睁眼凝神再瞧,依然是“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再不会错了!司马举咬牙切齿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们也来了! 看到“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司马举为何如此激动。司马举清楚地记得,七年前,“宜春山庄”惨遭巨变之时,他和义父从杭州回来,路上劫杀他们的第一批人就是“刀剑门”弟子。“刀剑门”总舵本来在云州,司马举和义父田隆去邢州后,田隆亦曾到云州查找“刀剑门”下落,令人惊讶的是,整个“刀剑门”不知所踪,当地人只说他们大概南下了。没想到在襄阳城出现,还大模大样参加“英雄大会!” 司马举哪还有心思去吃饭食?当即逆着人流而进,不动声色来到看台下,紧紧盯着雷鸣人动向。雷鸣人下了看台,在三位弟子的陪同下,返回北区,先在一个名叫“侯佳音”的华丽酒肆用膳,司马举也进酒肆,虽然亦要了酒食,却无心进食,全部身心放在雷鸣人那里。只听得他们私下议论“英雄大会”盛况,并无其他有用信息。几次欲挺剑而出,又恐武功难胜于他,反而打草惊蛇,司马举坐立不安!最后想到,先探听他的具体住址,然后拜见师叔,请师叔派员拿他,再行审问不迟。 雷鸣人亦不知何事兴奋,口里莫名其妙地连说,龙帮主不负众望,定可马到成功,兴奋之余,又命弟子去唤妓女,一瘦小弟子匆匆而出,不移时,瘦小弟子后面,跟来两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身后,自然是妓女了,看此光景,亦是老熟人老熟客,才会如此迅速。三位弟子见两位妓女进来,即先出去,有些东西,只能是师父享用的,作为弟子,得有眼力劲!雷鸣人这三位弟子,就颇有眼力劲儿! 雷鸣人招呼两妓女坐身边,开怀畅饮起来。雷鸣人喝得越欢,旁边不远处的司马举也越高兴,他突然转了念头,雷鸣人弟子走了,如果雷鸣人又喝醉了,他也许就有机会当场将他擒拿。 司马举、雷鸣人所在阁子颇大,被屏风分割为三间,雷鸣人等人靠窗坐在里面,靠墙一间则为两位读书人,听雷鸣人喝酒后,叫了妓女来,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早结账而去。司马举则在靠门一间,为了不引人注意,亦开始独斟独饮。 雷鸣人这顿酒,足足喝了将近两个时辰,从酉时初吃到戌时末,雷鸣人酒已上头,舌头打卷了,含含混混地道:“春娥,今晚陪、陪我如何?” 那春娥娇声道:“雷爷,昨晚闹完,今晚又要,雷爷不知足啊?” 雷鸣人嘟囔道:“你这浪蹄子,还怕、怕银子、银子烫手么?” 另外一个妓女不乐意了,嗲声嗲气地道:“雷爷,我呢?我……”那妓女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到一位身材挺拔的长衫男子,脸上蒙着黑布,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那剑柄在春娥肩窝里轻轻捅了一下,春娥如同软泥瘫在桌上,这妓女吓得张口欲喊,司马举左手随意虚点了一下她额头“当阳穴”,该妓女亦瘫软。 雷鸣人酒迷双眼、色迷心窍,但武功底子尚在,亦有应变能力,当即弹起,伸手去抓搁在座位两边刀剑。 再说雷鸣人乃“刀剑门”掌门,江湖绰号“刀剑狂”,左手刀,右手剑,一心能二用,左手刀、右手剑,施展开来,犹如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密切配合,一般人远非他敌手。其门下弟子,要么学他剑法,要么学他刀法,能一心二用同时学到他刀法、剑法者,亦是未来继承他衣钵者候备人选,只是如此人才,他“刀剑门”也就两三位而已。 雷鸣人近年因为投靠金国,领着帮众销声匿迹,不为外人所知,外人惟知他“刀剑门”隐居,不知他“刀剑门”早已投敌。此次参加“英雄大会”,亦是金国通过布置在南方的情报内线获知,并通知雷鸣人参会,临行前,金国四太子兀术元帅亲自给他下达任务,命他暗助金国所属门派夺得英雄大会“会主”之位,同时阻止、分化中原英雄团结抗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雷鸣人南下前,兀术并未告知他暗助哪个门派为“会主”,仅说明,到时自有人通知于他。但交给他第一个明确任务,即让他逼迫少林寺方丈“让贤”,“让贤”与谁,他也不知。直到中区比武接近尾声,他才接到命令,通知少林寺方丈玄彬“让贤”于龙陆昆。争夺“会主”之位时,他又接到命令,通知“关令派”掌门京徒美“让贤”于龙陆昆。雷鸣人这才知晓,京徒美亦为金国服务了。 如今看来,兀术元帅要他暗助的对象应该便是龙陆昆,龙陆昆顺利夺得“会主”,他总算“不辱使命”,完成了兀术元帅下达的任务,他心中高兴,能不忘乎所以?他惟一有些遗憾的是,兀术还是有些不信任与他,在襄阳,谁下命令给他,他皆不知情,他在看台观看比武时,分析了很久,最后才认定,大金国打入中原英雄内部的最高首领,应该便是龙陆昆了。 第98章 寻到仇人 雷鸣人近几年在金国的卵翼之下,过得相当惬意,吃香的喝辣的,兼有金银美女相伴。以前行走江湖在刀口舔血、提心吊胆的日子似乎再也不见了。偶尔大金国派人来隐居地,了解一些江湖秘闻,打探一些武林旧事,他便派弟子潜入南方,替金国搜索一些情报、打探一些消息,如此而已。 雷鸣人以为今生有如此生活,夫复何求?故而沉浸于床上功夫,武功却荒废了不少。其他人随日月增长,功力亦增长,他倒好,功力不但未增,反有倒退迹象。他亦不在乎!他岂知?金国花钱养他,是为了下好“灭宋”这盘大棋,他雷鸣人及“刀剑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而已,到了合适时机,他必是要充当马前卒的! 再说司马举瞬间点昏妓女春娥及同伴,雷鸣人惊觉后,仓促用手去抓身边刀剑,可雷鸣人双手已经习惯于抓“软体物事”,对硬体刀剑有了生疏感,终究不灵便,兼之酒醉心迷,动作更显慢腾,雷鸣人手在半空中,司马举长剑已顶在他的左胸上,剑尖透过外衣,司马举内劲稍吐,雷鸣人便呜呼哀哉了!雷鸣人再醉,此等基本常识尚有,登时乖巧地缩回手,惊恐地望着这位蒙面人! 司马举眼光似刀,沉声问道:“你即‘刀剑门’掌门雷鸣人?”毕竟,一位掌门,功夫稀松平常,出于司马举意料,是否真为雷鸣人,司马举尚有疑虑,故有此一问。 雷鸣人感觉剑尖贴肉,和“软体物事”贴肉感觉大不相同,真乃天差地别!酒登时被吓醒一半,木然地点头。 司马举得到确认后,眼里火焰更炽,低声喝问:“你为何杀害司马庄主?” 雷鸣人被问得一愣,茫然回道:“在下何时杀了司马庄主?哪位司马庄主?” “袁山‘宜春山庄’梅花剑派司马庄主!” “在下隐居燕京景山骆驼谷九年,足未出山谷,焉能分身杀人?”也不知雷鸣人记得还是不记得,却避重就轻道。 司马举怒道:“七年前,你‘刀剑门’弟子十人出现于‘宜春山庄’,你还欲狡辩?”说完,内劲微吐,雷鸣人左胸感到针刺一般刺痛。 “快说!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司马举喝道。 雷鸣人额头开始出汗,支支吾吾回道:“在下、在下真没去!只是派遣门下十位弟子去了!” 司马举听雷鸣人承认了,心中激动起来,急促问道:“谁指使你去的?” “是,是……”雷鸣人似乎不想说,又似乎不敢说。 “说不说?”眼看谜底解开,司马举急不可待,内劲又吐,雷鸣人胸口痛感传出,小股鲜血渗透了雷鸣人胸口衣衫。 在性命攸关之时,雷鸣人毫不犹豫选择了透露自己秘密,因他还不想死。倘若死了,如何抓“软体物事”?雷鸣人艰难答道:“是,是金国四太子兀术!” “什么?”司马举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厉声喝道,“说实话!”司马举边说边气得剑尖轻送,又透进半寸,雷鸣人痛得直咬牙。 “在下说的确属实!”雷鸣人既流血又流汗还流泪地说道。 司马举见雷鸣人笨重的身躯,兼两腮灰黑挂脸胡子,光滑的闪亮额头绽出不知是吓的、痛的、还是紧张的层层汗珠,红润的脸庞垂下两行泪珠,滴在胸前鲜血上,和鲜血混在一起,在巨大的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整个熊样,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司马举知道他所说,大概是真的罢! 司马举听到雷鸣人的回答,愣住了!自己万万没想到,追查结果如此容易得到,却是如此一个答案。金国兀术和父亲有什么冤仇,值得他不远万里、大张旗鼓派员到袁州……不对,不对。若凭“刀剑门”这些人斤两,如何能够大败父亲?金国派他们南下行凶,岂不自寻死路?定然还有更加厉害的同伙!如果从他口里找到其他同伙,顺藤摸瓜,必可揪出幕后黑手。 “你们还有何同伙?”司马举立即喝问道。 “在下哪知?”雷鸣人既愕然又满脸委屈。 “你派弟子如何南下?和谁接头?详细说来!”司马举刚问完,突然感觉一股锐利之劲力从背后袭来,司马举忙撤剑回挡,两剑相交,“当”的一声响后,司马举身体摇晃了一下,对方却神情自然,接口道:“与雷掌门本派弟子接头的,便是京某!只可惜,你知道亦枉然!”赫然竟是“关令派”掌门京徒美。 雷鸣人见京徒美出现,忙缩到墙角,口里嚷道:“京掌门,你怎的才到?” 司马举闻京徒美即当年血案凶手之一,气血上涌,哪里顾得上武功如不如他,挺剑扑身而上,施展“梅花剑法”,没头没脑狠杀过去。口里兀自没停口,狂喊:“恶贼,你为何下此毒手,同伙还有谁?” 京徒美见他来得凶狠,亦不敢怠慢,挥起手中长剑应战,口里亦回道:“有本事,先赢得京某手中长剑!” 两人在“侯佳音”酒肆厮杀,此时接近亥时,店中顾客多已散去,店家听二楼大阁子里“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奔上来一看,叫苦不迭,却又无计可施。 两人接了几招后,京徒美又道:“小子‘梅花剑法’颇有章法!‘宜春山庄’漏网之鱼,原来在此出现!” 司马举听了,心中更怒,剑法中夹掌法,掌法中有剑法,奋不顾身,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可毕竟京徒美武功在其之上,二十招过后,司马举渐渐露出下风,蒙在脸上的黑布亦被京徒美抓落,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庞,京徒美得势不饶人,笑道:“看你模样,该是司马展的儿子罢!今天正好去和你爹团圆!” 司马举怒极,心神不定,剑法更显凌乱,步履亦开始不稳,高手过招,武功相当亦忌讳心浮气躁,何况司马举武功逊于京徒美。很快,京徒美抓住司马举的一个破绽,其长剑本在司马举下盘游走,倏尔直奔面门缺口。 第99章 关令掌门 司马举全神贯注防守下盘,京徒美长剑拐个弯直奔面门而来,不由大骇,躲避、抵挡已然不及,眼看自己血溅当场,匆忙瞥见京徒美狞笑峥嵘,登时心如死灰。什么复仇大业,什么手刃仇人,皆是灰飞烟灭,司马举在一刹那间,转了几个念头。 司马举还在转念之间,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少林寺方丈玄彬,下了看台,轻声对监院师弟玄松道:“玄松师弟,你观今日比武情形若何?” 玄松不知方丈师兄问话之意,如实而答道:“回方丈,玄松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玄彬不动声色道:“蹊跷何在?” 玄松道:“‘关令派’掌门京徒美和丐帮帮主龙陆昆比试,京徒美为何输得如此干脆,京徒美的武功,不至于和龙陆昆有如此差距!” 玄彬道:“老衲亦觉可疑!老衲欲劳驾师弟一番,不知师弟愿意否?” 玄松忙道:“方丈师兄尽管吩咐,玄松岂有推辞之理?” 玄彬道:“师弟这两日,可去看看京徒美行踪,如有异动,再来和老衲商量。老衲恐玄杭脾气急躁误事,故请师弟走一遭!” 玄松知道,玄彬所说“看看”,乃是跟踪之意。道:“此事不难,请方丈师兄放心!” 玄松欲去时,玄彬又拦住玄松,在其耳边轻言了几句,玄松点头而去。 京徒美的“关令派”总舵在燕京昌平,金国占领燕京后,四下派人游说占领区的江湖豪杰,投靠金国,此事的主持者,即是四太子兀术。京徒美“识时务”地选择了投靠金国,中原武林并不知情。 襄阳城发英雄帖,作为道教五大派之一的“关令派”自然名列其中,京徒美接英雄帖后,不敢擅自做主,先请示了兀术,兀术答应得很爽快。京徒美很兴奋,认为自己的武功,在中原属于绝顶行列,假如发挥出色,岂不可以为“关令派”获得巨大声誉?道君皇帝举办过七期“论道会”,他“关令派”皆无所获,此次如能称雄于武林,亦是美事! 京徒美高兴尚未过头,只听得兀术道:“京掌门此次南下襄阳,必须听从指示行事!” 京徒美毫无心理准备,傻乎乎地回道:“指示,谁的指示?” 兀术板着脸道:“自然是我之指示!” 京徒美还不解,道:“四太子也欲去襄阳?” 兀术“呵呵”一笑,倏然收敛道:“我身处燕京,难不成就不能指挥你京掌门?” 京徒美吓了一跳,忙道:“属下岂敢放肆?属下只是不知,该如何接收指示。” 兀术又笑道:“此事非京掌门所忧心者,届时,自有人通知于京掌门,该如何行动!” 京徒美这才知悉,金国情报势力,早已渗透于中原腹地,自己本以为,南下襄阳,自是蛟龙入海,自由自在,逍遥快活,谁知仍在金国兀术控制之下,京徒美望了一眼兀术阴暗的脸,不由得不寒而栗!今生今世,自己恐怕都是他兀术手里的棋子啊! 京徒美刚到襄阳,入住北区,即接“刀剑门”掌门雷鸣人通知,全力拿到北区的胜出者资格。接到如此指示,京徒美高兴了两日,这本就是他京徒美来襄阳之目的啊!京徒美心中对兀术的感激之情,真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高兴没两天,雷鸣人又来告知他,要他到襄阳城东外十里驿亭旁的树林里接受兀术指示,一日半夜三更,京徒美偷偷潜出城,按雷鸣人的描述,在一棵松树里掏到一根小竹筒,碾碎一看,里面有句话,差点没把京徒美鼻子气歪! “警卫雷鸣人,确保其安全万无一失!”凭什么?京徒美几乎要吼出声来?凭他投降得早?还是凭他武功更差?我堂堂一派掌门,竟然成了他这位色中饿鬼的警卫人?京徒美气归气,但也无可奈何,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幸好两人都在北区,京徒美虽然满腹委屈,却也装作如无其事,每天到雷鸣人住所串门拜访,后来,雷鸣人让几位弟子和京徒美对换住所地,京徒美便在雷鸣人隔壁房间,两人相处久了,关系倒也融洽起来,亦未引起他人注意,只不过,这雷鸣人好色嗜好,教他这位道教掌门,嗤之以鼻。 好景不长,在“会主”争夺之前夜,雷鸣人又传兀术指示,要他“让贤”于龙陆昆。京徒美一听,几乎要跳起身来,保护你雷鸣人就算了,还要我“让贤”?他龙陆昆凭甚要我让?有本事手上见真功啊! 雷鸣人在旁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劝导:“京掌门,可万万不能依自己脾气,一家老小全在燕京昌平,京掌门人虽在襄阳,纵然获得‘会主’之号,假若中原江湖豪杰知你曾在四太子手下营生,天下之大,京掌门何处安身?” 京徒美听了,脸色大变,喟然长叹。雷鸣人又接着道:“四太子运筹帷幄,岂是我等所能预料?四太子命京掌门‘让贤’于龙陆昆,自有全局规划,京掌门何必计较?你我协助龙陆昆取得‘会主’之位,则是一件大功!真金白银才实实在在,抱在怀里踏实啊!一点虚名值几两银子,何况你京掌门的名声还不够响亮么?” 雷鸣人恩威并施,好话为主,威吓为辅,终于将京徒美说服。从此事的安排来看,兀术识人相当精准。雷鸣人手上功夫一般,可嘴上功夫已具火候,兀术因此重用他穿针引线,当然,雷鸣人花大价钱,买个一个标致灵巧、颇通文墨的江南女子送给兀术,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了。 京徒美口里答应雷鸣人,同意“让贤”于龙陆昆,可心里毕竟不舒畅,因此,京徒美和龙陆昆比武时,京徒美还带有情绪,“让贤”便让得相当彻底,结果便引起了天下英雄的满腹疑云。少林寺方丈玄彬,自是其中之一,故让派师弟玄松跟踪京徒美。 第100章 结识玄松 京徒美按金国四太子兀术命令,在比武台故意输给龙陆昆,心情低落。散场后,无精打采回北区住所,草草吃了些饭,便进房歇息。京徒美心情郁闷,也不练功,迷迷糊糊不知躺了多久,忽然惊醒,一拍脑袋,哎呀叫出声来,今日晚食不见雷鸣人啊!他在哪?金国教他保护雷鸣人,倘若雷鸣人出了纰漏,他如何向兀术交差? 京徒美慌忙跳下床,窜到隔壁房间,只见雷鸣人的手下弟子,雷鸣人果然不见人影。京徒美问道:“你家雷掌门何在?” “在‘侯佳音’喝酒呢!”一位弟子道。 “还在喝?”京徒美惊问! “是!”那位弟子道。那位的弟子的话音未落,京徒美人已飘出房门口,急奔“侯佳音”酒肆而去,襄阳城因英雄大会,并未宵禁,时近亥时,街面仍人声鼎沸,夜市繁华。 京徒美匆匆而行,丝毫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位头戴箬笠、身穿披风、竖着高领的汉子跟随,这人并非别人,正是少林寺和尚玄松。原来,玄松听了方丈师兄玄彬建议,京徒美在房间歇息时,他利用此时空闲,买了寻常百姓衣服、箬笠,以防引人注意。 京徒美赶到“侯佳音”酒肆二楼,恰好司马举正提剑审问雷鸣人,司马举问雷鸣人派人和谁接头时,京徒美挺剑而入,因此两人发生了此前一幕! 玄松在屏风后,京徒美听司马举审雷鸣人时,玄松也听到了司马举审问内容,大致了解一些来龙去脉,更加吃惊于雷鸣人投靠金国的秘密,现京徒美相助雷鸣人,很明显,京徒美和雷鸣人是一伙的。玄松决定,先看看局势发展再说。 玄松冷眼看京徒美和司马举斗了二十几招,眼见京徒美利用司马举破绽,长剑刺向司马举面门,自己再不出手,司马举就血溅当场了。京徒美长剑快如疾电,玄松突然从阁子门后闪身而出,“大力金刚掌”从司马举腋下拍向京徒美。京徒美正以为可毕其功于一剑,万没料到司马举竟然有三只手,而且这只手的掌力异常凶猛,只得用左手全力应击,而右手长剑因此再没有劲力刺过去,堪堪从司马举下颚之下略过,司马举脖子被京徒美的剑风所扫,一阵冰凉之后,并无痛感,这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拖回来的人,此时此刻,正与京徒美缠斗在一起。 司马举看玄松和京徒美势力相当,京徒美暂时占不到便宜,便将目光转向雷鸣人,一看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雷鸣人趁乱早溜之大吉了。 此时玄松和京徒美斗得激烈,玄松的箬笠被震飞,露出光秃秃的头颅来,玄松索性一抖,将披风也抖落,全力和京徒美厮杀。 司马举见雷鸣人逃了,心中慌乱,急忙对玄松道:“大师,雷鸣人跑了,别让京徒美也跑了!” 京徒美和玄松武功实力不相上下,京徒美听司马举喊“雷鸣人跑了”,反而心里更踏实,本来,他一直担心雷鸣人的安危,如今获悉没有雷鸣人拖后腿,便打定主意自己也跑,眼睛直往玄松背后扫射,玄松背后本是屏风,屏风后面即是大门!由于司马举和京徒美的打斗,几扇屏风早已四分五裂,四处散落,桌椅也被支离破碎。玄松意识到,京徒美亦想溜,“大力金刚掌”施展得呼呼作响,尽力封堵其逃跑去路。 京徒美剑法凌厉,奋力猛攻,玄松以不变应万变,全力堵截。两人又杀了几招,京徒美始终未能前进半步,京徒美似乎急躁了,快速刺出三剑后,身随剑起,作势欲硬闯,玄松内气沉于双足,双掌全力而推,京徒美迎着玄松掌力而去,口里“啊”地一声,却似乎被玄松掌力击中,身子如同断线风筝往后飞,穿过二楼掉窗户而出,玄松和司马举皆是一愣,奔至窗户边,却见京徒美如兔子一般,跑离“侯佳音”酒肆近二十丈了。玄松和司马举这才反应过来,京徒美哪里是中掌,他恰好是利用玄松的掌力,将他送出了阁子的窗户。 原来,京徒美拿定主意跑路,更瞬间了从窗户逃跑的预谋,故意吸引玄松和司马举注意力,好似他欲从阁子大门而逃,玄松哪知他如此狡诈?一门心思死守大门,而司马举虽然挺剑在旁策应,时刻防备京徒美逃窜,可他未想到京徒美算计如此精准,竟利用玄松的掌力,直接将他送出了窗外。 司马举欲跃出窗户追赶,玄松拦住叹息道:“来不及了!” 司马举却急得跺脚道:“京徒美乃在下血海深仇主凶之一,纵是天涯海角,在下亦要前往!” 玄松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施主乃‘梅花剑派’司马庄主之子?” 司马举知玄松刚才听到了他和京徒美的对话,便如实答道:“正是,在下司马举,谢大师援救之恩!敢问大师法号!” 玄松道:“老衲玄松,乃少林寺方丈师弟。司马庄主一代豪杰,江湖传闻,七年前惨遭杀害!没想到竟是京徒美、雷鸣人等辈奉金国兀术之命所为,却不知这兀术为何与令尊有如此过节?” 司马举垂泪道:“在下亦是不解,故而须拿住京徒美或雷鸣人才好!” “小施主武功不如京徒美,为今之计,先拿雷鸣人才是!”玄松分析道。 “在下亦如是考虑,可想到京徒美这恶贼的嘴脸,便气闷难平!”司马举忿忿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亦是常情!老衲出家人,本不支持冤冤相报,可京徒美、雷鸣人投靠外族,则是我中原汉族之公敌,我们少林寺自不会置之度外!”玄松慷慨激昂而道。 司马举闻言大喜,如有少林寺鼎力相助,他报仇也就成功了一半。 司马举拱手致谢道:“天下传闻,少林寺为天下武林之泰斗,急公好义,果然名不虚传。大师恩德,在下铭刻于心!只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举动,请大师指教!” 第101章 拜见师叔 玄松沉吟道:“听闻本次‘英雄大会’的主事人,襄阳城通判卢嵩大人乃司马庄主之师弟,小施主之师叔,小施主为何未去请他出面? 司马举道:“在下亦才来襄阳几日,恰逢襄阳举行‘英雄大会’,在下欲待‘英雄大会’后,再行拜见卢师叔。” 玄松道:“小施主势单力薄,对方可将令尊司马庄主及近百庄客,无声无息杀害,势力之雄厚,难以揣测。小施主报仇之事,必要取得卢嵩大人支持才好!且此事他亦有义不容辞之责任!如今,小施主父仇已有线索,老衲和小施主可分头行动,小施主去襄阳府拜会卢嵩大人,向他通报雷鸣人、京徒美投敌之消息,请他处置。老衲回去和方丈师兄禀报,然后一同到襄阳城汇合,共同替小施主作证。” 司马举大喜道:“谢玄松大师指点迷津,在下这就去!” 玄松道:“如今已是亥时,卢大人大概安歇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司马举执意道:“在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拜见师叔。再说,雷鸣人、京徒美被在下发现后,必定会仓皇逃窜。在下得请卢师叔想办法才是!此事刻不容缓,耽误不得,卢师叔如有责怪,在下也甘愿承受!” 玄松点头道:“小施主言之有理。老衲欠考虑了,卢大人若见你好好活在世上,并已长大成人,高兴尚来不及,哪有责怪之理?我等不必再说,就此分开罢!” 司马举连连称善,与玄松道别后,即直奔卢嵩宅邸。卢嵩宅邸在中区,离襄阳府衙不过五六百步,此前,召开“英雄大会”期间,司马举早已打听清楚,并在其府邸旁边徘徊过几次,路途较为熟悉。 司马举急匆匆赶到卢嵩宅邸,此时夜已深,大门紧闭。卢嵩在襄阳为通判已有近四年,置办了府邸,家属皆接过来一同居住。卢嵩府邸较为气派,朱红的油漆大门,廊下两只大红灯笼,在夜幕中晃荡,中秋后的圆月已被神物咬去一个小缺口,可月光清辉,仍可依稀照人。 司马举扑到门前,拉起门上铁环,尽力敲击,可久无动静。司马举知道,府上定是歇息已久。故而锲而不舍,继续敲打。许久,一中年仆人从侧门探出头来,满脸愠色,喝问道:“半夜三更敲什么敲?” 司马举忙道:“在下是卢大人亲属,烦请纪纲(注,指仆人)予以通报。” 那仆人借着明亮的月光,辅助灯笼朦胧的烛光,司马举长身玉立,人才一表,出言文雅,顿生好感,又听司马举自称卢大人亲属,更加重视,不由得将音调放低了八度,问道:“后生是卢大人亲属,什么亲属?” 司马举如实道:“在下为卢大人侄儿,卢大人是在下师叔!” 那人愈加谨慎了,口气亦客气许多,道:“小的跟随入卢大人府邸五年了,没听说过他有何师兄弟啊?” 司马举不想与他过多解释,便加重语气道:“烦纪纲和师叔通报,说袁山司马侄儿求见便可!” 那人见司马举说得庄重,亦不敢再推脱,忙转身入内,但侧门仍然关上了。 又过了大半晌,也未见有任何波澜,司马举有些沉不住气了,在门口来回踱步。难道师叔忘记了自己这位侄儿?毕竟,自己和二师叔有近十二年未见面了。可一想到,此时已是深夜,师叔必然在歇息,心中便稍微释然。 司马举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和二师叔见面,还是在大约六岁时,二师叔伙同三师叔铁铸,上袁山来给父亲拜五十大寿。那时两位师叔对他是何等宠溺和关爱?尔后,两位师叔又云游四海,听闻二师叔北上东京开封,还中了武进士,再后来被朝廷授予官职,渐渐升为襄阳通判,二师叔成为朝廷官员之前,父亲已经遇害了,也不知二师叔对父亲的遇害,知也不知?而三师叔铁铸,亦在一个月前自杀,此事唯有自己一人在场,二师叔定然是不知的了!父亲和二师叔、三师叔亲如骨肉,没想到如今仅余二师叔一人在世而已。三位师兄弟的后人,二师叔仅有一女卢荟儿,“宜春山庄”也仅剩自己一人,唉,不知三师叔有无婚娶,有无后嗣。 司马举正胡思乱想之时,突听到大门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夹杂有人喊道:“举儿,举儿,你在哪?” 司马举隐隐听清,这是二师叔卢嵩的声音,心情一下就激动起来,这种感觉,犹如失散的孩子回家见到父母一样。司马举心潮澎湃之际,朱漆大门在“咕咕呀呀”的声音中缓缓打开,随着朱漆大门的慢慢开启,司马举望见一簇人拥着一位身穿黑青道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站在一位仆人高举着的灯笼下,立在大门口,满脸慈爱、威风凛凛,长须飘飘,不正是自己这几天日思夜想的二师叔卢嵩么? 司马举只觉得热血上涌,胸膛翻滚,再不迟疑,对着卢嵩“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口里凄然叫道:“二师叔!” 卢嵩嘴里道:“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说完,卢嵩快步上前,跨步迈出门槛,双手搀扶起司马举,在灯笼的照耀下,仔细端详着司马举的脸庞,好似在寻找过去的记忆,也许在大脑里搜索十二年前的轮廓!卢嵩眼光里的怀疑、惊讶、惊喜、激动,相继变幻着,终于,他似乎从在司马举的脸庞里,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十二年的时光,如何让一个调皮捣蛋的孩童变成了一位挺拔健壮的后生! “举儿!”卢嵩哽咽道,“真的是你!是你!真是你,真好!真好!”卢嵩太过高兴,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是我,二师叔!”司马举热泪长流,这一日他盼了大半年,自从义父告知他二师叔下落后,他便觉得,自己并非单打独斗,还有另外的依靠,对二师叔总有一种莫名的依托感。自己如非迷路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八月中秋才赶到襄阳,恰遇到二师叔主持“英雄大会”,自己为了不妨碍二师叔,暂且推后了几日,以致今日才得以如愿。 第102章 人命案件 司马举虽遗憾耽误了一些和二师叔见面的时间,可亦觉得另有收获,那便是在“英雄大会”上寻到了“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并追查到了杀害父亲的凶手之一,乃是“关令派”掌门京徒美。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司马举刚想到雷鸣人、京徒美两人,立即又想到,自己夤夜拜见二师叔,正是欲请二师叔主持大局,该如何对付他们两人,再如何从他们身上追查更多线索。 卢嵩见司马举怔怔发愣,以为司马举激动的缘故,忙对司马举道:“举儿,外间秋寒,我们进屋详谈!” 司马举则道:“二师叔知侄儿身负血海深仇么?” 卢嵩闻言,脸上登时露出难过的表情,眼含泪水道:“举儿,此事师叔自然知晓,进屋再谈如何?” 司马举道:“侄儿连夜求见师叔,正因十万火急,侄儿今日,碰巧追查到了一定线索,故请师叔定夺!” 卢嵩惊喜道:“师叔多年一直暗中致力于追查,竟毫无头绪,举儿有何线索,我们边走边说!”说完,卢嵩拉着司马举的手进了朱漆大门,两人走在前头,卢嵩挥手让仆人门远远跟在后面。 司马举简略说了当日和雷鸣人和京徒美的遭遇,最后说,少林寺监院玄松大师亦在场,此事他亦当晚会到襄阳府衙作证。 卢嵩听得很仔细,两人走到右厢房的走廊进口时,卢嵩已经大致清楚了整个情形,惊呼道:“想不到京徒美、雷鸣人便是杀害师兄的凶手,更恶劣的是,‘关令派’、‘刀剑门’亦算名门,竟然暗中投敌,还敢公然参加‘英雄大会’,藐视天下英雄,愚弄我襄阳府,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体大,事不宜迟,举儿,我们这就去襄阳府,向知府胡大人禀报后,派兵封锁全城,捉拿奸贼!” 司马举道:“普通官兵怕是拿不住这两位武林高手!” 卢嵩赞许道:“举儿所虑有理,官军出动时,亦要向‘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通报,请他派强手支援才行!” 两人并未进屋,而是风风火火转身朝门外而去。襄阳城距离不远,转眼即到。知府胡野图来襄阳仅一年多,官邸便在府衙内室。 卢嵩到了府衙大门口,正欲命门口值班门卫去内室请知府胡野图,却看到府衙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不禁诧异。一问门卫,门卫道:“知府大人在大堂审案呢!” 卢嵩满腹狐疑地问道:“大半夜审啥案?” “有位店家,连夜报案,说是他店里有人被杀了!知府胡大人派罗捕头去侦查,罗捕头刚回来呢!”门卫道。 卢嵩携司马举快步进府衙,果见胡野图高坐大堂案桌后,罗捕头立于案桌前,口里在汇报着甚么,一位店家模样的人则跪在大堂中央。 胡野图见卢嵩进来,有些意外道:“卢大人消息如此灵通,本官尚未通知,卢大人倒自己先来了!” 卢嵩笑道:“下官哪里是消息灵通,纯属巧合而已!下官另有要事欲禀报大人的,本来尚担心打扰大人休息,未曾想大人竟连夜在办案呢!胡大人一贯雷厉风行之作风,确实令下官敬佩万分!” 胡野图摇手道:“哈哈,卢大人休要奉承,卢大人不也常说,人命关天么?何况是两条人命!本官不能不重视。再说,卢大人连夜来找本官,不也是因为公事么?如何,卢大人将你欲找本官的事说说看?” 卢嵩忙恭敬道:“下官待胡大人案件了结,下官再禀报。胡大人,什么人被杀了?” 胡野图庄重道:“此案罗捕头较清楚,由他向你禀明罢!” 罗捕头连忙走到卢嵩跟前,此时卢嵩已经坐在案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司马举则满脸焦急地站在他身后。罗捕头道:“属下今晚带队巡逻,巡至北区时,‘侯佳音’酒肆店家拦住属下,说他店里有两位女子被杀。属下随店家先行查看了现场,胡大人曾经有令,人命案件,不论早晚,当日发现当日汇报,属下即命人带他来府衙向胡大人报案,属下则在后详细勘验。” “有何线索?”卢嵩接过小厮递呈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淡淡地问道。 “有!死者是妓院的春娥和她同伴,这位同伴是何名号?还未来得及查清,两人皆是脖子上中剑死,伏在餐桌上而死,我们去看时,身体还有余温,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死亡时间很近,当在半个时辰之内……” 卢嵩因为还念着自己心里的事,无心听罗捕头细说,便打断他话头,问道:“我是问具体线索!” 罗捕头吞了一口口水,接着道:“店家说,最后离开死者身边的两位嫌疑人,是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位和尚……” 罗捕头还未说完,站在卢嵩身后的司马举,已经听得心头“噗通噗通”直跳,那两位妓女,怎的被杀了?这“侯佳音”酒肆店家所说嫌疑犯“年轻公子”及“一位和尚”,不就是说他和玄松两人么,他们怎么一转眼成了杀人嫌疑犯?他心头一急,不由脱口而出道:“师叔,不是如此!” 司马举的声音,打破了襄阳府衙大堂的平静,罗捕头正低头说得有味,突然被司马举打断,有些不悦,抬头看了司马举一下。其实,不仅罗捕头,大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司马举,当然包括跪在地上的店家。 店家一抬头,看到蜡烛光照耀下的司马举,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用力搓揉了几下,再睁大眼睛细看,这不是那位在我店里打斗、后来杀人离开的年轻公子么?店家登时从大堂跳将起来,右手指着卢嵩身后的司马举,口里大声喊道:“胡大人,就是他,就是他!” 店家的喊声,不啻于平地中响了一声霹雳,在每个人头上炸响,胡野图惊得站起身来,一拍惊堂木喝道:“嚷什么?他是谁?” “他就是那最后离开的年轻公子!”店家的语气掷地有声! “你能确定?”胡野图狐疑的望了望司马举,又望了望卢嵩。 “小人能确定!他先和一位身材高大的爷在我店里打斗,将我店里的物事打得稀巴烂,我怎会不认识他?那位身材高大的爷打不赢他,有位道爷便来帮身材高大的爷,他就打不赢那位道爷了,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来了一位和尚爷,帮他打道爷,道爷又打不赢了,跑了!再后来,他与和尚爷在阁子里不知捣什么鬼,就出来了!我店里物事被毁了,当然不同意,拦住他们要赔偿,他就赔了我五两银子。我叫人去收拾时,才知道阁子里面还有两女人,而且都死了!”店家絮絮叨叨说完,大家也基本明白了个中经过。 第103章 接受审讯 罗捕头听店家指认司马举,便跃跃欲试,有当场缉拿司马举之意,但听得司马举口里唤卢嵩为“师叔”,又不敢擅动,拿眼睛望着胡野图,胡野图自然也听到了司马举对卢嵩的称呼,便又用眼睛望卢嵩。 众人眼睛里的眼光转了一个圈儿,重新聚焦到了司马举身上,因为卢嵩又回头来看司马举了。 卢嵩听完店家叙述,和司马举所叙一致,那么司马举此前和他所说,并未有谎言,所不同的是,司马举并未说春娥及同伴两人已死,而店家却说春娥两人为司马举所杀。那么春娥两人有没有可能在打斗中被误杀呢?如今,众人皆以为“举儿”是凶手,如果自己不拿出一个态度,恐怕是难以交代的! 想到此,卢嵩起身指着身后司马举道:“胡大人,此人为下官师侄司马举。下官连夜至此,正是接到举儿提供信息说,在‘侯佳音’酒肆遇到的一些意外事件,此事件涉及机密,下官待会再单独汇报,然而这件人命案,下官有几句话,欲问罗捕头和‘侯佳音’店家,不知妥否?” 胡野图坦然道:“如此说来,你我两件事,皆有关联,卢大人有话,但问无妨!” “谢胡大人。”卢嵩接着转脸,问罗捕头:“罗捕头,从现场来看,春娥及同伴是被人谋杀还是在打斗中被误杀?” “绝对是谋杀,因为两人脖子的伤口非常整齐、有规则。两人没有丝毫反抗余地,似是熟睡中被人所杀的!”罗捕头肯定地回答。 “举儿,你说春娥及同伴是遭你点穴后晕倒伏在餐桌上的?”卢嵩又回头问司马举。 “正是!”司马举点头道。 “春娥及同伴是谁带来的?”卢嵩又问店家。 “好像是身材高大的那位爷派人叫来的!”店家道。 “属实么?”卢嵩反问的却是司马举。 “春娥及同伴确实是‘刀剑门’掌门雷鸣人派人请来的。”司马举道。 “店家所叙打斗过程是否属实?你简要陈述一下!”卢嵩又对司马举道。 “店家所说打斗过程,并无虚言。我机缘巧合,发现雷鸣人乃是我家大仇人,故趁其酒醉,点了春娥及同伴穴道,追问雷鸣人同伙过程中,‘关令派’掌门京徒美出手相帮雷鸣人,我不敌京徒美,少林寺监院玄松大师适时出现,助我击退京徒美,而雷鸣人不知何时已经溜走了!我与玄松大师商议,决定由我找卢师叔禀报,玄松大师回去与玄彬方丈禀报,再到襄阳府衙汇合。可不知为何玄松大师现在尚未到来!” “小施主,老衲已经到了!”随着玄松洪亮的嗓音,玄松及玄彬方丈等少林寺高僧从襄阳府衙大门相继而入大堂。 司马举见玄松如期而至,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来。 胡野图命人搬来椅子,教少林寺方丈玄彬等人坐下,却教玄松暂时先站立着,并道:“玄松大师,因你系命案目击者所指嫌犯,得先委屈本官问话才是!” “贫僧理会得!”玄松对胡野图合掌道。 司马举一听,又紧张起来,店家所指,除了玄松,尚有自己啊!难道自己亦需过堂受审?他却不知,因卢嵩关系,捕快并未将他当场缉拿,而改为卢嵩亲自问话,实际就是审问了。 卢嵩走至玄松之前,客气道:“玄松大师,你来得正好,本官欲问,你和他,”他说到司马举时,用手指了指他,接着道,“是何关系?” 玄松道:“萍水相逢!” “那你为何与他联手击退京徒美?”卢嵩继续问道。 “此事涉及另外一段机密公案,自当单独与胡大人、卢大人禀报才是。”玄松道。 卢嵩点头会意,玄松所说机密公案,自是指京徒美、雷鸣人投靠金国之事了。 “大师是和司马举一同下楼的么?”卢嵩问。 “是!”玄松答道。 “你们下楼时,春娥及同伴是否还伏在餐桌上?”卢嵩问道。 “还在餐桌上,贫僧和小施主下楼,店家拦住贫僧及小施主,说要赔款,小施主给了他五两银子,店家笑逐颜开,贫僧特意提醒店家,要他将伏在餐桌上的两位妇女照顾好!” “照顾?小的怎么照顾?小的派店员上楼看时,人已经死了!你们杀了人,却假惺惺要我们照顾?想泼脏水在小的身上么?”店家接口叫道。 “住口!休得争吵,卢大人自会问话!”胡野图拍案道。 其实问到这里,卢嵩也知道,所有证言对司马举和玄松都是不利的。但卢嵩还不死心,又问店家道:“你和他们在门口争吵,吵了多久?有没有可能,在吵闹之时,别人上楼将春娥及同伴杀了?” “我们几乎没吵闹啊,小的提出赔偿,那公子就爽快给钱,小的还说这公子慷慨大方呢,谁知他不过是杀了人急着想走!再说到那个时辰,本店就剩他们在闹,其他顾客早走了,没有别人上楼的!大人。”卢嵩听了,脸色灰暗,做声不得。 司马举更是脸色难看,这父仇刚有些眉目,却摊上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人命官司,想想师叔在旁边,心里又稍微有些安慰。 这时卢嵩又说道:“春娥及同伴是‘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唤来的,京徒美也是当事人之一,都有脱不去的干系,请知府大人下令用签缉拿两人。” 司马举听了,内心对师叔卢嵩佩服万分,他们来府衙目的,便是请示胡野图,派兵捉拿雷鸣人、京徒美。卢嵩以此命案为借口,请胡知府拿人,可谓毫无破绽,可省却其他过多解释,将两人拿了,控制在襄阳官府,总有很大回旋余地。 胡野图听了,当即从公案上一个签筒里,抽出一张绿色签牌,递于罗捕头,命令道:“罗捕头,你带人去将两人缉拿归案!” 罗捕头接过签牌,却迟疑道:“属下武功稀松平常,恐怕不是雷掌门、京掌门敌手!欲拿此二人,请知府大人增派力量才好!” 胡野图却笑道:“罗捕头多虑了,你持签牌去拿人,代表的是我襄阳官府,雷掌门、京掌门别说总舵在北方,就是在襄阳,焉敢顶着作乱的风险,和官府对抗吗?去多了人反而碍手碍脚!你放胆去,万无一失!人缉拿到案,记你头功一件。”罗捕头恍然大悟,欢天喜地而去! 第104章 身陷囹圄 胡野图命罗捕头去拿人时,司马举和罗捕头有同样的担心,胡野图一解释,司马举心里亦通透了,心道,毕竟是读过圣贤书、中过进士的文官,看问题就是更为深邃一些。这比师叔卢嵩说让龙陆昆安排人手协助,又高出半筹了。卢嵩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眼里瞬间流出钦佩的神情。 但是,司马举还有最为担心的问题,此时已经是夜半子时,雷鸣人和京徒美是否早逃之夭夭了呢? 约莫过了三刻时,罗捕头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身后却并无雷鸣人和京徒美。司马举心中一沉,果然不出所料,两人真的趁机逃走了! 罗捕头急切切跑到胡知府公案前,低声唤了一声“知府大人”,胡野图正在打着盹儿,听罗捕头喊声后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看没有到案之人,惊异地问:“人呢?” 罗捕头却未作答,反而伸长脖子对胡野图耳语几句,胡野图刚听完,立即站起身来惊呼:“此事当真?” 罗捕头缓缓点头,胡野图颓然坐下,叹息道:“如何变成忒的?” 卢嵩见两人神神秘秘,忍不住问道:“胡大人,发生了何事?” 胡野图无力地道:“雷鸣人、京徒美服毒自杀了!” “啊?”几乎所有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 “怎的可能?”司马举叫道,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很微妙了。 “阿弥陀佛!”玄松知道,雷鸣人和京徒美死了,他和司马举便有洗不尽的嫌疑了。 “不可能如此!”司马举还在恍惚之中,他想到了雷鸣人他们可能逃跑,想到了他们可能拒捕,却独独想不到他们会自杀。 “确实是真的!”罗捕头听胡野图公开了秘密,也不藏着掖着了,朗声答道,“在下唯恐有人不相信发生的事实,特意将他们的尸首抬了过来。如今便在襄阳府衙大堂门口空地上。不知为何,他们本来是分开居住不同客栈,属下去找雷鸣人时,却发现两人都死在雷鸣人所住客栈里,且并排躺在雷鸣人卧榻上,中毒而死,现场并无任何打斗痕迹,当属自杀!其属下皆在旁边房屋沉睡,竟然不知情!真乃蹊跷万分!” 罗捕头详细叙说时,司马举已经按捺不住,奔出大堂,窜到外面空地,外面空地火把通明,两具尸体并排摆放,不正是雷鸣人和京徒美?襄阳府衙的仵作在旁边忙乎着,很快汇报道:“两人皆是中剧毒而死,不到一个时辰!” 司马举失魂落魄的回到府衙大堂。至此,“侯佳音”两妓女遇害案,已无须再审,除了司马举和玄松,可以说是一清二楚。人证有,店家;物证亦有,司马举手中长剑。剩下的最后程序,就是司马举和玄松的认罪口供。 这种状况之下,卢嵩岂有心情再问司马举和玄松?鉴于此案嫌犯特殊,一位是通判的师侄,一位是少林寺的高僧。胡野图不便当场发作,严刑逼供,只问司马举道:“司马公子,你对杀害春娥及同伴尚有何辩解?” 司马举惨然道:“在下确无杀人之心,更无杀人之举!” 胡野图又转头问玄松道:“玄松大师,你有何话说!” 玄松知晓,争辩亦是徒劳,仅淡淡道:“司马公子并未杀人,贫僧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只知度人、解人、救人,怎知劫人、缚人、害人?” 胡野图又问少林寺方丈玄彬:“玄彬大师对此事有何见解?” 玄彬冷眼旁观多时,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意料,案件曲折多变,教人始料不及。玄彬本欲叫玄松去监视京徒美,查找他投敌的证据,京徒美投敌之事已确凿无疑了,还意外牵涉出他七年前参与杀害“宜春山庄”梅花派主司马展之秘密。玄彬携师弟玄松来襄阳府,欲陈述前因后果,与司马举相互印证,甚至可从雷鸣人和京徒美身上,打开龙陆昆的巨大阴谋,如今雷鸣人和京徒美一死,便死无对证,倒把师弟玄松送到官府牢狱里来了。此时他再说龙陆昆的事,谁会相信呢?玄彬无力回护玄松,只得忍痛道:“阿弥陀佛,贫僧方外之人,安有见解,全凭胡大人做主!” 胡野图似乎有些满意,又对卢嵩道:“卢大人有何高见?” 卢嵩有苦难言,哪还敢再说什么高见,痛苦地摇摇头道:“下官不敢!”又对司马举凄然道,“举儿先去吃几天苦,师叔上刀山、下火海,定要寻到证据,将你救出来!” 司马举这才意识到,襄阳知府胡野图要将自己和玄松打入大牢啊!两人如要反抗,倒也轻而易举,可从此背上一个杀人恶名,永世洗刷不脱。玄松大师作为得道高僧,自不肯被污名!玄松身为武林前辈,尚可受自己牵连而委屈,事情因自己而起,又有何委屈不能承受?况且卢嵩师叔身为襄阳府通判,总会有办法的。想到此,司马举心中稍微有些释然。 然而想到自己父仇未报,却先背杀人冤屈,不由悲从中来,两行泪珠潸然而下。卢嵩缓步走过来,右手扶着司马举左肩膀道:“举儿莫怕,有师叔在!”卢嵩说话之时,司马举感觉左肩“天髎穴”有一股内力袭来,司马举愣神之际,却见卢嵩微微点头,情知师叔在测试自己内力,忙运功相抗,顶住卢嵩的内劲压力,卢嵩将内力提高到七成时,感觉司马举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知他快到极限,即时收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司马举隐隐觉得,自己武功,可能已经获得了师叔认可,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成就感。不过他不能理解的是,师叔测他内力,为何不从他的双手测试,反而通过他的左肩“天髎穴”来测试,若非他练了纯正的“正一经”心法,周身穴道皆可自由运用内力,险些就过不了师叔这一关了。 卢嵩试探司马举内功已有小成之后,心中宽慰,松开右手,罗捕头缓缓走过来,在司马举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司马举神色黯然,将长剑解下,交给卢嵩,转身和玄松一起,跟罗捕头而去。 卢嵩痴痴地望着司马举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终于脱眶而出! 第105章 卢嵩往事 寻了几年的师侄投奔自己,见面不到几个时辰,却被自己亲手送到府衙,亲眼看他身陷囹圄,卢嵩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此时天已微明,卢嵩先派人到大牢,嘱咐狱吏,司马举是他师侄,不可乱来!然后到府衙内自己属房欲小憩半晌,可脑海里总萦绕着司马举之事,便欲打坐,亦不能安定,强打精神处理英雄大会的善后之事,已经是日中了。 卢嵩身心疲惫地回到府邸。卢嵩刚进内室,夫人李氏,却坐低头在床前桌边抽泣。卢嵩颇感意外,问道:“夫人何事忧伤?” 李氏抬起泪眼道:“听闻官人昨晚见到了司马师伯的独子举儿了?” 卢嵩黯然道:“正是!” “人呢?”李氏问道。 “这个,他……”卢嵩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是不是被你送入了襄阳城大牢?”李氏又问。 “夫人如何得知?”卢嵩惊讶道。 李氏怒气满脸地哭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说来,此事当真?卢大人,你为了自己升官,难道忘了司马师伯对我们家的恩情?” 卢嵩听李氏的话音里,透露出几分不客气了,忙苦笑道:“夫人错怪卢嵩了,卢嵩我何时忘了师兄对我们的恩情?举儿入狱,并非我所为,而是胡大人当场做主啊!”卢嵩说完,详细给李氏介绍了昨晚发生的事!接着道,“夫人想,我本是带举儿去襄阳府衙寻胡大人协助拿仇人的,谁知举儿反被胡大人截下了!” 李氏听卢嵩讲完,脸色稍有缓和。接着道:“五年前,你去给司马师伯拜寿,回来却带给我一个惊天噩耗,‘宜春山庄’被夷为平地,不远处垒起荒冢几堆,唯有举儿和田隆总管可能逃出生天了。我当时真是肝胆俱裂!这几年,我们一直寻找司马师伯的仇人和举儿下落,好不容易找着举儿了,我却见不到!”说完,李氏又泪眼婆娑。 李氏和卢嵩皆是邓州人,自幼相识,李氏比卢嵩小一岁。李氏家富,而且貌美。卢嵩家贫,父亲系李氏家佃农,但卢嵩相貌周正,头脑灵活,并从小喜欢舞枪弄棒,颇有几把子气力,后来东拜师,西学艺,有了一些功夫,寻常一二十人不是其对手。尽管如此,一般而言,卢嵩这辈子也不可能和李氏结合。但世事总是难料,机缘总有巧合! 李氏十七岁那年,求亲之人踏破门槛,李父东挑西选,总算有了挑了个如意女婿,却是南阳大户赖家儿郎。 赖家儿郎迎娶那日,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红绸新郎袍,抬着八抬大轿,领着一众人来到邓州。送亲之时,李父虽见赖家儿郎人员众多,但考虑邓州和南阳相距较远,时南阳响马山贼较多,如果保护不力,岂非人财两空?因此特意派卢嵩带了十多人护送。 这卢嵩之父是李家佃农,卢嵩也经常跟随父亲在李家出入,偶尔是见过李氏的,心中对李氏生了爱慕之情,可他家境贫寒,只能痴心妄想一番。恰恰这李氏也曾见过卢嵩,对一表人才的卢嵩亦有些情绪。只是婚姻大事,自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毫无作主之权,亦是无奈。 一行送亲队伍,走至南阳境内“四朵桐柏山”时,还真呼啦啦冲出手持刀剑棍棒的山贼来,赖家儿郎那边的人员,见了山贼手里的真刀真枪,顿时撒丫子跑得一干二净,赖家儿郎则更甚,打马狂奔而逃,霎时间不见踪影,什么妻子、什么嫁妆?哪有自己性命珍贵? 卢嵩却在第一时间,冲到花轿旁边,手中长剑挥舞,尽力守护花轿中的李氏。双方厮杀了一阵,卢嵩所带十多护送人员,有的受伤,有的跑了,只有三四位和卢嵩关系极融洽的,和卢嵩一同守在花轿,寸步不退。 卢嵩的功夫,普通山贼并非其敌手,山贼头目命十多位得力手下攻击卢嵩等人,皆被卢嵩打退。山贼看“点子”挺硬,自己目的乃求财,犯不着为了打倒卢嵩,使自己手下受伤。便吩咐手下喽啰,暂时放弃进攻卢嵩,教七八位得力手下戒备着卢嵩等人,其他喽啰们则收拾赖家儿郎丢弃的“战利品”。山贼头目之意,打扫完“战利品”,及时“撤军”,丰收凯旋而归! 但卢嵩却沉不住气,他见山贼松懈了警备,匆忙从花轿中背起李氏,往回来路上狂奔。山贼头目本无意轿中之人,实未想到,轿中之人,颜色殊异! 李氏被卢嵩背出来时,有些紧张,手忙脚乱时,李氏脸上的头盖便掉在地上,姣好的面容被卢嵩对面负责警备的山贼喽啰瞧得真实,忙跑过去报告山贼头目,那山贼头目正坐在路边一块大方石上,美滋滋有味地看着手下收拢“战利品”。 那负责警戒的小喽啰跑过来道:“马爷,那娘子跑了!” “跑了就跑了!慌什么?”马爷漫不经心地道。 “那可是个神仙娘子!”小喽啰道。 “你胡说什么?哟,那地上好像掉了一只银勺子,谁这么冒失?你快去捡起来!”马爷板着脸道指了指不远处。 小喽啰无法,快步跑过去,弯腰拾起那只小小银勺子,反身跑回来,交给马爷,马爷将银勺子放入怀中,小喽啰又说道:“那位神仙娘子比马姑娘还漂亮几分呢!” 马爷似乎听明白了,立起身来,问道:“你是说逃跑的新娘子比我女儿马不蓉还漂亮?” “嗯!”小喽啰用力点头! 马爷一脚踢过去,喝道:“混账王八羔子,你不早说?”接着对众喽啰高喊,“大伙停一停,先去抓新娘子!”小喽啰捂着屁股,愁眉苦脸,心道,我早告诉你,你不听啊! 众喽啰听了马爷之命,忙放下手中“战利品”,操刀的操刀,挺剑的挺剑,绰枪的绰枪,舞棒的舞棒,往卢嵩背后追去。卢嵩背着李氏,能跑多快?瞬间,三四十位山贼喽啰便围住了他们。卢嵩只得放下李氏,和两位同伴迎敌,喽啰见了李氏容貌,更加欢欣,马爷也跟来,在外围嘿嘿淫笑。 卢嵩奋勇回击,怎奈山贼众多,又要护着李氏,卢嵩虽然刺翻了四五位,但在马爷的督促下,山贼并未退却,很快,卢嵩头上被山贼敲了一棍,后背被砍了一刀,形势异常险恶! 第106章 卢嵩完婚 起初,山贼刚出现时,赖家儿郎跑了,李氏吓得花容失色,以为卢嵩也会跟着跑路,今番定是身陷魔窟,生不如死了。可卢嵩不但没跑,反而不顾生死保护自己,李氏本对卢嵩有些情义,此时便生出感动来。 李氏在刀光剑影中慢慢平静下来,从轿帘一侧偷眼望了望卢嵩的英勇身影,情绪更有些激动,从轿中梳妆奁里,偷偷摸出一把剪刀,握在手里,拿定主意,如果卢嵩护卫失败被杀,自己亦自行了断!颇有些殉情的意思在里头。 山贼突然放弃进攻,卢嵩急着脱险,将李氏背起便狂奔,卢嵩将李氏背在后背上, 李氏的一颗心便彻底地粘在在卢嵩身上,只是卢嵩不知而已。 如今形势危急,站在卢嵩身边的李氏反倒镇定了许多,她知晓今日之事,必定难逃魔爪,与其被辱,不如一死了之,尚可以教卢嵩逃出去。 李氏紧了紧右手中的剪刀,慢慢抬起手来,欲刺向左胸心脏。 “住手!大家住手!”这个关键当口,马爷突然高声喊道。 参与打斗的喽啰听了,众皆不解,回头望时,却见马爷神情沮丧,脸色苍白。他的右肩头,赫然架着一柄长剑,长剑的另一端,则是一位魁梧后生,正一脸坏笑地望着这边呢! “叫他们都回去?”魁梧后生边说,手中长剑边向马爷的脖子附近靠了靠。马爷大概是感觉到了长剑寒森森的锋利,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头颅。 “缩不得哟!你一缩,我一紧张,长剑一哆嗦,‘划拉’,就在你脖子上豁开了口子啦。你挂了,我和一死人有啥说头?”魁梧后生嘲弄道。 马爷虽气得七窍生烟,可性命捏在别人手里,万一一言不合,他真在脖子上豁开一口子,将自己吃饭家伙端了,可不是玩的!只得忍气吞声叫道:“都回去!” 众喽啰听了,皆往后退,那魁梧后生又叫喽啰将嫁妆拢在一起,堆放在花轿旁,最后对卢嵩带来的一位护卫,指了指嫁妆堆,笑道:“小兄弟,烦你去那里替哥哥寻件物事如何?” 那护卫满口应承,问道:“英雄好汉,要我找什么?” 魁梧后生道:“我看见当中好似有两把银制溺壶,你去拿一把过来!” 那护卫小跑过去,翻了一阵,果然很快找到一把,兴冲冲提过来。魁梧后生接过溺壶,却将它转手递于马爷。 马爷莫名其妙之时,只听得魁梧后生道:“你忙乎了一个时辰,总得有些收获,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今日,我替那对小夫妻做个主,将这个银制溺壶赠送与你,权当劳务,你拿了溺壶,早些回去,莫有其他念头了,否则,我讲道理,我手中长剑可不讲道理!” 魁梧后生说完,回头对李氏道:“新娘子,这个主,我可做得?”李氏秀脸早已羞得通红,魁梧后生口口声声“溺壶溺壶”,这玩意哪能总挂在口边?还说什么“小夫妻”,他是怎么看出我对卢嵩有这份情义的?唉不想了,羞也羞煞了!李氏越想越难堪,竟用手蒙住了脸。 魁梧后生见李氏害羞难当,“哈哈”大笑,又问卢嵩:“小哥,你娘子不回答,你倒说说看,我能否做这个主?” 卢嵩忙躬身答道:“英雄救我等性命,莫说做主送一壶,就是赠送全部嫁妆,也是使得的!只是,”说到这,卢嵩声音明显低了,但仍然艰难地说出来,“李小姐、小姐并非在下新婚娘子!” 魁梧后生听了,又是“哈哈”大笑,接着模棱两可地道:“此时不是,以后总归是的!”说完,魁梧后生对马爷喝道:“还不快滚?” 马爷一直为脖子上的长剑担惊受怕,他原来在外圈兴奋地指挥喽啰围住卢嵩等人,眼看猎物到手,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侧眼一看,一支剑尖在鼻尖下晃荡,他还以为哪位不长眼的喽啰没注意,将剑放在了他前面,正欲发怒,转头一看,一张陌生方正的脸,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这是谁,他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来,他不知道,这柄剑在肩头放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可见这人武功,和自己那是天差地别,他是知道的!今番落在他手,还有活路?可最后他闹明白了,魁梧后生不但饶他性命,还赠送一溺壶给他,虽然送溺壶属于戏弄,但溺壶毕竟是货真价实的银子啊!马爷越想,本来买棺材似的脸绽得越开,听到魁梧后生一句“滚”,竟似仙乐一般动听!抱着溺壶,打声呼哨,片刻之间,几十位山贼跑得无影无踪。 这魁梧后生便是司马展。经此一劫,李氏自然不能再去南阳赖家了。一行人回道邓州,一路上,司马展见卢嵩、李氏郎情妾意,又见卢嵩勇于任事,便打定主意撮合两人。 李氏之父闻司马展乃李家恩人,对司马展感恩戴德,司马展别无所求,只对李氏之父提了一个要求,请他将李氏嫁与卢嵩。且将卢嵩勇救李氏之事,添油加醋渲染了一番,李氏之父才知,原来还有这一节,再说他选中的女婿赖家儿郎,关键时刻却如此自私,可见患难才见真情。卢嵩虽然穷一些,还是值得托付。李氏之父勉强答应了,派人到赖家,谎称女儿被抢,下落不明,退回聘礼,赖家当然满意。 但李氏之父将宝贝女儿嫁给佃农之子,心里终究难以迈过这个坎!他虽然答应李氏嫁给卢嵩,却亦提出一个条件,李氏和卢嵩可以结合,但先不公开,卢嵩必须取得功名之后才能公开,取不得文进士,便考武进士。卢嵩闻可抱得美人归,别说取功名,就是空中星星,他也会上天摘几颗下来,何况是教他去学习他自幼极感兴趣的武功呢?当然满口应承下来。 司马展见婚事撮合完毕,便欲去龙虎山学武。卢嵩听了,亦表示欲和司马展一同,司马展便暂时在李家待下来,等卢嵩完婚。 卢嵩完婚后,尝到了新婚的快乐,吸髓知味,乐不可言,哪里还愿意去龙虎山学武?卢嵩欲食言,岳父李财主很生气!拿出了雷霆手段,岳父、女婿关系便极为紧张!又是司马展做了中间调解人,大道理加小道理,劝卢嵩和自己南下学武,李氏也劝,卢嵩总算迷途知返,但岳父李财主逼他之事,在他心里难免有些芥蒂。 第107章 拘押狱中 卢嵩与司马展一同南下,途中遇到铁铸,三人志趣相投,结为异姓兄弟,三人之中,司马展大五岁,卢嵩十八岁,铁铸小一岁,三人同往龙虎山道教“正一派”张天师处学武。学成之后,各奔东西,司马举回故乡袁山,建造“宜春山庄”,创立“梅花剑派”;卢嵩进京考取了武进士;铁铸云游四方,四海为家,竟未婚娶。 卢嵩衣锦还乡,李财主履行诺言,为卢嵩及女儿补办婚礼,大肆操办了一番。乡民们这才知晓,李氏成了老姑娘,却一直不婚嫁的原因,人家早已是卢嵩的人了。后来卢嵩游历名山大川,增长见识阅历,两年后才到朝廷报到,担任地方官员,李氏则一直留在邓州娘家,后来李财主病故,司马展通知卢嵩,教他将李氏及女儿卢荟儿送到袁山,卢嵩忙忙碌碌,李氏便未能成行,七年前,司马展遇害,李氏娘俩倒是因祸得福,躲过一劫,五年前,卢嵩调任襄阳通判,这才到距离襄阳不远的邓州,将妻子李氏及女儿卢荟儿接来一同生活,至此已五年矣!卢嵩对李氏当年不计贫穷下嫁自己,深为感动;对十几年未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深感内疚,故而对李氏极为尊重。 卢嵩和司马展两家如此渊源,李氏能不对司马展之恩刻骨铭心?对司马举能无舐犊之爱?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师伯之子,她能不激动?听到司马举被送进了大牢,她能不愤怒心碎?李氏思索了一阵,最后淡淡道:“不论你用何等办法,你这两日须将举儿救出,否则我无以心安,唯有出家为尼,到菩萨面前修行,请她饶恕自己罪孽!” 卢嵩大惊道:“夫人未有吩咐,我亦当尽力!何必如此逼我?” 李氏道:“我并非逼你,实难心安!七年前,司马师伯全庄百口,无一幸免,我一想到凶手之残忍,皆不寒而栗!天幸举儿存世,如再不能相救,我们有何脸面活于人世?”说完,又掩面而泣。 卢嵩听了李氏话语,也面容抽搐难看,忙道:“夫人莫伤心,我拼着和胡野图翻脸,拼着官位不要,亦要将举儿搭救出来!” 李氏听了,稍感安慰,又道:“听闻举儿因人命案件入狱,昨晚人命案件,举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凶手!” 卢嵩惊讶道:“夫人为何如此肯定?” 李氏道:“亏你为官多年,怎的便糊涂了?杀人总得有目的罢?胡大人指责举儿杀两位妓女,举儿存什么目的?” 卢嵩一拍大腿道:“哎呀,夫人!你可是我卢嵩的诸葛亮啊!我一听胡野图想拘押举儿,便方寸大乱,对人命案件之基本理儿都没想明白呢!” 李氏道:“官人,这事耽误不得,你这就去找胡大人,请他将举儿放了才是!否则,我寝食难安!” 卢嵩听妻子将对他称呼又换成了“官人”,知晓她多少原谅了自己,心中暗暗发笑,连连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去,举儿在里面,我亦五内俱焚!”说完,出门而去。 再说司马举和玄松,跟在罗捕头后面,来到襄阳府大牢,还未进牢门,那边卢嵩所派吏员,已然告知狱吏,司马举和玄松,乃通判大人的亲属,必要好好照顾,不可乱来。狱吏忙不迭答应。司马举与玄松两人进狱后,狱吏不敢怠慢,即安排他们两人在一单独牢房内。 司马举进了这五尺见方的斗室,觉得异常压抑,玄松得道高僧,处世泰然,进狱后即打坐念经。司马举心情烦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又没空地,真是要多不自由有多不自由,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他忽然觉得,坐牢乃人生第一艰难事! 闭目打坐念经的玄松,听他气息不稳,知他烦躁,开口道:“小施主,既来之、则安之!天下事,岂能皆尽如意?但求心安而已,心安亦是福!” 司马举凄然道:“玄松大师,身处如此逆境,我该如何使自己心安啊?” 玄松道:“不焦不躁,自得心安;无欲无求,自得心安;少烦少忧,自得心安!”玄松言毕,仍闭目打坐念经。 司马举若有所悟,亦团座于地,以“正一经”心法运行各经脉,心境逐渐进入空明。然后又结合“神霄心法”运行,此是他习武后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逐渐形成习惯。两者结合周转吐纳之后,身心轻松了许多。此时他突发奇想,他亦看了狄雷家的内功心法《太阴功萃》,是否可以将狄家内功心法也结合在一起来练呢?如果“三功结合”,威力是否会更大呢?司马举激动了,立即用心回忆狄家内功心法来。 司马举记得很清楚,狄家内功心法,名为《太阴功萃》,司马举因须指点狄雷,也曾详细研读过,只是自己没练,当时他觉得《太阴功萃》是狄家祖传,自己不便涉足,这是他心胸坦荡所获得的善报,否则,此时的司马举,也许已是一具废人了!这亦是狄煜老爷子临死之前,嘱托司马举指点狄雷武功后,却又欲言欲止的原因,后来只感叹说了一句“但凭天意”。狄煜实际是后悔嘱托司马举指点狄雷武功。为何?他担心学武之人,对新的一门武功,皆有强烈的好奇心和兴趣心,指点之前,自己先练《太阴功萃》,如此一来,反而是害了司马举。可又不便劝阻司马举莫练《太阴功萃》,那样的话,便显得对司马举很不信任、很不尊重了,试想,你狄煜既然不信任司马举,何必要司马举指点孙子狄雷练狄家内功? 可如今,司马举为何又想练《太阴功萃》呢?昨日晚,司马举和京徒美的决斗,让他对自己的武功产生了挫败感,原来,他以为,自己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也应该是武林顶流了,可一位京徒美也赢不了,可见,他的武功,在武林之中,尚未进入一流行列啊!坐井观天、狂妄自大,这是司马举对自己的评价。武功不行还怎么报仇?在他心目中,报仇之事大于天,他如今所有的目标,便是报仇,其他事皆要为此让路,故而,提高武功是当务之急,多学其他门派功夫,提高综合实力,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而这个选择,险些教他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108章 走火入魔 司马举欲快速提高功力,因前有将道家“正一派”“正一经”心法和道家“神霄派”“神霄”心法成功结合习练、取得事半功倍之先例,司马举触类旁通,又欲将狄家内功心法《太阴功萃》与“正一经”心法及“神霄”心法三者合一,如此效果是否更佳呢?司马举说干便干。 《太阴功萃》主要从两方面习练,一是从“手太阴肺经”往下练,二是从“足太阴脾经”往上练。司马举决定先练“手太阴肺经”,再练“足太阴脾经”。 按照《太阴功萃》的习练口诀,司马举将气顺左手拇指“少商穴”,往上经“鱼际穴”、“太渊穴”、“经渠穴”、“列缺穴”、“孔最穴”、“尺泽穴”、“侠白穴”、“天府穴”、“云门穴”、“中府穴”,然后将气运至右胸“中府穴”,再沿着右胸“中府穴”、“云门穴”、送至右臂“天府穴”、“侠白穴”、“尺泽穴”、“孔最穴”、“列缺穴”、“经渠穴”、“太渊”、“鱼际穴”至右手“少商穴”,如此从左至右将气在“手太阴肺经”上运行了一遍,又按此口诀,将气从右至左运行了一遍。 接下来便是习练“足太阴脾经”。司马举按《太阴功萃》口诀,将气导至左足大趾内侧端“隐白穴”,逆而往上,顺着“大都穴”、“太白穴”、“公孙穴”、“商丘穴”、“三阴交穴”、“漏谷穴”、“地机穴”、“阴陵泉穴”、“血海穴”、“箕门穴”、“冲门学”、“府谷穴”、“腹结穴”、“大横穴”、“腹哀穴”、“食窦穴”、“天溪穴”,至左胸前“胸乡穴”、“周荣穴”,共二十穴位,本来“足太阴脾经”在身体左侧有二十一穴位,另一穴位即胸外侧的“大包穴”,司马举记得,《太阴功萃》里并没有提到“大包穴”,而是指出,将气顺着“足太阴脾经”前二十穴位运至“周荣穴”后,进入“手太阴肺经”左胸之“中府穴”、“云门穴”,经左胸“云门穴”移至右胸“云门穴”、“中府穴”,经右胸“中府穴”进入“足太阴脾经”在右胸的“周荣穴”,“周荣穴”顺右边“足太阴脾经”往下,依次为“天溪穴”、“食窦穴”、“腹哀穴”、“大横穴”、“腹结穴”、“府谷穴”、“冲门穴”、“箕门穴”、“血海穴”、“阴陵泉穴”、“地机穴”、“漏谷穴”、“三阴交穴”、“商丘穴”、“公孙穴”、“太白穴”、“大都穴”最后到右足大趾外侧“隐白穴”,再顺右足“隐白穴”出发,沿适才“足太阴脾经”途经,从右到左返回到左足大趾“隐白穴”,如此周匝运行一周,“足太阴脾经”亦得到习练。 如此习练方法,司马举曾按《太阴功萃》所叙,指点过狄雷,只是他并未亲自实践,但这途经早已刻在脑海里,兼之司马举本有雄厚的“正一派”和“神霄派”内力,故而习练起来轻车熟路,甚为轻松,司马举内心感到欣喜。拟于再习练几遍,然后将其揉进“正一经”心法之中。这是一种新的尝试,但司马举认为,所有武功内力修练方法及各派别的武功招式,皆非天上自动掉下来的,而是前辈们勇于尝试,于躬行中总结而成。固然,这其中亦须机缘天成。前人行,他司马举为什么便不行?说到机缘,他司马举也不差,除获得了“正一经”,还得到了“神霄派”创建人林灵素的垂青,授予他“神霄”心法,如今又有《太阴功萃》,对此,司马举对自己颇有期待!应该说,司马举年纪轻轻,能够有此见识,确实不同凡响。 司马举生涩地将《太阴功萃》的功法从“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各走了一遍后,决定又走“手太阴肺经”。依然将气运于左手拇指“少商穴”,但这一次却极为不顺利,运气至左臂肘关节“尺泽穴”时,感觉有些滞碍,司马举并未在意,以为是自己初习的原因。但是愈往上运气,愈觉得吃力,运气至左胸前“中府穴”,不仅内力气息再也运行不下去,左胸膛更有气闷的症状,司马举这便有些诧异了,难道自己急于求成,运行时跳跃了穴道? 司马举将郁于胸的内力缓缓消散,气闷症状也慢慢消失,司马举待气闷症状消失后,又聚气于左手“少商穴”,拟于重新慢慢运行,这次情形反而更加不妙,司马举将气运至左前臂“孔最穴”时,便出现了阻碍,是否聚气太盛?司马举怀疑之时,将内力泄了两成,感觉症状确实好一些,司马举依旧将气运行下去,遇有阻碍,便将内力泄去一成,如此倒也畅通许多,可最后,司马举发觉,内力尚未按“手太阴肺经”穴位行至右手腕部“列缺穴”,内力便已全部泄尽,再也无气往下一穴位行走了!难道哪处有错么?司马举有些丧气,努力回忆《太阴功萃》习练心法,确信自己习练方法和《太阴功萃》所载毫无谬误。司马举不服气的倔劲儿爆发了!既然无误,出现一些不适应的症状,当在情理之中,或亦《太阴功萃》功法熟练了,一切便迎刃而解了,司马举又精神大振起来。 司马举重新端坐,仔细默读《太阴功萃》练功步骤及口诀,确定万无一失之后,再聚气于左手拇指“少商穴”,依次往上慢慢运行,不幸的是,运行到“尺泽穴”,依然有些不顺,司马举置之不理,迫气往下运行,至左胸“云门穴”,同样出现胸闷症状,司马举依然不顾,强行气至右胸“中府穴”时,感觉头亦发胀,司马举忍住,再往下运行,至右手“侠白穴”,已经感觉“侠白穴”开始发烫,胸闷、头脑发胀亦更严重! 司马举竭力控制,仍将气往下逼,但此时感觉,内气犹如一股冰水,往右手掌前进半寸,便是向前冰凉半寸,且迅速顺着“手太阴肺经”返回各穴位,片刻之间,司马举感觉全身冰冷,口齿干涩,寒彻骨髓。 第109章 三阳神功 司马举因为习练狄家内功心法《太阴功萃》,使得全身冰入骨髓,此时,司马举想到的不是泄去内力,而是暗自激励自己: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司马举还没有激励完,却由于练功中这么一分心,泄功亦来不及,司马举只觉得身体一沉,眼前一暗,如坠黑夜,人事不知了! 司马举在狱中尝试“正一经”功法、“神霄”心法和《太阴功萃》三者结合,习练《太阴功萃》之时,一同在狱中的玄松,正闭目打坐念经。 玄松默默念了几段佛经文,突然之间,感觉对面的司马举气息不稳,似乎并不像寻常练功之情形,作为少林寺中名列前茅武林高僧,此种症状意味着什么,玄松了然于胸,便有些留意司马举的举动了。 司马举先是气息不稳,很快便呼吸急促,脸色铁青,接着开始身体不住地摇晃,玄松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典型症状,玄松正要出手相救,司马举便左侧身晕倒,既而一头栽在地上了,玄松霍地腾起,跃到司马举背后,左手从左边抄起司马举身体坐正,右手食指、中指从后在司马举右颈“天窗穴”搭了片刻,便知端底。暗叫一声侥幸,即右手按住司马举后背“命名穴”,缓缓输入少林寺纯正真气“三阳神功”。 司马举身体随着玄松“三阳神功”真气的灌入,逐渐恢复温暖,脸上也有了血色,一刻时后,司马举终于恢复了神志,而玄松收功后,已是满头大汗,略显疲倦地对司马举道:“小施主,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呢!” 司马举满脸羞惭,跪谢玄松道:“谢大师救命之恩。” 玄松问道:“小施主修炼内力,体内似乎有三种不同内力,两种较强,一种极弱,三种内力性情不同,参杂一起,故而走火入魔,以前发生过么?” 司马举道:“实未曾有过!” 玄松惊呆了,问道:“难道以往也未有过不适么?” 司马举见玄松两次救自己于危难,实有再生之恩,便不再隐瞒,将自己学武经历毫无保留和盘托出,最后道:“在下急功近利,酿成大祸,羞愧难当,请大师指教!” 玄松听了,思索良久道:“阿弥陀佛,此乃天意!小施主胸怀坦荡,虽有此一劫,却因祸得福!倘若小施主存有私心,前期偷练此〈太阴功萃〉,后果不堪设想!狄煜老爷子,看人极准,故而敢冒险将此功法交于你!〈太阴功萃〉,名为‘太阴’,自是以阴为盛,寻常人安可习练,练则噬阳,原有功力阳气越盛,伤害越深。而你所练‘正一经’心法,本属阴阳调和的功力,可那‘神霄’心法,却是盛阳之功,而这‘神霄’心法,属于道家一支,和‘正一经’心法同宗同源,运用得当,结合甚便,合而为一,功力增强,却偏向于‘阳’了,你再练这〈太阴功萃〉,能不出事?” 说到这,玄松见司马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说道,“小施主大概欲问,那狄家人何以能练?” 司马举正有此疑问,便尴尬地笑了。玄松接着道:“狄家人相传从狄青狄元帅爷爷开始,便世代生有神力,此等天生神力,乃是天生元阳,神力越强,元阳越盛,自身元阳太盛,亦不是美事,故而狄家有睿智先人,综合武林内力习练方法,总结出了这〈太阴功萃〉,实际乃调和狄家人身体之良方!” “而天生元阳和后天习练的内家阳气则完全不同,天生元阳散于身体各个部分,皮肤、经脉、血液、甚至骨骼内,皆有元阳,后天习练之内家阳气,则仅藏于经脉之中,习练〈太阴功萃〉的极阴功力,自然也在经脉之中,〈太阴功萃〉之盛阴,可谓达到了‘阴毒’的境界,几乎没有任何后天内家阳气可以抵御,如若说有……”言及此,玄松露出一些不自然的表情,可迅速恢复了平静。 “能和〈太阴功萃〉所练盛阴相抗衡的,据老衲所知,唯有本寺的‘三阳神功’,亦是老衲适才救你所用之功!”玄松淡淡道。 “在下深记大师教诲,再也不动练〈太阴功萃〉之念头了!”司马举恍然大悟,又俯身下拜,诚恳道。 “已经迟了!”玄松笑道。 “大师言‘迟了’,所指何事?”司马举迷惑不解。 “老衲意思,小施主已经习练过〈太阴功萃〉,这种盛阴便常驻于体内了!以后你如练功,这种盛阴便出来干扰,虽说不至于晕厥,可时时教你出现走火入魔的症状,小施主还如何练功?” “这如何是好?在下一生,岂非报废了?”司马举闻言,大惊失色道。 “这倒不至于,因为尚有解救之法!”玄松仍旧笑道。 “请大师再施援手!”司马举本陪玄松坐于地上,听他解说,此时玉山倾倒,拜伏在地上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请起。”玄松喟然叹道,“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与解难,皆是佛祖所提善举,不分大小!况我佛善视缘份,老衲与小施主,便有不解之缘,老衲和小施主萍水相逢不到一日,所发之事,处处关乎生死,老衲出家之人,生死本在方外,小施主说,老衲频频施救与你,非老衲救你也,实佛祖救你、天意救你也!” 司马举听到此,已经泣不成声了。 玄松道:“小施主不必过于激动,老衲亦是奉佛祖旨意、奉上天之意行事,佛祖之意岂可违哉?天意岂可违哉?你且振作精神,听老衲将‘三阳神功’传授与你,以后小施主四功同练,功力不可限量矣!” 玄松说完,即对司马举详细传授“三阳神功”口诀、功法。原来这“三阳神功”乃少林寺第一内功绝技,亦手足分开练,手有小指“太阳经”、无名指“少阳经”、食指“阳明经”三经,足亦有足外侧“太阳经”、足外背“少阳经”、足中背“阳明经”三经。着重于手三经,辅助于足三经,练手三经时,未有经脉的中指和拇指轻扣,小指、无名指和食指呈兰花状,左右手雷同。司马举经此一难,却意外学到了少林寺绝少外传的“三阳神功”,真可谓塞翁失马! 第110章 卢嵩说情 卢嵩从府邸奔襄阳府衙,沿途却在思索,夫人李氏分析说,司马举并无杀春娥及同伴之目的,乃从司马举视角而言,可知府胡大人作为案件审理者,未必如此看问题。他怎知司马举和雷鸣人引起争端之缘由,乃是追查父仇,他亦可认为,司马举和雷鸣人因春娥及同伴争风吃醋,引发争端,春娥及同伴最后选择跟随财大气粗的掌门雷鸣人,司马举为泄愤而杀人! 倘若仅以杀人目的而置疑,恐怕难以说服胡大人,但在夫人李氏面前,卢嵩只能顺着她话题而说,此亦卢嵩对夫人李氏一贯尊重使然!可此事如何向胡大人提出,卢嵩直到快进府衙大门之时,心里才有了初步计划。 卢嵩径直进了胡野图府衙内的书房,却见胡野图正坐于书案后,手里拿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沉思。卢嵩低头进来,胡野图忙将手中纸夹于书案上的一叠书籍之中,含笑和卢嵩官礼相见,胡野图招呼卢嵩坐下,主动道:“卢大人为司马举之事而来?” 卢嵩点头道:“正是!”。胡野图又问道:“此司马举和卢大人有何渊源?以往,本官尚未听闻卢大人有此师侄呀?” 卢嵩道:“此事说来话长。司马举父亲司马展,即袁州袁山‘宜春山庄’梅花剑派主人,乃下官师兄,名为师兄,对在下可谓恩同再造!”说完,将司马展和他之间的交往,前前后后详细叙述了一番。胡野图认真听了,亦点头道:“如此说来,关系确实非比寻常,本官依法拘押司马举,卢大人必是有些怨言在胸哦!” 卢嵩忙起身道:“胡大人秉公执法,一视同仁,铁面无私,襄阳府上下官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下官岂有怨望?” 胡野图又问道:“此为卢大人由衷之言?” 卢嵩仍立身道:“下官肺腑之言,望大人洞察!” 胡野图一笑:“司马举人被本官暂时拘押,但并未处置!所幸此案并无苦主,只有报案目击者。依卢大人之见,此事该如何处分才妥当呢?” 卢嵩内心虽感谢胡野图提醒他,没有苦主,相对来说较好处理,但仍忍不住赞叹胡野图精明狡猾,烫手山芋转手便递给自己,自己还不能不接,否则,自己救司马举还是不救?卢嵩吞了一口口水,字斟句酌地道:“此案涉及下官亲属,按理下官应当回避,可胡大人垂询,下官不能不有所回复!”见胡野图认真望着自己,默默听着,卢嵩接着道,“抛开亲属这层关系,就案件而言,司马举似乎没有杀人目的!雷鸣人和司马举一前一后进‘侯佳音’酒肆,同坐‘侯佳音’酒肆的一个大阁子中,春娥及同伴是后来才由雷鸣人下属带进来的,春娥及同伴进阁子后,司马举并未立即和雷鸣人发生冲突,冲突发生在春娥及同伴陪雷鸣人喝酒一个时辰之后。尤为关键的是,司马举进入雷鸣人餐桌旁,仅将春娥及同伴点穴置晕,再与雷鸣人争执,由此可见,司马举目标人是雷鸣人,却非春娥及同伴,司马举欲杀春娥及同伴,先前早杀了,何必待在最后时刻?此为下官一点愚见,望胡大人明察。” 胡野图笑道:“卢大人所言,原也有理,可此过程,皆是司马举陈述,并无雷鸣人印证,如今雷鸣人一死,个中经过,便扑朔迷离了!春娥及同伴死之前,是否真被人点穴置晕,尚不可知!有无可能,司马举趁三人酒醉,冲进去先将春娥及同伴杀了,雷鸣人发觉后,他们这才有了冲突?至于司马举为何欲杀春娥及同伴,如今尚未严审,恐怕只有他自己得知了!” 卢嵩闻胡野图如此一说,浑身冰凉,讪讪而言道:“胡大人之见,亦是毫无破绽!” 胡野图见卢嵩精神萎靡,又笑道:“本官所言,亦是推测,并无实证!只能算是探讨而已!卢大人尚未谈谈解决方案呢!” 胡野图说话语气轻松,脸含笑容,卢嵩重新燃起了希望,鼓足勇气说道:“胡大人亦提起,此案并无苦主,可以稍微灵活机动。下官有一策,不知说得说不得?” 胡野图道:“但说无妨!” “如今金国入侵,国难当头。建炎皇帝承祧,传檄天下义勇,各尽所能,抗击金贼!我等在襄阳府,召集天下英雄,召开大会,亦是此意。江湖豪杰,正有用武之地,我等朝廷命官,正可驱之成就功业。司马举虽无过人谋略,却也有匹夫之勇,如能建功立业,庶几可将功折罪!” 胡野图道:“卢大人之意,本官明白,只是我襄阳府距离金军尚有一些路程,如何教司马举上阵立功?又如何抵罪?” 卢嵩道:“下官听闻,金军南侵总元帅,乃金国四太子,名唤兀术。如今正在河北,领军围杀我各路义军。若能将他刺杀,不说我军可获全胜,但必可挫其锋锐!” 胡野图道:“依卢大人之意,乃放司马举出狱,刺杀兀术,将功赎罪!” 卢嵩道:“下官正是此意!” 胡野图道:“金军元帅兀术身边,安无高手护卫?再说,金军警戒森严,恐是难以得手!” 卢嵩道:“正因刺杀兀术如此艰难,刺杀成功才可折抵罪愆!” 胡野图呵呵笑道:“卢大人恐怕未能听懂本官之意!刺杀之事,如此艰巨,司马举出狱后,倘若敷衍此事,谁来监督?无人监督执行,司马举一走,岂非蛟龙入海、猛虎归山?” 卢嵩听了胡野图这话,恨不得一掌拍在他头顶,可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鲁莽不得!以前,在卢嵩看来,胡野图初来乍到襄阳,诸事处理皆是疲软,尚以为他能力一般,卢嵩提出召开英雄大会时,胡野图也全权委托于卢嵩,诸事言听计从,谁知,大会完毕没两天,卢嵩一有把柄便被胡野图紧紧握住不放,卢嵩这才彻底领教了朝廷文官的厉害之处! 第111章 安全出狱 卢嵩被胡野图一逼,毫无退路,只得咬牙道:“大人所虑极是!下官为司马举师叔,且是此提议的提出者,自有义务确保司马举履行!下官之意,愿书面具保!” 胡野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卢大人护犊之心,着实可敬!此案便按卢大人所言办理!”卢嵩又恨不得劈他一掌!但听胡野图应允,心中又稍宽慰。附和着胡野图笑起来,拱手说道:“下官替司马举谢胡大人救命之恩!” 胡野图并未答话,而是从书桌上抽出一张便笺,提笔蘸墨低头疾书,写完后在便笺上用了官印,再交给卢嵩,卢嵩拿到手里一看,便笺上写道:“查案犯司马举谋杀之案存疑,念司马举专诸之勇可用,着即暂行释放,军前效命!襄阳府胡野图。”旁边盖有襄阳府衙大印。 卢嵩拿了便笺,便道:“下官这就替司马举书写承诺!”说完,欲从书桌上取笔,胡野图却伸手拦住道:“卢大人一诺千金,我胡某人焉敢置疑?” 卢嵩心中大喜,道谢后,急匆匆而去! 胡野图望着卢嵩远去的背影,又重新抽出适才夹在书籍中的几张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是一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封密信,胡野图如何得来的? 昨日晚,胡野图将司马举、玄松送入大牢,回府衙内室歇息时,已是第二日平旦寅时,胡野图歇息了两个时辰,方起床,幕僚掌书记(注,掌书记即如今官府秘书长)郭斋便手持一封密信匆匆而进,胡野图问谁的信?是何内容?郭斋一概不知!只说有位幕僚在府衙书案房打盹,忽然一位黑衣蒙面人,不知从何冒出来,将一封火漆密封之信交与他,请他务必转交知府胡大人,那幕僚尚来不及问对方身份,如何擅自闯进书案房来的,蒙面人却飞身上了屋梁,一闪身便没了踪影。那幕僚不敢怠慢,将信交与他这位掌书记,郭斋接信后,便急来找胡大人。 胡野图亦是满头雾水,接过信封,剔开火漆,抽出里面密信来,却见密信字迹娟秀,该是女人手笔。内容更教胡野图大吃一惊。原来,密信里详细描述了春娥及同伴被杀的经过,并明确指出了凶手为谁,自然并非司马举和玄松。密信末尾,强调道,他即为案件真实目击者凶手作案过程,他全程目睹,绝无虚言! 胡野图反复看了两遍,不得要领,黑衣蒙面人是谁?为何要指认他人为凶手,且言之凿凿,该人在江湖上地位也是声名显赫啊!黑衣蒙面人什么目的?其所叙过程是真是假?为何不直接到襄阳府衙作证? 胡野图用餐之后,又将信拿至书房,反复研读,看其中有无其他线索,始终一无所获。蓦地,胡野图想到,莫非是卢嵩,为了营救师侄司马举,出此下策?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此可能,凭此一纸空文,欲教他胡野图将司马举开释,岂非太小瞧了我胡野图?你卢嵩如果真出此昏招,形同于儿戏,亦太显得无能罢? 胡野图胡思乱想之时,卢嵩恰巧进来求见,所说正是司马举之事,胡野图便进行了一番试探,然而卢嵩却未露出行迹,反而提出让司马举戴罪立功的想法,并同意自己作保,教他胡野图始料未及。看来,这封密信并非卢嵩指使他人所写,胡野图决定,何不送他卢嵩一个顺水人情,将司马举放了。胡野图却不知,他在试探卢嵩时所说的话,恰恰深深刺痛了卢嵩的心,卢嵩为了司马举,只得忍气吞声。 卢嵩走后不久,胡野图又唤来心腹掌书记郭斋,随手在便笺上写了一个名字,指给郭斋道:“你派人监视他!” 郭斋望着便笺上的名字,吃惊地道:“大人是说监视他?” 胡野图反问:“有问题么?” 郭斋道:“此人武功甚高,监视恐怕不容易!” “多派人手,多花时间,不在乎花费,事在人为!必要时,你亲自去。”郭斋应声而去。胡野图用火折子将写有名字的便笺就砚台里烧了,看着便笺火苗慢慢在砚台里熄灭,胡野图这才感觉到,表面平静如水的襄阳府,似乎并不平静! 卢嵩手持胡野图签发的释放司马举手令,直奔襄阳府大牢接司马举,本来这事卢嵩完全可以安排手下人办理,但卢嵩急于和师侄相见,等不及了,决定亲自前往。 卢嵩到襄阳府大牢狱吏厅房后,将释放手令拿出给狱吏看了,狱吏道:“此等小事,卢大人何必亲自走一遭?小人送过府来,万无一失!” 卢嵩笑道:“本官与师侄多年不见,早见一刻早心安,哪容得半刻耽误?” 那狱吏连忙道:“卢大人在此等候,小人去牢狱里将司马公子请来!” 卢嵩拦住道:“不必了,本官随你一同进去!”狱吏虽感意外,但不敢违背,唤了两位狱卒跟随,往牢房里去。 狱吏在前引导,卢嵩在后,穿过两边长长的筒子牢房时,两排筒子牢房里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卢嵩微微耸鼻皱眉,有些怒气地问狱吏道:“司马举亦在这等环境牢房里?” 狱吏忙陪笑道:“小人再愚蠢,也不至于如此!司马公子和玄松大师,在里面的单间里,条件不可同日而语!” 卢嵩脸色稍缓,行进中,却见右边筒子牢房里,一群囚徒在捉弄一位干瘦的老囚徒,一个教老囚徒跪在地上当马,他们则轮流骑在老囚徒背上,一群人嘻嘻哈哈,见狱吏经过牢房栅栏也不在意,狱吏则习以为常。 牢房里弱肉强食,比外界尤甚,卢嵩有些悲叹。不忍心再看,扭回头的一瞬间,却见老囚徒虽被人欺凌,眼里竟无一丝哀伤,反而有一种快乐感,卢嵩内心一动,有些奇异,再观老囚徒动作,来回跪爬似乎十分敏捷,并无年老衰弱之态,卢嵩更惊异了,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那老囚徒见有官员观看,则立即显出疲惫之态,做出艰难爬行的形情。 卢嵩问狱吏,那老囚徒何时何事被拘押?狱吏竟一时想不起来,道:“几年了!不知犯何罪?”末了,又补了一句“别看他老,同样的食物,他还经常吃不饱呢!” 卢嵩正想着,狱吏道:“卢大人,司马公子就在里面,小人这就开门!” 第112章 师侄进府 卢嵩亲自将司马举、玄松接出牢房,玄松道:“卢大人,你与小施主回府,贫僧这就去与方丈师兄汇合。” 卢嵩并不知玄松在狱中救司马举于危难,却知玄松在“侯佳音”救得司马举,对玄松为何突然出现在“侯佳音”颇为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师昨晚缘何恰在‘侯佳音’救得举儿?” 卢嵩的问话,玄松着实不好作答!一位出家高僧,无缘无故,如何夜深出现于酒肆里?实话说出跟踪京徒美?亦是突兀,教人费解!说谎,出家人自不愿为之,卢嵩问完,玄松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司马举头脑灵活,登时代为作答道:“师叔,此事侄儿知晓,师叔欲了解,回去侄儿详细说与你听!” 卢嵩因似乎接得司马举出狱,对夫人李氏有了交代,也似对死去的师兄有了交代,心情畅快,哈哈大笑,道:“感谢玄松大师救举儿于水火。山高水长,玄松大师,后会有期!” 卢嵩妻子李氏,早接到卢嵩派人送来消息,知府胡野图大人,已经答应释放司马举,司马举即日可回府。不禁心花怒放,忙命府中仆人、小厮将府邸清扫一新,府中犹如过年一般热闹。司马举和卢嵩徒步第二次来到卢府时,感觉和第一次已经大不相同了,这一次,他有种回家的感觉,七年了,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情绪在胸中升腾,感觉真好! 李氏早早立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见司马举跟在卢嵩后面,玉树临风而来,寒秋的落日余晖,映照在他雕塑一般的脸上,显得更加英气勃勃。 “举儿!可怜的孩子!”司马举刚踏上卢府台阶,李氏已跨出门槛,从门内扑了出来。司马举望着一位中年韵妇跌跌撞撞朝他而来,心想,这定是师叔母了。便凄然叫了声“师叔母”,那妇人业已扑到司马举跟前,听到这声喊,浑身哆嗦,双手扶着司马举双肩,看个不足!口里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说好,又是说可怜,语无伦次,激动莫名。卢嵩道:“夫人,先进屋再说!时光还长着呢!”李氏似从梦中惊醒,拖着司马举进府。 当晚,卢嵩夫妻盛宴为司马举接风洗尘,卢嵩女儿芦荟儿亦出闺房与司马举相见,司马举曾听展蓉说过,在西区和卢荟儿有过照面,卢荟儿那时蒙着面纱,和丫鬟霜儿一起,与司马举争阁子,司马举主动退出了。 卢荟儿出来后,听父亲介绍,司马举即是师伯司马展儿子,不禁微微吃惊,这人她见过,其人彬彬有礼,故而印象深刻,谁知竟是师兄。母亲还说过,她幼时曾和司马举订过亲,只是司马家遭难,父亲将她许配给了襄阳禁军统制之子蔡东方了,也不知这蔡东方有师兄司马举英俊否?有他文雅否?卢荟儿有些心神不定了! 司马举见卢荟儿容貌,又和丁圆圆的纯朴璞玉之美、展蓉的艳丽之美不同,卢荟儿有种雍容典雅之美。 晚宴时,卢嵩及李氏,对司马举的经历,尤其司马展遇害后,司马举跟随田隆相依为命的生活,更为关心,司马举历历道来,众人唏嘘不已,李氏则是泪眼婆娑。晚宴过后,卢嵩安排司马举歇息。 两人回到内室,李氏仍沉浸在喜悦之中,喋喋不休地和卢嵩说着司马举父亲司马展的恩情,司马举的懂事,知大体,以及相貌过人,总之要多喜爱有多喜爱!卢嵩一直含笑而听,最后忍不住道:“可惜我们荟儿已许配给蔡东方,我们没有其他女儿,否则,我是定要纳他为婿的!” 李氏却不以为然道:“荟儿与蔡东方订婚,仅是双方通过媒人下了‘草帖子’,并未下‘细帖子’,本来要下的,却因你主持召开英雄大会耽误了,如今看来,耽误得好呀!” 卢嵩心中了然,却故意问道:“夫人说耽误得好,有啥好?” “荟儿是和蔡东方只是订了婚意向,可举儿和荟儿十几年前便订过‘娃娃亲’,只因师伯家遭难,这事才未能有结果。今年才和蔡统制家拟于订婚,按理,我们有错在先,如今举儿平安成年,我们岂可一错再错?”李氏振振有词。 卢嵩哭笑不得,道:“夫人,我亦欲荟儿和举儿成亲。可荟儿已和蔡东方已有定亲意向,我们未等举儿确切消息,已是铸成大错,如再对蔡东方反悔,岂不是一错再错么!” 李氏认定了司马举,倔强道:“这事我不管,官人想办法!” 卢嵩苦着脸道:“夫人强人所难呐!我如何向蔡统制交代?” “蔡统制有无交代我不知,但我知,如举儿和荟儿未成亲,我无法向死去的师伯交代!”李氏态度很强硬。 “夫人,恐怕此事得从长计议!”卢嵩劝李氏道。 “官人,这事等不得,”李氏可能觉察自己过于蛮横,口气缓和道:“如再待时刻,蔡家给我们‘下细帖子’,下聘礼,那就真是迟了!” “此事亦要征求举儿意见才好!”卢嵩又提醒道。 “师伯阖家仙去,官人为其师叔,举儿婚姻大事,这个主,官人有何做不得!何况十几年前,我们与师伯早有前约!如今履行旧约,有何不可,举儿焉有话说?”李氏说得理直气壮。 卢嵩对卢荟儿和司马举之婚事,内心是十分赞同的!只是顾及襄阳禁军蔡统制脸面,不好骤然提出悔婚,如今夫人李氏主动提及,且态度明确,卢嵩得到李氏鼎力支持,底气十足,更加下定了决心,纵然得罪蔡统制,亦要将女儿卢荟儿许配给司马举。 可卢嵩心里还有一个担忧,因卢嵩将司马举从襄阳府大牢安全接出,那是在知府胡野图面前做过承诺的,教司马举去金军大营刺杀兀术,功成之后折抵罪责。那兀术作为金国大军统帅,身边焉能没有高手护卫?司马举此去,岂非凶多吉少?李氏如知这一节,能不忧心忡忡?还会愿意将女儿卢荟儿嫁与司马举么?可此事李氏终究要知道,否则岂不责怪他卢嵩一辈子? 什么时候说,如何说?从大牢出来,卢嵩几乎一直在考虑,可未有主意。 第113章 夫妻私话 李氏正说得兴起,忽见卢嵩低头沉默不语,以为他不同意,登时有些不悦,追问道:“你对此事是何看法?” 卢嵩听李氏将“官人”称呼换成了“你”,两人相处多年,卢嵩对她性情十分熟悉,知她误会自己,忙堆笑道:“夫人之见,我无有不从!” 李氏听了,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光滑的脸庞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李氏年轻时本来秀丽,兼之生活安逸,养尊处优,保养得当,虽是徐娘半老,却也风韵犹存!卢嵩与她老夫老妻,却也一时心动不已,伸手将坐在桌边的李氏横抱而起,轻轻放于床上,李氏未料到卢嵩一把年纪,竟有此雅劲,娇羞不已,便任其肆意妄为。 卢嵩自学武后,便对此事有些懈怠。今日却如山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李氏虽觉意外,却也尽情享受。卢嵩极力卖弄之时,突然想到,此事过后,恰好可趁机说出司马举将去刺杀兀术,如此一分心,反而更加凶猛,卢嵩施尽手段,将李氏折腾得入坠仙境。 事毕,卢嵩亦感疲惫,可心头有事,不敢睡去,待李氏收拾完毕。卢嵩躺着笑道:“夫人,适才可不似平日作派!” 李氏听得全身忸怩,哪敢回话,仅用脚轻轻踢了卢嵩大腿一下。卢嵩此刻甚是得意,顺势说道:“夫人,还有一件大事,涉及举儿,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李氏此时全身瘫软,哪里说得多少话来?只是呢喃地“嗯”了一声。卢嵩问道:“夫人知道胡野图胡大人为何将举儿释放么?” 李氏又“嗯”了一下,表示不知!卢嵩道:“因我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故而胡野图同意开释举儿!” 李氏还未意识到有麻烦,由衷赞叹卢嵩道:“官人辛苦了!” 卢嵩苦笑想,如果我讲了下一句,你便说不出我辛苦的话来了!卢嵩想完,硬着头皮道:“我提出让举儿去刺杀兀术,以此将功赎罪!” 李氏问道:“哪个兀术?” 卢嵩道:“金国的兀术!” 李氏又问:“这兀术重要么?” 卢嵩道:“兀术乃金国的大军统帅,能不重要?如杀了他,举儿便立了一件奇功,或可名垂青史!”卢嵩努力将这事说得重要、轻松,以期李氏不往危险性上头想。但作为女人,最关心的便是亲人安危,李氏她岂能不想、不问? 果然,李氏问道:“这兀术在哪儿?” 卢嵩暗叫不妙,接口道:“金军元帅,自然在金军大营?” “金军大营?金人不就是女真鞑子?听闻他们凶狠残暴,举儿只身入虎穴,岂不危险?”李氏惊愕道。 “寻常人安能进金军大营,但举儿此时武功,我已试探,功力不在我之下,进出金营,不啻于游子归家般熟悉?”卢嵩淡淡安慰道。如若金军大营只有寻常兵丁军卒,卢嵩如此形容,倒也无可指责,可兀术四处招揽江湖豪杰,身边能不留有绝顶高手护卫?这一节,他可不敢对李氏说明。 李氏道:“那兀术人在何处?” 卢嵩道:“听闻如今他正领军在河北真定府,杀戮我各路义军队伍,他攻势颇凌厉,河北义军抗战局面大坏。去年金军撤出开封后 一直退到了大同边界,河北各路义军风起,很大程度牵制了金军进攻,如兀术收拾了义军,金军中路可攻开封,东路攻山东,然后南下直插两淮,我朝战局,将不可预测!若将他刺杀,必能有效制止其进攻态势!” “官人说这些,妾身如何懂得?官人主持召开英雄大会,选了‘会主’,此等危险行动,何不教‘会主’择武林高手前往,何须举儿出面?”李氏毕竟有些不乐意。 “夫人呐!此等好事,何必让与他人?”为了说服李氏,卢嵩不得不说些谎言了,“何况,举儿身负杀人嫌疑,如没有盖世奇功,如何洗刷罪名?” “只不过……”乘李氏尚未思索周详,卢嵩又故意下了一个小套儿,说了三字,打住不说了。 果然,李氏被卢嵩的话题吸引过来,接口问道:“只不过如何?” “真定府路途遥远,从襄阳出发,来回得废不少时日!”卢嵩故意叹息道。 李氏不知是计,问道:“来回须多少时日?” 卢嵩蹙眉道:“路途来回须四个月,兼之办事,少则五月,多则半年以上!如花费半年时日,岂不耽误举儿和荟儿的婚事?” 李氏言语已完全被卢嵩牵引,竟接口道:“半年时日,也是等得的!立功回来完婚,岂不更加荣光?” 卢嵩立即道:“还是夫人明白事理,我竟没想周全!” 李氏娇嗔笑骂道:“家里甚事不在你把握之中?” 卢嵩道:“夫人过奖!卢某愧不敢当!”说完又要动手放肆。 李氏一拍卢嵩伸过来的“五指将军”,娇笑道:“恐怕尚有一事,卢大人亦未考虑周详呢!” 卢嵩笑道:“请夫人指教!” 李氏道:“今日晚宴,卢大人没听举儿多次提及复仇之事么?此刻举儿心目中,报仇雪恨定是头等大事,却你教他去刺杀兀术,举儿岂会甘心听命?” 卢嵩道:“夫人所言,我亦曾仔细想到过,举儿复仇固然为大事,但举儿单枪匹马复仇恐怕难以成功,此事我有义不容辞之责,此前几年我亦暗中多方追查,如今亦有些线索,杀害师兄之敌,势力不可小觑,查找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复仇亦非一朝一夕之功。举儿去刺杀兀术之时,我在襄阳多派人手,协助举儿查找仇人,待举儿凯旋而归,再聚集力量复仇,可谓两不耽误!再说举儿负一罪名在身,如不设法洗刷,或影响其复仇,亦有可能!至为重要的是,听举儿说,那兀术便是指使他人谋害师兄的幕后黑手呢,只是未得到证实,若举儿杀了兀术,不正是为父报仇么?” 李氏道:“夫君所言,合于正理!” 卢嵩又道:“明日我来劝举儿北上刺杀兀术,如举儿固执不去,还得夫人出面才行啊!” 李氏道:“此事妾身自当尽力而为!”当夜,两人无话入睡。 第114章 许诺完婚 第二日,卢嵩引司马举至内室左厢房,厢房正面墙上,赫然挂着司马展的画像,画像下安放着一条张长供奉桌,供奉桌上则安放着一只精致红木神龛,神龛里是司马展的神主牌位,神龛前置一只碗大的香炉,香炉旁边有一扎茗香,香炉里茗香袅袅,香气四散,香灰堆积,已高于香炉平面,可见香炉长年累月有人上香。 供奉桌前,是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为一张红木小茶几。此时,李氏正端坐在左边太师椅上。司马举迈步进屋,见了父亲司马展画像即神主牌位,登时泪流满面,快步向前,放声大哭,长跪于神龛前。李氏及时起身,提醒他先上了茗香,再教其于神龛前跪了一阵。 卢嵩和李氏陪着司马举默哀了一阵后,李氏再扶起司马举,教他坐于两侧椅子上,卢嵩夫妻则一左一右坐于神龛前面的太师椅上。婢女上茶后,卢嵩呷了一口茶,看了李氏一眼,缓缓说道:“此间房屋,乃是师叔、师叔母专为师兄所设,师兄仙去,师叔、师叔母痛彻心扉,乃设此神龛,时时祭奠,以慰思怀!”说完也是潸然泪下,李氏亦陪着流泪不止,司马举更是热泪长流。 司马举道:“侄儿感念师叔、师叔母深情,无以为报,待父仇得雪,侄儿再俯首报恩!” 李氏娇斥道:“举儿此话错矣!师伯待我家才是恩重如山呐!师叔母和你师叔,未能查明真凶,已是羞惭万分,缅怀师伯,仅是慰籍师叔母与师叔的伤怀,乃是师叔与师叔母份内之事,举儿将此作为师叔、师叔母恩情,岂不教师叔、师叔母羞愧煞?” 卢嵩忙道:“举儿一片心意,夫人何故如此?”司马举脸色缓和后,卢嵩又道:“举儿知道师叔、师叔母今日为何唤你来此么?” 司马举庄重道:“定是商议寻查凶手,报仇雪恨之事!” 卢嵩道:“这仅是其一,尚有他事与你相商!” 司马举现出疑惑的表情,卢嵩接着道:“不知田隆总管是否和你提及,你和荟儿年幼时,我与师兄曾为你们订立婚约!” 司马举此次南下,义父田隆便有所交代,和师妹卢荟儿完婚即是其中重要任务之一,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师叔如果不提,他有何资格向师叔提出?现师叔主动提起,司马举内心极为感动,如实而答道:“义父确实曾经说及,侄儿如今形单影只,焉能耽误师妹前程?” 李氏立即道:“举儿此言,又差矣!婚姻大事,从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荟儿早由双方父母做主婚配,怎的有耽误一说?师伯虽惨遭不幸,但你尚有师叔、师叔母,此后,师叔、师叔母家,便是你家!你和荟儿成婚,更是一家!” 司马举听了,几乎当场就感动得落下泪来,自从父亲惨死,七年之久,他皆是和义父相依为命,那个家是残缺不全的,他在梦中,常常被父亲及家人包围的爱抚所激动而醒,如今他也有家了。能不能和卢荟儿完婚暂且不说,但他感觉,实实在在有家了,有家的感觉真好啊! 司马举感动莫名之时,突然想起展蓉对他说的话,展蓉曾对他说,卢荟儿与什么襄阳禁军统制之子订婚了,如今听师叔、师叔母之言,才知展蓉真是一派胡言,不安好心,此女人不知是何目的,先前亦总是跟踪于我,此等女人,以后要远离为好,小心为妙! 司马举直愣愣地思索着,耳边又响起师叔卢嵩的话语:“举儿对于荟儿成婚有异议么?” 司马举知晓,如和卢荟儿成婚,报父仇必能获得师叔的全力支持,此亦是他从邢州出发前,义父极力叮嘱的事体之一。何况师叔、师叔母对他情如家人,抛开卢荟儿貌美如花这一节,司马举亦是万分情愿的,故而急忙起身道:“举儿不敢!” 卢嵩和李氏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相视一笑!卢嵩又问道:“举儿认为,何时完婚恰当?” 司马举有些懵懂了,这事可是我这晚辈能做主的?又急忙回道:“全凭师叔、师叔母做主!” 李氏又笑了:“依我意见,明日即请阴阳先生挑个好日子,直接‘下大定’(注:下大定是宋朝主要结婚程序,即确定结婚日期),甚么起‘草帖子’、起‘细帖子’、‘缴檐红’、‘回鱼箸’(注:起草帖子,起细帖子、缴檐红、回鱼箸,都是宋朝结婚前期程序),皆省却了罢,然后便‘过大礼’(注:即办婚礼),可好?”李氏这话,既是问司马举,又是问卢嵩。 卢嵩笑道:“夫人亦忒心急了些罢?” 李氏瞪眼道:“卢大人有异议?” 卢嵩忙敛眉道:“卢某岂敢?” 卢嵩和李氏温馨一幕,司马举看得十分钦羡,他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和母亲的交流,在他脑海里没有印象,不由暗叹卢荟儿之福!也不知卢荟儿性情如何?恍然又想起丁圆圆和他争吵时瞪眼的样子,不正是师叔母瞪师叔的情形么?也不知丁圆圆如今在何处,司马举也不知为何,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起来。 卢嵩以为司马举正在憧憬美好之未日,又道:“此次知府胡大人同意将你释放,举儿知晓其中缘由么?” 司马举道:“必是师叔鼎力相救!侄儿感激不尽!” 卢嵩道:“说来惭愧!此事你本是受冤枉!可那胡大人一贯铁面无私,他欲将你打入大牢,师叔亦不敢强行阻拦,只得另想办法!师叔无能,短时间拿不出良策,你师叔母又逼我太甚,”说道这,卢嵩转头意味深长的望了李氏一眼,接着道,“师叔苦思,唯有将功折罪一条途经可以试一试了。” 司马举忍不住问道:“师叔,何谓‘将功赎罪’?” 卢嵩简短道:“你为朝廷立功,朝廷免除对你的处罚!” 第115章 规劝刺杀 司马举听师叔卢嵩教他为朝廷立功,更是满头雾水:“如何立功?” 卢嵩道:“去年,朝廷遭遇‘靖康之耻’,国家遭难,山河破碎,建炎皇帝继承大统,仅是占有半壁江山,而金人仍未罢手,欲将全部疆土,踏于金军铁骑之下。现今欲大举南侵,统帅即是金国四太子兀术,如今在真定府督战,举儿如能潜入金军兀术大营,将兀术刺杀,必能摧其锋锐,扼其进攻态势,此即为盖世奇功!” 卢嵩一口气说完,司马举总算听懂了,他从邢州南下襄阳,沿途多见金军烧杀抢掠,害我族人,中原各地,抗金官军、义军风起云涌,倘若未有父仇,司马举定将投身到这抗金洪流中去,可父仇未报,他有何心思投身其中?再说,这刺杀,可是玩命的活儿,倘若刺杀失败,落入敌手,父仇未报身死他乡,如何对得起冤死的父亲?此等话语,他又不敢直说,只是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涌上来:师叔、师叔母先前承诺将卢荟儿许配给他,莫非是下的诱饵,目的要他北上刺杀兀术,如此一想,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因此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卢嵩,却不知如何作答。 李氏似乎洞悉了司马举心思,慢悠悠地道:“举儿,师叔母和师叔,皆知你以父仇为念,其他事并未放在你心上。父仇大于天,举儿此念,乃是天地正理!可举儿想过没有?你欲报仇,自己单打独斗,恐难成功,若能获得他人支持,岂不事半功倍?倘若你背负杀人罪名?如何获得武林同道支持?师叔欲帮你,亦是甚有妨碍!假若你此行刺杀顺利,为朝廷立功,或亦可借朝廷之力报仇,岂非美事?再说,那刺杀兀术,但尽人事,更凭天意!如明知危机四伏,你又何必自投罗网?可以适当变通而行啊!世事难料,过得几个月时日,襄阳有何变化,谁人可知?师叔母还不想你师妹卢荟儿守寡呢!” 李氏说得如此通透,司马举为自己有小人之心倍感惭愧,疑难尽释之后,心情又立即舒畅起来,即对卢嵩、李氏道:“侄儿虑事不周,请师叔指教!” 卢嵩道:“你师叔母所说,仅是其一!你难道忘了?你说雷鸣人派人南下袁州袁山,参与谋害师兄,是受了兀术的指令,金国兀术如何知晓师兄大名?又如何与师兄有仇怨?可见此兀术则是杀害师兄的幕后元凶,你去刺杀,如有良机,还可抓其审问,如无良机,杀了兀术,即是为师兄报了部分大仇啊!此外,你去刺杀兀术,师叔在襄阳派人四下追查杀害师兄凶手的其他线索。最后,你说‘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及‘关令派’掌门京徒美皆投靠了金国,你去刺杀同时,一路打听‘刀剑门’、‘关令派’弟子下落,也是好的!” 司马举听了,愈加精神大振,道:“师叔一席话,令侄儿醍醐灌顶!不知师叔何时安排侄儿北上?” 卢嵩笑了,和蔼道:“你刚出狱,且你师叔母见你才两日,她怎舍得你转身就走?” 李氏也笑道:“师叔母还须找阴阳先生挑‘下大定’日子呢!急甚么?” 司马举反倒想透了。自己既然承诺去金军大营刺杀兀术,就得认真将此事办妥当,不能教人笑话他司马举。万一真有不测,报父仇师叔定可帮他完成,可依师叔母之见,他和卢荟儿婚事,如“下了大定”,“报了成结日子”,虽未“过大礼”,卢荟儿亦是他司马举之人了,他可不能无故耽误卢荟儿一生! 司马举道:“师叔母,这‘下大定’之事,侄儿认为,可以先缓一缓!” 李氏奇怪问道:“举儿,为何要缓?” 司马举道:“等侄儿从山东回来再议,更为妥当!” 李氏玲珑剔透心,一下便明白了司马举之意,心中甚为感动,反而愈加坚定了订婚的心意,毫不犹豫道:“举儿此意,师叔、师叔母代卢荟儿心领了,可此事耽误不得!” 卢嵩却想,禁军蔡统制那里尚未交涉清楚,夫人就自作主张,急着大张旗鼓“下大定”,如果蔡统制闻讯,找上门来,如何回话?因此兴师动众地请阴阳先生挑日子,大肆渲染地“下大定”,这事万万做不得!但夫人已经将话说出去了,如何挽救?卢嵩灵光一闪,道:“‘下大定’自是要的,但可折中处置!” 李氏道:“折中处置?如何折中?” 卢嵩解释道:“举儿如今居住在我们家,我们只须请位阴阳先生挑选‘过大礼’〈注:指办婚礼〉的日子,双方知晓便可!无须先通知亲朋好友,此‘过大礼’之日期,亦可以预备长一些,待举儿自山东回来,既可办大礼!” 李氏和卢嵩相处多年,心意相通,立即理解了卢嵩的意图,天下父母心,谁不为自己儿女考虑?司马举再亲,亦无宝贝女儿卢荟儿亲呀?卢嵩一说完,李氏即投去佩服的目光,附和道:“如此甚好!举儿意下如何?” 司马举一心在于报仇,和卢荟儿结合不过是欲取得师叔卢嵩的全力支持,如今,师叔卢嵩已经表态完全支持他复仇,故而司马举对和卢荟儿订不订婚、结不结婚无可无不可。 李氏问话,司马举起身再次恭敬道:“侄儿全凭师叔、师叔母做主!” 事情如此顺利,卢嵩心情显得异常舒畅,又教司马举在父亲司马展神主牌位前磕了头,卢嵩夫妇亦拜了三拜,三人退出厢房。 李氏出了厢房,即乐颠乐颠地去安排人手,去请阴阳先生,然后折身去卢荟儿闺房,卢荟儿本经媒人介绍,被许配给禁军蔡统制之子蔡东方,卢家与蔡家先起了“草帖子”,但未交换“细帖子”(注:‘草帖子’、‘细帖子’写明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名字及田产、官职,‘草帖子’简略,‘细帖子’详细。这是宋朝婚娶的最初程序),现卢嵩夫妇改弦易张,又将卢荟儿许配给司马举,卢荟儿作为主要当事人,李氏想到,有必要先告知于她,否则,卢荟儿岂不毫无心理准备?此外,她亦须说服女儿,婚后切勿向司马举透露曾和蔡东方有订婚意向,以免司马举心里生出不舒畅之感觉。 第116章 母女交流 李氏进了卢荟儿闺房,卢荟儿及贴身丫鬟霜儿正在做女红,见母亲进房来,即站起身来迎接。李氏道:“霜儿,我须与小姐谈些要事,你暂且回避一阵!” 霜儿应诺道:“是,夫人!”随即放下手中针线,推门而出。 霜儿出房后,李氏低头看了一阵卢荟儿手中女工活计,卢荟儿有些沉不住气,故而问道:“母亲,出了甚么事么?” 李氏淡淡道:“也无甚要紧事!”随手又翻看了卢荟儿手中女工,然后坐在卢荟儿对面椅子上,似乎无意地问道:“荟儿觉得你师兄举儿如何?” 卢荟儿一时未能醒悟母亲李氏问话含义,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怔怔望着母亲,李氏则微笑地看着她。卢荟儿才想到,母亲在等自己回答呢。便反问道:“不知母亲所问,是何方面?” 李氏答道:“随意谈谈,想到甚么则说甚么!” 卢荟儿微微蹙眉道:“孩儿与师兄未有接触,仅昨日晚宴见过一面,实在难有结论!”其实,除了昨晚,那日卢荟儿和丫鬟霜儿偷偷跑出府,欲到西区观看了几场比武,结果和司马举巧遇,且发生争执,司马举主动退出阁子,兼之司马举容貌出众,举止得体,给卢荟儿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此事卢荟儿却万万不敢在母亲面前提及。 卢荟儿出神之际,李氏又道:“亦可谈谈初步印象!” 芦荟儿似乎略有所悟了,低头思索了片刻,腼腆道:“师兄挺好!” 李氏笑了,这便够了,一位女孩家,能对陌生男子说出一个“好”字,已是不同寻常的认识了。李氏顿了顿,接着说道:“三个月前,由媒人介绍,你与蔡东方的婚事,我们家和蔡家相互交换了‘草帖子’,你是知道的了!” 卢荟儿红着脸低头“嗯”了一声。 “可是最近,双方之间有了一些妨碍!”李氏接着慢悠悠地说道,“可能这门亲事谈不成了!”卢荟儿听得有些意外,不禁抬起头来。李氏仍道:“荟儿也别问为甚么?出了甚么事!这事便暂且放下不谈了!” 卢荟儿虽有疑问,可母亲说得如此清晰,哪敢再问,又低头道:“是!” 李氏对女儿卢荟儿的态度很满意,又道:“荟儿你坐好,听母亲给你讲一段故事!”卢荟儿心想,今日母亲是怎的啦?竟有心情与她讲故事,可母亲命令,她不敢不听!从她出生,父亲便在龙虎山学武功,后来又奉姥爷之命,进京考武进士,又在外为官,直到仅几年才和父亲团聚,故而从小到大,她便跟着母亲,她的成长,是母亲拉扯而大的,她对母亲的感情,自比父亲稍微深厚一些。 李氏道:“二十年前,邓州有位小姐,家境富裕,许配给蔡州一户人家,出嫁之日,路遇山贼,迎接新娘的新郎害怕跑了,此小姐依赖钟情于她的家里护卫头目保护,暂时安全,可护卫头目寡不敌众,眼看危险万分,危机时刻,一位英雄适时出现,救了小姐和护卫头目,后来,在英雄极力撮合之下,小姐与护卫头目结合,护卫头目则与此英雄结拜为生死兄弟,其后,在此英雄的带领下,护卫头目与他一同外出到龙虎山学习绝世武功。武功学成之后,小姐生了女儿,英雄生了儿子,两家约定,结为儿女亲家,真可谓是亲上加亲,好事成双,教他人羡慕万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英雄一家,竟于七年前全家被害,仅留独子及一位管家在世,该孩子在管家的精心照顾和教导下,历经艰难,终于长大成人,并学得了一身好武功!荟儿,你说说,这位英雄可敬不可敬?”说到这,李氏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此时,卢荟儿有些恍恍惚惚明白,母亲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点头道:“实在可敬可佩!” 李氏又问:“那孩子可怜不可怜!” 卢荟儿道:“自然可怜已极!” 李氏再问:“倘若那孩子找到小姐家,小姐和护卫头目该不该履行对那英雄的承诺,将自己女儿嫁与英雄那孩子?” 卢荟儿又点头道:“自是应该!” 李氏揩了揩了眼泪,庄重道:“那邓州小姐就是为娘,护卫头目便是孩儿你爹,那英雄便是‘宜春山庄’庄主司马展,司马举便是英雄司马展的儿子!” 卢荟儿尽管有些心里准备,但母亲亲口说出来,她仍是大吃一惊,这些事,她可从未听父亲、母亲提起过,想不到父亲、母亲尚有如此一段奇特经历。她更惊讶自己曾和司马举有过婚约。假若如母亲所说,父亲、母亲欲履行对司马展的承诺,岂不意味着自己要和司马举成婚?果然李氏说道:“司马举虽家道败落,可人品相貌皆是上上之选,听你爹谈及,举儿武功亦是不弱,若能得此佳婿,娘甚中意,亦可了却以往心愿!荟儿以为如何?” 卢荟儿听母亲夸耀司马举,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日在西区与他第一次见面之情形,又恍然想起昨晚宴会时司马举的身影,脸上不禁发烫。忙又低下头来,蚊子般声音道:“女儿婚姻大事,自是由父母做主的!” 李氏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形色,又道:“你和举儿婚事,娘和你爹商量,先请阴阳先生选个日子‘下大定’,以备‘过大礼’,可‘过大礼’日期,却须长久一些,因举儿须外出办件大事,举儿办事而回,则‘过大礼’!可好?”李氏说完,见女儿愈加将头低下,知她害羞,随即站起身来,往门外而去。 卢荟儿听母亲要走,忙起身相送,李氏在前,走到门口,却又回头,似是无意地对卢荟儿道:“荟儿且记住,你和举儿完婚后,你与蔡东方之事,可莫漏出口风,亦须教霜儿谨慎!” 卢荟儿羞涩不已,忸怩而道:“母亲!”李氏笑笑出门。 第117章 贝副帮主 李氏去和女儿卢荟儿交流之际,卢嵩则出了府邸,径直奔襄阳府大牢,他欲去大牢寻一个人。那日,他去接司马举出狱,在襄阳府大牢的筒子牢房里,看见了一位老囚徒,依卢嵩眼光,自看得出老囚徒身怀武功的,可他竟甘心在肮脏的筒子牢房里受人欺负,是何缘由?卢嵩印象之中,总觉得那老囚徒曾似相识,只是一时思量不起来该人是谁,卢嵩很想去揭开此谜底。 襄阳府大牢狱吏见通判大人又突然光临大牢,尚以为司马举落下了甚么物事,却听卢嵩道:“你一人带本官再去筒子牢房看看!” 狱吏虽满头雾水,却哪敢问个为甚么?快步走在前面,卢嵩又道:“莫急,慢慢走!本官慢慢看看!” 狱吏听了卢嵩此话,心里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难道通判大人听到甚么不好风声,特来暗访么?狱吏在前畏畏缩缩,卢嵩在后安步当车,两人进了大牢,一阵异味扑面而来,卢嵩面不改色,跟在狱吏身后。眼看离老囚徒所在筒子牢房尚有十步时,卢嵩轻轻对狱吏道:“且先等等看!” 狱吏停下脚步,卢嵩站在其身后,透过狱吏脖子空隙,卢嵩可以远远瞧见老囚徒在筒子牢房里的活动情形。此时老囚徒跪在一胖乎乎囚犯旁边,正替他挠痒,看那胖囚徒,该是筒子牢房里的牢头狱霸罢。 老囚徒侧着脸,灰白的胡须粘着牢房里的稻草杆子,头发蓬乱如鸡窝,全身邋遢不堪,不过,大牢里其他囚犯,多数形象与老囚犯不相上下。可老囚徒一双招子,却并不如一般老年人混浊,相反,有些明亮和锐利。卢嵩站着静静地看着他,猛然,他似乎想起了甚么,拍了拍狱吏肩膀,轻声道:“看到那为牢头挠痒的老囚徒么?” 狱吏想到,通判大人上次似乎也问起过这老囚徒,他答不上来,所幸他办事颇留心,事后特意对这老囚徒做了一番了解,狱吏听卢嵩问老囚徒,登时放下心来,亦轻声回道:“此人两番进狱,有四年整了!” 卢嵩招招手,示意狱吏往回走,卢嵩边走边问道:“此人叫何名?因犯何事被关入大牢?” 狱吏道:“大伙叫他老窦头,具体名字不详。皆因偷盗,且皆是盗窃富贵人家珍贵书画,被当场拿住!解送襄阳府衙。三年前,前任知府念他年老体弱,仅判他蹲一年大狱,释放当日,他又窜到一富绅之家,仍旧偷盗珍贵书画,被富绅家人当场拿住,他劣迹不改,此番再无人同情于他了,留他在大牢里自生自灭,他倒好,在大牢里自得其乐,颇有乐不思蜀的意味!” 卢嵩点头道:“是有些意思。他在大牢,有什么异常举动么?” 狱吏道:“小的在此多年,未闻他有何出格行为!” 卢嵩提醒道:“你仔细回想回想,他身边人有异动亦可!” 狱吏低头思索了片刻,道:“小的似乎听说,狱中和他共处一室之囚犯,夜晚皆睡得香甜!有人换了囚室,便睡不安稳,有囚徒说颇奇异,多数囚徒亦不以为然!” “晚上睡得香甜?”卢嵩默默自语了一句,“这就是了!” “你待会将他带到我在府衙的书房里来!”卢嵩回过神来后,对狱吏道。 “到大人书房?”狱吏有些惊奇地问。 “有问题么?”卢嵩反问道。 “没有,没有!”狱吏慌不迭地回答。 半个时辰后,卢嵩端坐在书房,站在他面前的满身污秽的老囚徒便是“老窦头”了。 “老窦头?”卢嵩似是问老囚徒,又似是对自己说话,突然,他定定望着“老窦头”,笑道:“窦者,乃‘空’‘四’‘贝’也(注,窦,古人用繁体写作‘窦’,即‘空’‘四’‘贝’三字组合),你不叫‘老窦头’,你该是丐帮副帮主贝空四罢!” “老窦头”摇头道:“罪人不知大人说甚么?请大人责罚!” 卢嵩道:“四年前,丐帮前任帮主仙去,贝副帮主和龙陆昆争夺丐帮帮主之位失败,突然下落不明,未想到竟躲在我襄阳府大牢!真是高明已极!卢嵩佩服,佩服!” 贝空四见无法隐瞒,只得默认,反问道:“卢大人洞察秋毫,贝某才由衷佩服!想必卢大人与龙陆昆有些交情罢,听闻龙陆昆取得襄阳英雄大会‘会主’之号,卢大人欲将贝某交与龙陆昆么?” 卢嵩摇手道:“我卢嵩虽在官场,以前是龙虎山‘正一派’弟子,亦在江湖叫得响名号,你丐帮内部恩怨,与我卢嵩有何干系?” 贝空四道:“那卢大人认出贝某,总不至于来套交情的罢?” 卢嵩爽朗笑道:“贝副帮主在狱中练奇功,怕是快功成了罢?” 卢嵩此话一出,贝空四心中暗惊,心道,这卢嵩身在官场,心在江湖啊!怎的甚事皆知晓,四年前,丐帮第十四任帮主武元典忽然重疾而逝,临死并未留下遗嘱,第十五任帮主传于何人,作为副帮主,他本最有资格获得帮主之位,可武元典唯一弟子龙陆昆联络帮中阐长老、新长老等人,指责贝空四为了谋取帮主宝座,将武帮主害死,他贝空四无资格继承帮主之位,这一无端指责,一下使贝空四的拥戴者失去大半,贝空四身受不白之冤大怒,欲和龙陆昆决一雌雄,却被龙陆昆提前施黑手打成重伤,贝空四在忠实下属掩护下,才逃出总部,龙陆昆因而夺得丐帮第十五任帮主大位,并命丐帮弟子追杀贝空四,贝空四走投无路,先在深山老林疗伤后,在襄阳主动送入大牢。 贝空四为何主动进大牢,里面有奥秘。贝空四有门奇功,名唤“元元功”,须吸收男人元气而练,此功源于唐朝一位太监,原来乃是吸取小孩元精,传至贝空四师祖时,觉得该功太过阴损,改为吸成年男子元气,虽不损男子精力,可谁心甘情愿无端被人吸元气?他师祖便出家做和尚,晚间点了同宿和尚穴道,让其安睡,他在一旁练功吸元气,到贝空四他师父时,觉得吸和尚元气,亵渎于佛祖,便做了乞丐,晚间吸乞丐元气。 贝空四被丐帮追杀后,自然吸不成乞丐元气,便自投罗网,入了襄阳府大牢,吸囚犯的元气练功,囚犯因被他点了穴道,睡得香甜,真是各尽所需,一拍两和,贝空四之意,待大功告成,便出去与龙陆昆讨个说法,孰知,卢嵩插一杠子进来! 第118章 劝贝空四 贝空四练“元元功”,在江湖虽非绝世秘密,丐帮中知晓的亦不多。卢嵩知此,贝空四故而觉得甚是意外。所幸此功已不害人,只是有些上不得台面,贝空四亦坦然,便道:“卢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贝某自愧不如!” 卢嵩微微一笑道:“四年前,贵帮内部出了如此大事,江湖可谓人人皆知,卢某亦知,不足为奇!” 贝空四道:“知贝某练‘元元功’者,江湖上似乎并不多!” 卢嵩又一笑,不置可否,却道:“贝副帮主为报大仇,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着实可敬,可世事难料,你在狱中几年,不知外间朝廷发生巨变、江湖上亦发生了大事么?” 贝空四道:“朝廷发生了‘靖康之耻’,江湖豪杰在你卢大人主持下,召开英雄大会,龙陆昆那厮,竟获得了‘会主’之号,贝某虽身在狱中,却也皆已听闻!” “如此大事,贝副帮主无甚想法?”卢嵩道。 “贝某想法甚简单,即是灭了龙陆昆那狗贼!”贝空四毫不遮掩而道。 “卢某原以为,贝副帮主顶天立地,必有报国雄心壮志,未料胸襟忒小了些!”卢嵩哂笑道。 贝空四原在丐帮威望甚高,其“元元功”虽未练到最后一层,但武功之高在丐帮之中,亦是屈指可数,其人扶困济危、行侠仗义,与上任帮主武元典关系非比寻常,故而荣升副帮主之位,在江湖上亦是叫得响名号的。可受到龙陆昆迫害后,有些心灰意冷,一心想着报仇,故而隐姓埋名,专心练武,意图一雪前耻。卢嵩此时一番话,一捧一抑,倒把他胸中豪气激发了,此亦是卢嵩的高明之处。 贝空四不服道:“卢大人何以认为我贝某心胸狭窄?” 卢嵩慷慨道:“国家遭难,民众受苦,建炎皇帝偏隅一角,后事如何,尚不可知!金国对我族人虎视眈眈,民族有累卵之危,朝廷有悬崖之险,中原蒙童稚子,尚知救国救民,普通黎庶,亦知联合抗金!况有志之士哉?以贝副帮主见识,能无动于衷乎?现龙陆昆已获得英雄大会‘会主’之号,统领中原豪杰抗金,贝副帮主却要逆天而行,欲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卢某谓贝副帮主胸襟不甚开阔,以卢某观之,尚属客气之语矣!” 卢嵩的一番高论,一下将本有些气傲的贝空四击得一败涂地,低头做声不得,嗫嚅道:“此仇不报,非君子也!” 卢嵩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也!” 贝空四抬头道:“卢大人此话怎讲?” 卢嵩道:“贝副帮主真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当此之时,唯有先国家,后私人!” “何谓‘先国家,后私人’?”贝空四有些被卢嵩牵着鼻子走了。 卢嵩哈哈笑了,说道:“先解国恨,再报私仇!待抗金大业完成,再寻私仇亦可,否则,你贝副帮主不成了天下英雄公敌?大是大非,贝副帮主焉能糊涂?” 贝空四在襄阳府大牢里生生耗了四年,心里过得是憋屈的,只不过复仇信念支撑着他,如今听闻龙陆昆号称领导整个江湖抗金,倘若自己亲手杀了龙陆昆,便是与天下英雄豪杰为敌,当此,目标暂时消失,信念便坍塌,全身不由冰冷!良久,贝空四才道:“卢大人欲教贝某和龙陆昆那厮联手?贝某却万万做不到!” “抗金大业,岂是龙陆昆一人在为之?”卢嵩一笑道。 “卢大人另有良策?”贝空四显然被卢嵩说动了。 “说不上良策,但有一件壮举,确须贝副帮主出马才行!”卢嵩庄重道。 “贝某愿闻其详!”贝空四道。 “卢某有位师侄,名唤司马举,年仅弱冠,胸怀壮心!欲赴真定府,刺杀金国南征统帅兀术,如刺杀成功,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亦可大挫金军锋芒。卢某欲替他物色一位同伴,贝副帮主正当其任!不知贝副帮主愿不愿屈尊走一遭!”卢嵩道。 贝空四已经被卢嵩的言语彻底说服,不由得低声说道:“贝某被龙陆昆那狗贼下令,本派弟子,人人皆可诛杀我,贝某焉能行走江湖?” 卢嵩豪爽道:“此事不难,卢某去函给龙帮主,即请他下令,取消对你的追杀令,卢某思虑,贝副帮主宽宏大量,必能主动放下私仇,他身为天下英雄‘会主’,焉能不以身作则,放下私仇,共赴国难?” 贝空四道:“卢大人诚心感天,贝某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贝空四为何如此心甘情愿听卢嵩安排?真是因为被卢嵩的高论所折服,不全是!贝空四有他自己的考量。依贝空四以往在江湖名号,当是不会如此屈尊!可此一时彼一时。贝空四躲藏于襄阳府大牢,被卢嵩意外发现,卢嵩并未私下向龙陆昆透露,而是与他面对面,苦口婆心劝他以国事为重,暂时放下私仇,实出于一番好意,如果他贝空四翻脸不接受,襄阳府大牢定然再也呆不下去了!倘若卢嵩以抗金大业为由,将自己行踪告知龙陆昆,他贝空四“元元功”第十层尚未练成,如何应击龙陆昆。自己安危尚不能保证,何谈甚么报仇?故而,贝空四答应卢嵩,有被卢嵩说动的因素,更多因素,却是为自身安全综合考虑得出的最佳结论。也正因为如此,卢嵩才敢将协助司马举刺杀的任务,交给贝空四。 卢嵩听贝空四当场答应,心中大喜,即道:“贝副帮主先去沐浴更衣,卢某亲自到知府胡大人那,请他下达释放你之文书!” 贝空四道:“我在身为丐帮弟子,习惯了鹑衣百结,何必多此一举?” 卢嵩却道:“卢某师侄司马举,一表人才,你如此邋遢,两人在一起相伴,岂不让人侧目?” 贝空四道:“贝某与司马公子同行,贝某意欲尾随其后,暗中保护既可,不必张胆明目,同宿同行!” 卢嵩道:“贝副帮主此举,原是好的!可卢某那师侄,武功颇为不弱,江湖经历尚浅,一路尚需贝副帮主悉心指教,如不携行,恐难有效。” 贝空四恍然大悟,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第119章 规划刺杀 卢嵩和贝空四商谈后回府,招呼司马举,要他跟其到书房去,欲和司马举详细规划规划刺杀兀术之事,司马举即跟在师叔卢嵩后面,亦步亦趋到了卢嵩书房。 两人在书房对面坐定后,卢嵩温言对司马举道:“那日,师叔在襄阳府大堂内,略微试探了举儿功力,感觉举儿武功内力已有一定成就,举儿武功是跟田隆总管学的么?” 司马举简单回答道:“正是!”司马举曾跟随林灵素学了“神霄”内力心法,当日卢嵩在府衙,用手搭在司马举肩头测试他武功时,司马举仅用“正一派”内力回应,卢嵩因而未能觉察司马举体内尚有其他内力,司马举亦不便主动提及。 卢嵩道:“想不到师兄将师尊龙虎山‘正一派’功夫私下传授给了田总管,田总管竟亦得到了精髓,实属难得!举儿从田总管身上,亦得到真传,可喜可贺!” 司马举道:“义父为举儿含辛茹苦、殚精竭虑,举儿没齿难忘。” 卢嵩道:“田总管忠心为主,良可敬佩!如今他人在何处?” 司马举道:“义父打探到师叔在襄阳后,即命侄儿南下襄阳,义父则自行去了杭州,说在杭州发现了仇人的一些线索,如今恐怕还在杭州罢!” 卢嵩认真道:“我们应尽快与田总管接上头才是,相互将掌握的线索合在一起,才愈加容易得出相应结论!” 司马举点头道:“师叔所言甚是!” 卢嵩问道:“你们分手之时,约定了相互联络的方法么?” 司马举苦笑道:“未曾有,义父仅叮嘱侄儿说,我到襄阳后,尽快来拜见师叔,之后莫要乱跑,届时,他自会来找我!可侄儿到襄阳后,正遇上英雄大会,故而耽误了一些时日。” 卢嵩道:“这亦不能怪你,事有凑巧,其中稍有波折,总体较为顺利!田总管虑事亦是周全,你到了襄阳,自然是如同回了家一般。他岂有放心不下之理?” “全凭师叔主持大局!”司马举听得卢嵩所言,鼻子发酸,又有些感动了。 “举儿切莫激动,师叔所做,乃份内之事!就师兄大仇之事,举儿除了查到雷鸣人、京徒美参与之外,还有其他线索么?” 司马举惭愧道:“侄儿无能,除此以外,一无所获!” 卢嵩道:“举儿莫要自责,仇敌不仅狡猾,而且势力强大,此前雷鸣人对你说,他乃接受金国四太子兀术指令派员与京徒美接头,再南下袁山,想那金国,远在北方,去年才攻陷东京开封,俘获我朝道君皇帝与靖康皇帝,如何在七年之前便派人对师兄下毒手,此事,其中必有蹊跷!” 司马举道:“侄儿对此,亦是疑虑重重,思索良久,始终不得要领!” 卢嵩道:“此次举儿北上刺杀兀术,行刺前,定要事前追查清楚,弄得水落石出才好!” 司马举道:“侄儿正有此打算!只是这兀术,身为金国重臣,身边定然有不少高手,据侄儿所知,靖康皇帝原来的所谓‘肝胆护卫’‘一钩一锏’,便投靠了金国,在兀术手下听命,两人武功甚是不俗!前几日侄儿便在襄阳城碰巧遇见过,近几日,侄儿留心查看,未见他们踪影,不知人在何方了,假如此‘一钩一锏’护卫回到兀术身边,事情便有些棘手!” 卢嵩惊异道:“‘一钩一锏’之大名,师叔我早有耳闻,不想投靠金国了?举儿你又从何得知此事?” 司马举便将“一钩一锏”劝降狄煜及要挟沈御医之事,详细说与卢嵩听了,卢嵩知狄煜死于“一钩一锏”之手,连连感叹不已;又闻沈御医亦是誓死不屈,却险些遭“一钩一锏”要挟,又连叹沈御医侥幸!最后,卢嵩气愤填膺道:“‘一钩一锏’明知襄阳府正在召开英雄大会,还敢暗中在襄阳城出没,真是胆大妄为、狂妄至极!视天下英雄为何物?况两人乃武林前辈,却不顾廉耻,投降金国,实为武林败类!此‘一钩一锏’不除,亦是我中原武林之耻辱,我当与英雄大会‘会主’通报,教其传檄中原武林,共诛此獠!” 司马举道:“只恐‘一钩一锏’已经返回金国,虎豹回山,豺狼返原,擒获他们,便难于登天了!” 卢嵩道:“师叔更担心他蛰伏在兀术身边,举儿行刺,岂不成了画饼?” 司马举信心十足道:“如在十日前,侄儿亦不敢托大,可今日不同往日了,若再待得两三月时日,侄儿便不怵那‘一钩一锏’了。” 卢嵩不可置信地问道:“举儿为何有此信心?” 司马举便将如何练习狄家内功心法《太阴功萃》,如何走火入魔,如何被玄松救起,玄松又如何传他“三阳神功”之事说了,且对卢嵩说,当时玄松传他“三阳神功”时指出,如将《太阴功萃》与“三阳神功”合练,功力将在短时期内突飞猛进,势力将不可限量。这两日,司马举试着习练几个时辰了,感觉内力便比以往充沛不少。 司马举边说,卢嵩边听,愈听愈兴奋,愈听愈神往,似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般,司马举说完,卢嵩一拍案几,激动得站起身来道:“好啊!吉人自有天象!举儿有此奇遇,乃大哥神灵庇佑之功!”司马举受卢嵩感染,心情亦颇为振奋,心道,师叔尚不知我受了林灵素指点,如果知晓此事,不知会如何喜悦? 卢嵩在书房里亢奋地徘徊了一阵,又道:“如此说来,举儿在北上途中,便可兼之习练〈太阴功萃〉与‘三阳神功’。待神功练成,再出手亦不迟!” 司马举道:“正是!” “那甚是好,甚是好!师叔全无挂虑了!”卢嵩说道,“不过,师叔还有一事担心。” “师叔所指何事?”司马举问道。 “你江湖阅历不足,师叔还得为你安排一位助手才好!”卢嵩道。 “师叔虑事如此周到,侄儿……”司马举激动得有些哽咽了。 “此人师叔已替你物色妥当,他定能不辱使命!”卢嵩虚按了一下右手,平静地道。 第120章 卢嵩试功 第三日晚,卢嵩请贝空四到府邸与司马举见面,贝空四在卢嵩的安排下,洗漱一新,穿着崭新的青布道袍,挽着道士髻,较先前模样,已是云泥之别。司马举依旧是书生装扮,戴东坡巾,着长衫子,脚蹬乌靴,飘逸俊朗,卢嵩则披鹤氅。三人叙礼毕,分宾主落座。 贝空四见司马举如此风姿,暗中喝彩,心道,难怪卢嵩曾说他师侄人物标致,果然非同凡响,只是不知其武功若何?倘若是位绣花枕头,自己这趟山东之行,恐怕将是十分辛苦。瞧他温文如玉的模样,武功能高到何等界限? 贝空四对司马举怀疑的目光,卢嵩洞若观火,卢嵩心知,贝空四与司马举一同远赴山东,执行刺杀任务,假若两人之中,一人对另一人的能力有所置疑,此番任务万难完成。当务之急,乃是消除贝空四的疑虑。 仆人上茶毕,卢嵩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悠悠地问道:“久闻贝副帮主武功超凡,又心无旁骛地浸心习练了四年,恐是今非昔比罢?” 卢嵩此话,旁人听来,便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在里面。卢嵩虽居官场,却亦有江湖豪杰身份。而今日三人面对而坐,既是江湖议事,又涉及朝廷大局,可终究以江湖规矩为主。然卢嵩久居官位,举手投足皆是官场作派,言谈举止便更倾向于官话。 贝空四所习“元元功”,早已达第九层,只是这第十层不知为何,迟迟不能突破,但四年之前,仅凭第九层功力,丐帮之中已是罕逢敌手,故而一贯甚为托大,当初若非龙陆昆买通他心腹,对他下毒,使得他废去了部分武功,他与龙陆昆厮杀时,龙陆昆安能轻易得手?如今历经四年苦修,“元元功”虽未达十层顶峰,却也比四年之前大有精进!卢嵩此前与他商谈,口里既讲了大道理,还有恐吓威胁成份,若是从前的贝空四,早拍案而起,但他为了突破“元元功”第十层,在狱中四年,面对普通山贼强盗、牢头狱霸欺凌,他皆能委曲求全,装出可怜形态,任人摆布,回想起来,真是有忍辱偷生之感。故而对卢嵩居高临下的询问,亦能接受,并未似以前脾气发作。 贝空四表面接受,可并不等于他心里便认同这种问话方式。此前,在襄阳府衙书房,卢嵩乃以襄阳府官员身份审问囚犯贝空四,问话语气咄咄逼人,亦无可厚非,此时,贝空四乃卢嵩所请客人,贝空四身份大为改变,且他认为,凭他以前江湖地位,以及武功之高,卢嵩及司马举应该对他毕恭毕敬才是,而卢嵩依然以此口气询问,贝空四便生出几丝不悦的情绪来。贝空四回答道:“贝某武功低微,再练亦是枉然!” 卢嵩久在江湖闯荡,且又有多年为官经历,如何听不懂贝空四话里的不满情绪?却仍泰然自若的道:“此次任务,非比寻常,贝副帮主不能没有兵器在身啊!” 贝空四赌气说完后,正思虑将如何回击卢嵩话语,卢嵩不按套路出招,突然扯到了兵器方面,令贝空四无所适从。贝空四尚未来得及回话,只听得卢嵩又道:“举儿,你去师叔书房,在书房东面墙壁上,挂有一把青釭剑,你将它取来,赠送于贝副帮主!” 司马举应诺而去。卢嵩望了望司马举远去的背影,转头对尚在懵懂之中的贝空四道:“那青釭剑,虽不算甚宝物,却也是卢某当初考取武进士时,道君皇帝亲赐之剑呢!” 贝空四思绪这才跟上,慌忙起身对卢嵩道:“贝某无功受此宝,何以克当?” 卢嵩爽朗一笑,道:“贝副帮主不吝尊躯,勇犯险境,卢某何惜一剑?”贝空四听了卢嵩这话,心里又受用了许多。 卢嵩说完,又站起身来,走到座位屏风边,随手取下架子上的一柄佛尘,轻轻挥了一挥,说道:“贝副帮主此去真定府,以道士身份前去,似乎更为便当,听闻那金国,亦是看重道家之人呢!这柄拂尘,亦送给你罢!” 卢嵩边走边说,说完之时,已走到贝空四座前,卢嵩右手倒持拂尘,拂尘手柄向着贝空四,贝空四连忙起身双手来接,一接之间,却没拿动卢嵩手中拂尘,瞬间明白了,卢嵩在和自己比功夫呢。顿时傲气陡升,即刻松开左手,仅用右手和卢嵩对接。 贝空四灌六成内力于右手,欲将拂尘从卢嵩手中夺去,可哪能动得分毫?贝空四逐渐加力,到了九成之功,脸色现出红润了,拂尘在卢嵩手中,依然纹丝不动。再看卢嵩脸色,仍旧略带微笑,神情自若。此时司马举脚步声传来,卢嵩“哈哈”一笑,声生功散,右手撤回,安然返回自己座位。 贝空四右手感觉一轻,拂尘恰到好处地送到了自己手里。贝空四愣愣拿着拂尘,颓然坐下,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适才暗中较量,自视甚高的贝空四彻底被卢嵩震撼了,不说卢嵩风轻云淡的握住拂尘软的一端,他贝空四持着更为适手的拂尘手柄一端,也不论双方表现出的形情,但说双方较内力之时,卢嵩用内力控制拂尘不被折断这一条,贝空四便自认难以做得如此完美。卢嵩内力,在自己之上!难怪卢嵩与人说话口气生硬,他确实有这个资格啊!贝空四垂头丧气想道。转念又不服气地想,倘若我的“元元功”练到第十层,他卢嵩恐难是我敌手罢? 司马举持剑进来,却未察觉两人神色有了巨大诧异。直到卢嵩教他将青釭剑递于贝空四时,他才发觉,贝空四神情落寞,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站起身来,接过司马举手中长剑。卢嵩看在眼里,心里却道:“我卢某震慑了你尚在其次,若举儿也露一手,与你不相上下,你贝副帮主,恐怕才真正会心悦诚服罢!” 第121章 谈贝空四 卢嵩以自身功力震慑了贝空四,尚觉意犹未尽,他自忖,还须提供一个恰当而有利的时机,教司马举和贝空四比试一番,倘若贝空四胜不了司马举,贝空四必将对司马举刮目相看,从而真心协助司马举,两人真诚合作,刺杀行动,才能马到成功。可何时何地以何名义比试,卢嵩心里尚未有盘算。但卢嵩知晓,今日却万万不行。今日贝空四身受打击,如再在司马举面前失手,恐怕信心全失,人也就废了。 贝空四失神落魄,卢嵩觉得很有必要安慰几句,抚平其心中创伤,便呵呵笑道:“贝副帮主蒙冤入狱多年,未得好好歇息,今日且到此罢,来日再谈如何?”卢嵩说完,唤来仆人,带贝空四到客房去歇息。贝空四知卢嵩掩饰其落魄的神态,感激地致谢后,随仆人而去。 望着贝空四木然地背影,卢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问司马举道:“举儿,你觉得贝空四此人如何?” 司马举如实答道:“听他话语,尚有些傲气!” 卢嵩赞叹道:“举儿看人,说到他要害之处了!” 司马举问道:“贝空四是师叔的朋友么?” 卢嵩道:“他并非师叔朋友!前日师叔跟你谈过,欲给你安排一位同伴,协助你去真定府刺杀兀术。师叔所指,便是此人。” “这贝空四所属何门派?”司马举又问道。 “他原是丐帮副帮主!”卢嵩道。 “丐帮之人,如何穿着道袍?”司马举奇怪了。 “四年前,丐帮第十四任帮主武元典过世,贝空四与龙陆昆争第十五任帮主之位,结果失败,后被龙陆昆下令帮中弟子追杀,他不得已躲到襄阳府大牢里,师叔那日去大牢接你,无意中发觉了他,经与他交谈,他同意协助你去真定府走一趟!师叔故而将他从大牢接出,洗漱之后,换了道袍!”卢嵩解释道。 司马举被卢嵩叫来和贝空四见面,卢嵩并未向他透露用意,仅说随他去见一位客人,如今,他才知晓,这客人不但是原来的丐帮副帮主,且是自己去真定府的同伴。他开始听说贝空四是丐帮副帮主,便有些抵触,在他心目中,对这丐帮无甚好感:在蔡州,他见丐帮林镇宝衣着华丽,亦上台参加展蓉的比武招亲,心中便有几分鄙视;此次襄阳“英雄大会”,龙陆昆夺得“会主”之位,但凡武功卓绝的,便知京徒美在比武之时让了他龙陆昆,京徒美对龙陆昆让贤,自然是与龙陆昆有些瓜葛。司马举对京徒美恨之入骨,恨屋及乌,故而对这龙陆昆亦是极厌恶。 等到卢嵩说,这贝副帮主和龙陆昆有仇怨,又转而觉得他有几分亲近感。后来在去真定府路途中,他知贝空四亦是身负大仇,仇人即是龙陆昆时,他便愈加视贝空四为知己了。 “贝大侠欲装扮成道士与侄儿去真定府么?”司马举问卢嵩,他担心卢嵩给出否定的解答,立即又补充道:“道士好啊!” 卢嵩会心地笑道:“师叔便是提议他着道士服饰为妥!故而赠他青釭剑及拂尘!” “如此甚好!”司马举由衷说道。 “这贝空四江湖阅历是有的,武功是有的,心智才能亦是有的!所差的便是与你真心合作!”卢嵩介绍道。 “侄儿初出江湖,贝大侠饱经沧桑,他岂肯甘心与侄儿合作?”司马举为难道。 “但凡是人,皆有弱点,贝空四的弱点就是太傲了一些,傲则容易轻敌,轻敌则容易大意。正因贝空四傲,故而意外落败于龙陆昆!”卢嵩对司马举谆谆教诲道,“敌人有傲气,你可利用其轻敌来打击他,置其于死地;可朋友有傲气,你唯有在他自认为擅长的本领上胜过他,他才甘心俯首称臣!” 司马举为难道:“侄儿有何本领可胜贝大侠?” 卢嵩微笑道:“武功!” 司马举吃惊道:“侄儿此时武功,焉能胜于贝大侠?” 卢嵩道:“师叔适才试探过贝空四之武功,当与你在伯仲之间!这几日,你那〈太阴功萃〉和‘三阳神功’结合,练得如何?” 司马举道:“侄儿略略摸索出一些门道了!” 卢嵩道:“那便极好,近几日你加紧习练,若贝空四轻敌于你,则他必败!” 司马举道:“侄儿欲请贝大侠协助北上,如何又与对敌?” 卢嵩笑道:“双方点到为止,又非以命相博,有何不可?至于试探时机,师叔自有安排!届时,你尽其所能击败他,他才会打心底地敬畏于你,从而真诚与你合作呢!” 司马举有些敷衍道:“侄儿尽力为之!” 卢嵩正色道:“举儿万万不可轻视此事,你若收服了贝空四,且不说对你以后有甚大帮助,就刺杀之事,他兴许有许多意想不到之主意呢。若他尽心帮你,你生擒兀术亦未可知,兀术若被你擒获,不可从他嘴里撬开师兄惨死的秘密么?” 司马举听得脑门渗出汗珠来,连连说道:“师叔教训得是!师叔教训得是!侄儿定会记住师叔所教,誓将贝空四击败,彻底收服他!” 卢嵩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两人起身,往会客厅外走,卢嵩忽然想起“下大定”(注:指确定结婚日期)之事,又问道:“师叔母这几日寻了阴阳先生么?” 司马举腼腆道:“这两日寻了两位,皆说明年三月后无甚好日子,师叔母便不中意!听说今日又寻了一位,晚些时候便要到了!” 卢嵩道:“此事师叔亦醒得的!明年三月后有八九个月时日,皆无好日子?说出来谁信?莫要管他,且看今日这位先生如何说?” 司马举道:“如无好日子,待侄儿回来再谈亦不迟罢!” 卢嵩道:“此事师叔还真不敢擅自做主,必要你师叔母拿主意呢!” 司马举道:“那待会,侄儿与师叔母说去!” 卢嵩又笑道:“举儿莫去讨你师叔母骂才是!”说完,又“哈哈”大笑,说话间,两人已走出了会客厅。 第122章 卢嵩昏厥 当日晌午,司马举在卧房习练内功,此时,司马举体内“正一派”内力与“神霄派”内力结合得相当完美,倘若照玄松大师所言,练极阴的“太阴功”时,兼修极阳的“三阳神功”,用“三阳神功”压制“太阴功”,以促成“太阴功”的修练,再将“太阴功”和“三阳神功”完美结合,其体内则存有两股雄浑内力。两股内力再叠加,其威力如何?真是不可想象! 按司马举自己规划,他非但欲将“正一经”内力与“神霄派”内力,“太阴功”及“三阳神功”两两中和,更欲将四种不同内力拆开单独运用,而以“正一经”内力为主,平时施用即使“正一经”内力。四股内力,欲达到“两两结合随心所欲,四股内力择其一运用自如”之境界,司马举的修练路途,还有很长很长。 司马举正凝神修炼,突然听到房门被“嘭”地一声推开,一个急促促的女声紧接着道:“司马公子,不好了!快随我来!”司马举倏地睁开眼睛,一位侍女站在面前,却是师叔母李氏的贴身丫鬟兰儿。 司马举问道:“兰儿,甚么事,怎的如此慌张?” 兰儿急得脸红脖子粗,道:“老爷晕倒了!夫人请你去救他!” 司马举尚未反应过来,问道:“哪位老爷晕倒了?” “卢老爷!”兰儿无暇解释,督促道,“公子,快走!” 司马举震惊得鞋子亦来不及穿上,从塌上跳下来,道:“怎的啦?” 兰儿急切切道:“公子,鞋子。”司马举这才意识到未穿鞋,低头边穿鞋边问道:“两个时辰前,我尚与师叔在一起,师叔亦好好的,怎的啦?” 兰儿道:“我不知晓,公子别问了,快去!” 司马举手忙脚乱穿好鞋,拉开房门,一阵风似的随兰儿来到卢嵩夫妇的内室,正堂右边的西厢房。兰儿站内室门口,请司马举入内。 司马举进内室来,见师叔卢嵩平躺在卧榻上,李氏则坐在榻前的椅子上,却无多大悲伤之色,司马举略感奇异,心中亦略微放松了些,轻声问李氏道:“师叔母,师叔这是怎地啦?” 李氏道:“举儿,你坐下,且听师叔母说。你师叔点昏自己之前,对师叔母说,可能举儿有办法,教我唤你来看看!” 司马举听得如堕雾中,急得站起来道:“师叔母,甚么叫师叔点昏自己?侄儿又有甚办法?侄儿搞糊涂了!” 李氏用虚手按了按司马举,教其坐下,接着道:“你师叔不是因得病而晕倒的,实乃自己点自己穴位而昏迷的。” 司马举脸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才问道:“师叔为何如此?” “举儿别急,你听师叔母慢慢说来。”李氏稍微缓了缓劲儿,接着道:“你师叔自从龙虎山学成下山,大概十年后,每年冬至日前后,便有一日血流逆转,左肩‘天髎穴’疼痛难忍!最初疼有两个时辰便缓解,随后消失,随着年龄增长,疼痛愈来愈长久,程度愈来愈剧烈!最近几年,他感觉难以承受此等痛苦,便点自己穴道,置自己昏厥,待醒来后,亦恢复了原状!你师叔曾道,此举终非长久之计!” “如何会出现此等境况?”司马举诧异道。 “师叔母亦曾问过,你师叔说,因他自小不识字,后来在龙虎山学武时,授业恩师张天师讳‘继先’,传授你父亲、你卢师叔及铁师叔什么‘正一’、‘正一’……” “‘正一经’!”司马举插口道。 “对,正是‘正一经’内功时,你卢师叔便难以完全理解!习练之时,你父亲及铁师叔亦帮衬指点,说起此事,你卢师叔至今惭愧难当!”说到这,李氏歇了口气。 司马举却接口道:“师叔何必如此?以前未读书亦是家境所致啊!” 李氏道:“此言正是!你卢师叔甚为要强,学武之时,又学认字读书!花费了常人难以企及之精力,几年后,武功在三兄弟之中并不落后,亦已初通文墨。他后来能顺利通过武进士的‘内场考试’(注:武进士的文化考试,一般考关于兵法的策论),亦是后来未放弃读书的结果。可张天师不许弟子携经书下山,那‘正一经’何等博大精深?下山之时,你卢师叔那一点文墨基础,焉能将‘正一经’经书全部记住?你卢师叔分析,后来他定期经血逆转,致‘天髎穴’疼痛难忍,极有可能是将‘正一经’的哪一个细节处练岔了!” 司马举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此事极易,侄儿便练过‘正一经’。我试一试师叔的经脉,也许能知端底!” 李氏道:“此正是师叔母教你过来的目的。你师叔在点昏自己之前,对师叔母说,举儿练过‘正一经’,虽是田总管传授,却极为纯正,也许你有办法!你来看看再说!” 司马举走至榻前,伸出三指,搭住卢嵩摊在榻外侧的左手腕部,凝神静气,将一丝“正一经”内力徐徐卢嵩体内,与卢嵩体内的“正一经”内力汇合,司马举无暇惊叹卢嵩内力之雄浑,将自己的一丝内力,沿着“正一经”所绘修练路线,慢慢在卢嵩体内相关三十六个穴道游走,到肩膀“肩髎穴”时,内力却走向了肩部的“天髎穴”,司马举又试了一下,依然如此,司马举未动声色,继续催动内力走下去,其他三十五个穴道则畅通无阻。看来,师叔当时学艺时,定是将“肩髎穴”听成了“天髎穴”了。可内力走岔路,难道不影响修练“正一经”内力么?司马举有些不解。他未曾想到的是,卢嵩练岔了穴道,反而功力大增,卢嵩自己并不知觉,直到“天髎穴”开始疼痛,他始有察觉,可他不知哪儿出了纰漏,后来越发难忍时,欲上袁山问师兄,师兄却被人残杀了,欲问师弟铁铸,铁铸不知下落。而龙虎山“正一派”,却有一规矩,学成下山的俗家弟子,不得再上龙虎山。故而,到后来,卢嵩实在无法忍受痛苦,唯有采取昏厥的笨方法了。但卢嵩亦知,此笨方法,绝非长久之计! 第123章 欲还经书 司马举大致摸清了师叔卢嵩疼痛缘由后,却做声不得!为何?近几日他与师叔接触后,感觉师叔其实比贝空四更加自负,他除了对师叔母李氏较为尊重外,对知府胡大人亦是颇为不屑的。倘若师叔醒后,自己对他说,师叔,你的“正一经”练岔路了!“肩髎穴”练成了“天髎穴”,所以“天髎穴”定期疼痛!师叔脸面何在?他能接受么? 怎么办?司马举沉吟无语,李氏却有些急了,问道:“举儿,情况如何?” 司马举尚未想到对策,便回道:“师叔母,无碍!无碍!” 李氏又道:“无碍?举儿,师叔母虽不懂武功,却也知晓常理!既然无碍,今年你师叔怎的提前疼痛了?此时才八月底啊!” 李氏一逼问,司马举反倒头脑里有了灵光!便道:“可能真如师叔所说,‘正一经’练岔路了!具体是何原因,侄儿亦不知。但侄儿这有一本‘正一经’副本,师叔拿去对照对照便知了!”司马举如此说法,自是考虑到了卢嵩醒后的感受! 李氏疑惑道:“举儿,你哪来的‘正一经’副本?” 司马举道:“此事说来话长。师叔母待师叔醒来,师叔母将此书交给师叔,师叔看完便知端倪!”司马举说完,从贴身衣衫内,掏出那本视为珍宝的《正一经》副本,交给李氏。司马举将《正一经》交给师叔母李氏之时,忘了义父田隆的交代么?司马举并未忘记。司马举清楚地记得,义父反复叮嘱,《正一经》乃绝密物件,绝不可示人。可如今视自己为亲儿的师叔有难,迫在眉睫,司马举便顾不得许多了! 李氏接过《正一经》副本,兀自不信,卢嵩多年的顽疾,倚仗这本经书能治愈?待要再问时,司马举已起身朝门而去,便忍住未说。而司马举走到门边,却犹豫了片刻,原来,他正欲和李氏说推迟与卢荟儿婚配“下大定”之事,又想到此时师叔昏迷,说出恐为不妥,便出门而去,司马举的细微举动,李氏却未觉察。 第二日一大早,卢嵩便来到司马举卧房,司马举忙请卢嵩就坐,又见卢嵩形色如同往日,便放下心来。卢嵩微笑着坐定,尚未等司马举言语,便从怀里掏出那本《正一经》副本来,在手里摩挲了一阵,道:“昨日师叔醒来,看了经书,终于领悟,原是师叔习练‘正一经’内力出了岔子,将‘肩髎穴’练成了‘天髎穴’,想必是当时师尊授功时,师叔我走神了,‘天髎’与‘肩髎’谐音,两穴位又皆在肩膀部位,故错将‘天髎穴’当‘肩髎穴’了。可巧的是,这‘天髎穴’偏也可练,且威力或不比练‘肩髎穴’差,可也后患无穷。如非举儿你提供经书,师叔我练成残废,亦未可知!” 司马举真诚道:“师叔原无经书,现有经书副本,恰好重新对照修练一番,岂不妙哉?” 卢嵩道:“此物乃师兄遗物,师兄生前未有叮嘱,师叔岂能擅自染指?” 司马举道:“师叔与父亲,本系同宗同门,何分彼此?” “举儿有所不知,”卢嵩略带伤感的口吻说道,“当初师尊收师兄、铁师弟与我三位俗家弟子,我们三人学成下山,师尊赐了师兄及师弟〈正一经〉副本,唯独我没有!” 司马举愕然道:“据侄儿所知,师祖并未留经书副本给父亲,经书副本乃父亲下山后,靠自己记忆默录下来的啊!” 卢嵩道:“举儿休要安慰师叔,这本经书副本,字迹并非师兄手迹!” 司马举闻言,笑道:“此本经书副本,确实非父亲手书,而是义父手迹!父亲所默录的副本,父亲当着义父的面毁去了!” 卢嵩颇感意外,道:“竟有此事?” 司马举道:“父亲毁副本之前,曾命义父将副本背了几日,义父将经书背得滚瓜烂熟后,才将自己默录副本毁去。此本经书,乃义父授我武功时,在邢州默录的!可谓副本之副本!” 卢嵩头脑极为灵透,感叹道:“师兄未雨绸缪,真是棋高一着啊!” 司马举却没转过弯来,反问道:“师叔为何如此感叹?” 卢嵩道:“举儿想想看,有什么秘密,还能比藏在脑袋里更安全的呢?师兄不仅藏于自己脑袋内,还曲突徙薪,藏于田总管脑袋内!不是高明之极么?” 司马举道:“难怪侄儿在邢州学完〈正一经〉内功心法后,义父便教我毁去此副本,说父亲曾提及,副本为祸患,不如记于头脑中。侄儿念义父默录之辛劳,不忍毁去他这番心血,便留了下来,未想却在师叔这有大功效,真不枉义父一番辛劳!” 卢嵩听得默默地不住点头,又用手拍拍自己大腿,叹道:“田总管好福气,有如此放心主人!师兄亦是好福气,有如此忠心仆人!” 司马举道:“师叔在外忙于事业功名,少与父亲共处,倘若在‘宜春山庄’,父亲能不交于师叔背诵?” 卢嵩听了,终于绽开笑容,说道:“那是定然!”说完,又拿起经书副本,递于司马举,接着说道:“此物虽非师兄原物,亦是你义父田总管的心血结晶,你作为他义子,理应好好保管!师叔不宜持有!” 司马举用手挡住卢嵩手道:“师叔,此经书内容,已全部印在侄儿脑海里,随时可以拿出来,此是我对义父最好报答!义父亦道,经书留在我身边,行走江湖必是祸害,现侄儿交给师叔,岂不两全?” 卢嵩笑骂道:“你这机灵鬼,欲将祸害转嫁给师叔么?你既如此说,师叔便担担此风险罢!” 司马举低头道:“侄儿焉敢?” 卢嵩边将经书副本放入怀中,边说道:“不知铁师弟的副本,亦是默录的么?也不知铁师弟现在何处?” 第124章 谈论铁铸 司马举听卢嵩问及三师叔铁铸,心头大震,不由想起蔡州府衙地窨子里的一幕来,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落在地上。 卢嵩见司马举无缘无故掉眼泪,尚以为他想起了父亲,正欲安慰,却听得司马举哽咽道:“卢师叔,三师叔,他,他死了!” 这下轮到卢嵩心头一震了,问道:“举儿你说甚么?你怎知铁师弟死了?” 司马举泪眼朦胧道:“三师叔之死,乃侄儿亲眼所见!” “举儿在甚么地方见到了铁师弟?”卢嵩还是有些不信! “侄儿南下襄阳,路过蔡州时,碰巧遇到了三师叔,他那时被人关在蔡州府衙内的一个地窨子里!”司马举悉悉索索,哽哽咽咽道。 “什么?”卢嵩惊得跳起来,急切追问道:“谁敢关他?谁能关他?” “侄儿亦不知三师叔被谁所关!”司马举沉痛道。 ”他对你说了些甚么没?”卢嵩又急切问道。 “三师叔甚么亦未对侄儿说!”司马举颓然道。 “唉!”卢嵩失落地跌在椅子上,无力地道:“你莫要哭了,到底发生了甚么?你快给师叔详细说来!” “是!”司马举揩了揩眼泪,接着道,“那晚,侄儿在蔡州府衙附近的客栈里修练‘正一经’内力,夜深人静,侄儿练功时耳目亦更灵便些,突然听到远处有人谈及三师叔名讳,侄儿心惊!循声过去,谈话声从府衙里的靠围墙小楼里传出,侄儿潜上小楼,却未发现谈话之人,经仔细搜寻,发现了藏于小楼地下的一个很大地窨子,侄儿下得地窨子,却见三师叔被人关在铁笼子里,双肩还被铁链穿了琵琶骨……”说到这,司马举脑袋里浮现铁铸当时的惨状,又欲掉泪,抬头瞥见卢嵩冷若冰霜的神色,吓得眼泪也无,低下头接着说道,“侄儿冲进地窨子,将两位看守打晕,拿钥匙打开铁笼子的锁,到里面和三师叔相认,可三师叔却不认我,也不相信我,甚至出手轰击我,若非我躲得快些,也就受伤了。三师叔打侄儿时,口里说甚么我骗他!没说两句,又说受够了,不如一死了之!就举手自戕了!”司马举说完,再也忍不住,还是流下了眼泪。 卢嵩板着脸认真听完,终于缓和了脸色,伸手抚摸着司马举肩膀道:“好孩子,痛快哭!你三师叔亦是受了苦头啊!”说完,卢嵩自己眼角亦湿润了。 司马举受卢嵩鼓励及感染,终于放出声音,悲悲切切地哭了。卢嵩待他哭了一阵,又问道:“后来你怎地处置的?” 司马举道:“侄儿将三师叔尸首背出地窨子,抱出蔡州城,将他埋在了城东北的一个小山岗上,只简单立了墓碑!” 卢嵩点头道:“举儿做得很对,等你去真定府刺杀兀术回来,再带师叔去蔡州,将铁师弟的墓迁一下,好好安葬才是!” 司马举连连点头。卢嵩又问道:“举儿在那地窨子里,没有发现其他甚么线索么?” 司马举道:“侄儿当时不敢久留,三师叔自杀,侄儿五内俱焚,亦并未用心查看!” 卢嵩道:“此在情理之中。师叔亦曾在蔡州为官,未听说府衙内部有何地窨子啊?如今蔡州知府展路,为官名声甚好,怎的暗中挖了甚么地窨子,此事我定要找他理论理论!看他有何言语?”说道这,卢嵩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两位在地窨子里的看守,何等装束?是蔡州府衙衙役么?” 司马举回忆片刻道:“不似官府衙役,而是普通仆人装束。” “能看出是何门派弟子么?”卢嵩问道。 司马举苦笑道:“莫说当时在紧迫之时,便在往常,以侄儿阅历,亦是瞧不出别人门派!” 卢嵩亦苦笑,道:“师叔亦是心急,将此一节忘了!今日才知,铁师弟亦离我而去了,想我师兄弟三人,二十年多年前,意气风发,拜师学艺,如今却物是人非!能不教人痛彻肝肠?”卢嵩愈说,神情愈为凄怆,俯首沉思片晌,复又抬头,沉痛地对司马举道:“举儿,铁师弟醉心武学,未曾婚配,亦未有后嗣,他的大仇,便落在了我们爷俩肩上了。如今我们又多了一项艰巨任务,除追查师兄的凶手外,还须追查囚禁铁师弟的凶手啊!” 司马举又是连连点头。又见卢嵩神色有些憔悴,恐是昨日犯病,未能歇息好,便道:“师叔,师叔母说,最近几年,师叔每年冬至前后‘天髎穴’疼痛剧烈,为何今年提前了?” 卢嵩道:“恐怕不是提前,而是周期缩短了。若非举儿提供经书,师叔受苦受难不说,年之后,便是一废人了!” 司马举道:“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侄儿不过顺应天意罢了!” 卢嵩颓废的摇摇头。司马举见卢嵩情形,与往日大有不同,料是昨日犯病及今日惊闻铁师叔噩耗,内心深受打击所致。便劝道:“师叔,你一大早便来还经书,恐未歇息充足罢?你回去休憩休憩,有事侄儿以后再找师叔如何?” 卢嵩感激地望了望司马举,又用手亲昵地拍了拍司马举肩膀,想说终未开口,仅颔颔首,起身而去,那本田隆所默录的《正一经》副本,不知何时又被他放在了所坐的椅子上。司马举忙跟着起身相送,很快瞅到了那经书,便一把拉住卢嵩手道:“师叔,经书落下来了!” 司马举说完,松开拉卢嵩的手,将经书从卢嵩原作为拾起,转身再交给卢嵩,卢嵩一手接过经书,一边端详着司马举清澈明亮的眼睛,须臾,卢嵩露出会心的笑容,再此拍拍司马举肩头,点点头推门出去。 第125章 阴阳先生 由于卢嵩突然发病,将李氏请阴阳先生挑“下大定”(注:确定结婚日期)日子的大事给耽误了两天,卢嵩恢复后,李氏便又张罗人手另外去寻阴阳先生。 第二日一早,司马举到中堂来见李氏道:“师叔母,‘下大定’一事,可否待侄儿从真定府回来再办?” 李氏好一顿训斥,板脸道:“举儿,此事可由不得你做主!”见司马举低头不说话,又问道:“举儿看不上我家荟儿么?” 司马举闻言,吓出一身冷汗,慌忙道:“侄儿焉敢?” 李氏这才脸色缓和,道:“这便是了!你听师叔母安排便了!” 司马举只得恭恭敬敬回道:“是!”司马举狼狈不堪之像,教坐在李氏一旁的卢嵩忍俊不禁,说道:“举儿,此事师叔我早提醒过你,你不听,讨着这好一顿骂罢?!” 李氏本见司马举乖巧,展颜笑了,却听卢嵩插嘴甚不中听,扭头道:“卢大人,你倒说说看,妾身何时骂了举儿?” 卢嵩惹祸上身,急忙撇清界限道:“此事全凭夫人做主,卢某岂敢置喙?” 李氏满意了,问站在一旁的洪管家道:“前日所请阴阳先生,来了么?” 洪管家道:“已答应日升(注:日升即上午,古人没有上午下午的说法,一般说时辰,偶尔说日升,日中、日跌、日落,分别表示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来,此时应该来了!” 洪管家话音刚落,有仆人便进主厅报道:“老爷、夫人,阴阳先生来了!” 李氏道:“快请他进来!” 少顷,一位阴阳先生跟着仆人昂然走进中堂。其人三角眼、八须胡,身材微胖。与卢嵩夫妇见礼后,李氏请他落座。司马举见此,便欲告退,李氏道:“你是男方主事人,何妨坐下听听?”司马举不得已,坐于阴阳先生对面。 李氏先将卢荟儿、司马举生辰八字报与阴阳先生,然后直言道:“因男方不久将赴北方有些公干,约要半年时日,我们两家,欲于明年三月后‘过大礼’(注:指办婚礼),故请先生挑一良辰吉日,以备‘下大定’。” 那阴阳先生点头应允,眯眼低头掐指而算。半晌,他抬起头来,脸有难色,道:“按小的测算结果,小的却不敢说!” 李氏“咯噔”跳了一下,挥手教洪管家领仆人出中堂,然后说道:“此处无外人,先生但说无妨。” 那阴阳先生三角眼闪了几闪,字斟句酌地道:“明年端午,本是双方绝好日子,可男方儿郎如北上,非但无福回来完婚,且有性命之忧!” “胡说八道!”卢嵩一拍案几,喝道! “卢大人,你这是耍官威么?”李氏原听得颤颤巍巍,又被卢嵩在侧暴喝一声,登时吓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埋怨卢嵩道。 卢嵩道:“夫人,何必听他危言耸听?” “事关举儿性命,岂能儿戏?”李氏更加不满,接着道,“此前两位阴阳先生皆说,明年无好时辰,我亦纳闷儿,岂能大半年皆无一日好时辰?原来源于此!先生,你真是直爽人!你再算算看,有无良策禳除此难?” 阴阳先生望了望卢嵩,不敢做声。卢嵩知他有办法,登时表态道:“但凡有解法,银子不是问题。” 阴阳先生受了鼓励,登时又低头眯眼掐算起来。李氏则赞赏地望了卢嵩一眼,卢嵩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顷刻,阴阳先生复又抬起头,满脸轻松的形态,李氏一见他脸色,心情亦轻快起来,问道:“先生,怎样?” 阴阳先生不容置疑地道:“禳解良策倒是有,不过急促了些,老爷、夫人自行斟酌!” “有办法便好,便好!你快说!”李氏督促道。 “先完婚,再北上!便可无虞!”阴阳先生简短道。 “这有甚疑难!”李氏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接着道,“我意本来就欲先让其完婚!”末了,李氏扭头又问卢嵩:“卢大人有异议么?” 卢嵩陪笑道:“卢某亦欲早些成为举儿岳父呢!” “老爷,夫人!在下,还没说完,”阴阳先生道,“两人完婚后,男家儿郎且须在八月二十八日丑时出发,如此必然无虞!两者缺一不可,倘若仅完婚不按时辰出发、或亦按时辰出发不完婚,皆是枉然!” “啊?”李氏未料到尚有另外一条件,而后面这条件简直苛刻之极!因今日便是八月二十六日,若八月二十八日丑时出发,那则意味着,明天必须完婚。时间如此仓促,莫说卢荟儿难以接受,便是极力撮合司马举与卢荟儿完婚的李氏,亦是无法一下接受!李氏傻眼了,卢嵩同样傻眼了。李氏尚不甘心再问道:“先生再看看,还有其他良策否!” 阴阳先生笃定道:除此以外,小的便无能无力了!” “请问先生,倘若男女双方不完婚,亦不按此时辰北上,男方还会有危险么?”坐在一旁的司马举突然插话问道。 阴阳先生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洪管家,”李氏无力的喊着,适才李氏屏退众人时,那洪管家却立在中堂大门口不敢远离,听得李氏叫喊,忙跑进来。 “夫人,你唤小人?”洪管家恭敬问道。 “你去账房,取十两银子,赠与先生!”李氏似乎病怏怏地吩咐洪管家道。洪管家忙应允,走到阴阳先生面前,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阴阳先生起身随洪管家出门。 司马举坐在椅子上,看着阴阳先生的背影,待他到中堂大门槛时,突然开口叫道:“先生,慢走!” 那阴阳先生听到喊声,立住脚,回转身来,司马举亦已快步走到他身边,阴阳先生问:“公子唤小的有事?” 司马举道:“在下有一事相问,但求先生赐教!” 阴阳先生拱手道:“不敢!” 司马举道:“先生看在下,今生阳寿几何?” 阴阳先生眯着一双三角眼,对司马举上下扫视了一番,最后盯着司马举额头及下颌看了一阵,道:“公子之寿,当在朝杖(注:古人称八十为朝杖之年)之上!” 司马举一笑道:“先生诚不欺我?” 阴阳先生道:“欺人难欺天!” 第126章 决定北上 阴阳先生走后,司马举复回到中堂。李氏神色迷茫地望着卢嵩,显然是乱了方寸。自从司马举进府后,将女儿卢荟儿许配给司马举一直是她坚持到的,司马举北上刺杀兀术她亦不反对。两人完婚简化手续,亦是她主意,可要在一日时间便将女儿嫁出去,此事委实难以接受,但不如此,未来女婿司马举便有性命之忧,一头是自己面子,一头是女婿的性命,按理不难选择,可完婚需要女儿配合啊!女儿会不会接受?无疑不会接受!如她不接受,这完婚还算完婚么?不算完婚,选定时辰去又有何用?李氏心里没了主意,便只能拿眼看着夫君卢嵩了,卢嵩又何尝不是如此考虑?除非、除非不去刺杀兀术,可那又行么?卢嵩夫妻心有灵犀,卢嵩如此想时,李氏亦恰好想到此,登时对卢嵩道:“夫君,我看,这刺杀不去也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且不须先完婚!”接话的却是司马举。 “举儿何出此言?”卢嵩意外道。 “师叔已向胡知府承诺,教举儿去刺杀兀术立功,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反悔?此为其一;为刺杀兀术,师叔特意将贝空四贝大侠放出,岂能半途而废?此为其二;尤为重要的是,雷鸣人说,那兀术乃指使他人对父亲行凶的元凶之一,侄儿正须找他,纵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岂能畏惧前行?其四,适才阴阳先生算侄儿,阳寿当至耄耋,侄儿有何惧哉?”司马举侃侃而谈道。 “阴阳先生说,倘若不遵照他所说,举儿性命堪忧!后来又算举儿阳寿极贵,则未有附加条件,岂非前后矛盾?”李氏心有余悸地道。 “侄儿以为,天意固然难违,如有适当时机,人力未必不可改变天意!”司马举道。 “举儿言之有理!”卢嵩一跃而起道,“我意已决,明日便‘下大定’,定于明年端午‘过大礼’完婚,八月二十八日丑时,举儿准时北上刺兀术!” “如此可行?”李氏尚有些担心。 “可行!举儿福星高照,必然平安无事,明日‘下大定’亦不须大会宾客,请贝副帮主作为证人即可!”卢嵩一拍茶几道。 李氏战战兢兢已无主见,听卢嵩的决定,除当即完婚外,其他皆是照阴阳先生吩咐所办,尤其是明年完婚,定于端午,倘若司马举平安归来,此为上上吉日;而“下大定”则请贝空四作证,听举儿意思,这贝空四将与举儿同行北上,倘若举儿有所不测,此贝空四亦难独善其身!那荟儿与举儿“下大定”之事,谁人能知?届时,岂不意味着荟儿尚是自由之身?卢嵩虽为自己女儿考虑,可弹指之间,虑事如此周详,教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李氏暗暗敬佩不已,以前瞧他对自己笑嘻嘻、软绵绵,不意他处事如此果敢、坚定、准确。看来,大是大非、临危决断,还是得男人来拿大主意啊! 李氏心思转动之时,司马举道:“侄儿之意,还是等侄儿从真定府办事回来后再定为宜,不能委屈了师妹!” 李氏已经恢复常态,即附和卢嵩道:“你师叔言之有理,师叔母完全赞同,举儿休要多言,明日便按师叔所言,请贝副帮主作证,两家‘下大定’!” 卢嵩道:“此事我尚须和贝副帮主去招呼一声。其他言语,举儿便不必多说了!” 司马举只得唯唯而退。 日中后,卢嵩派人到司马举卧房,请他去书房。司马举到卢嵩书房后,卢嵩正练书法,见司马举进来,便搁下毛笔,道:“请贝空四为明日‘下大定’作证之事,师叔尚未对他言明,你若无事,与师叔一同前往如何?” 司马举道:“谨遵师叔吩咐!” 两人即出卢嵩书房,卢嵩挥退仆人,朝贝空四所居客房缓步而行,卢嵩问司马举道:“近日未落下修练内力罢?” 司马举道:“父仇未报,侄儿不敢懈怠!” 卢嵩道:“如此甚好!今日我们到贝空四居室,你可与他较量一番,教他心悦诚服才好,二十八日丑时便须出发,时日不多矣!” 司马举道:“侄儿唯恐给师叔丢脸!” 卢嵩道:“休要担忧,师叔有分寸!再说,你们点到为止,无伤大雅!”司马举默然。 两人到贝空四客房敲门,贝空四开门迎入室内。叙礼毕,分别落座,贝空四道:“卢大人大驾光临,必有要事!唤下人传贝某而去则可,何必屈尊降贵?” 卢嵩听他言语比往日恭敬了许多,心中有些熨帖,笑道:“今日来,着实有事欲劳贝副帮主大驾,故而与你面谈!” 贝空四道:“请卢大人吩咐!” 卢嵩道:“贝副帮主客气,卢某便直言了!卢某有一女,欲许配给举儿。卢某虽身在官场,可江湖出身,不欲讲究寻常礼数与客套,省却许多繁文缛节,亦是显得利索。明日直接与举儿‘下大定’,举儿家人不在身边,欲请贝副帮主做个见证,明年你们从真定府回来,即完婚‘过大礼’!不知贝副帮主肯屈尊否?” 贝空四击节叹道:“甚好,甚好!贝某荣幸之至!” “除此以外,尚有一事。卢某与举儿商议妥当,拟于八月二十八日丑时出发,北上真定府刺杀兀术。”卢嵩又道。 “哎呀!明日‘下大定’,后日即北上,是否急促了些?”贝空四提醒道。 “是啊!是急促了些。此中有些妨碍,一言难尽,内子亦舍不得举儿呀!举儿与贝副帮主北上后,在途中可细细说与你听!”卢嵩解释道。 “既然卢大人做了妥善安排,贝某自无异议!”贝空四道。 “龙陆昆已率武林豪杰组成的义军去开封了,就解除对你的追杀令之事,卢某已写信与他,请他以国事为重,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并动用官府驿站快马加鞭送信与他,龙陆昆收到后,业已回信,你且看看。卢嵩说完,从袖中拢出一张对折的纸,递于贝空四。 贝空四展开一看,上面寥寥数语:卢大人惠鉴,大人所言,高屋建瓴,振聋发聩!国难当头,甘于私斗,为天下英雄所不耻,陆昆忝位英雄大会‘会主’,如不率先垂范,岂不尸位?即日起,陆昆与贝副帮主永为一体,齐赴国难!陆昆即日启。 第127章 说动比试 贝空四看了龙陆昆的回信,心中的石头落地,暗暗嘘了一口气,将回信折叠后,递还卢嵩,卢嵩接过回信,却又将回信展开,双眼在客房搜寻了片刻,似乎未发现目标,便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来人!” 一位仆人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慌忙问卢嵩道:“老爷,有事?” 卢嵩道:“你去取支笔来!”那仆人便火急火燎地窜出去了,司马举、贝空四尚未回过味来,那仆人手里提着狼毫毛笔一阵风似的进了客房。卢嵩亦不说话,接过毛笔,在回信的称谓“卢大人惠鉴”五字上,涂抹了一笔,然后将笔丢回那仆人,说声:“回去!”那仆人又一阵风似的不见了踪影,客房门亦已关闭。 整个过程,只在半刻之间,司马举与贝空四瞧得眼花乱撩,暗自惊叹卢嵩处事雷厉风行之际,卢嵩已将回信再次递于贝空四,道:“贝副帮主收藏此信,似乎更为妥当!” 贝空四亦不推辞,道声谢后,将回信揣进怀里。司马举却看得迷糊起来。卢嵩道:“举儿明白师叔此中深意么?” 司马举确实不解,茫然地摇摇头。 卢嵩微笑道:“此事举儿可问贝副帮主!” 司马举尚未发文,贝空四已接口道:“卢大人考虑周全,令贝某佩服万分!司马公子,令师叔之意,乃欲教贝某将此信作为护身符,若有丐帮弟子以龙陆昆‘追杀令’与贝某为敌,贝某即可掏出此信解难!”司马举恍然大悟,愈加对师叔生出敬畏之心。 卢嵩平静道:“贝副帮主与龙陆昆释仇,乃是武林幸事!从今往后,可以安心共同抗金了。贝副帮主在丐帮,尚有弟子罢?” 贝空四道:“是有几位。” 卢嵩兴奋道:“此次贝副帮主重出江湖,可召集他们,共图大业啊!” 贝空四道:“联络尚需一些时日!” 卢嵩欣慰道:“举儿有贝副帮主辅佐,必定马到成功!” 贝空四道:“贝某愿效犬马之劳!” 卢嵩道:“卢某此侄儿,贝副帮主猜猜,师出何人?” 贝空四道:“江湖尽知,卢大人与‘宜春山庄’司马庄主、‘铁铉子’铁铸,乃龙虎山张继先张天师门下三位俗家高徒,司马公子,必是司马庄主之子罢!” 卢嵩赞道:“贝副帮主所料不差,举儿正是卢某师兄之子!师兄一家惨遭不幸,贝副帮主必有耳闻!” 贝空四道:“七年前,司马庄主遇害后不久,袁州丐帮探知,报于前任武帮主,武帮主向丐帮重要首领做了通报,丐帮皆是震惊不已!武帮主曾命丐帮重要首领,暗中追查此事!” “丐帮义薄云天,晚辈感激不尽!”司马举听贝空四言及父亲,早已从座位上站起,听到贝空四说,丐帮有替父追凶的行动,忍不住插话表达谢意。 “武帮主率人查了两年,似乎有些眉目,可惜的是,武帮主却仙逝了,龙陆昆接手后,此事不了了之!”贝空四惋惜道。 司马举听到此话,心中对龙陆昆又增加了几分憎恶。 卢嵩道:“丐帮到武帮主时期,弟子遍天下,可谓天下第一大帮,消息灵通,发现蛛丝马迹,却也不难,可惜武帮主天不假年!此事暂且不谈。贝副帮主可能不知,此次举儿北上刺杀兀术,大者为抗金,小者则为自身私仇!个中细节,举儿与你北上时,自有时日详谈。故而,卢某请贝副帮主屈驾辅佐举儿,贝副帮主切勿见怪!” 卢嵩教贝空四协助司马举刺杀兀术,开始,贝空四内心确实有些抱怨的情绪,他贝空四曾是丐帮副帮主,天下武林英雄、江湖豪杰谁不对他青眼有加?现如今,你卢大人虽请龙陆昆撤销了对他的追杀,可你一句话,教他替一乳臭未干的娃娃作助手?贝空四真是面服心不服的!刺杀那兀术,为抗金大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我贝空四自个办不到么?此时,经卢嵩细心解释后,贝空四多少有些释然了,原来,司马举去刺杀兀术,尚有私人恩怨在里头啊!他手里便好受多了。 卢嵩见贝空四脸上露出几丝阳光,又道:“师兄唯有举儿一子,举儿从小不喜习武。师兄遭难后,为报仇雪恨,举儿才跟随其义父田总管,认真学了七年,今年初,始行走江湖,阅历及武功,不堪一提,一路皆望贝副帮主悉心指点!” 卢嵩此话,又多多少少激起了贝空四的一些自负,在他心目中以为,司马举初出茅庐,且师从“宜春山庄”一管家,武功能有多少斤两?江湖阅历尤为寡陋,故而有些大大咧咧地回答道:“贝某必将竭尽所能,尽力指导!”这话便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了。 司马举自出道以来,虽对敌不多,所遇却也皆是顶尖高手,亦少有败绩,兼之卢嵩曾告知与他,贝空四武功,和他在伯仲之间,且少年人,皆有年轻气盛的性情,故而贝空四回话时,司马举微微一笑,便有不以为然的意味了。 卢嵩眼光锐利,焉能不关注?又对贝空四道:“举儿这孩子,历练少些,学了些武功,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卢某屡次劝他,他皆不以为意!” 卢嵩说这话时,司马举心中连呼:“冤枉啊,师叔!”可卢嵩仍不管不顾地道:“依卢某之意,贝副帮主何不当场对他指点一二?” 贝空四有些意外道:“就在此地?” 卢嵩道:“正是,卢某系他师叔,他放不开,贝副帮主恰好教训他一番。”卢嵩将话说到了如此份上,司马举亦不得不配合演戏了,何况他内心真有些不服呢!卢嵩刚说完,司马举便“蹭”地站了起来,走到客房中间,拱手道:“贝大侠请!” 卢嵩在旁边“牵牛斗架”似的又道:“客房较小,两位点到为止!” 贝空四知难以避免,心里恰好亦有试探司马举武功想法。因此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中间,立在司马举面前。 第128章 旗鼓相当 贝空四立于司马举面前后,司马举即全身凝聚“正一派”、“神霄派”及“太阴功”、“三阳神功”内力于一起,全身戒备迎敌,卢嵩曾对他介绍,贝空四“元元功”非同小可,所幸他尚未突破至第十层,否则,司马举非其敌手。司马举所练“太阴功”及“三阳神功”虽在初级阶段,可司马举考虑,能增加一分是一分,总不能教贝副帮主轻视于自己。 可贝空四之想法则完全相反,在他之预计中,司马举是不堪一击的,为顾及双方脸面,不至于太过尴尬,贝空四拟不施展与“元元功”配套的武功招式,而是采用最普通的“太祖长拳”应对。故而司马举全身严阵以待时,他则拉开了“太祖长拳”的起手式“懒扎衣”。内力亦仅用两成“元元功”。 “太祖长拳”乃宋朝太祖赵匡胤称帝前所创,其称帝后,在大宋禁军、厢军、乡兵等官军中普遍推行,到道君皇帝时期,民间亦已普及,可谓是学武之人皆能为之。 卢嵩见贝空四摆出的架势,不由得笑了。他料定贝空四将轻敌,却未想到贝空四轻敌到此等地步,或亦是他前面所说的一番话迷惑了贝空四罢!如此一来,双方一交手,贝空四便将失利!两人属于武艺切磋,并非性命相搏,倘若第一招贝空四失利了,贝空四无法调整招式重新再交手,失利了便是败了!如此也好,贝空四将会用心协助司马举罢!卢嵩心道。 贝空四拉开“太祖长拳”“懒扎衣”的架势,司马举内心便有些不舒爽,心道,师叔说你轻敌,果然不假!贝大侠你也太自负了些、太瞧不起我了!本欲凝聚全部内力,一下将贝空四击退,可想到以后还得长期共处,此次出手自己太痛快了,贝空四内心却不痛快,将来与贝空四如何配合?岂非得不偿失? 司马举望了望有些心不在焉的贝空四,突然将内力松懈了,眼光扫到客房墙壁上的一支竹笛,便侧身走过去,伸手取了下来。贝空四见司马举身影移动,原以为司马举发动攻势,却见他未进反退,取了一支竹笛,心中不禁迷惘! 司马举手拿竹笛,在手中挥了挥,道:“晚辈用此笛作剑,向贝大侠讨教几招!”说完,一招“青梅竹马”飘飘洒洒刺出。 旁边观战的卢嵩,正待看出好戏,见司马举未按他的规划行事,不由皱起眉头来。但两人已经接上手了。司马举见贝空四用“太祖长拳”,猜测其断断不会发挥全部内力,故而,竹笛之上亦仅附有三成《正一经》内力。 贝空四见司马举竹笛迅疾刺来,“懒扎衣”转换成“擒拿式”,意图夺了司马举手中竹笛,以此解决此场切磋。司马举应变迅速,竹笛一晃,招式则变为“暗香疏影”,不但逃出了贝空四的擒拿手,竹笛直指贝空四眼睛。 贝空四存着轻视司马举之心,手上出招便有些疏懒,两人一交手,贝空四便有后悔之心,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司马举出招迅捷、击位准确,内力亦似颇雄厚。皆在贝空四意料之外。待他欲振作精神,加大内力时,司马举竹笛已探向他眼睛,贝空四心中暗惊,躲闪已不及,只得拿出五成功力,挥拳击在竹笛上,却忘了这竹笛本是当作长剑的! 司马举不意贝空四用手击“剑”,仓促之间,来不及撤回,“啪”地一声,竹笛被贝空四拳力折为两段,两人忽地分开。如此结果,看似司马举落败,实则不分胜负。因贝空四未将竹笛看作长剑,而作为真竹笛了!否则,拳头击在剑刃上,拳头上的伤口将是十分壮观!而司马举,虽逼得贝空四以拳击“剑”,可未能有效保护好自己“长剑”! 饶是如此,贝空四仍因与司马举打成平手而羞愧,老脸通红立在当场。 卢嵩起身笑道:“两位真可谓谦谦君子,切磋武艺亦如此温文尔雅。令我等江湖老粗情何以堪?这场不算!两位放开手脚,再切磋一局,如何?” 贝空四听了,暗自感激,贝空四因轻敌大意,与乳臭未干的少年人打成平手,掉了脸面,正自懊悔,卢嵩说再来一次,正中贝空四下怀,觉得尚有扬眉吐气之机会,便立即答道:“贝某但凭卢大人吩咐!” 司马举不意贝空四真欲再打,亦激起了少年人的一些豪气,暗忖,这贝空四真如师叔所言,我不拿出自己真实本领来,他怎会心悦诚服,尽心协助我呢?故而亦点头应允。 卢嵩又告诫道:“你们拿出真实手段来,但仍是切磋,仅限三招,三招完后,各自罢手!”司马举不敢大意,重新将体内四股大大小小的内力皆汇集为一股,并拟用《正一经》所载功夫对付贝空四。贝空四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亦将“元元功”内力提到九成。司马举、贝空四拱手行礼后,两人几乎在同时出掌抢攻,两人各用八分内力,对接了一掌,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震得客房窗户及门皆有晃动。接着两人展开快速对攻,卢嵩只见两人身影来回在客房里穿梭,逐渐增快,瞬间便难以分辨谁是司马举、谁是贝空四了。 卢嵩原嘱咐两人,只接三招,三招过后,各自停手!可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顺手,杀得快意,尤其凑巧的是,司马举初次运用四股内力,而贝空四亦是苦修四年后第一次试手,对手武功恰好又和自己不相上下,如此练手机遇不说百年难遇,却也终生罕见,两人愈打愈顺手,愈打愈觉得自己功力在提升,竟将三招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而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卢嵩对他们切磋时的感受则一无所知!他只是圆睁着双眼,聚精会神的观看两人的招式变化,竟然自己亦忘了交代只打“三招”这茬。 到最后,两人竟如两只大鹏鸟,在小小的客房里上下飞展,两人上下翻腾时所带起的内力劲风,将客房内的轻型物品,刮地东倒西歪,客房的窗户和门,则摇晃的“嘎嘎”作响。门外仆人不知房内发生何事,一位仆人在外叫道:“老爷、老爷!” 客房里三人中,司马举与贝空四打得入迷,卢嵩看得入迷,哪里听得到门外仆人喊声?那位冒失鬼,便直接推门而进,门一推开,那仆人感觉有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吸进客房内,顿觉脚下把持不住,一下跌进房里来。 “哈哈,哈哈!”随着仆人的跌入,司马举与贝空四皆翻身落地,两人对握着双手,畅快地大笑起来! 第129章 议“下大定” 司马举与贝空四切磋武功,不仅教双方的武功不知不觉提高了一个层次,亦使两人感情得到升华,两人在切磋中,似乎有种难以言表的默契。这场切磋,对两人来说,收获真是太出意外了,而卢嵩却一无所知,亦是他始料不及的! 卢嵩起身拍掌赞叹道:“小小斗室,龙争虎斗,令卢某大开眼界!竟连‘三招’之戒亦忘了,精彩,精彩!” 贝空四由衷道:“卢大人,可喜可贺啊!司马公子武功,真令贝某刮目相看!长江后浪推前浪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司马举真诚道:“贝大侠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卢嵩对贝空四道:“不知举儿武功,能否北上一行?”贝空四这才醒悟,卢嵩教司马举与自己所谓切磋,不过是教他放心罢了!不禁略微尴尬,所幸在与司马举切磋时,意外以武沟通,达成共识,便抱拳道:“贝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卢嵩“哈哈”大笑,道:“今日便到此罢!明日一早,贝副帮主记得来中堂为举儿见证‘下大定’哦!” 贝空四亦笑道:“这杯喜酒,贝某可喝定了!”说完,又望着司马举暧昧的笑了,笑得司马举满脸通红。贝空四更加得意,放声爽朗大笑,笑声中,司马举逃也似的出了客房。 第二日早,贝空四如期而来,中堂主位一左一右早端坐着卢嵩、李氏。司马举坐于左边靠主位最头椅子,司马举对面则是一丽装少女,贝空四暗忖,此该是卢嵩夫妇女儿卢荟儿罢? 卢嵩及司马举中间,则放着一个空座位。洪管家见贝空四跨中堂门槛进来,即快步迎上去道:“贝大侠,里面请!” 贝空四点点头,随洪管家入内,洪管家领贝空四到半中堂时,司马举亦起身来迎接,三人一起到中堂主位时,卢嵩夫妇亦起身施礼,贝空四回礼毕,洪管家领贝空四到司马举与卢嵩中间空座位前,请贝空四坐下,司马举待贝空四坐下后,亦重新坐下,洪管家则立于卢嵩身边。众人坐定,卢嵩直接了当道:“十五年前,我与师兄约定,师兄之子司马举与我儿卢荟儿,成年后结为夫妇。可按我大宋婚娶规矩,甚是繁琐。因司马举父母皆不在身边,我夫妇、司马举及媒妁见证人贝空四共议,简化婚娶议程,今日即‘下大定’,确定明年‘过大礼’完婚日期。” 李氏接着道:“按理,‘下大定’应由举儿家选定几个日期,经媒人送我家商议同意后,我家最后确定一个日期,此即为‘过大礼’婚娶日期。这个章程,我们还须走一走的!” 贝空四道:“此为基本章程,不可省略!”贝空四说完,司马举即起身,按事前设定,从怀里掏出一张书写好了自己与卢荟儿生辰八字的红笺,递于贝空四,贝空四起身,郑重将“红笺”转交给卢嵩,并道:“司马家确定明年端午‘过大礼’,并写于‘红笺’之上,请卢大人、卢夫人酌定!” 定于第二年端午“过大礼”完婚,本就是卢嵩做主决定的,他们能有何异议?贝空四此问,不过是按设定走章程而已,卢嵩夫妇听了,李氏又转头装模作样问卢荟儿:“荟儿,有异议么?” 一般来说,正常“下大定”时,女方家接到男方家“红笺”,看到男方挑选好并写在“红笺”里的“过大礼”完婚两三个日期,亦必得请阴阳先生从中挑一个的。同时,就这两三个日期,女方母亲或其他女方至亲亲属,亦须到闺房问出嫁新娘的,为何必须问出嫁新娘?自有说法。因完婚那日晚,新郎是将要在洞房里与新娘扑腾的,女方挑选完婚日期,特意征询出嫁新娘,为的是避开出嫁新娘每月几天见红的特殊日子。否则,新娘身子不方便,新郎还怎么扑腾?这等问话,自然是极为隐秘。 可今日卢荟儿与司马举“下大定”则不同,因日子早提前确定好了,今日不过是演戏罢了,而正因为演戏,李氏便忘了这一节,李氏问话甫出口,卢荟儿便羞得满脸通红,埋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李氏亦后悔不迭,尴尬不已。所幸贝空四、司马举等男人不明就里,否则,李氏真恨不得钻入地缝中去。 卢嵩察觉妻子与女儿皆不自然,向身旁的洪管家伸了伸手,洪管家会意,招了招手,远处端着文房四宝托盘的一位仆人慌忙小跑过来,卢嵩在托盘里提起笔,在“红笺”写有“兹定于建炎三年五月初五日完婚”旁边,划了一条竖线(注:古人一般书写顺序为从右往左竖写),以示认同第二年五月初五日端午为“过大礼”完婚日期。并对贝空四道:“我们卢家,对明年端午‘过大礼’完婚并无异议!”说完将“红笺”递回贝空四,贝空四再将“红笺”交给司马举,至此“下大定”的仪式完成。 李氏已回过神来,道:“按我朝娶媳妇习俗,‘下大定’之前,尚有几道仪式,诸如先‘起草帖子’,然后‘起细帖子’,再‘缴檐红’,女方则‘回鱼箸’……” 贝空四插嘴问道:“夫人,‘起草帖子’、‘起细帖子’我等大概知晓,至于‘缴檐红’、‘回鱼箸’又是何门道?” 李氏听贝空四问,便有得意之色,道:“你们男人家,对此等琐事不知,亦是情理之中。所谓‘缴檐红’,乃是娶媳妇的男家,用网络绳袋,装一大空酒瓶,另以八朵红花、八支银箔头饰彩花装饰该酒瓶,再以红绸缎缠绕在酒瓶边檐,送往女家。女家以两瓶淡水,只活鱼,一双箸,皆放在男家送来的大酒瓶内,再将大酒瓶送回男家,此谓‘回鱼箸’!” 贝空四感叹道:“此中学问不少!” 李氏显摆道:“可不止呢?尚有‘下小定’,‘插钗子’等,门道多着呢!因举儿家人不在身边,且明日便须北上,光阴紧促,能省的皆省了罢!” 第130章 深入接触 “下大定”毕,司马举回房,收拾行装,为明日丑时出发作些准备。贝空四亦回客房歇息。卢嵩尚有些不放心,特意来司马举卧房,仔细检查司马举北上行装,并反复交代注意事项,且道:“如无九成把握,对兀术绝不可有生擒活捉的念头!有多余时刻,当审则审,无多余时刻,则当机立断,将他刺杀便了!” 司马举口中虽答应,心中却早拿定主意,若能成功寻到兀术,无论如何,必然从兀术口中逼问出杀害父亲真相,纵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卢嵩仔仔细细叮嘱司马举走后,司马举欲习练“太阴功萃”及“三阳神功”,忽然想起,昨日与贝空四切磋,以竹笛代长剑,并未有得心应手之感觉,仔细想来,自邢州南下襄阳,光阴半年有余,却一直醉心修练内力。除前段时日,以桂树枝套用“梅花剑法”招式,耍弄了展蓉师兄鲁王哲及冼世宝外,极少演练“梅花剑法”。 司马举从床头拿起长剑,轻步走出卧房,来到后花园。卢嵩府邸后花园池塘边,恰有几十棵梅花树,司马举此前早已发觉此地,只是未有空闲时日来游玩,今日得宽余,正好在此舞剑,亦是一大快事! 司马举在梅花树下,将“梅花剑法”十一式从头至尾练了一番,意犹未尽,便临时起意,又借着兴头从头至尾舞了一通,此时节已过中秋,有些梅树树叶枯萎卷曲,树枝亦不茂盛,梅树间距较大,司马举身着白色长衫,挽着道士髻,脚蹬白色短靴,手持白光闪闪的长剑,在稀松略带干枯的梅树间跳跃、翻腾,犹如一只白色精灵飞舞在树影之中,舞剑所带的劲风,卷起地上黄色枯叶,围绕司马举全身漫舞,美不胜收! “师兄好俊的功夫!”司马举正沉浸在舞剑的快乐之中,突然有人悠悠说道,司马举不由停下来,透过疏乱的梅树枝循声而望,司马举见十丈开外的凉亭内,卢荟儿身着红色红披风、婷婷玉立,眉目含情,痴痴地望着司马举。 原来,李氏告知卢荟儿,她将与司马举婚配,卢荟儿因机缘巧合,是见过司马举的,内心对司马举颇为中意。怀春之女,多少有些意马心猿。不意今日辰时“下大定”,才知完婚日期尚在明年五月初五日端午,且司马举须北上山东刺杀金国元帅兀术,吉凶未卜,心中未免有些惆怅,返回闺房后,百无聊赖,女工亦不做了,亦不带贴身丫鬟霜儿,出房门独自漫步,信步至后花园,听到里面有“呼呼”之声,起初以为是有人在里面不规矩,待要退出,回头一瞥之间,见有人在远处的梅树丛中舞剑,英姿飒爽,动作飘逸,定睛一看,正是心头的影子未婚夫司马举,卢荟儿脚下便有些挪不动了。 卢荟儿好不容易按耐住驿动的心,开始用心观赏司马举舞剑。司马举身姿灵动飘洒,卢荟儿纵然不懂武功,亦知司马举舞得精彩漂亮。卢荟儿愈看愈激动,愈看愈痴迷,脚下亦不由自主,走到了离司马举更近的凉亭了。最后,竟忍不住开口赞叹司马举! 司马举见是未婚妻卢荟儿。两人之间,虽然已经“下大定”,定了“过大礼”完婚日期,可在“过大礼”之前,私下见面并不符合礼法。司马举一时僵在梅树下,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不走,被人撞见,两人私会于后花园,世人将如何议论,对卢荟儿名声将有何等影响?走,卢荟儿主动出言交谈,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反而退缩么? 刹那之间,司马举内心经过了激烈交锋,最后下定决心,留下来和卢荟儿交流几句。纵然有人发觉,他乃江湖儿郎,卢荟儿称赞他功夫好,此前亦去观看西区比武,也许习练过武功罢,亦属江湖儿女,他与卢荟儿光明正大说几句话,能有甚么厉害关系? 司马举将剑插入鞘内,快步走至凉亭台阶前,双手持剑抱拳道:“不知师妹在此,恕我打扰你清静了!” 卢荟儿道:“师兄切莫自责,奴家只不过刚到此地!” 司马举有些释然,道:“听师妹之意,亦曾习练了武功罢,是随师叔学的么?” 卢荟儿脸上一红,低头道:“奴家并未学武功!” 司马举有些意外,觉察到卢荟儿的尴尬,又道:“女孩家,未学武功,却是好的!” 司马举先问卢荟儿武功师出何门,卢荟儿回答未学武,便觉得自惭形秽,情绪低落,司马举称赞没学武甚好,卢荟儿眼睛便明亮起来,又主动问道:“师兄孤身一人,北上行刺,能不危险,定要去的么?” 卢荟儿言语里透露出关心和不舍,司马举蓦然间,颇感温馨,回道:“此次北上行刺,事关父仇,我必是要去的!且我去真定府,师叔已物色了帮手,并非孑然一身!” 两人对话,卢荟儿站凉亭内,司马举则始终站凉亭外两级台阶下。两人一高一低,显得甚为疏远与陌生。卢荟儿轻移莲步,款款走下凉亭,司马举以为她回去,忙侧身让道,卢荟儿则未有离开的意图,而是边走边道:“师兄未进府之前,奴家曾见过你呐!” 卢荟儿所说见过面之事,司马举知她指在西区争阁子之时,两人有过照面,彼时卢荟儿戴着纱巾,此事展蓉后来对司马举说过,司马举是知晓的。可司马举却不能提及,只能装作不知情,便尾随在卢荟儿后头,回话道:“可有此事?” 卢荟儿却笑而不语,她大概亦觉得,两人虽已订婚,但双方尚未熟稔到告知司马举的此事的地步,故而一笑而过后,又低头穿梭于梅树下,缓步而行。司马举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微风轻拂,司马举便闻到一种淡淡地清雅之香从卢荟儿身上散发出来,这种清香,是女子长期呆在闺房浑然而成的脂粉之香,绝非庸俗的脂粉味。而之前的丁圆圆及展蓉,皆无此香,司马举闻得有些沉醉,有些情迷,忙收敛心神,略略后退了一步! 第131章 风光旎旖 卢荟儿见司马举离自己远了一步,知他用意,也不以为意,随手折了一枝小梅枝,在手中轻轻挥舞,脚步亦显得轻快起来,那种略带调皮的神态,在司马举眼前晃荡,教司马举又有些恍惚起来。 “听母亲说,师兄学武之前,曾多年寒窗苦读?”卢荟儿突然问道。 司马举心中一跳,自己情形,师叔母对未婚妻卢荟儿介绍得相当细致!便伤感回道:“我自小喜文厌武,若非家中遭遇巨变,恐怕今生未必习武!” 卢荟儿亦凄然道:“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师兄亦莫再悲切了!” 司马举坚定道:“事情已过多年,我一腔苦情,皆已化为父仇怒火了!事有凑巧,前几日,我无意追查到父仇的一些线索,竟与金国元帅兀术大有关系,此亦是我执意北上之缘由,望师妹见谅!” 卢荟儿回首道:“父仇大于天,师兄此举,合于天道!奴家理会得!” 司马举拱手道:“师妹如此体谅,我感激不尽!” 卢荟儿张口欲回话,却突然闭口,脸上同时现出红潮,反而令司马举有些不知所措。原来,卢荟儿本欲回道:“皆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可她毕竟为女孩家,双方未完婚,她虑及说这话不太妥当,便咽回肚里去了。可心里的活动全部在脸上展现,故而脸红不止! 卢荟儿颜色姝丽,兼之脸红,便如桃花盛开,动人心弦,司马举看得有些炫目,眼睛有些发直。 突然间,司马举将卢荟儿娇躯,轻轻一拉,卢荟儿便跌在司马举身后的梅树旁,司马举随即靠近卢荟儿,并以手示意卢荟儿别做声。 卢荟儿见司马举欲行不轨,心中震惊,既有怒气,怒气之余却又有些期待,可终究怒气占了上风,正要出言责斥,并握紧手掌,暗自忖道,哪怕自己死于司马举之手,亦不能让其得逞!甚至要趁其不备,给他一记耳光才罢手! 卢荟儿严阵以待之时,司马举业已转过身去,并随手抽出长剑,持剑略微弯腰向前,卢荟儿探头一看,险些当场晕倒。原来,在她适才站立之地,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两条五六尺见长的眼镜蛇,此时正耀武扬威的朝司马举吐着信子。若非司马举眼疾手快,卢荟儿恐怕早被其咬伤了,卢荟儿自小惧怕野生动物,见此能不魂飞魄散?她竭力扶着身边梅花树,不断地为自己鼓气道:“切莫给未来夫君丢脸!”这才不至于吓得瘫倒在地。 司马举左手临空朝两条眼镜蛇劈了一掌,欲将它们驱离,回头却见卢荟儿一双眉目怔怔地望着自己,满眼惧怕与惊恐,心念微动,偏偏两条眼镜蛇不是好歹,在司马举掌力震慑之下不退反进,司马举再无犹豫,长剑一挥,寒光闪过,两只蛇头飞向半空,落在梅树丛外的池塘里了,蛇血却也洒了一地。 毒蛇被司马举斩杀,卢荟儿才将扶着梅树的左手撤回,轻拍着胸口,长吁一口气,眼光亦从司马举那边慢慢挪回。司马举正待回身安慰卢荟儿几句。 司马举朝着卢荟儿才迈出一步,卢荟儿突然如临大敌,左手指着司马举,右手扶着梅树,全身颤抖,脸色苍白,眼光极度恐惧,口里“啊啊”,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 司马举不明就里,转身看看自己身边,并无异物,再看卢荟儿之时,已是摇摇欲坠!终于右手无力地松开了,向地上坠下。 说时迟、那时快,司马举箭步而上,右手伸出,恰好揽在卢荟儿后背,卢荟儿便闭目晕倒在司马举怀里。 上次丁圆圆在司马举怀里失禁,司马举手忙脚乱,此次便有了些经验,并未慌乱。司马举右手轻轻半扶半揽着卢荟儿后腰,左手轻轻在卢荟儿鼻下“人中穴”掐了掐,卢荟儿却无甚反应。司马举知卢荟儿吓得不轻,又凝神片刻,突然蹙了蹙眉头,稍事犹豫后,左手将“正一经”内力输入卢荟儿左“太阳穴”,须臾,卢荟儿身子微微一震,便悠悠转醒,睁眼看到司马举热切的眼神,玉雕般挺直的鼻子,甚至能感觉到司马举平稳的呼吸,闻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气息,瞬间又有眩晕的感受! 卢荟儿醒来,司马举大大送了一口气,谁知,片刻之间,卢荟儿美目又欲闭上,不知何故,慌忙叫道:“师妹!师妹!” 司马举的叫声,终于让卢荟儿彻底清醒,自己尚被师兄搂着呢!若被他人瞧见,这场是非端的不小!急忙从司马举手中挣扎开来,推开五尺之遥了。 司马举为避免两人尴尬,主动问道:“师妹,我已将毒蛇斩杀,你为何还吓得不轻?” 卢荟儿没有回话,而是用手指了指适才扶着的梅树,司马举循着卢荟儿手指方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适才卢荟儿右手扶着的梅树枝上,爬着一只肥硕的梅毛虫,此条梅毛虫,长约六寸,颜色棕黄,触角锯齿状,身上虽然全是白毛,它趴在树枝上,若非认真细看,岂能发现,前面因出现眼镜蛇,卢荟儿高度紧张,全部身心放在看司马举杀蛇上头,那边警报刚解除,卢荟儿心头刚轻松起来,回头不经意一瞅,梅毛虫映入眼帘,那种毛茸茸、寒森森的感觉触目惊心,卢荟儿“旧怕刚除,新惊猝来”,欲喊司马举过来帮忙,已经是话不能出口,手不能挥动,脚不能迈动的状态了,心头血涌于头,登时便晕了。 卢荟儿恢复了正常,司马举提议教其回闺房,却不提送她之事,卢荟儿先是有些不悦,转而暗想,丫鬟霜儿未在身旁,司马举和她单独相处,如被人瞧见,恐非美事!忙点头答应,道声:“师兄北上,一路小心在意!荟儿走了!” 司马举亦轻声道:“师妹珍重!” 第132章 哭笑长老 司马举望着卢荟儿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没在了后花园的园门之中,自己却未离开后花园,反而走进梅树右边凉亭内,又沿凉亭与池塘内凉亭连接的走廊,走至池塘内凉亭。 卢嵩府邸后花园较大,从南园门进去即是半亩梅树林,梅树林之北,乃是有两亩地的池塘,池塘内建有假山,亦建有凉亭。池塘内的凉亭在池溏中央,一条走廊向南,与进门靠右围墙梅树林里凉亭相连。 司马举站凉亭内,对假山喝道:“躲在假山堆里的两位‘英雄’,龟缩私家花园,是何道理?何不一现真容?” 原来,司马举凝神提聚《正一经》内力时,忽然听到有人轻声道:“你何故放蛇?引人注意?” 另一人则道:“他们两人在此卿卿我我,何时是个头?放蛇恰好将他们吓走!” 司马举循听话音,多半是从池塘内人高的假山内发出的,故而皱了皱眉,无暇多想,先将卢荟儿救醒,即请她回去,亦不提送她之事。 卢荟儿一走,司马举稍微审视了一番,假山在池塘之西北,离中央的凉亭不到一丈,即提剑走向池塘内的凉亭,边走边想,假山如此高大,莫非里面空的不成,故而可以藏人。 司马举叫了一声后,假山内未有回应。司马举有些火起,又喝问道:“两位英雄不愿露头,莫非要我来请不成?” 司马举话音刚落,一片离水半尺高的假山被推开,露出台基,假山里面果然是空的,露出一人多高的拱形空间来,那片假山被推开后,悬与池水之上,则显出另外一种造型来。一高一矮两人站在假山台基上,高者提剑,矮者提刀,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刻。 两人大概见司马举孤身一人,又未及弱冠,对望一眼后,忽地腾身而起,一左一右扑向池塘中央的凉亭。两人扑来之时,并未趁机向司马举发起攻势,司马举便退了几步,教他两人立足于凉亭内。司马举待他们站稳,笑问道:“两位龟缩英雄,报出自家大号若何?” 那微胖的矮者,一张似笑非笑的圆脸,听了司马举言语,努力欲笑,却是阴笑,说道:“临死之人,教你知晓何妨?某乃‘刀剑门’五大长老之一‘刀剑笑’!具体名讳,某也忘却了!” 司马举听得是“刀剑门”弟子,便恨得牙痒,可他最近历经磨难,已有城府,便不动声色转头对那哭丧着脸的高者道:“想必你便是‘刀剑哭’长老了!” 那高者晃了晃手中长剑,哑着嗓子自带哭声道:“正是!”司马举这才看清,这“刀剑哭”长老的长剑,一边的剑刃竟然缺了几道口子,再看“刀剑笑”手中之刀,则圆弯弯如同他那一张胖脸。 “刀剑门”乃“宜春山庄”血案的重要参与者,司马举不由切齿道:“你们‘刀剑门’跟随掌门雷鸣人投敌做汉贼,雷鸣人已畏罪自杀,你们却未逃回燕京?在此何为?” “刀剑笑”嘿嘿一笑,实比哭还难听,道:“雷掌门自杀,并不妨碍我们兄弟为大金国建功勋、谋富贵!” 司马举正欲追问他来卢府目的,便按下怒气道:“在下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刀剑笑”欲待再说,“刀剑哭”则有些不耐烦,亦“咯咯”一笑,这一笑,比适才“刀剑笑”所笑,又要难听百倍,教人毛骨悚然,极度不适!“刀剑哭”笑完,道:“师兄,怎的与他啰嗦,早些杀了他,早些歇息,晚上再干票大的!” “刀剑笑”则道:“师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我们待在假山里,闷着亦是闷着,何不与他逗说几句解闷,高兴过了,再宰了他不迟!你且守住他退路,莫让他跑了便是!” “刀剑哭”听了,嘴里嘟囔一句:“我担心有人进后花园来,岂不误事?”说完,身影一晃,窜到了司马举背后,司马举并未在意“刀剑哭”挡在身后,倒对“刀剑哭”鬼魅一样的身法有些意外,觉得“刀剑哭”的武功,似乎在“刀剑门”掌门雷鸣人之上。 司马举道:“你们兄弟此趟富贵,为何跑到卢府来寻?” “刀剑笑”得意道:“正因富贵在卢府啊!” “卢府有何涉及你们金国之富贵?”司马举确实有些不解。 “卢府主人襄阳府通判卢嵩,正是所谓的‘英雄大会’召集人,我兄弟两如将他擒拿或者诛杀,岂不大功一件?”“刀剑笑”回道。 “原来,你们是来刺杀卢师叔的?你们龟缩在假山里,便欲晚上来个突然袭击,赶尽杀绝么?此还真是你们‘刀剑门’一贯的歹毒作派!”司马举想起“宜春山庄”血案,狠劲地磨了磨牙,舔了舔嘴唇,狠狠问道:“七年之前,袁州袁山‘宜春山庄’发生惨案,你们知晓么?” “此事帮中弟子人人皆知,我们如何不知?”“刀剑笑”回道。 “你们知晓个中详情么?”司马举小心翼翼地问,事涉父仇,司马举唯恐他们拒绝回答。 “雷掌门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我师兄弟身为帮中数一数二之长老,竟也不知!”“刀剑哭”突然愤愤不平地插话道。 “你们师兄弟去袁山参与了此事么?”司马举接着问道。 “此事皆是雷掌门一人指派,我师兄弟未接指令,焉有机会参与其中?”“刀剑笑”亦有些怨气地回答。 “帮中谁人知晓此事详情?”司马举再问道。 “谁知?谁也不知!听闻但凡有事,皆是一蒙面人与雷掌门联络,雷掌门再派员出动!” “那蒙面人是谁?”司马举未料到又出现一蒙面人。 “他是谁,我们兄弟怎知晓?你罗里嗦,有完没完?”“刀剑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司马举听“刀剑笑”“刀剑哭”兄弟未参与“宜春山庄”血案,对自己的提问几乎有问必答,心中的怒气化解了一大半,接着便淡淡道,“不过,你们刺杀卢大人之前,恐怕尚有些妨碍!” 第133章 轻松制敌 “有何妨碍?”“刀剑笑”愕然而问! “我有位兄弟,它有些不同意你们谋富贵!”司马举仍然平静若水道。 “谁,谁不同意?他敢管我们兄弟大事?活不耐烦了?你敢叫他出来么?”“刀剑笑”一连串的喝问,仿佛杀卢嵩已是十拿九稳之事。 “刀剑哭”却听得有些心虚,忙提醒道:“师兄,差不多了!” 司马举完全继承了其父司马展年轻时风采,成心再要捉弄他们一番,又道:“我那兄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在哪?”“刀剑笑”边怒喝,边举目四望搜寻。 “在此呢!”司马举扬了扬手中长剑! “刀剑笑”看着司马举手中长剑,尚未清醒过来似的,后面“刀剑哭”及时提醒道:“师兄,他捉弄你叻!” “刀剑笑”一心想着调笑司马举,不意司马举兜了一大圈子,将他戏弄了一顿,“刀剑笑”似笑非笑的脸便极度扭曲,声音似从阴曹地府透出:“爷本欲让你多活几个时辰,你却自寻死路,怪我不得!” 司马举尽情捉弄了“刀剑门”长老“刀剑笑”一番,“刀剑笑”气得如诈尸般地一蹦五尺高,司马举身后的“刀剑哭”却笑了,他那张不哭胜哭的脸,笑起来教人如芒在刺。 “刀剑哭”笑完,又道:“师兄,何苦自讨没趣?” “刀剑笑”怒道:“这道菜我一人吞了!师弟,你别插手,守好退路,别教他溜了!”“刀剑哭”“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将那残缺长剑抖了抖,退了几步,站在走廊中央。 “刀剑笑”将那圆圆的弯刀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圈,此即为“刀剑门”刀法起手式了。“刀剑门”弟子要么操刀,要么持剑,能刀剑合用的除了掌门雷鸣人,便是三长老“刀剑怒”及雷鸣人儿子雷彧了!按“刀剑门”门规,能刀剑合用者,才有资格继承掌门之位。如今雷鸣人自杀,掌门之位只能是在“刀剑怒”与雷彧之间选择了。 雷鸣人做掌门时,沉迷酒色,武功一直原地踏步,毫无进展,可帮中五大长老“刀剑笑”、“刀剑哭”、“刀剑怒”、“刀剑忧”、“刀剑愁”,武功却并未落下,以致后来,雷鸣人的武功反而不及五大长老。而雷彧,则承继了父亲雷鸣人的全部“天赋”,既包括一心二用的刀剑合用武功,亦继承了其好色的本领。尽管能刀剑合用,可总体武功便上不了台面。倘若雷鸣人在世,或亦可能推自己儿子上位,可雷鸣人自杀,雷彧便失去最大依靠,“刀剑门”掌门之位,十之有九便是那三长老“刀剑怒”的了。 此次随雷鸣人南下襄阳,大长老“刀剑笑”与二长老“刀剑哭”及几位弟子相随,其他人皆留在总舵。雷鸣人自杀,却未来得及交代后事。主事的大长老“刀剑笑”,考虑的不是护送雷鸣人棺椁回总舵,推选新掌门,而是与对他言听计从的二长老“刀剑哭”合计,如何夺取这掌门之位,按门规,他自是无资格,可如今他们“刀剑门”投靠了主子大金国,原掌门雷鸣人在世时,“刀剑门”便是金国的马前卒,先锋炮,帮中诸事,皆为金国效劳。“刀剑笑”便思虑,倘若为金国建立一件大功勋,回去向主子汇报,主子一高兴,将掌门之位赏给他“刀剑笑”,帮内谁敢反对?二长老“刀剑哭”便为他出了个主意,不如将“英雄大会”的主事人卢嵩杀了,此功劳不会小,大长老“刀剑笑”十分赞赏。 可卢嵩乃襄阳府通判,光天化日两人尚不敢半路截杀,否则插翅难飞,两人议定,入卢嵩府邸劫杀卢嵩较为安全牢靠!“刀剑笑”若知,卢嵩武功,远在他两人之上的话,他定会咒骂“刀剑哭”,今生为他出了一条最馊的主意罢。 两人说干便干,经过几天打探,获得了卢嵩府邸所在,两人安排弟子将雷鸣人棺椁运出襄阳城,教他们在城外等候,今日一早,便从后花园越墙而入,恰巧见后花园池塘中假山中空可藏人,便从凉亭跳入假山内,又见那悬于水面的一片假山可以自由开闭,愈加大喜,以为人鬼不知,计划待到人静夜深时,突袭卢嵩卧室,神不知鬼不觉将卢嵩夫妇杀了,再行远走高飞。谁知,他们躲入假山不久,便被司马举发觉。 司马举练剑不久,正无用武之地,“刀剑笑”与“刀剑哭”撞上门来,司马举心喜,此等练手良机,万不可错过! “刀剑笑”拉来了架势,司马举仍风轻云淡,未予拔剑,“刀剑笑”愈怒,心道,你不动更好,我一刀剁翻了你,将你丢到池塘里喂鱼。 “刀剑笑”倏然出手,弯刀齐司马举之腰平削,“刀剑笑”这招看似平淡无奇的刀法,却是“刀剑门”刀法的精髓所在,攻敌一路,实际蕴含八路攻势。“刀剑笑”之用意,一招制敌,打完散场,回假山歇息,晚上再战。 司马举已多次对敌,不说经验十足,却也已有料敌先机之能,他并未主动躲开“刀剑笑”的弯刀,而是将手中长剑一抖,剑鞘弹出,随手一挽,正是那招专挑对手眼睛的梅花剑法“暗香疏影”。剑尖直刺“刀剑笑”右眼,出剑速度,却远在“刀剑笑”刀法之上。 “刀剑笑”眼见司马举不避不躲,以为大功告成,果然一招便可将其拦腰截为两段,心中暗中发笑,突然对方剑光一闪,剑尖指逼自己眼睛,司马举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教“刀剑笑”骇一大跳,自己弯刀较对方长剑短一大截,自己弯刀尚未挨着对方身体,眼珠子可就交给对方了,此笔买卖不划算啊!“刀剑笑”闪身撤刀,司马举的第二招“梅开二度”紧接着又跟来了,“刀剑笑”慌忙用刀架住,司马举得理不饶人,刷刷刷又是三招“梅花剑法”,刹那之间,“刀剑笑”由攻势转为守势,司马举由守势化为攻势,形势瞬间逆转,“刀剑笑”被司马举逼得手忙脚乱,在凉亭内上蹿下跳。 十三招后,“刀剑笑”招架不住,肩头被司马举刺了一剑,所幸伤势不重,这还是司马举手下留情,亦欲多拿他练练手所致。否则,“刀剑笑”在他手下走不了十招。 “刀剑笑”再也顾不得这独吞的“一口菜”了,大叫:“师弟,你还上不上阵来么?” 第134章 险些失利 那“刀剑哭”似乎一直在等“刀剑笑”此话,“刀剑笑”甫一说完,他便挺着那柄残缺剑加入了战圈。“刀剑哭”一入战阵,司马举便觉压力大增。“刀剑哭”武功实际在师兄“刀剑笑”之下,可他一加入,司马举便感觉与四位“刀剑笑”厮杀一般,登时穷于应付。 原来,“刀剑门”的威力所在,便是这刀剑合璧,一人合用,威力倍增,两人合璧,同样如此,难怪雷鸣人以前号称“刀剑狂”,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他后来,把狂劲儿全用在了床上,以致贻笑天下! 司马举全力接了几招后,便愈打愈震惊。他原以为,雷鸣人为“刀剑门”掌门,在“刀剑门”自然技高一筹,雷鸣人不堪一击,他门下的所谓长老,更易对付,故而,与“刀剑笑”对敌时,颇为漫不经心。那“刀剑笑”武功虽在雷鸣人之上,可司马举对付他相当轻松,在司马举预计中,纵然“刀剑笑”与“刀剑哭”师兄弟联手,三十招内,司马举即使未能擒获两人,亦可轻松将两人击败。 司马举未意料到的是,“刀剑哭”一入战圈,他险些不能应付,竟然处于下风。“刀剑笑”见状,立即又来了精神,口里叫道:“小子,今日教你见识见识我们‘刀剑门’刀剑合璧的威力!” 司马举暗悔有些大意,挥剑尽力回击。细心观察两人刀法及剑法。“刀剑笑”、“刀剑哭”配合甚为默契、巧妙,“刀剑笑”攻上,“刀剑哭”则攻下;一位攻左,另一位则攻右;有时则一同攻头,有时一起攻腰,颇有章法,尤为教人吃惊的是,两人刀剑合璧,散发出的内力亦是大增,令司马举防不胜防,几次险象环生。 第三十七招时,“刀剑笑”弯刀攻司马举前胸“紫宫穴”,司马举用剑架挡,与此同时,“刀剑哭”不知怎的绕道了司马举后背,一柄残缺剑竟向司马举后背肩胛骨之间的“风门穴”,司马举以剑回身招架已然不及,危机之间,利用右侧身应击“刀剑笑”之时,左手聚力一掌往后击出,正是“太阴功”及“三阳神功”合力,“呼”地一声,司马举掌力雄浑,威力赫然,所及距离,竟远在“刀剑哭”所持残缺长剑之上。“刀剑哭”以为司马举掷出暗器,吓了一大跳,慌忙撤剑,待发觉司马举仅是发掌后,暗自懊悔,认为失去一次良机。 司马举却心中大喜,受此启发,暗忖:最近习练了“太阴功”及“三阳神功”,内力已有些成效,如兼之《正一经》内力及“神霄派”内力,厮杀中寻机以掌攻击,岂非又一利器?司马举稳住心神,便尝试着在剑法之中夹杂掌法,起初有些生疏,后来则愈打愈顺,且愈打愈显威力。 “刀剑笑”及“刀剑哭”原先对司马举发掌并不太在意,皆以为,司马举一毛头后生,能有多大内力?故而要么以手中兵器接司马举掌力,要么直接以掌接掌。各自接了几掌,始知司马举内力远在两人之上,但凡两人一接司马举掌力,刀剑合璧威力便被司马举解除,故而,两人对司马举发掌甚为忌惮,兼之司马举内力源源不断,“刀剑笑”、“刀剑哭”便有些力不从心,接近一百招时,司马举终于稳住了战局,“刀剑笑”、“刀剑哭”便有些急躁起来! “刀剑笑”、“刀剑哭”兄弟和司马举斗了百招之后,由优势逐渐趋于下风。再往后,“刀剑笑”“刀剑哭”则愈打愈胆寒,愈打愈心怯,他们见今日此趟买卖恐怕要泡汤,心中焦躁!同时为心中这盘“菜”武功如此强悍而心惊!便萌生逃跑之意,激战中暗中眼神交流,欲择机逃走。 “刀剑笑”与“刀剑哭”在“刀剑门”掌门雷鸣人醉心女人时,他们则狠练武功,两人经常联手合作,在北国,若两人配合,除了“一钩一锏”等人外,可谓罕逢敌手,不意今日被一乳臭未干小子所败,狼狈而逃,着实心有不甘,可不逃,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蓦然,“刀剑笑”、“刀剑哭”一同腾身而起,残缺剑、圆脸弯刀随着两人身影,攻向司马举,司马举已游刃有余,左手轰然发掌,“刀剑笑”、“刀剑哭”却借司马举掌力,鹞子翻身,脚尖在凉亭靠池塘边的柱子上一点,身子便如弓弦,弹到池塘中央假山台基上。司马举反应亦神速,身随掌飞,亦扑向假山台基。 “刀剑哭”似乎早料到司马举有此一举,左手轻甩,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迎着司马举而来,司马举一惊,右手长剑对着那团东西轻轻一搅动,顿时鲜血四溅,司马举左手又击一掌,迎着献血而去,鲜血便向两边散开。 司马举飞身到假山台基,回头看时,身后半空中的鲜血恰好落在池塘内,却又是一条蛇!因“刀剑哭”将蛇掷出,暂时阻碍了司马举,“刀剑笑”与“刀剑哭”已借用假山台基旁边的竹竿,跳到池塘边的围墙之上了,且将竹竿携去,自是担心司马举借用竹竿追来。 原来这假山建有台基及洞穴,且旁边放有长竹竿,乃为钓鱼及打鱼而准备。司马举目测,假山离池塘边围墙当在二十丈之外,围墙下即是水域,如无助力,实难飞跃过去。 那“刀剑笑”上得围墙,便知已得安全,在围墙上犹回头对司马举道:“小子,后会有期!” 司马举却笑道:“恕不远送!”亦不再管他们,飞身上了池塘中央凉亭。 司马举边往回走,边回忆适才打斗,经此一役,确实增长了实战经验,尤其是在剑法之中夹杂掌法,以往从未尝试,以后,面临的生死决斗将会有很多,在实战中提升,似乎比纯粹的修练要有用得多,亦是司马举此战的心得之一,而其中,最大的收获则是,任何时候,皆万万不可轻敌! 司马举出了后花园,首先寻师叔,仔细叙述了此事,卢嵩颇感意外,道:“竟有此事?”既而又道:“此等宵小,不足为虑!” 司马举见师叔如此镇定,甚为佩服! 第135章 结为兄弟 八月二十八日丑时,司马举与贝空四准时从卢府出发,丑时天色尚未全亮,卢嵩府前火把通明,卢嵩、李氏夫妇在门口送司马举、贝空四。 贝空四肩背卢嵩所赠青釭剑,手拿拂尘,一副老道装束,司马举则装扮成贝空四身边弟子,亦是道士打扮。为避免招摇,皆未乘马,徒步沿官道而去。 两人行了三日,便到得了唐州地界。三日中,司马举与贝空四谈得甚为投机。司马举对贝空四叙述了自己的血海深仇,贝空四对司马举讲了自己的不白之冤,两人同病相怜,如今又为着同一目标皆放下自己私仇,北上共谋抗金大业,由此两人感情又更进了一步。 此后,两人白日赶路,晚间歇息及各自修练内力。司马举不知贝空四修练的乃是“元元功”,而修练“元元功”需要吸收男子元气,才能事半功倍,否则效果微乎其微,故而贝空四练得甚为艰难。每次皆为进展聊胜于无而长吁短叹! 有日,贝空四在床头盘膝吐纳练完后,又为效果廖廖而叹息! 司马举不解,便问道:“贝大侠每次练功后,皆是叹气,不知有何烦忧?” 贝空四道:“司马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叹息,皆源于在下所练武功,在下每次习练武功之后,因成效甚为不佳,可谓徒劳无功,故而心烦意燥!” 司马举道:“原来如此,贝大侠方便将此事告知晚辈么?” 贝空四道:“如今我们同在一条船上,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有何不可?不过,在下说此事之前,有一事司马举公子定须先依我才行!” 司马举笑道:“晚辈唯贝大侠马首是瞻!” 贝空四摇头道:“非也!北上行刺兀术,司马公子为主,在下为辅,岂能本末倒置?” 司马举道:“贝大侠前辈宿老,小子我岂敢目无尊长?此事暂且先莫谈论,贝大侠但说晚辈须依你何事,晚辈听从便了!” 贝空四道:“如此甚好!你我命运共似,性格相投,情意相合,可谓一见如故!依我之意,以后相互之间不必太过客套,你口里总是‘贝大侠’长、‘贝大侠’短地称呼我,又‘晚辈’长‘晚辈’短地自称,实在生疏得紧啊!” 司马举未料到贝空四神神秘秘,所说乃是此事!亦觉他说得甚为在理,便问道:“依贝……大……侠之见,该如何称呼才好?” 贝空四毅然道:“既然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我们可以结拜为忘年兄弟!” 司马举大吃一惊道:“这如何使得?前辈名动江湖,年已花甲,晚辈未及弱冠,甫出江湖,岂可与前辈比肩?” 贝空四不悦道:“司马公子莫非看不起我这糟老头子?” 司马举忙摇头道:“晚……我岂敢有此妄念?” 贝空四大声道:“如此便结了!你称我为贝大哥,我称你为司马兄弟,‘贝大侠’与‘贝大哥’,一字之差,我的感觉却是天壤之别呢!” 司马举道:“我卢师叔尚比你年轻呢!我怎可称你为大哥?” 贝空四满不在乎道:“你之师叔可并非我之师叔,我仍叫他‘卢大人’!我对你自称‘老哥’,你对我自称‘小弟’,我称你为‘兄弟’,你称我为‘大哥’。如此干净利落,岂不是好?你且莫要推辞。此事老哥我做主,便如此定了!” 司马举还在犹豫,贝空四道:“男子汉大丈夫,莫要婆婆妈妈了!再说你莫非不想听听我为何练功唉声叹气么?” 贝空四既相激又要挟,司马举无奈,唯有点头!贝空四却不放手,非要司马举叫一声“贝大哥”,司马举无法,又只得轻声地叫了一声“贝大哥”。 “哎!”贝空四大声地答应着,大半夜高兴得在客栈客房里来回走动,手舞足蹈,似乎比娶新媳妇亦更愉快万分,竟将练功苦恼忘得一干二净。司马举见他发自内心的高兴劲儿,亦感动万分,人生若能得一知己,虽死无憾!莫非便是如此感觉?司马举心道。 待贝空四冷静后,司马举道:“贝大哥该说说,为甚么练功烦恼罢?” “好!好!”贝空四转了一圈,坐于床头,对司马举道:“老哥我,修练的是‘元元功’……”贝空四将“元元功”起源、发展及如今面临的困境,一一对司马举说了,真将司马举当成了自己年幼的亲弟弟一般信任,司马举再次被贝空四感动了。 司马举低头沉吟了半晌,突然抬头对贝空四道:“贝大哥,小弟思虑,既然‘元元功’可从最初吸取小孩元精改为吸取男人元气,亦应当还可进一步改进!” 贝空四听得两眼放光,恍然黑暗中看到了亮光,忙道:“改进,如何改进?兄弟,你说下去!” 司马举受了鼓励,接着道:“男人元气,属性阳!可否由他人对你输入阳性内力,助你突破困境,直达第十层?” 贝空四拍手道:“兄弟所言极有道理!可谁人有至阳内力,谁又愿意将内力输与老哥啊?” 司马举微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弟我便有至阳内力!” 贝空四惊异道:“兄弟家承‘正一派’,学的乃是道家‘正一派’中和内力,内力怎的属至阳?” 司马举道:“原来小弟我所学,却系‘正一派’《正一经》内力,最近机缘巧合,小弟学了至阳内力‘三阳神功’,或许对大哥有所帮助!” 贝空四大喜道:“竟有此事?” 司马举点头道:“确是如此!贝大哥,我们何妨一试?” 贝空四面露喜色,说道:“今晚已是子时了,我们早些歇息,明日尚须赶路,明晚再尝试如何?” 司马举道:“小弟但听大哥吩咐!”当下,两人歇息。 第136章 师徒重聚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刚走出所住客栈,迎面走来一位小厮,对司马举道:“请问,你可是司马公子?” 事出突然,司马举毫无心理准备,不由木然的点了点头,那小厮见司马举应承,不在言语,忽地将右手中一张皱巴巴的草纸塞到司马举胸前。司马举待要问时,那小厮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在司马举印象中,唐州可绝无故人旧识,难免有些茫然,贝空四道:“不管如何,先看看纸上写了甚么再说!” 司马举忙展开一看,皱巴巴的草纸,歪歪扭扭地写了五个字:“当心自己人!”司马举看得便尤为莫名其妙了。司马举将草纸递于贝空四,贝空四亦不解,将草纸上下、左右、正反再翻看了一遍,除了此无头无脑的五字,再无其他标识。 望着司马举一脸迷惑,贝空四问道:“兄弟在唐州有无旧友亲属?” 司马举果断地揺了揺头! 贝空四自言自语道:“难道有人将信送错了?也不该呀!那送信小厮清楚地问你是否姓‘司马’,显然是针对兄弟而来呀!” 司马举疑惑道:“小弟亦是如此思虑,这其中莫非还有甚么玄机不成?” 贝空四毅然道:“切莫管他,我们先行赶路,一路见机行事便是!” 两人出了唐州城,往沿官道东北方向而去。唐州往北皆是丘陵,村庄亦少,行至日落时分,一路皆是杳无人烟,两人便在山中随意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又行了一日,仍然是人迹罕见,两人行走江湖久了,早已司空见惯,又行得五六里,恰见路旁山坡有一山神庙,此时天近昏暗,贝空四料前方亦无人家,便指着山坡上山神庙对司马举道:“兄弟,今日已近天黑,此山神庙正可落脚歇息,我们不如且在山神庙就此对付一晚罢?” 司马举自然无话。 两人从官道往山坡上的山神庙走去。山神庙与官道尚有十丈之遥,山神庙与官道之间的山坡上,砌有几十级石头台阶。两人拾级而上,到得山神庙面前小平地,却意外发现,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立有三个人。 司马举、贝空四正疑虑间,山神庙前那三人已快步走到贝空四前,其中一人“噗通”一声跪于贝空四跟前,大声哭道:“师父,你老人家终于出山了!徒弟我等得好苦啊!” 贝空四听到那人声音,登时热泪长流,一边抚摸那人肩膀,一边道:“康儿,总算见到你了!起来,起来说话!” 那人悉悉索索站起身来,三人当中,便有人打了火折子,点着了随身带来的火把。火光照耀下,司马举发现贝空四唤为“康儿”的徒弟,年纪在三十来岁,相貌较为端正。打火把的比贝空四徒弟稍微年轻一些,另一位则有四十了,左脸上有颗黑痣。三人皆是丐帮装束,衣衫虽破烂,满身补丁,却也干净整洁利索,教人看着舒服之至。 贝空四先上下认真打量了三人一番,兴许是对三人干净的装束较为满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头对司马举道:“兄弟,庞康是老哥我唯一徒弟,近四年,我在襄阳府大牢,有事皆是他与我联络。”说完又对庞康道:“这两位帮中弟子隶属何地?” 庞康指着年长一些的道:“此为汝州分舵舵主诸山!” 诸山即对贝空四拱手道:“见过贝副帮主!”贝空四点点头,算是应礼了。 庞康又指着打火把的道:“此为徒儿堂弟庞度,现为唐州分舵副舵主!” 庞度亦以右手附于举火把的左手背,施礼道:“属下见过贝副帮主!” 贝空四亦点点头,又指着身边司马举对庞康三人道:“司马公子乃为师近日结交的兄弟,你们便叫……叫少侠罢!” 司马举极端机灵,闻言即拱手道:“在下司马举,见过各位英雄!” 三人见司马举嘴上无毛,贝空四却称他兄弟,按辈分岂不要叫他“师叔”?所幸贝空四甚为对他们体贴,提议叫“少侠”,心中便觉好受,司马举又主动喊他们“英雄”,三人便心花怒放起来,皆回礼道:“见过司马少侠!” 五人介绍施礼毕,缓步走向山神庙,贝空四边走边问道:“康儿,为师出狱后,便通过联络暗号,通知你到汝州等候,怎的却提前到唐州地界来了?” 庞康恭敬道:“徒儿四年未见师父,接到师父传令,已是迫不及待了!到汝州后,便与诸山商议,往唐州来接你,本欲进唐州,可诸山乃汝州分舵主,为避免唐州分舵疑虑,便在汝州及唐州交界处迎接你老人家!庞度系我堂弟,故邀他亦来拜见你老人家!” 贝空四道:“你们所虑甚是周全!”众人说话间,五人陆续进了山神庙。庞度在前,将手中火把点燃了两支蜡烛,随手将火把插在山神庙廊柱灯座上。随着蜡烛点燃,山神庙里顿时亮堂起来。庙里空间不大,司马举赫然发现,两支蜡烛一左一右,竟然插在一张方桌上,放桌上摆着几大碗大鱼大肉。桌面上另有一只大壶,显然是酒了。 贝空四见了,“呵呵”笑道:“难为康儿,准备竟如此充分啊!” 庞康腼腆笑道:“弟子孝敬师父,天地至理!师父平素最喜喝酒,在襄阳府里面四年,滴酒未沾,弟子真为师父毅力所震撼!” 贝空四道:“古人勾践卧薪尝胆,我自做不到!可我贝空四四年空杯,名字里便预示着命运安排,莫非天意么?”贝空四说完,心中却暗道:春秋战国时期,越国勾践为报国仇,尝胆三年,而他贝空四为报大仇,岂是四年空杯如此简单? 庞康陪笑道:“师父吉人自有天相,如今苦尽甘来,岂不是好?”庞康知师父为练“元元功”,甘愿进狱躲避追杀,着实不易!若他知自己师父在大牢四年,为人按摩、为人捶背、被人骑马,所受屈辱,实比勾践三年尝胆艰辛十倍,发出的感慨恐怕远不止于此罢! 第137章 师徒叙情 庞康说贝空四平素爱好喝酒,司马举不禁纳闷儿,贝空四在卢府几天,参加饮宴亦有几次,他却从未发觉贝空四喝酒啊! 因山神庙简陋,四方桌未配有长凳,贝空四主动走到四方桌旁上位,又招呼他人各自站立桌旁,司马举立于贝空四左手边,庞康立于贝空四右手边,诸山立于贝空四对面,庞度则提起那只大壶,准备为众人斟酒,他先提着大壶,走到贝空四身旁,将壶嘴对着贝空四面前空杯,正欲侧壶倾酒之时,贝空四却伸出右手,将自己身前的酒杯盖住,道:“康儿,我戒酒了!” 庞康显然未想到贝空四戒酒,愕然道:“师父何时将酒戒了?” 贝空四沉痛道:“四年前,师父因喝酒吃了大亏,被人暗算,康儿是知道的!师父不得已入狱躲避,在狱中师父痛定思痛,暗下决心,再也不碰此杯中之物了!恰好狱中亦无人给师父提供酒水,师父便利用四年狱中生活,将酒彻底戒了!”贝空四被龙陆昆以设宴为名,请去喝了几杯毒酒,与龙陆昆决斗身负重伤,后主动入狱练功,并决心戒酒,倒是实话! 庞康听了,不由望了诸山及庞度一眼,正欲说话,诸山却抢着说道:“龙帮主已经撤回了对贝副帮主的追杀令,此事可喜可贺,属下为贝副帮主设宴,正是因为此事!贝副帮主,喝一杯也好!” 庞康亦道:“师父不喝一杯酒,徒儿于心不安呐!” 贝空四稍微迟疑片刻,一笑道:“难得康儿等一片心意,师父便破一次戒,喝一杯罢!下不为例!”说完,将盖住杯口的右手拿开。庞度为贝空四斟满酒,又提壶走至贝空四左边,侧壶欲为司马举斟酒。 贝空四却伸出左手,将司马举酒杯拿开,并道:“这位司马兄弟,自小滴酒不沾,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对你们开口呢!” 贝空四说司马举滴酒不沾,司马举又心中不解,他明明是喝一些酒的,只是酒量不大而已,贝大哥今日是怎么了?可大哥贝空四如此说,司马举便装聋作哑,不予说破。 “年轻后生,哪有不喝酒的?何况贝副帮主有如此喜事!”诸山却转头对司马举道。 司马举忙起身道:“贝大侠所言非虚,在下确实不能喝酒!请几位英雄见谅!”兴许是司马举未当着三人之面称呼贝空四为“大哥”,语气谦逊,彬彬有礼的口气,或亦司马举称他们三人“英雄”,三人十分受用! 总之,司马举说完后,诸山便道:“既如此,兄弟我便不勉强了!”贝空四称司马举为“小兄弟”,诸山却又对司马举自称“兄弟”,诸山不知不觉,便将自己与贝空四平起平坐了,诸山说完,不仅贝空四微微皱眉,连庞康亦眉毛微动! 庞度听诸山同意司马举不喝酒,便又提壶,给诸山、庞康及自己斟满了酒。庞康与诸山、庞度便同时举杯,庞康向贝空四祝贺道:“师父重获新生,徒儿重新有了依靠。徒儿祝师父身体康健,长生无极!”诸山及庞度亦祝道:“属下祝贝副帮主万寿延年!” 三人说完祝福语,皆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贝空四亦端起杯,微笑地看着自己爱徒及两位昔日的属下,有些激动地道:“难得三位有心,老夫当喝一杯!”说完,亦仰头将酒喝了。三人见贝空四将酒喝了,齐声叫好,又一同道:“师父(贝副帮主)吃菜,吃菜!” 诸山亦招呼司马举道:“司马少侠,吃菜!” 庞度见众人杯中空了,又提起大壶,欲给贝空四斟酒,庞康忙拦住道:“师父声言,只喝一杯,不能再斟了,我们自行喝便了!” 贝空四喝了第一杯酒下肚后,半眯着眼睛半侧着头,似乎在回味四年不见的老朋友,又夹了几块羊肉在嘴里砸砸,舌头舔了舔嘴唇,接庞康话头道:“既然喝了,便不在乎多一杯两杯了,以后不喝便是!” 庞康听了,露出惊喜的形态,连声道:“那师父再喝一杯,以后便不喝了!”庞度便提壶又替贝空四斟满了酒杯。 庞康道:“今日在此接待师父,确实不成体统,今晚歇息后,徒儿陪师父到汝州,好好再吃几顿汝州当地名菜才是!” 贝空四高兴道:“难得康儿一片孝心,只怕师父在汝州呆不长呢!” 诸山道:“副帮主,你老人家到了汝州,可得多盘桓几日才是,属下总得尽尽地主之谊罢!” 贝空四端起酒杯,道:“此事待会慢慢再谈,我们再喝一杯!”庞康、诸山、庞度听了,欢呼起来,众人又愉快地喝了一杯。 今日贝空四如此喝酒,司马举总觉得有些奇异。那日贝空四出狱,在卢府,卢嵩劝了多次,贝空四始终坚持不肯喝酒。后来“下大定”那日,因他为媒人及证人身份,李氏请他喝酒,他亦已戒酒相推脱,今日见了徒儿及属下,竟如此高兴么?司马举总觉得有些异样。当第二杯酒喝完,庞度提着大酒壶,还欲替贝空四斟酒时,司马举忙道:“贝大侠已经破例,不能再喝了!” 庞康见司马举拦着庞度不准倒酒,脸上颜色便有些难看,欲出言喝问:“我与师父喝酒,你多甚么嘴?”可又担心遭到师父责骂!便拿眼望着贝空四。可能是四年未喝酒的原因,贝空四两杯酒下肚,便有些醉眼朦胧的感觉,贝空四努力眨了眨眼睛,摇手道:“不喝了,不喝了,老了,两杯酒便上头了!” 庞康听了,这才泄了脸上怨色,堆起笑容,对贝空四道:“师父,上头了便不喝了,多吃菜!”说完又夹了几块鸡肉到贝空四碗里。接着问道:“师父说在汝州呆不长,难道还有事不成?” 贝空四不知是真醉了,还是不愿多说,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唉,一言难尽啊!以后有时日,师父慢慢对你说来!” 庞康满脸激动的道:“以后,徒儿定将鞍前马后,孝顺你老人家!” 第138章 师徒误会 夜幕渐渐遮住了整个天空,山神庙外树林里,猫头鹰凄厉的叫声瘆人得紧!山神庙里,五人吃喝已近一个时辰了。但贝空四与徒弟庞康及属下诸山、庞度谈得火热,山神庙里临时摆放的四方桌上,菜肴亦所剩无几,唯有司马举觉得甚是无聊,却也吃得撑肠颠腹。 贝空四虽略带酒意,但兴致颇高,武林轶事,帮中旧闻,说了不少,其他四人皆是竖耳恭听,尤其是庞康等三人,眼睛死死盯住贝空四的脸庞,各个露出虔诚的模样来。贝空四说着谈着,或亦有些疲惫了,突然皱了皱眉,右手停住了夹菜的手,左手摸了摸肚皮,庞康异常关心,问道:“师父,你不舒服么?” 贝空四道:“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一路走来,风餐露宿,今日莫非是贪吃,吃多了撑得难受?”说完哈哈大笑。贝空四笑了几声,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右手颤抖,筷子便落在桌上。其他四人一惊,望着贝空四。明亮的烛光下,贝空四光亮的脸蓦然苍白起来,额头渗出细细汗珠。 几乎在同时,司马举与庞康,一左一右围拢在贝空四两边,庞康问道:“师父,你感觉如何?” 司马举亦问道:“贝大哥,你怎的啦?” 贝空四右手努力撑着桌面,见司马举过来,便无力地靠在他胸前,轻声喘息道:“我腹部剧痛无比,应该是中毒了,酒里有毒!” 司马举、庞康围着贝空四之时,诸山、庞度已经离开方桌,退开了几步远。贝空四刚说完,围拢在右边的庞康,亦立即往后退了几步,与诸山、庞度两人站在一起了。三人冷冷地望着疼得无以加复的贝空四。 司马举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可贝空四的症状教他无容多想,瞬间出指,点了贝空四腹部几大要穴,御医沈严送他的《本草备急方》,他偶尔翻阅过,记得其中的解毒手法,因此便拿出来施用了,亦顾不得成效如何。 司马举待要进一步施救,庞康却在对面道:“不必枉费心机了!‘断肠除魂散’,无色无味,酒中正药与菜中副药搭配,一个时辰发作,痛不可忍,武功等于废了大半,三个时辰过后,再无解药,神仙难救!” 司马举不予理会,待要再施为,贝空四却在他耳边道:“兄弟,你莫要再救,我是故意喝酒中毒引他们露馅的,他们不知你武功与我不相上下,故而忽略了你,你将他们拿下,取了解药便可!” 司马举心中一凛,默默便扶贝空四后退两步,靠着山神庙里的房柱,庞康等三人以为贝空四身受重伤,司马举不过是一毛头小子,能有多大阻碍,皆远远冷冷看着他们。 司马举将贝空四扶着坐下,正欲起身教训三位禽兽不如的畜牲,贝空四又扯着他衣袖道:“待大哥问几句话后,你再动手不迟!”司马举点头,乃拔剑立于贝空四身边。 贝空四虚弱地问道:“康儿,念我们多年师徒情分,师父再叫你一声康儿!师父想知晓?你为何对我如此?” 庞康道:“师父,徒儿念你教导我多年,亦再叫你一声师父!从今日始,你贝空四便无资格做我师父了!” 贝空四道:“你如此说,想必是有缘由的!” 庞康道:“怪只能怪你自己,堂堂正正的大宋臣民不当,非要去投靠金国,做那卖国的奸贼!” 贝空四诧异道:“我投靠金国?此话怎讲?” 庞康问道:“你此去难道不是真定府金军大营么?” 贝空四道:“我去金营,你怎的知晓?是龙陆昆告诉你的么?” 庞康大声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如今,你两人千里奔波,远去投靠金国,武林之中,几乎人皆尽知!” 贝空四腹痛难忍,经司马举点穴控制后,稍微缓和,如今一听庞康质问,气得热血上涌,险些晕过去,司马举见状,低头道:“大哥,不如小弟拿住他们,取了解药后,再予以审问!” 贝空四强忍剧痛道:“逼问恐怕便难以获得他们实话了!我再问几句!” 贝空四听庞康乃是误会自己,并非卖主求荣,有意加害,心中便将其下毒的怨恨减少了几分,接着缓缓抬头,温言对庞康道:“康儿,你不相信师父?” 庞康道:“你莫再叫我‘康儿’!龙帮主声言,你北上投敌,我多少不信!虽下了毒药,亦备了解药在身,避免误会。席间,我与诸山、庞度数次邀你在汝州多待几日,你却支支吾吾,如今你倒痛快承认,直接说北上进金营,你还有何话可说?” 贝空四道:“我进金营,并非投敌啊,乃有其他要事!” 庞康道:“要事?那你去真定府作甚么?去金营做甚么?” 贝空四低头不语,唯有痛苦道:“没料到龙陆昆如此阴险狡诈!” 诸山立即接口斥责贝空四道:“你公然投敌,却如此指责龙帮主,真是岂有此理?龙帮主说,投靠金国者,乃我民族之敌,龙帮主亦以‘英雄大会’‘会主’之尊,传令天下英雄,对你共诛之!‘会主’还说,私人恩怨他可放弃,民族大义绝不含糊!”诸山说得斩钉截铁,可他还有一句话未说,龙陆昆对帮中首领传令时许诺,获得贝空四首级者,即为丐帮副帮主。 司马举忍不住怒斥道:“你们好生糊涂,我与贝大侠北上真定府金军大营,乃奉襄阳官府之命,做一件大事,襄阳知府胡大人、通判卢大人皆可作证!”司马举此行行刺,本是秘密行动,故而司马举未予完全透露。 庞康闻言“哈哈”笑道:“投敌卖国,竟被你说成‘办大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羞也不羞?臊也不臊?我们兄弟三人,是相信你这‘办大事’的毛孩,还是相信‘英雄大会’龙‘会主’?” 司马举不由得语塞。贝空四长叹,对司马举道:“罢了,所争无益!将他们拿下罢!” 第139章 制服三人 贝空四见庞康等三人深受龙陆昆蛊惑,难以劝解,便要司马举及时出手,司马举亦欲早些拿到解药,即提剑向庞康三人走过来。 庞康、诸山、庞度三人听贝空四始终不放弃去真定府的念头,以为贝空、司马举真欲投敌,均是义愤填膺。三人对视一眼后,便有大义灭亲的想法,此时,司马举正提剑慢步迎来。 庞康三人以为,司马举年不及二十,武功能有多强?皆将精力放在了贝空四身上,他们自知,三人之力,绝非贝空四对手,便想到在酒菜中下毒,如以毒药放倒了贝空四,司马举不足为虑,故而贝空四声称司马举滴酒不沾,三人皆不在意。他们焉知,司马举此时武功,已在贝空四之上呢? 贝空四与司马举在唐州客栈,接到神秘人送信:“当心自己人”,当时尚不理解,直至在山神庙遇到徒弟庞康等三人,以贝空四的江湖阅历,很快便联想到那张皱巴巴的密信,贝空四心里便有些怀疑,莫非神秘人提醒,当心庞康等三人?待庞康等人劝他喝酒时,他心中便清晰起来,基本可以断定,三人不怀好意!三人为何如此?尤其是庞康,为何背叛于他?为了揭开心中疑团,贝空四铤而走险、临时决定将计就计,喝下毒酒,套取真相。 待问得实情,原是龙陆昆背后阴险策划后,制造误会,贝空四心情好了许多,毕竟,庞康并非由于私利而背叛自己,只是上当而已。不过心中对龙陆昆的怨恨,却已是根深蒂固了。贝空四亦暗自庆幸,倘若未有神秘人提前预警,今日可真好栽在自己人手中,到死皆不知幕后凶手是谁了!那么,这神秘人又是谁呢? 贝空四寻思之时,司马举与庞度已经交上手了。贝空四知庞康等三人接受龙陆昆欺骗而与他作对后,教司马举拿下三人之时,特意交代了一句:“别伤着他们!” “别伤着他们”这句话,乃司马举离开贝空四三四步后,贝空四忍着腹中剧痛,尽力叫出来的,故而不仅司马举听到了,庞康、诸山、庞度三人皆听到了。这句话,在他们听来,实在是比司马举真伤了他们还要伤心十分!庞康心里尤为难过,原来,在师父眼里,他能力比这毛头小子差不少啊!故而,本来略带怜悯的心,越发狠心了些! 司马举身穿青道袍,提剑缓缓而来,星眉朗目,身材笔挺,在烛光的衬映之下,越发耀眼,庞康年轻时亦自恃俊朗,在司马举的比衬下,不觉自惭形秽,心中没由来又增添了几分怨气,便对庞度轻声道:“度弟,你去对付他,投敌卖国者,人人得而知之,切莫手软!” 庞康虽对庞度轻声而言,可司马举耳朵异常灵敏,听了庞康话语,心中微怒。贝空四嘱咐他切莫伤了他们三人,庞康却欲将他置于死地。这场厮杀颇不好处置啊!突然司马举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他将手中长剑往侧身一抛,反手将剑鞘握在手中,微笑道:“刀剑无眼,我便以此物与你接几招罢!” 庞度脸色峥狞,眼露凶光,已是恼怒至极了!更不打话,长剑一挺,直奔司马举前胸,司马举亦看不出他是何剑法,亦不管他是何剑法,随手以剑鞘回了一招“梅花剑法”“望梅止渴”,直指庞度嘴角,口里却道:“在下前不久学了一套‘家畜’十一式,今日正好与各位英雄切磋切磋!此为第一式‘赶猪式’,正是他戏弄展蓉师兄鲁王哲、冼世宝用的‘桂枝赶猪’。” 庞度长剑刺出,便听司马举语言嘲弄,剑鞘应剑而来,手法无奇,动作无力,心中暗喜,暗中灌注全部劲力于剑刃上,欲借此一剑,纵不将司马举刺个透心凉,亦要将其剑鞘削去大半。庞度长剑刚接近司马举剑鞘,便如遇到一堵墙似的,再也刺不过去,庞度暗叫不妙,眼睁睁看着司马举剑鞘迎面而来,恰打在左腮“颊车穴”上,庞度头脑登时发晕,连接打了几个趔趄。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司马举吹了吹剑鞘尖头,轻笑道:“此‘赶猪式’颇有作用!”还未说完,剑鞘已突然奔向不远处的庞康及诸山。庞康与诸山全神贯注观战,哪曾想得到庞度一招落败?更未想到司马举“不讲武德”,偷袭他们。 原来,司马举虑及贝空四尚在中毒之中,容不得拖延,与庞度厮杀时,将体内四股内力全部发挥出来,庞度如何是对手?一招便被司马举放倒在地,贝空四靠在廊柱上观战,腹中剧痛难忍,亦忍不住呻吟一声:“兄弟,好一招‘赶猪式’!” 司马举猛然攻来,又夹掌力,内力雄浑汹涌,排山倒海一般,不到三招,庞康与诸山便手忙脚乱起来,厮杀中,两人后悔万分,没想到这毛头小子,武功如此强悍!两人这才明白,难怪贝空四毫无防备地饮下毒酒,他留有这位杀手锏啊! 尤其让人难堪的是,这位毛头小子,手上毫不留情,专攻身上大穴、要穴,口里念念有词,甚么“鞭牛式”、“抽驴式”、“逗猫式”、“摸猴式”、“打狗式”,太侮辱人了!可有何办法?技不如人,唯有挨揍的份! 司马举刚说到“扑鼠式”时,诸山腿上“足三里穴”被击,跌翻在地。庞康一看不妙,翻身欲逃,念头才起,胸前“期门穴”被戳中,噗通栽倒在地。此时司马举堪堪说到“驱羊式”。司马举摇头道:“你们甚不经折腾,尚有三式未练啊!” 庞康、诸山、庞度三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气得眼里冒火,却又无可奈何。司马举俯身在庞康胸前怀里摸索了一下,登时摸到一个小黑瓶子,问庞康道:“此为解药么?” 庞康扭头不答,司马举将瓶子拿给贝空四,贝空四从瓶子里倒出两粒白色药丸,道:“正是解药!”放入口内,咽入肚中。 须臾,贝空四头上汗水四溢,片刻后便安然站起身来。对司马举道:“兄弟,我们连夜赶路罢!” 贝空四经过躺在地上的庞康三人身边时,蹲下身子道:“康儿你记住,为师北上,并非投敌!龙陆昆骗了你们!” 贝空四、司马举走到山神庙门口时,庞康终于在后叫道:“师父一路小心,龙帮主安排了许多人手劫杀你!” 贝空四稍微停顿了一下,毅然拔腿而去。 第140章 讨论内奸 经山神庙一劫,司马举、贝空四这才意识到,北上刺杀兀术,最困难的可能并不是如何进入金军大营,如何寻那兀术,反而是千里迢迢的路途中,将有无穷无尽的阻碍,而产生麻烦的源头,竟然还是“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 两人从山神庙出来后,为省却麻烦,连夜赶路。黑夜没有眼睛,却有繁星点点,司马举、贝空四皆武功上乘,行路并非有障碍,只是司马举考虑贝空四毒药刚解,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便将脚步放得缓慢一些,两人皆低头闷头赶路。走不几里,贝空四终于开言,内疚道:“司马兄弟,卢大人教老哥来相助你,未料到因为我反而连累了你!” 司马举道:“贝大哥千万莫如此认为!小弟适才一路走来,一直在思索,这龙陆昆欲加害于大哥,可能并非个人私仇,或亦有其他目的!” “司马兄弟何以如此认为?”黑暗中,司马举看不太清晰贝空四的神色,可从贝空四的语气来揣测,贝空四是极端诧异的。 司马举道:“小弟并非无的放矢、信口开河!”说完,便将决出“英雄大会”“会主”那日,他跟踪雷鸣人,巧遇玄松奉方丈之命,跟踪京徒美之事说了,接着又分析道:“京徒美、雷鸣人亲口承认投靠金国,已是确凿无疑,少林方丈玄彬大师、监院玄松大师,皆怀疑京徒美与龙陆昆有勾结,那龙陆昆是否暗中亦投靠了金国,颇令人怀疑?只是京徒美死后,死无对证。师叔写信给龙陆昆,告知他,你我北上真定府刺杀兀术,教他以大局为重,放下私仇!龙陆昆回信同意放下私仇。如今却阴奉阳违,污蔑我们北上投敌,明面似乎是借此除掉你,实际是否以此为金国卖命,借机除掉你我两人,以保护金国元帅兀术安全呢?真是教人万分怀疑啊!” 贝空四听了,“哎呀”叫出声来,道:“司马兄弟,你说京徒美和雷鸣人亲口承认投靠了金国?” 司马举道:“此事千真万确,两人亦是杀害家父的凶手!他们亲口对小弟承认时,少林玄松大师当时便在场!” “真是令人想不到,怪不得雷鸣人的‘刀剑门’多年未有消息,原来他们趴在金国的怀抱里啊!”贝空四气愤道。 “正是如此,‘刀剑门’、‘关令派’皆成了金国走狗,武林败类!可惜,江湖豪杰、武林同道少有人知!此次‘英雄大会’,竟也持英雄帖,堂而皇之参加天下英雄大会,着实教人难堪!”司马举尤为愤懑道。 “此事胡大人、卢大人不知么?”贝空四问道。 “京徒美、雷鸣人自杀后,小弟亦与师叔单独说了他们两人投敌之事,师叔亦甚为吃惊,连连叹息说,对‘关令派’、‘刀剑门’审查不明,请他们参加‘英雄大会’而深为后悔!”司马举解释道。 “‘刀剑门’与‘关令派’皆在金国卵翼之下,卢大人是如何寻到他们,并发给他们‘英雄帖’呢?”贝空四颇为不解。此事司马举当时亦不解,曾特意问过卢嵩。 司马举道:“师叔秉承扩大影响,团结一切力量之宗旨,派人送‘英雄帖’时,并非面面俱到,而是相互传递!‘英雄帖’并未署名,愿意参会者,接‘英雄帖’后,自行在称谓处添上‘门派’、‘帮会’便可,未接‘英雄帖’者,自行按格式制作亦可。至后来,师叔索性规定,愿意参与抗金大业者,有无‘英雄帖’,皆可自行参会,如此一来,参会人数倒是颇为壮观,可惜良莠不齐,甚至引狼入室,造成敌人混了进来,亦是师叔始料不及者!” 贝空四道:“此事却也怨不得卢大人!欲做大事,总有一些小节难以照应!何况京徒美、雷鸣人皆死,可谓咎由自取” 司马举喜道:“贝大哥,当时师叔叹息时,小弟亦如此劝言!” “司马兄弟,照你分析!京徒美、雷鸣人已经投敌,倘若竞争‘会主’之时,京徒美确实让了龙陆昆那狗贼,龙陆昆那狗贼,必定亦是暗中投靠了金国,故而甘心为他们卖命!”贝空四边走边以拳击掌道。 “因此,贝大哥不必感到内疚!小弟司马举,亦是他们目标呐!”司马举宽慰道。 “如果不是我这老家伙连累兄弟,我便安心得多了,否则老哥死不瞑目!” 司马举一惊道:“贝大哥何以出此不详之言?”贝空四沉默不语。原来,贝空四自此时起,便下定决心,纵然自己粉身碎骨,亦要护得司马举周全,司马举只是不知。 “那京徒美、雷鸣人皆是一代枭徒,竟安心自杀,令人费解!”贝空四又道。 “此事师叔亦谈及,亦是百思难解!师叔最后分析,定是还有敌方大人物,藏于‘英雄大会’内部,雷鸣人、京徒美不得已而自杀!” “莫非此大人物便是龙陆昆那狗贼?”贝空四道。 “师叔亦有怀疑,可无凭无据,难以定论。”司马举道。 两人又走了一段,贝空四忽然惊叫道:“哎呀,卢大人主持‘英雄大会’,却推选了龙陆昆这狗贼为‘会主’,龙陆昆如被证实投敌,卢大人声誉必将大受影响啊!” 司马举道:“师叔亦考虑到了此层厉害关系。如今金国大军汇集在河北围堵各路义军,意欲进逼开封城,龙陆昆以‘英雄大会’‘会主’身份,率各路江湖豪杰组成的义军,北上支援开封。我们此次北上,师叔便交代我们,先到开封,侧面观察龙陆昆举动,假如龙陆昆真的投敌,我们则暗中搜集龙陆昆的罪证,回去交给师叔,倘若由师叔亲自揭穿龙陆昆之真面目,对师叔来说,声誉并无损害!” 贝空四道:“龙陆昆阴险狡诈,搜集他证据恐怕较难!” 司马举道:“小弟亦有此顾虑,但见机行事罢!” 贝空四突然笑道:“卢大人有如此大事,却瞒得贝某好苦!” 司马举亦笑道:“彼时你与龙陆昆刚和解,师叔岂敢从中挑拨?如今,龙陆昆出尔反尔,暗中加害大哥,小弟自当向大哥和盘托出!”说到此,两人已行了四五十里路。司马举担心贝空四身体难以承受,便提议在路边树林下歇息。 第141章 相得益彰 司马举、贝空四两人在树林歇息一晚后,第二日大早,吃了干粮,贝空四腹中毒性全解,两人急切行路,三日后到得汝州。 两人接连行了几日,除中途庞康等三人干扰外,均平安无事,司马举提议寻间客栈好好歇息。 此前几日劳累,皆露宿荒郊野岭,夜晚歇息\\u0027之时,司马举曾提及,尝试以“三阳神功”助贝空四修练“元元功”,贝空四道:“我们行路于明处,龙陆昆那狗贼派人追杀在暗处,我们须得时时防备才是,倘若你我传功时,敌人猝然杀来,或在远处射箭,荒郊野外,无任何障碍掩护,着实难防!还是进城后更为安全!” 司马举对贝空四的见解佩服得五体投地,行走江湖,阅历有时,甚至比高深武功重要啊。两人在野外露宿时,便各自习练。 两人进了汝州城,贝空四选了一处较为独立的客栈,又挑了一间无窗靠里的客房。司马举道:“贝大哥,选单独成栋房屋,小弟尚可理解,避免仇敌从隔壁楼房越楼而进,可大哥所选客房,既无窗户又靠里头,倘若仇敌来攻,守住出路,我们岂非无处可逃?” 贝空四笑道:“寻常而言,有窗户方便逃逸,固然不错!可物有阴阳、事有正反!便于自己逃者,必便于敌方攻。以你我武功,敌方若非突袭施黑手,其他境况,我们只要守住房间大门,可谓固若金汤矣!” 司马举亦笑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莫若行万里路。依小弟看,行万里路,莫若随贝大哥行百里!” 贝空四大笑,高声叫道:“兄弟夸人,着实教人舒爽!” 当晚,司马举便拟以“三阳神功”辅助贝空四习练“元元功”。因如何辅助,尚无章可循,只能逐步尝试,两人商议,贝空四盘膝坐于前,司马举坐于后,贝空四先以“元元功”于全身周转吐纳一圈,司马举再从贝空四后背脊椎间“命名穴”输入“三阳神功”内力,至于输入多少“三阳神功”内力,只能先试探进行,以贝空四能够接受多少为准。 贝空四辗转吐纳一圈后,便按事先约定,轻轻嘘一口气,以示完毕。司马举便从右手掌心“劳宫穴”吐出真气灌入贝空四“命名穴”。司马举一不敢过猛、二不敢过量,徐徐而吐,贝空四便如吸取男人元气一般,接收司马举送来“三阳神功”真气,按“元元功”功法进行习练,果然感觉比单纯吸取男人元气有效得多,便尽力接收,再按“元元功”功法导入体内。两人不知就里,贝空四吸得欢快,司马举吐得更为轻松,不知不觉,直至司马举体内“三阳神功”内力便所剩无几,司马举这才惊觉起来。 司马举“三阳神功”刚练不久,内力本来不多,尽管过得一晚,“三阳神功”内力便可复原。 武功内力犹如“井泉水”,内力愈深厚,便是“泉井”井室愈深长,所储蓄井水亦愈多;反之,内力愈浅薄,井室便愈短矮,所蓄内力便愈少。简言之,井室从井底到井口的高度,便是你内力厚度。倘若内力少,消耗大,便会见底。但若停下使用,内力便如泉水自然而生。 平常武林人士,内力消耗过后,歇息一晚便可无事。可司马举则不然,他体内除了“三阳神功”,尚有三股其他内力,而“三阳神功”内力是为了压制“太阴功”内力的,倘若“三阳神功”内力过于枯竭,“太阴功”便难以被压制,从而偏向,司马举便得花费精力来调整,甚是费事! 司马举发觉“三阳神功”内力所剩不多,便欲收功,待来日再帮贝空四输送。谁料,司马举主动停止输出“三阳神功”真气,却发觉真气并不听他指挥,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向贝空四“命名穴”,司马举这一惊非同小可,却又不敢擅自撤掌,因掌中真气未息,撤掌时掌中真气必然伤着贝空四后背。眼看“三阳神功”内力一干二净,司马举急中生智,忙将右手吐出真气改为吸收真气。 与此同时,在司马举面前的贝空四,身体左右晃动,摇头晃脑,“三阳神功”内力和“元元功”结合后,不知何故,在他体内汹涌澎湃,四处游走,贝空四浑身极为燥热,总欲寻一缺口宣泄。司马举改“吐”为“吸”时,贝空四后背登时一凉,“三阳神功”与“元元功”混合内力便从“命名穴”极速反流到司马举右手“劳宫穴”,司马举猝然不及,可反应神速,忙将其导回“三阳神功”内力体内原地。随着内力回流,贝空四身体渐渐停止了晃动。 片刻之后,司马举便觉得“三阳神功”内力回到了自己体内,甚至还顺带将不熟悉的内力亦捎过来了,显然是贝空四体内的“元元功”了。司马举不禁苦笑,本欲为大哥输送内力,未曾想反而占了他便宜,正要设法再输送过去,谁料,体内的“三阳神功”及“元元功”内力混合体,在他体内未曾立稳足,又忽地从司马举“劳宫穴”涌向贝空四“命名穴”,司马举诧异之余,眼看体内这股混合内力又要枯竭,它又反流回来了。而反流时,贝空四身体反应,却比第一次轻微了许多。 如此反复两次后,司马举醒悟了!两股内力虽然属性相同,可并不熟悉,如要中和,起初难免有些磕碰,从而产生相撞,便在两人体内来回游走,犹如荡秋千,慢慢它便自动趋于稳定。两人所要做的,便是保持镇定,让其自行震荡,直至平衡停止。 果然,两股混合内力震荡了十几个来回后,便自行停止,可教司马举奇怪的是,体内不仅“三阳神功”内力未失分毫,尚有夹杂部分“元元功”内力。司马举颇感内疚,说到底,帮忙还是成了占大哥便宜啊! 司马举正暗自伤神惭愧,贝空四已经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反身一把抓住司马举手,激动地语无伦次道:“兄弟,对了,成了啊!” 第142章 安全渡河 司马举第一次以“三阳神功”助贝空四练“元元功”后,贝空四兴奋跃起,高声说,司马举的方法,成效显着,司马举犹不敢相信,他自己尚占了不少便宜,贝大哥怎说“成了”。只听得贝空四又道:“适才练了一个时辰,强于往日大哥练一个月!” 司马举这才确信无疑!原来,司马举先输送“三阳神功”内力于贝空四,贝空四感觉十分舒畅及适应,可愈到后来,愈感觉体内拥堵,浑身燥热,无处宣泄,似欲炸裂。正当贝空四惊骇不知所措之时,内力忽然又从后背“命名穴”奔腾而出,他顿时感觉轻松惬意无比。 “三阳神功”与“元元功”混合在一起形成混合内力,涌向司马举,在司马举体内饱和后,再次自行回流到贝空四体内,此次回流,贝空四难过的感觉便少了几分。 混合内力在贝空四体内饱和,又流向司马举,此后每反流震荡一次,贝空四体内内力和舒服度便皆增加一分,混合内力震荡多回稳定之后,贝空四便感觉内力比未练之前增强了不少,显然,司马举的方法十分有效。如此一来,他的“元元功”突破到第十层,指日可待,贝空四能不欣喜若狂? 此亦是两人洪福齐天所致,倘若司马举见不能收功,便放任自流,而未想到吸功这个举动,贝空四体内真气碰撞,产生冲涨,无处宣泄,贝空四必将暴血而亡! 司马举亦喜道:“贝大哥,小弟亦有收获啊!”说完将自己情形亦说了。 贝空四道:“相得益彰,两全其美!”两人畅快相视而笑 汝州之北,有一条不大不小河流,名为洪河,乃淮河支流之一。洪河另有支流,名汝河,横在洪河之前,河面较洪河窄一些,司马举、贝空四欲北上,便须过汝河及洪河,且得两次坐船过河,可如果为省事,亦可一次性过河,即至汝河汇入洪河的入口处渡口坐船。两人商议后,觉得不如沿汝河再往下游走二十里路,到汇口处坐船一次过河。 司马举、贝空四沿汝河走了五六里,忽见汝河边有一小渡口,一老艄公在自家小舟船上打盹,不远处却有一人,白须飘飘,头戴箬笠,看不清脸庞,穿着长衫,双手却拢在衣袖里,以衣袖持捧着一根鱼竿,坐在汝河岸边的石头上垂钓。司马举见他持鱼竿姿势特别,在他身边经过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们,并未回头,却忽然开口道:“两位英雄欲过河,舟船便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声音低沉沙哑。 司马举、贝空四俱是一惊,两人知龙陆昆沿路派人追杀后,行路皆小心谨慎,贝空四闻言,问道:“尊驾何人?” “两位英雄之朋友!”那人简短道。 “何以见得?”贝空四冷冷道。 “两位英雄武功超凡,水性亦超凡么?汝河与洪河交汇口,人家正张网以待呢!”那人道。 “在下焉知,尊驾所说眼前渡口艄公,便不是张网以待之人?”贝空四言下之意,他怎能相信,这位在舟船上打盹的艄公,便不是龙陆昆所派? 那人仍未回头,可回答的话让贝空四、司马举彻底相信了他。那人道:“有人教我传话,‘当心自己人!’我亦不知何意!” 司马举道:“敢问尊驾,请你传话之人,系哪位英雄好汉?” 那人淡淡道:“茶香何必问茶树?你们过了汝河,再过洪河时,应沿洪河往上游走,上面亦有渡口!虽有些绕道,却安全!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却全在于你们!” 贝空四知晓,再问亦是枉然,不如早走,是朋友总不是坏事,乃拱手道:“贝某感激不尽,请代贝某谢过!”说完,拉司马举回头,来到那小渡口前。那艄公似乎早听到了他们说话,司马举、贝空四过来时,他已站立船头了。 贝空四道:“船家!过河须多少文铜钱?” 艄公笑道:“河宽不过十丈,一人两文铜钱便可!”两人付了铜钱,平安过了汝河,两人下了舟船,司马举在意地回头望了望河对岸垂钓之人,那人似乎见他们安全后,便起身往下游而去,鱼竿亦不管了!如此看来,那人是特意留在河边示警的!此人是谁呢?司马举与贝空四皆不认识,他说替人传话,可见,那委托传话之人,才是他们朋友,司马举看着贝空四,贝空四看着司马举,皆是摇头不止! 两人带着深深疑虑,又走了近二十里,到得洪河河边,仍按垂钓之人吩咐,往上游走了不到十里,果见有一不大不小渡口,渡口有三四只渡船,正招揽乘客,两人特意挑了一只较大渡船,内有十来位乘客,亦平稳安然地过了洪河。 下了渡船,贝空四更是感慨不已,对司马举道:“兄弟,无论如何,我们务必调查清楚,究竟谁在暗助我们?前番在山神庙,若非他示警,我们皆被庞康所害了,此次亦然。我们兄弟虽有武功,却如示警人所言,水性较弱,丐帮鱼龙混杂,龙陆昆欲在帮中寻几位水性极好之人,易如反掌。如在河中动手,我们将颇费周章啊!” 司马举亦激动道:“此事不须大哥说,小弟亦知晓分寸!结草衔环、知恩图报乃我江湖人本分,只不过此恩人似乎不欲我们知晓其名号,倘若北上行刺顺利,便是天涯海角,亦要寻到他致谢才好!” 贝空四道:“正是如此!” 两人虽然安全过河,可心里确隐隐不安,助他们之人,对他们的行踪如此熟悉,那龙陆昆所派之人,岂能不熟悉他们一路行踪?未来的形势将会更加凶险,不仅贝空四心中笃定,司马举亦有此种预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贝空四喃喃细语,虽声音极轻,司马举却听得一清二楚,豪言道:“小弟与大哥并肩克难,勇往直前!”司马举说完,两人相视而笑,踏步而前! 第143章 怪异铁匠 两人过了洪河,向许州进发。为减少暴露机会,两人决定,将日常作息时间,改为昼伏夜行,可他们知晓,丐帮弟子遍天下,他们行踪,终究是难以逃脱丐帮弟子之视线,两人唯有时刻保持警惕、提高戒备而已。两人稍微庆幸的是,有一位朋友在暗中帮助他们,可这位朋友能力有多大,能帮到何等程度,他们无法预料。 昼伏夜行了三日,两人又觉得十分不便,因两人不仅须赶路,亦须练功。为防敌人,两人皆不敢轻易在野外练功,倘若赶不及城镇,唯有借宿民居,可白日向乡民借宿,他人岂不生疑?贝空四道:“躲避并非良策,坦然面对罢!”此后又恢复先前的样子,照常日间行路,晚间歇息。 这日午后,两人路过一村庄,村庄颇大,房屋鳞次栉比,恐有上千户,官道从村东头而过,并未穿过整个村庄。村头官道分岔,一条大道通向村庄里面,大道两旁,皆是街市。贝空四站在路口,朝村里望了望,又翻看了干粮袋,干粮所剩无几。两人行路饮食,皆按贝空四所安排,吃自带干粮、饮水,而干粮、饮水来源,皆是在沿途的城镇或大村庄街市补充,唯有如此,才可防止敌人下毒!因城镇、街市店铺的选择余地较多,敌人欲下毒,必须在所有店铺下毒,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贝空四远远见村庄街市店铺较多,便对司马举道:“兄弟,我们走了两天山路,吃了两天干粮,此处店铺甚多,何不进去美味一番?” 司马举道:“小弟亦正有此意呢,只是来不及向大哥进言,现大哥先说了,却不是有口福么?” 两人便从村东官道,向西折到村里大道,徐步而行,寻找中意酒肆店铺。两人刚进村,便听到一阵“叮当、叮当”的声音,两人皆知,此为铁匠打铁声音,走不到二十步,左手街市,果然有一铁匠铺,几位铁匠正埋头在打铁。司马举、贝空四随意向店铺里的铁匠扫了一眼,不禁有些吃惊。一般来说,但凡铁匠,皆是五大三粗的后生,他们皮肤黝黑,光着膀子,前胸穿着皮质防护围裙。因五大三粗的后生,打铁才有气力;光着膀子,是因靠近铁匠炉火太热;着防护围裙乃防止打铁时,铁汁、铁渣飞溅,烫伤皮肤或衣服。 然而此铁匠店铺则不然,三位铁匠不仅白发苍苍,且穿着棉衣棉裤,他们不热么?奇怪诧异之余,司马举不由多看了两眼,一老者正以长柄铁钳,夹着一块烧红的铁料,放在铁砧上,另两位老者则手持大铁锤,依次尽力捶打,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随着三位老者胡须飘动,司马举忽然想到,若铁汁或铁渣飞溅到老者胡须上,这胡须能不烧焦成灰么? 铁匠如此装扮,莫说司马举从未见过,贝空四亦是露出意外的神色,按常理,如此奇异的境况,店铺门口该是有很多人围观才是,可铁匠铺门口空无一人。 司马举、贝空四亦无心观看,两人沿长约两里的村庄大道从东向西走了一遭,意欲挑一处大一些的酒店,却发现村庄街市酒店拢共才三个。两人挑了一间相对大一些的酒店,店中亦只有一位小二哥招呼,两人叫了酒食后,贝空四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小二哥,你们村东铁匠铺甚奇特哦!”贝空四边说,便塞了五文铜钱给他。 那小二哥暗中接了铜钱,低声道:“谁说不是呢?他们也才来四五日,给了原来铁匠张二铁五两银子,说要租十天,张二铁起初还不信呢?十天赚五两银子,莫不是做梦?他们丢出五两银子后,张二铁……” 贝空四问道:“你说他们才来四五天?” “可不是?第二天,他们开门打铁,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三位老头却发怒呢!说谁再看,烧红的铁渣便会飞出来烧到谁,倘若烧伤了,他们可不管,要大伙快走,大伙谁信呐?他们又说了几次,还是没人理睬,不一会儿,果然从铁砧上飞出一颗铁渣,落在最前面的一人手上,那人烫得杀猪般地叫起来,大伙因此吓得不敢上前,都站得远远地看,说来怪!你站得在远,那烧红的铁渣,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飞到你身上来,第一天,便烧伤了十多个,第二天,又烧伤了几位,第三天,谁还敢去看?” “竟有如此神奇?他们说了从哪里来么?”贝空四又问。 “神秘得很呢!”小二哥自己亦显出神秘的形情。 贝空四便有些警惕了,又轻声问道:“他们和你店家有接触么?” “我店家亦被他们烫伤了!恨得他们死,他们怎会让他们进店?不过他们来了本村后,好像还没有走出过铁匠铺的门呢!” “你还杵在那干啥?”店家见小二哥在贝空四左边嘀嘀咕咕,出言喝问道。 贝空四点点头,又摸了两文钱出来,偷偷塞给小二哥,道:“我们兄弟吃完后,还须带些干粮,请小二哥亲自帮我们兄弟收捡收捡!莫经他人之手!” 小二哥又揣了铜钱进怀里,欢天喜地道:“这事包在小的身上!” 小二哥走后,贝空四对司马举道:“铁匠铺三位老者,着实可疑,甚有可能针对我们兄弟,你吃饱一些,随机应变!” 司马举道:“小弟醒得!此事绝非简单!” 贝空四道:“三位打铁老者,在我印象之中,武林之中,尚无如此人物啊!” 司马举道:“此事有些诡异,他们天前便来了此村,他们安知我们定要经过此地么?” 贝空四道:“我们欲北上山东,此路最为便捷。只是老哥亦不解,他们若要劫杀我们,在进村之前或出村之后官道上守候不好么?何必要在村中打铁?倘若我们不入本村,他们岂非错肩而过,空等一场?” 第144章 铁匠阻截 司马举、贝空四在村里吃了饭食,包了干粮,以水囊装了饮用水。出店往东折回村东头官道,经过铁匠铺时,见那三位老者仍在埋头“叮叮当当”地打铁。两人不禁纳闷儿,难道三位老者并非来劫杀他们的么? 两人虽满怀疑虑,却也未予理会,出村往北而行。走不到五里,只听前方喊杀声、兵器相斗声不断!拐过一小山背,山背后出现了个小山坳,山坳挨着山边的官道,有一个三分岔道,那两人便在岔道上厮杀,两人皆身穿寻常农家把式,各自手持一张锄头。司马举、贝空四看那两庄稼人厮杀的武功招式,不由哑然失笑,两庄稼人武功分明不入流,却虚张声势,拿模拿样,你来我往杀得不亦说乎。两庄稼人动作大张大合,却将过往道路给占了一大半。司马举、贝空四欲安全通过,要么出言请他们起开,要么出手将他们赶开。 贝空四略略权衡后,走进岔道,对那两庄稼人道:“两位大伯,请歇歇手,我们兄弟想打此路经过呢!” 那两庄稼人却如聋了一般,仍然你一锄头扫过去,他一锄头横过来,动作分明,效果自然极差,来来往往各自甩了几锄头,雷声虽大,雨点却小! 贝空四看得直皱眉,再次走近两步,挨近了分岔的左小道上了。贝空四朗声道:“两位再不让路,可莫怪我不讲客气了!” 贝空四话音未落,那两庄稼人的锄头,突然转向,竟一齐从右朝贝空四头顶铲下,所带劲力,远非适才软绵无力之态。 两庄稼人突然袭击,贝空四并非无所预备。贝空四、司马举自经历庞康之事后,对路途中一切异常,皆有警觉。贝空四询问那两庄稼人时,便全身戒备,两庄稼人锄头从右当头铲下,贝空四尽力向左侧纵身以避开双锄,同时右掌拍出。 那两庄稼人偷袭未得手,又见贝空四掌力杀到,却一齐冲到司马举面前,又朝司马举当头挖来。 贝空四向左侧纵身避开锄头双脚尚未落脚在地,猛然感到有三股奇寒无比、且异常雄浑的内力从山里的小道上骤然汹涌而来。贝空四右手尚来不及撤回,匆忙之间,左掌聚集“元元功”,尽力应击,可贝空四一手难敌三掌,贝空四左掌接了一掌,另有一掌则印在他右肩头,而另外第三掌,则从贝空四左肩掠过,扑向了贝空四身后。贝空四挨了一掌,向后“噔噔”退了两步,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五脏内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然而寒气流到丹田“元元功”驻地时,却消散得无影无踪。 贝空四迅速又后退几步,运功调息一周,体内寒气逐渐消退。拿眼朝前望时,站在前面赫然是铁匠铺的两位老者。 再说贝空四上前询问两庄稼人之时,司马举站在不远处官道上,见贝空四受到庄稼人袭击,未放在心上,两庄稼人武功,委实不值一提。两庄稼人一击不中,两张锄头奔向自己,虽颇具劲道,在司马举看来,仍不关痛痒,故以右手随意挥出,五成“正一派”内力猝然发出,直扑两庄稼人面门,两庄稼人猛然感到司马举内力之雄厚,慌忙硬生生撤了锄头,就在这个档口,铁匠铺另一位老者的寒森森掌力,亦已杀来。 司马举右手击两庄稼人时,已看到一人影向自己扑来,左手即聚体内剩余的五成“正一派”内力,全力迎击。只听“嘭”地一声脆响,那铁匠铺老者受司马举一掌所击,翻身落在两丈开外的另两位老者身边,司马举仅稍微退了一步而已。 另两位老者之一,击中贝空四后,两人便退了几步,垂手看司马举这边情形,见司马举一掌将老者击退两丈,落在自己身边,皆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既而又朝着袭击司马举的老者,露出讥笑的表情。 那击中贝空四的老者揶揄道:“大哥,你的‘寒冰掌’,端的进步不小!” 被称为“大哥”的略显尴尬,却见贝空四虽中掌,却亦若无其事地走到司马举身边了,不由笑道:“二弟,你所用寒酥掌,似乎未尽全力!” 两人口里相互嘲弄、取笑,心里却皆是震惊不已。那老二所惊者,贝空四身中其掌,除前期显出痛苦的表情,转眼之间,便似乎并无大碍,须知他那“寒酥掌”,中者轻则周身冰冷寒颤,牙齿发抖,如患疟疾;重者全身冰冻而死。贝空四中了他的“寒酥掌”后的表现,他能不诧异万分? 那老大则吃惊于司马举的功力,贝空四徒弟庞康在山神庙半路劫杀失败,司马举、贝空四念他们被龙陆昆欺骗,未下毒手,庞康感念师父恩情,并未回去向龙陆昆复命,可诸山却向龙陆昆禀报了经过,并强调道,贝空四有位同伴,年未弱冠,可武功不在贝空四之下,必要小心在意。龙陆昆派人之前,便皆有嘱咐。但三位老者却不相信,一位年不及二十的后生,说他武功与丐帮原副帮主贝空四不相上下,你光着膀子说出汗来,他们亦不信呐!故而事前设计之时,安排一人袭击司马举,两人袭击贝空四。可如今结果来看,司马举武功确实不简单呐,尽管老大有些吃惊,可在他看来,自己因轻视司马举,仅用五成功力,司马举适才接掌,必然是全力施为,却未占他丝毫便宜,倘若他那拿出八九成功力,司马举仍然不足为虑!他却不知,司马举因应击两庄稼人分了五成功力,应击他亦仅有五成而已。 贝空四挨了那老二一掌后,起初全身寒彻,无意中发觉“元元功”可以消除寒意之后,忙运气调息,迅速逼退了体内寒气,所幸那老二与老三,见贝空四中了一掌,以为贝空四不死即伤,并未再行出手,而是扭头观看老大的好戏!贝空四因此得以迅速复原,司马举击退老大后,贝空四听他们相互嘲弄,提及“寒冰掌”、“寒酥掌”,猛然想起此三人是谁了。 第145章 岁寒三友 贝空四对三位老者道:“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竟然遇到河间府‘岁寒三友’,贝某何其荣幸?” 那老大道:“贝副帮主果然阅历非凡,我兄弟三人隐居多年,不闻世俗,今日却被贝副帮主一眼识出,在下佩服!” 贝空四朗声道:“既然隐居多年,今日为何出山与贝某人为敌?” 那老大道:“我等三兄弟,闻昔日行侠仗义之贝副帮主,今日却欲北投外族,均是义愤填膺。你非与我兄弟三人为敌,乃与天下英雄为敌罢!” 贝空四冷笑:“三位既多年不问世事,却有闲心来管贝某闲事,岂非可笑之极?” 那老大老脸一红,讪讪而言道:“自有其他缘故!” 贝空四紧追不舍,问道:“何故?” 那老大道:“你在襄阳,为何将‘刀剑门’雷掌门毒杀?” 贝空四跌脚大叫道:“黑天大冤枉!贝某何时毒杀了雷鸣人?雷鸣人乃自杀,他死之时,贝某尚在襄阳府蹲大牢啊!” 那老大道:“‘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身兼丐帮帮主,他说的话难道有假?” 贝空四与司马举闻言,几乎同时暗道一声“龙陆昆狠毒!”,贝空四气得头晕目眩,忍不住又问道:“雷鸣人死了,与你们‘岁寒三友’有何干系?” 那老大听了,再不做声,他焉能做声?原来,河间府“岁寒三友”,老大名松常青,擅长“寒冰掌”,老二名竹不凋,使“寒酥掌”,老三名梅寒开,使“寒凌掌”。实际上,“寒冰掌”、“寒酥掌”、“寒凌掌”是同一套“寒毒”掌法,内力阴寒歹毒,皆是一般练法、一般威力,可三人自恃有些文采,便各自将掌法改了一个名称,并以松、竹、梅为姓,各自取了一个大名,号称“岁寒三友”。一百余年后,南宋诗人林景熙在《王云梅舍记》里,正式将“松、竹、梅”列为“岁寒三友”,是否取法此三人,便不得而知了。 “岁寒三友”缘何与雷鸣人有牵扯?几年前,“岁寒三友”在河间府一山洞里练那“寒毒”掌法,急于求成,三人皆走火入魔,以致练“寒毒掌”之人自身寒彻入骨,牙齿打颤,命在旦夕之间。 事有凑巧,雷鸣人投降金国后,在金国卵翼之下,从云州迁往燕京,在燕京飞鹰走狗,裘马轻狂,好不惬意。有次携着几位艳丽歌姬,窜到燕京相邻地河间府打猎,追逐一兔子至山洞时,正遇上走火入魔的“岁寒三友”。起初,雷鸣人并不知三人乃“岁寒三友”,见三人冷得可怜,便招呼手下在洞中烧了一堆篝火,“岁寒三友”在篝火的温暖下,倒也恢复了神志,雷鸣人又命手下弟子喂三人姜汤等物,“岁寒三友”在雷鸣人手里捡回一条命,当即立誓,但凡雷鸣人有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岁寒三友”虽被雷鸣人以篝火救活性命,却也从此落下了病根,隔不几天便寒毒发作,只能以明火相救,三人便想到了做铁匠,铁匠炉火常年不灭,“岁寒三友”因此多学了一门手艺,得以安生。 此次,龙陆昆能寻到他们出山,正是污蔑贝空四毒杀了雷鸣人,三人闻听救命恩人雷鸣人被害,皆愤愤不平,毫不辨别,即与龙陆昆安排的两位丐帮弟子,在路上阻截,两丐帮弟子以庄稼人装束,来往探听司马举、贝空四行踪,五人设计在岔路伏击司马举、贝空四,“岁寒三友”便安心在铁匠铺打铁,司马举、贝空四离开村庄后,三人便从小路赶到岔路,上演了这出伏击好戏,只不过,结果并不如设想中美好。此中的曲曲折折,贝空四又如何能知? 那两丐帮弟子,见“岁寒三友”出手,任务完成,丢了锄头溜之大吉。 贝空四知晓,今日此事,他们便浑身是嘴,亦说不清楚,“岁寒三友”亦不会相信,眼下唯有决一胜负而已!贝空四傲然道:“今日厮杀,是何章程?你们三兄弟齐上与我兄弟绝杀,或亦单打独斗?”贝空四之意,以语言相激,如能单打独斗,胜算大一些。 “岁寒三友”的老三梅寒开此前一直未开口,此时突然对松常青、竹不凋道:“为恩人报仇,顾不得甚么江湖规矩,我们三人齐上,将他们灭了,便早些为雷掌门报仇雪恨!” 松常青、竹不凋齐声道:“三弟言之有理!” 原来,三人以为,他们所施用的“寒毒掌”,异常狠毒,只需有一人一掌击中对方,对方便难安生,却未料到司马举的“三阳神功”恰好是这“寒毒掌”的克星。而贝空四因练“元元功”,体内有司马举的“三阳神功”,故而亦不惧他们的“寒毒掌”。 贝空四江湖阅历极其丰富,知晓“岁寒三友”“寒毒掌”阴毒,中掌者非死即伤,适才被竹不凋、梅寒开偷袭,中了一掌,瞬间便以“三阳神功”逼退了体内寒毒,故而决杀之前,对司马举道:“兄弟,待会厮杀,你以‘三阳神功’对付他们即可!” “岁寒三友”正跃跃欲试上前,突听到贝空四所“三阳神功”,心中大为惊骇。 原来,三人学“寒毒掌”时,师父特意告诫道:“本功学成,纵非天下无敌,却也少有敌手,所诫者二,一是急功近利,不按章法,以致走火入魔:二是本功天敌乃嵩山少林寺的‘三阳神功’,以少林寺玄松和尚一支为主,你们如遇玄松的弟子,宜退避三舍为宜,切不可交手!” “岁寒三友”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因练功急于求成,导致走火入魔,不但三人功力受损,还留下了后遗症,活成了三位业余铁匠。此皆因将师父教诲置之不理的恶果,故而,贝空四对司马举说以“三阳神功”对付他们,他们内心不由大为震撼。 松常青问道:“你们哪来的‘三阳神功’?” 贝空四心道,迟早需要打一场,何必多费口舌,便道:“欲打便早打,何必啰嗦?” 第146章 打嘴皮仗 贝空四与司马举作势欲和“岁寒三友”决一死战,不意“岁寒三友”却总纠缠司马举的“三阳神功”,饶是贝空四经验老到,亦不知“岁寒三友”有什么玄虚,更不知“岁寒三友”对“三阳神功”畏之如虎啊! 贝空四喝道:“你们打是不打?” “岁寒三友”仍不接招,老三梅寒开道:“‘三阳神功’乃少林寺高僧玄松所擅长,你们缘何有此等神功?” 贝空四见他们口不离“三阳神功”,已知其中必有内情,便微笑道:“有没有,我们打完后,你们不就知悉了么?” “岁寒三友”听了贝空四话语,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适才,贝空四分明中了竹不凋一掌,如今却若无其事,莫非真是学了“三阳神功”,故而有恃无恐? 梅寒开笑道:“世人皆知,贝副帮主所练,乃‘元元功’,这位司马小子,乃原‘宜春山庄’庄主司马展之子,所学乃正宗‘正一派’武功,哪来的‘三阳神功’?” 贝空四心中一动,道:“你们如何得知,贝某此位小兄弟乃司马庄主后人?” 松常青道:“自是龙帮主所言!” 贝空四讥讽道:“龙陆昆那狗贼,所知倒是不少!龙陆昆那狗贼,是否也只告知你们三人,贝某唯独习练‘元元功’,司马兄弟唯独习练‘正一经’?” 松常青道:“龙帮主如此说,有错误么?” 其实,“岁寒三友”接受龙陆昆邀请之时,梅寒开便代表三人问道:“此贝空四还有其他帮手在身边么?”梅寒开问此话目的,即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另外人的师出渊源及身份,他们担心,倘若贝空四身边有一位玄松的弟子,习练过“三阳神功”,此事便黄了,因他们再想替恩人报仇,倘若将自己命送了,此趟买卖便不划算,他们便得找原因溜号,此亦是他们自走火入魔后养成的习惯,故而,梅寒开有此一问。 龙陆昆哪知他们心中有如此之多花花草草,梅寒开一问,他便回答道:“贝空四与一位司马举的后生一同北上,听汝州分舵诸山介绍,武功似乎不比贝空四弱!” 梅寒开追问道:“此司马举师出何门?” 龙陆昆道:“他原是‘宜春山庄’庄主司马展之子,学的自然是‘正一派’武功!” “岁寒三友”闻贝空四、司马举与少林寺并无多大瓜葛,心中揣测,贝空四、司马举断然不会被他们视如魔障的“三阳神功”,便欣欣然南下。谁料,双方尚未开打,对方凭空冒出一个“三阳神功”出来,能不教他们万分吃惊? 在未弄清楚司马举、贝空四有无“三阳神功”的真实状况之前,“岁寒三友”万万不敢贸然出手,完全陷入了跋前疐后、进退两难的境地,此前他们口口声声欲为雷鸣人复仇,此时却只能耍嘴皮子。 可耍嘴皮子总不是办法呐!还是老三梅寒开狡猾,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扬声道:“‘岁寒三友’兄弟三人,以前亦曾受少林寺高僧玄松大师恩惠,古人云,受人恩惠,必以衔环结草,‘岁寒三友’焉不知世上有一‘义’字?倘若这位司马小友及贝副帮主真学有‘三阳神功’,与玄松大师必有极深渊源,我等岂忍心与玄松大师传人为敌?” 贝空四、司马举听了,俱是极端意外!贝空四听他有不打之意,对自己及司马举也颇尊重,虽不知他是何用意,可他知,来而不往非礼也,便道:“梅大侠之意,倘若我与司马兄弟学了玄松大师的‘三阳神功’,你们‘岁寒三友’便与我们兄弟握手言和不成?” 梅寒开点头道:“正是!” “我们兄弟如何相信?”贝空四自然不肯轻易相信! “你们露一手‘三阳神功’内力之后,我们‘岁寒三友’掉头便走!”梅寒开道。 如此变故,教贝空四始料不及,不由低下了头沉思起来,露一手“三阳神功”后,他们便不战而退,买卖似乎极为划算;退一步讲,倘若他们“岁寒三友”出尔反尔,亦不过是决一死战而已,况且,露一手“三阳神功”,于自己这方来说,并无损失,故而,此事断断可行,贝空四思虑至此,便问道:“露一手‘三阳神功’极为简便,可你们‘三位大侠’亦学过‘三阳神功’么?倘若我们打出‘三阳神功’后,你们并不认可,难免彼此争辩罢!” 梅寒开笑道:“玄松大师的绝学,岂是人人皆有福学到的?我们‘岁寒三友’虽无缘神功,却也是识货的!” 贝空四道:“如此甚好,我们兄弟有幸跟随玄松大师几年,习练绝学,皆略有小成,今日便教司马举兄弟出手打几掌试一试?”贝空四闻“岁寒三友”如此推崇玄松大师,料想其中有玄机,虽然一时半会猜摸不透,但将两人与玄松的关系说深厚一些,总不至于坏事罢,故而信口开河地道。 梅寒开道:“何须几掌,一掌足矣!” 贝空四问道:“如何打?由我司马兄弟自行演练一掌,或亦与你们对接一掌?” 梅寒开道:“两者皆不是,梅某有一良策,一试便知!” 贝空四道:“哦?贝某洗耳恭听!” 梅寒开指着山边不远处的一棵小树道:“我们同时对那小树发一掌,梅某便知端底!” 贝空四一听,此事倒也不难,转头看看那小树,揣测了那小树距离,五人离那小树约摸四丈远,贝空四便示意司马举过去,司马举迈步之前,贝空四又特别耳语叮嘱道:“试完便回,切要提防他偷袭于你!” 司马举点点头,从容而去。梅寒开亦并排而去。梅寒开走了不及五步,贝空四突然叫道:“梅大侠,且慢!” 梅寒开一惊问道:“贝副帮主有何指教?” 贝空四道:“听闻‘岁寒三友’师兄弟三人掌法同宗同源,可否由松大侠试掌,贝某陪梅大侠多絮叨絮叨?”原来,贝空四觉得,梅寒开在“岁寒三友”三人中,最为狡猾,而老大松常青却相对敦厚一些,教松常青试掌,总比梅寒开放心得多。 第147章 不战而退 梅寒开听贝空四叫自己与大哥松常青对换,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 原来,“岁寒三友”三人中,以年龄排序,老大松常青与老二竹不凋喜爱捉弄取笑,却毫无心机鬼谋,唯有这老三梅寒开,不仅聪明绝顶,且阴险歹毒,诡计多端。三人但凡有何策划,皆是梅寒开出头,梅寒开名为老幺,实际乃三人中的主心骨。 梅寒开与司马举一同去试掌,有没有异心?还真被贝空四料中! 当初龙陆昆为增加贝空四毒杀雷鸣人的可信度,特意将贝空四出狱时间提前了一个月,可梅寒开仍然得知,贝空四在襄阳府大牢呆了几载时光,贝空四为了震慑“岁寒三友”,妄言与司马举一同跟随玄松大师几年,却弄巧成拙。梅寒开一听此话便知有假。贝空四最近几年,决不可能与玄松大师有接触,贝空四大言习练几年“三阳神功”,无疑亦是假的!尽管他身中老二的“寒酥掌”安然无恙,令人不解。 可这毛头后生,有无“三阳神功”,他却拿捏不准。贝空四同意试掌,梅寒开便有教司马举出面试掌的念头,他梅寒开尚未提及,贝空四倒主动说出,正中梅寒开下怀,以他计划,倘若与司马举试掌后,不论其有无“三阳神功”,他皆以邀司马举查看树苗之由,突然袭击将他害了,剩下那位不会“三阳神功”的贝空四,便不足为虑了! 梅寒开设想挺周全,好在贝空四并非初出江湖的大棒槌,他不仅细细叮嘱司马举防备对方偷袭,关键时刻,又及时提出换人! 贝空四的换人理由毫不牵强,亦不难为,倘若梅寒开不同意,双方脸皮就撕破了,也就没得后路可选,梅寒开无法,唯有掉头而回,同时唤松常青上前。 松常青听了一阵,亦搞清楚了梅寒开的初始意图,却未猜到他另外怀有一颗害人之心,亦未想到贝空四防人之心如此周密。松常青心想,梅寒开提出试掌初衷,无非是看双方内力施加于小树后的结果,若“岁寒三友”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以“寒毒掌”遥击小树,小树必然登时枯萎,倘若司马举所发内力真为“三阳神功”,小树未必便能凋谢。 梅寒开回去之时,司马举为了尊重对方,并未直接迈向小树旁,而是驻足而立,等待松常青到来。松常青快步赶来,双方拱手致意,相距三尺,司马举在左、松常青在右并排前行。 那边司马举与松常青缓缓而去,贝空四却问梅寒开道:“两人试掌,是同时发掌,还是一前一后先后发掌?” 梅寒开道:“自是同时发掌!怎么?贝副帮主有疑问么?”贝空四未置可否。 贝空四与梅寒开交谈之时,司马举与松常青两人已走了两三丈,贝空四嘴里虽和梅寒开交谈,眼睛却未离开司马举那边的动静。眼看司马举、松常青便到了小树前,贝空四突然又叫道:“哎呀,失礼,失礼!左为大、左为尊,司马兄弟,你怎能站在左边,快快和松大侠换了!” 贝空四喊话时,司马举已经立住脚了,司马举站立,后松常青亦停下,司马举拱手道:“不知者不怪!小子无礼,莫怪莫怪!” 松常青忙回礼道:“好说好说!”两人说完,便互换了位置,原来贝空四从后看了一阵,忽然发现,倘若双方以右手试掌,站立右边便有利得多!故而以“左为尊”作借口,教双方换了位置。 贝空四犹不放心,担心司马举纯朴诚实,同时发掌时,司马举掌力对着小树,而松常青一侧右身,对司马举发掌,便又叫道:“司马兄弟,松大侠乃武林前辈,万不可同时发掌,松大侠发掌之后,你再出掌不迟!” 司马举虽纯朴老实,却也并非愚笨,当即理解了大哥贝空四的用意,立即回道:“小弟遵命!” 梅寒开见了又暗自叹息,贝空四心思如此缜密,莫说是松常青在那,便是他梅寒开,恐怕亦讨不到丝毫便宜罢,和如此对手做敌人,岂非灾难?梅寒开心知,雷鸣人的大仇,恐怕是难报了! 司马举、松常青到了小树前,小树高不过三尺,亦不知甚么树种,此时树叶尚未凋谢,两人距离约六、七尺面向小树,松常青在左,司马举在右,相隔约一丈。贝空四、梅寒开、竹不凋三人则在四丈开外,远远看着司马举、松常青两人的后背。 松常青肚子里没有梅寒开的花花肠子,便一心想着如何发掌。两人略微停顿一下后,司马举说声:“松大侠,请!” 松常青则回一句:“司马少侠,请!”松常青说完,运起“寒冰掌”,忽然隔空一掌,劈向小树,司马举见松常青掌力击向小树,已知其并无歹意,亦即运“三阳神功”,对小树发掌。 松常青掌力劈向小树时,随着松常青掌心“寒冰”劲力吐出,小树绿叶叶面瞬间结霜,可霜未凝结,司马举“三阳神功”内力突然杀到,树叶上面的霜,便又瞬间化为清水,顺着树叶留下,随着两人掌力吐完,小树仍欣欣向荣,只不过好似人工浇灌了水一般。 司马举、松常青两人中间空隔有近一丈,后面贝空四等三人皆是武林中一流人物,眼力非比常人,亦远远看到了小树之变化。 贝空四不知底细,便不主动开口,但听得梅寒开喃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师尊诚不欺我!”贝空四看了小树变化过程,又听得梅寒开如此喃喃自语,心中的疑虑瞬间被解开了!“岁寒三友”岂是受了玄松大师之恩惠?他们分明是害怕玄松大师的“三阳神功”啊!此梅寒开真非同一般之狡猾!自己险些被他诓骗了而不自知! 司马举发完掌力之后,牢记贝空四交代,亦不管小树死活,转身即回。贝空四见司马举安然无恙,梅寒开的伎俩又被自己识破,信心大增,假装不知地问道:“试掌完毕,不知梅大侠肯相信否?” “司马少侠果然习练过‘三阳神功’,司马少侠习练了,贝副帮主必然亦习练过罢!玄松大师乃得道高僧,其独门绝技岂会轻授于人?两人必有过人之处!玄松大师所看重之人,定非背后施黑手之人。梅某认为,雷掌门之死,恐有曲折,龙帮主指责贝副帮主下毒,必是误会!”梅寒开连忙道。 贝空四听梅寒开说得滴水不漏,暗自好笑,亦不揭穿,回道:“如此说来,我们之间便不打了么?” 梅寒开忙道:“既是误会,何必再打?我们兄弟告辞,后会有期!” 贝空四听他们真走,这才笑道:“后会有期!” 第148章 分析战局 “岁寒三友”走后,司马举亦有所领悟,问贝空四道:“大哥,此‘岁寒三友’所谓受过玄松大师恩惠,恐怕是假的罢!” 贝空四心中暗赞司马举聪明,表面未动声色,却反问道:“兄弟有此疑问,何以见得?” 司马举道:“‘岁寒三友’甘愿受龙陆昆欺骗,来寻大哥替雷鸣人报仇,可见其受雷鸣人恩惠不小!极可能是过命的恩惠。那梅寒开后来又说,受过玄松大师恩惠,倘若亦是过命恩惠。‘岁寒三友’自然不可真对玄松大师本人,为雷鸣人报仇,可对玄松大师传人则不然,他们亦不持报仇之念,却难解释,此为其一;其二,‘岁寒三友’确认我们兄弟有无‘三阳神功’,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厮杀,倘若厮杀之中,他们发现我们兄弟施用‘三阳神功’,再停下来解说亦不迟,岂有通过两人试掌测试的道理?” 贝空四反问道:“他们如此作派,兄弟认为他们是何意图?” 司马举迟疑片刻道:“结合他们后来表现,极有可能,‘岁寒三友’是害怕玄松大师的绝技‘三阳神功’!” 司马举说完,贝空四眉毛微微一跳,又问道:“倘若‘岁寒三友’真是惧怕‘三阳神功’,兄弟认为,大哥我适才的做法恰当么?” 司马举毫不犹豫地道:“若是小弟来做,小弟亦是如此!我们目的乃是真定府兀术,在中途能不战则不战!” 贝空四一拍大腿,大叫道:“兄弟,你说得好啊!” 两人本边走边谈,贝空四的突然举动,司马举被吓了一跳,心中不由莞尔,暗忖:大哥,我不过照实而言,并非有意夸你啊! 贝空四却不管不顾司马举的情绪,接着问道:“古人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前面与后面怎么说来?” 司马举接口道:“《孙子兵法》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孙子说得多好啊!百战百胜并不是最佳选项,不战而胜才是最佳结果,我们兄弟以‘三阳神功’将‘岁寒三友’吓退,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么?”贝空四高兴地道。 司马举深受贝空四的感染,心情亦极为舒畅,便忍不住调笑道:“大哥运筹帷幄,指挥若定,谈笑间吓退三位老江湖,真可喜可贺!” 贝空四听了,亦不以为意,既而又得意地大笑,笑毕,贝空四却说道:“大哥可并非因兄弟夸我而如此高兴,大哥我高兴,是觉得兄弟对此事的见解认识,已经超过了我这位老大哥了!此前,大哥我一直不明白‘岁寒三友’老三梅寒开的用意,直到你和松常青试掌后,他喃喃自语说什么,果然如此,他师傅没欺骗他。大哥才猛然明白过来,三位老小子哪是受了玄松大师恩惠,怕和我们决斗伤了自己人?他真正是害怕这‘三阳神功’啊!兄弟你却能从事情的发展经过分析得出正确见解,的确教大哥欣喜万分啊!你有如此敏锐观察力,以后大哥何须担心你独自行走江湖?” 司马举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贝空四,忙道:“行走江湖,小弟尚须跟随大哥多多奔波才是!此亦是我师叔的初衷罢!我真的感谢师叔为我找了一位好先生呢!” 贝空四道:“你我兄弟,莫要如此客气!以兄弟之才气,他日之成就,必远在大哥之上!” 司马举黯然道:“大哥谬赞,小弟岂不自知?只不过此去金营,前途未卜,杀害家父的幕后元凶是谁,小弟尚不清楚,小弟若能报得父仇,便是上天恩赐,其他有何求哉?” 贝空四慷慨安慰道:“兄弟亦不可过分忧愁,吉人自有天相!大哥这把老骨头,今生便为你驱使了!” 司马举感动道:“大哥如此重情重义,教兄弟如何承受?如能得偿所愿,余生与大哥畅游江湖,亦是一大美事!” “好,一言为定!”贝空四用力地拍着司马举的肩膀道。 患难之处显真情,患难之时建诚情,两人在对付“岁寒三友”之时,贝空四精心安排,尽心防护,终使“岁寒三友”不战而逃。司马举是有切身体验的。 宋朝之许州,即是东汉末期之许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所在地,许州东北二百六十里便是开封。两人在许州停留了一日,许州城人口较多,龙陆昆派人劫杀,必然不在此种人口密集地,再者,两人还就此地商量了要不要进开封城,最后意见出奇地一致:该去!因那龙陆昆在开封。 原来,龙陆昆获得“英雄大会”‘会主’之号后,即按“英雄大会”所议章程,以“英雄会主”名义向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发檄文,以天下为己任,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人,倒也很快组织几千义军,取名“武林军”,驻扎在襄阳城外,龙陆昆又以“会主”之名,在襄阳府的大力支持下,四处争取富豪士绅的支持,又筹集到了部分钱粮。基本解决了“武林军”后勤保障问题。 按理,龙陆昆若真心抗金,便应该组织人手对“武林军”进行操练才是,可龙陆昆早已投靠金国,龙陆昆成了“英雄大会”“会主”之后,便接到金国元帅兀术送来的指令,教他领“武林军”北上,以援助开封的名义,暗中配合金军围剿河北各路义军。并同时引诱开封守将杜充投降。如其不然,则暗藏于开封,待金军进攻开封之时,里应外合,再次一举拿下开封城!功成之后,金国许他封侯之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龙陆昆已受制于金国,龙陆昆身在宋境,倘若不听其金国主子指令,金国将他投敌一事公之于众,他龙陆昆身败名裂犹轻,被千刀万剐不重! 故而,龙陆昆接到指令后,便大张旗鼓到襄阳府,与襄阳知府胡野图及卢嵩商量,由他率领“武林军”赶赴开封,协助开封元帅杜充守开封城,并提出,开封乃国家心脏,朝廷重镇,开封若再丢失,实必影响抗金大业全局。 第149章 赴援开封 胡野图与卢嵩出钱出力,筹备“英雄大会”之初衷,乃为了保卫襄阳提前做准备,可他们哪知龙陆昆已经投敌,此去开封,欲与金军里应外合,端了开封的老窝! 龙陆昆提出率军去开封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胡野图与卢嵩亦无法反驳。可眼看自己的一番辛勤劳作,转眼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英雄大会”的主事人卢嵩尤其不甘心呐!卢嵩思索了一阵道:“龙会主为国为民,亲力亲为,精神可嘉,不愧为‘会主’之号!可卢某觉得,‘武林军’组建伊始,相互之间协作不畅,恐怕需要一些时日来磨合!” 龙陆昆急道:“听闻那金军在河北清剿我各路义军,兵逼开封,指日可待,开封多一人支援,便多一丝指望,岂能耽误?‘武林军’内部协作不畅,在开封整顿亦不迟!” 龙陆昆说得如此激烈,卢嵩便无话可回。胡野图接口慢悠悠地道:“龙会主爱国之心,天日可表!本官敬佩得紧呐!可开封有杜充元帅镇守,杜元帅自称韩信在世,守一开封城,岂不绰绰有余?龙会主有心相助,本官自不能阻拦,依本官之间,不如将‘武林军’一分为二,龙会主率部分精锐去援助开封,剩下的留守襄阳,实话说来,日后金军杀来,我襄阳府可没有如杜充元帅一般的将军守城啊!届时还得依靠‘武林军’出力啊!” 卢嵩立即附和道:“胡大人所言极是!开封固然重要,可有杜元帅镇守,暂可无虞,龙会主报国心切,亦不能阻!龙会主率领部分‘武林军’精锐去开封,亦是表达了龙会主的拳拳报国之心!如此折中,甚是妥当!” 龙陆昆名为“英雄大会”会主,可组织义军等大事,却须得官府支持配合,否则官府出面干预,任你有通天本事,亦是寸步难行,自古至今,皆是如此。在襄阳府的一亩三分地上,龙陆昆如与襄阳府衙的知府、通判关系闹僵,欲顺利将聚拢驻扎在襄阳禁军营附近的“武林军”全部带走,不啻于痴人说梦。 龙陆昆权衡利弊后,决定同意胡野图的方案。便道:“两位大人如此说,龙某再争辩,便是不知趣了!但不知随龙某北上的人员如何选择?” 胡野图极为爽快地道:“悉听尊便!” 卢嵩则道:“留在襄阳的人员中,须推举一位副‘会主’率领‘武林军’才好!” 龙陆昆立即冲口说道:“卢大人文武全才,此‘副会主’正当其选!”龙陆昆说完,却略微有些后悔,自己身为“会主”,却教他卢嵩做副会主,岂不是欲强压他卢嵩一头么?转念一想,自己这“会主”乃天下英雄之会主,并非襄阳府之会主,便又坦然了。 卢嵩却笑道:“卢某亦倾羡此‘副会主’之号,唯恐天下英雄不服耳!在卢某看来,‘英雄大会’第二名程露玄,担任‘副会主’较为合适公正,不知胡大人意下如何?” 胡野图无所谓地道:“此事本官皆委你卢大人全权,本官有何异议?” 卢嵩又问龙陆昆道:“龙会主有何异议?” 龙陆昆慷慨而言:“凡愿出力抗金者,龙某皆不反对!”一位投敌卖国者,说得如此激昂,胡野图、卢嵩却不知! 胡野图又道:“襄阳与开封,相距千里之遥,龙会主此去开封,依本官之见,所带人马以少而精为上!你丐帮弟子遍天下,到开封附近,以你帮主至尊,振臂一呼,能不应者云集?” 龙陆昆心怀鬼胎,见襄阳两位主官,各个精明得令人可怕,他便早欲离此是非之地,此时胡野图、卢嵩说甚么,他便答应甚么! 龙陆昆刚点头同意,胡野图又慢条斯理道:“我朝行军制度,从太祖、太宗伊始,便在军队中设有监军一职,‘武林军’虽为义军,却也应依官府制度而成军,建制自不可马虎了事!” 龙陆昆便听得有些迷糊了。胡野图则未管他,自行说道:“依本官之见,‘武林军’亦该设立监军一类职务,始有本朝军队之规范!” 龙陆昆听完,头便大了起来,他再不懂行,亦知这“监军”来头。大宋最早的监军是文官,后来便是宦官,监军权力之大,甚至超过军事主官。胡野图说设监军,还是对他不信任呐。可这龙陆昆却也并不笨,心道,你派监军到我军中,出了你襄阳城,还不是我龙陆昆说了算,你能奈我何?彼时,谁来制约我?故而,龙陆昆稍微一犹豫,又点头答应了! 一旁的卢嵩一听,亦感觉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这些行走江湖的侠客,哪位是认理的主?他们唯认两个字:“义”和“利”!欲以朝廷规矩束缚于他们,恐难办到!可胡野图如此说,必有他的道理,故而隐忍未出言。 龙陆昆早有“走为上策”的打算,抱定万事好商量之宗旨,便问胡野图道:“不知胡大人欲派谁到‘武林军’中任监军?” 胡野图却又打起官腔道:“‘监军‘’一职,从来皆是朝廷委任,我小小襄阳知府,岂有权力委派‘监军’,只不过形势使然,我依本官看,便称为‘护军’可也!履行监督之职!” 其实,“护军”之名,自秦汉以后,早亦有之,且是位高权重之职,胡野图欺龙陆昆未读书,不说任派“监军”,却说选派“护军”,实比派“监军”僭越得多!可“武林军”本非朝廷官军,而此时的建炎皇帝朝廷尚东躲西藏,极不安稳,亦无暇顾及此等芝麻绿豆小事了。龙陆昆听了,虽然有些炸毛:护军,你护我甚么?还是监视我呗?人在低檐下,且矮两寸头,等我出了这襄阳城,莫说你是“护军”的名号,便是“皇军”、“帝军”的名号,我若不想敬你,你能算哪根葱? 龙陆昆便忍气吞声道:“胡大人所立‘护军’名号,颇有创新,卢某绝无异议!不知胡大人欲派何人与卢某同甘共苦?” 胡野图道:“襄阳府掌书记郭斋!” 卢嵩知郭斋乃胡野图之心腹,亦是进士出身,一位文弱书生,愿意长途跋涉,和一群不通文墨且放荡不羁、粗犷蛮狠的江湖侠士为伍么?卢嵩忍不住将心中疑问说出来了,胡野图道:“国难当头,谁不艰苦?‘靖康之耻’,岂能重演?我等再不用命,大祸还在不远之处呐!”卢嵩便不敢在做声了。 几天后,龙陆昆领着部分“武林军”,北上开封,郭斋亦在其中。 第150章 主动出击 龙陆昆领“武林军”去了开封,彼时司马举、贝空四尚在卢府。龙陆昆率军赴援开封,襄阳城中百姓,皆出城欢送,以为“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乃顶天立地一英雄,谁知却是一位祸国殃民之叛贼,岂不是莫大讽刺? 龙陆昆开封之行,司马举、贝空四亦有耳闻,彼时亦未看出其真面目,后卢嵩通过官府驿站写信与龙陆昆,教他与贝空四放下恩怨,司马举、贝空四亦认为龙陆昆拿得起放得下,颇有大局胸襟,如今从他所作所为来看,实乃天下第一伪君子,司马举真为师叔叫屈亦叫苦,如何推举如此卑劣之人为“英雄大会”“会主”啊! 司马举与贝空四欲到开封,当着在开封官府、官军及天下群雄之面,揭开此位假仁假义、毒蝎心肠的龙“会主”之真面目,他们要质问龙陆昆,为何亲笔写信答应了卢嵩,与贝空四放下私仇,撤销追杀令,为何背地里却屡屡派杀手欲置贝空四于死地?他如此言而无信、反复无常,有何资格担任“英雄大会”“会主”?有何资格领导“武林军”? 两人主意拿定,思前想后,又犹豫不决,贝空四手里是有龙陆昆的释仇信函,可龙陆昆派人劫杀,劫杀之人皆非以龙陆昆原“追杀令”名义行动,贝空四徒弟庞康以为贝空四北上投敌,欲大义灭亲;“岁寒三友”则为雷鸣人报仇名义拦截。龙陆昆真不是一般狡猾啊! 至于龙陆昆投敌,司马举、贝空四手里更无证据佐证,两人商量到此,甚为颓然、沮丧,为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许州,司马举照例助贝空四习练“元元功”,此前经过多次习练,两人已是轻车熟路了。司马举将“三阳神功”输入贝空四体内,助其“元元功”提升,两股内力交合,依旧在两人体内产生来回震荡。 随着震荡慢慢平稳,司马举撤回抵在贝空四后背“命名穴”上的右手,两人亦徐徐收功。贝空四收功完毕,正要从床榻上起身,突然感觉回归到丹田的内力又蠢蠢欲动,贝空四一惊,遂不起身,重又盘膝而坐,欲将内力在体内周转。贝空四脑袋里刚有此念头,内力便在体内极速周转起来,“气随意动”,便是“元元功”第十层的标准。难道自己“元元功”便达到第十层了么?贝空四按耐心中的狂喜,并不运攻,而是用意念,想到内力走左臂“天泉穴”,“元元功”内力果然电闪而至,想到左手“中冲穴”,“元元功”内力依然电闪而至,贝空四便想远一些,从左手再想到右手的“液门穴”、“关冲穴”,又想到足部、头部、背部、前胸,上上下下,前后左右,无所不灵!贝空四终于知晓,其“元元功”第十层已然练成了。且威力较前亦增强了一倍。 司马举收功后,见贝空四仍坐在床榻上,脸上变幻不定,以为出现了甚么危机,站在其身旁不敢走动,直到贝空四一脸喜色地睁开眼睛,平静地道:“兄弟,哥哥我练成了!” “大哥成功了?那太好了!”司马举闻言,亦是高兴不已! “若非兄弟相助,哥哥我亦不会如此轻易成功!”贝空四由衷地道。 “能为大哥效劳,小弟荣幸之至!”司马举笑道,“不过,小弟助哥哥练功,却未吃亏呢!我的功力亦大增啊!故而,大哥莫再说相助之事,我们兄弟乃各尽其才,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贝空四忽地跳下床榻,活动了一下筋骨,自信地道:“我兄弟武功增强,便愈加不怕龙陆昆那狗贼所派的牛鬼蛇神了!” “鬼来捉鬼!”司马举扬起右手道。 “妖来灭妖!”贝空四右手回击掌司马举之道。 许州北去约一百里,有一座墨云山,山势不高,树木却茂盛。从许州至开封的官道,绕墨云山脚而行。墨云山脚的官道约五余里,路面虽宽阔,可树高且浓密,遮天蔽日,树顶即便是艳阳高照,山内的官道仍然暗淡无光,阳光透过偶尔稀松的树叶,照射下来,便教人觉得异常耀眼,异常新鲜。 如此去处,正是山贼拦路抢劫,土匪为非作歹,强盗图财害命的好去处。贝空四与司马举在墨云山官道行不到半里,便遥遥望见远处官道旁,有一棵参天大松树,树下隐隐坐着三位樵夫。 两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迈着坚定地步伐前行!至大松树不远处时,司马举看到,大松树在官道之左,一前一后各坐着一位白胡子樵夫与一位红胡子樵夫,松树对面,则坐着一位蓝胡子樵夫。三人头发灰白,皆挽着一般百姓的发髻,然而胡子颜色却各不相同,教人见了不能不印象极深刻。三人身边放的并不是寻常樵夫的斧头、柴刀,赫然却是长剑。长剑旁边的柴堆上,却又放了三柄拂尘,如此境况,真是教人莫名其妙。三人神色漠然,无视他们两人缓缓而来。 司马举、贝空四心知,三人必是针对他们两人而来。两人即便不主动招惹三人,三人却未必放过他们。因三人所等,便是司马举、贝空四两人。司马举、贝空四又默契地对视了一下,与其被动受攻击,不如主动出击,两人皆是如此设想! 两人距离三位樵夫尚有一丈之时,司马举、贝空四突然跃起,贝空四向着官道左边两人,司马举向着官道右边一人,猝然发掌! 司马举、贝空四腾身而起,坐在松树之下的三人便知不妙,皆纵身而起,举掌相迎。贝空四一人左右两手敌“白胡子”、“红胡子”两人,因不知对方虚实,出掌之内力,仅有六成,此时其“元元功”已达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对方弱则可随意念而减内力,对方强则随意念而增加内力。便是这六成功力,已是不可小觑了。 第151章 一场误会 贝空四双掌以六成功力击向“白胡子”、“红胡子”,两“胡子”踊身以掌相接,掌力所至,却软弱无力,贝空四一惊,猛然将“元元功”内力减弱至三成,饶是如此,四掌相交后,“嘭”然一声,贝空四挺身落地稳稳立住,两“胡子”则被贝空四掌力震得回身翻腾了两三个筋斗,才落地拿桩站稳,此番对掌结果,显然是高下立判。 与此同时,司马举以八成“正一派”内力袭向“蓝胡子”肩头,“蓝胡子”纵身以右掌相接,司马举亦感觉对方内力太弱,忙收敛内力,亦是“嘭”地一声,司马举向前落于“蓝胡子”前面不远处,“蓝胡子”则被司马举掌力所击,向后飞了两丈余,又是“嘭”地一声,身子前扑,双膝着地摔在地上,“蓝胡子”动作却也迅速,右手一撑松软地面,跳将起来,可惜蓝胡子上粘了几片灰黑的树叶,大大有碍观瞻。 司马举起初虽以八成功力突袭,半途撤为四成,“蓝胡子”仍然如此狼狈,武功差距实在太为遥远。 五人对招后,可谓皆是骇然!贝空四、司马举骇异的是,龙陆昆从哪里请来武功如此不济的三“胡子”?若非他们兄弟手下留情,别说三位“胡子”,便是十位“胡子”,亦成了阎王爷手下之鬼了,他们是来劫杀还是来送死? 三“胡子”震惊则远大于贝空四及司马举。只听那胡子上粘了树叶的“蓝胡子”叫道:“没想到‘香刹寺’法行秃驴不遵守诺言,暗中邀请帮手!” 贝空四被他说糊涂了,反问道:“甚么‘寺’?甚么法行,甚么帮手?” 那“红胡子”见司马举、贝空四身着道袍,则更不依不饶,叫道:“你们身为道士,却来帮和尚?你们什么来头?” 贝空四、司马举没机会回话,“蓝胡子”已经奔到面前,一把拉开了身上的樵夫装束,却露出里面的青色道袍来,口里犹叫道:“我们亦是道士,你们道士帮和尚打同门,天下有这个道理么?我们去道观,找‘太上老君’评评理!” 贝空四、司马举听了,感觉便极其不好了!一路之上,几次被动挨打,此次好不容易主动出手,却揍错了对象,运气似乎有些悲催啊!贝空四忙道:“三位道长,莫急,莫急!此事有些误会。我们并非甚么真道士,也不认识甚么‘寺’!” 那三“胡子”哪里肯信?“蓝胡子”道:“你们不是道士,为何穿我们道家服色?” 贝空四手指司马举笑道:“与你们装扮成樵夫道理一样,我们兄弟两人也是装扮成道士的!” “蓝胡子”又叫道:“你们为何装成我们道家人?你们既然不是那秃驴的帮手,又为何无缘无故对我们下手?” “蓝胡子”两个问题问得相当尖锐,贝空四一时真不好作答。贝空四有些发窘之时,司马举突然插口道:“不知道长又为何装扮成樵夫啊?” “蓝胡子”尚未开口,那一直未做声的“白胡子”却毛毛躁躁地抢先道:“我们约架哦!” 司马举似乎不以为意地道:“约架何必装成樵夫,装成无赖,装成地痞,多应景?再说了,道士便不与能与人约架么?道士受了欺负亦不反抗么?” 兴许是司马举后面两句“道士便不能与人约架?道士受了欺负亦不反抗么?”搔到了“白胡子”痒处,极对他胃口,他竟眉飞色舞地道:“小哥这话在理至极!我们墨云山道观便是受不了香刹寺秃驴的欺负,故而约他们那秃驴主持来此决一胜负!谁知他们却不敢来,请你们来帮他!” “你那牛鼻子白毛,叫唤甚么?”司马举正待欲说“我们不是帮手。”他身后的官道上,远远传来话音。来人亦是三位,司马举不须回头,听脚步声便知,武功亦是低微。心中笃定,微微侧身,闪到路旁。 “白胡子”听那边来人之声,亦不理了司马举,口里对着来人大骂:“法行秃瓢,此时才来?教我们等得好苦!”说完,便奔到从柴堆旁,俯身拾起地上长剑,“蓝胡子”、“红胡子”亦过来拾剑。 三“胡子”提了剑,齐刷刷站在官路中央,甫站定,另外三人便走到了跟前。却是普通劳作者装束,身穿对襟衣,束着长布腰带,小口裤,脚穿麻鞋,顶上包着头巾,头巾周围光光秃秃,看不到头发,手里皆提一口戒刀,此三人,显然亦是和尚装扮而成的了! 那法行和尚在官道上立住后,看了看站路边的司马举及贝空四,对三“胡子”道:“怎的,还请了同行做帮手?” 司马举及贝空四心中一阵悲哀?今日莫非起早了些么?夹在道士与和尚之间,两头受气。未及回话,那“蓝胡子”便惊异反问道:“此两人不是你们请的帮手?” 那法行“嘿嘿”冷笑道:“贫僧真欲请帮手,亦请佛门弟子,怎的请你们一类的牛鼻子?” 司马举见三位道士及三个和尚斗架,确与己无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之宗旨,正欲与贝空四抬脚走人,却听到那法行和尚口里不干不净,对道士极为不尊重,他司马举虽非道士,可他父亲乃师出道家名门!内心恼火,便生出捉弄他的念头,随手在松树上偷偷抓了一块松油,以“三阳神功”供热,捏成几个球状,又以“太阴功”将其冷却,轻轻握在手里。贝空四在司马举身边,知晓其用意,亦憎恨那法行污言秽语,便不提要走之事。 司马举搓松油球之时,“蓝胡子”叫道:“既然两位道友并非两边帮手,便请远离一些,莫要被我等伤到性命!” 司马举、贝空四听他如此愚昧托大,皆是苦笑不已,便又退后几步,站在了大松树后边了。那法行看了,却勃然大怒,指着他们道:“两位牛鼻子,你们还不走?等……”他还未说完,嘴里便“呃”地一声,吃了一物!舌头被该物击得发麻! 法行伸两手指到嘴里一探,取出一颗小松油球来,他暴跳如雷,喝道:“哪位做死鬼存心捣蛋?有胆站出来与老子决斗!” 第152章 道僧混战 司马举以一颗小松油球堵在法行口中,希望他好自为之,法行却变本加厉,跳出来大骂。司马举听法行“牛鼻子、牛鼻子”叫得烦躁,便脱了道袍挂树上,露出一身劲装来。 司马举从树旁侧身而出,仿僧侣动作,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法行师父,出家人可得善言善行!否则,有悖佛祖教诲!” 法行怒道:“你是甚么东西?敢来教训老子?” 司马举又假装叫道:“哎呀,法行师父,可不能污言秽语,佛祖会显灵的,会惩罚你的!” 法行怒不可遏,口里大骂一句:“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说完,竟将手中戒刀朝司马举甩过来,司马举假装趔趄,避开法行掷来的戒刀,那三尺长的戒刀便砍在官道旁边的一棵大树杆上。司马举作势避开之时,手中松油球又悄无声息地飞向法行,可司马举此次所灌注于松油球的内力,则比第一次大得许多! 法行刚掷出戒刀,突然嘴巴被一重物所击,登时从嘴里飞出两颗上门牙,顿时鲜血淋漓起来。司马举一见,欢天喜地道:“佛祖,你真显灵了?真惩罚了不守戒律的弟子么?” 法行犹浑然不知,欲冲过来追司马举,法行旁边的一人感觉不对,急忙拉住他道:“师兄,你先处理伤口罢!今日我们来此何干?” 法行晃了晃头,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今日来找墨云山道观三“胡子”比划,还未和他们动手,便莫名其妙丢了两颗牙齿,谁干的还不知呢!此事整得有些迷糊!可那嘲弄自己的猢狲还在笑呢!法行望了一眼嘴角微翘的司马举,心中那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法行那师弟拉住法行后,转头对三“胡子”道:“我们闲话少说,划下道道来,如何打?” “蓝胡子”道:“简单,你们三人,我们三人,两边齐上,看最终谁干倒谁!” 那师弟道:“如此倒也省事!我师兄清理伤口后,我们便公平决斗一番。” 司马举听他们真干架,便从树上取下道袍穿于身上,说了一句:“各位道友、师父,你们好好玩,我们便不奉陪了!”说完与贝空四转身欲离去! 两人没走两步,背后有人叫道:“你们不能走!”司马举回头一看,却是“白胡子”。心中略感诧异,反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白胡子”道:“你们走了,如何保证不将我们双方决斗之事不说出去?” 贝空四道:“我们兄弟乃过路之客,既不识你们,亦不识他们,何须对他人多此口舌?” “红胡子”道:“你们此时不说,以后未必也不说!” 贝空四便有些不悦了,冷冷回道:“三位道长,忒霸道了罢?依你们之见,我们兄弟该如何才是?” “红胡子”低头不说话了,“蓝胡子”却道:“两位道友不欲知晓我们为何相斗么?” “蓝胡子”此话,贝空四与司马举听了,便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蓝胡子”不提禁止贝空四、司马举外传之事,却以“相斗原因”引诱,便显得水平高了一些。 可贝空四想法有些不同,虽然好奇心人皆有之,可我们不知你们相斗原因,你们尚且担心我们说出去,倘若我们知道原因,你们不是更担心么?故而贝空四笑道:“恐怕我们兄弟知晓了原因,岂不更加走不脱了?” “蓝胡子”似乎根本未考虑自己三人武功低微,能否留得住贝空四、司马举两人,反而大言不惭地道:“我们主动说与你,自是另当别论!” “蓝胡子”纯朴得近乎可笑,贝空四甚至不忍心调笑他们了。正在此时,那法行已处理好伤口,又抖擞威风起来,满嘴跑风地对贝空四、司马举喝道:“牛鼻子说得不错,你们不能走!” 贝空四与司马举相视苦笑,这“三道”、“三僧”,真是几对活宝。既不知天高地厚,还举止粗俗,言语庸俗,与他们争辩,实在有失身份!贝空四便道:“几位道友、师父如此盛情,我们兄弟恭敬不如从命,便留下来认真欣赏你们的壮举了!”说完,又回到大松树下。 法行那边一直未说话的年轻和尚却道:“施主走远一些,别被我们伤着了!” 司马举、贝空四内心笑得差点憋出内伤,可念那年轻和尚一片好心,便又退了十来步。 那法行从树上取了戒刀,与另外两僧迎着三“胡子”而去。双方持刀的持刀,挺剑的挺剑,械斗一触即发。 司马举突然悠悠道:“两方皆是出家人,一方信奉‘三清’,一方信奉‘三世佛’,有何怨又有何仇,以致刀剑相向?” 司马举刚说完,两边走拢的六人,脚步似乎皆是滞了滞。司马举见势又道:“倘若真要分个高下,抛了刀剑,手底下仍可较量,须知刀剑无眼啊!” 一边的“蓝胡子”向司马举投来感激目光,停下脚步道:“法行和尚,这位小友所言,甚有道理。我们将手中刀剑丢了,再来打一仗如何?” 那法行却道:“好是好,可我们若真将戒刀扔了,你们却不扔,我们吃亏不小!你们愿意先扔么?” “蓝胡子”道:“你叫一二三,我们同时向官道两边扔!” 法行摇头道:“如何使得?我们扔了,也许你们挺着剑便杀过来了!” 如此小事,两边又纠缠不清,司马举难免又暗中替他们着急,说道:“三位道长、三位师父,你们各退五十步,放下各自刀剑。之后再到中间来干仗,便皆不吃亏了!” 三“胡子”、三和尚欢呼雀跃,司马举、贝空四摇头苦笑,皆是仰天而问,此是何方水土,才孕育出如此特色的奇葩啊! 六人抛了刀剑,揎拳捋袖,拥在一起,你来我往,双方好一阵混战,皆是最基本的武术招式,实在难以入眼。最后,法行等人的头巾也被三“胡子”扯了,露出光秃秃的头颅来;三“胡子”的外衣亦被撕了,露出道袍来。先是三位“胡子”在三个和尚身上各打了几掌,最后,三位和尚凭这年轻力壮,竟拿出乡间无赖招式,各自拦腰抱住“胡子”,六人成了三对,在地上如车轮般地滚前滚后。 司马举看得童心大起,跑过去连连道:“道长、师父,好了,好了!平手,平手!” 六人听了司马举叫声,才各自松手,个个身上已是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第153章 获悉缘由 司马举见他们精疲力尽,便道:“道长、师父,你们不打了罢?” “蓝胡子”摇头道:“不打了,不打了!” 那法行却边起身边道:“今日不打了,明日还是要决出胜负的!” “蓝胡子”怒道:“打便打,道爷还怕你们不成?” 司马举见法行在收拾戒刀等物欲走,便问三“胡子”道:“你们之间,有何仇怨?如此相生相杀?” 三和尚捡了地上戒刀,与两师弟徐徐往回走,亦不再理会三道士。 三道士便也慢慢起身,扑腾了身上的灰土,挪到柴堆旁,又是“蓝胡子”道:“能有多大事?我们几人,乃从河北南下,躲避金军涂炭,前几个月到得墨云山,听闻墨云山有道观无人打理,便进观打扫借住。墨云山道观既不大又破烂,经我三人整修近两个月,便有所起色,亦开始有香客来道观祈愿。谁知不久,墨云山后的香刹寺主持法行派人来赶我们,说我们墨云山道观抢了他们寺庙香客!” 司马举笑道:“和尚、道士,井水不犯河水。这法行和尚忒也霸道了些!” “蓝胡子”道:“可不是?我们自然是不肯服气的,将法行派来的人赶跑了,法行便隔三差五派人来捣乱!我们无法,只好与他们约定,一次性了断!道士与和尚约架,总是有碍物听,我们唯恐民众议论,故而装扮成樵夫,他们亦装成普通百姓。到这平时少有人迹的树林官道里来一决胜负。” 司马举、贝空四这才恍然大悟,心道:你们如此装扮,却教我们误会得紧,若非撤回内力,岂不将你们毙于掌下? 贝空四道:“听法行他们口音,似是许州当地人,你们外地人,怕是难与他们争锋!墨云山道观以前之所以无道士打理,莫非也是他们做的好事罢?” “蓝胡子”道:“可不是么?法行派人与我等约架,我们本欲不与他们争斗,恰巧前日,又来了三位道友,他们却极力劝我们迎敌,并说,倘若我们失利,他们替我等出气呢!” 贝空四奇道:“那几位道友又是何等人?怎的未与你们一同而来!” “蓝胡子”道:“说来惭愧,他们来历,我们一概不知,听口音也该是北方之人,我等问他们,他们不予理睬,个个高深莫测,我红师弟欲与他们理论理论,却被他们其中一人打了几个耳刮子,虽然不痛,总是羞煞人!我与白师弟上前相帮,我等三人的胡须又被他们拔了几根!我们便不敢再多说了!” 听到这里,司马举便笑道:“如今你们与和尚架也打了,缘由亦告诉我们了,不知我们还能不能走?” “蓝胡子”道:“我见你们武功高强,实际欲请你们帮忙!” 司马举心中恍然,看来,“蓝胡子”其实并不糊涂啊!问道:“帮你们揍和尚?” “不是,不是!”“蓝胡子”道,“我欲请你们打那三位道士!” “他们欲替你们揍和尚,为何你们反而想要我们打他们?”司马举不理解了。 “法行和尚与我们争斗,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可那三位恶人,却占着我们住处,奴役我们为他们烧水上茶、做饭洗碗,实在教人羞耻难堪!此仇不报,非君子也!”“蓝胡子”狠狠道。 司马举劝慰道:“我与大哥却有要事北上。他们占你地方,却许诺为你们出头,骨子里是帮你们的,你们且忍一忍罢!” “蓝胡子”道:“我们亦知此理。唉,但求过一日安生一日罢!不过两位道友,有件事我还得对你们说一下。贫道听那三恶人商量,要对付一老一少两道士,莫非便是你们么?” 此话一出,贝空四、司马举皆是差点跳将起来,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此话当真?” “蓝胡子”道:“贫道说出此话来,并非以此吸引你们来对付三恶人,他们前日来后,除了日常饮食,便在卧房里密谋,昨日我还隐隐听到他们说,‘可能快来了,一老一少武功极好’,可不是说你们?” 贝空四道:“道长的话,我们兄弟十分信任,道长再回忆回忆,他们是何等模样?” “蓝胡子”道:“他们年纪应该还在我等三兄弟之上,皆是灰白胡子、灰白头发,身材与我等亦不相上下。” “他们年纪恐怕已是古稀了!”“白胡子”此时插话道。 “他们皆较为瘦弱,肩上背剑,手里拿拂尘。”“红胡子”补充道。 “你们下山时,他们在哪?”贝空四又问道。 “蓝胡子”道:“贫道特意注意观察了一下,我们下山时,他们尚在道观卧房内未出来!” “他们知晓今日你们与法行和尚比武么?”贝空四问。 “知道的!” “你们道观在甚么地方?”司马举又问道。 “再往前走,墨云山官道尽头,有条小路上山,上山不及三里,便到半山顶的道观了!”“蓝胡子”道。 司马举突然道:“我与大哥并不帮你,你为何主动提醒我们呢?” “蓝胡子”真诚道:“我们与法行三人决斗时,小友善意提醒我们丢了刀枪,以免误伤,可见小友宅心仁厚!我们虽不甚聪明,却也并非糊涂透顶,还是大致能够分清楚是非的!” 贝空四拱手道:“我们兄弟感激三位道长真诚相告,他日事毕,必来拜访!暂且拜别,后会有期!” 两人与三“胡子”告别后,沿官道前行,两人在此耽误了近一个时辰,却获得一个极大的信息,龙陆昆又派了杀手在路上阻截,而且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人昂首而前,尽管阳光被树叶遮挡树顶,可总有那么些稀松的空隙,无法阻挡阳光的入侵,见缝插针的阳光,斜射在司马举与贝空四两人脸上,显得尤为坚毅果敢! 第154章 又是胡子 墨云山官道尽头,孤零零有一棵巨大的樟树,树干粗有数围,树高有十丈,枝繁叶茂。向左一条小径通往山上,此便是三“胡子”所言,去墨云山道观的小径了。官道向右出了墨云山脚,仍旧往前延伸,并无穷尽。官道两旁,亦是高大茂密的树木。 司马举、贝空四穿行于墨云山官道,精神高度戒备。随着官道上面的树叶愈来愈稀松,阳光亦愈来愈灿烂。快要走出墨云山山脚官道时,司马举、贝空四便能远远望见那棵巨大的樟树了。 司马举、贝空四安然走出墨云山官道,接近岔道的参天樟树时,两人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原来樟树粗大的根部在地面四向伸展,围绕樟树形成一张隆起的根网。而分坐在樟树两边的根网上,赫然竟是一位“红胡子”,一位“蓝胡子”。 司马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到樟树下,见“红胡子”、“蓝胡子”低眉敛目,一左一右坐于树下,胡子极有特色,不是他们而是谁?司马举骇然问道:“两位道长,你们怎的走到前面来了?还有一位道友长呢?” 此时贝空四亦来到了樟树下,立在“蓝胡子”面前,“蓝胡子”听司马举问话,睁开眼睛,微微笑了笑,又以手指了指司马举及贝空四身后官道,司马举、贝空四皆回头时,蓦然,两股强大内力朝司马举、贝空四前胸袭来。 贝空四回头时,“蓝胡子”的掌力已然扑来,排山倒海、铺天盖地,雷霆万钧!贝空四“气随意动”,右掌拍出,八成“元元功”呼啸而出,很快,贝空四感觉不能抵挡,心念一起,便又增加了一成,对方内力亦随即增加,贝空四眼看又要抵抗不住,只得将内力发挥到十成。两人内力不相上下,僵持在一起,一时难以决出胜负。 与此同时,司马举觉察到异动,扭回头看时,一股内力已杀到胸前,仓促之中,忙聚气举掌相迎,才发觉对方竟是“红胡子”满脸狞笑,内力惊涛拍岸般雄浑,与前番无异于天上地下的之区别。司马举无暇多想,将自身“正一派”全部内力摧出,与对方比拼,对方内力似乎源源不断,司马举颇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如此对手,乃是司马举出道以来所遇的最强劲敌,司马举不敢掉以轻心,亦将“神霄派”、“太阴功”、“三阳神功”内力全部调出迎敌,亦是堪堪打成平手而已。 就内力的势力而言,“红胡子”、“蓝胡子”比贝空四、司马举略略逊色一些,可是,“红胡子”、“蓝胡子”不讲武德,突然袭击,便占了一份优势。然而偷袭的优势,并不能持久,倘若双方如此比拼下去,最后胜利者,自然便是贝空四与司马举,可司马举、贝空四胜出必须有个极大的前提条件,便是未有他人干涉,司马举与“红胡子”、贝空四与“蓝胡子”四人两对,内力比拼皆在关键时刻,倘若,再有人加入战团,谁相帮“红胡子”,司马举便会受伤失败,谁相帮“蓝胡子”,贝空四便会受伤失败,反之亦然。 无疑,此时最紧张的莫过于司马举与贝空四了,因三位“胡子”只出现了两位,倘若还有那位“白胡子”此时出来,在司马举与贝空四背后各击一掌,两人内力全在与对手比拼之中,焉有余力抵抗?唯有束手待毙了。而恰在此时,背靠墨云山官道的司马举、贝空四皆有感觉,从墨云山官道那头,已有人朝樟树下飞奔而来! 定是“白胡子”来了!司马举、贝空四心中哀叹道,看来今日难逃此劫!两人心中皆是不甘,可又无法摆脱现有对手的内力比拼。司马举头脑里甚至突然凭空冒出一句杜甫的诗来:“出师未捷身先死。” 司马举、贝空四两人头脑里胡思乱想之时,与他们对敌的“红胡子”、“蓝胡子”脸上亦变幻莫测,因四人皆不敢开口说话,皆不知对方想说甚么,唯有聚神尽力发功,“蓝胡子”、“红胡子”但求有人相帮,获得胜利。司马举、贝空四但求持续时间久一些,弥补被突袭的缺憾,最终扭转战局。 四人各怀心思之时,“咕咕喵”、“咕咕喵!”几声老枭似的鬼魅笑声,萦绕着樟树的参天伞盖,久久不散,教人毛骨悚然。笑毕,一只巨大身影从樟树上凭空飞下,掠向“红胡子”面前的司马举头顶,一只大掌当司马举头而下。司马举黯然束手,心中凄然。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一声娇喝:“恶贼!” 话音毕,一柄长剑朝那身影急射而来,那身影头下脚上身在半空,一意轰击司马举,遇此变故,急忙翻身缩起,如此一滞,身子便飘在司马举身后。那人并未停顿,脚一点地,右手又朝司马举后背拍出。只听“嘭”地一声,那人着着实实地打了一掌,不过,定睛看时,面前的挨掌却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嘴角微微流着血迹,慢慢萎地。霎时间不禁愣住了。 司马举正感觉头顶掌力从天而降,闭目待死,千钧一发之时,却听有人掷剑救了自己。心中感受,便似受了轮回一般!信心大震,内力猛然涌起,而与之对敌的“蓝胡子”,以为自家队友相帮得手,竟露出一丝懈怠。司马举借此良机,聚力一冲,“红胡子”被震开退后十余步,司马举摆脱束缚,反应异常敏捷,毫不拖泥带水,挥掌直扑与贝空四对敌的“蓝胡子”后背,待那隐藏于树上的身影反应过来时,“蓝胡子”后背已被司马举击中,一口老血喷出,怆然而退。贝空四迅速撤至司马举周围,如此一来,对方加上埋伏在树上偷袭之人,虽是三人,却有一人重伤。与司马举两人,仍旧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司马举这才留有时机,扫了一眼在背后替自己挨一掌之人,看清她容貌之后,司马举心中不禁大为震动!不禁问自己,怎的是她,她怎的在此? 第155章 展蓉窥凶 再说那日展蓉与司马举在“照天楼”,被司马举误会跟踪他,对她好一顿训斥!展蓉羞愧难当,委屈而去!回到客栈,师兄鲁王哲与冼世宝早已走了,丫鬟阿绫尚在“呼呼”大睡。展蓉心情郁闷,见阿绫如此惬意,气不打一处来,在阿绫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喝道:“日上三竿,你还在睡!”说完一屁股坐在床榻一头。 阿绫被惊而醒,睡眼惺忪,莫名地望着床榻的小姐,展蓉眼圈红红,显然是哭过了!阿绫知晓,这世上能教自家小姐哭鼻子之人,除了老爷、夫人,便只有那位司马公子了!老爷、夫人远在蔡州,小姐必是在司马举面前受了委屈,拿捏自己出气呢! 阿绫慌忙起床,默默为小姐端水洗脸,又贴心泡好细茶,放在展蓉身边,经过一番拾掇,展蓉心境亦平静了。阿绫便怯生生地问道:“小姐,怎的啦?司马公子惹你生气了?” “别提他!”展蓉断喝道一声后,接着道:“那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未等阿绫回话,又接着絮絮叨叨将她如何清晨去通知他防备师兄鲁王哲、冼世宝,如何共同救了御医沈严,如何告诉他卢荟儿已与蔡家初步订婚,却绝口不提自己失口露馅之事,说到委屈处,又是泪眼婆娑,阿绫唯有点头聆听,随声附和,亦陪着落泪。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阿绫等展蓉渐渐平稳,才问道:“小姐,司马举如此不识好歹,我们便回蔡州罢?” “急甚么?”展蓉却阻止道,说完又低头沉思。阿绫便不敢再主动言语了,按以往经验,小姐必定是有话还要商议的。 果然,展蓉似是思索了一阵后,抬头问阿绫道:“阿绫,明日英雄大会决胜‘会主’,你说有甚良策,可教司马举不能发觉我们离他身边不远?” 阿绫暗叫一声“完了!”展蓉受了如此委屈,犹不以为意,司马举有何魔力,教自己小姐痴迷不悟?可她却不敢相问,唯有陪她苦苦思索。突然阿绫一拍脑袋道:“有了,小姐,我们可以女扮男装啊!” 展蓉亦觉得此举可行,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展蓉扮书生,阿绫作随行小厮。随后,阿绫去街市购买相关服饰,在卧房仔细摆弄了好一阵,琢磨男子形态、说话声音,最后倒也有模有样。 龙陆昆夺得“会主”之日时,司马举在现场观看,展蓉及阿绫亦在离他不远处观看,两人经过了精心打扮,司马举自是难以分辨。比武散场后,司马举并未回客栈,反而尾随雷鸣人去了“侯佳音”酒店,展蓉与阿绫也跟在他们后面,可她们担心露出马脚,便不敢一同进“侯佳音”,只在“侯佳音”对面酒店,出重金租赁了一间临街的阁子,两人虽叫了酒食,却无心饮宴,只轮流在阁子吊窗前探望“侯佳音”动静,谁知,司马举在“侯佳音”一呆,竟是两个时辰。期间,她们陆续发现,雷鸣人的手下叫来了妓女春娥及同伴,至后来,京徒美来了,玄松也来了。 京徒美与司马举打斗时,雷鸣人跑了;最后,玄松与京徒美打斗时,又有一人来了,他一直龟缩在暗处。京徒美跑了之后,司马举与玄松下楼,在门口被店家拖住吵闹,那人趁乱,从后门上了“侯佳音”二楼,提剑将伏在餐桌上的春娥及同伴杀了,又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溜走。待店家收了司马举的赔偿银子,派伙计上楼时,才发觉春娥及同伴已死。 伙计报于店家,店家大惊,拦住罗捕头报案。并陈述司马举与玄松即是杀人凶手。此事前因后果,展蓉自始至终瞧得一清二楚,后来展蓉得知,司马举被官府缉拿入狱,可她不能到襄阳官府去作证,因那杀人凶手名头太响,他为何杀春娥及同伴,展蓉亦不清楚,倘若当场对质,襄阳府是相信展蓉的话,还是相信那位大人物的话?展蓉实在未有十足把握,至为重要的是,倘若她主动到襄阳府作证,纵使成功指认那大人物为凶手,司马举必然知晓,她展蓉是真的在跟踪他,司马举纵然获释,对她的误会岂不是更深? 可司马举含冤入狱,展蓉同样不愿看到。如何营救?展蓉心急如焚,冥思苦想之后,最后便想到了写信,展蓉与阿绫回客栈后,即提笔蘸墨,奋笔疾书,将那凶手杀害春娥及同伴的经过叙述得一清二楚,并连夜送至襄阳府知府胡野图。此便是襄阳知府胡野图当日深夜接到告密信之原因。 第二日,卢嵩找胡野图说情,胡野图已认为密信所言真实,便顺水推舟,答应卢嵩释放司马举。司马举得以出狱,进了卢嵩府邸,展蓉与阿绫两人,又轮番出动,在卢府附近四处打听司马举消息,结果,展蓉与阿绫相继探得到的消息,教展蓉愈听愈气,愈听愈难过,几天时间,司马举竟和卢荟儿正式订婚了。 展蓉有些不死心,又花重金,买通了一位卢府仆人,终于获得确切信息,司马举不仅真实地与卢荟儿订婚,且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初五日端午,在此之前,司马举须与一位好似是丐帮原副帮主,于八月二十八日丑时北上,刺杀金国元帅兀术,为朝廷立功。 如此一来,展蓉虽搞不清楚司马举与卢嵩的真实用意,可心里又升腾起了一种希望,他北上真定府,我为甚么便不能跟去? 当展蓉将此决定告诉阿绫时,阿绫吓了一跳,尖叫道:“小姐,你去真定府,如有危险,老爷、夫人怎么办?” 展蓉义无反顾道:“我曾经多年离家学武,爹娘皆习惯了!” 阿绫知晓展蓉脾气,她做了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了。只得又为展蓉打点行装,购买北上各类物品。为避免惹人注目,展蓉决定,仍然伪装成男子跟随。 展蓉得知,司马举此行,尚有丐帮原副帮主贝空四同行,贝空四江湖阅历丰富,展蓉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分头行动,展蓉先一日沿官道出发,阿绫迟一日尾随司马举其后,两人另外仔细商量了联络暗号等事宜。 第156章 关令宗老 司马举、贝空四从襄阳出发前,展蓉已先行一天出发了。 故而,展蓉在前,司马举与贝空四在后,阿绫则在最后。三伙人各自离了一天的行程。展蓉在前,对于有关司马举之事,皆是十分上心。在唐州,展蓉无意听到丐帮传讯,欲在山神庙谋害贝空四,便提前示警。在汝州过河时,又听到有人欲在舟船中害司马举与贝空四,她便装扮成钓鱼人示警,可“岁寒三友”伪装成铁匠她却不知,又因算错了路途,一段时日后,反而走在了司马举背后,展蓉紧赶慢赶,今日才追上两人,恰巧司马举遇险,展蓉救人心切,根本未考虑到自身安全,挺身救护司马举,结果被对方一掌击倒在地,身受重伤。 司马举看得展蓉为救自己受伤,内心既感动又激动。忙两步跨过来,一手扶起展蓉,本欲施救,可眼前局势危急,便对展蓉道:“展小姐,你且忍一忍!我与大哥料理了此三位老贼,再来救你!” 展蓉被那偷袭者一掌震断了心脉,已是极为虚弱,听司马举言语关切,心境大好,可亦无力回复,唯有缓缓点头。 此时,三位老者亦聚在一边,偷袭者却并非“白胡子”,而是一位瘦弱的灰白山羊胡子。贝空四正要喝问,却见那“红胡子”“蓝胡子”皆是用力在胡子上一抹,“红胡子”、“蓝胡子”额下浓密的彩色胡子便纷纷扬扬而下,最后亦成了灰白的山羊胡子。 如此一来,司马举、贝空四总算明白了,原来,此三人并非之前的三位“胡子”,很可能,他们便是强占墨云山道观的那三位道士。他们的蓝胡子、红胡子,不过是伪装的而已,目的便是麻痹司马举、贝空四两人,以求达到偷袭的目的。难怪,司马举、贝空四一眼看到他们之时,总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 贝空四怒道:“三位道长藏头缩首,不知是哪一路‘英雄’?”贝空四口里所说的‘英雄’两字,便说得十分的轻蔑了。 与司马举对敌的淡红袍道士昂然道:“贫道乃关令派欧阳红!” 贝空四冷笑指着蓝袍道士及青袍道士道:“如此说来,此两位便是宇文蓝与诸葛青了,‘关令三宗老’亦被龙陆昆那狗贼请到了,龙陆昆那狗贼的面子可真不小!” 欧阳红道:“本派京掌门被你毒杀,我们作为本派宗老,焉能袖手旁观?” 贝空四愤然道:“贵派京掌门死于何人之手,自有公论,三宗老焉能听信龙陆昆一面之词?龙陆昆与我贝空四素有仇隙,他不过是欲借三宗老之手,除去他眼中钉、肉中刺罢了,三宗老身为道教五派宿老,何必成为他人借刀杀人之工具?” 欧阳红道:“龙陆昆不仅为是丐帮帮主,听闻最近又成了‘英雄大会’会主,岂会拨弄是非?”欧阳红如此说,其实口气便松了许多。原来,这“关令宗老”乃是关令派的宿老,其辈分比掌门京徒美亦要高出两辈,一般超然于派务,遇有掌门更替等大事要事时,才偶尔露脸,武功在派里亦是顶峰。 此次“英雄大会”,京徒美率人南下襄阳,出发前踌躇满志,回去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京徒美尸首尚未运回燕京,帮中随行弟子便将死讯送回了燕京。但未说明死因,毕竟,自杀不是一个好名声。龙陆昆正是利用这个空隙,欺骗“关令派”三宗老,请他们出面拦截贝空四。此关令三宗老,平时自恃武功“卓绝”,少有敌手,此次南下为掌门复仇,那是志在必得的!尽管如此,可对手是丐帮前副帮主贝空四,他们亦不敢疏忽大意,三人精心设置了一个局,本欲一击得手后,悄然撤回。未想到算计来算计去,仍然是自己人吃了亏,对方虽然有人受伤,却是一位不相干的女子,如今势力对比,己方并无胜算。三人有些扫兴,失去了部分斗志。贝空四出言指责,欧阳红便有顺坡下驴的念头在里面。 贝空四何等人物?能听不明白欧阳红的话音?贝空四即道:“京掌门之死因,贵派随行弟子如何描述?” 欧阳红尴尬道:“贫道等三人尚未见到随行京掌门南下的弟子,接到龙帮主之信后,便南下来寻你们了!” 贝空四道:“这便是了!三位宗老亦不知贝某关在襄阳府大牢三四年罢?京掌门罹难,彼时贝某尚在狱中!” 欧阳红道:“竟有此事?” 贝空四道:“蹲大狱如此丑事,贝某尚和盘托出,岂能有假?” 欧阳红道:“看来此事确有误会!” 贝空四道:“并非误会,乃龙陆昆那狗贼存心挑拨,其心歹毒,令人发指!” 欧阳红道:“贝副帮主与龙帮主之私人恩怨,贫道等不便参与。既如此,我等便回。不过,若本派掌门之死,与贝副帮主有关,贫道自会寻上门来!” 贝空四道:“那是自然!” 欧阳红说完,便教宇文蓝扶着诸葛青,意欲从小道上山,去墨云山道观。欧阳红、宇文蓝、诸葛青刚转身迈出两步,背后只听得一声断喝:“站住!” 这声呵斥,不仅教“关令三宗老”一愣,亦在贝空四意料之外。贝空四寻声而望,右侧的司马举正眼冒怒火,死死盯着欧阳红等三人呢。 贝空四心思电转,猛然暗叫一声惭愧,自己一心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却忘了兄弟司马举的感受啊!司马举的父仇,到如今,可以稍微确认为大仇人的,便是“关令派”掌门京徒美、“刀剑门”掌门雷鸣人,还有金国元帅兀术。京徒美、雷鸣人两人皆服毒自杀,为何自杀不得而知。司马举遇上“关令派”及“刀剑门”弟子,便有追查审讯的欲望,此是人之常情。 起初贝空四与欧阳红等人交涉时,司马举已快步走至展蓉背后,扶展蓉坐起,替她输入真气,护住展蓉心脉,司马举一边为展蓉疗伤,耳朵一边听他们对话,终于听明白了,所谓“关令宗老”,便是“关令派”之元老,他对“关令派”恨之入骨,岂能教你们宗老来去自由?今日纵是一死,亦要问个明白,你们所谓“关令三宗老”,当日去“宜春山庄”行凶了么?没有去,那一拍两散;去了,对不起,刀枪相见罢!司马举想到此,便毫不犹豫地收功,将展蓉扶至樟树下坐定,转身便对“关令宗老”喝道。 第157章 逼问宗老 司马举怒气冲冲,欧阳红愕然问贝空四道:“贝副帮主,此位小友是何意?” 贝空四已经对司马举之意十分明了,内心亦打定了与司马举共进退的主意,心道,今日一战,即便死了,亦要维护兄弟脸面。便打个哈哈道:“我这位兄弟,尚有些要事,望三位道长不吝赐教!” 欧阳红脸色便现出不快的神色,亦不答话,唯静静望着走过来的司马举。司马举走到三人前面,立住后问道:“七年前,袁州袁山‘宜春山庄’惨案,三位道长参与否?” 司马举生硬的口气,令欧阳红、宇文蓝极为不快。宇文蓝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不答,欧阳红则转头不悦地对贝空四道:“贝副帮主,此为审问么?你们既非官府官员,贫道亦非囚犯,恕不奉陪了!”说完,抬脚欲走。 贝空四又打个哈哈道:“听闻京掌门生前,亲口承认,曾率人到袁州参与此事,莫非三位道长亦是去了?” 欧阳红回身怒道:“本派掌门已经仙逝,岂容尔等血口喷人?” 司马举却冷冷道:“京徒美不仅南下残害无辜,而且认贼作父,投靠金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司马举此话一出口,贝空四便知,今日一番恶斗,甩也甩不脱了。果然,司马举甫一说完,欧阳红与宇文蓝口里狂叫一声,同时扑将上来。 司马举对“关令宗老”动手杀来,早有思想准备,登时挥掌相迎。贝空四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作壁上观,亦挥掌加入战团。 三位“关令宗老”的个人势力,相较于贝空四与司马举,只不过略微逊色一些而已,倘若诸葛青未受伤,“关令宗老”以三人之力,司马举与贝空四自难相抗,如今诸葛青折翼,兼之司马举盛怒之下,内力发挥至刚至猛至凶,欧阳红、宇文蓝原以为,贝空四武功难对付,谁知这毛头后生的武功甚至比贝空四亦要略胜一筹,心中既有些心怯,又有些敬佩,气势上便矮了三分。双方暴风骤雨般地交手了四五十合,欧阳红、宇文蓝便落下风。按此等打法,用不了二十招,二位“关令宗老”便要被司马举、贝空四两人击败。 欧阳红、宇文蓝心中焦躁,心中愈焦躁,手脚功夫便愈迟滞,高手过招,岂容疏忽?宇文蓝险些被司马举掌风扫中,惊得心中凌乱不已。 贝空四打得顺手,心中畅快,边打边说道:“欧阳道长,七年前,你‘关令派’派员南下袁州,你们三‘宗老’未去么?” 欧阳红、宇文蓝被司马举狂风暴雨般的掌力逼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空闲回答问题,只闷头尽力回击,司马举听他们不予回答,以为他们皆是参与了此事,更加暴怒,掌上内力发挥至极处,体内“正一派”、“神霄派”、“太阴功”、“三阳神功”四股内力,轮番而上,源源不绝。司马举武功已教“关令宗老”侧目,其内力更令他们吃惊,司马举内力怎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愈到后来,内力似乎愈加强劲。此事莫说“关令宗老”不解,便是司马举自己,起先亦是迷惑不解,后来愈打愈顺畅,内力亦愈来愈雄浑,才有些醒悟,兴许,正是实战的激发,才教体内内力得以长足融合,长足增长,此前在卢府与贝空四切磋,亦是此等功效。 如此又战了十余回合,司马举如下山饿虎,势不可挡,贝空四倒成了陪衬。欧阳红、宇文蓝更是手忙脚乱,难以招架了。 “住手!”正当司马举、贝空四振作精神,意欲将欧阳红、宇文蓝拿下时,听到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喝道。 司马举回头,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受伤的诸葛青,竟跑到了参天樟树下,立在靠在樟树树干上的展蓉右边,左手扶胸,右手则以长剑架在了展蓉脖子上。 司马举不得已,与贝空四对视一眼后,右掌忽地击出,向后跳出战圈,贝空四亦依法退出,留下欧阳红、宇文蓝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司马举缓步朝樟树走来道:“道长前辈耆宿,以一身受受伤女子相要挟,亦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诸葛青喘着粗气道:“贫道亦已受伤!有何拘泥?你别过来,否则,休怪刀剑并不长眼!” 司马举不由立住脚,问道:“道长欲待怎的?” 诸葛青道:“我等本是误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退一步可也!” 司马举道:“道长所说,原也使得。可在下必须知晓,你们三人,是否参与过‘宜春山庄’惨案!” 诸葛青不甘地道:“你何必苦苦相逼?” 司马举断然道:“并非在下有意相逼,只因父仇大于天!” 诸葛青似乎未想到,司马举执意追问他们有无参与“宜春山庄”惨案,乃是出于报父仇的目的,他们只是考虑到,一位刚出道的江湖雏儿,苦苦逼问他们七年前的行踪,此事若传到江湖上,岂不是一大笑柄? 诸葛青思量良久,又抬头看着远处的欧阳红,欧阳红似乎暗中点了点头,诸葛青终于咬咬牙道:“贫道兄弟三人,一直隐居本派燕京总舵长达十余年,此番若非龙帮主来信相邀,以前何曾有过南下之举?” 司马举闻言,知他们在自己逼问下,说出此番话来,已属难得,既然不是仇人,便好相处,尽管他们无故偷袭,造成展蓉受伤,不过他们亦有一人身受重伤,双方互不吃亏,如今他们控制了展蓉,如不答应罢手,展蓉定然性命不保,展蓉为救自己而身受重伤,如若再丢了其性命,此生心中如何得安?便道:“既如此,你们便走罢!切不可伤害那女子,否则,我拼了一死,亦不会放过你们!” 诸葛青听了,便撤了手中长剑,欧阳红、宇文蓝走过来,扶着诸葛青而去。 第158章 敢不敢背 三位“关令宗老”走后,司马举箭步冲至樟树之下,展蓉伤重,且因诸葛青以剑相逼,展蓉精神紧张,已然昏迷,美目紧闭,脸色苍白,口角渗出血丝。好在司马举对医治内伤已有经验,此前丁圆圆被展蓉所伤,司马举花费了几日功夫,助丁圆圆恢复,如今展蓉却因救司马举身负重伤,亦须司马举医救,世事变幻难测,难以预料! 司马举当务之急,乃是先将展蓉救醒,然后逐步施救,助其恢复。 此前在襄阳,司马举因怀疑展蓉跟踪自己,将她怒斥一番后赶走,可展蓉不离不弃,依旧尾随自己北上,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以她娇弱身躯,救他于危难之间,若非展蓉相助,今日之局面,可能绝难收拾。展蓉对他司马举如此重情重义,司马举便是一根木头,也应该被捂热了,何况司马举本非木头。他此时对展蓉以前的所有怨恨,随着欧阳红那一掌而全部烟消云散了。 司马举忙得手忙脚乱之时,贝空四却插不上手,唯有站在旁边,用心警戒而已。半路上莫名其妙杀出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她是谁?贝空四并不知晓,可从司马举对她态度之中可知,他们之间是熟络的,熟络到何等程度,他这位大哥亦难知晓!此女子甘愿冒着自己身家性命不要,也要为司马举抵挡一掌,她对司马举感情是深厚的!司马举尽心相救,自是应该! 司马举为展蓉输了半个时辰真气后,展蓉悠悠醒来。司马举心中稍微安定一些,以水囊喂她喝了几口水后,将她轻轻靠在樟树之上,这才缓缓站起。 贝空四轻声问道:“姑娘的伤势如何?” 司马举伤感道:“伤了经脉,尽力救治,恐怕亦须有一些时日才能恢复!” 贝空四调笑般问司马举:“此女子系兄弟旧相识罢?” 司马举态度便不自然了,支吾道:“说不得旧相识,以前见过几次面的!”说完,便将展蓉如何在蔡州比武招亲,如何参加英雄大会,如何在襄阳偶遇,如何认为她跟踪自己将她赶走,将两人相识过程前前后后,详细说与了贝空四听,甚至将丁圆圆的事亦说了一个大概。贝空四认真听完,半晌做声不得,在男女感情方面,他贝空四亦半是空白啊!贝空四一生练武,在丐帮大半生,说起江湖阅历,甚么坑蒙拐骗、甚么尔虞我诈、甚么勾心斗角、甚么假仁假义,贝空四皆是一眼可以识破,唯有对这男女情爱的认识,贝空四委实词穷得紧。贝空四眼睛眨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兄弟艳福不浅呐!” 司马举苦笑不已,道:“大哥莫要取笑小弟了!如今之计,该做何打算才是?” 贝空四道:“展小姐为救我们而身受重伤,我们救她自不必言,只是,该如何救、在何地救?却费脑筋!” 司马举道:“小弟亦想,展小姐一女子,身受重伤,行走不便,我们抱不得,亦背不得,莫若到前方小镇租一马车或者驴车才好。” 贝空四道:“此去前方城镇,必定有些距离的,倘若你我一人先去租车,往返恐须时日,当此危机时刻,我们两人万不可相离。如有不测,悔之不及!依哥哥来看,我们江湖中人,兄弟便莫要拘泥于寻常俗礼,你将她背了,亦是权宜之计,哥哥料想,展小姐恐不会责怪罢!”他贝空四怎能想到,此时展蓉恰好恢复了一些神气,耳朵里听到了贝空四的话语,她听贝空四提议,教司马举莫要拘束,背着她前行。展蓉对贝空四的感激,真如滔滔长江,延绵不绝,岂有责怪的道理? 司马举此前抱丁圆圆,乃箭在弦上、间不容发,且丁圆圆与他相处多日,皆是以唐荣的男人身份,司马举救她之时,头脑里甚至还有“唐荣”的影子,抱她之时,丁圆圆尚刚暴露出女儿之身,司马举脑袋里还有一种抱“唐荣”的错觉,便不觉得生疏及为难。可展蓉一副俏生生的女人娇容,他司马举岂敢轻举妄动?再说,此前两人多次口角,更为难堪的是,最后一次自己甚至对她怒骂不已,展蓉故负气而走。倘若她醒后,见自己背着她,极力反抗,届时,该如何收拾局面?倘若展蓉骂自己为轻薄子弟,自己该如何反驳? 贝空四提出建议后,展蓉闭眼静候司马举听从贝空四之见,俯身来背自己,可半刻亦听不到司马举动静,微微睁眼,却见司马举如桅杆一样,杵在原地不动,尚以为司马举不肯背自己,想想以前他抱着丁圆圆飞奔,对比明显,待遇相差云泥,心中不禁酸楚难耐。便睁眼开口道:“司马公子,小女子……咳咳……自己能走!” 展蓉随着咳嗽,娇躯痛苦得颤抖起来,犹欲努力扶着樟树干站起,终是力不从心,跌坐下来。司马举不意展蓉苏醒,且听到了他们说话,又见她如此情形,愈加以为展蓉不愿意他背的,便几步奔过去,局蹐不安地搓着手道:“展小姐,不是我想背你的,是,是,形势所逼,并无他法,你若不愿意,我们另想办法,另想办法!” 展蓉这才知晓,原来是这“呆子”担心自己责怪他轻薄,故而犹犹豫豫不敢背自己。想到此,展蓉心中不由一甜,看来这“呆子”还是在乎自己的!自己这一掌倒是没有白挨!自己一路尾随与他,此番功夫,亦是没有白花啊! 展蓉喘了几口粗气,心中有了主意,便轻声道:“司马公子,你亦看到了,小女子欲自己走路,不欲劳驾公子,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司马举茫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展蓉心中嗔骂道:“真是‘呆子’!”却红脸低头不再做声。 此时,在一旁的贝空四总算明白了,笑道:“古人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兄弟,展小姐走不动,只有你来背了!难不成你留她在路上么?” 展蓉听了,心中对贝空四暗叫:“贝大侠,你真是我亲哥!” 第159章 揭露凶手 司马举听了贝空四的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忙俯身扶着展蓉软绵绵的娇躯,将其附于自己虎背上,迈开大步而去。 因展蓉负伤,司马举须时常停下为她医治,“沈御医”留给他的《本草备急方》此时恰好发挥作用。三人走走停停,比往日便慢许多,展蓉沿路留下暗语,通知背后的阿绫,自己负伤,教其尽快赶来服侍。 三人走了两日,阿绫便从后追上来了,见了展蓉模样,免不了伤心哭泣一番,又见司马举对自家小姐关怀备至,心中大感安慰。不久,四人又在路途城镇租了一辆驴车,司马举、阿绫将展蓉安置在驴车车厢里,阿绫亦在车厢里随身照应。 一路之上,司马举亦对展蓉近期行踪有所了解,知她一直暗中保护自己,几次化解了他们身边危机,对她不禁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几人风尘仆仆,赶到了离开封仅有五十里的陈留镇。展蓉在阿绫及司马举的精心照顾之下,伤情有了极大好转,已能自由交流了。展蓉听闻司马举及贝空四欲去开封,找龙陆昆理论,几次欲言又止,经过几天较为密切的接触,司马举知她有话欲说,便道:“展小姐若有话语,但说无妨!” 展蓉受了司马举鼓励,便道:“那龙陆昆不仅对贝大侠居心不良,对司马公子,亦可能怀有阴谋!” 司马举奇怪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欲加害于我!展小姐为何有此怀疑?” 展蓉道:“前次害你入襄阳府大牢的,便是这龙陆昆!” 司马举惊得几乎欲跳起身,道:“展小姐如何有此论断?” 展蓉美目看了一眼司马举不可思议的形情,略显得意地道:“公子难道不是因涉嫌杀害春娥及同伴而入狱的么?杀害春娥及同伴的真正凶手,便是龙陆昆!” 司马举再也忍不住了,颤抖声音问道:“展小姐如何、如何得知龙陆昆乃真凶?” 展蓉轻轻一笑,抿嘴道:“因小女子亲眼所见,阿绫亦可作证!” “展小姐,你快些将经过详细说与我听听!”司马举有些迫不及待了。 展蓉及阿绫见司马举急哄哄地可爱模样,相视而笑,阿绫道:“小姐,你累着了,我来对司马公子说罢!”说完,将那日在“侯佳音”酒店对面所见,一五一十、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给司马举听了。司马举愈听愈着恼,愈听脸色愈难看,阿绫说完,司马举不由切齿道:“龙陆昆为了掩盖与雷鸣人、京徒美勾结的事实,害怕我与玄松大师到襄阳官府告发,便歹毒残害无辜,转嫁矛盾,真是隐藏于江湖武林中的一条毒蛇!” 司马举又转头对贝空四感慨道:“龙陆昆处心积虑,三番五次、不择手段安排人手来劫杀我们,看来目标并非大哥一人啊!我司马举亦是他眼中刺!甚至亦有可能,他派人来暗杀大哥,只不过一个幌子而已,真实目标却是我司马举,他担心我揭发京徒美、雷鸣人投敌,因此牵连于他!影响他在江湖中的地位罢了!” 展蓉道:“公子所言,极有见地!” 贝空四道:“兄弟及展小姐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假如龙陆昆真有暗害我兄弟之心,我却提议,此去开封,不必找龙陆昆理论。” 司马举又奇怪,问道:“大哥为何如此说,难道我们就此放过于他?” 贝空四磨牙道:“此生我贝空四与他龙陆昆狗贼,不共戴天!我所担心者,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倘若因我贝空四一人之事,我便舍了此条老命,亦要与他死耗到底。可他倘若针对兄弟你,我便不能不有所顾忌。兄弟尚有许多大事办理,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贝空四的肺腑之言,教司马举满含热泪。司马举道:“我们难道便让其为非作歹,危害武林不成?” 贝空四接着道:“龙陆昆现在骗去了‘英雄大会’‘会主’称号,威望如日中天,又率‘武林军’在开封支援杜充元帅。我们若对他提出质疑,倘若没有置其于死地的确切证据,龙陆昆不会俯首认输,反而会变本加厉对付我们,为今之计,我们应该对他加强戒备,暗中搜集证据,待其狐狸尾巴藏不住之时,我们再打蛇随棍,拿出相应证据,将其一举置于死地!” 贝空四的话,得到了司马举及展蓉的以一致认同。司马举低头思索了一阵,突然惊叫道:“龙陆昆已经投靠金国,他在开封能干甚么好事?恐怕支援是假,破坏是真!” 贝空四道:“兄弟此话提醒得有理,你不是有位兄弟叫‘岳飞’,在开封任统制官么?我们进了开封,便要对岳飞说明龙陆昆的阴谋及野心,教其提防龙陆昆,并与杜充元帅汇报才是!” 司马举道:“此事,大哥考虑极为周全,事不迟疑,我们便早些出发才是!” 展蓉的想法却不一样,她才巴不得几人慢慢悠悠在路上徜徉呢,到了开封,人多事杂,能有多少机会可以与司马举单独相处?可司马举如贝空四所说,尚有许多大事办理,他之头等大事,便是复仇罢!这个“呆子”的脑袋里,几乎全部被复仇所占据,哪里会有其他空间,自己若非因救他而受伤,此“呆子”能对自己如此用心?展蓉想了想,觉得有些寡味,有些失落,可恍然想起司马举对他尽心疗伤,细心照顾的场景,心中又有些甜蜜之感,展蓉在患得患失之间,只听得司马举又道:“只不过在出发之前,尚有一事需要办理。‘沈御医’《本草备急方》有一个极好的治疗内伤方子,前几日路途上人烟稀少,未有药铺,今日在陈留镇,该是有的,我去药铺买了药来,今日煎服一次,以后再喝得几日,结合我以内力医治,展小姐的内伤,应该可以无虞罢!” 阿绫喜道:“公子将药名写与我,我去买来便可!”司马举便按《本草备急方》所载,写了“三七”、“藏红花”等药名、份量,交于阿绫,教其去买药。 第160章 阿绫被劫 司马举低头蘸墨写药名时,展蓉看着司马举认真的侧脸,如雕塑般分明,不觉有些痴了。又听他宁愿耽误行程,亦要先行煎药与她服用。顿生甜蜜之感,寻思道:这“呆子”尽管呆一些,对她展蓉亦是上心的,只是,她伤愈之后,“呆子”还会对她如此上心么?有时,伤病亦是一件美事!展蓉心中惆怅,轻轻而叹! 阿绫携纸出客栈之门,沿街市寻找药铺。却未注意,有一乞丐,紧紧尾随其后。阿绫赶到城镇之南的“济世药铺”买了几味草药之后,便提着药包,兴冲冲地往回赶,刚出“济世药铺”不远的拐角处,迎面而来两人,一人吊儿郎当,身穿绸衣,一手指着前方骂骂咧咧,一手背在后腰上,边骂边往后退;另一人则气势汹汹,右手中指及食指,直往后退的那人脑门上戳。 阿绫见此架势,急忙避开,并忍不住对他们多看了一眼。阿绫与那两人错肩而过时,那欲戳别人脑门的食指和中指,忽地转向,指向了阿绫颈部的“扶突穴”,那人动作快如闪电,阿绫毫无心理准备,登时便被点昏。与此同时,那后退之人,亦迅速腾出背在后腰的手,手里赫然多了一只布袋。那后退之人,双手抖开布袋,布袋口朝阿绫兜头而下,阿绫便恰好晕倒在布袋里。那后退之人,急将布袋口挽起,又将布袋负在后背,之后两人便飞奔而去。 司马举、贝空四、展蓉在客栈客房,一边闲聊一边等阿绫买药,谁知过了一个时辰,仍不见阿绫踪影,展蓉尚以为阿绫贪玩,去逛街市了,忍不住责骂道:“这野蹄子,真不知轻重,此时岂是玩乐之时?” 司马举笑道:“待她回来,便罚她去煎药罢!” 展蓉亦笑道:“小女子原以为,乃大公子亲自煎药呢!” 司马举道:“本是在下代劳,未料阿绫抢了先机!”说完哈哈大笑,展蓉听他笑得爽快,心中亦是舒畅,看着司马举的眼神亦是传情。 贝空四见房中现出温馨旖旎的氛围,便欲起身回避,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得房门“笃笃笃”地被人敲起,开门一看,却是客栈小二哥。贝空四问道:“小二哥,有事么?” 那小二哥从手里拿出一张三指宽的纸条,递于贝空四,贝空四来不及细看,反问小二哥道:“谁送来的!” 小二哥回道:“一位乞丐,送来便走了!”小二哥说完转身离开,贝空四听了,心中便“咯噔”一下。低头略略看了纸条,脸色大变,忙又缩回客房中,急步走到司马举面前,神色严肃地道:“兄弟,你看看!” 司马举疑惑地接过纸条,低头看时,心中亦是止不住震动,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欲要阿绫活命,今日黄昏戌时,司马举到城东土地庙一见。 展蓉正愉快地与司马举调笑着,忽然见司马举、贝空四脸色凝重,便知不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司马举,司马举便将手中纸条交给她看,展蓉看完,花容失色,脸色苍白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可怜的阿绫,司马公子,怎么办呐?” 司马举毅然道:“我去与他们相见,拼了性命,亦要救阿绫回来!” 展蓉急道:“公子必要见机行事才好,你若有不测?我,我怎么办?岂非罪大恶极,生不如死!你必要将阿绫安全带回啊!” 展蓉听司马举欲舍命救阿绫,感动之余,却又语无伦次起来。本来,阿绫是自己相处十几年的贴身丫鬟,司马举则是今生认定的情人,两者选谁?谁都不可或缺啊!如此难题摆在面前,着实教人生恼! 贝空四劝道:“切莫着急乱了分寸!离戌时尚有两个时辰,我们仔细商讨一下,究竟是谁劫持了阿绫,劫持阿绫有何目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司马举道:“如此龌龊勾当,能是他人所为?必是龙陆昆那厮的勾当!” 展蓉哭道:“阿绫一位丫鬟而已,他们怎的拿她下手?” 贝空四道:“展小姐莫急,他们既然派人送信来,阿绫便暂时无性命之忧。他们拿住阿绫,定是以阿绫要挟我们。至于要挟何事,却不得而知!劫持阿绫是否为龙陆昆派人所为,我们暂且不论,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应对!” 司马举慷慨而言:“上刀山下火海,我亦要走一遭!” 贝空四道:“去自然要去!可到底是你一人而去,还是我们两人同去,或亦我们三人皆去?”贝空四指了指坐在床头的展蓉。 司马举一下愣住了,道:“对方教我一人而去,我便单枪匹马!有何惧哉?” 贝空四笑道:“兄弟勇则勇矣!却有失周详!这可不像兄弟以往作派啊!兄弟你斟酌一下,他们约你一人而去,是否调虎离山,另有阴谋,比如针对展小姐!或亦故意将我们兄弟分开,各个击破?” 贝空四如此一说,司马举便冷汗直流下来,暗自忖道,今日怎的啦?如此慌张?是一心欲救人么,故而未考虑如此周全?或亦因为展小姐在场,自己急欲表现一番?司马举不由自主得望了一眼展蓉,觉得自己急躁过头了,有失风度,切记、切记!司马举暗自告诫自己一番。忙摄定心神,对贝空四道:“大哥教训得是!小弟有失考虑,急切过头!我们三人无论如何,亦不可再行分开!” 贝空四道:“兄弟知错即改,善莫大焉!兄弟所言不错,今晚行动,我们三人,决不能分开,应该一同而去。到土地庙后,按约定,由兄弟出面与他们交涉,我与展小姐则藏于兄弟后方不远处,以便随时照应。” 司马举道:“小弟一切唯哥哥之命是从!” 展蓉在旁边,见贝空四与司马举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触景生情,眼角湿润,感动道:“你们兄弟如此情深,教人好生羡慕!我若是一男人,定要成为你们兄弟!” 第161章 虚惊一场 三人议定后,司马举又为展蓉输了半个时辰内力,然后教小二哥弄来饭食,吃饱喝足之后,司马举与贝空四便调息了半个时辰,养足了精神,此时天已大暗,离戌时亦只有半个时辰了,三人趁黑出了客栈,往城东土地庙而去。 陈留镇城东土地庙离陈留镇街市约十里,建于路边一小土坡之上。造型极为简单,一座高约三四尺、宽约五六尺的扇形小牌坊,中间碑石写着“土地神”三个字,扇形牌坊两边,以砖头砌成壁,上面盖有砖头顶,前面放有一个大铁炉,以便烧纸所用。小土地庙背后及左右两边,皆是茂密的竹林,前方光秃秃无他物,司马举与贝空四观察一阵后,决定由司马举藏于右边竹林,贝空四、展蓉则藏于左边竹林。此时已是十一月中旬,月光如洗,照在地上密密的淡黄竹叶上,熠熠生光。 三人隐藏后不久,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纷纷而来。顷刻便上得土坡,司马举远远而望,来者有五人,三人拥着一身材纤细之人,那身材纤细人口里塞着布团,“呜呜嘟嘟”欲说话,却说不清楚,显然是阿绫了。那三人押阿绫在土地庙前转悠了一圈,而后转入后面的竹林里,另两人一高一矮,则立在土地庙前,待阿绫被押入后面竹林后,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月影,对另矮者道:“时辰该是差不多了罢?那人还没来么?” 另一矮者见识却不一般,口里回道:“兴许已来多时,亦未可知!” 司马举在右边竹林里,早听得来人武功皆不高强,此时听他们对话,却有些佩服那回话之人,便安然走出右边竹林,朗声道:“阁下所料不错,在下恭候多时了!” 那两人闻声,皆转过身来,见司马举缓缓从竹林走出,走到离两人尚有约两丈之遥时,那矮者又道:“司马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 司马举却无好声色,不软不硬地讥讽回道:“阁下扣了我的人,我能不乖乖听命?” 那人亦不发怒,却轻轻说道:“司马公子好大的脾气!” 离那两人仅有一丈距离时,司马举停住脚步,问道:“阁下何人?认识在下?”司马举走近两人之意,欲待双方话不投机,他便出手将这两人擒了,以此换回阿绫。 那人似乎根本未在意自己凶险,而是道:“司马公子与贝副帮主连闯四关,毫发未伤,已是名动江湖了,在下焉能不知?” 司马举闻言,道:“如此说来,你仍是龙陆昆所派啰?” 那人并不回话,却道:“司马公子与贝副帮主,北上欲投敌耶?刺杀耶?” 司马举反问道:“投敌如何?刺杀又如何?”司马举回话时,心中却生疑惑,龙陆昆怎的会对所派之人说他去刺杀? 那人道:“如若投敌,天下英雄共诛之;如若刺杀,则不可擅入开封!” 司马举听了,便感觉有些不对头了。来人显然对司马举北上是“投敌”或亦“刺杀”拿不定主意啊!倘若此拨人乃龙陆昆所派,定然会认为他们是投敌的,可来人反而问司马举是何动机,并提醒他,倘若去刺杀,则莫要入开封城,显然又是善意提醒。 来人是敌是友?司马举被弄迷糊了!不禁问道:“阁下何必诓我?若我去刺杀兀术,开封城还不夹道欢迎我么?怎的却要我躲避开封?若我投敌,进入开封岂不死路一条?阁下怎的正话反说呢?” 那人哈哈笑道:“人言司马公子聪明绝顶,似是虚言,司马公子有些智障啊!” 司马举听他讥讽,却无恶意,便真诚拱手道:“请恕在下愚笨,望阁下不吝赐教!” 那人赞道:“孺子可教!公子如此诚心,在下便不隐瞒,细细说与你听罢!” 司马举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那人点点头,似乎极为受用,接着道:“你若真投敌,进开封城死与不死,与我等无关,背叛祖宗,投靠敌国,死有余辜!故而我说,天下英雄共诛之!你若去行刺兀术,便是民间义士,朝廷英雄,焉能屈死在开封城?” 司马举忙道:“阁下且慢,我行刺兀术,进开封城如何会屈死?” 那人撇撇嘴,有些恼怒地道:“我尚未说完,你急甚么?如今开封城传遍了,你和贝副帮主北上欲投金国,开封城内,从官府至民众,皆是对尔等咬牙切齿,特别是你的义兄岳飞,对你尤为痛恨,你进了开封,不是屈死是甚么?” 司马举全身大震,声音颤抖道:“如何成了忒的境况?” “自是皆拜龙陆昆所赐!”那人淡淡道。 司马举听了,久久做声不得。半晌,才抬头无力地问道:“阁下所说,在下如何相信?” 那人道:“为天下计,说不说在我!亦为天下计,听不听亦在你!”那人说完,用力拍了两下手掌,掌音落后,从土地庙后的竹林里,三人拥着阿绫出来,其中一人扯了阿绫口中塞的布条,将阿绫推给司马举。 司马举还没有发话,左边竹林里一声娇音啼出:“阿绫!”随后一条倩影如飞而来!贝空四亦快步走到了司马举身边,拱手对那人道:“侠士援救之恩,没齿不忘!你们所说,我们铭刻于心,定将小心应付!” 那人笑道:“如此便不枉我们五人一番神神秘秘之心血了!” 展蓉借着月光,对阿绫上上下下大量了一阵,发现阿绫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听了他们对话,忍不住插嘴道:“你还知是神神秘秘啊?差点没把我吓死!好好到客栈里找我们说不好么?” 那人又哈哈笑道:“我们若不如此,你们又如何肯认真听我一言?如今好了,我任务完成,后会有期!”说完,掉头便走。 司马举反应过来之时,几人已经走了十来丈远,司马举追在后面高声问道:“恩公台甫,可否相告?” 那人远远说了一句:“萍水相逢皆是缘,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162章 情窦初开 那五人走后,司马举、贝空四犹是冷汗直流,两人一门心思进开封,本想寻机会揭穿龙陆昆的假面具,可龙陆昆早已棋先一着,他们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司马举尤为痛心的是,义兄岳飞竟也相信他欲北上投敌,人生最大的痛苦是甚么?不是仇人憎恨,而是挚友误解! 四人无精打采地从土地庙回到客栈,那五人甚至连阿绫所买的药包亦未弄丢,阿绫连夜煎药,送展蓉服下。贝空四与司马举则商讨下一步计划。 对此五人来历,贝空四、司马举尤为迷惑不解,来人如此熟知开封城里详情,必定是从城里出来的,开封城除了岳飞,司马举便无相识之人,可来人说,岳飞闻他们北上投敌,已是义愤填膺,自不会派人来送信息。而贝空四在襄阳府大牢几年,与世隔绝,他此次出狱,很多好友皆不知情,开封城自无人帮他,两人想破头颅,亦毫无头绪。 “既然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便不去花费脑筋了!”贝空四一拍案几道,“接下来该如何办?去不去开封?” 司马举伤感道:“开封近在咫尺,龙陆昆暗中在那为非作歹,不去揭穿他,心有不甘呐!何况我们遭受如此不白之冤,不去向义兄岳飞做出解释,小弟我心中尤为刺痛!” 贝空四道:“岳飞便如此出众么?” 司马举便有些得意了,说道:“小弟我出道江湖不久,有幸结识两位忠肝义胆之义兄,一位是岳大哥,一位便是贝大哥你了。我与岳大哥虽仅有一面之缘,却是神交。小弟虽不太识人,以小弟观之,他日岳大哥之成就,当震铄古今!” 贝空四感慨道:“兄弟所言,必不会错的!岳飞如此优秀,开封纵然是龙潭虎穴,哥哥我亦要去见上一见,结识一番才好!” 司马举喜道:“岳大哥虽嫉恶如仇,却极明白事理,小弟想,他再气愤难平,小弟去见他,总会容小弟做一番解释罢?总不至于一见面便将兄弟杀了罢?倘若他不问青红皂白,真以剑将我杀了,小弟我亦心甘情愿!” 贝空四迟疑道:“倘若他听信龙陆昆之言,以为我们投敌,不与我们相见呢?” 司马举道:“若是如此,便唯有先北上真定府,将兀术首级提来,向他表明心迹了!” 贝空四点头道:“如能刺杀成功,倒也可以一洗耻辱!只是……”贝空四没有往下说,司马举亦知,贝空四想说的,刺杀兀术,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司马举道:“除此以外,小弟尚有一想法,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贝空四道:“我们兄弟,何须如此客套?” 司马举腼腆道:“小弟之意,先在陈留镇停留几日,治愈展小姐内伤,教展小姐回去,我们再赴开封,毕竟进开封城,吉凶未卜,不能再教展小姐无端受我牵连了!” 贝空四笑道:“你欲教展小姐离开,恐非易事罢?” 司马举愕然道:“开封凶险万分,她去不是增加危险么?” 贝空四摇头道:“我的兄弟呀!你是真不懂还是没开窍哟?你莫说去开封,你便是去阎王殿,展小姐亦会毫不犹豫跟你去的!” 司马举犹不信地道:“何至于此?” 贝空四道:“展小姐弃家而走,随你转战千里,关键时候挺身而出,舍命为你挡掌,你的生命已然重于她之生命,世上还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么?如果,真有的话,便是这男女之情了,兄弟觉得,她会轻易离开你么?” 司马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贝空四又道:“老哥我一生,来去自由,从未经历这劳什子男女之情,便过得逍遥快活!听说此一‘情’字,困惑了不少高人呐!想那唐明皇李隆基,开创了‘开元盛世’,先前何等英武?一朝被情所迷,花花江山便倒转过来!帝王将相犹如此,何况你我俗人?故而,这‘情’字可沾不得边儿!” 经过贝空四点拨,司马举才恍然而悟,他和展蓉之情,乃是男女感情,难怪他患得患失,难怪他爱恨交加,难怪他捉摸不定!他和展蓉是男女感情纠结,那么他和丁圆圆之间呢?亦是男女之情麽?还有师叔女儿卢荟儿,哎呀,自己还和卢荟儿“下大定”了呢?自己怎的很少想到她?头脑里却一直是丁圆圆及展蓉的影子?真是一团麻、一团麻! 司马举被脑袋里的情绪折腾得精疲力尽,最后无助地望着贝空四。口里喃喃而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贝空四同情地望着这位义弟,说道:“此类事儿,大哥我亦无能为力!兄弟你走一步算一步,且行且摸索罢!你亦莫急,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切莫失了章程!”贝空四却不知,一旦陷入情局,天下又有多少解法? 第二日一早,司马举失神落魄地来到展蓉房间,又吩咐阿绫去煎药,问了展蓉身体恢复情况,展蓉见司马举无精打采的神态,有些不明就里,以为他还在为开封之事伤神,便安慰道:“公子莫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司马举听她与贝空四说得一样,以为展蓉亦是说感情之事,心中苦笑,叉开话题道:“昨日,我与贝大哥商量妥当了,等你身体痊愈,再行前往开封!” 展蓉便理解错了,以为司马举因她伤势而耽误行程,急忙说道:“我伤势已经基本康复,并无大碍,能够行路的!” 司马举知她误会,狠了一狠心,终于艰难地开口说道:“开封之行,前途未卜。凶险万分,在下之意,不如等你痊愈,你与阿绫便回蔡州,我无牵挂,便可到开封城,与那龙陆昆仔细理论!” 展蓉心中一痛,含泪道:“小女子连累公子办大事了?!” 司马举听展蓉话里含着嘲讽,亦不以为意,柔声说道:“我确实为你安全着想!并无他意!” 展蓉听他亦不称自己为“展小姐”,而是拉近了距离说“你”,且态度温柔,心中便又甜密,低头红脸,亦轻声道:“我为你连死皆不怕,还担心甚么安全么?” 司马举听她果如贝空四所说,心中激情荡漾,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愉悦在胸中盘旋,司马举自小性格洒脱,只不过因家庭变故,致使性格孤独沉闷,犹如一朵含苞待放之玫瑰,此前被丁圆圆浇灌,后被展蓉慢慢侵浸,终于绽开美丽芬香的花朵。 第163章 城南驿站 展蓉对司马举直言生死相依,司马举便是木头,亦知轻重,何况司马举竟贝空四点拨,已非展蓉眼中昔日的“呆子”了。司马举热切地望着眼前的展蓉,右拳在左掌中重重一击道:“好,既然你不畏生死,我司马举又有何惧?你好好养伤,待你好了,我们便一同到开封走一遭!” 幸福来得太突然,展蓉恍然觉得是梦中,抬头看着司马举坚毅的眼神,才知一切皆是真实。展蓉兴奋得满脸潮红,看着司马举的眼神亦是迷茫起来。 司马举见展蓉晶莹剔透的脸上,镶嵌着一枚玉石般的纤巧玲珑鼻子,四片长长的睫毛半闭半合,登时灵魂出窍,手脚发软,心中犹如有只兔子在蹬踏,怎么也按捺不下来,鬼使神差之际,忍不住探出右手,在展蓉的左脸轻轻抚摸起来。 司马举发烫的手刚接触到展蓉潮红的脸,展蓉却再也支持不住,口里呢喃一声,软软地瘫倒,司马举何曾有过此等遭遇,下了一跳!右臂迅速下沉,便揽在了展蓉腰上,房间顿时便活色生香起来。 正当此时,房门“呀”的一声被推开,阿绫端着药汤低头走进来,司马举、展蓉便被蜜蜂蛰了一般,各自弹开,阿绫尚未反应过来,司马举说声:“你快吃药!”掉头出门而去。 阿绫端着汤药 愣了半晌,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进来得甚不是时候。这里面有戏码啊!阿绫将汤药放至房中桌上,不怀好意地对展蓉道:“小姐,我,我是不是犯错了?” 展蓉脸上潮红尚未退尽,尚沉浸在幸福的回味中,哪有空闲多回话?仅慵懒地说了句:“就你事多!”阿绫亦不知展蓉所说“事多”所指何意,吐吐舌头,推门而去。 此后两日,司马举却依旧来指导阿绫煎药,并以内力医治,丝毫未有尴尬之感,反倒是展蓉,却有些放不开了。过得三日,展蓉伤势便痊愈了,四人皆为展蓉恢复而十分高兴。当即决定,第二日继续北上,进开封城。 陈留乃开封城所属城镇,距离开封城大概不到五十里。从陈留到开封,不过是一日的路程而已。司马举、贝空四、展蓉、阿绫一早从陈留出发,行了一个时辰,走到了距离开封城不到三十里的城南驿站。 四人决定在驿站休息片刻,并向驿站兵丁打听岳飞军营所在地。驿站乃专供传递官府文书,及往来官员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所在,一般来说并不接待过往旅客。可驿站兵丁亦要生存,亦想生存得更为滋润,有时,过往旅客舍得花银子,这些兵丁便有胆儿私下接待了。 开封城南驿站并不大,但亦有五六间房屋并排,房屋前面空地,拴马桩、饮水槽等一应俱全。 四人走到驿站前空地,阿绫高声叫道:“军爷,军爷!” 一位精壮的“长行”(注,指军士)急匆匆从驿站跑出来,尚未开言,贝空四将一两银子朝他抛过去,那“长行”见一物凭空飞来,吓得侧身躲过,银子“噗”地一声落在地上。那“长行”正要发怒,却看得贝空四用手指着地上,他定睛一看,才瞧得真切,落在地上的竟是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忙不迭的俯身捡起,满脸堆笑地窜过来道:“几位英雄,有何吩咐?” 贝空四道:“我们一不住宿,二不饮食,但求歇息半晌,问些情况边走!” 那“长行”忸怩了半刻,又搓了搓手中银子,才开口道:“这个,这个,恐怕有些妨碍!” 贝空四大为不解,他们所提要求,并不为难驿站,此“长行”得了银子,竟说有困难,是何道理? 阿绫首先便不答应,叫道:“军爷,有困难?有困难我们便不打扰了,还我们银子罢!” 或许那“长行”以前尚未遇到如此大方的主儿,仅是坐一坐,问几句话,便甩出一两银子,此等买卖,着实划算,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了,故而咬牙道:“虽然有些妨碍,却也不是不能解决!”那“长行”边说边将银子放入胸前衣服兜里。 “你们随我来!”“长行”安顿了银子,便想到安顿司马举等四人了,转身对他们道。四人即跟在那“长行”身后。 “我们城南驿站,本有五间房,前两日被人占了四间,只剩东面头上一间,却是我与另一‘长行’的休息之所,今日便先给你们用用罢!”“长行”边走边说道。那“长行”如此慷慨,自然是看那两银子的面子。 “甚么人,敢占用官府的驿站?”贝空四有些不解。 “是开封府官军,来了三日了,浩浩荡荡七八人,每两人占一间,说是等甚么人!”那“长行”小声说道。 贝空四等听说有官军在驿站,便不再说话,默默跟在“长行”后面而去。 城南驿站的中间房里,有三人站立在窗户口,皆身穿官军军服,一人身材矮小,军服显得不甚合体,立在中间,他一左一右两边,则各立有一人,皆是高大威猛,一身盔甲戎装,绷在结实的身板上,凸现出他们两人威武的身躯,其中一人双手各提一个大铜锤,另一人则绰一杆碗口粗的丈八长枪,威风凛凛。 三人一直透过窗户上的纸洞,默默地望着驿站空地上司马举等四人的动静,亦无任何言语,驿站空地上四人跟随“长行”望东走时,那提铜锤之人便欲冲出,被中间那身材矮小者用手制止。 眼看司马举等人随那“长行”踏上驿站台阶,快要跨步进东面房间之时,那持枪之人,再也控制不住,挺枪冲出房间,对着司马举等人大喝一声:“站住!” 司马举、贝空四正要进东面房间,猛听得背后有人大喝“站住”,不由得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员张飞式的军官,挺着一杆丈八长枪,气势汹汹杀将过来,而跟在他背后则有两人,司马举仅微微扫了一眼,便迅即心花怒放起来! 第164章 挚友误会 开封城南驿站,一人挺枪杀出,长枪直至司马举背后,另两人则慢悠悠地踱出驿站房间,立在驿站中间台基之上。 司马举听到异动,霍地转身,并未在意这杆刺来杀气腾腾的长枪,反而一眼瞅见了长枪后面出来的两人,不由大喜叫道:“岳公子,狄兄弟,你们怎的在此?”原来后面两人,赫然便是岳云及狄雷。 岳云听了司马举叫喊,却脸无表情,木然地回道:“司马公子,你做的好事?” 司马举懵懂道:“我做了何……”话尚未说完,那丈八长枪眼看已经刺到面门了,司马举微微侧身让过。那杆长枪又“忽”地一声,向司马举颈脖横扫过来,司马举担心那长枪扫到身旁的展蓉、阿绫,迫不得已,右手对着长枪一掌拍过去,恰恰击在长枪璎珞之处,那军官被震得退回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司马举便不管那发愣的军官,几步奔过来,对岳云道:“岳公子、狄兄弟,你们不认识我司马举了?” 岳云立在台基上不动,口里却冷冷道:“投敌卖国者,我认你做甚么?” 司马举急得大叫道:“冤哉枉也!我司马举虽以家仇为先,却万万未有投敌出卖祖宗之念!你我相处多日,竟不识我司马举为人么?” 岳云仍冷冰冰地道:“开封城里军民上下皆已传遍,原‘宜春山庄’司马庄主之子司马举,在襄阳府‘侯佳音’酒楼,因一位青楼女子,与‘刀剑门’雷掌门争风吃醋,后来悍然毒杀‘关令派’京掌门,‘刀剑门’雷掌门。为天下英雄所不容。司马举不顾家仇,不恤国难,不远千里,欲北上投敌!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 岳云毫不留情,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句句击胸!司马举几乎气得要栽倒在地上。狄雷两次欲下台基,皆被岳云止住。司马举摇摇欲坠之时,那持枪军官,又挺枪来袭,这下,岳云看得亦有些皱眉了! 司马举心中难受,武功却未失,心情不佳之时,手里便没了轻重。那军官长枪从背后袭来,司马举错身闪过,右手依然拍出,可这一掌,却是怨愤与委屈的结合体,内力强劲,不可描述,那军官手中长枪,弹弓一般,脱手飞到了半空,司马举恼极,左手再加一掌,随着“咔嚓”、“咔嚓”几声响,半空中坠下的长枪便断成三四截,四下飞散!那军官骇得面如土色,抚着双手被震开流血的虎口,乖乖退到岳云站立的台基旁,再不敢胡来。 司马举伤感地问狄雷道:“狄兄弟,你亦认为司马大哥投敌么?” 狄雷张口欲说话,却看了一眼岳云,岳云面淡如水,狄雷便又低下头来,不敢言语,眼睛里分明有几粒泪珠,潸然落在驿站台基上。 司马举缓缓扫了一眼漠然的岳云及呆呆的狄雷,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一事来,他本来欲向驿站打听岳飞的下落,岳云无端在开封出现,难不成他们之间有甚么关系,便问道:“岳公子,在下受不白之冤,无处可诉,你们亦不予理解,我本欲进开封城军中寻义兄岳飞讲明,你们皆是官军,不知义兄岳飞,在开封城何处,能否赐教?” 司马举说完,岳云神情便活泛多了,脸上亦似乎有些春意,只听他缓缓道:“家父正是姓岳讳飞!” 司马举隐隐觉得,岳云与岳飞,必有关联,却未料到是父子关系。心中又燃起了些许希望。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令尊岳将军亦认为我司马举北上投敌么?”司马举听岳云乃岳飞之子,便不再当其面称岳飞为“义兄”,那样一来,不是当岳云之面,自称为“叔”麽?故而改口称“岳将军”。 岳云似乎并未领这份情义,又重新端起了脸孔,冷森森地道:“正是家父,安排在下在此拦截你!” “如此说来,岳将军亦认为我北上乃投敌?”司马举不甘心地问道。 “正是!”岳云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司马举一下子全身冰冷,感觉再无希望,心中绝望之念突然而起,凄厉地仰天长啸两声,泪飞如雨道:“我司马举冤比天高,枉比地厚!可惜父仇未报,死不甘心呐!” 此时贝空四、展蓉等皆已走回到司马举身边了。展蓉闻司马举之言,吓了一大跳,不禁问道:“公子,你待怎的?” 司马举委屈流泪而道:“一死了之,不比身受不白之冤,百口莫辩强百倍?” 展蓉大惊道:“你怎可无端有此念头?你被人误解,尚可北上,将金国元帅杀他一位两位,提着首级南下,交给那位岳将军,不就洗了自身不白之冤么?” 司马举黯然喃喃道:“无用的,无用的!谁相信呢?谁相信呢?” 展蓉哭道:“我相信、贝大哥相信,你卢师叔亦相信!” 司马举只是摇头。 “兄弟,你看开一些!”贝空四突然断喝一声,声如巨雷,震彻心胸!司马举三魂七魄被这声断喝,便似收拢了两魂六魄。游离的眼神逐渐有所专注,贝空四道:“如此小小一点打击,便如一位女孩家寻死觅活,可不像我眼里的司马兄弟啊!” 司马举总算回过一些味来,道:“痛彻心扉!情难自禁!” 贝空四道:“这点挫折,比起你满门惨案如何?比起我们一路艰险如何?” 司马举终于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脑门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贝空四接着道:“他们不相信我们,我们便不进开封罢!他们指责我们投敌,我们偏要杀几位敌国将领,以此昭告世人,我们并非投敌卖国之人,而是忠心报国之士。司马兄弟,此朗朗天下,绝不是他龙陆昆一人之天下,我不相信,所有人皆听龙陆昆那狗贼一面之词!” 贝空四刚说完,突然听到有人竟“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司马举、贝空四闻声而看,见那鼓掌之人,不由得呆了! 第165章 五大统领 贝空四为司马举大声鼓气,有人击掌赞叹。司马举、贝空四扭头一看,却是岳云,皆不由得呆立当场!心中暗忖,他岳云到底是何用意? 岳云跃下台基,一边朝司马举等人走来,一边击掌,口里一边说道:“贝大侠见解高深,令人敬佩啊!” 司马举、贝空四疑惑之时,岳云已从驿站台基下,缓缓走到司马举面前,岳云朝司马举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满怀歉意说道:“适才多有得罪,义叔且勿见罪!” 司马举再次被岳云搞糊涂了,不禁茫然失措,此时狄雷已经从台基上一跃而下,几步奔到司马举跟前,手中大锤照地上一扔,空地登时被他大锤砸了两个小坑儿。狄雷亦不顾,张开双手,热切地抱着司马举道:“好哥哥,终于又见到你了!” 司马举被狄雷用力拥着,这才感觉有些真实,口里道:“你们如此一惊一乍,到底是唱哪一出戏啊?” 岳云笑道:“义叔但可责骂!待会小侄一一向你秉明!”岳云说完,转头对那高大威猛持长枪者道:“如何?傅将军,这回可对我义叔服气了?” 那傅将军满脸通红,口里连称“佩服佩服!”又快步走到司马举跟前,拱手道:“末将傅庆,拜见司马公子!” 司马举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 岳云道:“义叔,傅将军是家父手下统领,乃是家父得力干将呢!得知义叔武功超凡,有些不服,特意跟随来与你会面。这不,吃了大亏罢?!”岳云说完,又朝傅庆双手虎口望了望,傅庆满脸羞愧! 岳云说到傅庆为岳飞属下统领,“统领”在大宋官军中是何身份等次?司马举不清楚,我们且先做一番了解。 原来,自道君皇帝赵佶末期至靖康皇帝赵桓、乃至建炎皇帝赵构时期,官军中的将军排序,是以“都统制、统制官、统领、正将、副将、准备将、部将、队将”排列的。“队将”之下便是“押正”,“押正”管辖二十五人,“押正”之下,便是“军头”、“等子”、“节级”,最下一级便是“长行”,亦便是普通军卒了。 此时防守开封的将官,大体状况是如此:建炎二年七月,东京开封原留守宗泽不幸病逝,建炎皇帝赵构便调北京大名府(注,北宋有四京,东京开封府;西京洛阳府;北京大名府,在如今河北邯郸大名县;南京应天府,在如今河南商丘)留守杜充为东京开封留守。 杜充受命在开封建帅府,守开封,帅府有六大统制官,分别是岳飞、陈淬、扈成、戚方、刘经、薛广。六大统制官中,陈淬守东门,扈成守西门,戚方守南门,刘经守北门。薛广在相州征战,岳飞所部,则为机动,有时既率军出外征剿,还配合东、西南、北各方作战,被杜充视为精锐之中的精锐。 而岳飞手下,原有四大统领,分别是岳云、傅庆、王贵、徐庆,后来岳云将张宪介绍进来,很快获得岳飞青睐,亦被授予统领之职,故而岳飞手下,便有了五大统领,这便是岳家军的最初班底了,可此时,岳飞所率军队,并未称为“岳家军”,“岳家军”成军,尚在几年以后。 五大统领之首岳云,乃岳飞长子,岳飞成家早,第一任妻子即岳云母亲,为刘氏,岳云出生时,岳飞年仅十六岁。岳云从小与父亲分离,岳飞第一次参军时,岳云才几岁,不过同年底,岳飞父亲岳和病故,岳飞回家守丧,岳云得以在岳飞指导下习武,岳云血脉里,流淌着岳飞神勇的因素。故而岳云从小亦是武力惊人。三年后,岳飞再次入军,岳云便脱离了岳飞的视线,之后金军入侵,岳云与弟弟岳雷、妹妹岳银瓶在祖母姚氏带领下,虽然颠沛流离,可在祖母教导下,倒也茁壮成长。而岳云母亲刘氏则改嫁了。“靖康之耻”之后,岳云便随“神臂门”弟子,一起到岳飞所在的开封,参加宗泽的部队。 在军中,岳云得岳飞指点,成长迅速,少年老成,处事稳重,兼之武力惊人。岳飞成了统制官后,岳云便被岳飞任为统领。 王贵、徐庆乃岳飞同乡,皆是相州汤阴人,可谓发小,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亦一起习武,三人中,岳飞年龄稍微大几个月,亦最有见识,武艺亦最好,两人唯岳飞马首是瞻。岳飞后来拜周侗为师,并加入了周侗的“神臂门”,王贵、徐庆亦跟随岳飞入“神臂门”,成了岳飞的得力助手。 周侗死后,岳飞继承“神臂门”衣钵,王贵、徐庆便协助岳飞处理“神臂门”各类事务。不久,岳飞便参军报国,岳飞即将“神臂门”事务交由王贵负责打理、徐庆协助。王贵主持了一段时间后,亦跟随岳飞参军,“神臂门”事务又交徐庆。岳飞回家守丧期间,王贵亦辞军,跟随岳飞返乡,回来又与徐庆共同管理“神臂门”。岳飞守孝三年完毕后,再次投军,王贵义无反顾,又随岳飞一起加入官军。岳飞在军中屡立战功,逐步提拔为将军,王贵跟着岳飞,亦水涨船高,令待在汤阴后方徐庆蠢蠢欲动。 “靖康之耻”后,应徐庆请求,岳飞准许其率“神臂门”全部弟子加入军籍,参军初期,徐庆在军中又兼管了一段时日的“神臂门”事务,随着岳飞整顿军队,以军纪代替“派规”,“神臂门”便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所以说,除了岳云,王贵与徐庆,是后来“岳家军”的嫡系中的嫡系。 傅庆本是河南卫州一窑户,天生力气惊人,曾与人争斗,一根扁担横扫十几人,打死打伤多人后,无处立足,便入了官军,先是在统制官刘经手下,刘经这人世代簪缨,祖辈、父辈皆是朝廷将军,故而较为看重出身。傅庆作为一位逃难而来的窑户,入不得刘经法眼,傅庆空有一身本领,始终在刘经手下作“军头”,得不到刘经重用。故而一直闷闷不乐。后来,傅庆得知,统制官岳飞唯才是举,对部下将校、军卒,皆不看家庭背景,但看本领高下,便蠢蠢欲动,欲寻机遇转投到岳飞门下。 第166章 傅庆投岳 有一日,岳飞在军帐内读兵书,傅庆一身便装,径奔岳飞军帐,声言欲到岳将军门下投军,此时岳飞之部队,乃草创之时,正急需人才。岳飞闻言有人主动到中军寻主将投军,便知此人非比等闲,忙亲自接见,待他问了傅庆一些军事常识,又教他当场练了武艺后,便对傅庆有十二分的喜爱了。当下,岳飞便许诺给傅庆“队将”之职。并承诺,如立有新功,再按功授职! 傅庆大喜,觉得岳飞真是位“伯乐”,自己这位千里马总算有出头之日了。可傅庆欲拜谢岳飞之时,突然想起一事尚未解决,他本是刘经手下军卒,转投岳飞门下,刘经如何肯甘心、又如何肯放行?傅庆心中又忧闷起来。 岳飞收了傅庆,当即任命他为“队将”,见傅庆虽脸上露有喜色,可欣喜一闪而过,之后便愣在当场不拜谢,岳飞心中有些诧异,以为傅庆嫌官小,不禁失笑问他道:“怎么?你对此任职并不满意?” 傅庆微微一惊,忙道:“属下不敢!属下尚有一事未向将军禀明!故而不敢擅自应承!” 岳飞颇感意外,说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傅庆低头轻声道:“属下并非普通百姓,而是刘将军手下一‘军头’!” 岳飞一听,便有些犯难了,在同列手下招揽人才,此是军中大忌!傅庆委实优秀,可未获刘经允许,擅自将傅庆拉入门下,便破坏了规则!怎么办?岳飞沉吟了一阵,对傅庆道:“你若愿入我军中,我自是欢迎至极!可刘将军若不准许,我却不能因你而破了军中规矩!” 傅庆登时现出失望的神情,岳飞未予理睬,接着道:“倘若刘将军因事不能留你,我军中大门随时对你敞开!” 岳飞这句话,傅庆初始却未完全明白,待要问时,岳飞已挥手教他退出。 傅庆出了岳飞军营,岳飞的话尚在脑海里盘旋,可傅庆一直未能领会其意! 傅庆回刘经军营三日,便苦苦思索了三日,始终不得要领。这日,傅庆在辕门之外,恰巧看到一位犯军纪的军卒,捆绑在军法柱上,挨了二十军棍后,被驱出军营,傅庆登时恍然大悟。 几日后,傅庆便故意找茬顶撞管辖自己的“押正”,“押正”逐级汇报,傅庆便逐级顶撞,直到统制官刘经那,傅庆仍不买账。刘经气冲斗牛,当即命人将傅庆拿下,责打了三十军棍后,将傅庆逐出,此举正中傅庆下怀,出得刘经军营,便带伤投奔岳飞而来。 岳飞闻傅庆甘心以三十军棍为代价,转投自己门下,心中颇为感动。可岳飞处事极为慎重,在接收傅庆之前,仍亲自到刘经军中,询问刘经对傅庆的态度,刘经对一位普通“军头”,哪有印象?直到岳飞细细说明之后,刘经才想起那位以下犯上、桀骜不顺被他用三十军棍收拾的“军头”,便笑道:“岳将军喜欢那刺头?收下无妨啊!” 傅庆因此便投入岳飞门下。傅庆皮糙肉厚,虽然挨了三十军棍,却皆是皮肉之疾,未伤到筋骨,岳飞安排他修养了一旬,便又生龙活虎了。 因岳飞极看重军功,傅庆进了岳飞军营,便如鱼得水,岳飞多次出战,傅庆皆随岳飞征讨,且英勇善战,立功颇多,不到两年时日,傅庆便由一位“队将”,进“部将”、“准备将”,既而“副将”“正将”,最后成为岳飞手下的五大统领之一。 刘经先前对傅庆转投岳飞,毫不介意,可他见到傅庆在岳飞手下稳步前进,竟然成了一位统领,心中便生出许多醋意来,不但对傅庆大有看法,且对岳飞亦产生了莫名的抵触情绪来。 后来,开封守军在杜充指挥下从开封南撤后不久,刘经便四处给岳飞使绊子,岳飞一直礼让有加,刘经竟得寸进尺,甚至欲谋害岳飞母亲,岳飞忍无可忍,最终派员将刘经收拾了,合并了其部队,此是后话。 傅庆虽功劳甚大,可他有些把握不住,有些飘飘然了,有些居功自傲了,纪律比较散漫,用钱较为无度,最教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甚至对自己的恩人岳飞,亦有些不尊重,他时常吹嘘道:“岳将军能建立这支军队,我傅庆是有大功劳的,是出了大力气的!”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岳飞自不会与他计较!傅庆不时向岳飞索要钱财,岳飞总是有求必应,慷慨解囊,对他的赏赐亦异于常人! 岳云从襄阳带回张宪,张宪不仅武功高,军事素质亦胜于常人,尤为难得的是,张宪人品极优秀,谈吐亦不俗,最为重要的是,张宪对岳飞表现出来的忠心,教他人难以企及,故而很快获得了岳飞的重视,不久便岳飞被提拔为统领。 张宪的异军突起,盖过了傅庆的风头,傅庆便暗中生出与张宪较量的心思来。 最近几日,开封城里突然盛传,丐帮原副帮主贝空四与一位名叫司马举的年轻人,欲北上真定府投靠金军,有可能进开封城。这当然是龙陆昆为了掩盖自己投敌的恶行,以“英雄大会”“会主”名义,故意混淆视听罢了! 岳飞听了如此小道消息,心中暗自吃惊,那贝空四何许人也,他岳飞不清楚,可说司马举投敌金军,他却万万不相信!司马举虽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可他自认看人是不会错的,且不说在滑州黑虎涯峡谷,司马举杀了三位金军偏将,便是司马举本身身负家仇,大仇未报,他如何会投敌? 对此,岳飞特意召集手下五大统领,商议对策,在商议之前,岳飞并未说明他与司马举的关系,而是直接说道:“近日城里传言,有江湖豪杰贝空四、司马举欲经开封往北投敌,极有可能混入开封,大家说说看,倘若那贝空四、司马举被我军发现,我们该如何处置?” 第167章 商定迎接 对于司马举北上真定府投敌的消息,岳云亦早有耳闻,他与司马举在襄阳接触多日,对司马举是了解的,他绝不相信司马举会投敌金国。 因岳云不知司马举与父亲相识,顾及父亲对江湖人士有看法,他听到有关谣言后,早已在心中拿定了主意,倘若他先发现司马举,便将其接入自己军中,极力掩护其出城便是。故而经常派人出城打听司马举行踪,但求接应到司马举。 岳云未想到,父亲亦对司马举、贝空四极为关注,为了此事,竟然召集军中重要将领商议讨论。岳云此时,并未知晓父亲谈论此事之目的。可为了司马举的安危,他先入为主地道:“爹爹,孩儿此次去襄阳参加‘英雄大会’,恰巧在路途认识了这位司马举,他是原袁州‘宜春山庄’庄主司马展之子,七年前,司马庄主全庄被害,唯有司马举幸存,司马举潜心学武七年,此次去襄阳,便是找襄阳通判卢嵩助他复仇,卢嵩乃司马展师弟,司马举师叔!司马举一心寻凶复仇,怎的无端想到北上去投靠金军?孩儿怀疑,个中必有隐情!那丐帮原副帮主贝空四孩儿不知,若说司马举投敌,孩儿是不信的!” 岳飞不意岳云亦与司马举相识,又听岳云所叙,与司马举对自己所说基本一致,岳飞记得,司马举似乎不喜与人深入交谈,岳云能如此了解司马举的详情,可见岳云和司马举的关系亦非同一般。便问岳云道:“云儿认识司马举?你认为他是何等样人?” 岳云道:“孩儿以为,司马举乃青年才俊,孩儿不如也!” 岳飞听了,轻轻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转头问其他统领道:“你们有何见解?” 傅庆、王贵、徐庆、张宪皆纳闷儿,不知主将岳飞突然为何关心两江湖豪杰的行踪,正不知如何对答之时,岳云开了头,抛了砖,引了玉,大家心中便有了方向。 张宪立即道:“属下从襄阳出发之前,与司马举亦有过一面之交,以属下观之,司马举绝非北上投靠敌国之人!” 王贵则分析道:“属下对那司马举不熟悉,但对贝空四略有所闻。贝空四原是丐帮副帮主,后与现帮主龙陆昆争斗,下落不明整整四年。前段时日,龙陆昆有幸获得‘英雄大会’‘会主’之尊,他率‘武林军’赴援开封不久,便传出贝空四与司马举投敌的消息,个中有无玄机,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岳飞点了点头,对王贵的话似乎极为赞赏!之后又转头看向徐庆、傅庆。 徐庆亦道:“我与王贵统领的意见一致!此中必有奥妙!” 五大统领,四人都发了言,傅庆却依然低头不说话,岳飞便有些不悦,问道:“傅统领以为如何?” 傅庆正低着头在琢磨呢,因他的看法不一样,他斟酌着怎样用词才恰当之时,便听主将岳飞直接点名,不得已便说道:“属下倒有些不同看法!” 岳飞对任何事皆不武断,而是善于听从不同意见,他觉得,唯有如此,才能愈加综合考虑各方面的优劣,他闻傅庆有不同观点,立即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态,欢快说道:“好啊!傅统领,你快说说看!” 傅庆缓缓道:“属下对司马举、贝空四皆不熟悉。但就事论事而言,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开封城里军民上下,皆传遍司马举、贝空四北上投敌,为何不说别人,单单针对他们两人?恐怕并不简单!” 岳飞赞许道:“傅统领所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只是,傅统领有确切依据么?” 傅庆道:“属下并无直接证据,可属下有几位同乡,皆是‘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所率领支援开封的‘武林军’义军成员,他们对贝空四、司马举为何投敌,说得甚是详细!” 傅庆与“武林军”有接触,岳飞并不奇怪,龙陆昆率“武林军”进开封后,“武林军”便十分活跃,与开封六大统制官下属皆有不同程度的接触。大伙皆有一个共同抵抗金军的目标,相互接触沟通很正常,可岳飞未料到傅庆与他们交往如此亲密。便不动声色问道:“他们又是如何对傅统领详细说的呢?” 傅庆道:“属下一位同乡说,司马举与一位‘刀剑门’叫甚么雷掌门的,因女人争风吃醋,司马举毒杀了雷鸣人,结果为天下英雄所不容,故而欲北上投敌!” 岳飞笑道:“傅统领的情报,端的灵通得紧啊!” 傅庆为何与其他四位统领唱反调?原来,龙陆昆进开封后,便派遣心腹四处活动,通过各种手段,先是找六大统制官,无人理会,便又找统制官手下的统领。 岳飞手下五大统领,龙陆昆派人联络,唯有傅庆应对比较积极,因为傅庆在“武林军”的卫州同乡,拿捏住了傅庆爱钱爱财的缺点。傅庆便极愿与他们交往。他们所传出的谣言,傅庆能不相信? 傅庆听岳飞有揶揄之意,便低头再不敢做声。 岳飞威严地扫视了一下手下五大统领,接着道:“谣言起于诡者、止于智者!司马举此人,我认识!是位勇者、诚者兼孝者,如此人物,怎会投靠金国?故而,我之意思,先派人到开封城南驿站迎接司马举,司马举进开封城来,我们应该尽力保护之!” 岳云、张宪听岳飞认识司马举,皆觉得不可思议。随后便已醒悟,岳飞召集他们商议司马举之事,正源于此啊!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岳飞却未注意岳云、张宪的表情变化,话风一转,接着说道:“我对司马举之印象,乃是半年之前在滑州黑虎涯,可人总是随着周边环境变化而变化!在开封城南驿站迎接他们之前,尚须对他进行一番测试才行!你们五人,谁愿担当此任?” 岳云立即起身请求道:“孩儿愿往!” 岳飞望了他一眼道:“你去倒也可行,我尚有些担心你意气用事!” 第168章 迎接故人 岳云主动请求到开封城南驿站迎接司马举,岳飞有些顾虑他意气用事,不分善恶。却拿眼望着傅庆,傅庆便起身道:“末将愿意随岳公子走一遭!” 岳飞轻笑道:“傅统领愿去,我放心不少,你俩不可兴师动众,各领几位兵卒到城南驿站,若见到司马举,不可先行示好,应该进行试探,确定其无投敌之心,才可将其接入我们军营!” 岳云、傅庆同时回道:“孩儿、末将听令!” 岳飞顿了顿,又威严道:“军中一些章程,我再重申一下。今日商议迎接司马举之事,并非军务,各位交谈,暂且可以随意一些!倘若谈论军务,傅统领不可称岳云为‘岳公子’,而应称‘岳统领’,岳云对本将自称,不应称‘孩儿’,而应自称‘末将’!你们身为军中统领,应该为各自属下做出表率,听明白否?” 岳云、傅庆、王贵、徐庆、张宪等心中皆是一凛,皆起身抱拳齐声高叫道:“属下遵命!” 岳飞教岳云留下,其他四人退出,岳飞先对岳云讲了与司马举结交过程,并着重指出,司马举对他有救命之恩,且两人已经义结金兰,按辈分,司马举便是岳云义叔。岳飞特意嘱托岳云,试探司马举之时,亦要有分寸,切不可侮辱司马举。 岳云道:“孩儿本与司马公子有些交情,没料到他竟然是孩儿义叔!爹爹但可放心,孩儿本对义叔极为钦佩,焉敢胡来?” 岳飞道:“云儿打算如何对司马举进行试探?” 岳云略微思索后道:“语言挖苦怕是少不了!” 岳飞忙道:“适可而止便行!说到底,我对司马举为人是信得过的!只不过傅庆有些想法,为父特意派他去,正是要解开他心中疑惑。” 岳云理解道:“孩儿知晓爹爹用意,傅庆去了,怕是有点争斗发生!” 岳飞笑道:“傅庆如何是司马举之对手?为父教傅庆去,亦有借司马举之手,教训教训傅庆之意,可教他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教他以此为戒,有所收敛便好!” 岳云道:“孩儿料想,以傅庆之武功,远非司马公子之敌手,傅庆如对司马公子图谋不轨,司马公子一怒之下,将傅庆打伤,以孩儿等武功,在司马公子面前,实在难以救得傅庆安全!” 岳飞笑道:“云儿尽管放下心来,傅庆如对司马举逞能,依为父对司马举的了解,司马举在看见你的前提之下,必然不会对傅庆下重手!” 岳云点头应承,但接着又忧心地对父亲道:“听闻最近傅庆与龙陆昆之‘武林军’频繁接触,恐怕不是好事!” 岳飞点头道:“此事为父了然于胸,傅庆虽与‘武林军’有所接触,可毕竟未有伤害我军之举,傅庆转投我军已有两年之余,立功确实不少!自身缺点亦有一些,为父尚须对他好好鞭策、打磨!” 岳云由衷道:“真是为难爹爹了!” 岳飞感慨道:“为将之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用兵如此,用人亦如是!对此,云儿亦要牢记于心!” 岳云连忙道:“孩儿谨记爹爹教诲!” 岳飞又道:“你是我之长子,在兄弟姐妹中,你要做出榜样。在军中,你亦要树立典范,为父对你之要求,较于其他军校,当是更为严厉,你要切实理会!” 岳云敛容道:“孩儿理会得!” 岳云从岳飞军帐退出后,便叫了狄雷,领着两位“长行”,又带了几件官军衣服。傅庆亦带了两位“长行”,六人来到开封城南驿站,专程等候司马举的到来! 几人在驿站等了两日,两日期间,岳云一再对傅庆说明,司马举武功高深,若司马举来此,切不可鲁莽行事!傅庆皆不以为意,认为自己手中丈八长枪,乃克敌制胜之法宝,一位行走于江湖之武林人士,何足道哉?将岳云之劝告,置于耳边,岳云亦无可奈何,始知父亲所说,一语中的,傅庆不吃些苦头、受些打击,讨些教训,恐是难以改变其桀骜不驯的性格。 当日,司马举、贝空四等进了驿站,岳云本欲待司马举安顿好之后,再私下自行找司马举质询,而傅庆果然按捺不住,气汹汹杀向司马举,岳云牢记父亲交代,傅庆杀出后,便慌忙跟着他一起出来,事情果如岳飞所料,司马举一看到岳云,险些忘记了对傅庆回击,哪里有心思对傅庆下重手?傅庆长枪迫在眉睫了,司马举才用掌力稍稍荡开其长枪,可偏偏傅庆不识抬举,以为司马举功夫不过尔尔,司马举一门心思与岳云辩论时,他那杆长枪又奔向司马举后背,司马举本不明所以,被岳云说得气闷难平,傅庆的偷袭长枪便尤其教他恼怒不已,故而一掌将其长枪震上天,并摧成几段!傅庆虎口震裂,始知岳云所言不虚!捂着滴血的虎口再不敢言语,直至岳云将双方引见。可傅庆对司马举,从此心里便有了芥蒂! 岳云对司马举介绍傅庆后,又引司马举等进驿站,详详细细对司马举叙说了父亲岳飞的安排!司马举这才如梦方醒,此前所有的不快,皆烟消云散了! 岳云说完,又对司马举道:“义叔,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你们进入军营,小侄特意带了两件官军服装,却不知你们有四人,你看,是等小侄派人送来新军服,或亦小侄命同来的‘长行’与你们换衣装?” 司马举略一思索,便道:“岳公子所带新军服,便交展小姐及阿绫换上罢,我与贝大哥,皆是粗人,可与你们同来的军爷换换衣装便可,只是委屈了两位军爷!” 岳云欢笑道:“义叔端的爽快!”当下,岳云命人将带来的两身戎装,交展蓉、阿绫到驿站房间去换装,又命随行的两位“长行”脱下戎装,与司马举、贝空四换了,且命那两“长行”在驿站等候,他们一行人,便穿着官军服色,大摇大摆进开封城去也! 第169章 杜龙结识 在进开封路途中,岳云对司马举激动道:“义叔,父亲对你可谓翘首以待呢!” 司马举感动道:“我亦有许多话语须对义兄说,故而不惜借两位军爷的戎装呢!” 岳云高兴道:“义叔与父亲,真是惺惺相惜!” 司马举突然道:“岳公子,我有一事,须与你说明,请你务必听上一听!” 岳云笑道:“义叔有所吩咐,小侄无所不从!” 司马举感慨道:“我欲说之事,便是这称呼。岳公子别再以‘义叔、义叔’称呼我了!你看,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而狄兄弟便在旁边闷着乐呢!你唤我义叔,我又唤狄雷为兄弟!那岳公子称狄兄弟甚么?” 岳云望了一眼憋着笑的狄雷,亦笑道:“义叔乃父亲结义兄弟,小侄岂能僭越,至于狄雷,他安敢要我称他叔么?” 狄雷一听,双手乱揺道:“属下哪有这个胆儿?我还要唤岳小将军为师父呢!我这锤法,便是岳小将军教的啊!” 司马举对岳云真诚道:“你乃军中将军,我不过一江湖走卒,岂可以俗礼待之?义兄未在场,你我以‘公子’互称最为妥当!” 岳云道:“此事小侄万万不敢做主应允!须得父亲许可才行呢!” 司马举便知岳飞家教极严厉,再不坚持,欲与义兄岳飞见面后再谈论此事。 再说龙陆昆从襄阳,率一千余“武林军”到开封,将“武林军”驻扎在开封郊区后,即亲自入开封城,到留守帅,拜见开封防御总帅——留守杜充。 开封原为宗泽镇守,宗泽守开封,不仅守城有方,且对金军拥有攻势。他联络河北失地各路自发反抗金军的豪强义士,凝结成了一股强大的反金势力。 其中,诸如王善、张用、丁进、杨进等义军,皆为宗泽所用。王善是河东大盗,金军入侵时,河东大乱,王善乘机率众起兵,鼎盛时期,王善拥有人马七十余万,战车上万辆,“靖康之耻”之后不久,金军从开封撤出,王善便想占据开封为王。时宗泽担任开封留守不久,获悉王善意图后,便独自一人骑马到王善的军营,流着泪对王善道:“朝廷正处危难之时,倘若有一两位如王将军一样爱国之人,如何会再有外敌入侵之患呢?” 此时宗泽老元帅年近七十岁,虽白发苍苍,却威严不可侵犯,王善先被宗泽一人闯营的勇气所折服,又被其话语感动一塌糊涂,王善亦流泪道:“宗帅亲来教诲,我怎敢不为朝廷效力?”随后,王善接受诏安,率众解甲投降宗泽。 除王善之外,丁进、杨进也拥兵三十万,其他义军如张用、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兵几万,往来于京西、淮南、河南、河北之间,他们以抗金为名,侵扰抢掠民众,成为社会祸患。宗泽亦派人对他们晓以利害,授以官职,在宗泽苦心经营下,亦将他们全部招降。 故而,开封防务,宗泽主持不到两年,不仅很有起色,甚至有反攻金军的趋势。宗泽立志收复河北失地之际,谁知天不假年,于建炎二年七月病逝,宗泽死时,犹在病床上连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之后阖然长逝。 宗泽病逝,建炎皇帝便调杜充继任开封留守。杜充这人,有人评价他是“有志无才,好名无实,骄蹇自夸!” 宗泽病逝,已是大宋之不幸,建炎皇帝调杜充守开封,大宋恰似屋漏偏逢连夜雨!龙陆昆率军进开封,与杜充见面,则是雪上加霜矣! 杜充听闻乃“英雄大会”“会主”兼丐帮帮主龙陆昆率组建“武林军”来开封助战,十分重视,亲自接见。龙陆昆一见杜充,立即朝杜充甩卖高帽子:“元帅虎踞大名府,金军未敢越雷池一步,如今朝廷调元帅镇守开封,实乃大宋臣民众望所归!” 龙陆昆的话,直接挠到杜充痒处!杜充十二分受用。此时杜充来开封城不足两个月时日,六大统制官皆是原留守宗泽老部下,杜充上任后,六大统制官中,除了岳飞与陈淬纪律严明,服从命令,其他如扈成、刘经、戚方,皆不太服从调遣,至于那些被宗泽收服的各路义军首领,唯对宗泽马首是瞻,对杜充尤其瞧不上眼。 而另一统制官薛广则被宗泽病逝之前外派,率军救援相州,相州被金军长期围攻,相州知州赵不试屡次派人到开封求救,宗泽乃派薛广率军赴援。薛广赴援后,发觉金军势大,难以抵挡,亦遣人回开封,请留守宗泽增派援军,不意宗泽病逝。杜充便在此节骨眼上来开封上任了。 杜充上任后,对部下的指挥并不十分灵便,故而对支不支援薛广举棋不定,统制官岳飞屡次主动请缨,要求率军支援薛广,因那相州,乃是岳飞家乡,可杜充舍不得服从军令的岳飞离开开封,他一心想要河北义军王善、张用等人出兵支援,却无人替他去做说服工作! 恰在此时,龙陆昆来了。龙陆昆乃“英雄大会”“会主”,最可喜的是,龙陆昆对他杜充极为尊敬。龙陆昆的几句马屁,拍得杜充飘飘然,却故作谦虚地道:“开封抗战之良好局面,皆是宗元帅之功勋,本帅不过是在宗帅大树下乘凉而已!” 龙陆昆来见杜充之目的,便是巴结杜充,杜充故作姿态,龙陆昆焉能不知,愈加狠手丢出高帽道:“元帅曾说,‘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真乃兵家致胜之法宝!元帅坐镇开封,正当其任!朝廷可谓识人!” 杜充不意龙陆昆如此了解他的言行,顿时觉得龙陆昆又有十二分的亲切。便问道:“龙会主所率‘武林军’,共有几何?” 龙陆昆道:“一千人左右!” “现驻防于何处?”杜充又关切地问道。 “便在城北郊区!”龙陆昆回答道。 “城北?”杜充边说边陷入沉思,片刻后,杜充说道:“那地方倒也开阔,便于驻军!龙会主若有困难,只管来找本帅!” 龙陆昆来之目的,便是这句话。登时立起身来道:“属下感激元帅对‘武林军的关照!’” 杜充笑道:“你我皆为朝廷分忧,岂有关照一说?倘若本帅有求于你龙会主,龙会主切勿推辞啊!” 龙陆昆又激动道:“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70章 离间王善 杜充低下姿态与龙陆昆深谈许久,正是在等龙陆昆愿听差遣之话,因他突然想到,劝王善、张用等人去相州支援薛广,“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乃是最好人选。 龙陆昆从杜充帅府退出时,又特意将携带来的一块汉朝玉佩放于杜充帅府一案几上。杜充乃进士出身,哪位文人不喜附庸风雅?龙陆昆此举,又击在杜充的软肋之上,龙陆昆第一次与杜充见面,便获得了杜充的充分信任!此事不仅开封城的几大统制官未料到,龙陆昆亦未想到,自己如此轻而易举便获得了开封最高首领的信任,以后还有何事不可为? 令龙陆昆始料不及的是,第二日,杜充又派人至城北郊区,请他去帅府议事,龙陆昆真是受宠若惊呐!欣欣然到帅府后,杜充劈头便问:“龙会主,你与河东王善,相州张用,有无交集?” 龙陆昆不明杜充想法,但如实而答:“属下对王善、张用唯有耳闻,未曾谋面,不过,属下‘武林军’中,尚有义士乃河东及相州人,他们认识王善、张用!” 杜充大喜道:“甚好!甚好!如今有一事,须龙会主出面才好!” 龙陆昆道:“元帅所命,属下无所不从!” 杜充愈加高兴:“金军围困相州两月有余,宗元帅在世,曾派统制官薛广率军赴援,可薛广又派人来开封说,金军势大,他们难以支撑,望开封帅府再增强兵,本帅之意,王善、张用正当此任,故请龙会主去劝说他们,当此报国之时,请王将军、张将军他们万勿推辞才好!” 龙陆昆将胸脯拍得山响道:“此事包在属下身上!” 王善与张用,率所部驻扎开封西北三十里处,龙陆昆至王善军帐,拜见王善。王善闻“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亲来,亦十分看重,迎于军帐之外。 龙陆昆远远望见王善站在军帐前迎他,十分受用,高声叫道:“王将军安好!” 王善则回道:“龙会主大驾光临,王某不胜荣幸!”两人哈哈大笑,同入军帐。 双方见礼毕,王善首先道:“龙会主驾到,必有要事!” 龙陆昆道:“龙某初来开封,偶尔获得一点信息,特来报与王将军!” 王善道:“龙会主如此厚爱,王某何以报答?” 龙陆昆道:“你我皆是武林中人,何分彼此?只因此事关系重大,牵涉王将军命运,龙某不得不亲来走一遭!” 王善一惊道:“如此严重?” 龙陆昆看了看王善左右,做出欲言又止的姿态,王善知龙陆昆所言,事涉机密,乃挥手教左右皆退下。 王善左右退出后,龙陆昆便神秘道:“开封杜元帅欲借金军之手,除去义军,王将军知否?” 王善内心再次吃惊,表面却未动声色道:“龙会主何以知之?” 龙陆昆假装愕然道:“杜充接手开封留守,对开封附近的义军极端不放心,认义军为匪徒,王将军不知么?” 王善道:“王某并不知情!” 龙陆昆悲切道:“龙某兴冲冲率‘武林军’来开封助战,杜充竟是十分排斥,认为我‘武林军’徒费朝廷银两,命龙某解散‘武林军’呢!我‘武林军’一心报国,却受如此境遇,实教人寒心得紧啊!何况我‘武林军’何时花费过朝廷银子,我们军费,皆是江湖门派及报国富绅所捐助的叻!” 王善闻龙陆昆一直诉苦“武林军”,对他义军却只字不提,颇有些不耐烦,但又不便发问,便应口道:“竟有此事?” 龙陆昆道:“可不是如此?杜充欲解散我‘武林军’,龙某我不甘心,便说,元帅何必解散‘武林军’?我听闻王将军亦有义军驻扎在开封附近,我等可投王将军所部!” 王善笑道:“我等此庙颇小,哪装得下龙会主这尊神?” 龙陆昆道:“杜充可不是如此看待,他说,王善义军即将赶赴相州支援薛广统制官,你去参加王善所部,为国尽忠倒也可敬可佩!” 王善叫道:“去相州我王善怎的不知?杜充那厮果然如此说么?” 龙陆昆道:“你我皆是义军,我龙陆昆岂有闲工夫来诓骗于王将军?” 王善不由切齿道:“难怪他几次派人来劝我进城,便是此事么?” 龙陆昆道:“不是此事,更有何事?王将军进得城去,能不能出城,亦未可知也!” 王善起身拜谢道:“若非龙会主仗义执言,我王善岂非做了冤死鬼?” 龙陆昆恬不知耻道:“此乃我武林中人侠义所在,王将军何必在意!” 王善转而怒道:“我与杜充,势不两立!” 龙陆昆道:“王将军切莫动怒,杜充贵为东京留守,手握重兵,王将军自忖,是杜充对手么?” 王善一下被龙陆昆点中命脉,只得垂头丧气道:“王某惹他不起,难不成躲他不开?只是可惜了宗泽元帅,一番拳拳报国之心,一片大好局面,被杜充那厮毁于一旦!” 龙陆昆仍假意劝道:“王将军应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才好!” 王善不屑一顾地道:“他杜充算甚么东西?有能耐便去河北联系各路豪杰,与金军狠狠干一仗啊!算计自己人,算哪门子本事?唉,说来说去,便为宗泽元帅不值,打好的抗战基础,竟被他杜充如此折腾!如此下去,莫说收服河北失地,便是这东京开封,恐怕亦坚守不了多久了啊!” 龙陆昆又问道:“王将军下步,有何打算?” 王善一拍座椅扶手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杜充容不得我王善,王某自行率部北上抗金!” 龙陆昆起身拱手道:“王将军忠肝义胆,赤心报国,龙某敬佩万分!” 王善劝龙陆昆道:“杜充亦容不下龙会主所率‘武林军’,龙会主何不与王某一同北上,共图大业?” 龙陆昆道:“杜充仅是口头说说而已,并未下命令,倘若杜充不顾道义,下令解散‘武林军’,我龙陆昆定然率军来追随王将军!” 龙陆昆走后,王善即率所部几万人马,离开东京开封北上而去! 第171章 责龙陆昆 龙陆昆出了王善军营,又径直往张用军营而去!张用亦是相州人,与岳飞自小相识,岳飞为汤阴县人,勇力冠于汤阴。张用为临漳县人,勇力冠于临漳,可张用毕竟逊岳飞一筹。张用便心中不服,常常在心中与岳飞较量。金军入侵,岳飞参军报国,他偏不入军,自己拉人马抗金,实际便是做山大王!几年后,张用的队伍有几万人,岳飞亦在东京开封做了统制官。 宗泽收编河北各路义军,联合力量抗金,张用被宗泽收服,率军驻扎在开封附近。张用有了几万人马,便自我感觉比岳飞强些! 宗泽死后,开封的主人成了杜充,杜充哪有宗泽的人格魅力?张用便有些不听杜充召唤,杜充几次派人要他与王善入城商议援救相州,张用皆以防务紧要为由推辞,此时,张用的想法,与王善并无二致,他们由最初的支援官军抗金,悄然转向,欲利用官军的粮饷、牌子,发展壮大自己实力! 龙陆昆虽然初来乍到,但他有金军为后盾,有强大的情报系统为后援,故而对王善,张用的心里动态掌握得极为精准。龙陆昆到张用军营后,如法炮制,又拿出对王善的说辞,张用一听杜充欲借刀杀人,果然暴跳如雷,亦当即率军离开封而去! 龙陆昆来开封仅两三日,便成功挑拨离间了两股抗金义军势力,而开封留守杜充及义军首领王善、张用被他龙陆昆玩于股掌之间皆不知情! 龙陆昆从王善、张用军营回来后,即到开封留守帅府,对杜充汇报道:“元帅,此事成了!王善将军、张用将军,皆义无反顾,领军北上赴援相州去了!” 杜充闻讯,大喜道:“龙会主果然不负众望!马到成功,本帅应为你记头功!” 龙陆昆谄媚道:“属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此功应记于王将军、张将军名下才是!” 杜充不由欣然道:“龙会主忠心为国,不计个人得失,良可叹也!他日功成,本帅必将上奏朝廷,由朝廷对你表彰!” 龙陆昆忙道:“属下感激元帅提携!” 可七日过后,相州传来战报,相州失陷,统制官薛广与相州知州赵不试皆战死,而王善与张用所谓的援军,压根没有赶赴相州。杜充获悉后,不由勃然大怒,立即召来龙陆昆,劈头喝问道:“你说王善、张用答应率军赴援相州,为何相州直到陷落,王善、张用之兵,始终不见踪影?” 龙陆昆佯装惊恐道:“王善、张用亲口对属下承诺,率军北上救相州,为元帅分忧,怎的会变得如此?” 杜充暴喝道:“分忧?他们给我倒添了不少麻烦!” 龙陆昆小心翼翼道:“他们去哪了?” 杜充怒道:“你问本帅!本帅倒要问你!他们拿着朝廷的粮饷,躲到哪里去了?” 龙陆昆嗫嚅道:“莫非借口救援相州,领着军饷偷偷躲了?” 杜充拍案大叫道:“甚么叫躲了?分明是骗了朝廷军饷逃了!本帅早已说过,这些乌合之众,值不得信任!如今果然不幸被本帅言中!可惜了薛广将军及赵知州,本帅如不派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去救援,他们岂会战死?” 龙陆昆惶恐道:“此皆是属下办事不牢,属下死罪,请元帅责罚!” 杜充望了一眼诚惶诚恐的龙陆昆,却道:“此事亦怨不得你,是本帅处事不果断!这些所谓的义军,如何能够信任?以前宗元帅亦是糊涂,甚么义军,依本帅看来,全是亡命之徒、土匪山贼,他们有奶便是娘,怎能上疆场为国效力?痴人说梦,痴人说梦啊!前车之鉴,不可不妨!那些所谓义军,皆须就地解散!” 龙陆昆现出委屈的表情道:“属下‘武林军’,人员不多,却皆是江湖豪杰,可谓精锐,必为朝廷效命,为元帅分忧!” 杜充没好气道:“听其言,观其行罢!” 龙陆昆问道:“不知元帅有何具体指示?” 杜充冷笑道:“你说你的‘武林军’愿为国尽忠,本帅可暂不与解散,但必须由本帅派遣将军对其进行整顿!” 龙陆昆恭维道:“我‘武林军’本是大宋臣民,目睹国家遭难,自发结义抗金,无缘入朝廷军籍,元帅愿以官军之制,管理‘武林军’,正是‘武林军’之幸,‘武林军’求之不得,不知元帅派哪位将军来‘武林军’整顿?” 杜充说整顿“武林军”,不过临时起意,冲口说出而已,心中未曾有长远计划,更未有预定人选派驻“武林军”。 杜充不过顺口一说,龙陆昆却二话不说,丝毫不打折扣,爽快应承整顿。龙陆昆如此利索,如此诚心,反倒教杜充有些尴尬,杜充听龙陆昆问派谁进驻“武林军”,便知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杜充沉吟片刻,立即回道:“你先回你‘武林军’军营,本帅将派扈成统制官来你‘武林军’!” 龙陆昆立即回答道:“属下遵命,回营后,恭候扈统制官的光临指导!” 杜充见龙陆昆对自己唯唯诺诺,比其他义军首领大为不同。又知龙陆昆武功高强,且知“武林军”人数不过千人,成不了气候,而龙陆昆本人却大有用途,便有心笼络龙陆昆。对龙陆昆训斥一顿后,觉得应该再拉拢一下。故而又笑道:“本帅整顿‘武林军’,龙会主不必太为放在心上!龙会主‘武林军’刚来开封不久,本帅总得派人甄别甄别才是!‘武林军’做了表率,本帅对其他所谓地义军,不是更好动手么?” 龙陆昆听杜充真欲解散义军,心中大喜,却露出感激涕零地神情,跪于地下叩头道:“元帅大恩,属下肝脑涂地,亦无以为报!” 龙陆昆的表演,教杜充大为受用!龙陆昆退出后,杜充仍沉浸在收服“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的快感之中,不能自拔。殊不知,他杜充却被龙陆昆戏耍如猴! 第172章 议散义军 王善、张用率军擅自离开,并未救援相州,引起开封留守杜充的暴怒,相州失守、统制官薛广战死的消息传到开封,杜充召龙陆昆训斥了一顿后。第二日,即召留在开封的五大统制官至帅府,商讨解散义军之事。 杜充开门见山道:“相州被围,薛广将军屡次派人来东京求援。本帅亦有心救之!故属意河东义军首领王善、张用出兵,可恨的是,王善、张用借救援相州之名,领了朝廷军饷,却逡巡不前,致使相州陷落、薛广将军殉难!以本帅观之,所谓抗金义军,皆是以抗击金国为名义,行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之实的亡命之徒,他们之目的,无非是赚银子、抢女人,岂有为国分忧之心?反而拖累朝廷,实乃我官军之累赘!故而,本帅以为,东京开封周围之所谓义军,尽行解散为妥!诸位将军有何看法,皆可直言不讳!” 杜充话音刚落,岳飞、陈淬、刘经、扈成、戚方等五位统制官皆是愕然不已!金军第二次南侵,幸有河北(黄河之北)、河南(黄河之南)各路义军自发协助官军抵抗,致使金军未在短时期内长驱直入。前东京留守宗泽元帅,及时联络各路义军,形成抗金联盟,才有今日固守开封、甚至出兵北伐的大好局面,这位杜元帅为何突然有解散义军的想法?此举,无异于自断手足啊!可杜充是东京开封的最高统帅,他口里说得好听,教大家畅所欲言,实际言下之意,不过是欲要众人支持他的决策罢了!倘若他之决心已下,众人安敢违抗,又岂能改变? 可解散义军此举关系重大,一旦处置不当,金军尚未来临,可能自己先产生内乱,倘若内斗起来,到时如何抵挡金军进攻?抱着试探念头,岳飞首先慎重出言劝道:“王善、张用以救援相州之名,擅自率军出走,固然可恨,该受严惩!可王善、张用为何如此?元帅是否该派员明查,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呢?再者说,因为王善、张用不遵军令,便将其他义军一并解散,是否过于急切了一些!” 杜充见对自己较为尊重的岳飞竟与他唱反调,心中极为不快,登时作色道:“王善、张用现在躲于何处?本帅亦无从知晓,岳将军倒说说看,如何去明查?” 岳飞却未怯场,勇于任事地道:“王善、张用手下皆有几万人马,行踪岂能不留痕迹?属下与王善熟稔,与张用亦是同乡,属下可派员寻到王善、张用,属下再亲自问明缘由。此事不出几日,便有信息。元帅何不稍待几日,再做区处?” 岳飞说得极有理,杜充不能辩驳,他却容不得岳飞有理,竟出口喝道:“就你岳将军有能耐?”转头不再理他。却问其他四员统制官:“诸位有何高见,何不和盘托出,闷在心里本帅如何得知?” 岳飞忠心为国,直抒胸臆,可遭到杜充斥责,他倒好,又问他人有何高见,陈淬、扈成、刘经、戚方不由哑然失笑,这不是逼着他们迎合你杜充么?但杜充是开封最高首领,他的话谁敢不听?四人不禁迟疑起来。忤逆杜充,便是与开封最高首领作对,除非自己是不想再捧官军统制官这个金饭碗了!能做到统制官一级,那得花费多大努力啊?谁人不会好好掂量掂量?岳飞前车之鉴,岂能再蹈覆辙?尤其是刘经,因傅庆之事,与岳飞有了几丝芥蒂,岳飞受到杜充训斥,他没由来地一阵快意。此时不再顺着杜充,更待何时? 刘经主意已定,即出头道:“王善、张用、杨进、丁进等所谓义军,皆是一丘之貉,他们归附宗元帅,眼里不就是盯着朝廷的军饷么?他们归顺朝廷拿了钱粮后,何曾为朝廷出过力,打过几场像样的战役?尤其是王善、张用,不仅领了钱粮远走高飞,而且造成我官军支援相州之假象,使元帅没有及时再派遣援军赶赴相州,以致贻误战机,结果相州失陷,薛广将军惨死,王善、张用可谓罪大恶极!对他们何须再查?” 刘经之话,教杜充大为受用,他甚至懊悔,怎的前段时日未能发觉刘经如此乖巧伶俐,不由赞叹道:“刘将军所言,极有见地!你再说说看,对其他义军该如何处置?” 刘经断然道:“属下认为,其他义军应按元帅指示,或就地解散,或并入官军,不可再独立成军!” 杜充击节赞赏道:“好、好!陈将军、扈将军、戚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戚方见刘经投机取巧,获得杜充青睐,不由暗中有些后悔,心道河北义军与自己皆无瓜葛,他们是存是灭,与他戚方何干,得罪了直接上司杜充,以后如何在军中成长?故而立即接口道:“王善、张用以支援相州为名,骗取朝廷军饷而逃,罪不可赦!其他所谓义军,恐怕亦是蠢蠢欲动,与其教他们反叛,不如先下手解散!” 杜充点头,转头看向扈成,扈成一贯与戚方有矛盾,戚方抢在前面表了态,他欲不和戚方同步,又担心杜充给他制造麻烦,可此时此刻,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扈成灵机一动,开口道:“属下认为,元帅洞察所谓义军的真实目的,未雨绸缪,提出解散义军,实乃高瞻远瞩之谋,属下无有不从之理!” 杜充笑了,又望着尚未发言的陈淬,陈淬亦是忠于朝廷、尽于职守之良将,岳飞发表了看法后,陈淬便欲附和岳飞所言,谁知尚未来得及开声,岳飞便被杜充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顿,接着刘经、戚方、扈成不顾事实,相继拥护杜充主张,倘若他陈淬再支持岳飞,不但意见占少数,于事无补,更尤为严重的是,将造成开封官军上层内部不团结,将对开封的防务形成更大危害。考虑到此,陈淬咽了一口口水,违心地简短表态道:“属下遵从元帅之命!” 第173章 遣散规划 杜充召集手下五统制官,商议解散义军之事,除了岳飞,其他统制官皆支持解散义军。岳飞一人回天无力,知晓再争亦是枉然,便闭口不再作声。 杜充来开封上任留守之职前两个月,发布各项命令,执行最为有力的下属便是岳飞。杜充对岳飞是相当满意的,他不知岳飞以遵奉军令为天职,同时对朝廷忠心耿耿。今日他提出解散义军,并非直接下军令,而假惺惺以商议的名义提出,岳飞性格直爽,又心中时刻装着朝廷,有利于朝廷之举,他岳飞义无反顾的支持,有害于朝廷之议,他自然而然的想到反对。 可杜充却不理解,认为岳飞不支持他,心中有些窝火。又见其他人皆已表态,支持解散义军,而岳飞仍低头不语,便更为不悦!杜充用眼皮搭了一下低着头的岳飞,问道:“岳将军至此尚有异议?” 岳飞本不想再争执,可杜充又来撩拨于他,以他直率的个性,自然不会服软,杜充刚问完,岳飞便回道:“如今,义军在元帅有效指挥下,可算是半个官兵,乃是朝廷有力帮手;一旦解散,十几万义军便皆是盗贼、匪徒、山贼了!成了朝廷后患,望元帅三思而后行!” 岳飞一片忠心,杜充却认为他顽固不化,又喝斥道:“义军、义军,名称好听得紧!他们拿银两时伸手比谁都积极,上阵杀敌缩首却比谁都更快!留着如此义军,有何用处?” 杜充话说到此等份上,岳飞唯有俯首,低声道:“属下遵元帅之命!” 杜充以权势压服了岳飞,又问众人,采取何等措施解散义军?众人奉命来议事之时,对解散义军何曾有心理准备?哪里能在片刻之间拿出解散方案? 岳飞对解散义军有不同看法,更不会有解散方案!依旧低头不语,陈淬略一思索,起身拱手而道:“元帅,属下认为,此事体大,该从长计议!” 杜充却断然道:“本帅一文钱亦不想再给所谓的义军了!解散他们刻不容缓!” 戚方总算从杜充口里听出了一些名堂,立即接口道:“此事元帅必有良策,元帅如有吩咐,属下俯首听命便是!安敢有其他想法?” 杜充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态,转头问其他人道:“你们皆如戚将军所言么?” 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拱手应诺道:“元帅有令,属下无不遵命!” 杜充望见岳飞说话声音虽不大,却也泾渭分明地表了态,心中大为受用,便招手教众人坐下。故作沉稳、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帅并非故意施为,与宗泽元帅背道而驰,宗泽元帅招揽几十万义军,确有为国为朝廷分忧之心,可这些所谓义军,何曾为朝廷分过忧,反倒是成为朝廷不胜负荷之包袱,此是宗泽元帅之初衷乎?本帅提出解散义军,实为朝廷着想。本帅料想,倘若宗泽元帅见此境况,亦有此举!”杜充说到此,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 趁此良机,刘经等又奉承道:“元帅所虑,属下皆远远不及!” 杜充又望了望低头的岳飞,摆摆手道:“但愿你等所言出于真心!” 刘经大叫道:“属下所言,皆出自肺腑!” 杜充道:“闲话少说,言归正传罢!本帅思虑,解散义军,从两方面着手为妥,一是各部自行解散,愿意回家做大宋良民者,朝廷发放路费,愿意加入官军者,编入各统制官部下;二是义军各部,愿意接受朝廷整顿者,本帅派员为其所部首领,其所部接受改编,朝廷再另授予其名号,或归属你们所部,你们以为如何?” 岳飞等五位统制官,这才知晓,对如何解散义军,杜充早有规划,并非一拍脑袋临时起意的。刘经、戚方、扈成见解散义军,可以扩充自己军队势力,皆是喜形于色。唯有岳飞、陈淬,担心解散不成,酿成祸患,皆是忧心忡忡。 杜充却似乎成竹在胸,亦不管岳飞、陈淬的神色,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本帅思量,先对一支愿意接受整编的小股义军进行整顿,做出范例来!其他愿意接受整编的照此执行,最后强行解散不愿接受整编的义军。” 戚方问道:“不知元帅欲先对哪支义军整编?” 杜充道:“本帅获悉,一个月前,襄阳府召开了一个天下‘英雄大会’,丐帮帮主龙陆昆获得了‘会主’之号,不知各位将军有耳闻否?” 陈淬道:“此事千真万确!那龙陆昆在获得‘会主’之号后,组成了一支义军,号‘武林军’,前段时日来开封了。” 杜充道:“旬日之前,那龙陆昆率军到我们开封城外,即入城到帅府拜见了本帅!” 刘经等心中惊叹道:“龙陆昆此人见识不小!”刘经等人之意乃是说,龙陆昆刚到开封,便来拜见开封最高首领,而那些被宗泽元帅收服的义军首领,杜充来开封有近两个月,谁来帅府拜见过他杜充,也难怪杜充要解散了这些义军! 杜充毫无愧色、自鸣得意地接着道:“龙陆昆来帅府之前,本帅便有解散义军之念头。龙陆昆进帅府之后,本帅听他说,所带‘武林军’仅有千余人,本帅当时便想到,以‘武林军’为范例,先进行整顿。第二日,本帅又召龙陆昆来见,直接征求了龙陆昆对整编‘武林军’之意见,龙陆昆此人心中有丘壑啊!毫无二话,当即向本帅表态,‘武林军’便是朝廷官军,他们必将全力支持本帅决定,故而,本帅拟定,先派员进驻‘武林军’,完成整编‘武林军’之任务!” 五大统制官听龙陆昆愿意接受官军整编,众皆诧异不已,亦为龙陆昆的大气所折服,既而都在想,杜充会派谁去龙陆昆的‘武林军’指导整编呢?这可是个肥差啊!即可扩充自己所部势力,还可交结一位武林英雄豪杰,真是一举多得! 杜充说完,众人皆眼巴巴地望着杜充,但愿杜充说出,任命自己去‘武林军’指导整编,连岳飞亦不例外!只不过,他们所持动机,大为不同。岳飞欲借此良机,了解义军真实想法,而刘经、扈成等人,皆是一心想扩充势力而已! 第174章 预防东门 当初龙陆昆问杜充派谁去“武林军”指导整编,杜充对他许诺派扈成去,可今日他观刘经的表现,出乎他之意料,便临时改了主意,杜充威严地环视了一下众人,故作高深莫测地姿态道:“此事,烦请刘将军走一遭如何?”杜充此举,无疑对大家宣示,你们跟着我杜充混,才会有吃香的、喝辣的!今日之刘经,便是榜样! 刘经大喜,弹身而起高声回道:“属下遵命!” 当下,杜充与众人议定后,宣布散会,五大统制官各自散去。 可岳飞对解散义军之事,早有预感,绝非如想象中的顺利,他虽然对上司杜充明确表示过反对意见,可他作为极有军事素养的优秀将领,开封最高首领留守元帅杜充下了命令,他身为直接下级,只有无条件服从,甚么是大局观,甚么是一盘棋?他能没有分寸感? 杜充解散义军,有些义军必然有所异动,谁将会挑头反叛?岳飞算定,亦必是驻扎开封城东的丁进、杨进两人。 镇守开封城东的乃是统制官陈淬,当日会议结束时,在退出开封帅府路途中,岳飞特意跟近陈淬,私下寻机会问陈淬道:“陈将军以为解散义军之事如何?” 陈淬亦露出愁容道:“我以为不容乐观啊!” 岳飞断然道:“在我看来,并非乐观不乐观的问题,而是必有大祸!” 陈淬惊疑道:“有如此严重?” 岳飞道:“这些义军首领,视手下军队为身家性命,我们拿了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能不与我们拼命么?” 陈淬点头道:“岳将军言之有理,只是杜元帅不听,如之奈何?” 岳飞无奈道:“元帅下了将令,我们作为属下,焉能不服从?我们如今之计,便是尽最大努力,将祸患减少到最小程度!” 陈淬感叹道:“岳将军忠心为国,忠于王事,又有如此恢宏气度,令我敬佩万分!” 岳飞道:“陈将军见笑了!我们身为朝廷将官,所做努力,皆是为朝廷分忧罢了,至于有多少成效,亦要看机遇与时运!所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便是指此罢!” 陈淬终于有所醒悟,反问道:“如此说来,岳将军心中必有方略了?” 岳飞道:“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说与陈将军探讨探讨!我们今日之会议,必然很快传至各义军首领耳中,倘若他们闻听此讯,焉能没有激烈反应?在我看来,驻扎在开封城东五十里的丁进、杨进,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内跳将出来,陈将军防守城东,不可不防啊!” 陈淬惊讶问道:“岳将军何出此言?” 岳飞反问陈淬道:“敢问陈将军,杜元帅镇守开封之前,在何处任职?” 陈淬笑道:“众所周知,杜元帅原为北京大名府留守!” 岳飞道:“陈将军或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杜元帅在北京大名府时,丁进、杨进曾经率众围攻过大名府,被杜元帅指挥官军击退。丁进、杨进后被宗元帅收服,为朝廷效命,未料到不到一载时日,宗元帅仙去。杜元帅来了开封,丁进、杨进听说后,便不敢来开封拜见杜元帅。倘若杜元帅沿袭宗元帅对各路义军的策略,或亦相安无事。可如今杜元帅提出解散义军,丁进、杨进焉能不反?” 陈淬惊道:“竟有此事?” 岳飞点头道:“千真万确!” 陈淬沉默片刻后,又道:“适才在帅府,岳将军为何不向杜元帅说及此事啊?” 岳飞苦笑道:“我本欲慢慢说来,可刚有不同意见,便被杜元帅出言喝止了!我再说只会博得杜元帅反感,无济于事!” 陈淬赞同道:“杜元帅已下决心,劝说他却也于事无补!也不知杜元帅为何突然有此决定?诚如岳将军所言,丁进、杨进如果知晓开封帅府欲解散义军,必然反叛!” 岳飞问道:“陈将军欲如何应对?” 陈淬毅然道:“两手准备:一手尽力安抚,一手加强防御!” 岳飞由衷道:“陈将军这两手,极富韬略!我深为佩服!” 陈淬似乎对岳飞颇为敬佩,又笑道:“在你岳将军面前,我陈淬何敢谈甚么韬略?岂非班门弄斧?我所担心的,乃是丁进、杨进部众不下二十万,人马众多,我部众仅有万余,真若对阵起来,恐非其敌手!还望岳将军助一臂之力!” 岳飞亦笑道:“丁进、杨进人马虽多,战斗力却不甚强!杜元帅有句话,极有见识,义军未经训练,属于乌合之众,倘若对敌,只须将其首领击败或擒获,其部众不足为虑!” 陈淬道:“岳将军明眼如炬,一语中的!话虽如此,却亦不可掉以轻心。岳将军还须施以援手才是!” 岳飞道:“人称陈将军稳重如山,果然不假!我派张宪率军两千,助你防守东门如何?” 陈淬大喜道:“我等的便是岳将军此话,一言为定了!” 岳飞道:“调兵去东门,必要经杜元帅许可。我们是否趁此机会,返回帅府,再向杜元帅说明丁进、杨进有反叛苗头,请他准许我调兵助你!” 陈淬道:“我亦正有此意!” 当下,两人结伴,又返回开封帅府。杜充闻岳飞、陈淬再次求见,以为两人来此反对解散义军,不禁大为皱眉,陈淬硬着头皮秉明之后,杜充才舒展眉头,对岳飞道:“你愿派自己部下协助陈淬将军防守东门?” 岳飞慷慨道:“我之部下,便是杜元帅之部下,更是朝廷之兵卒!” 杜充大喜道:“岳飞将军格局不可小觑。本帅同意你派军协助陈淬将军。” 果然,杜充召开解散义军会议第二日,岳飞刚派张宪率军入住开封城东,一些义军首领便获悉杜充的计划,众皆大怒,他们相互串联,商量对策,不仅不甘心解散,甚至欲派军攻击开封,驻扎开封城东五十里的丁进、杨进,便摩拳擦掌,首先发难。 第175章 开封防务 东京开封府,又称为“汴梁”,原是北宋京都,鼎盛时期,人口超过一百万,商贾云集,富甲天下。 北宋靖康二年,金军攻陷了开封城,俘获了道君皇帝赵佶及靖康皇帝赵桓等。北宋灭亡,中原大地留下了权力空间。 为了有效统治中原地区,金军想到用代理人帮他们行使统治权。金军北撤之前,扶持张邦昌为傀儡皇帝,于四月在开封建立伪楚政权,令金人未料到的是,张邦昌不敢完全担汉奸这副担子。 金军北撤后,当年五月,张邦昌便将权力交给建炎皇帝赵构,赵构由此建立南宋,改“靖康二年”为“建炎元年”,开封城由此重新回到宋朝怀抱,建炎皇帝任命宗泽为开封留守。 第二年即建炎二年七月,宗泽病逝,杜充接任。开封虽然两次经受战乱,可瘦死骆驼比马大,特别是在宗泽主持开封防务后,开封逐渐恢复了原来繁华的景况,宗泽在世时,甚至十多次上书建炎皇帝,请他回开封,只不过建炎皇帝不敢回来而已。 宗泽在开封的一年多时间,开封城防设施基本得到恢复。开封是大宋北方水运最重要的枢纽城市,有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河贯穿全城。来自全国各地的粮食、税赋、商品悉数从水路进入开封城内,供养着开封上百万的人口。 开封城从内到外分为三层,最里面的是大内,亦即是皇宫,皇宫之外则是内城,最外围便是外城了。 开封外城长度总计有近五十里,城高四丈,城宽近六丈,城墙厚度比高度还多两丈,端的坚固无比! 距离外城墙十来丈,便是“护龙河”,俗称护城河,宽十余丈,护城河两边,皆种植着杨柳,护城河上,正对城门则有“吊桥”,以榆木或槐木制造,以铁索、麻绳,拉扯。若城外有警,则楼上使人挽起“吊桥”,用以断其进退路,亦可保护城门。 因开封城规模极大,故城门亦极多,共计有十八座。 城东有门四座:其中水门两座,路门两座。东南门名叫“东水门”,乃是汴河下流水门,该水门横跨汴河,门上包裹着厚厚铁皮,夜间则将“东水门”如水闸一般放下,贴近水面,船便不能进出。“东水门”两岸边,另外开有小门,方便行人出入。其次为“新宋门”,再往北为“新曹门”,“新宋门”、“新曹门”皆是陆地门。最后则是“东北水门”,此门乃五丈河水门,造型设施与“东水门”差不多。 城南有门五座:正南为“南薰门”,“南薰门”之东为“陈州门”,旁边尚有一座蔡河水门;“南薰门”之西为“戴楼门”,旁边亦有一座蔡河水门。 城西有门五座:最南端名为“新郑门”,往北为“西水门”,乃是汴河上游流进开封城之水门,其次为“万胜门”、“固子门”,西边最北则是“西北水门”,乃是金水河上游进开封之水门。 城北有门四座:北边之东,名为“陈桥门”,往西依次为“封丘门”、“新酸枣门”、“卫州门”。 十八座城门中,陆地门有十二座,水门六座。每座陆地城门周围又建有“瓮城”,每座水门左右则建有两座“拐子城”,“拐子城”即为水门“瓮城”的别称。 所谓“瓮城”,乃是古人为有效保护城门,在城门口外围修筑的方形或半圆形小城,将城门包裹起来,一般分为三层,且有重兵把守。 除此之外,在护城河与外城城墙之间,离外城墙约有十来步远,尚修筑有一道防御性墙壁,称为“羊马墙”,该墙高约一丈,亦不厚,乃开封城的第一道墙体防御屏障。 贯穿开封城的四条河河道,从南到北依次为“蔡河”、“汴河”、“五丈河”、“金水河”。 故而,倘若敌军攻开封城,从陆地攻城,敌军首先面对的将是开封宽阔的护城河和已经被收起的吊桥,假如冬日河水结冰或敌军可凫水水渡河,敌军过了护城河,还将面临一道“羊马墙”的阻隔。 若敌军顺利越过“羊马墙”,将面对重兵把守的瓮城。即便攻破了瓮城,还将迎来开封守军在“瓮城”及外城城墙上的攻击。 倘若敌军从水路攻城,各河道水门之上,皆有铁裹的水门挡住敌人的去路,乘船的敌军还要面对两侧瓮城即“拐子城”里守军的攻击,假如敌军不善水战,走水路攻击,无疑是自寻死路之举。 丁进、杨进义军驻扎在城东五十里,如攻开封城,最便利的捷径自然是开封东门。倘若他领军攻北面,则须渡过“五丈河”,倘若他们从开封城南进攻,则须南渡汴河,两条路皆是艰难。 而开封城东四座城门,有两座是水门,一座是东南“东水门”,另一座是东北“东北水门”。丁进、杨进义军皆由北方民众组成,相比之下,北方民众不习水战,丁进、杨进擦拳磨掌,他们真若攻城,便只能选择城东的“新宋门”或“新曹门”了! 丁进与杨进皆是北方燕地人,两人为表兄弟,丁进稍大几岁,为表哥,杨进为表弟。两兄弟皆有一身蛮力,丁进号称“无翼虎”,杨进号称“没角牛”,在江湖上亦算是两条豪杰。他们为何欲首先发难?个中有些说法。 第176章 义军反叛 驻扎在开封之东五十里的丁进、杨进,本是对杜充有仇恨的。 靖康初年,杜充任沧州知府。彼时金军南侵,从北方燕地逃到沧州之人甚多,其中便有丁进、杨进家人等,杜充忧虑这些燕地人是金国内应,于是不问青红皂白,将燕地人不论男女老幼尽皆屠杀。丁进、杨进两人身负武功,从鬼门关跑了出来,可他们家人皆为杜充所害。丁进、杨进两人走投无路,落草为寇,恰好金人南侵,河北民众流离失所、无以为生者居多,两人有些武功,兼有些谋略,队伍发展迅速,不到两年,部下汇集了几万人。两年后即建炎元年,杜充升任北京大名府留守,丁进、杨进恰在大名府周边行动,闻讯后率军围攻大名府,欲报灭家之仇,被杜充击败,其后丁进、杨进领军转战河北、河南一带,名为义军,实为抗金、抢掠、劫舍兼而有之。彼时宗泽为开封留守,实行团结一切可以抗击金军力量的策略,收降了丁进、杨进部众,经宗泽部署,丁进、杨进率军驻扎开封城东五十里,作为开封东面的一道屏障。 谁知,不到一年时日,宗泽病逝,冤家路窄,杜充又成了开封留守。丁进、杨进便日日忐忑不安,唯恐杜充对他们背后下黑手。正当两人忧心忡忡之时,有消息传来,杜充下令解散开封城外的义军。丁进、杨进一想,这不明摆着针对他们哥俩么? 丁进对杨进道:“大弟,杜充那狗贼终于对我们下手了,我们该如何对付?” 杨进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丁进笑道:“大弟忒没志气!” 杨进道:“大哥之意,欲待怎的?难不成杀进开封城不成?” 丁进继而大笑道:“愚兄正是此等想法!” 杨进道:“我们虽然有人马近二十万,可开封城里官军也有五六万,且训练有素,最头疼的是,开封城易守难攻,我们义军,怎的是官军敌手?” 丁进胸有成竹道:“大弟所说,也不无道理,可你没听兵法说过么,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们突然袭击,便可杀他个措手不及!” 杨进兴奋道:“大哥果然好抱负!如果真能攻下开封,真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大哥你说,什么时候动手?” 丁进决然道:“事不迟疑,今晚我们便大肆出动,突袭开封城东门!” 杨进建议道:“晚上出兵,反而不便。因晚上城门皆已关闭了。我义军驻地,离开封城有五十里之遥,依小弟之见,莫若今晚率军赶至开封城东外不远处,等明早城东‘新宋门’或‘新曹门’开启后,我等再率军突然袭击为妥!” 丁进道:“大弟所说,正合兵法,甚有道理!杜充那狗贼,屡次与我兄弟作对,我等明日且报了此仇,方泄我兄弟心头之恨!” 杨进道:“杜充恶贼,害我们兄弟两家,我恨不得食其皮,寝其肉!如若杀入开封城,到了帅府,便拿他开刀!只是我担心,手下兄弟不愿跟随我们与官军做战!” 丁进道:“义军兄弟们尚不知杜充那狗贼欲解散我们,我们等下便召集主要将领,将杜充解散义军之意告知兄弟们,兄弟们哪个不欲磨牙欲吃他肉才怪!” 杨进恍然而悟道:“大哥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召他们开会!” 事情果如丁进所料,丁进才说出杜充欲解散他们,他们便个个拍案而起,对杜充咒骂不已,有人当即大叫道:“反了、反了!杜充要我们的命,我们何不先取了他狗命?” 其他人亦纷纷而言,附和道:“杀进开封,捉拿杜充!” 丁进见时机成熟,亦煽动道:“金国入侵,生灵涂炭,我们自发揭竿而起,奋勇反击,取得一些成就,发展成了今日之规模。前开封宗元帅,念我们忠心为国,教我们招安,我们应宗元帅之请,有幸成为朝廷劲旅,意欲随宗元帅北上收服失地,上可为朝廷分忧,下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谁知,好景不长,宗泽元帅仙去。杜充狗贼成了开封留守。不到两个月时日,便提出解散义军的毒辣主意,此是欲致我等于死地啊!我等已无立锥之地,为今之计,唯有反戈一击,夺了开封,巩固城池,再与金军决一死战!” 众人齐声道:“杀到开封,活捉杜充!” 当日晚,丁进、杨进指挥手下大军,直奔开封城东。埋伏在城东五里之外,只等第二日一早,开封城东“新宋门”或“新曹门”开启,两人便率大军冲入城内,横扫开封,活捉杜充! 可第二日凌晨,往日开门时刻已到,城东“新宋门”和“新曹门”仍迟迟不见开启。眼看到了辰时末,丁进派出的几拨斥候(注,古代侦察兵)回复,皆说城门未开,城前吊桥亦未曾放下。 丁进终于按捺不住,率众直逼城东“新宋门”而来!留杨进在五里之外接应。 原来陈淬早通过官军斥候,知晓丁进、杨进义军动向,故而紧闭各路城门。丁进率众来至“新宋门”门前护城河外,陈淬已在“新宋门”的“瓮城”城楼上等候,陈淬在城楼喝问:“丁进,你未奉将令,擅自率军而来,意欲何为?” 丁进此时才知,官军早有准备,今番偷袭,决无成功之可能,然骑虎难下,总不至于灰溜溜回去罢?便强打精神道:“我们义军忠心为国,杜元帅为何要求解散义军?我们前来,不过是讨个说法而已!” 陈淬又喝道:“杜元帅整编义军,乃是凝聚义军战斗力,岂能用‘解散’二字一言论之?尔等安知其中奥妙?你们兴师动众,与谋反何异?” 丁进在外城护城河边大叫道:“我们义军兴亡,皆由你们做官的一言而决!甚么‘奥妙’?无非是教我们乖乖听命罢了!解散我们义军,谁最高兴,只会是金军!杜元帅自断手足,是何道理?” 陈淬与岳飞一样,对杜充解散义军颇有微词,适才说法,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官话而已,丁进毫不让步,出言犀利,陈淬无言以对!心中掂量,今日不打落他一些威风,恐怕丁进、杨进不会善罢甘休。 第177章 张宪请战 陈淬扭头看了看岳飞派来协助自己的张宪,此时正站在身边,不禁心中一动,闻说张宪来岳飞军中仅有一月,便被岳飞委任为统领,这在大宋官军中,可谓绝无仅有,岳飞如此不按常规提拔张宪,张宪必有过人之处! 陈淬便侧头对张宪道:“张将军有何区处?” 张宪抱拳回道:“岳将军派遣属下来协助陈将军,属下自是唯陈将军之命是从!” 张宪只此一句话,陈淬便感觉张宪非同一般!陈淬对张宪所言,不过试探而已,他陈淬手底下亦有几位统领,张宪作为援助之兵,丝毫不计主次,亦不计个人得失,毫不推脱,满口应承,这等素养,便是难得! 陈淬沉思片刻后道:“张将军有此话,我十分欣慰,岳将军识人果然极为精准!依本将之意,倘若丁进今日主动退兵,以后听从军令,接受整编,围攻我东门之罪自可赦免。可观今日之事,假如我们手底下不拿出些真章来,丁进如何肯退?” 张宪已陪同陈淬站城楼对丁进等义军观察良久,心中笃定,便毫不客气道:“此等宵小,一战可定也!” 张宪口气不小,陈淬作为主将,却丝毫未感到不适,反而为张宪的豪气所感染,不禁问道:“张将军愿意出战?” 张宪慨然道:“请将军下令,属下无有不从!” 陈淬手下几位统领见张宪有些喧宾夺主,心中略有不快,可这上战场是玩命的勾当,且听闻那丁进、杨进武功皆十分了得,且义军人多势众,又皆释然。有人甚至幸灾乐祸而想道:“你两千人马,丁进义军近十万,你说一战可定?太托大了罢?” 张宪爽快应承出战,陈淬极为兴奋,他正欲看看这张宪的能耐啊!当即下令道:“张宪听令,本将命你,率本部两千人马,将反贼丁进击退!” 张宪大声应诺道:“属下遵命!” 张宪接了军令,即转身欲下城楼,才迈开两步,张宪却停下脚步,反身折回,又问陈淬道:“属下此战,是将丁进杀了,或亦将其生擒了?” 陈淬未料到张宪如此自信,兀自有些不相信,在他看来,张宪率两千兵卒,能将丁进几万人马杀退,已是大出意料、大功一件。可他张宪竟将丁进视为砧板上的肉,是杀是剐、是捉是放,全在于他,到底是吹牛还是有真功夫?陈淬不托底,陈淬旁边的几位统领,观张宪更加如同看怪物,此人莫非疯了?敢如此不知死活? 张宪怔怔地望着陈淬,陈淬半晌才转过念头,人家等自己回话呢!陈淬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丁进率军兴师问罪,罪无可遑!是杀是擒,全在张将军!”陈淬此人亦是厚道得紧,他说此话,实际给了张宪一个台阶下:本将体谅你出战不容易,你上了战场,是擒是杀,视战况而定,怎么方便怎么来罢!在陈淬看来,倘若张宪以两千兵力,将丁进击退,已是一件奇功,哪有杀丁进或擒丁进的过高要求呢? 陈淬说得如此明白,张宪却似乎没能领悟,竟轻飘飘地接着说道:“丁进身为义军首领,属下若将他杀了,恐怕有些被动,属下便将他擒了进来罢!” 张宪视二十万义军首领丁进为小儿,不仅陈淬身边的统领皆认为张宪太狂,陈淬心里亦有一丝不悦、有几丝惊讶,兼之有几丝不信!莫说那丁进武功不弱,你欲擒他绝非易事。丁进带来的近十万人马?难道皆是木偶不成,皆看着你张宪擒获他们的头领? 张宪在陈淬发愣沉思之时,又开口说道:“属下率军出城之后,请将军将城门关闭了,以防丁进义军突入城中!” 陈淬愕然道:“本将关了城门,张将军如何入城?” 张宪道:“待属下擒了丁进,将军再开城门不迟!” 陈淬愈加惊愕道:“倘若张将军真擒获了丁进,丁进部下岂会与你干休?岂不尾随其后,蜂拥而至,张将军怎能分身入城?” 张宪道:“属下有一请求,望将军准予!” 陈淬道:“张将军但说无妨!” 张宪道:“请将军调五百强弩手,在我部两千军卒之后,待属下擒了丁进,将军再开城门,属下即回城内,若丁进义军紧追不舍,以强弩手射丁进部下,属下再折返,以劲旅冲杀,丁进所部必然溃散而去!” 陈淬将信将疑道:“如此可行?” 张宪道:“丁进所部,并非正规官军,人数虽多,不过滥竽充数而已,属下在城楼查看多时,他们队形不整,号令不严,战斗力聊胜于无,不足为虑!” 陈淬即唤弓弩营一金姓正将,下令道:“你率五百强弩手,为张将军略阵,不得有误!” 那金正将大声应诺:“属下遵命!”说完即“噔噔噔”下城楼,赶赴弓弩营调兵,张宪亦转身下城楼。陈淬望着张宪渐渐远去的背影,喟然而叹道:“张宪真有大将之风!” 陈淬旁边一统领则接口道:“张宪此去,是死是活尚不可知,将军怎有此赞叹?” 陈淬转头对那统领道:“观察入微,胆大如斗,成竹于胸!你能比么?我料张宪必能马到成功!”那人羞愧而退。 不移时,张宪领着所部两千人马,金正将率领五百强弩手,汇集在开封城东“新宋门”外瓮城里。随着城门“吱呀呀”地转动,“新宋门”外瓮城终于洞开,吊桥徐徐放下,张宪一挥手中银枪,一马当先,冲出“新宋门”瓮城,再快马加鞭,冲出吊桥,马蹄践踏之处,尘土飞扬,弥散在旭日晨辉之中!张宪冲出,后面两千步卒,亦持枪挺矛,一同涌出,金正将则率五百强弩手,尾随在后。 两千五百官军在张宪统领下杀出开封城东“新宋门”后,“新宋门”瓮城大门又“吱呀呀”地徐徐合拢,最后轰然关闭,吊桥亦被重新扯起。 第178章 张宪出战 丁进在护城河边骂骂咧咧,“新宋门”瓮城城楼之上,却突然杳无信息。丁进便知陈淬在调兵遣将,与自己对敌。丁进不敢大意,忙退入阵中。丁进亦知,今日之事,双方不在战场过招,他丁进势难退兵。倘若因为陈淬几句威吓之语,自己便乖乖而去,以后他如何在义军之中立足? 昨日晚,丁进、杨进领军从开封城五十里之外的原驻地倾巢而出,一夜奔袭四十五里,距开封五里驻扎,欲待天明突袭,谁知镇守开封城东的陈淬早有防备,丁进便率近十万人马,逼近开封城。便有了与镇守东门统制官陈淬的骂战。 骂战之后,丁进欲率军强攻开封城,又恐开封城固池坚,防守严密,且开封城内官军极多,单以他部众的作战能力,倘若攻个小山寨,或亦打家劫舍,倒也可行,若真攻大城池,无疑痴人说梦!丁进之意,无非做做样子给部下看看而已,捣鼓一阵便回,亦不失脸面! 如今丁进觉察,陈淬可能派军与其交战,他便止住了攻城的想法,和官军打一场,倚仗人多,失败能有多亏,胜了便可扬眉吐气而回! 不多时,城东大门洞开,从城内冲出一彪官军,丁进初始以为,官军至少应有一两万罢,谁知竟然只有两千余人,丁进尤为不解的是,官军出城后,“新宋门”瓮城大门又关闭了,且吊桥亦收起来了,陈淬此举是何用意?莫非送两千人给我丁进做礼物?教我丁进收拾了这帮官军,便打道回府?这买卖划算啊!既和官军干了仗,体现了他丁进在部下面前高大威武之伟岸形象,又有一定收获,趁此撤兵远走高飞,陈淬够意思,丁进心道。 丁进美滋滋地想时,张宪一马冲至丁进阵前,高声叫道:“‘无翼虎’,认识我张宪么?” 丁进见对方冲至自家阵前不远耀武扬威,不禁大怒,跃马出阵喝道:“甚么张先张后?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原来张宪乃蜀地人,口音与官话略有不同,丁进将“张宪”听成了“张先”!张宪亦不生气,呵呵笑道:“无名小卒也罢,大名鼎鼎也罢,能上阵杀敌,便是好样之人!你号称‘无翼虎’,必是手底有些功夫,可敢与我一战?” 丁进嗤笑道:“无名之辈,岂有资格与我‘无翼虎’交战?”丁进说完,又回头对阵里叫道:“谁与我擒此无名鼠辈?” 丁进话音未落,阵中一人,催马出阵高声应诺道:“末将愿往!” 丁进循声而看,见他身材肥胖,手提大砍刀,马头略微在自己马后,不由大喜道:“王堂头领愿意出战,定能手到擒来!” 张宪艺高人大胆,见丁进阵中有人应战,又将战马向前摧动了几丈。张宪之意,乃是擒获丁进,故而一再借机靠近丁进,丁进浑然不觉,认为张宪出城,无非是陈淬送来的礼物,张宪今日必死无疑,岂疑有他?如此一来,张宪单枪匹马,与身后两千官军已有几十丈之遥,而与丁进战阵,距离不过十来丈而已。 那王堂得了丁进鼓励,双腿猛力一夹,坐下战马吃痛,四蹄腾空而起,马背上王堂,高举大砍刀,一身肥肉随着战马飞奔而颤颤巍巍抖动,朝张宪直冲而来。 张宪久经实战,一见王堂模样,便知王堂不过是一尊实肉靶子!此等样人,此等样“将”,岂可抵挡他张宪一招半式?一枪便可扎他一个透心凉,可张宪心中早有谋划,切不可先行露出自己势力,引起丁进警惕,倘若丁进察觉,先行躲入十万军中,张宪欲擒他,便是千难万难了!届时,在陈淬面前夸下的海口,岂不成了笑柄? 按张宪计划,便是先示弱,但又不可太弱,而是在恰当时机将王堂击败,若能引诱丁进亲自出战,便是今日最好之结果! 王堂气汹汹杀来,张宪举枪相迎,刀枪相交,“叮当”作响,各自被震开,张宪“哎呀”一声道“胖头领好有劲!”张宪其实仅用两成功力而已,叫出声来,不过是迷惑丁进罢了。 丁进哪知端底,在不远处,听张宪叫得真切,不由哈哈大笑道:“小子,今日你才知晓,我义军中能人不少罢?” 张宪却不再言语,而是低头与王堂“乒乒乓乓”干起来!两人你来我往,王堂卖力而斗,张宪戏耍般应付,不到二十招,王堂便气喘吁吁了,丁进看得愈来愈皱眉。 开封“新宋门”瓮城城楼之上,陈淬亦与众统领在聚精会神观战,陈淬等众人见王堂虽有几斤蛮力,可手上功夫笨拙不已,而张宪与其缠斗了近二十回合,亦是皱眉不已!心下皆道,张宪吹牛功夫远比手上功夫强啊!今日一战,张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便是陈淬,因对张宪不甚了解,心中亦忐忑不安,深恐张宪陷于敌阵,岳飞面前不好交代。忙吩咐手下众统领,各自整军备战,并下令各军集合于瓮城之内,瓮城城门守卫,先城门门栓拉开,负责升降吊桥的军士,亦要确保吊桥随时放下,一旦张宪有危机,即迅速打开城门,陈淬拟亲率众统领,领军冲出,务必救出张宪。 此时战场之上,张宪与王堂交手已有二十五个回合,张宪觉得戏演得差不多了,手上稍稍加了内力,将王堂手中大砍刀震飞,王堂吓得面如土色,抱头纵马狂奔而回,张宪亦不追赶,勒住马头,仰头放声大笑。 张宪笑声未了,丁进亦未开言,从义军阵中,又“呀呀”冲出一将,口中高喊:“张宪休要张狂,看我来擒你!” 张宪看时,对方身材魁梧,手中兵器十分奇特,却是一柄“铁挝”,“铁挝”亦是长柄兵器,柄长近八尺,柄的一端安有大铁拳,拳头伸出食指与中指,拳头另外横握一铁笔,铁笔头极尖锐,此重兵器十分笨重,可若运用得当,则可刺、可钩、可劈、可砸!大宋之时,“铁挝”兵器极为常见,亦极为厉害! 丁进见那持“铁挝”之人主动出战,轻笑道:“温伊出马,我无忧矣!” 第179章 勇擒丁进 手持“铁挝”的温伊纵马而来,张宪知用“铁挝”之人,不仅力猛,亦有巧劲,可再力大灵巧,如无内力为倚仗,能支持多久?张宪得“青城派”青薰道长真传,内力极具火候,此亦是张宪轻视丁进等人之缘由所在。 温伊不比王堂一身肥肉,张宪有心试探他的实力,便用枪头远远指着温伊问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本将不杀无名之卒!” 张宪此话,乃有意学丁进之言,欲激丁进发怒而已。果然,丁进听张宪学他说话,便阴森森接口道:“温头领,莫要理他,你放手将他宰了便了!” 温伊本欲应诺道:“爷爷乃温伊!”丁进教他莫说话,他便真闭口不答,挺着“铁挝”直刺过来,张宪闪身避过,温伊“铁挝”便又迅捷往回拖,实际便是用“钩”的杀着了。 张宪顺势将手中长枪竖起,运内力在长枪柄上,只听“当”的一声,温伊“铁挝”上横着的铁笔头,便钩在张宪长枪柄中间,原来,张宪手中长枪及柄,竟然全是铁铸而成。温伊便感觉到“铁挝”长柄震得双手隐隐作痛,心中有些骇然。 温伊反应较为迅速,立即又高举“铁挝”,兜头朝张宪劈下,张宪举枪架住,温伊又觉得双手被震得发麻。温伊愈加骇异,手中“铁挝”亦没有停顿,舞得呼呼作响,连续对张宪攻击了十余招,在旁人看来,温伊皆是主动攻击,张宪皆是被动接招,可唯有温伊才知晓心中的苦楚,他每攻击一次张宪,张宪皆用铁枪接住,且毫无例外被其震得发麻,既而发酸、接着发痛,最后虎口开裂,再也无力进攻了。张宪成心捉弄,待温伊虎口流血无力主动进攻后,他却高举长枪,亦欲对温伊当头砸下,但动作极为缓慢,明显有意放温伊逃走,温伊魂飞魄散,手中“铁挝”亦不要了,朝地上一扔,双手抓紧缰绳,调转马头,疾速奔回本阵。 张宪见他逃走,亦不追赶,仅是将马向前催行了几步,便勒住缰绳,对丁进笑道:“‘无翼虎’手下大将,逃命皆是奔跑如飞,恰似无翼之虎!‘无翼虎’之号,果然名不虚传啊!” 张宪此举,无疑欲刺激丁进亲自出战,可丁进却异常之狡猾,虽然暴怒,却未擅自出战。 王堂、温伊乃丁进手下数得着的猛将,张宪虽用了几十招将两人击退,可在丁进部下来看,张宪武功非比等闲,一时无人再敢主动出头。 丁进手下一位部将,见张宪如此深入本阵,偷偷移到丁进身边,悄悄道:“将军,那毛头小子距离本阵仅有十余丈,将军何不命人用弓箭射之!可省却不少气力!” 丁进横了那人一眼道:“罗头领好没出息,我等雄狮十万,战将千员,他一人而已,我等轮番上阵,累也要将其累死,何须用箭,教人耻笑?”那罗头领讪讪而退。 丁进回头对一位手持双锏的头领道:“典头领,你去将此人拿下罢!”此典头领手中双锏,各重二十八斤,他能在马上挥舞如风,在丁进义军之中,其武功可谓数一数二。丁进派出军中高手出战,已经萌发早些收功回去的念头了。 那典头领较为谨慎,得令后,催马上前走了七八丈,立于张宪之前,先拱手道:“在下典尊,欲领教张将军几招!” 典尊如此彬彬有礼,张宪不好捉弄,便拱手劝道:“观将军神情,武功颇为不弱,何必在反贼手下为虎作伥,为朝廷效命才是正途!” 那典尊却不愿多说,提锏道:“无须多言,请赐教!”说完,“忽”地一锏砸来。典尊双锏并不长,当头在下,却呼呼有风声,张宪知他武功,确实不同于王堂与温伊,亦用了六分劲力与其接战。张宪长枪均是铁制,重有五十八斤,加上六分内功劲力,挥舞起来,真是排山倒海,猛不可当。 典尊与张宪接了三招,便已明白,此前张宪与王堂、温伊交战,是藏拙了。以自己武功,恐怕在张宪手下走不下十招,内心便有怯意!愈打便愈往后退,张宪斜眼瞥见丁进尚在阵前,心中便有了主意。粘着典尊不放,亦不将其击败,典尊退,他便催马进。待典尊退到离丁进不到两丈之时,张宪手中长枪朝典尊双锏用力一压,典尊忙运劲相抗,张宪却舍了典尊,长枪头一转,直奔两丈开外的丁进而去。 丁进见典尊招架不住,有意教他退下,可典尊腾不出身来,正要指挥其他头领加入战团,助典尊脱险,不料张宪直奔自己而来。 丁进兵器乃一大板斧,其武功在典尊之上。丁进原欲命其他头领助战典尊,可张宪来撩拨自己,正中他下怀,丁进心道,我尚羞于与典尊共同对你,那可有失我义军首领风范,现你自来寻死路,便怪我不得!丁进先见张宪与王堂、温伊交手经过,以为他与典尊联手,张宪必难逃活路,他哪里知晓便是有十位丁进,亦非张宪敌手! 丁进见张宪长枪刺来,即用手中板斧应战,张宪成心活捉他,自不会手软,灌注长枪之劲,已近十分,丁进如何抵挡,两件兵器甫一相接,丁进手中板斧长柄便被震断,丁进手拿半截板斧之柄,骇然失色,这才反应过来,张宪此前,不过是做戏给他看罢了。 丁进忙调转马头,反身便往自家阵中钻去,张宪岂容他逃脱?纵身从坐骑上跃起,长枪在地上轻点,便扑到丁进身后,落在丁进坐骑上,张宪从后长展猿臂,左手便抓住了丁进身上盔甲,再稍微收劲,丁进便如篮子般被他从马上提起来。丁进口里“哇哇”直叫唤,张宪将他夹于左腋下,略加劲力,丁进便没有了言语。 张宪携长枪窜起扑向丁进马匹之时,其坐骑颇有灵性,紧步跟在丁进马匹之后。张宪擒拿了丁进,右手长枪在地上一点,夹着丁进又飞身落回到自己坐骑之上,张宪甫一落座,即调转马头,打马如飞而回。 第180章 单骑退敌 张宪擒丁进,只在眨眼之间,典尊欲来相救,张宪生擒丁进之目的已达到,手中武器便不再客气,长枪一展,将典尊扫落马下,背后亦有人追来,张宪回身,右手挺枪,一枪一个,随着“噗噗”的响声连连,登时挑翻了五六位,张宪如此神勇,其他骑马头领便不敢再追来,只敢远远观望,有人大喊放箭,又有人大喊:“放不得,当心丁将军!”零星有几支箭射来,皆被张宪用枪打落,片刻之后,张宪便奔回本阵。 张宪左手夹着丁进,快速奔回本阵,将丁进往阵中一丢,大喝下令道:“将他绑了,速回城去!”丁进被张宪夹得奄奄一息,哪有反抗之力? 陈淬在开封城东“新宋门”瓮城城楼之上,起初尚见张宪焉不拉几地与义军将领对敌,不禁忧心忡忡,着手安排人马救援张宪,转瞬之间,张宪真将丁进生擒过来,陈淬口里不由惊呼一句:“此人乃天将下凡!”忙下令放下吊桥,打开瓮城之门! 张宪见部下捆绑了丁进,吊桥徐徐而下,瓮城之门缓缓而开,即命所部军卒有序退回,又令那率强弩手压阵的金将军道:“金将军,你的强弩手向前推进压阵,最后退入城里!” 那率强弩手的金将军,十分机警,张宪单枪匹马在前挑战,他便命强弩手列于官军阵前,以防不测。张宪擒得丁进回阵,他已令强弩手,端着强弩,严阵以待义军追赶。 张宪在十万义军阵前,将他们首领丁进生擒,义军一片混乱,有清醒的上前营救,被张宪刺翻马下,张宪回到本阵,这些义军才彻底醒悟过来,敢情那张宪一人在十万军前,擒了他们首领,实在太为丢人!多位头领合计道:“官军只有不到三千人马,此时城门未开,吊桥未放,我们兵有十万,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亦要将其淹死!此时不杀过去,将丁将军救出,更待何时?” 有人附和道:“正是正是!便是城门开了,吊桥放了,我们亦正好杀进城去!” 几位头领一挥手,高喊一声:“弟兄们,杀过开封去!”适才短暂的平静,顿时沸腾起来,十万义军,朝“新宋门”如潮水般涌来。 义军如此势大,金将军有些畏惧,问横枪立马于阵前的张宪道:“张将军,叛军势大,怎么办?” 张宪微微一笑道:“无头之鸟,能有何作为?你且先莫发弩,待我去会会他们!” 金将军惊道:“将军欲逆流而进么?” 张宪回道:“正是!”话音未落,长枪一挺,人随马,马随人,如离弦之箭,直奔义军而去!张宪纵马向前,手中一杆长枪犹如银龙入海,上下翻腾,长枪所过之处,义军皆是人仰马翻。真是触之即亡,碰之即死!义军头领见张宪如神兵天降,神勇无比,哪敢对敌,纷纷而退。义军头领后退,跟在后面的义军步卒便止步不前。张宪亦立马贴近义军阵前,口中喝道:“你们尚不退回,欲等城中官军杀出么?” 一些义军头领见张宪一人一骑,杀得他们落花流水,现又出言恐吓,众皆羞愧难当,退入义军阵中,喝令步卒上前冲杀。 张宪见义军不退反进,恼怒不已,双腿用力夹了坐下马,又挺枪杀入义军中,长枪直指躲在军中骑马的义军头领,几十位头领一拥而上,企图围攻张宪,张宪手中那杆长枪,岂是好的“相与”?那便是一道催命符!片刻功夫,便又刺落四位头领,跌于马下,死于非命!其他头领吓得魂飞魄散,感觉张宪已非人将,而是阎王,各自打马往回狂奔,生怕张宪从背后撵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战马少生了四条腿! 那些被迫冲在前面的义军步卒,离官军尚有六七十步,便被金将军的强弩手射倒。宋朝强弩,极有杀伤力,在军中,强弩甚至是骑兵的克星,普通士卒,在强弩面前,完全便是活靶子!强弩手一排强弩发出,义军便倒下一大片,如此骇人?义军焉敢再动,冲在前面侥幸活命的义军步卒,吓得哆哆嗦嗦、魂不附体之时,回头一看,头领们皆不见了踪影,还有啥冲头?跑?于是义军头领们纵马狂奔不久后,十万义军步卒,亦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往回而跑! 义军溃败而逃,漫天遍野而去!张宪便悠悠然打马回阵,命金将军撤队,一同返回城内。 陈淬在“新宋门”瓮城城楼,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张宪部众入城,却有些担心义军乘机尾随杀来,亦安排手下统领作好接应准备。不久,义军果然发动攻击,陈淬正欲命部下统领出动,却见张宪单枪匹马,杀入义军阵中,人骑所到之处,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义军尽皆披靡。不由感叹道:“昔日赵子龙单骑救主,以为虚言,今日观张宪之神勇,始知赵子龙确有其事!张宪单骑退十万之敌,不亦媲美乎?” 张宪最后进入瓮城,陈淬亲自下城楼迎接,由衷赞叹道:“张将军单骑退敌,于十万军中,生擒敌首!真乃赵子龙再生、李存孝再世,教人敬服不已啊!” 张宪慌忙下马谦虚道:“属下侥幸成功,何敢劳将军谬赞?”陈淬对张宪,真是有十二万分喜爱,觉得他既神勇又得体,既自信又谦逊,唯有连连叹息,自己无福得此良将! 张宪经“新宋门”一战,声名在开封大震。 丁进被陈淬押送帅府,献于杜充,对于如何处置丁进,岳飞、陈淬等皆认为,恰好趁此良机,逼迫丁进传话杨进,接受朝廷整编,杜充亦有此意,谁知过了几日,杜充在龙陆昆的蛊惑之下,竟将丁进以反叛朝廷之罪名,斩首示众了。 杜充杀了丁进,杨进闻讯,哭倒在地,发誓与杜充不共戴天,率领义军,彻底与朝廷决裂。 第181章 入“武林军” 丁进、杨进领军攻开封城东之时,开封另一统制官刘经,受杜充指派,到龙陆昆“武林军”军营,对“武林军”进行整编。 当初,龙陆昆率“武林军”来开封,名义为赴援,可赴援不过是他打的幌子而已。他来开封之目的,实际乃是破坏官军与河南、河北各路义军联合。义军如脱离与官军联合,各自为战,极容易被金军各个击破。 龙陆昆来开封才几日,首先成功离间王善、张用与杜充关系,之后,又迅速散布杜充欲解散义军的消息,以期激怒其他义军,果然丁进、杨进沉不住气,起兵围攻开封! 刘经奉命来“武林军”整编,龙陆昆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武林军”成不成军,他是不在乎的,他所关心的,是如何取得开封最高首领杜充的信任与青睐,如何交结开封城里的其他大将。刘经因整编“武林军”而来“武林军”军营,他恰好可利用此等良机,与刘经搭上关系。 而刘经来“武林军”之目的,乃是借整编名义,欲将“武林军”拉入自己名下,充实自己势力。两人可谓各怀鬼胎,却相互未有矛盾冲突,故而合作便十分融洽。 刘经入“武林军”军营后,龙陆昆待之如上宾。刘经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他所做一切,便是获得刘经信任。龙陆昆如此配合,刘经便对他好感十足。 刘经刚入军营,便教龙陆昆召集“武林军”各头领开会。龙陆昆立即应承。会上,龙陆昆请刘经上座,并对各头领介绍道:“此位乃是开封大名鼎鼎的统制官刘经将军,刘将军来我们‘武林军’,乃受杜元帅所托,对我们‘武林军’进行指导检阅的,此系我们‘武林军’之荣幸!下面,我们有请刘将军为大家训话。” 众人皆起身拱手道:“刘将军请!” 龙陆昆的开场白,令刘经极为舒畅。龙陆昆作为丐帮帮主兼“英雄大会”“会主”,对他刘经如此尊敬、甚至说是巴结,刘经有些始料不及。他来“武林军”,亦有结交龙陆昆之意,龙陆昆如此主动靠拢,省却了他不少心思。 刘经客气道:“龙会主及‘武林军’各头领对刘某如此抬爱,刘某受宠若惊呐!刘某如何敢承受?‘武林军’乃天下英雄之军,精英荟萃,群豪毕聚,刘某受杜元帅指派,来与众英雄共处,实乃刘某之荣幸啊!” 刘经知晓,在座皆是武林豪杰,他便机灵地以江湖口吻与众人套近乎,并未说以官话,以期获得众人信赖。刘经此举,却是有立竿见影之功效,在座“武林军”各头领,皆是各门派各帮会的重要人物,虽皆自恃有些身份,可真在官府要员面前,便要矮三分,如今刘经开口便是贴着他们心坎儿,说着掏心窝子话语,便皆有些感动,心中暗道,这刘将军,挺有人情味儿!于是,众人又俱起身,拱手道:“刘将军客气!” 龙陆昆见属下众头领中,襄阳知府胡野图所派“护军”郭斋,坐在他身边,亦对刘经表现恭敬,内心颇感意外。 刘经忙装模作样起身回礼,待众人重新坐下,他对龙陆昆道:“在座皆是英雄豪杰,龙会主何不对刘某介绍介绍,亦教刘某结识结识天下英雄?” 龙陆昆忙道:“我等不过江湖草莽,刘将军呼以英雄,实在玷污了‘英雄’之号。既然刘将军垂青,大伙何不对刘将军做个自我介绍?”龙陆昆说完,看了一眼坐在末尾的“真元派”大师兄鲁王哲,接着道,“鲁道兄,从你开始如何?” 鲁王哲忙起身答道:“是。”接着便介绍了自己,鲁王哲说完,接着是上首的“红叶派”掌门柳百叶,丐帮阐长老、新长老,等等一一做了介绍,最后便是坐在龙陆昆身边的“护军”郭斋了。郭斋原为襄阳府掌书记,乃是堂堂大宋进士。 郭斋受胡野图指派,来“武林军”做一位“护军”,实是屈才!可胡野图派他出任“护军”之前,私下交代他,“护军”之职,不过是身份掩护罢了,此行真实意图,乃是持续监视龙陆昆。 当日胡野图接到展蓉密信,直言龙陆昆乃杀害妓女春娥及同伴之凶手。胡野图便派郭斋暗中监视龙陆昆,龙陆昆以‘英雄大会’‘会主’身份组建“武林军”,意欲率“武林军”赶赴开封,胡野图继续派郭斋监视其举动。 胡野图为何派文官郭斋监视武林高手龙陆昆?因郭斋除了襄阳府掌书记之身份外,尚有另一秘密身份,除了胡野图,无人得知。原来郭斋乃是余杭“浮光门”掌门人郭飞痕的独子,“浮光门”以轻功见长,其独门绝技“云腾九步”,可谓独步天下,无人可及。郭斋作为郭飞痕之子,“云腾九步”没学到十成,亦有九成之功。尤为难得的是,郭斋文武双全,文采似胜于武功,进士及第后,入朝为官,其会武功之事,便少有人知。 郭斋到“武林军”之后,龙陆昆对他极为不敬,郭斋知他心思,对他逆来顺受,不与计较。在来开封路上,郭斋主动对龙陆昆提出,他这“护军”之名,不太顺当,不如改为“军师”妥当。一路而来,龙陆昆对郭斋态度并不友好,郭斋始终泰然处之。如今主动提出将“护军”改为“军师”,实际乃降低了身份。“护军”乃监军之职,对龙陆昆有监督之责,而“军师”乃幕僚长之职,则是龙陆昆的助手。龙陆昆大为受用,当即应允,此后便改变了对郭斋的态度,逐渐对他尊敬起来。他却不知,郭斋提出改“护军”为“军师”,表面为改善与龙陆昆关系,主动示好!真实目的,乃是因“护军”之名,较为僭越,如在开封传出,他在“武林军”任“护军”,岂不遭人唾骂甚至处罚?那他如何再在“武林军”中混下去? 第182章 编“武林军” 刘经听闻“军师”郭斋,乃襄阳府掌书记,进士出身,不禁大吃一惊。 刘经万万未想到,在这群草莽之中,竟然隐藏有一位朝廷进士,登时对郭斋刮目相看。大宋一贯重视文官,武将再有能耐,皆受文官节制,开封留守杜充,便是进士,原留守宗泽,同样是进士。能考中进士,那是人中龙凤。对进士郭斋,刘经岂敢怠慢?忙起身道:“未料到郭书记竟是天子门生,失敬失敬!”刘经知他是襄阳府掌书记,便不称他为“军师”,而称他为书记。在刘经看来,龙陆昆是不配以进士做军师的! 郭斋不卑不亢地回道:“刘将军礼贤下士,亦是可敬!” 刘经既而问道:“杜元帅命刘某来贵军之目的,不知郭书记有何看法?”刘经此话之意,乃是问郭斋,“武林军”之所以能成军,襄阳府功劳不小,现“武林军”并入开封府,襄阳府有无意见?你是襄阳府的掌书记,你代表襄阳府说说看? 郭斋久在官场,岂不知刘经的官僚心思?郭斋庄重道:“此事龙会主已与我等说明,‘武林军’来开封之目的,乃协助官军抗金,皆是为朝廷用命,何分彼此?若能入籍为官军,实为我‘武林军’之福!” 郭斋同意“武林军”整编,当然有他的想法,“武林军”出了襄阳府,便在龙陆昆的掌控之中,他这“护军”,乃胡野图临时强行塞入的,且是文官,与江湖豪杰并不合群,在军中并不受尊重与欢迎,为了监视龙陆昆,故而郭斋与随行几位下属受尽委屈、忍辱负重,在所不惜。襄阳知府胡野图,曾与他探讨,龙陆昆偷偷摸摸杀害两位妓女,绝不是无缘无故嫁祸于司马举、玄松,可能藏有巨大阴谋,龙陆昆的阴谋是什么?郭斋通过近一个月的跟踪、观察、分析,觉得龙陆昆极有可能投靠金国了,只是未有确凿证据。因有几次,郭斋发现,龙陆昆撇开心腹,鬼鬼祟祟,独自外出,与人接头,龙陆昆与接头之人说些什么,郭斋忌惮他武功高强,不敢接近耳听,可龙陆昆的投敌嫌疑,在他心中愈来愈大! 郭斋知晓,倘若龙陆昆真的投敌了,他郭斋稍有异动,必遭龙陆昆毒手。他之处境真是如履薄冰。杜充提出将“武林军”整编并入官军序列,龙陆昆未有异议,反而有些赞同,他郭斋顺着龙陆昆之意,总是能获得龙陆昆好感的!此外,在郭斋看来,“武林军”并入官军,乃是最好的归宿,“武林军”成了官军,龙陆昆若真投敌,欲全部带走“武林军”投靠金军,相比之下,便要困难的多!而他郭斋,亦无其他羁绊,可以安心来跟踪、监视龙陆昆了。 刘经哪里知道郭斋的心思,登时大喜道:“郭书记气度恢宏,见识卓越,‘武林军’真乃藏龙卧虎之军啊!刘某来贵军,便是与诸位,齐心协力,将‘武林军’打造成义军中的模范之军!” 众人又齐声道:“谨遵刘将军之令!” “武林军”各头领取得一致后,龙陆昆秉承刘经之意,将整编的消息层层下达,告知全军,“武林军”将加入官军军籍,去留自由,愿意留下者,将转成为官军;欲回家者,发放部分路费,遣送回去! “武林军”成员多数为江湖草莽,大部为各门派的弟子,亦有临时加入的投机者,有在刀口舔血者,有心血来潮、临时起意参加者,有行走江湖杂耍者,还有亡命之徒、走投无路者,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他们入“武林军”之目的,无非义军约束不大,行动便利,且有口饭吃,倘若真上战场,前方在打,后方的也就跑了。不光“武林军”是如此现状,其他各义军,皆是如此,杜充说义军为乌合之众,毫无战斗能力,实为义军的真实写照!但他就此擅自无端解散之,却也走向了相反的极端,造成了无穷的遗害! “武林军”一听都要加入官军,当时便走了几百人,最后留了一半,皆是各门派各帮会的弟子,各门派各帮会的掌门或重要骨干,皆在军中,其弟子便不敢擅自开溜了。如此一来,倒确是增加了战斗力,且减少了部分军饷支出,倘若其他义军皆按此法实施,确实是“利远大于弊!” 可其他义军如何可能接受整编?战乱之时,这些义军首领往往认为,有枪有人有马,便是草头王,合并他们的人枪,便是要他们的性命,至于粮草,不可抢么?不可在战场缴获么?甚么都好商量,就是不能动他们的人枪!而杜充恰恰便是要动他们的命脉,加上龙陆昆的蛊惑、欺骗,哪位义军首领会甘心接受所谓的整编?便是龙陆昆,亦是怀着不可告人之目的,才乐意接受整编的啊! 等刘经对“武林军”紧锣密鼓整编之时,尤其是杜充听信龙陆昆鼓动,杀了丁进之后,其他义军则是反叛的反叛,逃走的逃走,溜号的溜号,“武林军”尚未整编完毕,所有开封城外的义军,皆不辞而别了。宗泽苦心经营,与义军联合,义军守开封外围、官军守城池、固守城池之后,相机北伐反攻的总放略不攻自破了。 宗泽在时,使盗贼皆成为官军兵卒,而杜充上任仅两个月,便调转个来,反而使兵卒重新成为盗贼,这便是将帅优秀与否的巨大差别罢! 义军未与官军联合,各自为战,其战斗力更为大减,后来,金军在兀术指挥下,轻而易举的各个击破,扫清了开封外围屏障,进而兵指开封,大军再次得以围攻开封。 龙陆昆来开封尚不到一个月,不仅成功与杜充、刘经等搭上了线,还唆使杜充逼走了河南、河北全部义军,龙陆昆能不踌躇满志?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呢? 第183章 徒弟通奸 龙陆昆在杜充面前煽风点火、说义军坏话之时,司马举、贝空四正在一路北上,朝真定府进发,尚未到达开封。 自从龙陆昆接到卢嵩信函,劝他以大局为重,不与贝空四为难,龙陆昆很快回信,答应不计前嫌,对贝空四既往不咎。实际上,龙陆昆却是阳奉阴违。他是必将贝空四置于死地方休的。 龙陆昆与贝空四为何有如此深仇大恨?就因贝空四参与竞争第十五任丐帮帮主?其实,贝空四与他争第十五任帮主,只是明眼人知晓的原因之一,其中更为深层的原因,龙陆昆无颜对人提及,因为,此事涉及龙陆昆隐私,而贝空四是唯一知道他秘密隐私之人,且这隐私,万万不可教世人知晓,此事若为人知,他龙陆昆非但做不成“英雄大会”会主,丐帮帮主之位,亦将不保!至为严重的是,此事传扬出去,江湖将无龙陆昆立足之地! 如此隐秘,那是何等样事?原来,龙陆昆曾与师父武元典妻子廖氏通奸。此事不可不谓惊世骇俗,而贝空四偏偏掌握了此等秘密隐私,教他如鲠在喉,故而必欲除之而后快! 龙陆昆如何会与师母廖氏通奸呢?说来话长。 武元典即丐帮第十四任帮主,其妻子廖氏比其小了十余岁。 廖氏年轻时美貌如花,武元典仪表堂堂,武功卓越,彼时虽未是丐帮帮主,可年纪轻轻,在丐帮威望颇高。当时,廖氏嫁武元典,美人配英雄,亦曾是武林中一段佳话,唯一缺憾是,廖氏并无武功,可并不影响此段佳话在江湖中传颂。 新婚之初,武元典与廖氏倒也有些缠绵。可武元典很快发觉,风光旖旎之事,甚是伤精气、动元气,武元典一生醉心武学,眼里一直盯着帮主之位,而缠绵悱恻之事,与武功精进甚为冲突,一边是“惊心动魄”的娇娘子,一边是“惊心动魄”的武学境界,两者必选其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武元典很为难,可再为难,亦要做出正确选择,最后,武元典毅然决然选择了武学。 武元典选择了武学,便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一个季度唯有一次,一年有四季度,他尚少了一季,廖氏指责他,他却道:“冬季乃萧杀之时,岂可行周公之礼?”廖氏从嫁他一个月的天堂生活,一下跌到地狱间,当时嫁他有多风光,后来十余年的夫妻生活便有多寡味!武元典做了丐帮帮主之后,有时连几个月人影皆不见。两相对照,廖氏后悔之心,油然而生,可悔之晚矣! 武元典鬓发染霜年纪时,廖氏却正是如狼似虎之日,武元典似乎“一年三季”亦忘了。廖氏徐娘未老,风韵犹存,子嗣未有,欲望汹汹,可她又无法偷野食,因家里,除了丫鬟、女婢,便是老妪,连个男丁亦无。外出勾搭,此事她不敢想,亦无机会去做!外人看她多体面,只有她自知内心里的苦楚,日子真是过得度日如年。 廖氏整日无精打采之时,有日却似枯树注入了生机。这日,武元典带了一位蓬头垢面却身体健硕的乞丐回家来,说是自己所收徒弟,这便是龙陆昆了。武元典要廖氏安排人手,为龙陆昆洗浴。 廖氏见龙陆昆一身污秽,气息难闻,甚为嫌弃,说道:“你怎的收了如此徒弟?” 武元典喝道:“妇道人家,懂得甚么?快去准备便是!”武元典发了话,她不敢有违,便教家中老妪,为龙陆昆准备热水,又拿了武元典的一些旧衣服,给龙陆昆换上。龙陆昆洗浴拾掇之后,年轻的优势便显露无遗,肌肉发达,青春焕发,相貌周正,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连家中老妪,亦啧啧而言道:“真是俊俏后生!” 廖氏知自己看走了眼,对丈夫的怨恨,无由来地减了一大半,对龙陆昆热情洋溢,嘘寒问暖起来。龙陆昆虽不得已做乞丐,却极有自尊,廖氏那句“如此徒弟”,对他甚有伤害,故而对廖氏表面应承,心里却敬而远之。此后,龙陆昆便留在武家,跟随武元甲学武。 武元典年过不惑,可一直未收弟子,传承衣钵,因他收徒之宗旨,乃是宁滥勿缺。此次收龙陆昆,他事前经过多方观察、考核,觉得龙陆昆较为合适。入武元典之门时,龙陆昆已年过十六岁,按理,此等年纪,已经过了学武最佳时期,可武元典“独具慧眼”,认为龙陆昆性格纯朴、禀赋特意,是学武的好材料! 不得不说,武元典武学造诣非凡,在武学方面看人是精确的,当时武元典从泰州的丐帮分舵中将龙陆昆带回,帮中众长老普遍不太看好,皆说龙陆昆年纪稍大了一些,可武元典不以为意,但说无妨。 果然,过得四年,到龙陆昆弱冠之时,便将武元典的武功学了四五成,龙陆昆因是帮主唯一弟子,装束且与其他乞丐大为不同,从一位蓬头盖脸的乞丐,养成了衣着干净利索的翩翩公子,这期中,自然有师母廖氏的功劳。 自龙陆昆进了武家之后,廖氏便如枯木逢春般振作起来,以师母的身份,自觉承担起照顾龙陆昆的重任,对龙陆昆关怀备至,照顾有加!武元典原以为廖氏会刁难龙陆昆,未料到她如此“贤惠”,甚感欣慰,只不过,武元典并不知晓,廖氏所为,乃是放长线钓大鱼! 起初,龙陆昆对师母的照顾,皆是以礼相待,廖氏亦将照顾的分寸拿捏得极准确,真是做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行”,四、五年的时日,龙陆昆便是一根木头,亦被她捂热了。感觉师母之恩,真是天高地厚!对她亦渐渐尊重、亲近起来。 龙陆昆成年后,廖氏便加快了步骤,但凡龙陆昆在家院里练武,武元典不在之时,她皆坐一旁默默而观,龙陆昆累了,她便准备好了毛巾擦拭,龙陆昆渴了,她亲自捧茶侍候,龙陆昆饿了,便教丫鬟及时送来上等食物,她亦陪他一同进食。龙陆昆的衣帽鞋子,皆是她亲手置办。有时含情脉脉温柔地注视着他,龙陆昆血气方刚,慢慢亦知道廖氏之意了,在廖氏的步步为营之下,龙陆昆挣扎了三年,终于在龙陆昆二十四岁之时,一败涂地,彻底缴械投降,被廖氏成功俘获上炕,两人干柴烈火,烧得好不旺盛!此后两人陈仓暗渡,廖氏过得好不滋润美妙!龙陆昆尝到了人生乐趣,亦是沉迷不能自拔。 第184章 廖氏怀孕 龙陆昆被师母廖氏拿下,成了廖氏俘虏,扑入廖氏入怀抱之后,吸髓知味,乐不思蜀。两人暗中往来长达四五年,武元典沉迷武学,又被帮中大事、杂事困扰,时常十日半月不在家。而武元典不在家时,龙陆昆便寻找各种缘由回来与廖氏幽会。武家之中,除了家主武元典,众皆知情,却无人敢对武元典说明。因那廖氏,对家中丫鬟、女婢、老妪,恩威并施,将她们治理得服服帖帖。 有道是纸包不住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廖氏与龙陆昆苟且之事,终于还是被武元典发现了。 说来凑巧,那日武元典与龙陆昆外出巡视地方分舵两旬,两人才回来,到家后,武元典却见廖氏病怏怏躺在床榻上,武元典忙问道:“娘子,你身子不舒服么?” 廖氏有气无力道:“最近两日,不知为何,总是出现恶心、头晕、乏力、嗜睡等情形,有时还不想吃食物。” 武元典关怀道:“莫非伤风了?请了郎中来看么?” 廖氏道:“尚来不及呢!” 武元典即对站在廖氏床榻边的丫鬟骂道:“主母病了,你们亦不知请郎中?猪脑子么?” 那丫鬟委屈道:“我本要去请的,可主母说缓一缓,过两日便没事了!” 武元典喝道:“你还犟嘴?” 武元典还待要骂,廖氏劝道:“你莫要再动怒了,是我教她莫去的!你既然回来了,我还不见好,且教她去请便了!”那丫鬟急匆匆而去。 龙陆昆听闻廖氏病了,站在师父卧房门口问安,此房他虽然时常出入,便是廖氏之床榻,他亦十分熟络,只是今日师父在场,他便不得不做出乖巧的样子。 武元典在房内,听龙陆昆问廖氏病情,便道:“陆昆莫担心,你师母恐是着了风寒,已派人去请郎中了,待会郎中开了方子,你便去药铺买药罢!” 龙陆昆答应一声后,便退至客厅,坐等郎中来给廖氏开药方子。不移时,丫鬟领着郎中匆匆而来。郎中进了师父卧房,未有半盏茶功夫,那郎中便又急匆匆与丫鬟出门而去,龙陆昆心道:这郎中医术甚高明,诊脉、开方子,前后不过片刻光景,亦不知师母是何病情?且拿了药方子便知端底。 可龙陆昆坐客厅,左等右等,皆未听到师父派人送来药方子,龙陆昆有些纳闷儿,约莫又过了一个时刻,龙陆昆还不见动静,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朝师父卧房门口而去,拟询问师父,为甚么不要抓药了? 龙陆昆走出客厅,隐隐听到师父在卧房的呵斥声,显然师父在发怒,可听不真切内容。龙陆昆有些奇怪,加快脚步,同时侧耳细听。可龙陆昆愈听心里愈加跳得快,心愈跳得快,脸色愈加苍白,最后他几乎是站立不稳,要瘫倒在地了。因他明显听清楚了,师父在审问师母,她的奸夫是谁?龙陆昆惊魂未定之时,只听得师父在卧房内大吼一声:“龙陆昆,你进来!” 龙陆昆只觉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咬牙好不容易挺住未倒,快走到卧房门口的脚,随着心中的犹豫而停住。跑,他不敢;进,他也不敢;立在原地,不是事!左思右想之时,门口赫然出现了师父武元典铁青的脸庞。龙陆昆再没有退路,咬紧牙关,低头朝师父卧房而去。 武元典见龙陆昆朝卧房而来,又转身退入卧房。龙陆昆进房后,武元典已坐在卧房靠床榻的藤椅上。廖氏则跪在他面前。龙陆昆瞟了一眼师父颤抖灰白的胡须,不由自主,亦跪了下去。 龙陆昆甫一跪下,武元典阴森森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廖氏怀孕了,是你的种?” 龙陆昆惊得“啊”了一声。武元典又冷冷问道:“敢做不敢当?” 原来,那郎中随丫鬟进卧房后,郎中依例先略略查看廖氏的脸色,又问了一些症状,廖氏皆一一作答,之后便是切脉了。 郎中问病情之时,丫鬟早搬来一张小方凳,放于廖氏床榻靠头一侧,武元典教郎中坐方凳上,又教廖氏伸出右手,郎中便眯着眼睛,用心给廖氏切脉。 须臾,郎中便睁眼,武元典问郎中道:“病情如何,先生?” 那郎中却起身道:“小的给帮主道贺了!” 武元典诧异道:“我家娘子病了,有何喜事可贺?” 那郎中道:“小的所贺,正是因帮主娘子乃是喜脉!” 武元典一下未反应过来,反问道:“何谓喜脉?” 那廖氏却听得真切,在床榻上满脸通红地对郎中喝道:“你胡说八道甚么?” 这下武元典醒悟过来了,不由得大喜道:“此话当真!” 郎中见武元典神色,愈加得意道:“如若有假,帮主可派人挖了小的这双招子,剁了小的这只切脉之手!” 武元典年过“知天命”,胡子已经灰白,一直未有子嗣,突然听到妻子有喜,登时被喜讯冲昏了头脑,连连在卧房里转圈,边转边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那郎中见武元典如此兴奋,知他是真高兴,便善意提醒道:“帮主娘子如今有喜,属于高龄,帮主一定要善加照看,尤其是孕期前两个月,少吃多餐,注意休息与保暖!” 武元典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随手递给郎中。且道:“谢先生指教!请!”武元典说个“请”字,既有用一两银子酬谢之意,还有送客之意。 武元典出手如此大方,那郎中大喜过望,心花怒放地双手接过银子,转身出门时,又对送他出门的武元典嘱托道:“帮主娘子怀孕不及两月,此期间切勿动其胎气!” 武元典不知郎中说此话之意,直愣愣望着他。郎中便轻声解释道:“近期,帮主与娘子切勿同房!”郎中话一说完,武元典老脸一红,郎中笑笑后退出,丫鬟便领他出去。 第185章 审问奸情 武元典待郎中出房,犹自暗笑道,郎中有些意思,此时尚交代我莫要与娘子同房,他却不知,我与娘子有四五月未同房了!武元典刚思虑至此,不由得“哎呀”叫出声来,全身一震,郎中说,娘子有孕不及两月,我有一季时日未接触娘子,她喜脉从何而来?难道、难道廖氏有了外人?武元典哪敢相信? 武元典想到此处,满脸春风瞬间冻成了冰霜。阴沉着脸回到廖氏身边,廖氏做贼心虚,早不敢言语。武元典见此情形,已然明白了几分,兀自不肯相信,决定先诈她一诈。 武元典踱到床榻边,冷声说道:“你做得好事!瞒得我好苦!” 那廖氏早已惊得三魂去了二魂,七魄走了六魄!她年近四十,武元典常年疏于床头亲近,廖氏何曾有机会受孕?她与龙陆昆通奸,毕竟偷偷摸摸,唯恐奸情败露,有时浅尝辄止,不能尽兴;有时日期不对,亦难受孕;有时畅快淋漓了,廖氏倒记得事后处理,防止受孕。可走多夜路,总会碰到鬼,两月前,武元典外出,而龙陆昆留在家,两人颠鸾倒凤,折腾得多了,廖氏便疏于打理。廖氏从未有过妊娠,哪知怀孕之症状?故而懵懵懂懂,在家坐等武元典回来请郎中,致使奸情败露,廖氏将肠子悔青了,亦是于事无补了! 武元典一声诈喝,廖氏愈加惊恐,连辩驳亦忘了,不回话等于便是默认。武元典愈加暴怒,喝道:“奸夫是谁?从实招来!” 廖氏哪敢说话?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廖氏吓着了,并不意味着武元典便放过她了,他将屋内房中央的藤椅一脚踢至廖氏床榻边,怒气冲冲站在床边,恶狠狠地喝道:“你不说,我便一掌拍死你!你死了,我便查不出是谁么?家里丫鬟、女婢皆不知情么?她们倘若皆不知情,我倒真要佩服你了,将隆重给你下葬!” 廖氏即便躲在被褥里,犹能感觉武元典的滔天怒火,她知晓,她今日若不说,定难过关,她宁死不说,这些丫鬟、女婢亦会宁死不屈么?无疑不会的!她死挺着不说,到头来,只会连累身边的丫鬟、女婢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廖氏深深叹息。 这廖氏只不过欲望强烈一些,把控能力稍微弱一些,品质并不十分坏!她心道,与其连累他人受过,不如自己爽快承认!是死是活,便看他武元典了!想到这,廖氏伸出头来,嗫嚅道:“是龙陆昆!” 武元典暴怒问廖氏之时,尚在分析,哪位狗贼如此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街坊邻居、左壁右舍,众皆在他脑海里过滤,亦皆被其排除,亲朋好友,亦未有如此胆大人选。想来想去?未得头绪,武元典唯独未往徒弟龙陆昆身上去想!因那是想亦不敢想之事! 廖氏艰难说出“龙陆昆”三字,武元典尚未开窍,尚以为廖氏向龙陆昆求援,反而喝道:“你出了如此丑事,还欲要陆昆来为你说情?此事陆昆焉敢插手,焉能插手?” 廖氏听武元典对龙陆昆如此信任,心中有些酸楚,甚至不忍心再说出对方便是龙陆昆,可不说他,说谁?廖氏咬咬牙,继续说道:“你欲追查的人便是龙陆昆!” “甚么?”武元典差点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他打了个趔趄,犹自不肯相信。 “是真的?”武元典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廖氏缓缓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再不敢看他! “为甚么?为甚么?”武元典喃喃而语,艰难的朝床榻旁的藤椅坐下。良久,武元典问道:“你们从甚么时日开始的?是那畜牲强迫你的?” 廖氏忙哭道:“不是他强迫地,是我自愿的!是我不好,皆是我引诱他的!” 武元典愤怒骂道:“如此不知羞耻。我对你不够好么?” 廖氏闻听武元典此言,亦不晓得害怕了,登时坐起身来道:“你对我好?你知晓怎的对自家娘子好才是好?” 武元典茫然道:“你有吃有穿,有钱有粮,有人服侍,有人尊重。我亦宠你爱你,我怎的对你不好了?” 廖氏怒道:“你宠爱我?你是如何宠爱我的?我是女人,是你的娘子,不是猪栏里的猪,有吃有睡有人服侍便行!” “你还待怎的?”武元典不解道。 廖氏哭笑不得,武元典威名赫赫,却如此不解风情,当初真不如嫁了平头百姓,过得实在。廖氏已无畏惧,直言道:“你眼里只有武功,只有帮主之位。夫妻之实,一年四季,你只有三季,你还敢说对我好?我们一直未有孩子,不是因为你对我疏懒么?” 武元典老脸火辣辣地燃烧起来,他总算省悟了。说到履行夫妻之责,他确实疏阔而且是大疏阔。武元典无言以对,只得开口骂道:“不知羞耻的淫妇!你与人通奸,倒是有理了?” 廖氏顿时语塞。低下头来“呜呜”地哭泣起来。 武元典心烦意乱,又狂躁不安,不由得喝道:“你尚有脸知道此时来哭?你快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我听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廖氏望了一眼武元典阴冷的目光,不得已,将她如何寂寞,龙陆昆来后,她如何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引诱,前因后果皆说了。 武元典愈听愈怒,最后切齿道:“你们乱伦苟且,竟有四五年了!置我于何地?真乃奇耻大辱!我誓将你们碎尸万段,方泄心头之恨!” 廖氏又哭道:“此事缘起由我,我死便了,何必再伤害他?” 武元典望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倒对他有情有义,他如此鲜廉寡耻,留在世上亦是祸害!” 廖氏从床榻上爬起,“轱辘”滚下地来,跪在武元典面前,道:“他终究是你徒弟,杀了他,你十年心血不是付之东流?” 武元典登时语塞,长叹一声:“冤孽!”接着暴喝:“龙陆昆,你进来!” 第186章 请贝空四 龙陆昆与廖氏,并排跪在武元典面前,看着龙陆昆此时畏畏缩缩的样子,设想以前他与廖氏卿卿我我的景况,武元典本来有些许缓和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羞愧难当之下,恨不得立即上前,一人一掌,当场拍死他们。 可武元典毕竟乃天下第一大帮之主,处事极为稳重,他稳定情绪,强忍怒气,痛心疾首地斥骂龙陆昆道:“十年前,我力排众议,选你在底层之间,十年之间,我视你为骨肉,亲授你武功,使你略有成就。我与你名为师徒,无异于父子,如今你却乱伦于师母,长达五年你之久,你便用如此禽兽之行,来报答我养育你十年之恩、来报答我授你十年武功之情?你有何脸面存于人世?” 龙陆昆伏地而哭道:“师父对徒儿之恩,形同再生,徒儿猪狗不如,请师父赐徒儿一死!”龙陆昆跟随武元典十年,对武元典性格已是十分了解。他色迷心窍,乱伦于师母,不是没有害怕过,他亦曾屡屡告诫自己,不可再继续下去,否则事情败露,将是万劫不复。可廖氏沉于情欲不能自拔,迷于他年轻的身体而忘乎所以!他龙陆昆欲退缩,廖氏却不松手。龙陆昆与廖氏成就好事之前,与其他女人从未有过交流,更别说是肌肤之亲了。廖氏是他床第的启蒙老师,廖氏成熟的身体,成熟的气息,成熟的技巧,教他流连忘返,始知人间竟有如此美妙滋味。他稍微露出退缩畏惧的意思,廖氏略加施展,他心里的情欲便又战胜理智,欣然赴约,心里总是安慰自己,相处几年皆是无事,多一次何妨?而他往往赴约爽利之后,又生出后悔之心,告诫自己,此是最后一次,万不可再持续,可廖氏饥渴之时,但有机会,在他面前稍加卖弄,他便又忘了告诫、忘了恐惧,勇猛向前,挺枪跃马,事后又是后怕,又是告诫,又是自我安慰。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东窗事发,龙陆昆亦是疲惫不堪。 如今奸情败露,龙陆昆倒似有些解脱,他知晓师父武元典性子,与其强力争辩,不如爽快承认错误,爽快自求死路,或许,武元典念及十年之情,饶他性命,亦有可能! 果然,武元典听了龙陆昆求死的话语,一时竟无下文,可教他就此放了龙陆昆,他亦在心里万万过不了这个坎儿。良久,他道:“你之罪孽,上可通天,你不仅是我徒弟,亦是丐帮弟子,对你如何处置,我须与贝副帮主商议才行!” 那廖氏此时却出言道:“贱妾出了如此丑事,怎可教外人知晓?” 武元典看也不看她一眼,嫌弃道:“你无耻之尤,恬不知耻作出如此畜牲之行,尚有脸担心他人所知?” 廖氏垂泪道:“贱妾罪无可恕,已无颜存于世上,我所担心者,乃是他人知悉此事,有损你帮主形象!” 武元典从藤椅上跳将起来,喝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自有分寸!你好自为之!”又在龙陆昆跪着的身上踢了一脚,接着喝道:“跟我来!”说完大踏步出卧室而去,龙陆昆忙起身跟随而出。 武元典走到书房,坐在案几旁边,召日常随行的“跟从”道:“你去总舵,将贝副帮主请到家里来!”武元典一帮之主,丐帮日常安排了四位“跟从”在其身边使唤。其中一人快步而出,武元典命其他三人,两人守家门口,一人守书房门口。龙陆昆进了书房,仍旧跪在武元典面前。 武元典家在城东,丐帮总舵在城西。那“跟从”见武元典脸色凝重,揣测事情紧急,便一路狂奔,贝空四闻武帮主急召自己,不知何事,但获悉颇紧急,便与那“跟从”急急赶来。 贝空四进武元典书房后一愣,龙陆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此是何意?好端端为何跪着,贝空四纳闷儿! 武元典招呼贝空四坐在身边,转头对龙陆昆喝道:“起来,先滚出去!”贝空四便愈加震惊,他何曾听武帮主对爱徒如此声色俱厉过?待龙陆昆灰溜溜的走出书房,武元典已是老泪纵横。贝空四慌了手脚,忙问道:“帮主,出甚么事了?” 武元典欲言又止,最终拉着贝空四的手,开口怆然道:“空四,你我交往近三十年,我待你如何?” 贝空四有些摸不着头脑,颇有些傻愣愣地道:“帮主与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是啊!你我兄弟,多次并肩作战,生死相依。那次为扑杀山西巨盗,十多位兄弟,便剩下你我两人,还有那次协助官军缉拿海盗,我中了毒箭,你守了我三天三夜未合眼。还有……真是太多了,你我之情,血浓于水啊!” 武元典无头无脑说一通,贝空四虽觉茫然,亦被武元典情绪感染,哽咽道:“在陕西,为帮官军对付西夏军,我们陷入包围,我身负重伤,哥哥宁死不肯丢下我,背着我跑了二十里终于突出重围!” 武元典眼含热泪道:“不说了,不说了。今日我唤你来,实与你说一件绝密隐私,此事我羞于启齿。你对我发誓,但入你耳,绝不出你口!天地之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依得?” 贝空四道:“哥哥,你怎说,我便怎样做!有何依不得?”说完,便站起身来,右手伸出食指、中指指天,拇指与无名指、小指相扣,左手按在胸前,口里道:“贝空四起誓,今日武帮主与我贝空四所说之事,今生今世,贝空四若说与第三人,天打五雷劈!” 贝空四说完,武元典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亦站起身来,扶着贝空四坐下道:“空四,好兄弟,不是哥哥心狠不信任你,此事实在教人羞愧难当。你这誓愿,亦太毒了一些啊!” 贝空四无所谓地道:“哥哥待我如亲弟一般,发个毒誓,又有何妨?何况我只须不违背誓言,毒誓又有何用?” 武元典叹息道:“那倒是!我亦是糊涂,对你,我有何信不过啊!” 第187章 商议对策 贝空四在武元典面前,发誓不将绝密隐私说与他人。武元典这才蓦然红着脸道:“空四知晓龙陆昆为何跪于我面前?” 贝空四摇头道:“我正为此事而疑惑,哥哥一贯宠爱徒儿,为何今日大大不如往日?” “那是因为,他,他龙陆昆竟然猪狗不如,与,与他师母廖氏乱伦通奸!”武元典虽迟疑,可仍艰难地说出来。 “啊?”贝空四闻言,险些坐立不住,摔下座椅来,“哥哥追查清楚了么?中间是不是有甚么误会?”贝空四颤抖嘴唇不相信地问道。 “千真万确!两人皆已承认了!”接着,武元典心灰意冷地将大致经过对贝空四简述了。 “龙陆昆表现一贯老实敦厚,竟然仅是表象,他隐藏如此之深么?”贝空四连连叹息道。 “家门不幸,遗羞万世!哥哥特意唤你来,乃是商量如何处置此事!”武元典郑重道,“适才我惊悉此事之时,几乎将他们两个当场毙杀了。可转念一想,毙杀他们容易,如何善后却难!” 贝空四忙道:“哥哥所虑极是。倘若龙陆昆与嫂嫂……” “你还叫她嫂嫂?”武元典没好气道。 “廖氏虽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与哥哥名分尚在啊!”贝空四见武元典在蹙眉,便接着谨慎道,“两人若同时毙命,太过耸人骇闻了!” 武元典亦叹道:“是啊,倘若两人同时在我家里毙命,如何向武林同道解释死因?又如何向帮中众多弟子交代?” 贝空四道:“故而,两人绝不能同时死,尤其不能死在一起!而……”贝空四尚未说完,两人便听到房门外有人喊:“别拦我,不好了,出事了!我要进去见帮主!” 武元典在内喝道:“外面何事吵吵闹闹?” 门口守卫的“跟从”进来道:“有丫鬟说有紧急事来禀报,必须见帮主?” 武元典颇有些不耐烦,可仍道:“你让她进来!” 须臾,那丫鬟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跪在武元典面前,抬头正欲说话,却见贝空四在里面,不由望了望贝空四,又望了望武元典。 武元典低声喝道:“此是贝副帮主,有事快说!” “帮主,主母自杀了!”那丫鬟大声哭道。 “怎么回事?”武元典不动声色地问道,廖氏自杀,既在武元典意料之外,亦在他的意料之中。廖氏奸情败露,有何面目再活在世上,自杀是最好的解脱了! “帮主走后,主母便赶我们出房,说要自己清静,谁知却在房内悬梁自尽了!”那丫鬟说话,虽然哭着,倒也简洁明快。 “我知道了,你出去!”武元典淡淡道。那丫鬟大概亦知晓廖氏东窗事发之事,对武元典的态度并无吃惊,转身垂泪而去。 “廖氏畏罪自杀,倒省却了我不少手脚!”丫鬟走后,武元典对贝空四狠狠道。 “她自杀死了,我们却不能对外宣称她是自杀的。”贝空四提醒道。 “这是自然,便对外说是因病而亡罢!只是对那龙陆昆该如何处置?是杀,是废?还有其他良策么?”武元典问贝空四道。 贝空四不由低头沉思起来,丐帮帮主武元典虽不到六十,可一旦遇有不测,下一任丐帮帮主便在龙陆昆与他贝空四之间产生。不出意外,龙陆昆胜出的机遇会大一些,可如今龙陆昆出意外了,他贝空四如果此时对他踩上一脚,龙陆昆便是万劫不复!可若如此,却非贝空四耿直豪爽之性格,杀人不过头点地,龙陆昆认错退出了竞争圈子,何必对他赶尽杀绝呢?想到此,贝空四便有了主意。贝空四却并不知晓,由于他的一念之差,武元典死于非命,他贝空四亦因此后来躲入襄阳府大牢将近四年。 贝空四抬头道:“我想知道哥哥有何初步打算!” 武元典瞬间阴冷道:“龙陆昆大逆不道,禽兽不如!焉能留他?我之意,待廖氏葬礼完毕后一段时间,定要设法将他除了,才解心头之恨!” 贝空四对武元典恨龙陆昆的心情十分理解,此等样事,搁谁头上亦不会善罢甘休,有人甚至可能早将龙陆昆杀了,何待以后?贝空四道:“杀他容易,可杀了他,是否便一了百了?” 武元典惊问道:“你难道还欲将龙陆昆留在我身边么?” 贝空四道:“小弟觉得,杀了他,并非上上之选。哥哥十年培养心血,付之东流,成为泡影。哥哥未有子嗣,哥哥与龙陆昆,名为师徒,实为父子。孽子不孝,至为痛心!可欲亲手屠杀,于心何忍?若哥哥假他人之手将其毙杀,哥哥以何名义说与他人,无正当说辞,谁人又敢接此任务?” 武元典道:“兄弟之意,尚欲留此孽畜存于世道?” 贝空四道:“留他之前,尚须有一定条件,哥哥何不对他测试一番,看他是否真心悔过,是否对哥哥忠心不二,之后再做留与不留之打算!” 武元典疑惑道:“测试,如何测试?” 贝空四道:“哥哥可将他召进来当面斥责,激他当面自杀,若他敢于当面自杀,对哥哥感情便是真心真意!此人虽有错,却也留得一条性命;若他犹豫不决,舍不得死,那他对哥哥以前的感情便是虚情假意,此人便留他不得!他舍不得自杀,以后亦要寻机会将他灭了,此所谓‘舍便是得,得便是弃,弃便是死!’” 贝空四的话,教武元典有些清醒起来,以往,但见龙陆昆对自己唯唯若若,是真心或是假意,难以知晓,今日恰逢此机会,却也可以验证一下,他花费将近十年心血所养育的徒弟,对他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意? 武元典赞赏道:“好个‘舍便是得,得便是弃,弃便是死!’我们兄弟便来共同见证一番。”说完,教门外“跟从”唤龙陆昆入书房内来。 第188章 驱逐淫徒 龙陆昆眼睛红肿回到书房,主动跪在武元典面前,武元典看他落寞之形情,与之前神采飞扬的样子,已有云霄之别。心中颇为厌恶,亦有些怜悯,武元典数落道:“你入我丐帮多年,为我武元典唯一弟子亦近十年,丐帮帮规,你可记得!” 龙陆昆垂头道:“弟子谨记在心。” 武元典道:“你且在我与贝副帮主面前,背诵一遍!” 龙陆昆恭敬说了句“是”,然后背了十条帮规,背到第三条“严禁顶包卧莲(与同行妻子通奸)”时,脸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背完之后,又背了丐帮对违反帮规而制定的十条相应处罚措施:一,训斥;二,罚跪;三,掌掴;四,鞭抽;五,割舌;六,剁手;七,断足;八,挖眼;九,自杀;十,处死。其中处死最为严厉,包括投江、活埋、棍击等。 武元典待其背完,寒森森地道:“对照帮规帮罚,你大逆不道的无耻行径,该如何处罚?” 龙陆昆神情黯然:“弟子有愧于师父教诲,有愧于帮中众长辈爱护,按帮规,理应处死!” 武元典仍毫不留情道:“你是我武元典的唯一弟子,谁来处死你?且你的丑事,能够公之于众么?” 龙陆昆闻言,尽管微微一震,可却较为淡然道:“弟子明白,弟子所犯罪孽,已无颜存于世上,弟子无须劳驾帮中执法长老,自行了断便可!”看来,事情败露后,龙陆昆内心亦是做了很大的自我挣扎,但此等罪孽,岂可原谅?死是唯一结果,只不过,他所面临的问题是怎么死而已。武元典能够允许他自杀,算是念及多年师徒情分,采用比较温情的处理方式了。 武元典步步紧逼道:“算你尚有一丝良知,亦有一丝自知之明,我便不亲自动手罢!你欲何时动手?” 龙陆昆无助的抬头看了武元典与贝空四一眼,艰难地答道:“弟子多存于世上一刻,便给师父多一刻羞辱,师父,请原谅弟子今后不能服侍与你,弟子去了!” 龙陆昆说完,在地上对武元典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跪直身子,运气于右手,缓缓抬起右臂,右手掌心朝上,蓦然掌心翻转,望自己天灵盖拍下。 贝空四在龙陆昆叩头之时,已经站起身来,表面是避开龙陆昆的叩头,实际却专注于龙陆昆的举动。龙陆昆右手猛力朝头顶下拍,贝空四右掌已疾速插在龙陆昆头顶,架住龙陆昆手腕,同时喊道:“且慢!” 龙陆昆自毙被贝空四拦住,有些茫然地望着贝空四,贝空四道:“龙昆,你欲自杀,亦须等几日才行!” 龙陆昆问道:“为何?” 贝空四道:“你不知师母适才已经自缢了么?” 龙陆昆道:“适才在房外,屋内乱哄哄,我听到了丫鬟、女婢们慌张地叫喊!”武元典与贝空四在书房商议,龙陆昆在外等候,听丫鬟们传报,夫人自杀了,内心甚为凄然、恍惚,此时他对廖氏的感情,可谓是又爱又恨,爱她对自己疼惜有加,缠绵悱恻,历历在目,如今香销云散,温柔不再;恨她将自己拖上贼床,使自己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大好前程毁于一旦!可毕竟温存了几年,卿卿我我的场景时时在眼前晃荡,他对廖氏的思念情感,实远大于恨意的!廖氏香消玉殒,龙陆昆决定自杀,多少有些殉情的意思在里头! 贝空四指责道:“你师母走了,你师父并无后嗣,你师父、师母待你如子,你难道不要以‘孝子’身份处理师母后事?你若同时死了?置师父于何地?后世人将如何嚼舌根子?” 龙陆昆大汗淋漓,伏地而拜道:“贝副帮主一言,令我醍醐灌顶,我料理师母后事之后,再自杀于师父之前谢罪,请贝副帮主作证!” 武元典道:“今日便如贝副帮主所言,你速去组织人手,处理廖氏后事!”武元典直称妻子为“廖氏”,可见对廖氏已是极厌恶。龙陆昆闻言起身,怆然而出。 龙陆昆走后,贝空四道:“哥哥,小弟观龙陆昆情形,乃是发自内心悔悟,他这条性命尚可留得!” 武元典叹息道:“此人秉性原也不坏,可惜意志力不坚强,经不起诱惑,此为他致命缺憾!我早已发现此节,却一直未能妥善解决,终于酿成今日巨祸!教不严,我这师父之过啊!” “古人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个人秉性,他人岂能更改?哥哥何须自责?”贝空四宽慰武元典道。 “龙陆昆今日虽表现尚可,然而他意志不坚,廖氏丧事过后,他对自杀之事,未必反悔。故而,待事后尚须再对他测试一番。若他执意自杀,便可留他性命!可他武功不能留,我须废了他武功才行!” 贝空四却不太认可道:“哥哥说欲再试一番,小弟并无异议,可若哥哥废了龙陆昆武功,倒不如将他杀了干净!学武之人,武功尽废,再有何生存意义?依小弟之见,不如以历练之名,将他发送东北偏远之地,做一分舵之主。如此,既不教他人知悉你师徒决裂,亦保全了双方脸面,倘若龙陆昆以后一心向善,哥哥思念于他,亦可召他回来!” 武元典脸色稍霁,口中却说道:“你如此说,亦是可行,但此人我决不能再留身边了!” 本月之后,廖氏丧事毕,武元典、贝空四再召龙陆昆入内,龙陆昆未改初衷,仍欲自杀,至此,武元典亦有些意外,兼之有些感动,乃按贝空四之意,将龙陆昆遣送东北。帮中弟子皆以为武元典有意栽培龙陆昆为帮主,特意派龙陆昆外出历练,皆未在意。 龙陆昆出发之前,武元典却对龙陆昆下了一道指令,即将家中知情丫鬟、女婢等悉数杀了以灭口。龙陆昆原以为必死无疑,亦做好了坦然受死的准备,谁知事情峰回路转,武元典竟将他放了,还未伤他毫毛,他对武元典的感恩戴德之情,确实发自肺腑。可武元典的这个指令,对龙陆昆的刺激相当大,性情亦为之一变,后来他在东北,结识了一位挚友,这位挚友,则将他引上了疯狂的道路上来。 第189章 会主告密 贝空四虽一直知晓龙陆昆的机密隐私,武元典死后,此事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所知,并无其他证据予以证实,贝空四知晓,他若轻易说了此事,难保有人会相信于他,说了等于没说!况且,他在武元典面前发过毒誓,绝不说与第二人听,故而闷在心里,绝口不提。 可龙陆昆却不会如此考虑问题,贝空四掌握了他的这些机密隐私,龙陆昆始终骨鲠在喉,唯恐贝空四哪天公之于众,使他陷入被动。故而必置贝空四于死地而后快。 贝空四与龙陆昆公开有矛盾,江湖中人皆以为,双方矛盾乃是因争帮主之位而产生,无人知晓背后有如此复杂曲折之变故。 卢嵩在襄阳府大牢无意中发现贝空四,请贝空四协助司马举北上刺杀兀术,考虑到贝空四与龙陆昆之矛盾,卢嵩便写信给龙陆昆,请他尽释前嫌,龙陆昆公开表面答应,背后却指使他人,公开污蔑贝空四投靠金国,以期激起不明真相的江湖中人,在半路劫杀贝空四与司马举,且通过金军统帅兀术运作,四处诓骗、邀请各派强手阻截贝空四与司马举,所幸均未能成功。 眼看贝空四与司马举离距离开封愈来愈近,龙陆昆算定,两人极有可能进入开封城,便四下散布两人北上投敌之谣言,希冀开封城内的官军、武林同道及开封百姓,自发形成对他们两人的抵制,使不明真相的贝空四、司马举自投罗网。 龙陆昆精于算计,却不知自己心脏内有一颗钉子,那便是军师郭斋!郭斋忍辱负重,对龙陆昆百般应承,目的不是获得龙陆昆的信任,龙陆昆对他亦不可能完全信任。他只求龙陆昆对他产生疏忽、不重视!龙陆昆毕竟乃是一草莽枭雄,哪有文官的谋略,郭斋轻而易举便获得了龙陆昆的部分信任,龙陆昆对他忽视了,郭斋便可行动。 郭斋知龙陆昆散布贝空四与司马举投敌谣言,唯恐贝空四、司马举进开封后遭遇不测,有道是,敌人之敌人,便是朋友。郭斋冒着风险,派人与贝空四、司马举示警,故而便有了在陈留镇里,阿绫被“绑架”的一幕发生。 贝空四、司马举从襄阳府出发北上,龙陆昆便安排了心腹人手,沿途或即或离地打探两人行踪、行程,龙陆昆派出的劫杀团队,总是能准确地找到他们两人。 贝空四与司马举一行四人,快到开封城之时,龙陆昆派出的人手回来报告说,贝空四等人却在开封城南驿站附近消失了,不见了下落。这是因为,司马举、贝空四在开封城南驿站,被岳云、狄雷接走,司马举等四人换上了岳云所带官军服装,龙陆昆所派之人,沿途一直监视老道贝空四,道童司马举,哪会想到他们换上官军服装?贝空四等四人进了开封城,龙陆昆竟然不知。 龙陆昆所派之人先是毫无头绪,惹得龙陆昆勃然大怒,后来龙陆昆仔细询问,所派之人一一详细作答,龙陆昆才自己醒悟过来,兴许是岳飞所部将他们接进城了。 龙陆昆立即派傅庆的同乡与傅庆联络,那同乡拉傅庆在开封有名的“狮子楼”里大吃了一顿“狮子头”,喝了两壶老酒,傅庆舌头便大了,将司马举震裂他虎口之仇无端加深了几分,那同乡稍微一问,傅庆便一五一十、添油加醋说得详详细细。 龙陆昆获悉贝空四、司马举在岳飞军中,立即到开封帅府,请求面见杜充。 自从杜充听从龙陆昆的蛊惑,赶走了开封城外的义军,自认为为朝廷节省了大笔开支,且吸收了少量义军加入官军,又壮大了势力,自鸣得意,以为韩信再世,亦不过如此!龙陆昆趁热打铁,又暗中购买了一位江南佳丽,送给杜充。龙陆昆与杜充之关系,便如蜜一样浓稠起来。 龙陆昆来求见杜充之时,杜充正在卧房内与江南佳丽深入探讨有趣之人生,贴身仆人来替龙陆昆通报之时,听房内嘻嘻哈哈,哪知两人正处于愉悦时刻? 那贴身仆人暗忖:最近,龙陆昆与元帅走得异常亲密,且龙陆昆每次来,暗中皆有银两塞与他。不看人脸看银脸,也是要通报的!贴身仆人壮着胆子,便在杜充房门外通报道:“元帅,龙会主来请见!”。 杜充闻此时龙陆昆来见,虽有些不悦,可身下的江南佳丽便是人家龙陆昆送的,他的面子,不太好驳回啊!便快马加鞭,将余路赶了。急匆匆赶路,路上风景自难赏心悦目! 杜充草草了事,意兴阑珊地从内室而来客厅,龙陆昆忙从座位站起相迎,他察言观色,便感觉有些不妙,暗怪那贴身仆人不会办事,元帅有事,出来与我龙陆昆说了,我多等几刻便是,何必闹得元帅不愉快啊! 果然,杜充施施然走近主座,边走边沉着脸说道:“龙会主此时来找本帅,必是有要事的哟!” 杜充满口嘲弄之意,龙陆昆暗叫不好,陪笑道:“属下亦无甚么大事,只不过几天不见元帅,甚是思念元帅,今日欲来听元帅教诲,谁知却打扰了元帅雅兴,真是罪该万死!属下先行告退,下次再来聆听元帅训示!” 杜充本是虚伪狂妄之人,最喜他人溜须拍马屁奉承送高帽子,龙陆昆啥事不说,先行请罪,杜充心情便十分舒爽,脸色登时便有些开绽。含着笑道:“你且莫与本帅打哑迷,说说有甚么要紧事?” 龙陆昆松了一口气,知杜充已不放在心上了。 “不知元帅听说过贝空四此人么?”龙陆昆谨慎地试探问道。 “原来龙会主是来考核本帅啊!”杜充洋溢着春风说道。 “属下安敢放肆?”龙陆昆谦卑道。 “贝空四不是你们丐帮原来的副帮主么?听闻你们武帮主过世后,曾与你竞争帮主之位,你龙陆昆胜出,他贝空四几年下落不明,前不久重现江湖,开封城内,却流传他欲北上投靠金国,是真耶?假耶?”杜充侃侃而谈! “元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常人不晓之机密!元帅日理万机,事事体察入微,教属下敬佩万分!”龙陆昆不失时机地再次恭维道。龙陆昆与杜充接触多次,已然摸准其脉搏,杜充这担心,那担心,唯独不担心头上的高帽子太多、太重! 第190章 替友辩解 龙陆昆恶捧了杜充一番后,切入正题一本正经道:“贝空四与属下原有私人恩怨,属下对其所做评价,外人或亦认为我夹带个人情绪,属下念及国家大局,亦在所不惜。贝空四欲北上投敌,此事千真万确!襄阳府通判卢嵩,亦可作证!” 龙陆昆说完,竟从怀里掏出一封短信,递于杜充,杜充接过一看,上面寥寥几句而已,其中有句“贝空四、司马举北上投敌,罪不容诛,凡我武林同道、江湖豪杰,人人得而诛之!”后面是卢嵩署名。 杜充道:“这司马举是何人物?” 龙陆昆道:“司马举系江湖小卒,曾和山西‘刀剑门’掌门雷鸣人为一妓女争风吃醋,雷鸣人被其毒杀,不容于江湖。后司马举不知缘何与贝空四结识,两人臭味相投,共谋北上投敌,被卢大人侦知,故而通知属下,于路劫杀。”龙陆昆说起谎话来,张口便出,丝毫未有半分停顿。或亦早已在头脑里盘旋良久罢。 “如此武林败类,却也留他不得!两人现在何处?”杜充断然道。 “此正是属下来求见元帅之原因,属下探知,贝空四、司马举如今却在岳飞军营!”龙陆昆神秘道。 “岳飞嫉恶如仇,贝空四、司马举进了他的军营,岂不是死路一条?”杜充看正人君子如岳飞,有双明亮之眼;观奸诈小人如龙陆昆,却是猪油蒙了心肺,岂不怪哉? “元帅!贝空四、司马举在岳飞军营,听说被其待如上宾呢?”龙陆昆煽风点火。 “你说岳飞对投敌者敬如上宾,本帅却不相信!”杜充摇头道,纵观杜充后半生,倘若说他还有一丝闪光点的话,那便是对岳飞的信任、看重与提拔!这一点,杜充确确实实做到了,不容否认。 “属下可不敢血口喷人!元帅如若不信,可找岳飞,一问便知!”龙陆昆道。 “此事极易,本帅即召他进来询问便可。”杜充干脆地说道,杜充停顿一下后,又接着道:“不过,依本帅看,倘若贝空四、司马举真在岳飞军营,岳飞对他们敬如上宾,其中必有说法。也许贝空四、司马举投敌之事,个中有些误会,亦未可知!” 杜充毕竟是历练已久之文官,一肚子书籍并非白读的。他接受龙陆昆蛊惑,解散义军,其实他来开封不久,心中便有些许酝酿,他自己本身对义军便有极端之偏见:他在沧州杀入城百姓,其中便有部分义军,义军对他亦有仇恨;他还认为,义军翻手为云覆手为云,变幻莫测,不好把握;义军乌合之众,没有战斗力;义军人数众多,徒费国家粮饷,军饷,诸如此类。加上龙陆昆的添油加醋,极力蛊惑,故而他实施解散义军之行动,可谓雷厉风行。他自己并非没有判断能力。 龙陆昆这才真正知晓,杜充并不好糊弄,而杜充对岳飞的信任,令他颇有些吃惊,龙陆昆忙道:“此事真伪,自有元帅慧眼识别,属下一片赤诚之心,请元帅体察!属下先告辞。” 杜充却道:“龙会主,你也别急着走,陪本帅说说话亦好,本帅遣人唤岳飞来,你到内客房边回避,同时听听岳飞对此事是如何看待的?” 龙陆昆顿时现出一种受宠若惊的神态,忙躬身回答“是”。 杜充任开封留守兼开封府尹,留守帅府便是开封府尹衙门,两者合一。开封府衙在开封里城。岳飞军营驻扎在开封府衙对面七八里远的大相国寺旁。杜充留岳飞镇守里城,实际有护卫帅府之意。帅府传令衙役,纵马去请岳飞,约莫半个时辰,岳飞急匆匆从军营而来。进帅府拜见杜充后,杜充教他坐下。岳飞谢过,端坐一旁。此时龙陆昆已退至客房一边侧室中。 杜充见岳飞未穿戎装,身着长袍,却仍正襟危坐,昂首挺胸,身板挺直,不由笑道:“岳将军,今日找你来,乃是家常琐事,并非军国大事,不必如此拘谨!” 岳飞起身拱手道:“元帅,岳飞乃一军人,军人自有军法约束,习惯使然!已难更改矣!” 杜充击节赞赏道:“真乃古之良将风采!岳将军他日之成就,必在本帅之上!” 岳飞忙起身谦逊道:“末将安敢望此?” 杜充又招手教岳飞坐下,直接问道:“近日听闻,有江湖中人贝空四、司马举进入岳将军军营,确实否?” 岳飞如实答道:“诚如元帅所言!” 杜充又道:“开封城中皆在传言,贝空四、司马举乃北上投敌之人,岳将军不知?” 岳飞正色道:“元帅,传言之所以为传言,有些并不属实。而传言贝空四、司马举投敌,却是污蔑?” 杜充笑道:“岳将军为何如此笃定?” 岳飞道:“末将对贝空四并不熟悉,可司马举却是末将之义弟。他身负血海深仇,北上真定府,不是投敌,反而是去杀敌!” 杜充道:“司马举北上杀敌?杀谁?” 岳飞道:“司马举武功卓绝,却在襄阳府陷入了一人命案件中,襄阳府通判卢嵩乃是其师叔,便向襄阳知府胡野图提议,由司马举北上真定府,刺杀金国元帅兀术,以求将功折罪!” 杜充奇道:“竟有此事?他若真将兀术刺杀了,倒为朝廷省却不少棘手之事!可最近,有人却拿卢嵩的亲笔信向我作证说,司马举毒杀雷鸣人,得罪天下武林同道,无处安身,故而北上投敌!” 岳飞断然道:“此事绝无可能!”接着便将司马举七年前家仇及大半年之前如何救他,卢嵩到襄阳府如何找师叔卢嵩等事皆说了。这些自然是司马举进入他军营后,亲口告知他的。 岳飞说完,又道:“卢嵩乃司马举师叔,如何可能对他人出具书信,指责司马举为北上投敌之人?” 杜充迟疑了一阵,道:“按理,司马举为救岳将军,杀过金军,自身大仇未报,岂会北上投敌?可卢嵩信函之事,如何解释?” 岳飞不以为然,淡淡而言:“信函一纸空文,岂不可伪造?” 杜充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朝龙陆昆所在的侧室望了一眼,然后解嘲似的对岳飞道:“谅一两位江湖草莽,些许小事,难以影响大局,岳将军之判断,本帅是信得过的!此事如何区处,岳将军可视情况而定,你且去罢!” 第191章 兄弟相会 岳飞退出帅府后,龙陆昆从侧室里恹恹走出来。杜充与岳飞的对话,他在客房旁边侧室中,只字不漏地皆听得一清二楚,杜充对岳飞之信任,远胜于他。贝空四进了岳飞军营,他欲通过杜充之手,除去贝空四,已然是无望了! 杜充看着无精打采的龙陆昆,笑道:“你皆听到了?贝空四、司马举北上并非投敌,却是为国立功。谣言止于智者,我开封军中,岳飞便是智者、勇者!” 龙陆昆哪敢争辩,无力道:“属下未作考证,擅自禀报,危言耸听,请元帅处罚!” 杜充十分喜欢龙陆昆的这份乖巧,此事本对他无甚关系,便道:“龙会主此言差矣!你有情报,不管真假,向我汇报,有何过错!你之情报真伪,本帅自有研判。” 龙陆昆忙道:“属下遵命!” “不过,龙会主手中所持卢嵩书信,是怎么一回事?”杜充说着说着,突然变脸问道。 龙陆昆心中“咯噔”一下,岳飞临走之前,向杜充进言,卢嵩信函,有可能为他人伪造,龙陆昆最担心杜充提及此事,熟料,杜充终究还是未能忘记。一位上级,最恨下级欺骗他,倘若杜充得知龙陆昆有意欺骗,龙陆昆在开封,还能如意地呆下去么?这等基本常识,龙陆昆是知悉的!亦早有应对之策。龙陆昆淡然道:“此信乃襄阳府通判卢嵩亲笔,千真万确!属下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亦不敢欺瞒元帅啊!元帅如若不信,可致函襄阳府卢大人求证。” 杜充犀利的眼神,定定地盯着龙陆昆一阵,似乎欲看穿他的五脏六腑。龙陆昆亦坦然而对,毫无怯意。龙陆昆知晓,但凡他有一丝犹豫,他龙陆昆便被杜充打入了另册,再也入不得帅府来。 果然,杜充徐徐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本帅还是信得过龙会主的!去函襄阳府,也就不必了,些许小事,何必兴师动众?” 龙陆昆暗中松了一口气,故意反问道:“那卢大人之信,做何解释?” 杜充不以为然道:“很容易!卢嵩亦是受人欺骗了。” 龙陆昆装作恍然大悟神情道:“哎呀,还是元帅明眼如炬,一语中的啊!” 再说之前,司马举、贝空四跟随岳云进城入岳飞军营。岳飞军营设在开封里城大相国寺旁边,分为两个主要场所,左边是军营,右边则是家属营。岳飞知司马举来,身着便装,早早立在家属营门口,兄弟见面,又比上次亲热几分。司马举向岳飞介绍了贝空四、展蓉、阿绫。岳飞皆一一见礼。随后,岳飞即安排司马举等人歇息。 当晚,岳飞军中举行盛大宴会,款待司马举、贝空四等四人。岳飞手下五大统领及其他心腹,尽皆出席,司马举此时才知,仅是大半年时日,义兄岳飞便已升为开封六大统制官之一,司马举对岳飞,再次增添了几分敬佩之情! 宴会后,岳飞邀司马举秉烛彻夜长谈。岳飞极欲了解,这大半年来,义弟司马举有何经历。岳飞问道:“兄弟近来有何麻烦?为何被人谣传北上投敌金国?” 司马举激愤道:“小弟投敌之谣言,皆是拜龙陆昆那厮所赐?” 岳飞惊讶道:“兄弟所说龙陆昆,莫非是援助开封之‘武林军’首领?” 司马举狠狠道:“正是他!” 岳飞愈加不解,问道:“听闻那龙陆昆乃是襄阳‘英雄大会’‘会主’,亦是丐帮帮主,如何与兄弟有过节?” 司马举愤然道:“哥哥只知龙陆昆乃‘英雄大会’‘会主’兼丐帮帮主,却不知他早已投靠了金国,成了金国走狗!暗中为金国办事!” 岳飞大惊道:“兄弟为何如此说他?可有确切证据否?” 司马举道:“小弟正因未有确切证据,故而教他猖狂到此时。小弟虽无明显证据,尚有一些其他证据可佐证。” 岳飞急切道:“你且说来听听!” 司马举便将如何发现杀父仇敌“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又如何审问雷鸣人,雷鸣人如何承认受金国兀术指派;“关令派”掌门京徒美如何亲口承认投敌;展蓉如何亲眼看到龙陆昆杀害春娥及同伴两位妓女,使他陷入人命官司之中;师叔卢嵩如何在襄阳知府胡野图面前承诺,教他行刺兀术,戴罪立功;师叔卢嵩如何发现贝空四,请贝空四协助他北上刺杀;龙陆昆如何对师叔卢嵩许诺,以大局为重,放弃对贝空四之私仇,却一路三番五次派人劫杀;等等一一说与岳飞听了。 司马举说完,岳飞长叹道:“兄弟所说,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清二楚,龙陆昆投敌,毫无可疑!此事太过骇人听闻,龙陆昆已获得开封杜元帅的信任,倘若我们未有确凿证据,杜元帅势必难以确信,龙陆昆势必予以狡辩!为今之计,尚不能盲目揭发,以免打草惊蛇!” 司马举亦知其中厉害关系,点头道:“在来开封路上,小弟与贝大哥商量,亦是此意,先隐忍不发,待寻到确切证据,再对其致命一击!” 岳飞笑道:“兄弟所言,正合于兵法呢!” 司马举腼腆道:“小弟江湖草莽,知晓甚么兵法?岂如哥哥般英武?” 岳飞由衷道:“以兄弟之学识、武功,倘若加入官军军籍,成就亦不可限量!” 司马举真诚道:“此行真定府,如擒得兀术,便可彻底查清家父仇敌人为谁,若小弟报得大仇,便来哥哥军中,为朝廷效力!擒不得兀术,小弟当尽力杀了他,亦是为朝廷分忧!” 岳飞大喜道:“如此甚好!我们便一言为定!”接着岳飞又问了一些贝空四的情况,司马举亦详细说了,且说认了他为大哥。 岳飞赞叹道:“贝大侠亦是直爽豪杰,对兄弟甘心付出,此等大侠,着实当得我们大哥?” 司马举惊喜道:“哥哥亦要认贝大哥为兄?” 岳飞大笑道:“兄弟所认大哥,远比我们年长,我岳飞认他大哥,占着大便宜呢!只不知贝大侠肯不肯认我这位兄弟否?” 司马举未料到,岳飞有时亦风趣得紧,忙不迭道:“哥哥愿认贝大哥为兄,不是贝大哥之荣幸么?” 岳飞笑而不答,说了另外一句话,却登时教司马举窘迫起来。 第192章 当断不断 岳飞突然对司马举道:“与兄弟同来的女子展蓉,莫非是兄弟之恋人?” 司马举大窘道:“展姑娘确实对小弟情有独钟,小弟亦对他有些情绪,可,可……”司马举“可”了半天,未能“可”出一个结果。 岳飞哪知他心里的众多曲折,便笑道:“她有情,你有意,恰好是一双儿!” 司马举忙道:“事情大有周折。我从襄阳出发前,由师叔、师叔母做主,与他们独生女儿卢荟儿订婚了。故而我与展小姐,恐怕难以如愿结合!” 岳飞便有些懵了,急道:“这其中到底怎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司马举却道:“小弟就此事亦是忧心忡忡,除她们之外,尚有一位丁姑娘,那是我最为钟情中意的女子,如今却下落不明,想来教人惆怅不已!小弟彷徨无策,索性皆说与哥哥听了,请哥哥为小弟拿个主意才好!” 岳飞愈听愈糊涂,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为兄我虽由父母做主,早已婚配,可此等感情纠葛,我却与你一般,皆是束手,哪有甚么良策?不过,你若信得过为兄,倒是可对我说说看,我们共同商议商议。” 司马举便将与丁圆圆、展蓉及卢荟儿的交往过程,皆说与岳飞听了。岳飞正要发表看法,却听到军营的更鼓敲击之声,已到了五更天。原来两人不知不觉,竟然谈了一整夜。岳飞道:“天色已明,我们兄弟,明晚再谈如何?” 司马举却道:“其他事明晚详谈可也!此事小弟忧心如焚,但望哥哥拨云见日,指点迷经才好!” 岳飞苦笑道:“为兄实话对兄弟说罢,我婚娶虽已有十余年,亦有了三位孩儿,可多数时日皆在军营,为兄十余年的男女感情经历,尚不如兄弟这大半年时日来得复杂曲折啊!” 司马举叹息道:“如此说来,哥哥并无解决良策?” 岳飞眉毛一轩,果敢而道:“对此等感情纠葛,为兄说不上良策,却有些看法,对与不对,兄弟不妨听上一听。” 司马举喜道:“哥哥必有高论,小弟如何不听?” 岳飞道:“丁姑娘,展姑娘、卢姑娘,皆是世间好女子!可自古以来,我们男子只能有一位妻子。其他女子若要嫁与你为妻,除非原配妻子与你‘和离’,你再娶,否则便只能退居为妾了!实话而言,为兄对纳妾之举,甚是不以为然!我自不能干涉兄弟纳妾,可你觉得,她们三人,谁甘心退居为妾呢?” 司马举嗫嚅道:“恐怕无人愿意!” 岳飞接着道:“既然她们无人愿意为妾,兄弟便只能娶其中一人为妻!该娶谁?恐怕亦由不得兄弟再做选择了。” 司马举愕然道:“这是为何?” 岳飞见司马举对此等感情之事,如此迷糊,哭笑不得,不得不正色道:“兄弟不是说过么?你与卢大人女儿卢荟儿订婚了。订婚仪式虽简略了一些,可此事亦有贝大哥为媒,兄弟父母不在世,卢嵩夫妇为你师叔,便是至亲长辈,他们做主,为你定婚,亦是使得!兄弟岂能反悔?故而,卢荟儿便是你的未婚之妻。你对其他女子,便莫再有纠缠。岂不闻,男子汉大丈夫,做事须果毅,莫要婆婆妈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呐!” 司马举的脸红了起来,期期艾艾地道:“哥哥所言,极有道理,可展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教她离开,她岂不伤心欲绝。我,我如何对她说得出口?” 岳飞道:“此时只有一位展姑娘在你身边,你与她说清楚,自己已经与卢姑娘订婚了,尚来得及,愈是拖得久了,你便愈加难处!倘若那丁姑娘在你婚娶之前,又寻到你了,你身边三位姑娘,你有分身之术么?你今日劝走了展姑娘,未来对丁姑娘,你便恰好如法炮制,将说与展姑娘的说辞,说与丁姑娘,丁姑娘之问题不亦解决了么?” 司马举点头道:“还是哥哥有办法!” 岳飞道:“哪是我有办法,我不过劝你果断一些罢了!” 司马举应承道:“小弟这便找时机与她说。” 岳飞道:“岂能再寻甚么时机,见面便是时机!愈快愈好!” 司马举心中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等伤人话语,哪能想说便说啊!司马举心中如此想,口里却不敢如此回话,言不由衷地说道:“小弟谨遵哥哥教诲!” 岳飞知他尚下不了最后之决心,亦唯有暗中叹息而已。两人坐着默然片刻,岳飞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明晚再谈罢。” 司马举却突然道:“倘若展姑娘或者丁姑娘愿意为妾,小弟我答应不答应?” 岳飞被司马举的多情气笑了,提醒道:“兄弟倘若有意娶妾,不征求妻子意见,可行么?” 司马举登时焉了,垂头出了岳飞居所。 当日,司马举歇息至晌午,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起身盘膝调息吐纳,才逐渐安定下来。日中后,他到展蓉居所,亦欲对展蓉说明,他已与卢荟儿订婚,请她早做打算,莫要在他这里浪费时日与感情。 展蓉见司马举款款而来,高兴得眉飞色舞,真应了那句古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展蓉双颊酡红,眼睛明亮,兴奋地吩咐阿绫端茶倒水,见司马举长身玉立在房中央,又亲自拖来凳椅,伸手按他坐下。展蓉热情洋溢,又彻底击败了司马举,司马举如何说得出口?只好闷头喝茶,说了几句无关痛痒之话,便欲告辞,展蓉又邀请司马举陪她去开封市坊购物,开封市坊之繁华,天下无双,哪个女人家不向往?司马举心道,既然没说分开之事,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罢,又欣欣然陪她逛了开封市坊,一天下来,展蓉兴致勃勃,毫无倦意,司马举亦身受感染,心情畅快之至!以致贝空四欲寻司马举谈北上之事,竟然寻不到其人影。 第193章 拟离展蓉 夕阳落山,司马举、展蓉、阿绫等人姗姗而回。贝空四立即迎上去,急切道:“兄弟,你去哪儿了,我寻你多时不见。” 司马举讪讪而道:“我与展姑娘到市坊转悠去了!” 贝空四笑道:“兄弟好雅兴!我待与你商讨北上之事呢!” 两人正聊着,岳飞又派人来请司马举。司马举对贝空四道:“贝大哥,昨晚我与岳大哥谈了一整夜,意犹未尽,今日又唤我去,大哥正好与我同去。我等与岳大哥一起商量北上之事。昨日岳大哥尚谈及你,欲认你为大哥呢!” 贝空四喜道:“岳将军肯认我这江湖草泽之徒么?” 司马举笑道:“大哥本是名震江湖的丐帮副帮主,何必如此谦逊?”两人来到岳飞住所,岳飞热情相迎。三人坐定后,司马举对岳飞以结义兄弟名义,重新介绍了贝空四,岳飞早知贝空四一路对司马举照顾有加,遂提议,三人重新结拜为兄弟。 贝空四连说不敢,岳飞真诚道:“我与义弟,相处虽短,却是神交!义弟曾出手救我于危难,且我与义弟,缘分极近,他名为‘举’,字‘飞鹏’,我名为‘飞’,字‘鹏举’。我们结为兄弟,此乃天意。你与义弟同生入死,患难与共,义弟之兄,自是我岳飞之兄。” 贝空四嘴中说不敢,心里愿意至极,不过担心岳飞看他不起,故而推脱,听岳飞说得真诚,登时喜形于色。三人不拘小节,简单结拜,贝空四年齿最长,自是老大,岳飞为二哥,司马举为三弟。 贝空四、司马举便向岳飞提出,欲北上真定府,早些完成刺杀任务。 岳飞闻言,沉吟道:“刺杀兀术,并非探囊取物、轻而易举能够办到之事!刺杀之前,首先须知晓其所在位置。近期,听闻兀术是在真定府境内五马山围攻马扩领导的抗金义军。五马山距开封有八百里。不如我先派斥候北上五马山,打探了兀术的确切信息,你们再予动身。” 贝空四道:“劳烦军中弟兄,似乎不妥啊!” 岳飞纠正道:“你们刺杀兀术,并非私事,乃是为国出力,为朝廷分忧,教军卒为你们效劳,亦是应该!斥候骑马,来回不过十日功夫。你们且再待几日如何?” 贝空四道:“岳兄弟如此盛情,我与司马兄弟岂敢不尊遵,依我本意,我们唯两人而已,来去十分便利,路上边走边打听,亦不耽误行程!” 岳飞笑道:“贝大哥说两人,恐怕不止罢?” 贝空四反应极快捷:“岳兄弟所言,莫非是指展姑娘及阿绫么?” 岳飞道:“正是。昨日义弟与我细说了他与三位姑娘的情况,我劝他对展姑娘早些说明,他已与卢姑娘订婚,以杜绝展姑娘的念头,不知义弟今日说了没?” 司马举霎时间脸便红了,低头说不出话来。 贝空四噗嗤笑出声来,朗声道:“教他做此事,恐是极难!晌午后,他正与展姑娘去了开封市坊游逛呢?焉有时机对展姑娘说此事?” 岳飞跌足道:“哎呀,此事义弟欠考虑啊!当此之时,义弟岂可再招惹与她?义弟在感情之事上,如此优柔寡断,以后恐误大事啊!” 司马举的头低得更下了,贝空四道:“岳兄弟休再责怪他了,你看,地上若有缝隙,他怕是要钻进去了!我今日与司马兄弟来,本亦与你商量,如何妥善处理展姑娘之事。” 岳飞“哦”了一声,关切道:“贝大哥必是已有主意罢!” 贝空四慎重对岳飞道:“岳兄弟,我们此行北上,乃是刺杀金国军队统帅,并非游山玩水,倘若带个姑娘家,不但行动不便,安全更是大问题,到头来,不但害了我们自己,亦害了展姑娘!” 司马举明白,贝空四明着说与岳飞听,实际乃说给自己听的,只不过顾及自己面子而已,司马举虽暂时被情所迷,却也并不糊涂,倘若处理不了此等小事,如何称得上英雄好汉?立即抬头道:“贝大哥,小弟听明白了,大哥有何主意,但说无妨,小弟照做不误!” 贝空四与岳飞相视一笑,岳飞点点头,贝空四接着道:“展姑娘万万不能再跟随我们北上了,岳兄弟军营亦有女眷随军,我之初衷,如展姑娘不愿回蔡州,可教她留于岳兄弟军中!不知岳兄弟愿意接纳否?” 岳飞爽朗笑道:“此等小事,有何不可?义弟若担心展姑娘伤心,不敢对她说明自己已订婚之事,待你们走了之后,这恶人便我由来做罢!她留在我军营,我正可告知她实情,教她绝了这份念头才是!” 司马举有些担心道:“展姑娘留哥哥军中,小弟一万个放心!可一旦我们出发北上,她难免不跟来!如何是好?” 贝空四点头道:“司马兄弟所说,并非杞人忧天!展姑娘从襄阳跟来,我们本就不知情!我们从开封北上,她若偷偷跟去,却是棘手得紧!” 岳飞却胸有成竹道:“你们等我军中斥候归来再走,展姑娘若问起,则对她说,我军已派人侦查兀术动向,待有确切信息再行出发。在此期间,我则以大哥、三弟指导我军卒武功为由,拉你们入驻军营,义弟或三天、或五天出来一次,与展姑娘见上一面,以疏慢展姑娘之心,待我军斥候归来,你们便暗中出发便是!待你们走得五六日,她便知晓,亦已赶你们不上,她能奈何?” 贝空四喜道:“岳兄弟不愧为良将之才,事事皆有兵法!不过,我们北上后,岳兄弟得寻各恰当时机,先行告知展姑娘,司马兄弟已然订婚,叫她知难而退!” 司马举却深知,即便他们走了十日,展蓉亦会追来!即便岳飞对展蓉说了订婚之事,她亦会追来找他,求证订婚是否确实!他拿定主意,此事还须他对展蓉说清楚,才是唯一解决途经,否则,便真如义兄岳飞所说,害人害己了。 第194章 狠心离开 第二日,岳飞即派人到军营旁边家属区住所,大张旗鼓来请司马举、贝空四为军中教头。展蓉住所离司马举所居不远,闻讯急忙跑来问道:“司马公子?你怎的尚有闲心担任官军教头?你不欲北上刺杀兀术了么?” 贝空四与司马举正欲跟岳飞派来的军卒一同去军营,见展蓉过来,贝空四便拉军卒走到一边等候。 司马举望着展蓉关切的眼神,甚至都不忍心骗她,可一想到北上的凶险,想到昨日岳飞、贝空四的告诫,便稳定心神,摆出一副庄重的模样道:“义兄已派斥候为我打听兀术的行踪去了,一旦有兀术消息,我便出发。义兄如此帮我,我总得帮帮他罢?在此闲着亦是闲着,正可为他尽些微薄之力!” 展蓉问道:“斥候有消息便走吗?” 司马举回道:“那是自然!” “斥候回来,要多少时日?”展蓉追问道。 “这个,长则一月,短则二十日罢!”司马举狠狠心,将时日拉长了两倍。 “这段时日,你皆待在军营不出来么?”展蓉不满道。 “义兄答应我,有时三日,有时五日,有时七日,便可出军营一次!”司马举咬着牙,艰难地慢慢说道。 “那我岂不是几日皆见不着你?”展蓉嘟囔道。 “过段时日便好了!”司马举敷衍道。 “不行,我亦要跟你去军营!”展蓉突然道。 “那可行不通!”司马举吓了一大跳,接着吓唬她道:“军营岂能儿戏?那是有军纪约束的,弄不好会挨棍子,掉脑袋的!” “你走了,我怎么办?”展蓉委屈道。 “你和阿绫继续去逛市坊啊!开封东西市坊,你便逛一个月,亦逛不完啊!” “你又不去,我一人有甚滋味?”展蓉撒娇道。 司马举见她亦嗔亦娇亦有些怒,模样动人,心中又是一荡。忙摄定心神,生怕自己说出疲软的话语来。板了板脸生硬道:“几日时光,我便回来了!” 展蓉立即赌气接口道:“几日时光,你们进军营做甚么教头,能有何效果?” 司马举暗叹展蓉的机灵,去军中做教头,只是司马举对她的谎言!展蓉反问,司马举一时难以回复,只得假装生气,责问道:“展姑娘难道怀疑我的能力?” 司马举没由来生气,展蓉愈加动怒。眼看劝说无望,对司马举瞪了一眼,气嘟嘟地扭头便往回走。 展蓉生气而回,司马举心中一动,心道,她既然已经生气了,我不如趁此机会,将自己订婚与卢荟儿之事说与她听了,将难题一次性解决,免留后患。司马举边想,脚下边朝展蓉离开方向而去。 展蓉略加生气而走,眼睛余光却瞟向司马举这边,她极欲知晓,两人想处多日,司马举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到底有多真?司马举脚步朝她而来,展蓉芳心暗喜,心道,毕竟他对自己是真心的,他舍不得我生气,舍不得我难过啊。展蓉边想边放慢了脚步,但愿司马举追上她,能多哄她一刻,她便觉得有一刻的快乐!司马举走了,或许还要三人五日才见呢!那不是活生生的煎熬么?他若追上我,哄了我,我总得想法子将他留下才好,这官军教头,非他司马举不可么?贝空四大哥不行么?岳飞将军如执意要他去,我便去找岳飞将军,将我对司马举的感情全盘托出,请他高抬贵手,教司马举留下,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每日允许司马举从军营归来总行得通罢? 司马举朝展蓉而去时,展蓉心头转了千万个美妙念头,唯独未有不详的危机,她若知晓,司马举特意跟她来,乃是欲对她说明,他司马举已订婚,请她好自为之,她的感觉将会是怎样绝望呢? 司马举眼看要追上展蓉,正酝酿着说辞,亦揣测着展蓉听到他说辞后可能出现的反应,心情“扑通扑通”跳得欢快,紧张万分,满脸憋的通红。 展蓉同样激动万分,她则是憧憬着司马举有什么甜言蜜语,她该如何使法子拖住他。 正当司马举快要接近展蓉,欲伸手扶她肩膀之时,背后传来一声断喝:“司马兄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走罢!” 此是贝空四的声音,原来,贝空四虽远离他们,听不清他们说甚么,却时刻关注他们的动静,他见两人说了一番话后,展蓉突然转身而走,显然是生气了。贝空四反而觉得是好事。他与岳飞意见是一致的,司马举这些感情纠葛,总得解决,长痛不如短痛,早些解决,早些安生,何必弄得几个人皆是痛苦不堪。 感情之事,但凡局外之人,总是看得更为清楚,而局外之人,亦总是以为容易解决。事实上,世上唯一不可轻易解决的,便是这感情之事了! 展蓉走了,贝空四以为司马举便会放下包袱,转身与自己去军营暂避一时。谁知,司马举站着犹豫一阵后,竟然又朝展蓉方向而去。贝空四哪知司马举举动,乃是去和展蓉明确分手之意?他此时,恰与展蓉想的一样,尚以为司马举去哄展蓉呢?因此便及时出言喝止,教司马举适可而止,莫要再藕断丝连了。 司马举全身紧张之下,听到贝空四的喝声,不由得一震,瞬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登时将伸出的右手缩了,转身掉头,朝远处的贝空四而来。 展蓉虽未站立不动,自她发觉司马举跟来后,便如蜗牛爬行,走得极慢,半天才挪一小步,生怕司马举赶她不上。当她看到司马举站在身后,心中窃喜。谁知贝空四一声叫喊,司马举竟无丝毫犹豫,转身走了。展蓉失落得犹如掉入冰窟,全身冰冷!展蓉落寞地站立了半刻,转身回头,哪里还有司马举的身影?展蓉委屈之泪,如断线之珠,顿时哗哗而下。她却不知,倘若司马举留下来,对她所说,将更是一颗惊天巨雷! 第195章 刺激刘经 司马举与贝空四被岳飞以做教头名义安置在军营,当日,由于龙陆昆告密,杜充便召他询问贝空四、司马举之事,经岳飞一番辩解和力保,杜充相信了岳飞之言,对所谓的贝空四、司马举投敌之事,置之不理。 龙陆昆失神落魄从帅府出来,将憎恨之情却转嫁到岳飞头上了。岳飞无意中提示杜充,他手中所持卢嵩信函,有可能是伪造,虽然岳飞不知谁持有此信函,可却给他龙陆昆制造了不小麻烦,由于岳飞的提示,龙陆昆险些被杜充识破其阴谋诡计。另外,贝空四留在岳飞军中,证明贝空四与岳飞关系不浅,倘若贝空四对岳飞说了他龙陆昆的丑事,他将如何立足开封,如何再为大金国建功立业? 龙陆昆虽欲将矛头对准岳飞,可他尚有些自知之明,凭他自身势力,绝非岳飞对手,欲对付岳飞及贝空四,杜充这座靠山是倚仗不上了!开封城里,谁和他龙陆昆关系融洽且可与岳飞为敌?龙陆昆很快想到一个人选,那便是主持整编“武林军”的刘经。刘经整编“武林军”后,便成了龙陆昆的半个上级。 刘经刚来“武林军”整编之时,龙陆昆极力奉承,刘经对他印象极佳,龙陆昆通过刘经,了解到了许多开封的军事机密,当然也包括开封城里五大统制官的基本情况,当时龙陆昆问刘经,其他四位统制官能力、学识、性格及人品时,刘经唯独对岳飞不甚以为然。龙陆昆狡诈已到了极致,立即听出了刘经对岳飞不满的气息。如此信息,他是牢牢刻在脑子里的。 倘若刘经与岳飞发生冲突,不仅可以削弱开封城的防御势力,更可为他个人出口恶气。龙陆昆想想,便有些兴奋。 龙陆昆很快溜达到开封城北门,城北乃是刘经镇守之地。龙陆昆进了刘经军营,与刘经寒暄了几句后,龙陆昆便直奔主题,问刘经道:“刘将军听说过贝空四么?” 刘经轻笑道:“此人不是你们丐帮原副帮主么?开封城传言,他欲北上投敌?是何道理?” 龙陆昆叹息道:“唉,帮中不幸,出此逆贼!此人曾与我争夺丐帮帮主之位,帮中却无人拥戴于他,他失利后便下落不明,长达四年,龙某获得天下‘英雄大会’‘会主’之号,率‘武林军’赴援开封,他便不知从何处跳将出来。四处扬言投敌金国,便是与龙某作对之意了!” 刘经痛恨道:“如此数典忘祖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龙陆昆道:“刘将军有所不知,贝空四自恃有些武功,竟进了我们开封城呢!” 刘经惊叫道:“他竟如此嚣张,如今他人在何处?还不将他拿了?” 龙陆昆低头道:“龙某不敢说呐!” 刘经怒道:“开封城内,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包庇叛逆?你快说!” 龙陆昆道:“说不得,龙某说了,便是挑拨你们统制官之间的关系?” 刘经愕然道:“听龙会主之意,贝空四莫非进了其他统制官军营么?” “是!”龙陆昆将头低得愈低,声音亦更低。 “谁敢如此不明是非?你快说,怎的吞吞吐吐?”刘经高声问道。 “是岳飞统制官!贝空四进了岳飞军营。”龙陆昆觉得对刘经的鱼饵放得差不多了,终于将鱼钩扯上来。 “是他?”刘经抽了一口冷气。岳飞性格、脾气他是了解的,岳飞是开封城内现有五大统制官最年轻的一位,年仅二十六岁,且岳飞在军中没有任何靠山,他之官职,皆是靠他所立军功铸就的:是从士兵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是靠手中长枪杀出来的,是靠一双铁拳打出来的,是靠脑袋里的谋略、智慧拼出来的,岳飞乃是货真价实的将军,所以岳飞有脾气,有霸气。他武功高强,寻常百十来人,远非他一人敌手!他性格直率,有一说一,有事说事,他从不怵谁,即使是上级,他亦敢于直抒胸臆,表达自己观点。最教人不可思议的是,岳飞不贪财,不好女色,爱民如子,与士兵同甘共苦,处事公道,秉公执法,他几乎没有缺点,没有弱点,如此人物,最难相处,亦最难对付。刘经以前与龙陆昆谈论岳飞时,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其实乃是觉得岳飞与众不同,不合他们之群而已! 岳飞是异类、是猛人,惹他不得!这是岳飞上级及同级的共识。刘经听贝空四进了岳飞军营,便有些后悔,适才说得太急,弄得自己没退路。 “此事确切否?”刘经迟疑道。 “万无一失!岳飞属下统领傅庆亲口所说!”龙陆昆确定道。 刘经便愣了神,与之前义愤填膺的景况大为不同,龙陆昆暗叫不妙,故意刺激刘经道:“贝空四这叛逆在岳飞军中,我们便没办法了么?” 刘经却道:“此事恐怕应向杜元帅汇报为妙!” 龙陆昆道:“龙某已向元帅汇报过,可岳飞在元帅面前一番巧言令色,说贝空四北上并非投敌,元帅竟然相信于他!” 刘经立即顺坡道:“既然元帅已有定论,此事按元帅指令办理,总是没错的!” 龙陆昆道:“元帅并无完全之结论,只是不再关注而已。元帅亦是心软,被岳飞花言巧语蒙蔽,且元帅主持诺大的开封防务,焉有闲心留意此等宵小,刘将军为元帅心腹,当为元帅操劳才是。刘将军乃大宋良将世家,竟无一策将贝空四除之,替元帅分忧?若刘将军出手,除去贝空四,必将名动开封,扬名天下!” 刘经被龙陆昆说得满脸通红,世代为将的血液瞬间被龙陆昆激得滚烫,优越的家境优势在他脸上显露无遗。“岳飞一佃农出身,能顺利升为统制官,只不过运气特佳而已!他若死心塌地护着叛逆贝空四,便是和整个开封城军民为敌!”刘经不屑地道。 龙陆昆暗喜道:“刘将军必有良策除此逆獠!”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欲拿贝空四,必先教岳飞承认贝空四在其军营,然后再逼其交人可也!”刘经微微一哂,略微得意地说道。 “请刘将军指教!”龙陆昆大喜道。 “我们第一步,乃是先设法教岳飞承认收留了贝空四。你附耳过来!”刘经道。龙陆昆伸过头来,刘经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龙陆昆登时喜形于色起来。 第196章 刘经设套 第二日,刘经以防御演习名义,请其他四位统制官光临指导。开封城东南西北四门每月定期防御演习,乃是宗泽在世时所定制度,一月一次,四门轮流,宗泽亲自带领其他统制官一同观看,以期寻缺憾、补漏洞,共同提高官军战斗力。 杜充接任后,甚不以为然,城门防御演习虽照常每月进行,可他却不参加。他的总的原则便是:反宗泽之道而行之,以求独特立行,故而,他守开封不到一年,第二年便拱手将开封城送给了金军,此是后话。 城门防御演习顺利完成后,照例是要宴会的。岳飞本不想参与此等应酬,向刘经辞行,欲回军营,刘经却一把拖住岳飞道:“岳将军莫急,我还有一些军事问题欲向你请教呢!席间正好交流!” 刘经低下姿态,说得真诚,岳飞不好驳他脸面道:“刘将军何必客气?我们可共同探讨!” 席间,刘经果然就行军作战向岳飞询问了几个问题,岳飞亦谦逊的做了回答,其他几位统制官皆是诧异万分,刘经一贯以簪缨世家为傲,一般人他是瞧不起的,今日为何对岳飞如此谦虚,这很反常啊! 大家正疑惑间,刘经的贴身护卫来告:“将军,龙陆昆求见!”刘经整编了“武林军”,龙陆昆亦成了刘经的半个属下。龙陆昆来见刘经,其他统制官觉得正常,均未放在心上。 刘经皱眉呵斥护卫道:“你没长眼睛么?没看到我正与将军们总结演习成果?” 贴身护卫内心很受伤,喝酒吃肉被刘经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他作为小兵头,哪敢反驳?只得再说一句:“龙会主说,有军情要事汇报!” 刘经又骂道:“没长脑子的!军情大于天,你不早说?快去请进来!” 龙陆昆急匆匆闯进来,见五位统制官聚于一堂,便假装欲退回,口里道:“哎呀,龙某不知将军们在用餐,唐突了!失礼、失礼!” 在座除刘经外,皆未见过龙陆昆,却均听过他龙陆昆的大名,乃天下英雄大会“会主”,众人以为,这“会主”必是气宇轩昂、霸气宣泄的派头,谁知竟如此谦恭!衣着亦甚是随意。他们哪知,龙陆昆早投身金国,成了金国奴才,为了金国利益,他甘愿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他已潜移默化的养成了奴才脾性,哪有半分“会主”雄风?故而他能获得杜充青睐,刘经亦不曾防备他。 扈成亦喜欢此等谦顺式人物,刘经尚未开口,他便说道:“听闻龙会主武功盖世,不想竟如此低调,教人佩服得紧!” 龙陆昆又赶紧道:“在下武功再高,哪比得将军们统帅千军万马,驰骋疆场来得威风啊?” 龙陆昆此话,又着实踏在了在座将军的心坎里,便是岳飞,亦觉得龙陆昆这人会说话。众人脸上露出默契的认可之色,刘经便有些得色。毕竟龙陆昆可算是他的部下了。下属得体,上司脸面能不觉得光鲜些?刘经板了板脸,一本正经地问道:“龙会主急着见本将,有何要事?”刘经的态度,又教其他将军有些遗憾,当初去整编“武林军”,怎的不是我?天下英雄大会“会主”俯首帖耳,这种感觉非同一般! 龙陆昆低头道:“近期开封城流言,我丐帮原副帮主贝空四北上投敌。贝空四投敌是否属实,属下作为丐帮帮主,对此有义不容辞的调查之责,今日属下探知,贝空四已进了开封城!” 刘经叫道:“贝空四乃是你丐帮中人,龙会主既然知他进了开封,何不拿下他审讯一番,便知他投敌是否属实?何必来禀报于我?” 龙陆昆道:“属下探知,那贝空四不在街市,却在军营,故而属下拿他不得!” 刘经拿眼暗中瞟了一下岳飞,故意惊奇地问道:“如此叛逆,哪个军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他?” 两人对话到此,岳飞便明白了,今日他们一个喊、一个唱,原来是演戏给自己看啊!既然你们喜欢演,我且瞧瞧,你们能演出什么花样来?故而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龙陆昆接着刘经话回答道:“贝空四在岳飞统制官军营中!” “胡说八道!”龙陆昆话语甫一出口,刘经便大喝一声道。席上其他三人则扭头去看岳飞,岳飞眉头亦不曾动一下,端坐如斯,平静如水。刘经暗中叹服,岳飞真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龙陆昆被刘经假装声色俱厉的一声断喝,忙低了头,刘经接着问龙陆昆道:“在坐将军,你识得几位?” 龙陆昆道:“恕属下眼拙,一概不知!莫非将军手下统领么?” 刘经又装模作样的嗤笑道:“亏你为天下英雄大会‘会主’,却不识天下英雄!我来给你介绍介绍。”刘经说完,依次指着扈成、戚方、陈淬介绍完,龙陆昆皆一一见礼,最后刘经又指着岳飞道:“此位便是岳飞统制官!” 龙陆昆装出惶恐模样道:“在下不知岳将军在此,出语冒犯,请岳将军恕罪!” 岳飞淡淡一笑,平静道:“龙会主情报很准确啊!贝空四确实在我军营之中,你何罪之有?本将又如何对你恕罪?” 在坐众人,除刘经外,皆现出惊愕形情来。刘经“哈哈”大笑几声,站起身来,对岳飞拱手道:“刘某恭喜岳将军擒得逆贼,又建新功!” 扈成立即接口道:“岳将军行动端的机密,暗中擒了此贼,竟丝毫未透露半点风声出来啊!若非今日龙会主探得,我等皆蒙在鼓里呀!” 岳飞又淡淡道:“此事我已向杜元帅做了禀报!前因后果,元帅尽知!” 戚方有些不悦地道:“岳将军刚建立新功,便向元帅请功,是否急切了些?” 岳飞轻笑道:“戚将军可能误会了,岳某向元帅禀报,并非请功,而是替贝空四、司马举两人辩污!” 扈成道:“请教岳将军,何谓‘辩污’?” 岳飞道:“贝空四、司马举北上投敌乃受人污蔑,岳某替他们在元帅面前辩解,此即为‘辩污’!”岳飞话音刚落,众人吃惊不小! 第197章 傅庆受罚 岳飞说贝空四、司马举北上投敌,乃是他人污蔑之词。戚方忍不住问道:“岳将军说贝空四、司马举造人污蔑,有何证据?” 岳飞冷冷反问道:“众人传贝空四、司马举投敌,又有何证据?”戚方一时语塞。 刘经听岳飞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贝空四、司马举在其军营,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心中窃喜,那么按照他的计划,第二步便是逼岳飞交出贝空四、司马举了。 刘经见局面有些混乱,急忙站起说道:“今日乃是刘某为东,不必为些许小事伤了兄弟间和气!我们再接着喝酒才是!” 戚方却道:“刘将军,有奸人混入了我们军营,可不是些许小事啊!” 扈成与戚方一贯有矛盾,宗泽在世,尚能以威望镇住双方,杜充接任,扈成与戚方矛盾虽未公开化,但也暗流涌动。但凡扈成赞成的,戚方必然反对,而戚方反对的,扈成便拥护。 戚方甫一说完,扈成便接口道:“岳将军已向杜元帅做了禀报,杜元帅尚不再关注此事,我们何必多事?贝空四、司马举是奸是忠,扈某相信岳将军的判断能力!” 尽管扈成此话乃是针对戚方,岳飞仍然对他投以一眼,以示谢意。 戚方与扈成暗中叫板,刘经则暗中叫苦,两人扯皮,必有一人站岳飞一边,而那陈淬,自从岳飞部将张宪在城东帮他解了丁进之围,与岳飞走得更近,五人之中,站岳飞一边的倒占了三人,他本欲通过众统制官给岳飞施加压力,教他交出贝空四如此看来,绝无可能了,必须另外想办法。刘经忙道:“戚将军,扈将军,喝酒喝酒,公事待酒后再谈,如何?”刘经说完,又转头对龙陆昆道:“龙会主亦来喝一盏酒如何?” 龙陆昆知晓,这是刘经在下逐客令了,忙道:“属下岂敢与将军们并列?属下告退!” 岳飞听龙陆昆言语,便知此人阴险狡诈。心中暗忖:龙陆昆以“英雄大会”“会主”之尊,却能放下身段,对人谦恭,奉承逢迎,无所不能!他之所作所为,极不符合“英雄大会”“会主”身份,所求为何?正印证了他已投靠金国的事实!此人不除,必是开封防御之祸患! 当日开封五大统制官不欢而散。岳飞回营路上,却在思虑,贝空四、司马举进他军营,极为机密,龙陆昆是如何得知的?难道军营中有人将贝空四、司马举的信息透露给龙陆昆了?贝空四、司马举、展蓉、阿绫住家属营时,寻常军卒及家属,皆不知他们为何人。贝空四、司马举以官军教头名义入驻军营,除了军中五大统领,亦不知他们来历。 龙陆昆毫不避讳,指名道姓说贝空四在他军营,必是有了确切的情报来源,才有如此底气。谁透露给他的?岳飞在头脑里慢慢梳理了一遍。知情人除了五大统领便只有狄雷。岳云及狄雷,绝不会与龙陆昆有所勾连,除此以外便是王贵、徐庆、傅庆了。王贵、徐庆是岳飞同乡,与司马举、贝空四毫无瓜葛,且一贯知晓他岳飞军纪严厉,断不可能被龙陆昆所拉拢。剩下便只有傅庆一人!可他傅庆与司马举、贝空四有何矛盾冲突?岳飞颇有些不解。 岳飞回到军营,立即找来岳云,询问了当日在城南驿站接司马举、贝空四等人的情形。岳云不明所以,将每个细节皆说了一遍。岳飞仔细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必是傅庆所为了!” 岳云问道:“爹爹,傅庆做了什么?” 岳飞痛心道:“傅庆极有可能将贝空四、司马举进我们军营消息,传递给了‘武林军’首领龙陆昆了!” 岳云惊叫道:“傅庆如此目无军纪?爹爹欲如何处罚他?” 岳飞道:“你派人唤他过来,为父当面问了他,再做处置。” 不多时,傅庆兴冲冲来到岳飞军帐,一进大帐,便嚷道:“岳将军唤末将,不知有何吩咐?” 傅庆大大咧咧的样子,岳飞看得直皱眉头,傅庆见岳飞皱着眉,盯着自己,不知何事,看了看岳飞,又扭头看看岳云,再摊手从上到下看了看自己,觉得未有出格之所,便露出坦然的姿态。 岳飞突然问道:“如今,整个开封城皆知,贝空四、司马举进了我岳飞军营!我欲问问傅庆将军,本将该如何面对?” “将他们交出去便是!”傅庆轻描淡写地道。 “为何如此?”岳飞平和地反问。 “两人到来,可能影响将军与其他将军之间的关系,不利于团结。”傅庆振振有词道。 岳飞已是怒极,突然寒着脸道:“恐怕并非如此罢?司马举震裂你的虎口,你便欲送他进虎口?” 岳飞虽说得风趣,可他脸色说变便变,傅庆心中有些发毛,不知如何应对时,岳飞又威严喝道:“司马举、贝空四进我军营,你为何将此机密透露给龙陆昆?” 傅庆急得叫道:“末将并未告知给龙陆昆啊!” 岳飞紧接着急促问道:“那你告诉龙陆昆下属了?” 傅庆头上登时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岳飞见他情形,便知端底,低声喝道:“你主动说了,我之处罚便轻了。若待我查证属实,你不知我之军法无情么?” 傅庆额头汗珠更加粗大,傅庆揩了汗珠,艰难说道:“我说与龙陆昆一位手下了,他那手下与我是同乡!” 岳飞点头道:“这便是了,你回去到军罚监,自行领二十军棍,此事便到此为止罢!” 岳云惊道:“父亲,傅将军已承认错误,何必责罚?” 岳飞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乃我军铁律,不如此何以服众?”傅庆默然而出。 傅庆挨了二十军棍,心中颇为不服,他觉得,两位江湖中人进入军营,算什么军事机密,教他平白受了二十军棍,使他脸面丧尽,此事之后,他对岳飞,心里便生出了些许埋怨情绪来,觉得岳飞不知轻重,为了两位江湖草莽,责打军中大将。他却未意识到,军队乃是高度纪律部队,有关军中任何事务,未得上级允许,皆不得擅自外传。此皆是他性格散漫且居功自傲的缘由所造成,随着岳飞治军愈加严格,傅庆则愈加难以忍受,两年后,竟然萌发转投大宋另一将军刘光世名下之念头,岳飞探知后,怒不可遏,将其处死,此乃后话。 第198章 密谋动手 刘经设计,先使岳飞当着众人之面,亲口承认,贝空四、司马举在其军营,再与其他统制官联合,逼岳飞交出两人。可岳飞毫不遮掩,公然承认有此事实,还强调说,此事已与元帅杜充做了禀报,元帅未放在心上。戚方虽明确要求岳飞交人,而扈成与戚方有芥蒂,戚方的意见遭到扈成反对,扈成自动与岳飞联合了,那位陈淬虽是中间派,如不涉及他自己利益,必定是站岳飞一边的,联合统制官逼岳飞交人之计,便行不通了。 接下来,刘经面临该怎么办的大问题。总不至于派军进岳飞军营用强罢?莫说岳飞手下猛将如云,便是岳飞自己,有几人是他敌手?再说,他还不敢与岳飞将矛盾公开化。宴席散后,刘经苦思良久,始终未得要领。乃派人传龙陆昆来见。 龙陆昆进刘经军帐,便携来高帽子,往刘经头上罩来:“将军果然施得好计谋,那岳飞竟乖乖当众承认,是他收留了贝空四与司马举!” 刘经原是召龙陆昆来商量下一步计划的。经龙陆昆这么一捧,便又忘乎所以起来,假装谦逊道:“此等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龙陆昆继续恭维道:“将军如此运筹帷幄,擒贝空四唾手可得也!” 刘经这才从飘飘然的虚幻之中,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岳飞是承认了,他若不愿意主动交人,能奈他何?可此话他刘经仅在心里说而已,万不教龙陆昆知晓虚实,便模棱两可道:“你昨日见了岳飞情形罢?岳飞软硬不吃!得有良策对付才行!” 龙陆昆何等狡猾,能听不出刘经之意,他却不肯放过刘经,再次狠狠恭维道:“将军满腹韬略,自是不怵那岳飞的!必有妙策!” 刘经听龙陆昆这话,却生出些许不悦来。这刘经虽极端虚荣,好爱面子,可亦并非糊涂透顶之人,否则,他虽有家世背景,亦难以迅速爬到统制官之位。刘经此时正为下步行动伤脑筋,龙陆昆却说他有妙策。他无妙策啊!可他没有亦不承认,反而轻叹道:“本将原计划联络其他统制官,一同逼岳飞交出贝空四,可其他统制官并无大局之念,良可叹息!” 龙陆昆适时道:“各统制官岂有将军之高远境界?哎,如此说来,我们便坐看贝空四那奸贼逍遥法外了!”接着假装顿足叹息不已。 “当然不可!”刘经果然大受刺激,似是斩钉截铁般地说了句。 刘经如此表态,龙陆昆笑逐颜开起来,可刘经后面的话语,却教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刘经突然道:“龙会主身为英雄大会之‘会主’,贝空四必然非你敌手罢?” 龙陆昆一时不知刘经用意,默然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复,这个回答颇为模糊。龙陆昆之武功,此前若说胜贝空四一筹,倒也是事实,若说高出几筹,便是妄言。而贝空四得司马举之助,将“元元功”提升至第十层,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龙陆昆却不知。 刘经接着道:“与贝空四为伴的司马……?” “司马举!”龙陆昆忙接口道。 “他武功如何?”刘经问道。 “听闻与贝空四不相上下。”龙陆昆道。 “龙会主‘武林军’中,群豪毕聚,必有高手能敌那司马举罢?”刘经似乎不经意地问。可龙陆昆终于有些开窍了。显然,刘经是欲教他领“武林军”的豪杰,直接与贝空四、司马举交锋啊! 果然,只听得刘经道:“这贝空四、司马举进岳飞军营后,岂会长期呆在其军营不出?龙会主对贝空四是极为熟稔的,龙会主何不率高手埋伏于岳飞军营之外,待他们出了岳飞军营,龙会主亲自率高手,将两人一同拿下,省却多少麻烦?” 龙陆昆暗叫不好,可无法拒绝,只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倘若我‘武林军’半路堵截贝空四、司马举,激战之时,岳飞出动官军救援,我‘武林军’该如何应对?” 刘经泰然道:“你‘武林军’乃我刘经整编,便属于我刘经部下,贝空四、司马举并非他岳飞下属,他焉敢明目张胆、目无法纪,派军与我军火并?” 龙陆昆又闻道:“倘若我‘武林军’擒拿贝空四、司马举之时,致其伤亡,则如何是好?” 刘经拍着胸脯道:“你们擒拿他们之时,尽可全力施为,莫要管他死活!你们便是当场生擒了他们两人,要杀要剐,皆听你龙会主之意!万事皆有我刘经兜着呢!岳飞欲要兴师问罪,自有我出面顶着!” 龙陆昆再问道:“不管死活,皆送将军军营么?” 刘经回答道:“正是!”接着又道:“擒拿贝空四、司马举两位叛逆,乃是你‘武林军’整编后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可千万别办砸了!” 龙陆昆听刘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知晓自己再无退路。心情沉重起来,无奈点头道:“此事属下定不负将军重托!”刘经这才欣欣然笑了。 龙陆昆突然记起一事道:“属下还有一事向将军禀报!” 刘经不经意道:“龙会主有事且说!” 龙陆昆道:“听闻贝空四之同伴司马举,乃是岳将军的义弟,司马举曾经救过岳飞性命!” 刘经很感意外,不由反问道:“此事当真?” 龙陆昆道:“我焉有胆子欺骗将军?” 刘经脑袋疾速运转道:“难怪岳飞处处护着司马举,他们却是之间有如此一层关系,你何不早说?” 龙陆昆委屈道:“属下尚来不及禀报。” 刘经道:“那也无妨,龙会主先按计划领人去堵截他们两人,倘若事情不太顺利,我们再来商议其他妙招不迟!” 龙陆昆心里总算更为踏实一些,倘若刘经严令他必要堵截成功,凭他如今现有人手,共同击败贝空四与司马举,尚有些可能,若要擒拿或击杀他们两人,却难于登天。可他龙陆昆还不敢明说,否则他这“会主”之号,真在刘经眼里不值一文了。 第199章 伏击会议 刘经彷徨无计之时,猛然想到可由龙陆昆率人伏击贝空四、司马举。 龙陆昆暗暗叫苦,担心自己势力不济,打虎不成,反被虎伤!刘经则许诺,“武林军”在岳飞军营之外堵截,堵截不成,龙陆昆可再去与他商量对策,龙陆昆便觉得压力大减,心情轻松了许多。 龙陆昆回到“武林军”军营后,即传令各头领俱来议事。龙陆昆先向各头领通报了贝空四、司马举两人进岳飞军营之事,却未宣布刘经之军令,反而问众人道:“北上投靠金国的贝空四、司马举进了岳将军军营,对此,诸位有何看法?” 展蓉师兄、“真元派”大弟子鲁王哲对司马举是有刻骨仇恨的,闻言首先表态道:“会主何不请刘将军派兵将他们两人擒拿住,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龙陆昆笑道:“鲁道兄嫉恶如仇,原是好的,可两叛逆在岳将军军营,刘将军怎可出兵进岳将军军营捉拿?” 在座的“衡山派”掌门智自明,襄阳“英雄大会”之时,原是南区冠军,可他主动退出“会主”之争,获得天下英雄普遍好感,有人甚至提议教他担任“副会主”,后来“副会主”由“青城派”掌门程露玄担任,他亦毫无怨言。“武林军”一分为二,一部留襄阳,一部赴开封。襄阳“武林军”由“副会主”程露玄统率,智自明考虑有人曾经推举他为“副会主”,为避免与程露玄冲突,乃随龙陆昆来开封。 智自明思虑片刻提出异议道:“智某随龙会主来开封已是一月有余,对开封城里的五大统制官亦略有了解。开封军民,对年轻的统制官岳飞将军甚是崇拜敬仰,可见岳飞为人处事必然极有分寸,他收留贝空四、司马举,其中定有缘故!我等何不先派员向岳飞将军咨询一番,之后再做决断?” 智自明刚说完,龙陆昆深怕其他头领受其影响,随声附和,立即接口道:“此等问题,本会主亦有疑虑,已经请教了刘将军,刘将军说,岳将军与贝空四的同伴司马举乃是结义兄弟,故而对贝空四、司马举深信不疑!留他们在军中!” 丐帮新长老、阐长老乃龙陆昆之心腹死党,开会商讨之前,龙陆昆已有授意。 新长老迅即接口道:“原来如此!属下以为,岳飞与司马举有私人情谊,必然信任他们。为今之计,唯有我等自行谋划,如能在岳飞军营之外,劫杀两人,亦是抗金义举,大功一件!” 阐长老却装作不解,问道:“他们龟缩在岳飞军营,我等如何在军营之外劫杀?” 新长老瞥了他一眼,嘲笑道:“他们总不至于在岳飞军营呆一辈子?” 阐长老假装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等可先派员到岳飞军营外监视,倘若贝空四、司马举出来,即行通报,我等则埋伏在离岳飞军营不远处,待其经过,突然杀出,将他们拿下便了!” 鲁王哲听得眉飞色舞,连连道:“两位长老见识高远,鲁某敬服万分!我等即刻动手罢!” 龙陆昆见众人意见趋于一致,正要宣布刘经的指令,却见军师郭斋,低头未发一言,不由问道:“郭军师,你熟读圣贤之书,满腹经纶,必有高见,何不说来听听?” 郭斋听他们密谋劫杀贝空四、司马举,心中已有另外想法,但为避免引起龙陆昆疑心,亦附和道:“诸位此举,郭某看来,亦是可行!只不过尚有一丝破绽,须请诸位集思广益,共同破解!” 鲁王哲急道:“军师有事快说啊,教人急煞!” 郭斋微微一笑道:“鲁少侠却也心急。郭某之意,那贝空四、司马举武功颇为不弱,在坐诸位自问,倘若对敌,我等是他们两人对手否?” 鲁王哲登时低下头来,丐帮副帮主贝空四武功如何,他不知晓!那司马举武功,他是实实在在领教过的,他与师弟冼世宝,两人手持长剑,司马举手拿一根桂枝条,他们亦远非其对手,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倘若生死拼杀,他鲁王哲有几条命交给司马举? 郭斋的话一下镇住了鲁王哲,却教在座的另一人极为不舒服,那便是“衡山派”掌门智自明。智自明原是南区冠军,主动退出“会主”角逐,只是出于尊重道教五大派南派“正一派”的缘故,并不等于他武功便不行,郭斋无意说出的话,很伤他自尊!他忍不住道:“听闻贝空四武功高强,自有龙会主压制,司马举一黄口小儿,武功能强到何等程度。智某武功再不济,总可帮衬帮衬龙会主罢?” 智自明之意,当初龙陆昆与贝空四在丐帮竞争帮主之时,贝空四便是龙陆昆手下败将,龙陆昆自可敌住贝空四。至于司马举嘛,我智自明难道对付不了么? 郭斋暗自叹息,在“武林军”各头领中,他较为看好智自明,认为他名如其人,较有自知之明,未想到在自尊面前,他仍难逃窠臼。 龙陆昆则大喜道:“有智掌门鼎力相助,龙某有何顾虑?我们必然马到成功!”原来,他是未想到智自明会尽全力出手的,郭斋无心之举,反而刺激了智自明,帮了龙陆昆大忙。 龙陆昆、智自明勇于任事,承担重任,众人群情急涌,各各献计献策:谁去岳飞军营前盯梢,谁在中途联络,谁埋伏在前,谁伏击在后,谋划得十分周全。众人计划已定,认为万无一失,乱哄哄的场面才逐渐安静下来。 最后,龙陆昆兴奋地总结道:“在坐诸位,皆是将军之才呐!诸位之谋,正与刘经将军不谋而合。实不相瞒,刘经将军,便是如此计划的,刘经将军特意对我等下达了指令,务必寻机擒拿贝空四、司马举,为‘武林军’争光,为他挣几丝脸面!” 会后,众人便按预定计划,各自回营准备。 第200章 密报伏击 岳飞安排司马举、贝空四进军营后,料定派出去真定府的斥候尚须几日才能返回,便安心在自己统制官衙门处理军务。当日黄昏,岳飞伏案批示军务后,捡起案几上翻得破旧的《孙子兵法》,看了两页,感觉天色幽暗,看书甚为吃力,岳飞抬头,欲唤护卫掌灯。却见衙门大厅一侧,赫然站立着一位蒙面人。 原来,岳飞有个习惯,处理公务时,不喜闲杂人等在身旁晃悠,此人何时而来,他却不知! 岳飞微微一惊,右手自然搭在平放在案几上的长剑上,徐徐起身道:“阁下能悄无声息来到本将之衙门,看来轻功颇为不弱,本领亦不小!可阁下却不对本将实施偷袭,是敌耶?是友耶?你来此寻本将,为公耶?为私耶?” 那蒙面人道:“人称岳将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飞鸟疾于眼而目不瞬,果然不假!事出突然,毫不惊慌,应付裕如,神色自然,真大将之风,良将之才!” 岳飞听了,便将按在长剑上之手撤回,口里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便是岳某之友了!既然是友,何不示以真容?” 那蒙面人亦笑道:“岳将军体察入微,郭某敬服万分!”说完,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微髭短须的方正脸来,岳飞却不认识。 那人躬身道:“在下‘武林军’军师郭斋。”说完又将黑巾蒙在脸上。 郭斋自报为龙陆昆“武林军”军师,岳飞又微微一震,却仍泰然自若道:“未料岳某在‘武林军’亦有朋友,真是荣幸之至!”到此时,郭斋对岳飞,打心眼里敬佩。 郭斋缓缓道:“在下担任‘武林军’军师之前,乃是襄阳府掌书记,受襄阳知府胡大人指派,到‘武林军’中,出任‘护军’之职。‘护军’名称,乃是胡大人自取的,实际履行监督龙陆昆之责。” “那为何郭书记又称自己为军师?”岳飞还未明白过来。 “在下监督龙陆昆,龙陆昆不欢迎,为了接近龙陆昆信任,在下屈尊,自称‘武林军’军师,以求获得龙陆昆信任。如今看来总算如愿以偿!”郭斋解释道。 “岳某明白了!”岳飞边点头边走出案几道,“真是难为了郭书记。岳某还有一事不明,胡大人为何要派郭书记监视龙陆昆?” “胡大人通过诸多事例分析,龙陆昆可能投靠了金国,做了可耻的叛徒。故而教郭某暗中搜集证据!”郭斋坦然道。 “我之义弟司马举,亦说龙陆昆可能投敌。看来并非无的放矢!”岳飞道。 “龙陆昆身上疑点太多,郭某曾暗中两次见他一人鬼鬼祟祟外出,且在外兜圈子。他警惕性太高,郭某不敢跟得太紧,总是没有太大收获。”郭斋惋惜道。 岳飞道:“郭书记来,必有其他要事罢!岳某命人来掌灯,我们坐下详谈如何?”说完,便欲唤人。 郭斋急忙拦住岳飞道:“将军莫急,今日不是详谈之时,我出来太久,恐龙陆昆疑心。且我之行踪及身份,岳将军一人知晓便可。他人万勿透露。” 岳飞庄重道:“郭书记如此慎重,岳某岂不知轻重厉害?” “我来岳将军衙门,确有急事,故而冒险而来。”郭斋接着道。 “郭书记请讲!”岳飞客气道。 “龙陆昆与‘武林军’诸头领商议,欲在岳将军军营之外,堵截贝大侠与司马少侠,欲对两人行凶!”郭斋简短而言道。 “龙陆昆那厮竟如此胆大妄为?”岳飞有些意外。 “龙陆昆所作所为,得到了刘经的大力支持!刘经此人,岳将军亦要小心堤防才好!”郭斋提醒道。 “如此说来,便解释得透了!”岳飞道。 “对方有哪些高手参与?”岳飞问道。 “龙陆昆与‘衡山派’掌门智自明为首,尚有其他帮派子弟,势力不可小觑!”郭斋回道。 “岳某谢郭书记仗义执言!”岳飞真诚道。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两人站在衙门大厅内,相距咫尺,昏暗之中一问一答,郭斋最后道:“龙陆昆暗藏祸心,图谋不轨,岳将军万事小心,郭某告辞了!” 岳飞亦真诚道:“郭书记身在虎穴,亦须万事小心才是!”岳飞说话之时,郭斋脚下飘动,已然出了大厅,瞬间便飞上了衙门的高大围墙。 岳飞在黑暗中赞叹道:“文武双全,真奇人也!” 郭斋走后,岳飞即在将军衙门,召五大统领及司马举、贝空四来商议对策。岳飞道:“此前,开封城内皆谣传,贝大侠及司马少侠北上投敌,本将将两人接入军营,并未说明原因,你等对贝大侠及司马少侠,皆是以礼相待,并未为谣言所迷惑、所误导,可见,你等对本将为人还是极为相信,本将甚是欣慰。”说到这,岳飞不经意的望了傅庆一眼,接着道:“今日,本将便在此澄清是非,所谓贝大侠、司马少侠投敌之事,纯属污蔑,贝大侠、司马少侠北上不假,北上之目的非但不是投敌,却是杀敌,杀谁,刺杀金国元帅兀术也!开封有些人居心叵测,散布投敌谣言,故意混淆视听,实则破坏抗金大局。你等务必保持清醒头脑。本将请他们来我们军营,乃为避免他们免受不必要的伤害!同时等斥候刺探兀术的具体方位。” 众人听司马举、贝空四北上乃刺杀兀术,对他俩不由露出崇敬的目光。岳飞又道:“即便如此,仍有人不肯放过他们两人,据可靠消息,开封城中,有人欲埋伏在我岳飞军营之外,待贝大侠、司马少侠出去后,即行劫杀!大家说说,该如何应对?” 张宪第一个跳起来道:“谁敢如此大胆?” 岳飞道:“‘武林军’龙陆昆等人!” 王贵奇异道:“杂牌‘武林军’,敢和我等作对?” 岳飞又回道:“自有其他势力做‘武林军’后盾!” 岳云接口道:“那便是刘经了!” 岳飞听儿子一语道破玄机,心中暗喜岳云看问题准确,可未动声色,接着道:“‘武林军’背后势力我等暂且不管,且先说说我等该如何应对才是?” 第201章 暂避锋芒 岳飞告知五大统领,龙陆昆率“武林军”重要头领在军营外劫杀贝空四、司马举。徐庆较为慎重,问岳飞道:“岳将军,情报属实麽?” 岳飞点头道:“情报来源万无一失!” 王贵问道:“听将军之意,龙陆昆等人劫杀贝大侠、司马少侠,乃是在我们军营之外,并非闯进我们军营来!” 岳飞听王贵所问,傲然回答道:“敢以武力擅闯我岳飞军营者,尚未出世!” 王贵提议道:“既如此,贝大侠、司马少侠何不一直待在军营,以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 张宪笑道:“以贝大侠、司马少侠之武功,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贝空四、司马举听了,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贝空四道:“我与龙陆昆势不两立,他欲半路拦截,我恰好与他算一算今生总账才是!岂能龟缩在军营不出,教天下英雄耻笑!” 岳云瞪了张宪一眼,忙对贝空四道:“贝大侠切莫着急,且听岳将军安排!” 司马举听岳云称岳飞为“将军”而非“爹爹”,略感奇怪,他却不知,岳飞治军严厉,岳云与众将在岳飞面前商讨军情时,便以下属自称,对岳飞则以上级称之,毫无例外! 岳飞微微一笑,却未急着表态,而是问傅庆道:“傅统领沉默不语,莫非在思量善策?” 傅庆因贝空四、司马举之事,被岳飞处罚了二十军棍,当初心里是有些怨恨情绪的,觉得岳飞重视个人私情而轻视大将。岳飞带兵已久,对直己下属的想法可谓是了然于胸。傅庆挨了二十军棍后,岳飞即派岳云携金疮药到傅庆军帐,岳云对傅庆既安抚,又指出他目无军纪的危害,总算将傅庆滋生的一些怨气平息,此次岳飞不计他泄密的前愆,仍旧召他来讨论如何应对龙陆昆,傅庆因此知晓,龙陆昆真欲加害贝空四、司马举,傅庆这才又对岳飞心悦诚服,对自己无意中的泄密,油然生出懊悔情绪。 徐庆、王贵等人讨论时,傅庆头脑里亦在认真思索,前次自己大意,向“武林军”同乡泄露贝空四、司马举行踪,自己挨了二十军棍不说,还引起了今日之麻烦。今日自己必要好好表现一番,才好在岳飞面前将先前坏印象扭转过来。傅庆想到这,便听到岳飞问他。 傅庆当即慷慨回道:“龙陆昆身为江湖英雄首领,却甘愿干如此黑暗的勾当,教人不齿,贝大侠、司马少侠若外出,属下愿意率军护卫贝大侠及司马少侠!” 傅庆说此话,其实即向岳飞表明态度,以前做错了,如今我欲将功赎罪!岳飞焉能不明白?岳飞虽为他改正错误而欣慰,却又为他目光短浅而惋惜。可岳飞仍然称赞傅庆道:“傅统领义薄云天,着实教人敬佩!”这便是肯定他能够改正错误了! 可岳云、王贵、徐庆却在想,龙陆昆之“武林军”接受整编,乃经刘经而成,龙陆昆如今欲在我军军营之外劫杀贝空四、司马举,虽不是明目张胆与我军为敌,却也有暗中较力的意思在里头,这后面难道没有刘经的意图? 王贵道:“适才岳统领一针见血地指出,龙陆昆的背后势力,其实便是刘经,倘若我们率军与他们针锋相对,恐怕不利于大局!属下以为,双方还是不接触为好!” 傅庆说愿意率军护航,其实只是向岳飞表态而已,岳飞当场赞扬了他,他便达到了目的,他内心哪里真甘愿做贝空四及司马举的护卫?王贵的提议,正中他下怀,他立即接口道:“属下考虑不周,还是王统领见识高远!”傅庆此话,既捧了王贵,又变相表明,赞成王贵提议。 徐庆亦道:“属下同意王统领提议,双方避免冲突为佳!” 岳云赞同道:“属下亦以为,贝大侠、司马少侠留在我们军营,不外出为妥!待我军斥候侦查兀术情报回来后,再秘密北上为妙!” 张宪却道:“属下亦赞同四位统领的提议,只怕贝大侠、司马少侠两位英雄要受些委屈!”张宪话一出口,岳云便有些皱眉。张宪看似附和其他统领意见,其实,却是含蓄地刺激贝空四、司马举,你们难道真欲龟缩在军营里不出去?张宪为何有此想法,原来他知晓岳云、傅庆在开封城南驿站接贝空四、司马举时,司马举仅一招,便将傅庆震裂虎口,他却有些不信,贝空四倒也罢了,原是丐帮副帮主,可司马举年纪,比他张宪尚年轻,武功难道比他张宪还高?倘若贝空四、司马举与龙陆昆的“武林军”决斗,定是一番壮观境况!他在襄阳维持“英雄大会”比武现场秩序时,见台上武林高手比武,亦无甚出彩之处,倒是与“行帮”弟子杨再兴,恶斗了一场,比较尽兴。后来他随岳云来开封,“英雄大会”的精彩角逐,他未曾见到,龙陆昆取得了“英雄大会”“会主”宝座,他的武功如何?他无缘见识,倘若龙陆昆与贝空四、司马举决杀,他正可一饱眼福。倘若贝空四、司马举一方支持不住,他张宪不也可加入战团过过手瘾么?但凡痴迷武功者,可能皆有观看高深武功的想法。再说,贝空四、司马举不可能在军营躲避一辈子! 果然,贝空四立即道:“张将军所言极是!贝某虽无能,在江湖上却也有些名头,焉能在官军护卫下躲龙陆昆?躲得一时,躲不得一世!何况龙陆昆已派员守在军营之外,我与司马兄弟北上总得出军营罢?此番恶战,终是难免!” 岳飞再精明,亦不知张宪有看热闹的想法。但他对此事的态度,显然成竹在胸,他扫视了一下手下五位统领及贝空四、司马举二人。徐徐而道:“王贵等人所提,贝大哥及司马兄弟,可在我军营暂避龙陆昆等人锋芒,本将认为是十分恰当的!我等应该明白,暂避一时并不是惧怕他龙陆昆,而是以抗金大局为重!我等再有实力,亦万万不可用在内斗之中,我等内斗,大宋国人痛恨而金国敌军痛快!此等愚蠢之举,本将断不为之!至于贝大哥所说北上如何出军营,我自有良策,大哥不必担心!” 至此,岳飞一锤定音。 第202章 张宪挑战 最初司马举、贝空四以官军教头进岳飞军营,目的乃是躲避与展蓉的交往。之后,“武林军”郭斋向岳飞通报,龙陆昆在军营之外埋伏,岳飞聚众统领商议决定暂避锋芒,贝空四与司马举便一直待在军营,等候岳飞派出的斥候回来之后,再行北上。 为防止节外生枝,岳飞安排司马举、贝空四入岳云所统辖的军营。因司马举与岳云、狄雷皆熟悉,便于彼此之间交流。 岳云张罗两人在自己营房旁边安歇,自然无人敢来打扰,两人正好利用空闲时日,习练武功。两人不受外人干扰,沉浸在练武之中,俱是精进不少。 岳飞偶有空闲,亦来军营,与他们两人探讨修练武功心得。大半年前,岳飞与司马举初次见面,司马举将自己习练“正一经”心法及“神霄派”心法的经验记录交给了岳飞,岳飞习练之后,颇有收获。此次,司马举现身说法,岳飞愈加获益匪浅! 如此很快便过去了几日。这日,岳云在营房处理公务,突见张宪无声无息的踅进来。岳云连忙站起相迎道:“张统领为何有雅兴来我军营?” 张宪笑嘻嘻道:“没事便不能来看望你老弟?” 岳云亦开玩笑道:“大哥亲自来我营指导,小弟求之不得!” 两人相互打诨了几句落座,岳云才庄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哥说说,有何大事交给小弟办理?” 张宪歪着头道:“真没甚么要事,随便走走而已!” 岳云道:“父亲说,本月各统领须招新兵五十员,你完成了么?小弟尚差两人呢!” “没完成哪敢出来闲逛?你还差两人?我有好个主意,不知你敢不敢接?”张宪一本正经地道。 “那大哥快说!”岳云顿时来了精神? “你军营不是还有两位现成的么?”张宪面不改色。 “哪两位?”岳云一下被张宪问糊涂了。 “那不是么?”张宪朝岳云军帐旁边司马举、贝空四的住所努了努嘴道。 岳云这才知道,张宪还在捉弄他,情绪不由一下低落了,不过,张宪之举,倒教他想起一事来,便问道:“那日父亲召我们议事,大哥为何反对贝大侠与司马少侠避开龙陆昆等人?” 张宪未予正面回答,却反问道:“我听闻那司马举,一招便将傅庆的虎口震裂了,真有此事?” 岳云道:“你对司马少侠的武功有怀疑?” 张宪毫不遮掩道:“我不是有怀疑,是很怀疑!那日司马举震裂傅庆虎口,莫非贝空四在旁边帮忙做了手脚?” 岳云多聪明?他立即便明白了张宪怂恿贝空四、司马举与龙陆昆决斗的用意。岳云少年天性,哪有不喜欢看热闹的道理?登时便问道:“那日,司马少侠震裂傅庆虎口,小弟还真没看真切!怎么?大哥对司马少侠的武功不服?是否欲和他比试一番?” 张宪含笑不语,这便是默认了。原来,张宪自进了岳飞军营,被岳飞提拔为统领之后,多少有些飘飘然。认为如果论武功,岳飞军中,除了岳飞,无人是他张宪对手。而岳云,是和他交过手的。那是从襄阳一起来开封的路上。岳云指点狄雷锤法之时,张宪在旁边看得眼热,亦拿岳云铁锤耍弄了几次,甚是轻松。此时,大家一路走来几日,彼此混得通熟,狄雷便提议,岳云与张宪打一场,狄雷的鬼点子,得到了周鸿、叶纯、阿豹、阿萍的一致赞成,张宪手痒,岳云又怕过谁来?因此岳云持锤,张宪持枪,两人斗了一场,结果不分胜负。不过,张宪总觉得岳云是自己引路人,他对岳云有些拘束,未全部放开手脚,否则,输赢定然有分晓。他却不知岳云因张宪是他所请来,岳云顾及其脸面,出手时亦有所收敛。 张宪在开封城东助陈淬生擒了丁进之后,开封城皆知张宪大名!张宪便愈加有些得色,闻司马举武功超凡,心中颇为不服。岳飞召他们议事,他欲借机激贝空四、司马举与龙陆昆一战,未能如愿,在自家军营待了几天,终于按耐不住,来岳云军营,欲亲自和司马举比试一番。 岳云见张宪真有和司马举比试之意。心中暗喜,欢欣道:“这几日,父亲偶来与司马少侠相谈,今日却未来,大哥欲和司马少侠比试,今日时机恰好!我们这就过去!” 贝空四、司马举在营房,终日便是练功!岳云、张宪来时,两人皆各自盘膝于床榻之上。司马举练功进入空明之时,周边动静皆入其耳,岳云营房离司马举所住营房不远,岳云与张宪对话,司马举其实皆听到了,心中粲然。 岳云、张宪进来,贝空四、司马举睁眼迎客,相互见礼落座后,岳云客气道:“贝大侠、司马少侠,近日勤于练功,武功又有精进罢?” 贝空四笑道:“业精于勤荒于嬉,学武之人,亦是如此!兀术身边高手不少,我等如欲将其刺杀,只能靠手中宝剑,习武不敢懈怠!” 岳云道:“贝大侠所言,极有道理,可在下听闻,习武以实战最为有效,如无实战,相互切磋亦是较好途经!” 司马举赞道:“果然将门虎子!岳小将军深谙习武之道呢!难怪狄雷拜你为师!” 岳云谦逊道:“小侄武功,不值一提。倒是这位张将军,欲和司马少侠请教两招呢!”岳云当初从襄阳府禁军营挖走张宪,司马举并不知情。故而对张宪亦不熟悉,但知他乃岳飞手下统领。岳飞这几日来探望他们,探讨武功之外,闲聊之中,岳飞特意提到了张宪。 原来,几日前议事,一向玲珑剔透的张宪,突然和岳飞唱反调,可谓反常之极!岳飞当时尚未回过神来,回去仔细一想,便对张宪的意图猜测了八九不离十。岳飞便对他们重点介绍了张宪,并说张宪很可能找司马举比试武功,当时,司马举、贝空四皆不以为然。 第203章 文比武比 司马举练功时听了岳云与他对话,才知张宪真对自己武功并不服气!心中不由对岳飞的精准判断骇然失色,蓦然又想起岳飞的特别交代来,心中便有了方略。 司马举本来年不及弱冠,血气方刚,且自身武功卓绝,岂会惧怕一般的比武较量?但他出道以来,历经颇多磨难,已练就一些城府,故而淡淡道:“张将军如此抬爱,在下敢不应承?只怕到头来教你失望了。” 张宪虽跃跃欲试,却未失礼数地道:“张某知上阵杀敌,必然依靠自身武功。今日得司马少侠指教,必能对自身武功有所裨益!张某荣幸之至!” 张宪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口里却说得极为恭敬。司马举不由暗暗发笑,觉得这张宪倒也可爱!亦客气道:“张将军乃统兵战将,擅长马上功夫罢?上马作战,在下可要甘拜下风!” 张宪却道:“张某入军前,曾在青城山青薰道长门下,学了些道家内家武功,教司马少侠见笑了!” 司马举有些意外,问道:“那甚好,我们便切磋一下拳脚如何?” 岳云立即附和道:“不用兵刃,手脚切磋最妙!” 贝空四在旁看了一阵,瞧张宪形态,知他比武心切,心中亦暗自叹服岳飞的料事如神。岳飞未及而立之年,便位列开封城内五大统制官之一,绝非浪得虚名! 张宪见司马举爽快应承与他比试武功,喜形于色,登时道:“此处营房太过狭窄,军中教武场甚是宽阔平整,我们到那里去切磋如何?” 张宪的话刚说完,司马举、贝空四心里又俱是大震,耳边皆响起岳飞对司马举的嘱咐:“张宪此人,懂军事、武功好、人品佳,故而我唯才是举,他才来月余,便将他特拔为统领,军中有些人颇为不服!我皆不为所动。他担任统领后,对部众管理十分有章法,众人始才释疑。不久,张宪单枪匹马生擒丁进,众人更对他敬服不已。可张宪有个小缺点,爱出风头,兼之晋升太快,不免滋生一些自满情绪,若教他受些挫折,对他人生发展,将极有帮助!倘若张宪欲与兄弟比试武功,兄弟但可放手将他击败,教他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倘若张宪提出去教武场比试,兄弟却切不可答应,教武场常有军卒操练,围观者甚多,大庭广众之下,张宪丢了脸面,将是极大打击,反而对他不利!”如今,张宪果然提出去教武场,司马举自然不能答应。 司马举笑道:“在下为一江湖走卒,怎可无故出现在军中教武场?” 张宪不以为意道:“岳统领在此,谁敢胡言乱语?” 贝空四吓唬道:“被岳将军知晓,怕是不妥当!”张宪不敢再吱声了。 司马举转头问岳云道:“岳小将军,你时常练武之地在何处?” 岳云道:“便在我营房后面小院子里。” 司马举喜道:“那我们便去你小院子!” 贝空四心神领会,忙接口道:“小院子好,既能施展手脚,又无人干扰!”岳云不欲将事情闹大,当然支持去小院子。 张宪本欲在广大军卒面前风光一把,三人却皆提议去岳云营房后面小院子,张宪无法,只得随他们一起而去。 四人进了小院子,岳云、贝空四立于营房屋檐下,张宪脱了官军笨重军服,司马举依旧是普通道袍,两人走至院子中央,面对而立。张宪拉开架势正要扑上去。贝空四突然道:“张将军,今日切磋,无须武比,且来一场文比如何?” 张宪奇怪道:“请问贝大侠,何谓文比?” 贝空四含笑道:“所谓文比,即不比招式,但看内力,你们对接三掌,谁胜谁负,一目了然!所谓武比,自然是放开手脚,奋力拼搏了!”原来,贝空四担心司马举武功大进,虽言明切磋,可上场后,一旦收不住手脚,将张宪误伤了,可无法对岳飞交代啊! 张宪失望道:“如此比试,岂不寡味得紧?” 贝空四安慰道:“你们先文比,倘若胜负不分,再行武比不迟!” 张宪听了便又精神抖擞起来。张宪心道,我先通过“文比”尽力将司马举击败,再诓骗他与自己“武比”,岂非美事一桩?张宪主意拿定后,聚内力于右手。 贝空四说了“文比”方法,司马举便知他意图。他“正一经”内力及“神霄派”内力已经达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张宪倘若承受不住,他可随时收回部分内力,不致伤了张宪。 司马举朝张宪点点头,示意自己已准备停当,张宪亦不客气,大喝一声,右手倏然朝司马举胸前拍出。司马举见张宪掌力气势雄浑,端的不可小觑!亦不敢怠慢,右手猛然翻起,以六成“正一经”及“神霄派”混合内力迎击张宪此掌。两掌相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张宪噔噔噔往后退了三步,才哪桩站稳,胸中有些气血翻涌。反观司马举,除身子晃了晃外,仍气定神闲的立于原地,显然张宪是输了第一掌。 张宪涨的满脸通红,他未料到,司马举年纪轻轻,内力如此雄厚!而司马举亦对张宪的内力修为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六成内力可将张宪击败,可两掌内力刚一接触,司马举便觉不妙,电光火石之间,又增加了两成内力。而张宪仅退了三步而已,且神色并无多大变化。 第一掌,张宪输了!张宪胸中激起万丈豪气,心道我尚有两成内力未使出,你司马举怕是用了全力罢!登时一挫腰,双掌齐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再次奔向司马举胸前。司马举喝一声“来得好!”飞身跃起,还是右掌拍出,瞬间在张宪左右掌各接了一记,弹身跃回原地。司马举动作之迅捷,岳云、贝空四只感觉眼前人影来回在空中晃了晃,“啵啵”两声后,司马举又立于原地了,而张宪则垂头丧气站在出掌之地发愣。 原来,张宪气冲斗牛的双掌拍出,被司马举各接了一掌后,惊涛骇浪般的内力竟化为乌有,张宪内心震惊,无以加复。哪有斗志再出手?愣了半晌,张宪明白过来,自己武功与司马举相距甚远,张宪倒也洒脱,拱手道:“司马少侠武功卓绝,张某自愧不如?” 岳云知他服了,却仍调笑道:“似乎还有一掌,你不打了?” 张宪道:“心服口服,何须再打!” 经此一战,张宪亦成长了许多,低调了许多,为以后成为名将奠定了坚实基石。 第204章 展蓉问罪 司马举每日在岳云营房习练武功,心无旁骛,怡然自得,却苦了在家属营区等候他的展蓉。司马举入岳飞军营时,曾对展蓉说过,天便会出来一次,与她见面,可眼见过了七八天,展蓉始终不见司马举踪影,展蓉便整日坐立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她起初甚至怀疑,司马举是否已经偷偷溜走北上了。为此,展蓉特意派阿绫去军营仔细打探了一番,得知司马举尚在岳云军营,这才稍微心安。展蓉左思右想,终于有了主意。 一日午后,岳飞在统制官衙门处理公务,展蓉径直而来。岳飞坐公案后,远远见展蓉急匆匆进大堂,心中暗暗叫苦。展蓉来他衙门目的,岳飞不问自知。他面对千军万马尚不畏惧,可应对此等棘手问题,毫无经验,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怵。 岳飞起身相迎,相互见礼毕,岳飞请展蓉落座,展蓉却气哄哄地回道:“岳将军,听说你扣着司马公子在军营不放行?” 岳飞暗叹展蓉牙尖嘴利,先声夺人。岳飞愕然回道:“哪有此事?” 展蓉又毫不客气质问道:“那到底是谁扣押他?” 展蓉先入为主,先给岳飞戴了一顶扣押司马举的帽子,教岳飞有苦难言。对付女人,岳飞并不十分擅长,只得陪笑道:“展姑娘误会了,凭司马兄弟之武功,谁人有能力扣押他?他在我军营,乃是指导军卒武功呢!” “是司马公子自己赖在军营里不愿出来么?”展蓉没好气地道。 “司马兄弟确有军务在身。”岳飞苦笑着解释。 展蓉又叫道:“那便是将军故意用公务羁縻于他,教他无法分身罢?他时刻准备北上,在军营待得几日,又做得几日教头?” “司马兄弟武功卓绝,正可为国尽力,做得几天便是几天罢!”岳飞开始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勉强说道。 “可当时岳将军答应他天便出来一次的,统兵大将,一言九鼎,怎的说话不算数了?”展蓉寸步不让。 “这个,这个……”岳飞委实难以作答,理屈词穷了。 “呵呵,将军今日若不放他出来,我便不走了!”展蓉得理不饶人,撒起泼来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扭头歪到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展蓉蛮横不讲理,岳飞有些束手无策,望着展蓉横眉竖目的样子,岳飞脑袋里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岳飞说道:“司马兄弟在军营未出,展姑娘真欲知悉详情?” 展蓉闻言,忙回头看岳飞,见岳飞一脸庄重,不像是诓骗她,不由疑惑道:“司马公子在军营不出来,难道另有隐情?” “正是!”岳飞轻声道,“不过,本将若对你说了此事原委,展姑娘可不能随便传扬出去才好。” 展蓉缓缓地点了点头,岳飞又道:“龙陆昆此前一路派人劫杀贝大哥、司马兄弟,你是大概知晓的。”展蓉又点点头。 岳飞道:“我派人专程到城南驿站接你们入军营,便是出于保护你们安全之目的。展姑娘大概亦知其情!”展蓉再次点头。 岳飞接着道:“可我秘密接你们来军营,仍被龙陆昆探知了消息,为了司马兄弟及贝大哥安全,岳某便安排他们入军营,做教头只是对外的幌子而已,其实便是躲避龙陆昆的追杀!展姑娘想想,相比之下,军营是否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呢?” 展蓉幽怨道:“我本对他们做教头这一节,十分疑惑不解,原来只是骗我的借口,你们瞒得我好苦!” 岳飞解释道:“事关他们安全,自然愈秘密愈好!再说,亦并非专门针对你而言,而是对外宣言而已。” 展蓉悠悠道:“我亦不能知晓么?” 司马举当初入军营,本是岳飞、贝空四设计,教他避开与展蓉的相处,入军营后,才知晓龙陆昆在军营之外伏击,这才闭门不出,岳飞怎敢与展蓉说出此事真相?忙岔开话题道:“贝大哥、司马兄弟入军营后不久,我获得情报,龙陆昆那厮,竟率人埋伏在军营之外,意图待他们出军营之时,半路拦截,此种境况下,展姑娘你说,他们还能随便出军营么?” 展蓉惊得从座位上弹起身来道:“岳将军所说当真?” 岳飞郑重道:“此事事关机密,我岂能信口开河?展姑娘如若不信,自可到我军营之外,仔细查看一番。” 展蓉低头沉默片刻,抬头对岳飞道:“将军不能派军护卫他们出来么?” 岳飞轻笑道:“此事牵扯甚多,龙陆昆背后亦有势力支持,恕我不能再与你深入详谈,你只要知晓,司马兄弟在军营,只是暂避龙陆昆追杀而已便可!” 展蓉有些不甘心地道:“贝大哥与司马公子武功,龙陆昆等辈岂是对手?” 岳飞又笑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龙陆昆等人身在暗处,极难堤防,我们不与他们正面接触,他能耐我何?” 展蓉无言以对,转而反问道:“难道龙陆昆敢在开封城内劫杀司马公子及贝大哥,他们如此胆大妄为么?” 岳飞道:“展姑娘莫要忘了,开封城内,皆是传言贝大哥、司马兄弟北上投敌,龙陆昆在军营外设伏劫杀,莫说城中百姓不知,便是传出去了,他们亦有说辞狡辩!因龙陆昆占了道义的高点啊!” 展蓉彻底没辙,绝望道:“那他们何时出军营北上?龙陆昆一直守军营外,他们便永远不出军营么?不打算北上了么?” 岳飞连忙安慰道:“此事我已派员到军营外侦查了几日,证实龙陆昆等人确实分散在我军营外面的酒肆、店铺、巷口等地。我这几日一直在思虑,如何向开封杜元帅禀报,请他出面妥善解决此事!” 展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看来只有如此了!小女子叨扰将军,敬请赎罪!” 岳飞暗中吁了一口气,忙道:“无妨、无妨!” 展蓉说完,便告辞而去! 第205章 展蓉侦查 展蓉心情郁闷地从岳飞统制官衙门出来,阿绫在衙门口等候,迎上来问道:“小姐,事情问得如何?” 展蓉无精打采道:“一言难尽,回去慢慢商量!”展蓉神情落寞,阿绫不敢多问,唯有默默跟随在展蓉背后。回到军属营房,展蓉大致对阿绫简述了岳飞所说,问道:“阿绫,事到如今,你有无好的主意?” 阿绫听了如此变故,亦是傻了眼,她能有何好主意?展蓉身边并无他人陪伴,也只有硬着头皮与阿绫商量了。两人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地聊了一阵,说着说着,阿绫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岳将军说,龙陆昆等在他军营埋伏,龙陆昆我们皆认识,而龙陆昆不认识我们,我们何不也到军营外观察观察,看看龙陆昆埋伏在何地?替岳将军做些侦查!” 展蓉暗自惊叹阿绫的机灵,她明明是有些不信岳飞的说辞,却婉转提出为岳飞做侦查,岳飞身为五大统制官之一,对此等小事,能不早有派人去探查清楚么?可阿绫的提议,正中展蓉下怀。待在军属营房无所事事,到岳飞军营外,替司马举刺探一番,未尝不是好事! 展蓉与阿绫当即行动。岳飞军营在开封相国寺一侧,面临御街。开封御街乃开封城内一条主要干道,北起皇宫的宣德门,南至开封外城的南薰门,因为此条道路系皇帝出行的必经通道,故称御街。御街虽宽,约有两百步,但普通市民及牲畜不能在御街大道上行走,御街两边立有阻拦人马通行的红色木架,称为“杈子”,“杈子”一边则是直接为皇家服务的店铺,临街店门前皆有走廊相通,称为“御廊”,御街店铺,不仅服务于皇宫,开封居民亦可来买卖,只是道君皇帝禁止了一段时间,“靖康之耻”后,御街店铺又重新向普通居民开放,但“杈子”并未撤走,普通居民在御街交易,仍旧只能在“杈子”一边靠店铺的人行道及“御廊”里行走,不能跨过“杈子”进入御街大道里。 御街既宽且长,两边店铺众多,花费一日时光,未必能全部逛完,展蓉与阿绫思虑,龙陆昆欲行拦截司马举、贝空四,必然离岳飞军营辕门不远,两人便以普通顾客身份在军营门口附近溜达。御街游人如织,各店铺物品教展蓉、阿绫目不暇接,可两人无心观赏。 展蓉、阿绫仔细搜寻了一日,除多位乞丐在御廊游荡之外,并无其他重要发现。两人分析,这些乞丐,必定是龙陆昆派出的眼线。至于龙陆昆等人,应该躲在附近,轻易不会现身,可他们总需要饮食罢,两人决定,第二日以后,专等晌午或向晚,再到军营附近酒肆、酒楼查探,希冀有所收获。 第二日晌午,展蓉、阿绫在军营附近的酒楼、酒店、酒肆转悠,依然一无所获。两人并未气馁,当日向晚,她们刚从一名叫“春和”的酒店出来不远,便果然见龙陆昆、阐长老等一行人从隔壁的药铺涌出,从“御廊”里朝她们迎面而来。展蓉、阿绫忙低头侧脸躲过。龙陆昆等人显然与她们不相识,默然与她们擦肩而过。“御廊”里行人来来往往,展蓉与阿绫对视一眼,会意地掉头尾随在龙陆昆等人之后。 龙陆昆等人进了“春和”酒店,小二哥热情的过来招呼道:“客官,还是在原来的阁子么?都给你们留着呢!”看得出龙陆昆等人与酒店极熟稔,应该是多次上门的熟客了。 背后的阐长老低喝一声:“还用多说?按以往标准上菜!” “好勒!”小二哥欢快而去。龙陆昆等人沿走廊径直往里面的阁子走去。 展蓉、阿绫随龙陆昆等人进了酒店,亦跟着他们进酒店走廊,见他们进了一间宽阔豪华的大阁子,隔壁一间小阁子似乎无人,阿绫便欲伸手拉阁子推门。 “师妹,真的是你们么?” 展蓉闻言一震,阿绫的手亦放了下来,两人转身,背后赫然是鲁王哲、冼世宝,两人眼睛瞪得圆溜溜,似乎不敢相信展蓉真的站在他们眼前。与他们一起的人陆续进了龙陆昆所在的大阁子。 原来,龙陆昆、阐长老、新长老等人出资租赁在“宜家”酒店左面的药铺,平时便在药铺的一间客房等候。而智自明、柳百叶、鲁王哲、冼世宝等人,则花钱租在“春和”酒店右边的古玩铺,至饭食之时,便由人通知智自明等人一齐到“春和”酒店用膳。故而鲁王哲等人便稍晚一些,落在后面。 “鲁师哥、冼师哥,你们怎么在开封?”展蓉哪会料到,在开封碰到两位活宝师兄?脸上不由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襄阳府,鲁王哲、冼世宝瞒着展蓉,欲加害司马举,反被司马举狠狠戏弄了一番,两人羞愧难当,亦不与展蓉打招呼,仓惶奔回“真元派”。过了几日,龙陆昆以“英雄大会”“会主”身份传檄“真元派”掌门冯不害,教他派人再来襄阳参加“武林军”,冯不害又教鲁王哲、冼世宝前来。 “师父派我们参加龙会主组织的‘武林军’,‘武林军’来开封赴援,抵抗金军,我们便来开封了。你呢?师妹,你怎么来开封了?”鲁王哲问道。 “我,我……”展蓉难以回答,脑袋里迅速运转,望了一眼阿绫,信口开河道,“我与阿绫无所事事,闻你们‘武林军’来开封了,开封城繁华热闹,冠绝全国,我们便跟来看看!” 鲁王哲榆木脑袋,信以为真,不由大喜道:“真的么?你们何时来的?” 展蓉敷衍道:“才来几日。” “你们到了何处观看?”鲁王哲很兴奋。 “在开封东市、西市等处看了看!”展蓉随口应道,她担心鲁王哲追问不已,立即反问道:“鲁师哥没留在‘武林军’军营么?怎么尚有空闲来酒店用膳?” “我们来……”鲁王哲差点说漏嘴,突然意识到,劫杀司马举之事,不能擅自外传,急忙住口,转而说道:“今日有些闲余,与冼师弟等一干人出来逛逛,晌午饿了,进店来饮食,不意遇见与师妹,真乃天意!” 第206章 同门重逢 鲁王哲与展蓉愉快地交谈之时,旁边的冼世宝却在思索。冼世宝虽然对鲁王哲唯命是从,可他头颅里的脑浆比鲁王哲多一些。尽管见到展蓉,他亦十分激动与喜悦,可他隐隐觉得,展蓉无故出现在开封,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当展蓉问他们为何来“春和”酒店,而鲁王哲差点说出在此等候劫杀司马举之时。冼世宝猛然想起,展蓉对司马举极钟情,如今司马举进了开封,展蓉便出现在开封。展蓉来开封,莫非与司马举有关? 前段时日,三位关令宗老阻截司马举、贝空四失败后,便径直回燕京,龙陆昆虽通过路上眼线,得知有两位女子与司马举、贝空四偕行,却并不知晓,两位女子乃是“真元派”展蓉及其丫鬟阿绫,而鲁王哲、冼世宝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展蓉闪烁其词,王顾左右而言他,冼世宝愈加怀疑,展蓉来开封,与司马举有瓜扯,内心颇为不快,便暗中用手拉了拉正在眉飞色舞的鲁王哲,道:“师兄,龙会主正在隔壁等我们,看师妹之意,亦未进食,我们且张罗师妹饭食,待师妹吃了,我们再来与他们叙话?” 鲁王哲的想法却大为不同,上次被司马举戏弄,他负气而走,回到“真元派”总部,便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不迭。与司马举有矛盾,如何与师妹不告而别?岂不是愈加便宜了司马举那小子?如今,天赐良机,教他与师妹重逢,纵使师妹是与司马举一起来开封的,如今司马举困在岳飞军营,他一出来,龙陆昆等“武林军”便会将其击杀,自己不是正好与师妹重续前缘么?故而,鲁王哲回答冼世宝道:“你且先去向龙会主禀报,我们遇到本派师妹,需招呼她,请他不必等我用餐!” 冼世宝无法,只得对展蓉道:“师妹稍等,我去去就来!”展蓉听鲁王哲之言,心中暗暗叫苦。 冼世宝走了以后,鲁王哲便推开小阁子门,请展蓉入内,展蓉不得已,望了一眼阿绫,缓步而进。 冼世宝进了大阁子,却不敢走到坐主席位置的龙陆昆身边说话,冼世宝只是鲁王哲的跟班,代表“真元派”的乃是大师哥鲁王哲,寻常会议,冼世宝亦无资格参加,龙陆昆甚至不太认识冼世宝。此次在岳飞军营外埋伏,欲劫杀司马举,鲁王哲分在智自明一组,鲁王哲特意携冼世宝参与,美其名曰增加势力,实际乃是教心腹师弟见证、分享司马举死时的快乐,宣泄以前被戏弄的仇恨。 冼世宝走到副位的智自明身边,低声说了鲁王哲之意,智自明笑道:“同门师妹,理应照料,千里相逢,亦是机缘。但不可走远,失了联络。”冼世宝答应着出了大阁子门。智自明又转头对龙陆昆做了禀报。龙陆昆以前与师母通奸败露,对儿女之情便十分厌恶,听了智自明所说,有些不悦地回道:“大敌当前,鲁王哲儿女情长,不知轻重!” 智自明道:“只是同门师妹叙旧,恐怕没那么严重罢!他们就在隔壁小阁子,我等吃完,派人叫他出来便了!” 龙陆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鲁王哲唤小二哥来,叫了酒食,饶有兴趣地向展蓉问东问西,展蓉意兴阑珊的有一句无一句的回应着。她欲问鲁王哲龙陆昆等人的情况,鲁王哲十分警觉,竟然绝口不提。展蓉更觉寡味! 约摸一个时辰后,小阁子的推门被拉开,阁子里四人皆看向门口,一位跟班模样的人立在那儿,似乎有些发愣。鲁王哲却认得他叫“惠哥”,乃是龙陆昆的贴身跟从及眼线,平时并非乞丐装束,而是普通民众打扮,便于隐藏身份,其人亦十分机敏。 “惠哥,有事么?”惠哥可能未料到展蓉如此漂亮,微微发愣之际,来不及开口,鲁王哲已经先问道。 “龙帮主那边散了,请鲁少侠快过去!”惠哥迈进门来,走近鲁王哲,又在不经意间,打量了展蓉几眼。 “哦,我知道了,你去和龙会主禀报,我与冼师弟即刻过来!”鲁王哲见惠哥眼光对展蓉有些不规矩,心中不悦,口气便显得生硬起来。 惠哥说了一句“是”,便急匆匆出门。 鲁王哲恋恋不舍地对展蓉道:“师哥我军务在身,近日不能陪师妹尽兴,你们在何处落脚?师哥忙完后再来找你们,我们好好在开封城里游玩游玩才是!” 惠哥来催鲁王哲,展蓉暗自欢喜。思量着,等鲁王哲走后,便回岳飞家属营房,再也不与他们相见了,以免惹是生非。可展蓉口里却应承道:“军务要紧,师哥以大义为重,舍身冒险,来开封赴援,令小妹敬佩不已!” 展蓉的几句赞扬,教鲁王哲眉开眼笑、神采飞扬,几乎忘记了自己斤两,也忘了自己的问话内容,俨然成了威风八面的将军,他便起身来拿放在不远的长剑,口里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师尊教诲我们以家国为重,师哥身为大师兄,岂能不以身作则!” 展蓉努力回忆与司马举逛开封街市时见过的路边客栈名称,以防鲁王哲再问,一边继续恭维道:“鲁师哥代表朝廷,与金军作战,为本派争光,真乃英雄之举,师哥功成之后回去,师尊定有厚赠!” 鲁王哲与展蓉师兄妹相处多年,展蓉对他何时有过如此美言相赠?顿时高兴得如腾云驾雾一般,眼角皆是笑意,直愣愣地望着展蓉的花容月貌,脚下便迈不开步子。展蓉一看弄巧成拙,暗叫糟糕。便站起身来,轻轻在鲁王哲右手臂推了一下,笑道:“你们龙会主在等师哥呢!” 展蓉手一接触鲁王哲,鲁王哲犹如被蜜蜂蛰了一下,险些跳将起来,迷迷糊糊说了句“好”,恍恍惚惚转身出门,冼世宝见他如此出息,摇了摇头,深深地望了展蓉一眼,亦迈步出门。 两人走后,阿绫迅速拉上推门,问展蓉道:“小姐,我们该怎办?” 展蓉轻言:“待他们走远,我们便回岳将军家属营房。”言未了,推门“哗”的被拉开,鲁王哲又赫然站在门口。 “师妹,师哥走得匆忙,竟然忘了问你落脚之地呢!” 展蓉随口说了开封东市的一家客栈,鲁王哲信以为真,欢天喜地而去。 第207章 展蓉危险 鲁王哲与冼世宝走出“春和”酒店,正欲往左边古玩店而去,却见阐长老立在酒店门口,拦住他们去路,低声道:“龙会主吩咐,请鲁少侠先到药铺汇合!” “司马举他们出来了么?”鲁王哲闻言,以为龙陆昆他们发现了司马举、贝空四,既惊讶又兴奋且忐忑不安。 “别问太多,跟我去便是!”阐长老满脸严肃,依旧低声喝道。 鲁王哲碰了一鼻子灰,只得乖乖跟在阐长老后面,冼世宝见状,拔脚亦欲跟过来,阐长老伸手一拦,威严道:“龙会主仅吩咐鲁少侠过去,你且回古玩店等候罢!” 鲁王哲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忐忑着跟阐长老来到“春和”酒店旁边的药铺,两人进得药铺,绕过药铺大堂里的柜台,进入后室走廊,行约百余步,左转进了一间宽敞的大客房,客房门口,立有两位丐帮弟子守候。 鲁王哲进了大客房,见龙陆昆、智自明等人皆坐在椅子上等候,神情肃穆,鲁王哲心中又是一凛,不知发生了何事!龙陆昆坐于背靠堂壁的主位,抬手指了指智自明旁边身边座位,示意鲁王哲坐下,并道:“智掌门,你且对鲁少侠说说罢!” 坐在左边首位的智自明点了点头,左转头面对鲁王哲问道:“鲁少侠,你适才在‘宜家’所见女子,真是同门师妹么?” “正是!”鲁王哲木然道。 “姓甚名谁?”智自明接着问。 “姓展名蓉,乃蔡州知府展路之女!” “哦?!还是知府之女?”龙陆昆突然插嘴问道。 “属下不敢妄言!”鲁王哲恭敬道。 龙陆昆垂目闭口再不言语。智自明瞟了一眼龙陆昆,接着问道:“那展……蓉为何来开封,鲁少侠知晓么?” “在下亦曾问过她,她说来开封看看,散散心。” “她骗了你!”智自明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智掌门何出此言?”鲁王哲闻言惊讶! “她乃跟随司马举一起来开封的!” “掌门何以知晓?”鲁王哲虽隐隐觉得,展蓉来开封,并非散心那么简单,而是可能和司马举有些牵连,可他内心总存在一些幻想,希望不是真的。尤其是适才展蓉对他态度温和,教他享用不尽。他更不愿展蓉与司马举有牵扯。此事被人说穿,他便难受得紧,不由惊慌失措地反问智自明。 “惠哥此前曾为三位关令宗老指认过司马举、贝空四,亦曾见过令师妹!关令宗老劫杀司马举、贝空四时,令师妹展蓉竟然舍身救司马举,甘愿自己身受重伤,以致关令宗老功败垂成!智某不解,展蓉是鲁少侠师妹,怎么帮起司马举来了?” “甚么?”鲁王哲惊骇得站起身来。鲁王哲的惊骇情绪里,实际还包含着酸楚、气愤在里面。酸楚的是,展蓉为了救司马举身受重伤,在所不惜;气愤的是,展蓉明明跟随司马举来开封,可骗他说来散心。那么适才展蓉对他的甜言蜜语,便是诓骗他的心计了,鲁王哲全身冰冷起来。 “鲁少侠,稍安勿躁。你师妹宁愿自己负伤,救了司马举后,便与司马举、贝空四同行来开封,惠哥远远跟踪了一两日,忌惮司马举、贝空四武功高强,不敢多靠近,但对你师妹印象极深。惠哥回来对龙会主禀报,我们但知有女子跟随他们,却不知是令师妹!适才,惠哥来隔壁小阁子叫你,见到令师妹,大为吃惊,忙来向龙会主禀报,我等才知各中详情。” 鲁王哲这才醒悟,当时惠哥发愣的样子,他尚以为惠哥垂涎展蓉的美貌,心中不悦呢。哪知有这等变故在里面。 “会主唤属下来,是禁止属下与师妹交往么?”鲁王哲艰难道。 “恰好相反,龙会主之意,鲁少侠应将令师妹请到‘武林军’军营,好生招待才是!” “这是为何?”鲁王哲完全未能明白其中深意! “展蓉为救司马举,宁愿自己受伤,他们关系不浅呐!”阐长老忽然插嘴道,“如今,司马举缩在岳飞军营长达七八天,始终不出来,莫非听到什么风声?展蓉无缘无故来御街闲逛,莫非是司马举派来的眼线?鲁少侠试想一下,倘若我们控制了展蓉,司马举会不会紧张?会不会主动出来?” “你们欲以我师妹为诱饵,引诱司马举出军营?”鲁王哲总算开窍了。 “诱饵之词,虽不动听,亦是事实。欲引蛇出洞,安得无饵?鲁少侠舍不得?”军师郭斋犀利道。郭斋为了避免龙陆昆疑心,有时不得已出言帮帮腔。 “请她来‘武林军’,在下无异议,可万万不能伤她!”鲁王哲低头思虑了一阵,面目扭曲了几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那是自然!毕竟,她是鲁少侠同门师妹!我等岂可不以礼相待?”郭斋补充道。 “她还是展知府之女,我等岂无分寸?”龙陆昆安慰鲁王哲道,“再者说,展蓉进了‘武林军’军营,由你鲁少侠亲自陪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鲁王哲听了龙陆昆之言,起初两眼放出明亮的光泽,但瞬间便熄灭了。他垂头丧气道:“会主美意,属下感激不尽。只是我师妹性格倔强,我、我实在难以请得动她!” “请不动,难道不能想点其他法子?”龙陆昆有些不以为然,言下之意,请不动,便以武力强行劫走。 鲁王哲明白龙陆昆之意,可他武功不如展蓉,怎么用强?然他武功不如师妹,却羞于出口,只能低头道:“同门相斗,教人耻笑,似乎、似乎不妥!” 鲁王哲说得冠冕堂皇,龙陆昆不知他真实意思,便温言劝慰道:“鲁少侠,你且先去走一遭,劝劝展蓉去‘武林军’,倘若她不答应,我们再来商议,届时,恐怕只能动粗了。你且莫怪!” “属下理会得!”鲁王哲知道,再争亦无益处,便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朝外走。 第208章 展蓉被劫 鲁王哲怀着惶恐、踌躇的心情出了药铺,他心里如明镜似的,展蓉是万万不会跟他去“武林军”营地的,搞不好展蓉还会因此与他撕破脸皮。可龙陆昆的命令他又不敢不执行。鲁王哲走得甚慢,但愿半路出现意外情况,比如司马举突然从岳飞军营出来,比如展蓉已经离开“春和”酒店等。鲁王哲胡思乱想之时,已走到酒店门口。 鲁王哲进了酒店,径直往展蓉所在阁子而去,正欲拉开推门,推门却自动而开,展蓉、阿绫俏生生地立于门口,蓦然见到鲁王哲,俱是一惊。展蓉问道:“师兄,你怎的又回来了?” 鲁王哲缓步进阁子,反手又将阁子推门关闭。他心中苦涩,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期期艾艾地道:“师妹,我,我有些事与你商量,你且莫怪!” 展蓉见他吞吞吐吐,神色怪异,隐隐感觉不妙,强自镇定道:“师兄有话,尽管直说!” 鲁王哲咽了一口口水,艰难道:“我欲请师妹到‘武林军’营地盘桓几日!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去哪?”展蓉尚未听清楚! “去我‘武林军’驻地!”鲁王哲咬咬牙,清晰说道。 “为何?”展蓉几乎是尖叫问道。 “开封局势不安稳,我实为师妹安全着想!”鲁王哲面不改色道。 展蓉瞬间清醒了,拉着阿绫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对鲁王哲道:“师兄去而复返,忽然邀我去‘武林军’,恐怕不是师兄之本意罢?” 鲁王哲脸色微红,低头沉默了一会,复又抬头,低声道:“我亦身不由己,请师妹谅解!” 展蓉冷笑道:“好个身不由己,连师门情谊亦抛之脑后了!此便是你做大师兄之榜样?” 鲁王哲脸红耳赤,委屈嗫嚅道:“我,我若不来,他们便欲对师妹武力用强,我,我此行之意,实为保护师妹!” 展蓉毫不领情,冷笑:“我倒要厚谢师兄高恩了?” 鲁王哲不理会展蓉的嘲弄,态度有些诚恳道:“师妹且先随我去,以后再想法子亦可!” 展蓉语气坚定道:“你要我去‘武林军’,除非我死!” 鲁王哲听得心中酸楚不堪,仍执意道:“我们主动去了,省却了双方争斗,否则,他们再派人来,势必有场恶斗,倘若伤了师妹,我于心何安?” 展蓉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挤兑道:“倘若龙会主派人来擒我展蓉,你是帮我,还是为‘武林军’出力呢?” 展蓉的反问,登时教鲁王哲呆立当场,张口结舌,左右为难。 鲁王哲的熊样,教展蓉愈加鄙夷,不由轻叹道:“你真是师父的好弟子!”展蓉说完,拉了一下阿绫的手臂,两人迅速绕过僵在那发愣的鲁王哲,拉开阁子推门,欲逃出这是非之地。 展蓉刚拉开门,迎面一股劲风扑来,展蓉反应敏捷,右手出掌相迎,脚下移步后撤,可惜展蓉左手拉着阿绫,受了羁绊,兼之毫无思想准备,对面劲风突袭,展蓉右掌勉强接下,另一道劲力又猛然杀到,展蓉已无力招架,劲力直奔展蓉胸口“璇玑穴”,展蓉被劲力所点,颓然倒下,阿绫来不及惊叫,亦被来人点倒。鲁王哲听到动静,转头而望,门口新长老领着两位属下,稳步进阁子。 原来,鲁王哲走了之后,龙陆昆等人与往常一样,待在药铺等消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除了等撒出去的眼线刺探司马举动静,兼等鲁王哲的回复。练武之人,皆有习惯,但有空闲,便闭目静坐修练武功,故而客房人多,却显得寂静。 军师郭斋,身在曹营心在汉,存心挑事。突然开口道:“我料鲁王哲此去,必然无功而返!” 郭斋话音出口,众人皆睁开眼睛,阐长老问道:“军师为何如此笃定?” “那展蓉为救司马举,甘愿自己受伤,可见对司马举用情至深!我等用餐之时,鲁王哲舍众人而陪师妹,又殷切请求会主,莫伤了她师妹,他对展蓉大概是一厢情愿的。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那落花!展蓉岂会随他而来?鲁王哲看重师妹,不仅难以劝她来‘武林军’,反而可能通知她逃离,亦未可知!” “他安敢违抗我的指令?”龙陆昆森严道。 “张胆明目他不敢,阴奉阳违未必不能。”郭斋淡然道。 “新长老,你即率人到‘宜家’门口守着,倘若鲁王哲真携展蓉而去,你便将他们截下。”龙陆昆怒道。 新长老起身应诺,踏步而去。 “新长老,且慢!”郭斋在背后叫道。 “军师有事?”新长老脚下一滞,回头道。 “倘若展蓉抗拒不来,鲁王哲钟情于她,与她站一边,你待怎的?” “一齐拿下便了!”新长老望了一眼龙陆昆,毫不含糊道。 “我等齐聚一起,本欲对付司马举、贝空四,未对外,先内讧,恐怕不妥罢?” “这!”新长老未料到郭斋有此一说,不由愕然地望着龙陆昆。 龙陆昆眼光阴冷地闪了闪,寒森森道:“不听号令者,格杀勿论!” 郭斋又道:“倘若杀了鲁王哲、展蓉,‘真元派’掌门冯不害脸上须不好看!” “冯不害敷衍塞责,派鲁王哲、冼世宝来‘武林军’,本会主不寻他麻烦,已是他的造化!鲁王哲、冼世宝,两个好名字!两位好本领!”龙陆昆不屑一顾道。显然龙陆昆对鲁王哲、冼世宝的本领是有所了解,才会如此轻视于他们。 智自明等听了,有些纳闷儿,皆是寻思,会主咋的对下属如此藐视。他们却不知,龙陆昆身在开封,心在金国,中原武林内部不和,亦是他之目标。而郭斋,尤有使“武林军”内斗,教龙陆昆不能有效指挥之念头。 “会主有指示,新长老便好办了!”郭斋补充道。 新长老闻言,未再吭声,提着手中豹头杖,大踏步出门。新长老赶到小阁子门前之时,正听到鲁王哲劝展蓉,新长老便立于门前静听。待听到展蓉快步出门时,新长老突然袭击,一击而中。 第209章 释放阿绫 丐帮新长老武功,在帮中位列前茅,当初老帮主武元典在世时,论武功之高,除了贝空四,便数他了。后来龙陆昆迎头赶上且超越了他。武元典一死,贝空四遭受龙陆昆迫害出走,他便成了丐帮第二高手。他的点穴功夫尤其出色,手里一根豹头杖,专攻对手全身要穴,对手但凡被他点中,无不瘫倒在地,这也是龙陆昆教他出马擒展蓉的原因。 新长老在“春和”酒店,当鲁王哲之面,生擒了展蓉,又按龙陆昆指使示,将展蓉安置在离“春和”酒店稍远的一家客栈里。 新长老点了展蓉、阿绫两人穴道,丢在客栈二楼客房里,并派了专人看守。 展蓉貌美如花,鲁王哲担心她遭看守之人轻薄,自己更欲与展蓉多相处一些时刻,便向龙陆昆请求,要和冼世宝一同参与看守展蓉,龙陆昆考虑展蓉被囚禁,必定不会安分,有鲁王哲、冼世宝在一旁劝解,有利于安抚展蓉情绪,便同意了鲁王哲的请求。 展蓉及阿绫虽被安置在客房,但双手被反绑着,身上要穴皆被新长老封闭,全身瘫软,侧卧在床榻。鲁王哲与冼世宝坐客房里的椅子上,教其他丐帮看守皆立在门口,两人俱是目不转睛盯着床榻上展蓉,展蓉漂亮酡红的脸庞及曲线玲珑的身段在两人眼前晃荡,教两人连连暗吞口水。 鲁王哲心道:倘若阿绫与冼世宝不在此地,那该多好?!而冼世宝亦有同样念头。两人可谓各怀鬼胎。 龙陆昆虽擒了展蓉,可又面临另一个大问题,如何将展蓉被他所擒的消息传达于司马举?众人在药铺客房议论纷纷,有人提出教刘经将军透露给岳飞即可;有人以为送匿名信为妥;还有甚至提出,直接派人去岳飞军营送信息,莫衷一是。 龙陆昆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军师郭斋,不由问道:“军师沉默不语,必有良谋,何妨说来听听?” 郭斋展颜一笑,故作谦虚道:“属下确有一策,无须我等劳神,展蓉被擒消息,便可准确送达于司马举。” 龙陆昆等人大感兴趣,俱是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龙陆昆愈加急切道:“军师莫要卖关子了!你瞧大伙,均是迫不及待地等你妙策啊!” 郭斋却慢条斯理地反问道:“我等擒了几人?” “不是展蓉、阿绫主仆两人么?”新长老回答道。 “司马举在乎的是谁?”郭斋望着有些不解的众人,继续问道。 “自然是展蓉!这还用问么?”“红叶帮”掌门柳百叶道。 “那我等留下那丫鬟阿绫有何用处?”郭斋依旧不紧不慢道。 “将阿绫放了,她自然回去找司马举报告,妙啊!军师良策,果然高明至极!”龙陆昆首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大声喝彩起来。龙陆昆点明后,众皆恍然大悟,对郭斋佩服不已。郭斋本来欲自告奋勇,亲自到岳飞军营去通报,可又担心自己身份暴露,转而想到此条计策,既可救了阿绫,同时又教龙陆昆等毫无疑心,真是一举两得! 正当客栈里看守展蓉的鲁王哲、冼世宝胡思乱想之时,新长老突然急匆匆闯进客房而来。走到床榻前,在阿绫背部拍了一掌。鲁王哲、冼世宝不明所以,傻愣愣地望着新长老。移时,阿绫悠悠转醒,新长老生硬说道:“龙会主决定放你回去,你快些起来走罢!” 阿绫未想到这个变故,半晌才反应过来,却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呜呜咽咽地道:“我不走,我要跟着我家小姐!” 新长老冷冷道:“你不回去,司马举如何知道你家小姐在何处?” 阿绫“腾”地坐起,也不哭了,往自己脸上利索地抹了几下,将泪水揩了,麻利地跳下床榻,起身而去! 阿绫经过鲁王哲、冼世宝身边时,她突然说道:“两位师哥,你们可要保护小姐周全,如有差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鲁王哲、冼世宝木然地点了点头。阿绫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床榻上昏睡的展蓉,眼泪又脱眶而出,阿绫擦了一把眼泪,毅然开门而去! 阿绫走后,新长老又在展蓉后背点了一指,吩咐鲁王哲道:“我又点了展蓉‘命门穴’她可昏睡六个时辰,阿绫已去通报信息,司马举他们不知何时行动,按龙会主安排,你将展蓉移于他处,待会,龙会主等人将埋伏于此处,守株待兔!” 鲁王哲听新长老说,教他将展蓉移至别处,登时激动得满脸通红,展蓉前身动弹不得,要移她,自然须贴身接触。 “新长老,在下将师妹转移到何处?”鲁王哲兴奋问道。 “去三楼东头,那里我们重新安排了客房,你快些行动,龙会主等人可能就要到客房来了!”新长老督促道。 “好,好!”鲁王哲忙不迭地道。鲁王哲话音刚落,他身边一条身影已飞到展蓉床榻前,那人一把抓起展蓉白嫩嫩的柔荑,反手挽在双肩上,稍微用力一拖,展蓉软绵绵的娇躯,便靠在他背上了。 那人背起展蓉,口里叫道:“师兄,我们走罢!”说完大踏步迈脚朝前。鲁王哲这才看清楚,展蓉娇翠翠的身躯,正无力地伏在冼世宝的背上。心里的醋意如狂涛骇浪般地翻滚,可新长老在一侧催促,冼世宝捷足先登,与新长老的话衔接得天衣无缝。 鲁王哲的怒气无处发作,只得闷哼一句,抬脚跟在后面,偏偏新长老犹如火上浇油似的又补了一句:“你们师兄弟,真是感情至深,配合默契!”鲁王哲听到此话,愈加岂闷得血往上涌,眼冒金星,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鲁王哲此时才隐隐感觉到,冼世宝以往对自己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可能都是假象,到了一亲芳泽的关键时刻,他倒是毫不含糊!这人表面老实,却是埋伏在身边的隐患,教人不得不防啊! 第210章 固执救人 阿绫跌跌撞撞地出了客栈,亦不回家属营房,而是直奔岳飞将军衙门。恰巧岳飞进了军营,未在统制官衙门里,阿绫掉头飞奔岳飞军营,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怎能随便入内?何况阿绫身为女子。阿绫说好说歹,辕门卫兵就是不准阿绫入内,阿绫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阿绫在辕门之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之时,忽见一彪人马从远处徐徐而来,阿绫定睛一看,为首骑马将军,正是岳云,阿绫喜不自胜,冲到岳云面前。 岳云率军卒巡城而回,按官军制度,统领以上,不需亲自巡城,可岳飞治军之严厉,世所罕有。他不仅规定所属大小将校,俱要亲力亲为,有时甚至自己亦亲自率军巡城。 阿绫拦住岳云,岳云在城南驿站迎接过司马举、展蓉等人,是认得阿绫的。岳云分外吃惊,忙跳下马来,问道:“阿绫,你怎的一个人在军营之外?你家小姐呢?” 阿绫未语泪先流,哽咽道:“岳小将军,大事不好,我家小姐被人掳了!我来这里,是想给司马公子通报的!” 岳云大吃一惊,登时道:“你且别急!军营你是进不去的,你慢慢跟我说,我再转告给司马公子!” 阿绫立时将事情前因后果皆对岳云说了,岳云愈听脸色愈凝重,完毕,岳云道:“阿绫,事情经过我都清楚了,你先回军属营房,我去向父亲禀报,父亲自有解救之策!”岳云说完,即安排几位军卒护送阿绫回军属营房。 岳云翻身上马,急促回营。岳飞正在司马举所住营房里,原来岳飞派出的斥候已经回来,回报说,兀术还在真定府,指挥金军围攻五马山寨的义军。五马山寨义军近十万,是河北抗金的主要力量,义军在首领马扩的率领下,顽强抵抗金军,兀术一时并无多大进展。 岳飞听了斥候汇报,心中大喜,倘若司马举、贝空四去真定府,将兀术宰了,金军统帅脑袋搬家了,金军能不乱成一锅粥?五马山寨的义军再趁机反攻,河北抗金形势就此有了新的局面,亦未可知!故而进军营,与司马举、贝空四商议,何时北上。 司马举听了岳飞介绍,随即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为妥,只是龙陆昆等人守在外面,为避免引起麻烦,如何出军营,有些棘手!” 岳飞笑道:“此事不难!我军每日皆有士卒出军营巡城,你们出发之时,着军卒服色,夹在巡城军士之中出营便可!” 司马举佩服道:“二哥果然胸有妙策!” 岳飞正要回话,却见岳云急匆匆闯了进来。冲口便道:“爹爹,出事了!”岳飞见他步伐有些急切,他语气有些仓促,便略有不悦,沉着声道:“为父教你多次,遇事不可慌张,愈是发生大事,愈要心中沉稳!” 岳云忙敛眉道:“孩儿知错,谨遵父亲教诲!”岳飞家教如此苛刻、严厉,司马举、贝空四心中凛然。 岳飞这才问道:“你说有事,何事?” 岳云忙屏气道:“孩儿回营时,在辕门外遇到阿绫,她说展小姐被龙陆昆抓走了!” “甚么?”岳飞尚未来得及回话,司马举已猛地站起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岳云道。 “具体如何?你问了阿绫么?”岳飞问道。 “孩儿问了。”岳云接着详细介绍了经过。岳飞、司马举、贝空四听了岳云述说,暂时陷入了沉默。 须臾,岳飞分析道:“龙陆昆此举,乃是引诱三弟出军营之计,并非有意伤害展蓉,况且展蓉身边有她师兄照料,展小姐绝不会有损伤!” 贝空四赞同道:“岳兄弟之剖释,切中肯綮!我等当务之急,乃是先出军营,再北上真定府,倘若龙陆昆知我等已出城北上真定府了,必将展小姐放回!” 司马举却道:“话虽如此,可展小姐曾奋不顾身,救得小弟性命,如今她有难,我撒手不管,道义何在,于心何忍?” 岳飞、贝空四初听展蓉为龙陆昆所擒,以她引诱司马举出营,两人皆是窃喜。他们暗笑龙陆昆弄巧成拙!司马举入军营,初始本是躲避展蓉之计,借此疏远司马举与展蓉之间的感情,后来获悉龙陆昆守在军营外堵截,为避免内斗冲突,故而索性闭门不出。龙陆昆出此下策,岂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他们却未想到,司马举如此重情重义! 岳飞问道:“依兄弟之见,该如何应对才好?” 司马举毅然道:“我定要出营救她出魔掌!”司马举痴情如此,岳飞摇头叹息,再无话语。只拿眼看贝空四。 贝空四会意,登时劝慰道:“三弟,你要知晓,展小姐看似被龙陆昆囚禁,实际上在那安如泰山,怎会是陷入魔掌?” 司马举凄然道:“大哥未听阿绫哭诉么?展小姐被人点了穴道,昏迷不醒?如有不测,安将奈何?” 贝空四又问道:“兄弟不去真定府了?” 司马举慨然道:“救了展小姐回来,再去不迟!” 贝空四悠悠道:“龙陆昆那边高手不少,守株而待兔,张网而捕鹰,你此一去,岂非自投罗网、有去无回?” 司马举激昂道:“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义也!” 岳飞笑道:“兄弟非为义也,乃是为情所迷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情所惑,必误大事啊!” 贝空四又道:“倘若兄弟此行遭遇不测,兄弟不北上真定府了?兄弟父仇不报了?” 司马举一下做声不得,半晌,才落寞道:“小弟如不救展小姐,心中难以自安,其他事体,恐怕亦难为之!” 岳飞叹息道:“人各有志,难能勉强。兄弟执意要去,做哥哥的便帮衬到底,我们该好好策划一下,该如何出手!” 司马举对岳飞拱手作揖道:“哥哥厚爱,小弟感激不尽!” 贝空四则轻笑道:“此前一番辛苦,付之东流了!”见司马举脸红耳赤,贝空四接着道:“兄弟出战,我这大哥,岂能落后?” 第211章 昏迷受辱 鲁王哲、冼世宝及几位看守展蓉的“武林军”军卒刚离开原来拘禁展蓉的二楼客房,龙陆昆便率智自明、新长老、阐长老、柳白叶等一干人风风火火进入。龙陆昆略微扫视了一下客房,见客房不大,背面靠墙为挂有蚊帐的床榻,房门在南面,门旁为格子窗户,东面、西面以木板为墙,两边皆是其他客房。龙陆昆命众人在各处埋伏,静候司马举入瓮。 再说冼世宝软香温玉在背,双手又托着展蓉玉臀,展蓉昏迷不醒,秀发散乱,垂于冼世宝颈脖之处,芬香扑鼻,冼世宝登时快乐得云里雾里,不分东西南北,脚下屁颠屁颠走得欢快,托着展蓉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安分! 冼世宝和鲁王哲一样,对展蓉心生爱慕,只是冼世宝从未显露此意,隐藏至深,别人不得而知。冼世宝对展蓉的感情愈隐藏,心中便愈有不安的念头蠢蠢欲动。以致梦中常与展蓉相会,有时梦中亦有美妙的欢愉,醒来后既尴尬不已,又浮想联翩,期待梦想成真,但他亦有自知之明,自己所思所想,乃是痴心妄想。不意今日得此良机,他便色胆暴涨,亦顾不得师兄鲁王哲嫉恨,断然出手,抢先背了展蓉,算是圆了半截美梦! 而鲁王哲眼看亲近展蓉的机会被冼世宝所夺,在客房,因新长老在侧,他一时不敢发作,便忍气吞声、满怀怒气跟在冼世宝后面,寸步不离左右。出得客房不远,鲁王哲见冼世宝托着展蓉玉臀的双手,极不老实,胸中醋水愈加酸得牙疼,咬牙瞪眼正要发怒,忽见展蓉因昏迷,两手无力下垂,在冼世宝胸前左右晃荡。鲁王哲一步跃进,伸出右手,握住展蓉右手,展蓉柔荑甫入其手,鲁王哲心中一荡,这才觉得心里有些平衡,心中亦胆大了许多,左手不由自主地,又覆盖在展蓉背上。鲁王哲右手捏着展蓉的玉手,左手抚摸着展蓉的玉背,对冼世宝的憎恨,竟然在瞬间减少了许多。为了掩饰龌龊的举动,鲁王哲口中对冼世宝道:“师弟,慢点,别摔着了师妹!” 冼世宝对鲁王哲的伎俩心知肚明,他捷足先登,抢了师哥鲁王哲的美事,自己确实快活了,可师哥鲁王哲岂是好惹的主儿?等下如何面对,冼世宝确实心中没底,如今鲁王哲主动示好,冼世宝求之不得,为了教鲁王哲心安理得,冼世宝讨好地道:“师哥,师妹人事不知,我背着吃力,你好好扶着!师妹便摔不下来了!” 鲁王哲连说:“何劳师弟多言,我小心扶着呢!”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各自怀着污秽的念头,竟然一改适才急促的情形,慢悠悠地朝三楼而去。 一行人到得三楼东头客房,客栈伙计已打开房门,鲁王哲依旧命其他“武林军”看守,候在客房外,自己与冼世宝几乎是双手捧着展蓉进了客房。 冼世宝将展蓉放于客房床榻上,满脸恋恋不舍。鲁王哲亦是两手摸得舒爽,心中情潮起伏,两眼犯光,口干舌燥,意犹未尽。 鲁王哲坐客房椅子上,端起旁边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大口后,这才稳定心神。未几,他不经意瞥见平躺在床榻上的展蓉,胸前因呼吸而略有起伏不定,又猛然鹿撞心头,腹部升腾起猥琐的念头。既而瞟见冼世宝还直愣愣地站在床榻边,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断喝道:“师弟,你还杵在那儿,意欲何为?” 冼世宝一贯畏惧鲁王哲,今日因展蓉之故,放胆抢了先机,鲁王哲未予责怪,已是暗自庆幸,警惕放松之余,便不自觉地又对展蓉露出猥亵的神情,鲁王哲一声断喝,犹如醍醐灌顶,教他神魂俱散,慌不迭地奔到鲁王哲身边,问道:“师哥有何吩咐?” 鲁王哲此时已经谋划妥当,随手提起桌上茶壶,冷冰冰道:“你去楼下,打一壶好茶水来!务必是上等茶叶‘黄山毛峰’!” 冼世宝吃惊道:“师哥以往,俱是喝那‘信阳毛尖’,怎的突然要喝“黄山毛峰”?此处寻常客栈,亦未必有‘黄山毛峰’呢!” “我今日便想喝那‘黄山毛峰’,你有意见么?客栈没有,你不会到商铺去买么?”鲁王哲没好气道。 冼世宝不敢违抗,忙点头哈腰而去。正走到客房门口,鲁王哲又猛然喝一声:“你不提茶壶去,用手托着茶水么?” 冼世宝又慌忙回身提壶。 鲁王哲站在客房门口,远远看着冼世宝下了三楼,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转脸对门口的三位“武林军”看守道:“兄弟们辛苦了,我师妹已昏睡,我守在此便可,你们且到一楼去喝两盅如何?”说完将碎银递于其中一位为首的胖者。 那胖者伸手接碎银之时,三人几乎齐声而答:“谢鲁头领美意!”说完,欢天喜地而去。 见三位“武林军”看守眉开眼笑地下楼,鲁王哲倏尔转身,轻轻关闭客房门,拉上门栓,如饿狼一般扑向床榻之上的展蓉。显然,鲁王哲已是欲火攻心,急不可耐了。他教冼世宝去谋取“黄山毛峰”茶水,教“武林军”看守去喝酒,不过是支开他们的借口罢了。 鲁王哲扑到床榻边,毛手毛脚,膝盖被床沿磕碰了一下,生疼的同时,脑袋稍微清醒了些,展蓉不省人事,倘若他欲行不轨,展蓉焉能反抗,此举与淫贼何异?假若展蓉事后知他所为,能不将他千刀万剐?倘若被他人所知,岂不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还有何脸面在江湖立足?鲁王哲纠结之时,低头恰好瞅见展蓉红彤彤的脸庞,微翘的下颌,光滑稚嫩的粉颈,胸前涨得隆起的丰满,平坦的腹部,鲁王哲咽了一口口水,感觉气血上涌,再也按耐不住,和身扑到了展蓉身上,肆无忌惮起来!而展蓉昏睡之中,一无所知。 第212章 乌青反目 鲁王哲猴急之余,却也有些顾虑,担心冼世宝突然折返,撞破此事,他将坠入万劫不复境地,可他欲望上脑,犹如干柴遇烈火,难以遏制。故而他不敢露得彻底,仅将自己及展蓉的亵裤除了,可他亦是初经人事,毫无经验,又是做贼心虚,内心紧张万分,展蓉昏睡之中,宛如木偶,鲁王哲手忙脚乱一阵,弄得浑身是汗,一时竟然难以得手! 冼世宝被鲁王哲骂得晃晃悠悠,提着茶壶到一楼柜台,问柜台伙计有无“黄山毛峰”茶叶?那伙计如看怪物般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说道:“客官,此处可是客栈,并非茶铺!” “附近可有茶铺?” “不远,大概五里地罢!” “五里地,你说不远?”冼世宝惊叫道。 “客官,你要的可是‘黄山毛峰’啊!你若要我们开封本地的菊花茶,旁边一二十步便有店铺,你要多少便有多少!” 那伙计的嘲讽,教冼世宝有些清醒起来,心中疑惑道:难道鲁王哲还记恨适才自己抢了先手,故而以此折磨自己?冼世宝晃了晃脑袋,无计可施之余,向那伙计问了茶铺方位,顺手将茶壶放在柜台上,便欲出门。 冼世宝一转身,却见三位“武林军”看守从二楼兴高采烈下来。冼世宝微微一愣,迎上去问道:“三位兄弟,怎的下楼来了?” 那胖者笑着回道:“鲁爷体恤我们辛苦,赏我等下楼来喝酒呢!” 冼世宝即刻恍有所悟,原来鲁王哲教他去置办“黄山毛峰”,端的是不安好心啊!适才,他刚出客房之时,本有此念头,可看到他们三位守在门口,心中思虑,鲁王哲总不至于当着三人之面,在里面胡作非为罢?也就释然,放心下楼来。谁知转眼之间,鲁王哲便支走三位“武林军”看守。他与师妹两人,孤男寡女,以鲁王哲对师妹的感情及胆大妄为的性格,师妹岂不受辱?冼世宝瞬间难以淡定了! 冼世宝对展蓉更是暗恋已久,一往情深,曾经发过毒誓,谁伤害展蓉,他绝不手软,哪怕是鲁王哲。而今偏偏是鲁王哲对展蓉为非作歹。上不上楼阻止鲁王哲?冼世宝想到鲁王哲的凶狠,心中有些犯怵!可眼前时不时划过展蓉的容颜,冼世宝浑身登时充满义愤填膺的劲力,冼世宝提起柜台的茶壶,义无反顾地踏步上楼。 冼世宝上了三楼,故意放重脚步,口里哼着家乡的小调,到得门口,伸左手推门,门未开,似乎被栓了,冼世宝一急,口里叫声“师兄!”手里稍微加了些劲力。房门却忽地打开,鲁王哲满脸通红,瞬而转青,双手各自扶着一扇房门,立在门口,冼世宝因用力略微过猛,随着房门洞开,一头栽进来,险些撞到鲁王哲身上。 鲁王哲撤手退到桌旁,亦不看冼世宝,冷冰冰的问道:“师弟好本事,不到一刻功夫,便弄来了‘黄山毛峰’茶水。” 冼世宝扫了一眼床榻上的展蓉,似乎并无多大异样,暗中松了一口气,急忙回道:“师兄误会了。这‘黄山毛峰’五里开外才有店铺专卖,买来可得耗费一段时光,小弟特来问师兄,师兄是等得还是等不得?” 鲁王哲恼怒道:“我如今口干舌燥,哪里还等得?有甚么茶水便买来甚么茶水罢!” 冼世宝忙道:“开封本地菊花茶颇有名,我去唤客栈伙计端上来!”说完一溜烟出了客房。 鲁王哲丑事未办圆满,心中正懊恼不已,却突然听到冼世宝哼的小调。鲁王哲当真是如晴天霹雳,心头大慌,劲儿便松了。慌忙跳下床榻,三下两下帮展蓉套上亵裤,自己也迅速穿上裤子,裤带尚未绑紧,冼世宝已在门外。鲁王哲纵身跃到门后,利索地绑了裤带,伸手拉门栓之时,冼世宝已是第二次推门了。不过总算未露破绽,鲁王哲知道,今日若想再将那丑事办成,绝无可能,心头又惊又恨,只能拿冼世宝出气! 鲁王哲怔怔地坐在桌旁以上,脑海里翻腾着适才香艳画面,始终难以自持。不知多久,冼世宝又提着茶壶推门而进!边对着桌上瓷杯倒茶水,口里边不经意地道:“师兄,门口三位看守偷懒,不知躲哪里去了!” 鲁王哲便喝茶边支吾道:“哦,是么?我倚在桌上歇息,竟不知情!” 冼世宝心道:你果然不对我说实话,看来必有勾当!边想边慢慢挪到床榻旁,侧眼仔细观看展蓉,见昏睡的展蓉,脸色愈加酡红,上身衣物完好如初,可下体衣裤有些褶皱,尤为奇特地是,前面衣摆与裤头连接处,竟微微露出一根红色带子来。冼世宝大疑,右侧着身子掩护,右手轻轻掀开展蓉裤头处衣襟,展蓉裤头赫然松开。 冼世宝小心翼翼,坐着的鲁王哲其实早已窥视得一清二楚。冼世宝的手刚掀开展蓉衣襟,鲁王哲突然暴喝:“师弟,你胆子不小啊?!” 冼世宝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之时,手上来不及盖上展蓉衣襟,口里蹦出一句:“师兄,你适才轻薄了师妹?” “师弟,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鲁王哲忽然站起,逼近冼世宝道。 “既然师妹未遭轻薄,为何师妹衣着不整?”冼世宝顾不得许多,指着躺着的展蓉对鲁王哲大声反问。 “师妹衣着不整?我怎不知?”鲁王哲故作不知,欺上身来,朝冼世宝所指方向而看,冼世宝掀开展蓉衣襟下摆之处,裤头散乱一起,正是自己“杰作”!鲁王哲看了,脸上却狞笑道:“师弟,想不到你如此色胆包天,亦如此鲜廉寡耻,竟当我的面,将师妹的衣裤解开!你欲将师父脸面,置于何地?” “你,你血口喷人,反咬一口!”冼世宝尖声大叫同时,脚下往后退。 “怎么?做了恶事,想逃么?”鲁王哲逼问,身上露出杀气。 “你不顾同门情谊,欲杀人灭口么?”冼世宝有些惊恐了。 第213章 离间之计 鲁王哲眼里阴冷的寒光闪过,杀气突然收敛,转而道:“你我同门多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岂能反目成仇,教他人耻笑?”语气竟然温和不少。 鲁王哲适才真有杀冼世宝之心,可心中掂量,他之武功,仅比冼世宝略高一些,倘若冼世宝拼死抵抗,鲁王哲欲迅速解决冼世宝,怕是万难!倘若两人打斗,惊动他人,丑事败露,得不偿失!故而鲁王哲暂时放弃了将冼世宝灭口的想法。 冼世宝不知鲁王哲葫芦里卖何药,戒备道:“你此话是何意?” 鲁王哲道:“你我师兄弟,何必为小事闹得不愉快。你不对外说师兄我轻薄师妹,师兄我亦不指责你侮辱师妹,皆大欢喜,岂不是好?” 冼世宝对鲁王哲性格,可谓了如指掌,心中暗忖:鲁王哲此时不杀他冼世宝,以后亦会寻机灭了自己,为今之计,乃是虚与委蛇为妥,以后远离他便是。因为知晓鲁王哲一段隐私,便被他所杀,极不划算,倘若真占了师妹便宜,倒也心甘情愿! 冼世宝登时笑道:“师兄吓我一跳!我从来对师兄唯命是从,师兄何必怀疑我对你的忠心?” 鲁王哲见冼世宝变脸比他还迅速,愈加坚定了杀他之心。口里却应道:“同门之中,你我感情至深,莫要辜负了才好!” 冼世宝正要回答,却听到微弱的声音道:“你们两位畜牲,竟敢对我轻薄,待我恢复自由,必将你们两人碎尸万段!”赫然竟是展蓉声音。 两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跃到床榻之前,果然见展蓉微微睁开双眼,眼角全是泪痕,眼睛里射出的光芒虽微弱,可锐利逼人!倘若眼光能够杀人,鲁王哲、冼世宝便被其目光杀死了何止一百回! 鲁王哲惊恐道:“师妹,你醒了!” 展蓉狠声道:“我若没醒,怎知晓你两位畜牲的恶行?”说完又淌出眼泪来。 鲁王哲、冼世宝以为展蓉全身恢复,两人吓得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展蓉却道:“你们且不要怕!我只是恢复了神志,身体武功尚未恢复!你们快将我杀了,一了百了。否则,我恢复了武功,天上地下,我亦要寻到你们,你们总是难逃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 鲁王哲与冼世宝面面相觑,俱是怔怔看着流泪的展蓉,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鲁王哲侮辱展蓉之时,不得其法,双膝跪在展蓉腿上,右腿压在展蓉大腿外侧的“伏兔穴”上,此穴恰好是新长老置展蓉昏厥的主穴之一,鲁王哲无意撞破此穴,展蓉徐徐苏醒,正好听到两位师兄争吵,细听争吵内容,竟然涉及自己隐私,这才感觉下体有些疼痛,登时全身宛如掉入冰窟,冷不可耐,欲翻身坐起,却仍然不能动弹! 展蓉从来自视甚高,寻常人等,均不放在眼中,骤然获此侮辱,自是奇耻大辱,心思电转,仿佛世上一切,皆已失去趣味,所有美好希望美妙憧憬,皆化为泡影,故而万念俱灰!因而出言相激,希冀鲁王哲或者冼世宝,将自己杀了,了却人间烦恼! 鲁王哲、冼世宝听展蓉所说,束手无策,欲真杀了展蓉,展蓉乃两人心中至爱,于心不忍;不杀,恐怕以后难得安生。蓦地冼世宝急促道:“师妹,皆是师兄作恶,不关我事的!” 冼世宝突然变卦,鲁王哲怒道:“师弟,你说甚么?” 展蓉不顾鲁王哲,对冼世宝道:“既然是鲁王哲作恶,冼世宝,你替我将鲁王哲杀了,事成之后,我便嫁给你!” 冼世宝一下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亦不掂量自己实力,惊喜道:“师妹,你说的是真的?” 展蓉轻轻叹道:“婚姻大事,我岂能儿戏?” 好事毫无征兆,砸在冼世宝头上,鲁王哲心中不甘,大叫道:“师妹,你受骗了,冼世宝才是轻薄你之人啊!” 展蓉亦轻轻道:“你将冼世宝杀了,我亦可嫁给你!” 鲁王哲正要惊喜答应,猛然醒悟,笑道:“师妹好计策,你许下空头诺言,不过是教我们相互厮杀,以此除掉一人罢了!” 展蓉道:“鲁王哲,你虽有聪明之处,却虑事不周!” 鲁王哲听展蓉口口声声称两人大名,而不称呼“师兄”,知她对两人恨极,展蓉说嫁给胜出者,不过是“借刀杀人”计策而已, 他鲁王哲业已识破,可她却又说自己考虑不周,倒要听她有何高见,口里却对冼世宝道:“师弟切莫上当!” 展蓉道:“今日之事,你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是害我者!至于是谁害我,我无从得知,我亦不想得知,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可我不能容忍一人作恶,有两人知情。故而你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人活命!至于活命者是不是作恶者,我亦不予计较。你们两人,谁留得性命,我便嫁给谁!当然,倘若你们顾及同门情谊,舍不得相互厮杀,你们便将我杀了,亦是一条良途!不知我说清楚了么?”展蓉说完已是气喘吁吁。 冼世宝面如土色道:“师妹,此事绝非我所为!你教我们两人拼命,明教我去送死啊!我岂是师兄对手?我可以发毒誓,决不将今日之事说与第二人听!” 展蓉闭目不答,冼世宝又转身躬身对鲁王哲道:“师兄,你便放过我罢?” 鲁王哲道:“师弟,我欲让你活命,可师妹不……”鲁王哲话未说完,突然觉得胸前剧痛,低头看时,冼世宝不知何时,右手提着一把匕首,扎在自己左胸。 鲁王哲又痛又怒,大吼一声,右手猛地劈向冼世宝,冼世宝灵巧避开。鲁王哲惨痛之余,浑身哆嗦起来,冼世宝毫不客气,纵身跃起,匕首再次深深刺入鲁王哲腹部。鲁王哲惨叫一声,露出不甘心的眼光,颓然倒下。 原来,冼世宝自知非鲁王哲敌手,鲁王哲亦绝不会手软,故而先假装示弱,麻痹鲁王哲,乘鲁王哲大意,突然袭击。两人武功相差不多,距离又近,鲁王哲如何躲避?冼世宝一击而中,丢了匕首,窜到床榻前,兴奋道:“师妹,我杀了鲁王哲,你嫁给我罢?” 展蓉尚未回话,冼世宝背后一人却道:“你做的好美梦!” 第214章 客栈恶战 冼世宝偷袭杀了鲁王哲,以为美人唾手可得,有人却在冼世宝身后说话,冼世宝一惊,回过头来,如见鬼魅!半晌说不出话来。来人见冼世宝傻愣愣站着不动,只一掌,劈在其额头上,冼世宝如同一段木柴,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展蓉即使没有睁开眼睛,亦知来人是谁,他的声音太熟悉了。若是以往,她定是欢欣鼓舞的,可如今她再也高兴不起来,甚至不想见他,永世不见他才好! 他当然便是司马举! 司马举如何找到三楼展蓉被拘禁的客房来了? 当初,司马举义无反顾,决定出军营,营救展蓉。岳飞、贝空四、岳云便迅疾商定了营救方案。不久,一彪巡城人马,出了岳飞军营,朝南纵马而去。 龙陆昆刚命众人在客栈二楼埋伏完毕,自己坐客房中央桌旁,便有眼线来报,司马举、贝空四出了军营,朝客栈方向而来。龙陆昆吩咐众人,高度戒备,又命人再探。移时,又有人来报,司马举、贝空四进了“春和”酒。龙陆昆疑惑了,展蓉拘禁地在客栈,他们怎的跑到离客栈尚有百十步的“春和”酒店去了?莫非传话丫鬟传错话了? “再去详细侦查!”龙陆昆道。 须臾,又有人来报,司马举、贝空四在“春和”酒店大厅里喝上酒了。龙陆昆愈加诧异:怎的还喝上了,不救人了?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且先忍一忍再看! 接下里,眼线便再也不来汇报了。难道他们真在喝酒?龙陆昆坐如针毡。终是按捺不住,走到床榻前,对埋伏在床榻底下的新长老道:“你们在此候着,我去‘春和’酒店看看。” 新长老急忙从床榻下爬出来,阻拦道:“帮主,你一人去可不行,贝空四、司马举武功不弱,两人若发现你,恐有危险!” 龙陆昆不以为意道:“我且在远处瞧瞧,有何危险?何况,我不去找他们麻烦,已是他们的万幸,他们敢主动来惹我?” 新长老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擒获了展蓉,他们自会找我们麻烦!帮主且在此坐镇,我去去便回!” 龙陆昆默然,新长老匆匆出门,龙陆昆反手栓了门,退回桌边重新坐下。半盏茶功夫,龙陆昆听得门声“笃笃”,暗自诧异道:新长老回来如此迅速? 龙陆昆起身拉开客房之门,门外却是一位俊俏后生,身着普通官军服色,龙陆昆正要喝问对方找谁,那人毫无征兆,猝然伸出右手,朝龙陆昆胸前拍来一掌,内力之雄浑,以往见之甚少。龙陆昆既惊异对方如此年轻,身手却如此了得;又惊讶对方突然发难!忙运“降龙十八掌”相迎。那年轻官军突袭占了先机,龙陆昆仓促应战落了后手,两人对掌,龙陆昆被震得后退两步。那官军得势不饶人,左掌接踵而来。 龙陆昆第一掌吃了亏,已是震骇不已,见对方掌力如海啸般扑来,竟不敢接招,闪身跃到了客房桌边,口里喝问道:“你是谁?如此无礼?” 那官军又是一掌劈来,口里笑道:“你不是寻我司马举么?小爷便是!”说话间,掌随身至,人影已飘到床榻前,伸手将床榻上的被褥一扯,床榻上随即蹦起一位大男人来,挺身跃起,双掌朝司马举面门劈来,却是“衡山派”掌门智自明。司马举显然早已防备,稳稳接了智自明的双掌,往后撤了几步,又一掌劈向龙陆昆,智自明便停了手,立在一边看龙陆昆与司马举对敌。 龙陆昆与司马举缠斗在一起。龙陆昆虽疑虑司马举没在“春和”酒店,却无端出现于客房,可也恢复了部分镇静,如今局势,他与智自明二对一,极为有利,口里不由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寻。” 司马举似乎未觉察到危险,边打边风轻云淡道:“果然将展小姐转移别处了!你这金国内奸,三番五次欲派员杀人灭口,小爷今日在此,看你这奸贼如何杀我!” 龙陆昆闻言心头大震,暴怒道:“你胡说八道甚么?”说完,“降龙十八掌”如狂风暴雨似的朝司马举扑去。司马举知龙陆昆势力,不敢大意,竭力接招!司马举此时武功,与龙陆昆其实相差无几。龙陆昆欲在短时内占得上风,何其难也!龙陆昆攻了几招,才知司马举武功势力,远在他意料之外,当下叫道:“智掌门,你还不动手么?” 司马举接招之余,对智自明大叫道:“那位便是智掌门罢!”司马举曾看过“英雄大会”角逐“会主”,对智自明有些印象。龙陆昆出语唤智自明,司马举便想起了他。 司马举接着叫道:“智掌门欲和这位奸贼联手,对付一位江湖晚辈麽?” 司马举年纪轻轻,与一帮之主龙陆昆恶战,丝毫未落下风,智自明看得心旌摇曳,暗叹后生可畏。又见司马举面目英俊,一身正气,竟然对司马举生出几丝好感来。龙陆昆唤他加入战团,智自明心中迟疑不决,两大帮派首领,围攻一位江湖后辈,觉得大失身份。当初,他同意出战,乃是受军师郭斋之激,一时冲动所致,此时司马举出言相劝,智自明愈加拿定主意,暂不不予参战。若贝空四来了,他再与贝空四对敌为妥。 龙陆昆与司马举打得旗鼓相当,龙陆昆大丢脸面,心在急躁不安,智自明作壁上观,袖手旁观,龙陆昆愈加焦躁,嚷道:“智掌门,此小贼欲投金国,人人得而诛之,何必对他讲甚么江湖道义?” 司马举冷笑道:“投敌的恐怕是你龙陆昆罢?智掌门,‘英雄大会’比武你大概见到了,‘关令派’掌门京徒美有意输给他龙陆昆,他们不是同伙么?而京徒美早已自己承认,做了金国走狗,此事少林寺玄松大师可以作证!京徒美畏罪自杀,恐怕就是龙陆昆杀人灭口罢!” 智自明闻言大骇,惊问:“竟有此事?” 龙陆昆高声叫道:“智掌门,休听他挑拨离间!” 司马举道:“智掌门如若不信,在下愿发毒誓,以后你亦可向玄松大师印证。” 龙陆昆恼羞成怒,对司马举狂叫:“我活劈了你!”将“降龙十八掌”发挥至极致,“降龙十八掌”威力虽大,司马举体内四股内力结合,威力尤为巨大,两人在狭小的客房恶斗,客房之中,除了床榻,皆被两人掌力震得粉碎。 第215章 混战一场 龙陆昆与司马举杀得激烈之时,见智自明始终无意上阵,口里又大叫道:“阐长老,你们还不出来助战?我们共同灭了这位小贼才是!” 龙陆昆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响,客房左边木制墙壁被撞破,阐长老、柳百叶等四五人窜出来。两间客房被打通,空间便宽敞了许多。几乎与此同时,贝空四亦身穿官军服色,从客房门口跃进来。 原来,岳飞、贝空四、司马举、岳云在军营谋划,寻了两位身材面目与司马举、贝空四相似的普通军卒,教他们身穿司马举、贝空四的衣装,装扮成两人模样。而他们两人,则穿着军卒服色,夹杂在巡城人马中,先随岳云、张宪、狄雷等人骑马出军营了。随后那两位假扮的司马举、贝空四,则大摇大摆从军营出来,吸引龙陆昆所派眼线的注意。 司马举、贝空四随巡城人马往外走了四五里,离客栈远了,便悄然下马,偷偷潜回客栈。 两人上得二楼时,恰好新长老从客房出去,两人身穿官军服色,新长老全未在意。新长老下了楼,两人快步至客房,贝空四守在门口接应,司马举毅然敲门闯入,正遇龙陆昆,司马举对龙陆昆已是恨极,哪会多言,立即出手,龙陆昆身为“英雄大会”会主,武功实属上乘,饶是如此,仍被突袭的司马举逼得手忙脚乱。司马举逼开龙陆昆,跃到床榻前,扯开被褥,智自明从床上弹起,这亦在司马举他们事前预料之中。 按计划,打斗之中,司马举便开始当龙陆昆同伙之面,揭露龙陆昆投降的身份,有用无用暂且不说,但求能分化他们内部关系。智自明果然迟疑不决,不愿与龙陆昆为伍了。 龙陆昆请不动智自明,只得命埋伏在隔壁的下属阐长老等人出手。客房外贝空四听得动静,及时杀入支援司马举。 贝空四见阐长老跃跃欲试,对他喝到:“阐老二,龙陆昆投敌卖国,你亦执迷不悟,与他狼狈为奸,与大宋为敌么?” 阐长老为人较为忠厚,不善言辞,投敌乃受龙陆昆及新长老胁迫所致,投敌之事,帮中唯有他们三人知悉,可阐长老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此事暴露天下,遗臭万年。贝空四突然对他一顿斥责,他毫无心理准备,一时瞠目结舌,竟不知如何对答! 贝空四见阐长老浑身发愣,趁机又喝道:“阐老二,此时回头,为时不晚,你真欲教自己一世英名,毁于龙陆昆狗贼之手?” 龙陆昆尚与司马举杀得激烈,百忙之中,瞥见阐长老失神落魄的模样,急忙叫道:“阐长老,快动手!休听那贼子胡言!” 旁边智自明见龙陆昆气急败坏,又见阐长老哑口无言的神情,孰是孰非,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心中对跟随龙陆昆劫杀司马举、贝空四真是懊悔万分。当时答应龙陆昆,来应战司马举,本是一时冲动,此时愈加不愿出手了。可龙陆昆、司马举,两边谁是投敌者,两边相互指责,皆无充分证据,智自明虽偏向司马举,可仍决定,暂时两不相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不见,心不烦!想到此,便悄然出门而去。 贝空四责骂阐长老之时,柳百叶及其他三位丐帮弟子皆是愕然,他们一直听传言,贝空四、司马举北上投敌,谁会想到,贝空四一出现,反而大骂帮主龙陆昆及阐长老投敌,而阐长老似乎理亏得紧,竟不辩驳,是何道理?几人疑惑地望着阐长老,阐长老真恨无地缝可钻呐!而龙陆昆则暗骂阐长老无能! 贝空四先声夺人,镇住了阐长老,正欲加入战团,与司马举联手,将龙陆昆击杀,新长老突然从门外闯进来。龙陆昆登时有了精神,大叫道:“新长老,你来得正好,贝空四、司马举两贼子在此呢!” 新长老接口道:“我说‘春和’酒店那贝空四有些别扭,原来是假的!阐长老,还不动手将投敌者宰了?”说完,挥着自己的豹头杖,冲到贝空四面前。 阐长老暗叹一声:罢了、罢了!上船容易下船难!挺剑与新长老共战贝空四。其他几位丐帮弟子,见帮主、长老接亲自上阵,不敢偷懒,两人持剑围攻贝空四,两人围攻司马举。可他们的武功与司马举、贝空四毕竟相差太远,没几招便被对方掌风扫到,狼狈下场。 “红叶派”掌门柳百叶,见客房内七八人混战在一起。龙陆昆虽然人多,可司马举、贝空四并未落下风。他对自己武功是很明了的,倘若贸然冲上,偷鸡不成,恐怕是要蚀把米的!他与司马举、贝空四无冤无仇,何必跟着龙陆昆趟浑水?“衡山派”掌门智自明先走了,多聪明啊!就他柳百叶傻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柳百叶一猫腰,亦窜出了客房。 龙陆昆与司马举激战近百招,司马举尚未见败像,心中震骇不已,司马举如此年轻,武功造诣便有此境界,能不教人心惊肉跳?龙陆昆愈加觉得,留不得司马举活在世上。龙陆昆本指望智自明成为己方主力,没想到智自明被司马举三言两语说得退缩了,以致双方势力旗鼓相当。如今新长老、阐长老与贝空四虽杀得凶猛,可欲拿下贝空四,似乎不太可能。唯有自己努一把力,将司马举击杀,再去帮他们了却贝空四了。龙陆昆计划停当,便凝神聚力,全力对付司马举了。 众人又混战了一番。司马举武功比龙陆昆略逊一筹,龙陆昆竭力拼杀,司马举便有些力不从心,正在此时,客房内突然又冲进三位蒙面人,皆是黑衣劲装,三人一高一矮一胖,其中高者出言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此做何勾当?没王法了么?” 司马举一听声音,暗自笑了,心道:你们怎的来了?你们蒙着脸,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教训别人,亏你们有好底气! 第216章 击退奸贼 龙陆昆以为进来三人乃是寻常武林人士,登时大叫道:“英雄来得正好,我是‘英雄大会’会主龙陆昆,正率江湖豪杰追杀北上投敌的贝空四、司马举,你们快来助一臂之力!” 蒙面身材稍高者慨然应诺:“好!”忽地朝新长老劈出一掌,掌力极霸道。 新长老被唬了一跳,忙举掌相迎,同时叫道:“哎呀,这位英雄,错了!他才是贝空四!” 那蒙面高者醒悟似的“哦”了一声,又“呼”地一声,冷不防朝阐长老劈来一掌,掌力同样雄浑,阐长老意外遭袭,亦是心头一颤,慌忙跃开避过。新长老又叫道:“英雄,你怎的又错了!” 那蒙面高者却怒道:“糟老头子,你自己不说清楚,怎的总责怪旁人?莫非找打?”言毕,对着新长老又是两掌劈来。新长老这才明白,来人哪是友人?分明是敌人呐! 蒙面高者一杀入贝空四战团,新长老、阐长老立即手忙脚乱,难以应付,再过得几招,便要落败了。 龙陆昆见蒙面之人,却是贝空四、司马举帮手,其高者一人之实力,便与新长老、阐长老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而其他两人,袖手在一旁观看,尚不知实力如何,倘若齐上,后果不堪设想,不由心慌意乱,惊慌道:“你们是何人?何故助纣为虐?” 三人乃是张宪、岳云、狄雷,张宪边打边说道:“我们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你们七八人,欺负人家一老一少,真是好不要脸!” 龙陆昆边打边争辩道:“他们是投靠金国的坏人、恶人!英雄可别误伤了好人!” 张宪道:“你说他们是坏人就是坏人?有何证据?我看他们一个生得俊、一个生得正!哪像是坏人,倒是你们几位,歪瓜裂枣的,尤其是你,眼里冒着邪光,一看就不是好人!” 龙陆昆年轻时颇以外表自负,听张宪耻笑他,成了歪瓜裂枣,恼怒道:“英雄以貌取人,岂非大谬?” 张宪撒无赖道:“我以貌取人怎的啦?有本事待会我们好好干一架!” 岳云、狄雷听张宪插科打诨,噎得龙陆昆满脸通红,不由欢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龙陆昆气血上涌,恼羞成怒,真欲纵身过去,将张宪活劈了,可司马举使出浑身解数,与他缠斗,龙陆昆哪能分得开身来?只得喝道:“有种报上名来,藏头露脸算甚么好汉?” 这句话却踩到了张宪痛处,依张宪本性,那肯定是要说出自己名号的,可他们三人决定来援救司马举、贝空四时,便商定不能暴露身份,以免引发官军内部的争斗。故而三人蒙着脸,龙陆昆问张宪名号,张宪不敢回话,只好闷头助贝空四对付新长老、阐长老。阐长老、新长老两人穷于应付,新长老肩头、胸口已经各挨了贝空四一掌,口角溢出了鲜血。龙陆昆眼见新长老、阐长老便要败下阵来,贝空四、蒙面高者再来相助司马举,自己插翅难逃!今日之局势,注定狼狈收场,本是精心设套,未料形势逆转,将自己套进来了。龙陆昆心有不甘,可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为后路打算,当前良策,也便只有一个“逃”字了! 龙陆昆略微扫视了一下客房形势,岳云、狄雷站门口欣赏,两人实力如何,不得而知,倘若硬闯,是否有巨大危险,亦不清楚;客房并无吊窗,但与左边相邻客房的木制墙壁已被阐长老等人撞开,打斗之中,残破的木制墙壁亦被打得七零八落,两间客房已然连为一体,龙陆昆欲逃,从另一间客房门出去是他最好选择。 龙陆昆拿定主意,便对躲在角落里的四位丐帮弟子大喝道:“张角,你们还不去为两位长老助战?” 张角等人不敢违抗,挺剑而上。张角等人刚上阵,龙陆昆又大喝道:“新长老、阐长老,我们撤罢!”说完,一招“亢龙有悔”,双掌轰向司马举,此为龙陆昆逃命之举,掌力发挥至极致,势大力沉,端的不可小觑。司马举明知其欲逃跑,可今日出动乃是救展蓉,与其争锋并非目的,故而乘势后跃,避开龙陆昆雷霆一击,龙陆昆反身窜入隔壁客房,一脚踢开房门,激射而出。 新长老、阐长老被贝空四、张宪逼得上蹿下跳,难以招架,听到龙陆昆撤退命令,如释重负,亦依葫芦画瓢,奋力冲击一招,折身而往隔壁客房而逃,贝空四有放他们之意,收手驻足不追,唯有张宪,似乎未杀过瘾头,欲纵身而追,贝空四及时出言拦阻道:“张将军,且教他们去罢!”张宪便收功回撤。 张角等四人,提心吊胆正欲挺剑围攻贝空四、张宪,听到龙陆昆下令新长老、阐长老撤退,却没有他们名字,心中甚是悲催,不约而同忖道:龙老大毕竟亲疏有别啊,教他们作替死鬼,掩护两位长老逃命。他们心中凌乱之时,龙陆昆、新长老、阐长老已经跑得一干二净。而对方皆是袖手站立,显然亦是教他们逃的意思,四人如临大赦,一窝蜂转身而逃。 张角正奔到门口,忽然膝盖一麻,跌倒在地,张角懵懂之时,司马举笑吟吟地立在身边,张角见司马举似乎并无恶意,心中稍宽,只听得司马举问道:“那位被你们劫持的姑娘,现在何处?” 张角不笨,司马举留下他,便是要这个信息,说了自是安然无恙。龙陆昆舍得将他作替死鬼,他又有何说不得?张角爽快道:“那姑娘拘禁在三楼东头客房!‘真元派’鲁王哲、冼世宝等人在那看守!” 鲁王哲、冼世宝两人的武功,司马举早已领教,确实不敢恭维!司马举转头对贝空四道:“烦请大哥暂时看管一下此人,我上去三楼,片刻便回,若是此人所说有误,再来理会!” 贝空四道:“兄弟快去快回!” 岳云等三人见司马举、贝空四已无危险,皆提出告辞,司马举便与岳云、张宪、狄雷一同出门,至楼梯口,司马举上三楼救人,岳云等下楼回营。 第217章 救出展蓉 司马举上得三楼,径直往东头客房,忽听到鲁王哲的吼声,既而听到鲁王哲惨叫声,司马举以为展蓉与鲁王哲发生冲突,担心展蓉吃亏,暗自焦急,循声快步走进客房,客房门未关,司马举忙闪身进房,此时冼世宝正好将鲁王哲杀了,猴急急地跳到展蓉床榻边,说要展蓉嫁给他。司马举听得无由来勃然大怒,当即接口,冼世宝惊恐回身时,司马举毫不客气,一掌将他毙了!司马举甚至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暴怒,竟将冼世宝杀了! 司马举走进床榻,见展蓉秀发有些凌乱,脸色赤红,衣装亦有些不整,卷缩在床头,心头莫名的刺了一下,司马举知晓,展蓉定是被人封闭了穴道,司马举迅疾抓住展蓉右手,从展蓉虎口处的“合谷穴”输入“正一派”纯正内力,在全身经脉穴道游走,很快寻到两处被封闭的穴道,司马举以内力将其冲开,然后将其右手放下,说道:“我将你穴道解开了,你可以起来了!” 司马举助展蓉解穴时,展蓉双目紧闭,司马举仍能够感觉她全身微微颤抖,司马举尚以为其心情激动所致,司马举提醒展蓉,其穴道已解开,可展蓉并无反应,尤为奇特的是,她眼角竟然流出眼泪来。司马举以为展蓉责怪自己援救太迟,心中亏欠,羞愧道:“你且莫生气,都是我不好,使你吃了不少苦头!以后定不会了!” 展蓉这才哽咽道:“没有以后了!” 司马举一怔,迷惑不解地问道:“没有以后,这是何意啊?” “因为,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展蓉泪流满面,哭出声音来了。 司马举慌了手脚,惊讶道:“你,你何出此言?” “都是你害了我……”展蓉“呜呜”道。 “我何曾害过你?”司马举愕然。 “不是你害我,是我自己害了自己!我不怪你!你走,别管我。”展蓉语无伦次,与以前大相径庭,司马举站在床榻边,手足无措。 “发生了甚么事么?”司马举思虑了一阵,似乎有些开窍,试探着问道,“是鲁王哲他们对你,对你……”司马举说不下去了。 “你别说了!你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展蓉尖叫道。 司马举进退两难,好不尴尬!走,不放心;不走,展蓉情绪激动!犹豫一阵后,司马举道:“我不知发生了何事,教你对我如此生厌!有事你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总好一些!” 展蓉腾地坐起,吼道:“你能对我做出承诺么?” 司马举爽快道:“不管何事,天塌下来,我亦帮你顶着!” 展蓉眼里光芒一闪,可瞬间熄灭,终是说不出口来,只是哭而已,最后颓废道:“甚么事亦没发生,你教我静一静罢!” 司马举安慰道:“我们回去,亦可好好静一静啊!” 展蓉突然暴怒道:“你不烦么?我说过不想与你在一起!” 司马举无辜地道:“鲁王哲、冼世宝皆死在客房,此地并非久留之地!” “两位畜牲死得好啊!他们便是我杀的!我杀他们,有何不可?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干甚么?还不走么?”展蓉情绪又激动起来。 展蓉铁了心催促司马举走开,司马举真是计无所出,猛然间想到贝空四在二楼,兴许他有些主意。司马举念及此,便温言对展蓉道:“你且安静片刻,贝大哥在二楼,我去与他协商后,再来与你汇合!” 展蓉只是流泪,衣襟尽湿,并不作答。司马举微微叹息,默默退出客房,轻轻关上房门,转身下楼而来。 司马举走到二楼走廊,却见贝空四迎面而来,右手腋窝夹着张角,贝空四见司马举一个人,有些吃惊地问道:“展小姐没在三楼东头客房?”说完,便放下张角,欲动手审问。张角被贝空四夹成一摊烂泥一般,萎在地上,半晌做声不得。 司马举急忙道:“大哥,莫动手,展小姐确实在那!” 贝空四奇异道:“那你不与她一起下来?” 司马举落寞道:“一言难尽,大哥,你且放了张角,我慢慢说与你听罢!” 司马举与贝空四又回到适才二楼客房,司马举将展蓉的情形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且说了鲁王哲被冼世宝所杀,他则杀了冼世宝。 贝空四脸色凝重地听司马举说完,已然大致明白个中缘故!可展蓉若受了侮辱,这属于她个人阴私,他人不知为好,可司马举蒙在鼓里,亦不是好事,贝空四只得字斟句酌,慎重道:“展小姐情绪反常,定是受了伤害!对女子来说,有些伤害甚至比性命重要!” 司马举豁然醒悟,愤懑道:“大哥之意,鲁王哲、冼世宝两人轻薄了她?” 贝空四难过道:“有此种可能!却不知冼世宝为何突然杀了鲁王哲!” 司马举拍案道:“两位畜牲如此丧心病狂,死不足惜!” 贝空四庄重道:“他们死有余辜,暂且不谈,可你该如何面对展小姐?展小姐历此灾难,可谓皆因你而起,如今展小姐已无退路,痛不欲生,她之过往,你接受乎?拒绝乎?” 司马举一时语塞,迅疾决然道:“大哥所说不错,她之痛苦,皆因我而起。我若负她,有何道义可言?纵有千难万难,我自会替她背着!” 贝空四赞道:“此乃大丈夫所为!此前无此变故,我与岳将军皆劝你斩断情丝,如今展小姐遭此大难,兄弟自不能视而不见!我们这就上楼,你当面向她承诺!万事由你担待!” 司马举慨然道:“我听大哥的!” 贝空四又道:“你且切记,万不可再提及她受人轻薄之事!” 司马举点头道:“小弟理会得!” 两人议定,快步上楼。到得东头客房,司马举推门而进,却见里面空空如也,除了鲁王哲及冼世宝的尸体,哪有展蓉的影子?司马举叫了几句,一切寂静无声。司马举扫视了一下客房内,似乎发现鲁王哲尸首上多了几个窟窿眼儿,在汩汩流血,其他一无所获。 司马举无助地望着贝空四,贝空四苦笑道:“她走了!你快去军属营房,兴许还来得及!” 第218章 展蓉出走 两人关了客房门,出了客栈,却见岳云派军卒在门口等候,司马举忙牵了马,又转头对贝空四道:“三楼客房之事,大哥可请岳小将军来处置!”贝空四点头会意。 司马举说完急匆匆纵马上御街,赶往军属营房展蓉住所。 司马举进得展蓉住所,却见阿绫房内坐立不安,司马举甫一出现,阿绫立时迎上去问道:“司马公子,我家小姐呢?救回来么?” 司马举尴尬道:“我亦是来寻展小姐的,她适才回来了么?” 阿绫大声道:“我请你们去救小姐,你们忙活了半日,怎的跑回来寻他?难道你们不信我的话,没有去救我家小姐?” “不是,不是!我们去救了!也寻着她了,可她一晃眼便不见了,我以为她回营房了!” “怎回事啊?我怎听不明白呢?”阿绫迷惑了。 司马举忙粗略向阿绫解释了当时情形。阿绫对展蓉了如指掌,睁着圆溜溜眼睛认真听完,人便傻了一般,司马举尚来不及问她,她又“哇”地哭出声来,接着喃喃道:“苦命的小姐,苦命的小姐……”坐着怔怔出神,忽地又对司马举道:“都是你害了我家小姐!” 司马举如何了解女孩家心思?展蓉、阿绫主仆两人皆说他害了展蓉,司马举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展蓉来开封,确实因他而起,他亦无话可说。他心里尤其焦急展蓉的去向,再次问道:“你确信你家小姐没回来营房么?” 阿绫似乎伤心至极,有气无力道:“自从小姐被那丐帮恶贼劫持后,一直没回来,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司马举急道:“如今无人控制她,她怎的不会回来?” 阿绫反问道:“司马公子真不知小姐不会回来的原因么?” 司马举如实回答:“我确实不知!” “不知道也好!”阿绫叹息。 司马举被阿绫模棱两可的态度,弄得迷迷糊糊,突然想到一事,不由问道:“你家小姐不回来,会去哪里?何处能够寻到她?” 阿绫摇头道:“我也不知!” 司马举着急道:“你与小姐身影不离,怎的不知?” 阿绫冷笑道:“大公子躲在军营,小姐十几天不见你人影,急得每日坐立不安!司马公子在军营里好安逸?以前怎不急?如今却知道急了?” 司马举被阿绫怼得脸红耳赤,他当初去军营的原因,乃是为了疏远与展蓉感情,此举确实难以对展蓉与阿绫启齿,只不过后来形势有所变化,龙陆昆率人堵在军营之外劫杀,他便以此为借口,龟缩不出军营,可对阿绫解释起来,何其费力?唯有跳跃话题问道:“你与小姐待在营房,怎的突然到御街那边去了?” “还不是因为你司马大公子?小姐听说龙陆昆率人堵截你,便与我来军营外侦查,正巧碰上鲁王哲,接下来便被他们扣押了!”说到此处,阿绫更无好神色。 司马举愈问愈尴尬,只得安慰道:“你家小姐可能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待她回来,你便来通知我罢!” 阿绫又要噎他,营房门被轻轻敲响。 “展小姐回来了!”司马举一跃而起,扑到房门,拉开门后呆住了,门口站立的却是一位军属营房哨兵。 那哨兵手里拿着一张折成几折的白纸,问道:“阿绫是在此暂居么?” 阿绫听到哨兵问话,忙起身到门口回道:“我便是阿绫!” 那哨兵将手中白纸递于阿绫,道:“有位姑娘教我送一封信给你!” “小姐!”司马举与阿绫几乎同时惊叫道。 阿绫伸手接过白纸时,司马举急不可待地问道:“那姑娘在哪?” “早走了!”哨兵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答道。 阿绫急切的展开白纸,稍微浏览了一遍,登时吓得白纸飘落在地,脸色煞白,眼神无力,呆立当场,口里哆嗦道:“小姐欲出家为道士了!” 司马举大吃一惊,迅疾弯腰拾起白纸,上面寥寥数语,字迹虽潦草,可清晰可辨:风雨莫测,世事难料;美好蓝图,终成画饼;前途渺茫,万念俱灰!蔡州城内少一闺秀,镇平山中多员女冠。诸事珍重,不候!展蓉手启。 司马举看完,茫然道:“展小姐欲回‘真元派’总舵镇平山出家?”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大公子何必多问?”阿绫似是回过味来,没好气地回道。说完便收拾行李。 司马举惊讶道:“阿绫,你收拾行装,又待怎的?” 阿绫苦笑道:“小姐出家为女道士,我自小追随于她。小姐走了,天下之大,何处安身,且随小姐一起出家,相互亦有个依靠与照应!” 司马举敬佩道:“阿绫如此仗义,教在下刮目相看!你去照料小姐也好,待我将身边事办完,亦来镇平山找你们!” 阿绫一撇嘴道:“大公子可别说溜嘴了!你北上办完事,便要南下办事,大公子哪有空闲来寻我们?” 司马举诧异道:“在下若刺杀兀术成功,便报父仇,大仇得报,便一身轻松,哪有其他事体?” 阿绫讥讽道:“大公子怕是忘了,明年端午,尚需回襄阳与卢小姐完婚呢!” 司马举听了,登时冷汗直流,做声不得!阿绫侧眼见他窘态,冷冷一笑,麻利拾掇自己及展蓉物事,用带子略微捆绑,背在后背,对僵在当场地司马举淡淡说道:“大公子,好自为之!”说完,出门扬长而去! 司马举失神落魄地回到岳云军营,岳云、贝空四闻讯,皆来问候展蓉景况,司马举简略说了展蓉出走、欲回镇平山出家为道士的状况,两人颇感意外,俱嗟叹不已。 贝空四见司马举萎靡不振的情形,不由笑道:“兄弟舍不得展小姐出走?” 司马举局促道:“岂有此事?” 贝空四劝慰道:“兄弟为今大事,乃是刺杀、复仇!古人云,世间情为何物,教人生死相许!在为兄看来,若儿女情长,便英雄气短!兄弟切莫主次不明、是非不分而深陷其中呐!” 岳云亦道:“贝大伯金玉良言,振聋发聩,真英雄豪言也,小侄料三叔,必不会拘泥于世俗儿女之情而迷失方向罢!” 司马举猛然醒悟,昂首挺胸道:“大哥一席话,醍醐灌顶,小弟岂敢不遵?” 岳云、贝空四听了,这才相视会心而笑! 第219章 共同对敌 展蓉出走,司马举经贝空四、岳云劝导,重新振作精神。当日日暮,司马举与贝空四收拾行李,预备继续北上真定府五马山。岳飞白日军务繁忙,故而当晚来与他们辞行。岳飞关切地问了司马举、贝空四的准备情况,又说及龙陆昆,岳飞提醒道:“龙陆昆一战失利,恐怕贼心不死,你们出城,还需军卒装束,夹杂在巡城人马中为妙!” 司马举有些不以为然道:“龙陆昆所领‘武林军’内部,已生裂痕,龙陆昆暂时恐无精力对付我们罢!” 岳飞笑道:“小心总无大错!” 众人正说着,一位将校心急火燎地跑进营房来,口中高喊一声“报!”与此同时,单膝跪在岳飞面前,声音高亢有力,倒把众人唬了一跳,岳飞微微不悦,问道:“何事惊慌失措?” 那将校亢声答道:“元帅召岳将军速进元帅府,有要事相商!” 岳飞听了,当即站起身来,对那将校道:“你且回去,我随后便到!” 那将校前脚刚走,岳飞即拱手对司马举、贝空四歉意道:“兄弟军务在身,失礼了!” 司马举、贝空四忙起身回话:“军务大事,岂能耽误!?” 岳飞利索跨步出门,在门口,岳飞突然回头,对岳云道:“云儿记得,明日按原计划送贝大伯,司马三叔出城!” 岳云躬身答道:“孩儿理会得!” 岳飞走后,岳云亦细心问了一些事项,最后道:“大伯、三叔早些歇息,侄儿明日一早,即来护送你们出城!”说完,又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官军服色,笑着嘱托道:“明日记得穿上它们哦!” 司马举、贝空四又忙回礼道:“有劳小将军!” 当夜,睡梦中的司马举、贝空四听得军营人喧马嘶,热闹非凡,皆以为岳云为明日出城调兵遣将,俱是暗自感激不尽! 第二日,司马举、贝空四早早穿了官军服色,在营房等候岳云。可临近巳时,仍不见岳云身影,两人不禁纳闷,此等失信境况,绝非岳云往常做派啊!眼看到了巳时,司马举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起身对贝空四道:“今日情形,大是反常,小弟到岳小将军营房瞧瞧去!” 贝空四亦是有些迷惑不解,两人倒不是非要岳云派军护送,可昨晚岳云特意交代,教他们等候,昨夜又听到兵马调动之声。如今迟迟不来,定是有大的变故发生!当即道:“我与兄弟一起去罢!”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得营房门口,急匆匆冲过来一位传令军卒,伏在两人脚下道:“岳统领请两位大侠从北城封丘门自行出城!” 两人愈加诧异,司马举忙问道:“请起、请起!岳统领在哪里?发生了甚么事?” 传令军卒道:“有叛军进攻城南南薰门!岳将军率五大统领在那御敌。” 两人在开封已待了多日,且均在军营,对开封四城防务多有了解,城南乃由统制官戚方防守,杜充为何命岳飞率五大统领悉数而去?莫非叛军人数众多?司马举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果然,那传令军卒惊恐道:“怕是不下五十万!” 司马举、贝空四闻言,俱是震惊不已!开封五位统制官,每人部属不过万余,戚方以万人抗击五十万,自然难有作为。纵然岳飞率所属全部兵力增援,两处兵力合并,亦不过两万,相比敌方五十万,双方众寡势殊,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可岳飞毅然决然地率军去了,两人这才醒悟,难怪昨夜军营调兵遣将,难怪今日岳云失约未来,原来是为此啊! 传令军卒走后,司马举、贝空四忙返回营房,商量下步方案。岳云令人传话,教他们从城北封丘门北上,此举无疑是岳飞命令,意欲教他们快些远离是非之地!岳飞此时仅与两万兵力,对抗五十万之众,他们两人此时拍屁股走人,两人倒是安全了,可岳飞吉凶未卜,此是义结金兰之兄弟所为么? 司马举首先打破寂静道:“大哥,二哥大事身处险境,犹顾及我兄弟安全,此份情义!良可珍贵!我等安能忍心弃二哥不顾,自己苟且偷安啊?” 贝空四击掌赞道:“兄弟所言,正是为兄所思所想,为兄未予开言,因虑及北上刺杀兀术,乃是为兄弟报父仇之大事,一边是二弟安危,一边是三弟父仇,为兄颇为两难,现兄弟主动提出,为兄有何异议?” 司马举喜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赶往南薰门便是!” 贝空四亦大喜道:“好啊!我们三兄弟共赴疆场,定不负平生快意!”两人迅即出营房,朝南薰门飞奔而去。 两人到南薰门,寻到岳飞军帐。岳飞对他们到来,略感诧异,问道:“两位兄弟为何未北上,却来此地?” 司马举笑道:“二哥上阵杀敌,我与大哥置身事外,兄弟情义何在?” 岳飞闻言,大喜道:“有武功卓绝兄弟大哥、三弟相助,我军破敌必矣!” 贝空四因问叛军是谁,岳飞道:“乃是王善、张用、杨进等人所领义军!” 贝空四惊道:“听闻王善、张用所部皆是民间抗金主力,人马众多,朝廷极为倚仗,他们与官军一体,共同抗金,如今怎的聚集人马来攻开封?” 岳飞不欲指责开封留守杜充的失策,唯有宛转道:“此事涉及甚广,是是非非,个中详情,一言难尽!大哥不知为好!如今他们围攻开封,便是朝廷之敌!便是叛军,我等遵杜元帅之命,将他击退便是!” 司马举迅即爽快道:“我等江湖中人,毕竟难以理解朝廷事务,我之感觉,二哥所说,总是不会错的,哥哥且说,怎么打?” 岳飞尚未回话,贝空四道:“听闻叛军人数有五十万之众,我军仅有两万,若要击败他们,恐怕不易!” 岳飞笑了,颇为自豪地道:“行军作战,大哥却有些不如小弟了!王善等人数虽众多,皆是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在场中卖吆喝可行,上阵作战勉为其难,五十万之数,不过滥竽充数而已,一战可败之!不过,小弟正欲亲到叛军军营,劝其退兵呐!” 第220章 受命增援 面对王善、张用等所率五十万之众的义军,岳飞对司马举、贝空四指明,一战可败之。可他昨夜在杜充帅府,所持主张,却并不是与王善、张用等交战。 杜充先接到戚方战报,王善、张用等引兵五十万之巨,围攻城南南薰门,戚方赖南薰门易守难攻,义军战斗力弱,顶住了义军的几次攻城,可义军毕竟人多,源源不断,轮番上阵,戚方难以支撑,慌忙向杜充告急。杜充大惊,急令城东守卫陈淬、城西守卫扈成、城北守卫刘经及居中策应的岳飞等四位统制官进帅府,商讨对策。 陈淬首先道:“王善、张用等人围攻南薰门,必是受了杨进的蛊惑!前次丁进、杨进围攻我城东,岳将军部将张宪生擒丁进,丁进伏诛,杨进必然怀恨在心,故而怂恿王善、张用等人围我开封!” 杜充听出陈淬有责备他当初不应该诛杀丁进之意,心中不悦,沉着脸道:“本帅不是寻原由,而是要对策!现如今,我等该如何对付他们的五十万叛军?” 扈成与戚方有矛盾,万般不愿出兵营救戚方,危言耸听道:“按理,王善、张用出兵围南薰门,我等该调兵援救城南才是,可那些叛军不止王善、张用、杨进等人,属下不说叛军集团多如牛毛,却也有百十来支,倘若我们各门兵力,全部支援城南,而叛军在东门、西门、北门也埋伏了叛军,该如何应付?” 刘经一听,立时附和道:“扈将军所说有理,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各门皆重要,哪一门均不应有失啊!” 杜充闻他们相互推诿,且义正言辞,心中烦闷,转头望着岳飞。岳飞之军,驻守大相国寺一侧,主要任务乃居中调度,兼守开封帅府、维护开封城治安。扈成、刘经他们皆有充分理由不愿赴援,也唯有岳飞之军可抽调了。 岳飞焉不知杜充之意?可他当初本不同意解散义军,担心引起骚乱,如今果然义军与朝廷反目。若教他再去打义军,他仍些抵触,岳飞道:“义军围开封……” 岳飞甫一开口,杜充便喝止道:“岳将军,攻城的便是叛军,你怎还称他们为‘义军’?” 岳飞不得不改口道:“他们围攻城南,必有其他诉求,倘若元帅派人与其沟通,商谈条件,许诺他们回归朝廷,叛军再次转变为义军,亦有可能!” 杜充绷着脸道:“叛军起于盗贼,受前元帅宗泽招安,名义归顺,实怀二心,如今反叛便是实证!他们唯利是图,毫无底线,此次纵然同意招安,亦难保不再次反叛!” 岳飞争辩道:“金军在河北围困各路义军,扫清义军阻碍,便可兵指我开封。金军未能长驱直入,正是有各路义军羁绊,为今之计,应团结一切势力对抗金军,岂能将其拒之门外?” 杜充怒道:“叛军屡叛屡降,又屡降屡叛,反复无常,叛军在侧,实乃心腹大患,不除之难以安心!” 刘经适时插话道:“听闻岳将军与那叛军头领张用是同乡,莫非你们之间有些联络?” 杜充惊讶道:“竟有此事?” 岳飞不屑道:“岳飞对朝廷之心,天日可表,岂是他人一面之词可栽赃诬陷得逞?” 刘经讪讪而退。杜充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便解嘲道:“岳将军对朝廷之忠心,莫说开封军民上下咸知,便是我建炎皇帝,亦有耳闻,岂可质疑?” “谢元帅信任!”岳飞稍微受用。 “本帅对那张用亦有些了解,听说作战甚为骁勇,岳将军一身神力,何惧一张用耶?” 岳飞何尝不知,杜充此话,乃激将之法!岳飞如此年轻,便身居统制官之职,其阅历、涵养远非一般人所比。岳飞躬身道:“张用骁将不假,倘若能为朝廷所用,正是美事!” 杜充闻岳飞一直与他观点不一致,心中微怒,暗忖:今日不拿出元帅威风,你岳飞怕是难以从命!杜充脸一寒,冷然道:“岳将军,叛军攻城,十万火急。本帅主张奋力击退,你偏要招安。你是畏惧不敢出战,还是蓄意违抗本帅军令?” 官大一级压死人!杜充将违抗军令的大帽子扣在岳飞头上,岳飞只得屈服,躬身回道:“末将不敢!” 虎将岳飞俯首,杜充甚是满意,双手撑着帅案,站起下令道:“岳飞听令!” 岳飞忙站起,再次躬身回道:“末将在!” 杜充志在意满,板着脸,右手从帅案上签筒内,抽出一支令箭道:“命你率本部人马,今夜出发,赴援开封城南南薰门,与城南守卫戚方,击退来犯叛军!不得有误!” 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岳飞上前,接过令箭,退后几步,抱拳挺身道:“末将遵命!”岳飞受了军令,正要退开,忽然虑及一事,复又抱拳问道:“敢问元帅,末将到城南南薰门后,末将与戚方将军,谁为主将?” 杜充沉吟片刻,断然道:“击退叛军之战,以你为主!” 岳飞再次道:“末将遵命!”说完退至一边。 杜充扫了一眼坐着的刘经、陈淬、扈成,又下令道:“刘经、陈淬、扈成听令!” 三人闻言,慌忙立起,杜充威严道:“你们各自谨守城门,若有失误,军法从事!” 三人亦齐声答道:“末将遵命!” 岳飞接了军令,当晚返回军营,命五大统领各自统率本部人马,奔赴城南南薰门。 第二日临晨时分,岳飞万余人马,陆续抵达南薰门。戚方已接开封帅府军令:岳飞增援南薰门,击退叛军,原镇守城南守军,暂由岳飞统一指挥。戚方虽心中不甘,亦不敢违抗军令,早早在南薰门临时搭建的军帐等候岳飞。岳飞抵达军帐后,即召集两部统领级将军,商讨对敌之策。 戚方向岳飞简单介绍了双方战况。开封城池高大坚固,城外有宽约十多丈的护城河,护城河与城墙之间有高约一丈的羊马墙,各城门之外又修筑了瓮城以保护城门,故而一般的敌军欲攻陷开封,几乎是难于登天! 第221章 请缨劝退 开封城的坚固程度,曾令当初攻开封的金军亦无能为力! 靖康二年十一月,金军攻开封,几路大军攻了一个多月,始终奈何不了开封城,可惜靖康皇帝赵桓意志不坚决,又轻信宰相何?的鬼话,让一位神棍郭京,组织七千七百七十七个所谓“天兵神将”,从城南陈州门(又名宣化门)鼓噪而出,主动出击金兵。金兵哪管你什么“天兵地兵“,都用刀枪招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顿时,如同切瓜剁菜,郭京的“天兵神将”被杀得哭爹喊娘,掉头就跑,跌落护城河的不计其数,护城河被填满,金军趁势杀来,宋军欲关闭宣化门时,金军蜂拥而至,杀入开封城内,开封因此告破。若非神棍郭京主动开门,金军何时可攻下开封城,尚未可知!此段历史,岳飞了如指掌! 而义军战斗力,远不如金军,他们围攻南薰门,怎能轻而易举得手?可恨的是,他们连营结寨,盘踞城外,横亘几十里,城南出路全部封闭,居民外出不便利,城外居民均遭洗劫,且王善、张用等首领,轮番派军攻城,城南守军人少,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岳飞听了戚方介绍,由衷道:“戚将军独当一面,委实辛苦!元帅有令,命我等将王善、张用五十万叛军击退!岳某之意,贵军多日作战,已属疲劳,可从防区暂行撤下修整,贵军所空出防守位置,由我军顶替,待我军疲惫之时,再换防回来!期间,若我军有幸击退叛军,功劳与戚将军共之!” 戚方素闻岳飞忠肝义胆,却未料他如此义气,岳飞口气虽有些托大,可语气诚恳,教人感动!戚方不由感激道:“岳将军义薄云天,戚某何以区处?叛军人数超过五十万,众寡太过悬殊,岳将军携道义救我,戚某岂能退缩?我军除伤员外,均在原地防守可也!” 岳飞大喜道:“戚将军忠心为国,良可敬也!我们祸福与共!” 戚方忧虑道:“我等两军合并,不过两万,岳将军有何良策应敌?” 岳飞利索道:“先礼后兵!” 戚方惊讶道:“何谓‘先礼后兵’?” 岳飞毫不迟疑道:“岳某欲派人去王善、张用军营,劝其退兵!如其不听良言劝告,再行出兵可也!如此,既遵守了元帅军令,又减少了伤亡,可谓一举两得!” 戚方亦听闻岳飞在帅府与杜充的争论,未料到岳飞仍执意劝降,不免担心道:“元帅一再督促岳将军出兵击退叛军,岳将军若派员劝降,岂非与元帅初衷相悖?倘若元帅知晓,岳将军罪责不轻呐!” 岳飞笑道:“劝退并非劝降!若我军不费一兵一卒,叛军自行退去,有何不可?” 戚方道:“话虽如此,可那王善、张用等皆是冥顽不灵之人,片言只语岂能将他吓退?再说,谁人敢单枪匹马去叛军军营劝王善、张用啊?” 岳飞徐徐扫了一眼在座的统领,缓缓说道:“我亲自去!” 岳飞话音未落,在座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岳云首先从座椅上弹身而起,大声道:“岳将军,不可!身为主将,岂可身犯险境?此行末将愿往!” 张宪、王贵、徐庆、傅庆皆起身,齐声道:“末将愿往,如若失利,甘当军法!” 戚方看到此等热血情形,暗自赞叹不已,素知岳飞治军严厉,部将忠心耿耿,果然不假!假以时日,前途岂可限量? 众人正争论间,人报司马举及贝空四来到。岳飞便总结道:“今日议事,且到此罢。各军谨守职责,如若有失,莫怪军法无情!谁去叛军军营劝退,待我仔细思虑后,再作决断!”众人便散了。 岳飞接司马举、贝空四入军帐,问了他们缘何来南薰门,两人表达了助其一臂之力地决心,岳飞甚喜!两人问岳飞对敌之策,岳飞成竹在胸,说叛军虽多,破敌却容易,破敌之前,欲先前往叛军军营,劝其主动退兵!因叛军此前便是义军,曾经帮助官军抵抗金军。若两军激战,不利抗金的局面,如其执迷不悟,再行出兵,武力击退,可教天下人信服! 贝空四道:“王善、张用等人此前便是江湖豪杰,揭竿而起,自主抗金,发展至如此势力,一般人劝说之言,恐怕难以听得进去!” 岳飞道:“正源于此,小弟欲亲自走一遭!” 司马举、贝空四俱是大惊,不约而同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善、张用等人,岂是善茬?你身系主将之重,如有闪失?如之奈何?” 岳飞道:“张用与我同乡,焉能加害于我?昔日宗泽以老迈之躯,犹敢匹马单身,入王善军营招安,我正当壮年,有何惧哉?” 贝空四问道:“兄弟去叛军军营,有何说辞,可教王善、张用等人对你不下毒手?” 岳飞自信道:“开封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他们人数虽多,战斗力比得过金军么?去年金军围攻开封,一月有余毫无进展,若非郭京开门揖盗,胜负尚未可知!此为其一;其二,他们人数五十万,每日粮草花费几何?所带粮草能支持多久?其三,王善、张用虽江湖豪杰,以盗贼起家,世人不齿,所幸宗元帅受其招安,他们华丽转身,成为朝廷将军,如今反叛,前功尽弃,身前身后,遭人唾骂,岂不可惜?倘若迷途知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其四,他们人员虽有五十万之众,可均未受过军事训练,打家劫舍之匪徒、游手好闲之懒汉、无家可归之流民居多,滥竽充数而已。我若以少胜多,一战败之,其脸面何存?” 贝空四击掌赞道:“好啊!兄弟舌灿莲花,一番说辞,可抵百万雄兵!可依我之见,这番说辞,兄弟说得,我贝空四和三弟也说得!” 岳飞纳闷道:“哥哥此话何意?” 贝空四得意道:“如若去王善、张用军营劝退,我与三弟去便可!” 岳飞惊愕道:“如何使得?” 贝空四道:“我贝空四在江湖多少有些名头,他王善、张用不敢胡来,倘若他们真欲图谋不轨,谅他们也没此能耐,能够截下我与三弟。况且,我与三弟已将你说辞学到手了呢!”说完,贝空四哈哈大笑。 岳飞还欲阻止,司马举道:“二哥尽管放心,我与大哥,纵然不能劝退王善、张用,必定安然无恙回来!” 第222章 规劝义军 第二日,岳云、张宪等获悉,司马举、贝空四代岳飞出使王善、张用军营,皆来送行。司马举、贝空四仍是普通官军装束,一行人簇拥着司马举、贝空四来到瓮城箭楼上,有军士预备了吊篮,欲将两人从城头槌下,两人笑了,并排站在四丈高的城头,俯视十丈开外约一丈高的羊马墙,离羊马墙四五丈的,则是宽十来丈的护城河,时至入冬,护城河面,略微结了冰冻。护城河外不远,即有不少叛军摇旗鼓噪,亦有大量军卒持兵器,架木桥,推云梯,预备攻城。 司马举、贝空四看了一阵后,转身对岳飞道:“岳将军,我等去了!”言毕,两人几乎同时展开双臂,如老鹰般从城头往城外扑下,在箭楼的送行将领,俱是大为震骇,均不约而同将头颅伸出城墙外,欲看司马举、贝空四如何落地。 快临近地面时,两人忽然探出右脚,在城墙下半腰墙踢了一脚,借势鹞子翻身,便稳稳站立地面了。两人腾跃几步,到了羊马墙脚下,又腾身而起,脚尖在羊马墙上点了几下,跃上墙头,继而扑身下墙。须臾,已到护城河边,两人身影如被无形之手提起,脚尖又在冰块上轻轻一点,迅即飞到了护城河对面。两人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教瓮城箭楼上的众将官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便是张宪,亦是敬佩不已,暗忖,自己亦可勉强为之,可动作如此迅捷、舒展、漂亮,他却万万做不到! 司马举、贝空四飘然过了护城河,令在护城河边忙活的叛军感到十分突兀,两人身穿官军服色,从哪里冒出来的?皆是不知! 一位小头目喝问道:“站住,你们甚么人?来此做甚么?” 贝空四笑道:“你不见我们身上装束么?我们从城里来,代表官军,找你们王善、张用大头领的!快去通报罢!” “从城里出来的?怎不见城头放吊篮?怎不见放吊桥?”那小头目兀自不信。 “何必啰嗦?耽误大事,你们王善、张用大头领不将你活剥了?”贝空四威胁道。 小头目看贝空四说得严重,不敢怠慢,忙向上禀报,半晌,几人急促促奔来,将他们带到二十里之外的王善军帐前。 两人在军帐前立了片刻,只听得里面大喝一声:“带开封使者进来!” 军帐里出来四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夹持着司马举与贝空四,拥入军帐。司马举抬头看时,军帐从外至里,排着两列刀斧手,个个满脸横肉,虎背熊腰。军帐正中,军案后面,并排坐着两人,皆披红色大氅。一人年约五十许,须发灰白,精神矍铄,眼露精光。另一人八须胡,脸色红润。 军案两旁,又排列坐着九位大汉,装束各异,有官军服色,有书生衣装,有江湖打扮,有道士衣着,有百姓服饰,不一而足。 司马举、贝空四立在军帐中央,叛军众人,皆是虎视眈眈,盯着两人!贝空四、司马举毫无惧色,反而逐一扫视在坐各位。良久,灰白胡子猛然拍案喝道:“尔等何人,来此何干?” 贝空四仰头冷笑:“久闻河东‘雪中炭’大名,江湖盛传,威震四海,不意今日如此待客!” 王善道:“既知我以往江湖混号,便是江湖中人,报上名来罢?” 贝空四毫不买账道:“大头领号称拥兵五十万,却偏偏缺一张待客之座么?此事传出江湖,怕是要砸了你‘雪中炭’之雅号了!” 王善老脸微红,左边一道士装束清瘦人,霍地起身厉声喝道:“无名之卒,如此狂妄,视我义军无人耶?” 贝空四、司马举负手睥睨而立,并不作答!那道士还要呵斥,王善座旁八须胡起身制止道:“孙道长且慢!”那道士负气坐下。 八须胡道:“我义军之高座,岂是人人有资格坐得的?两位敢闯我五十万大军之营,想必亦有些来头!” 贝空四道:“将军必是张大头领了!在下贝空四,这位乃原‘宜春山庄’司马庄主之子司马举!”贝空四说话之时,指了指身边的司马举。 “原是丐帮贝副帮主,倒也失敬!来人,看座!”王善微微一惊,下令道。 两人在军案一侧坐定,张用问道:“贝副帮主身为武林豪杰,怎的为开封城官军担当说客来了?” 贝空四笑道:“两大头领曾是江湖豪杰,亦受过朝廷委任,不过其中有些变故,以致今日误会,贝某受官军差遣,为双方前线搭桥,做个军中月老,阵前红娘,也是担得的!” 王善冷冷道:“贝副帮主必有高论!我等且洗耳恭听!” 贝空四便侃侃而谈,将岳飞那套说辞一股脑儿搬了出来。王善、张用听了,低头做声不得。贝空四之言,正击中了他们软肋!他们虽有五十万人马,可围攻南薰门多天,连皮毛也没挨着,每日五十万之众需要填饱肚子,粮草问题始终教人心焦。如今打又不是,撤又不是,骑虎难下! 两人心中思量,你贝空四一团口水喷来,我们便撤军,似乎愈加难堪啊! 沉默之中,右手一位身着秀才服饰的书生站起,寒冬季节,却拿着一把折扇,在手中晃悠道:“贝副帮主可谓大言不惭,开封城内,官军总共不过五万,可一战而破我义军!何不破来看看?” 众人皆道:“韩军师所言极是!何不派军出城一战?缩在城里算甚么好汉?” 贝空四道:“我们恶战,倒教金军欢欣不已!” 王善突然道:“杜充一反宗泽元帅招抚方略,视我等义军为草寇,疑我防我害我!我等围攻开封,非反朝廷,实反杜充也!倘若朝廷罢黜杜充,我等迅即撤兵!” 贝空四道:“大头领所言,实乃强人所难!莫说朝廷用人,自有庙算!建炎皇帝现在东南,与开封相距两千里,来去所费时日,岂是一两日计?” 张用道:“我等与杜充那厮,势不两立!杜充那厮一日为开封留守,我等便一日不退兵!” 在坐众人又齐声道:“我等正是此意!” 第223章 震慑义军 义军视开封留守杜充为仇雠,贝空四、司马举如何能化解?好在贝空四并非朝廷中人,言语无多大禁忌。 贝空四道:“在下听众头领之言,实有退兵之意,何必与一杜充较真?” 韩军师道:“听闻开封城内有位统制官名岳飞,对义军极为友善,你们可推举岳飞为开封留守!我等皆愿服从岳飞号令!” 众人又附和道:“军师所言极是!” 贝空四听义军推崇岳飞,甚为自豪,虽觉兴奋,可为难道:“岳将军乃杜充部属,若擅自凌驾其上,与反叛何异?岳将军如今正在南薰门全权指挥军事,正是他虑及义军以往与朝廷友善,故派遣贝某先行来规劝,请众头领体谅岳将军苦心!” 一大汉突然喝道:“你那也不行,这也不可,一意催我等退兵!你有多少斤两,在此胡吹大气?” 贝空四见说话之人,一身黑色劲装,倒也干净利落,身材魁梧,手臂肌肉虬曲爆裂,正要答话,司马举已长身起立,踏步向前,冷冷回道:“有无斤两,试试便知!” “试便试!俺怕球?”大汉说完,一拳直捣司马举前胸而来。 大汉之拳,势大力沉,暗含劲力,司马举未敢轻视,倏尔出掌,用了八分内力,甫一接触,却感觉对方劲力并不十分凌厉,心随意动,又撤了两分内力,饶是如此,那大汉仍被震得面红耳赤,倒退了两步,司马举气定神闲立在原地。 司马举虽穿官军服色,有司马展之子的名头,可众人一望便知,他乳臭未干,乃初出之犊,皆以为不过是贝空四地跟班而已,能有多少能力?司马举仅此一招,众人颇为震撼,也有人以为,那大汉并未出全力。那大汉自己亦是如此认为! 大汉名范重,乃是王善的结义兄弟,排行老三,系王善部下重要头领。范重师从泰山派,泰山派武功以勇猛见长,司马举貌似文弱书生,范重存了几丝善良之念,也有几丝蔑视之意!出手未用全力,仅用五成内力,司马举拍掌来迎,范重犹以为,司马举这只右手算是废了。司马举一掌将他击退,他甚为恼怒,暗叫“大意”。 范重在王善义军中,一贯以武功自居,为王善得力干将,不意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不由怒吼一声,腰身挫下,猛然弹起,双掌齐发,直扑司马举。 范重吃了亏,贝空四以为他必是知难而退,谁知不退反进,眼看决战再起,双方开打,义军撤兵必将成为泡影,不由对王善急道:“大头领,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王善正欲看司马举武功到底如何?闭口不答。司马举与贝空四相处日久,听话听音,迅即明白贝空四之意,不意激化矛盾。范重气势汹汹冲来,他便不予硬接,轻轻侧身闪过。范重一击不中,尚以为司马举心怯,愈加得意,转身一脚侧踢而去,司马举仍轻巧避开。 范重连连猛攻,司马举连连躲闪,军帐中在坐诸人,纷纷站起躲避。贝空四冷眼看范重得势不饶人,心知今日之事,恐怕不拿出些雷霆手段,树立些威风,义军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干咳一声,口里提醒道:“司马兄弟,这位头领有心与你练练,你且好好陪他玩玩!” 司马举被范重逼得有些恼火,闻贝空四提醒,登时不避反迎面而上,聚力朝范重的大拳拍去,范重横冲直撞得正欢,猛然感到一股大力铺天盖地而来,此股劲力,以往交战中见所未见,大惊失色之下,忙催动全身内力,与之相抗,拳掌相交,怦然作响,范重噔噔噔倒退三步,司马举乘势而进,掌力往范重前胸击去,范重手忙脚乱,又奋力接了一掌,已是汗如珠下,气喘如牛! 司马举手不停歇,左手再进,直冲范重脑门,快如闪电,范重已无力应战,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暗自哀叹,束手待毙!众人不由惊叫起来!王善急得出言制止道:“公子手下留情!” 王善话音未落,司马举左掌已轻轻在范重面门划过,范重面如死灰的酱紫色右脸,微微增添了一抹红印。原来,司马举见范重无力抵抗,引颈受死,劲随意动,掌力未到之时,已然撤了,业已发出的掌力,仍不可小视。司马举恼他不知好歹,欲给他一些教训,故而未将掌力引向范重头顶,而是引向其脸庞,范重右脸,犹如着了一耳刮子,火辣辣生痛不说,还留下了烙印,丢了颜面! 司马举左手拂了范重右脸,退回原地之时,王善援救之语才说完。司马举反击范重,仅用三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众人叹为观止!王善感叹而言道:“岳将军手下,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我等远远不如啊!”王善说完,又对司马举拱手道:“司马少侠年纪轻轻,武功有如此造诣,教人钦羡!又兼宅心仁厚,王某替三弟感谢少侠手下留情!” 司马举忙回礼道:“大头领客气了,在下侥幸取胜,怎值得大头领如此夸耀?” 义军众头领听司马举言语谦逊,大为受用,纷纷落座,窃窃私语。 贝空四乘机接口道:“两军和解,乃上上之选,不知两位大头领及各头领意下如何?” 张用回道:“和解之举,是杜充主张还是岳飞之意!” 贝空四回道:“自然是岳将军诚意!” 张用道:“岳飞既然有此诚意,何不亲自来此商谈?” 贝空四略微有些不悦道:“张大头领言下之意,乃不信任贝某及我司马兄弟啰?” 王善听出贝空四埋怨之意,忙起身诚恳解释道:“王某首次接受朝廷招安,正是宗泽元帅单枪匹马,至我军营劝说,王某钦慕宗泽元帅风范及诚意,率众来归!今日我等,皆知岳将军威名赫赫,欲亲眼一睹岳将军风采而不可得乎?” 贝空四听了,笑道:“此有何难?岳将军本欲亲来,贝某及司马兄弟请先行探路而已!众头领有此意,贝某与司马兄弟回去,再同岳将军前来便是!” 王善、张用等人大喜,皆道:“我等在此,恭候岳将军驾临!” 第224章 亲劝义军 贝空四、司马举许诺岳飞亲自来义军军营和谈,王善、张用礼送两人出帐,传令南薰门前义军暂停进攻,两人安然返回开封。 贝空四将出使义军经过,原原本本说与岳飞听了。岳飞听完,笑道:“王善、张用如此诚心相邀,本将如何不去?” 贝空四不意岳飞真欲出城,提醒道:“我看义军各头领,皆有善意,唯有张用,恐怕别有用心!不得不防!” 岳飞不以为意道:“张用乃我同乡用里!以前不过欲与我争锋,今日他聚众为王,我替朝廷用命。他若能为朝廷所用,那是最好,倘若不能,亦无冲突,何必害我?” 司马举道:“二哥若真欲去,我与大哥必须相随才行!” 岳飞愈加高兴,大笑道:“有大哥、三弟护卫,龙潭虎穴亦可来去自如!”三人会心大笑。 第二日,岳飞聚本部统领及戚方将校,将贝空四、司马举出使义军之行简单介绍后,便提出自己欲应王善、张用之邀,进义军军营,亲自劝说他们退兵。众人听了,皆是失色不已!岳云、张宪等首先不答应,俱道:“王善、张用等义军反复无常,居心叵测,将军身系指挥重任,岂能身犯险境?” 岳飞不为所动,毅然道:“昔日宗泽元帅,以老病之躯,尚能单枪匹马,深入王善几十万军营,教王善招安朝廷,我岳飞正当血气方刚之时,岂有惧哉?况义军已暂停攻城,表达了投诚善意,我等岂能言而无信?” 岳云、张宪、王贵等五人尤说不可,执意阻止。岳飞不得已喝止道:“我意已决,尔等无须多言,否则军法处置!” 五人闻言,知无可挽回,又纷纷表示要相随护卫。岳飞又道:“人多无益!尔等各自谨守本职可也,本将携贝空四、司马举前去即可!” 岳飞说完,又转头对满脸惊愕之色的戚方道:“岳某出城之后,我军由戚将军全权指挥。岳某出城期间,请戚将军紧闭城门,谨防义军偷袭。倘若岳某三个时辰未回,戚将军即按我等原定作战计划,主动出城,发动攻击!” 戚方已对岳飞佩服得五体投地,敬畏道:“岳将军此行,必然马到成功!”两人正说着,忽报开封留守杜充元帅有军令。岳飞命众人停止议事。须臾,一信使持信匆匆而进,直驱岳飞将案之前,将手中指令呈于岳飞。 岳飞接了杜充手令,展开迅速浏览,脸色微变!戚方察言观色,问道:“元帅有何命令?” 岳飞未答,将手令递给座旁一侧的戚方,戚方看了,上面寥寥数语,赫然写着:出兵数日,静然无声,养寇乎?畏敌乎?正是杜充手迹! 戚方见了,对岳飞忧虑道:“元帅措辞严厉,命令出战,将军做何打算?” 岳飞义无反顾道:“元帅主旨,便是教义军退兵。若岳某与义军和谈成功,义军主动撤退,不可谓‘养寇’;岳某只身犯险,不可谓‘畏敌’!” 戚方仍担忧道:“倘若元帅追责,如何是好?” 岳飞慨然道:“一切责任,皆由岳某承担!”戚方等的便是岳飞这句话,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来! 义军知岳飞将亲自出城,暂时后撤两里。岳飞与贝空四、司马举皆轻装束带,骑马出瓮城,踏吊桥,跨护城河,义军已有人在护城河前等候迎接,一行人径直赴二十里之外的王善军帐。 距军帐尚有里许,王善、张用等率杨进、韩军师、范重等人在路边等候,相互见礼毕,众人簇拥着岳飞等入辕门,进军帐。众人见岳飞年不过二十六七,气宇轩昂,举止稳重,既彬彬有礼又不怒自威,既谈吐文雅又观点犀利,不由暗自心惊敬佩! 此时王善诺大的军帐已是另外一番境况,满脸横肉的刀斧手不见了,代之迎接的是花枝招展、毕恭毕敬的女婢及仆人,军帐之内,已无军案,却放着两张八仙大方桌,桌上珍禽异兽、荤素搭配、水果点心,一应俱全!司马举暗叹王善、张用有心,仓促之间,准备如此充分,释放出巨大善意,今日之事,料是顺利罢! 进得军帐,见到里面的阵仗,岳飞有些意外,笑道:“各位英雄好汉,岳某今日来贵军营,可不是来吃喝饱口福,而是与诸位共商大事的!” 王善亦笑道:“岳将军舍身赶赴我军营,便是信得过我义军,前次,我等均已口头承诺,只要岳将军亲来,我等便撤军!此等大事,已成定局,无须多说了!今日之宴,乃是高攀岳将军之宴,望岳将军切莫嫌弃!” 岳飞感激道:“众位英雄对岳某如此抬爱,岳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善推岳飞坐主位,岳飞忙推辞道:“岳某初来乍到,岂可喧宾夺主?” 王善真诚道:“岳将军代表朝廷,又是贵宾,理应上座!”岳飞便不再谦让,在王善引导下,靠里的方桌左上座坐下,王善坐于岳飞右边,贝空四与司马举坐于方桌左侧,张用等其他头领陆续坐下。 王善等人已明确退军,岳飞较为兴奋,开怀畅饮,酒过三巡,岳飞盛赞义军各英雄识大体,知进退! 王善等人皆道:“岳将军言而有信,我等岂可食言而肥!” 岳飞既而道:“如今国难当头,金军恶如猛虎豺狼,朝廷唯有团结一致,才能御敌于外!众位英雄若忠心为国,诚心抗敌,必可光宗耀祖,或可留名青史!何必忙于内斗,遭人唾弃,而至庸碌一生!丧此良机,岂不可惜?” 王善惋惜道:“岳将军金玉良言,我等岂是不知,只是开封留守杜充那厮,容不下我等,我等报国无门啊!倘若岳将军为开封留守,我等效死疆场,在所不惜!” 岳飞听了,脸色微变,半晌做声不得!王善见了,知晓此话犯忌,不再坚持,岔开话题,席间重新显出融洽的气氛。 第225章 舌战群豪 自岳飞进了义军军营,皆是王善出言相待,义军另外一位大头领张用,自始至终并未出言。当初对贝空四、司马举提议,要岳飞亲自来义军商谈,本是张用主意,在他看来,他的这位同乡,是不敢冒险只身前来义军军营的。可令张用意想不到的是,岳飞真具有弥天大勇,应约而来。张用便有些束手无策了。 原来,当初王善与张用被龙陆昆欺骗,主动离开了开封官军防区,由于义军人员众多,没有官府接济,后勤补给难以跟上,只能强征百姓,有时甚至打家劫舍,可始终难以为继。丁进、杨进围攻开封失败,丁进伏诛。杨进率部众四处流浪,境况与其他义军不相上下,众头领困难之时,便想起了在开封的滋润日子,对开封留守杜充生出无限怨恨。特别是杨进,表兄丁进惨死,他对杜充有刻骨仇恨,杨进便派人联络王善、张用等人,请他们合军一起,围攻开封,众人皆知,只要攻下开封,开封的粮草,够他们的军马吃上两年!只不过,开封城墙,端的坚固,义军攻了多日,他们才知,这算盘打得太如意,结局将远不如设想的美满!似乎只有撤军才是最佳选择! 张用落草为寇,便有和同乡岳飞暗中较劲的意味,如今自己虽然拥众十万,俨然一方霸王,可居无定所,形同流浪!而岳飞,不过开封一位统制官,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张用心中的酸楚,委实难以言表。如今岳飞一来,便要撤军,心里又委实难以甘心,总得有些条件罢?提甚么条件呢? 前一晚,张用得知岳飞欲来,背着王善,暗中与杨进商量妥当:教他们撤军可以,可官军多少得拿出一点利市才行啊,他们要甚么?当然是粮草!而杨进,还有另外一个念头,埋在心里未说。 临近散席,岳飞道:“今日与众英雄结识,乃平生之幸!众英雄顾及大义,主动撤军,避免生灵涂炭,亦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 王善正待回话,张用抢先回道:“在下与岳将军为同乡,岳将军必能体谅在下难处!” 张用此话一出,与适才和谐融洽气氛格外不相称,司马举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张用终究按捺不住啊!且看他如何挑事? 岳飞微微一怔,反问张用道:“乡党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张用徐徐道:“我等围攻开封,一则因杜充欺人太甚,二则粮草难以为继。倘若无朝廷诏书,我等请岳将军代替杜充为开封留守,恐怕极难……” 岳飞迅即出言制止道:“张大头领此话差矣!岳某绝无代替杜元帅之奢望,更无代替杜元帅之能力,众位英雄切勿将此念头强加于岳某头上!” 张用一笑道:“此事暂且不论。只是我等撤军,义军生存甚是困难,希望岳将军施以援手,接济一些才好!”张用话说完,喧闹的军帐里顿时鸦雀无声,静等岳飞回话! 岳飞为难起来,私自出城与义军和谈,已是违抗杜充命令,若义军主动撤军,也算殊途同归,达到了杜充之目的,杜充亦不便追责。可私下送粮草与义军,别说杜充绝不同意,开封城内的普通将校,可能多数也会不同意! 岳飞拿眼望王善,王善低头假装喝酒,粮草是军队命脉,义军粮草短缺,自始至终是大难题,他已亲口答应岳飞撤军,不便出尔反尔,而张用的话恰说到了他王善心坎里,他怎会出言相帮你岳飞?岳飞无法,只得如实道:“岳某来与众英雄和谈,乃私下自作主张之举!若再接济众位英雄粮草,岳某在开封城内何以立足?” 韩军师问道:“难不成杜充那厮命岳将军与我等决战?” 此事涉及开封内部军事机密,岳飞不便作答!其实此举形同默认。 岳飞未回话,韩军师继续问道:“看来岳将军仍是信不过我等,视我等为敌耶?” 岳飞淡淡道:“岳某如视众位英雄为敌人,何故只身到此?” 岳飞犀利之语,令义军众头领哑口无言!众人沉默之际,一人起身大声道:“倘若岳将军接济我等粮草有困难,我不强求!可有一事,敬请岳将军答应!”众人看时,说话者正是坐于第二桌下首的杨进! 岳飞波澜不惊地远看着另一桌的杨进,问道:“杨头领必有高论?” 杨进道:“此前两月,我表兄丁进,被开封官军张宪所擒,以致被杜充残害!听闻那张宪乃岳将军部下,请岳将军将张宪交于在下!在下即刻退军!” 岳飞冷声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上阵杀敌,勇者为胜!与江湖仇杀岂可同日而语?杨头领怎的无端生出报仇之念来?” 你表兄丁进技不如人,却欲借他人之手,报仇雪恨,不地道!岳飞话外之音,在坐诸人皆听得明白,杨进亦明白。不由面红耳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闪烁不定。也就顾不得形象,再次追问:“岳将军意欲护短啰!” 岳飞长身而起,哈哈大笑:“岳某若听杨头领之言,将张宪交出,天下视我岳飞为何人?” 杨进扭曲了脸庞,狰狞道:“岳将军不愿,却怪我不得!” 岳飞不屑道:“杨头领意欲动粗么?” 杨进道:“不敢!在下欲请岳将军在军中多盘桓几日,以此交换张宪及粮草!我部下五千人,已在辕门外守候岳将军回音!” 岳飞回头对王善怒道:“王大头领,不意今日之宴,乃鸿门宴耶!” 杨进突然发难,除了张用,皆出意料之外。王善等本欲喝止,忽然听杨进说,用岳飞换粮草,又正中下怀!如真能换得粮草,那才是货真价实之物啊!信义、道义价值几何?可岳飞责问,王善不好回避,假装发怒道:“杨头领,不得对岳将军无礼!” 杨进决然道:“王大头领恕罪!今日之事,我杨进一人承担!我杨进也是为众兄弟活命不得已而为之!你别多……” 第226章 安全返城 杨进发难,意欲扣押岳飞,以此换取粮草及张宪。并劝王善莫管,话未说完,突然身体酸麻,全身发软,萎靡往地上瘫倒,背后一只大手,在其腰间一提,杨进便觉身子一轻,既而双脚离地,身体横向钻进了一人腋窝里。杨进大惊失色,无力地侧头一看,至此才发觉,夹他之人,正是与岳飞同来的司马举! 原来,张用以粮草挑事,坐在岳飞左侧下首的司马举,便预觉不妙,满含深意地望了一眼身边的贝空四,恰贝空四转头过来,两人短暂对视,心意相通,会心而笑。杨进不知斤两,主动挑衅,司马举已然从座位飘出,两桌相距不过丈余,司马举动作快如流星,瞬间闪到杨进身后,左手只在其背部“悬枢穴”、“魂门穴”点了两下,杨进登时瘫下,司马举右手闪电探出,将其提起,夹在左腋下,反身便窜出了军帐。 司马举发动之时,贝空四右手一探,拽住岳飞左臂,脚下轻点,几个腾跃,抢先出了军帐。司马举、贝空四、岳飞动作迅疾如风,王善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眼花缭乱,三人已出了军帐,且杨进已被司马举擒获了。 司马举立在军帐门口,对欲涌出军帐的各义军头领笑道:“众位英雄无须相送,在下暂借杨头领回城,若众头领今日退军,杨头领自然安全而回,否则,呵呵!” 司马举说完,腋下夹着杨进,兔起鹘落,纵到了辕门口,与护着岳飞的贝空四汇合。三人上了拴在辕门外的坐骑,辕门外果然有四五千人马,张弓搭箭,拦住去路,想必是杨进之军了。 司马举将杨进放在座前,三骑并排而立,司马举右手在杨进腰间轻轻一捏,杨进痛入骨髓。司马举在其后面道:“教你手下人马散开,否则你先去与阎王见面罢!” 杨进只得哀嚎喝道:“众人散开!”杨进部下见头领被擒,性命握在他人之手,只得让开大路,三人纵马狂奔,顷刻之间,便到了南薰门前护城河边,瓮城上岳云、张宪等看得真切,急忙放下吊桥。 眼看杨进部属在后蜂拥而至,司马举对岳飞、贝空四道:“两位哥哥速进城去,将吊桥拉起,待我来会会杨进义军。” 贝空四料司马举艺高,必将无恙,说声“兄弟小心在意!”与岳飞踏桥而进,岳飞过桥后,在下面招手示意,吊桥又被徐徐拉起。岳飞、贝空四按辔徐行,入了瓮城城门。 南薰门前吊桥拉起之时,杨进部属已扑到护城河边,却见司马举背朝护城河,背负长剑,赤手空拳,匹马单身,将擒获的杨进横放在马鞍前,立于护城河边、吊桥之下,众军顾及杨进性命,不敢鲁莽而进,皆停于司马举十丈开外处,眼看司马举背后吊桥缓缓而起,有人立功心切,“啵”地一声,从人群中激射出一支冷箭,直奔司马举面门,司马举伸出左手,轻轻接了来箭,有了第一支,便有第二支、第三支,连续十来支,皆射司马举上身,司马举亦一一轻松接了。 义军见司马举接箭,犹如在树上摘果子一般轻松,众皆吃惊不小!又见自家头领被司马举横放在坐前马鞍上,皆不敢射马,亦不敢射司马举下身,唯恐误伤杨进,皆是茫然无策。 此时,南薰门吊桥已拉起,有几位头目见司马举孤身一人,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义军有五千余人,顿时胆气倍增。一位类似大头目模样,在马上出言喝道:“这位壮士,将我杨头领放了,大家便安好!” 司马举便用手捋着手里十多支箭,边慢悠悠地回道:“怎的不射箭了?” 那大头目见司马举答非所问,勃然大怒,喝令身边一将校出战,那将校正欲逞能,举着手中大砍刀,纵马直冲而来!司马举右手随意抽出一支冷箭,反手甩出,该箭竟比适才弓弦所射,迅疾许多,那人奔出不到两丈,轰然摔下马去,胸口之箭,赫然透胸而出,排在前列的义军各头目,骇然失色。 司马举又慢条斯理的捋着手里收的箭枝,慢吞吞的问道:“还有谁?”一时竟无人回话,司马举又道:“既然无人上前,你们且回去,告诉众头领,若今日黄昏前退军,杨进便可安然无恙回来,否则,我唯有将其送给杜充元帅了!” 司马举说话之时,几位头目总算回过神来,马头拢在一起,那大头目道:“对方一人,我们有五千之巨,众人一口唾沫,也要将其淹死,众人一拥而上,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以应付,他掷箭厉害,手里还有几支箭?怎可被他几句话吓回?” 几人齐声附和,众人主意已定,那大头目便退入阵中,高声叫道:“张龙!李东!” 阵中有两人同时应声答道:“诺!” “你们各率所属骑兵,分两批冲向敌人,务必救出杨头领!” 张龙、李东又齐声而应。义军阵前骚动片刻,张龙率十员骑兵在前,李东率十员骑兵在后,各持刀枪,呈扇形朝司马举缓缓围来!而张龙,则手持盾牌,预防司马举发箭,在后督导手下进攻! 司马举见了,暗赞这大头目指挥,颇有章法,可惜的是,他们面临的对手,相对于他们普通士卒来说,势力太过于恐怖! 目测了张龙离自己的距离,尚未及十丈,司马举右手倏然发出一箭,激射张龙,张龙早有防备,举起手中盾牌,欲挡住来箭,口里同时大喝道:“进攻!救杨头……” 张龙举盾迎着来箭,张龙原以为,箭枝是要应盾而落地的。只听“砰”一声巨响,箭枝击在盾牌上,震得张龙眼冒金星,右手发麻,张龙正欲晃一晃头,清醒清醒,司马举第二支箭又到了,张龙躲闪不及,正中咽喉,张龙喊声戛然而止,鲜血咕咕而出,张龙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如同一截木头,栽下马来。 冲到前面的十位义军军卒,已无暇回头看张龙的惨状,手中刀枪一齐朝司马举招呼,可众人眼前一花,司马举瞬间不见人影,仅见杨头领横卧马鞍之上。众人大喜,以为司马举被吓跑,留下了杨头领,待要下马救杨头领时,皆觉得颈部发麻,既而眼睛发暗,不省人事,跌倒在马下。 第227章 调兵遣将 原来司马举射杀了张龙后,十位义军军卒冲来,司马举再不忍心将普通义军士卒皆杀了,腾身而起,绕到他们背后,一一点翻,再跃回马上。观战的义军只看到张龙一句话没说完,便栽倒马下,死于非命。既而司马举身影晃动了几下,十员骑兵便一齐跌落马下,尚以为十人皆死,个个惊得魂不附体。李东哪敢再指挥冲锋,吓得连连后退。 那大头目还有些不甘心,在阵中高喊:“李东,率众冲锋!” 司马举眉头微皱,喝一声:“执迷不悟!”双腿轻夹,胯下之马,直冲向义军阵前,义军已是惊弓之鸟,纷纷转身后退,那大头目连连喝止,可哪里喝止得住?大头目恼火,抽出长剑,欲行军法,制止义军后退,而此时司马举已冲入义军阵中,直扑大头目。 司马举纵马朝大头目冲来,大头目魂飞天外,哪里还记得对逃跑下属行军法?直欲纵马狂奔,可已是迟了。司马举手中尚有六支长箭,离大头目不到十丈时,从手中甩出两支长箭,那大头目颇为机灵,知晓司马举之箭,万万难以抵挡,见司马举冲来,性命要紧,便顾不得形象,十分主动地滚落马下了!倘若他迟疑一刹那,那箭便要在他身上扎个透明窟窿! 大头目落马,义军以为他亦挂了,跑路便愈加百无禁忌,尘烟滚过,瞬间,五千人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司马举这才悠悠而回。官军在瓮城角楼之上,远远望见司马举单骑退敌,过程惊心动魄,无不心旌摇荡,心驰神往! 司马举进得城来,将杨进交于岳飞,岳飞只身深入义军军营,无功而返,与杜充主动出战意图相悖,却擒得一员义军大将,对岳飞来说,亦是安慰。 经此一折,岳飞料定,王善、张用主动退兵,已无可能,为今之计唯有主动出击,将其击退。当晚,岳飞又召集戚方部将与本部五大统领,商议出兵作战方案,并请贝空四、司马举列席此次会议。 岳飞道:“本将此次亲自出使敌军大营,虽未获全功,亦略有成果,一是司马兄弟,生擒了敌军巨魁杨进,二是本将获悉了敌军老巢所在。王善、张用等人顽固不化,不出兵不足以震慑其心魄!明日出战,我等可聚精锐骑兵,直捣他们巢穴,一举击溃之!” 戚方疑惑道:“叛军五十万之众,我军若出战,全军出动,仅两万余,岂是叛军敌手?” 岳飞笑道:“叛军人数虽众,骑兵极少,绝大部分乃步兵,且无训练,我军有两千骑兵纵横出击,必如入无人之境!” 戚方惊道:“岳将军欲仅派遣两千兵马出战么?”戚方部下亦露出惊恐之色。 岳飞点头道:“正是!” 岳飞说完,即问众人道:“谁愿领军出战?” 岳云、张宪、王贵、徐庆、傅庆起身异口同声回道:“末将愿往!”岳飞含笑点头。 贝空四、司马举亦拱手道:“如此好事,岳将军莫要丢下我兄弟!”岳飞又微笑点头。 戚方及手下部将见了如此勇于出战的血性汉子,不由暗自嘀咕,上阵拼杀可不是请客吃饭啊!我等一万余众,凭借开封坚固高耸的城墙,才堪堪守住几日,你们欲以区区两千骑兵,击败叛军五十万之众,岂非痴人说梦?明日一去,必是石沉大海,有去无回啊!戚方有些部将,看着岳云等五人的目光,甚至流露出怜悯的眼神。 岳飞却信心十足地望着五位精神抖擞的部将,又瞅了瞅贝空四、司马举兄弟, 激情澎湃地道:“明日一战,本将亲自统率出征!” 众人听了,又是大为惊骇!岳云、张宪等五统领及贝空四、司马举,几乎又同声一气地阻拦道:“不可!” 戚方亦道:“岳将军身负指挥重任,岂能亲上一线阵地作战?” 岳飞抬手制止道:“我意已决,尔等无须多言!此战至关重要,本将不亲自上阵,谁肯用命拼杀?” 戚方担忧道:“将军如有不测,如之奈何?” 岳飞亦笑亦有些自豪道:“岳某自普通‘长行’,一路升为统制官,经历大小不下百战,面对穷凶极恶的金军尚且不惧,何况应对一盘散沙似的叛军?”戚方听了,默然无语。 岳飞即行下令道:“众将听令!” 众人起身应诺。 岳飞道:“岳云、王贵、徐庆、傅庆、张宪,各自挑选本部五百精锐骑兵,三更造饭,四更进食,五更从南薰门出城,听本将指令,直插叛军巢穴!” 五人齐声答道:“末将遵命!” 岳飞又对贝空四、司马举笑道:“贝大侠、司马少侠,明日可得随我岳飞出城再去叛军大营走一遭!” 两人亦抱拳答道:“愿效犬马之劳!” 岳飞部署完毕,转头对戚方道:“有劳戚将军率领本部人马及我部留守人员,谨守城南各处关口,切莫有失!” 戚方忙躬身答道:“岳将军尽管放心,其他方面戚某不敢夸口!就守城而言,戚某以本部人马,再固守日城池,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 岳飞成竹在胸,笑道:“何须日,半日足矣!”戚方听了,心头又是一凛,暗忖:“如此大战,你视同小孩过家家般容易,明日之战,果有如此轻松么?我戚方倒要拭目以待!看此一场亘古烁今的好戏!” 再说王善、张用宴请岳飞,欢声笑语瞬间演变成剑拔弩张,挑事人杨进被司马举当众生擒,杨进部属追击未果,其部属回军,对王善、张用禀报,岳飞等三人安全回城,杨进并未救出。王善便有些不悦,责怪张用事先未与他通气,张用却说,他也是临时想到粮草困难,为众义军考虑而已!王善闷闷不乐,本欲再问众人退不退军之事,又见众人垂头丧气,愈加觉得无趣,掉头进了军帐,众头领亦无话,各自回营去了。 第228章 出城击敌 北方寒冬,天亮愈加迟缓,第二日五更时分,此时天色,仍是一片灰暗!开封南薰门下,瓮城之门洞开,门前吊桥悄然放下,两千余官军精锐骑兵,早已整装待发。 岳飞左手携强弓,右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冲出南薰门,跨过护城河,司马举、贝空四紧随其后,岳云手持双锤,张宪、傅庆、王贵各持长枪,徐庆绰大刀,各率本部精锐,犹如出笼猛虎,纵驰而出。 因岳飞出城和谈之时,义军为了表示诚意,撤到南薰门两里之外。两里距离,战马转瞬即至。多数义军刚晨起,只听得营寨外边,杀声震天,迷迷糊糊之间,官军已经冲进寨来!灰暗的晨雾中,官军势如骤雨,急切杀来,真如狂风卷过,片甲不留!义军碰着即死,挨着即伤。正如岳飞所料,义军骑兵极少,步卒虽多,来混饭吃的不少,既无作战之心,更无作战训练,岳飞之骑兵,训练有素、出击凶猛,善于聚点狠击,义军普通步卒,怎敢撄其锋锐? 岳飞所率骑兵一个急冲锋,挡在前面的义军营寨便乱成一锅粥,叫娘的叫娘,喊爹的喊爹!逃跑的逃跑,溜号的溜号,毫无战斗力可言。 岳飞始终冲在最前面,稍微遇到义军将士抵抗,皆被他一枪挑上天空,贝空四、司马举在身侧,皆高声喝彩:“好神力!” 前一日,岳飞亲来义军军营劝其退军,早已细心观测到,义军营寨部署极为简略,普通步卒,根本未有像样的营帐,皆是用简单木棍,支撑一块硕大的普通油布遮风挡雨而已,一个营寨,也只有头领及头目,才有一幢军帐。故而,官军杀进义军营寨,攻击目标便是这些义军头领、头目的军帐,一座营寨,如果头领、头目的军帐被官军端了,该营寨的系统指挥便因此失效了,这座营寨也就废了! 义军人数达五十万之众,所立营寨何止上百?横亘连绵几十里,若要摧毁全部营寨的头领军帐,岳飞以两千之骑兵,在一日之间,决然难以完成,岳飞之意,乃是全力冲锋,杀到王善、张用中军大帐,将王善、张用军帐连根拔了,义军最高指挥系统便失灵了!很多义军之间,本来互不统属,只不过是王善、张用临时招来组合在一起,若王善、张用大败而逃,义军失去指挥,兼之大头领王善、张用逃跑的示范作用,义军必将丧失斗志,一哄而散!这便是岳飞的作战底气所在! 岳飞所部,从凌晨伊始,相继在义军各营寨中摧枯拉朽,大杀四方,至辰时,已突破了五座营寨,端了十几座义军的军帐,斩杀了几十员抵抗的义军头领、头目,终于杀到了十里开外的王善、张用营寨前。 王善、张用早已获得军报,有官军杀出城外,势不可挡,连破了几座营寨,王善、张用等甚为吃惊,不知官军出战者何人,竟如此勇猛! 王善、张用等急忙披甲上马,率领部下重要头领、头目,整装出寨应敌。恰巧岳飞率军,冲到了义军中军营寨之前。 此时,天色大亮,岳飞遥遥望见中军营寨前,兵马簇拥,义军密密麻麻,列阵于寨前,阵前为首者,正是王善、张用,领着一干大小头领。 距离王善军阵约二三十丈时,岳飞左手绰枪,右手高扬,这便是令众军止步的手势了! 岳云、张宪、王贵、徐庆、傅庆各领四百精锐,跟在岳飞背后,杀得异常欢快,一路顺利,正欲按岳飞原定作战计划,冲进中军营寨,将王善、张用等义军大小头领军帐蹂躏一番,便大功告成,凯旋而归了,不意王善、张用等已在营寨前等候。众将见了岳飞停止冲锋的手势,皆提缰勒马,只听得一阵战马嘶鸣,众将战马,皆及时停在岳飞背后两、三尺之外,排面整齐划一,令人叹为观止。 战马刹住,卷起的尘土,扑向对面阵前的王善、张用等人。在岳飞一左一右的贝空四及司马举,回头吃惊地望了望岳云、张宪等统领,适才动如脱兔般矫健的身影,霎时肃坐战马之上,静如处子,再看岳飞,雕塑般的脸庞,毅然坚定!不约而同地生出敬意来,皆暗忖:“岳飞治军,亘古未有啊!” 王善、张用等义军大小头领、头目,此时才看清楚,官军主将赫然便是岳飞,众皆震撼不已!又见官军皆是骑兵,人员不满两千,却精干肃整,雁行有序。官军激战了一个多时辰,皆精神饱满,未有疲惫之色,不觉愈加心惊! 两军对阵,王善示意韩军师出言谴责官军,韩军师高声叫道:“岳将军昨日来和谈,今日凌晨便来袭扰,灭我义军之心,何其迫切也!岳将军和谈之心,又有几分真意在里头?” 岳飞不亢不卑回道:“本将不惜违抗杜元帅之命,甘冒艰险,亲自出城,来营寨与尔等和谈,督促贵军主动撤退。尔等明着应允,暗中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王善道:“退与不退,尚可商量,岳将军出兵,何其速耶?” 岳飞道:“本将先行已派代表来与诸大头领商谈,双方达成约定,只要我岳飞亲来,诸位便主动退军,岳某信守承诺,如约而来,众头领何故刁难?昨日晌午前,我等回城,事先声明,昨日日落前,义军撤退,我等与义军之间,仍是友军。如若不退,只能刀枪相见,友军便成敌军了!王大头领称本将出兵太速,敢问,速在何处?” 岳飞犀利之言,王善无言以对。王善旁边张用,早已蠢蠢欲动。王善理屈词穷,张用催马上前几步,厉声喝道:“岳鹏举,你好一张利嘴!不知手上功夫有长进否?” 岳飞淡淡一笑:“岳某入军几年,大小百战,总有些出息罢!” 张用晃着手中开山大斧,又喝道:“岳鹏举,别说大话,你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么?” 第229章 大败义军 张用乃岳飞相州同乡,岳飞为相州汤阴县人,张用为相州临漳县人,两人年纪不相上下,岳飞武艺冠绝汤阴,张用武艺称雄临漳,故而两人互知其名。可两人之间,谁的武艺高?知情者皆以为,岳飞略胜一着,张用始终不肯服气,两人亦从未有交集,今日有此良机,张用欲向世人宣示,他比岳飞技高一筹,同时亦借此机会,树立自己的威信! 张用主动向岳飞挑战,岳飞身经百战,怕过谁来?登时接口道:“久闻张大头领武功卓绝,今日恰好领教!”说完,欲催马上前。 司马举在侧,忙阻拦道:“此等宵小,何必哥哥亲自出战?小弟来收拾他便可!” 岳飞轻声回道:“张用乃我同乡,一贯对我不太服气,今日且教他长些记性罢!待我击败他后,你且看我手势,我若杀入敌阵,尔等亦可顺势冲入,杀他个片甲不留!”司马举闻言,点头应承。 岳飞催动坐下战马,才走得七八丈,张用已高举开山大斧,纵马急促而来,照岳飞当头狠狠劈下,岳飞瞧得真切,早有防备,双手举枪架住,枪斧相交,“铿然”作响。 岳飞所持长枪,与寻常长枪大为不同。一般战将所用长枪,枪头为纯铁所铸造,枪杆却是木头所制,岳飞所持兵器则不然,长枪枪头枪杆皆是镔铁所铸,长约八尺,重有百斤,寻常军卒,扛着他长枪皆感吃力,岳飞天生神力,绰枪上阵冲杀,轻巧如无物。普通战将,能在他手下走几个回合?此亦是岳飞亲上战阵,杀敌无数,从未落败之原因所在了! 张用所持开山大斧,重有六十八斤,张用以板斧之威,纵横河北,亦少有敌手,故而自信满满,以为岳飞亦是他碗中菜,盘中餐! 张用竭尽全力,一斧剁下,岳飞举枪相架,张用心中大喜,他尚以为,岳飞枪杆乃是木头所制,他如此泰山压顶式的一斧下去,岳飞连枪带人将被他剁成两瓣! 张用大斧落在岳飞枪杆之上,“铛”的一声过后,火星四溅,张用双手发麻,脑袋发懵,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这才知晓,岳飞枪杆,原是铁质!张用战马退了两步,又晃了晃头,心中又想,我此一斧,未将他震得口吐鲜血,亦可将其震得七荤八素罢?定睛看时,岳飞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心中不由又是惭愧,又是酸楚,又是羞恼,夹杂一起,便生出恨意来!张用双腿一夹胯下之马,手中大斧又朝岳飞拦腰横扫而去,岳飞则用竖枪架住,又是“铛”的一声,张用利用大斧的反弹之际,斧刃斜刺里又砍向岳飞颈部,岳飞仍不紧不慢,侧身用枪架开。 张用舞动大斧,劈、扫、砍三招一气呵成,延绵不绝,岳飞似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义军之中,有人轰然叫起好来。 岳飞接了三招,张用第四斧又从下往上挑了过来,岳飞用长枪头猛然击在张用斧头之上,将张用大斧荡开,反手一枪,杀向张用咽喉,张用初以为岳飞穷于应付,无力反击,正沾沾自喜,不意岳飞毫无征兆,长枪突然杀来,吓得慌忙缩头躲过,勒马后退了几步。 张用后退,岳飞提醒道:“你我同乡一场,瞧在同乡之面上,故而我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便不好相处了!”义军叫好之人,这才醒悟,敢情岳飞是未出手啊! 岳飞说完,长枪一挺,唰地刺向张用面门,疾如闪电,快如流星。张用虽有准备,岳飞枪法之快,仍教他有些心悸!张用躲避之时,大斧亦回了一招,如此你来我往,杀了仅二十回合,张用已是气喘如牛,大汗淋漓了。反观岳飞,非但毫无倦意,反而愈战愈勇,手中长枪舞得呼呼作响,张用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能了,暗自哀叹,岳飞之力,怎的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啊?我与岳飞武功,差距怎的有如此之大啊? 原来,岳飞天生神力,又兼习练了司马举所给的“正一经”心法,愈加如虎添翼,便是两位张用,也非岳飞之敌! 张用又勉强接了三招,心知再打下去,便要横尸当场了。当此之际,唯有一个字才能保得性命,那便是“逃”! “逃”很伤脸面,可性命与脸面之间,性命当然重要得多!没有性命,脸面何存?性命与脸面之间,张用做了正确选择。 正当岳飞撤枪再刺时,张用调转马头,左手拖着大斧,右手持缰,纵马狂奔。熟料岳飞早已算定张用将采用逃跑伎俩,亦正等他逃跑。张用反身纵马而逃,岳飞双腿一夹,胯下战马撒开四蹄,紧随张用其后而来。 岳飞与张用决战之时,司马举早已将岳飞指令传达给众将,众将亦紧紧盯着主将岳飞举动,专候岳飞击败张用,尾随张用冲阵,他们再顺势跟随岳飞冲锋!岳飞冲击之时,司马举、贝空四、岳云、张宪等两千官军骑兵,同时启动,真是地动山摇。 张用在前,岳飞在后,相距不过一丈,义军不敢放箭,唯恐伤了张用。张用狂奔将至义军阵前,义军已有四员战将冲出,意欲挡住岳飞,救回张用。 张用刚越过四员战将,岳飞亦风驰电掣而到,四员义军战将,手中刀枪一齐朝岳飞身上招呼。岳飞早望见有人来救张用,长枪一抖,先挑翻一位,再横枪一扫,又将另一位打翻落马,另外两位,还不死心,岳飞大喝一声,声震云霄,两人一激楞,其中一位,又被岳飞一枪,甩在半空之中了,最后一位,终于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反身而逃。 岳飞因四人阻击,未能紧跟上张用,张用窜入阵中,口里高喊:“放箭,放箭!”岳飞离义军之阵,已不到三丈,眨眼之间,便杀入阵中,义军弓箭手,哪里来得及对他射箭? 四员义军战将阻拦岳飞,被岳飞杀翻三位之时,司马举、贝空四、岳云、张宪等骑兵亦已接近了岳飞身后,岳飞杀入阵中,官军亦如潮水般地涌入了义军阵中,义军虽然人多,皆是未经战阵的散兵游勇,何曾见过如此凶猛阵势?哪有作战之勇,只有畏敌之意,更有逃跑之心。 王善在阵前观战,看张用败退,心中暗叹,张用乃义军中第一勇将,张用落败,谁人敢敌?今日之战,胜负如何,实难预料,心念及此,便转入阵中,此时张用亦败回阵中,放箭阻拦岳飞不成,岳飞盯着张用紧追不舍,张用魂不附体,哪管手下之人?只管自己逃命,王善走、张用逃,义军群龙无首,在官军冲击下,毫无战斗之力,至此,开封城南外,漫天遍野,全是义军逃命之人!五十万义军,败得何其彻底! 第230章 被迫上套 岳飞大败义军,凯旋而归,戚方这才确知,岳飞不仅勇猛无敌,且用兵如神。后来开封失守,戚方亦屡叛屡降,期间,官军进剿戚方之时,戚方但凡听说对手是岳飞,便退避三舍,逃之夭夭,便是南薰门之战留下的心理阴影! 岳飞以两千骑兵,击退义军五十万之众,解了南薰门之围,岳飞此战之经历,迅速在开封城传开,甚至描绘得神乎其神,开封留守杜充听闻,作为岳飞的直接上级,亦觉得脸上甚是光彩。 岳飞骁勇善战,指挥若定,却令开封城内另一人寝食难安,他便是龙陆昆。龙陆昆受命在开封为金军搜集情报,分化义军,瓦解官军内部,松懈开封防守势力。可岳飞犹如救火队长,何处有危难便出现在何处,且岳飞一到,困难便迎刃而解。龙陆昆思虑,未来金军南下,岳飞必将是最大阻力,兼之岳飞维护龙陆昆私敌贝空四,龙陆昆眼看截击贝空四、司马举无望,龙陆昆决定挖空心思,将谋害重心转移到岳飞身上。 很快,龙陆昆通过撒下的眼线获知,岳飞出战南薰门之前,曾亲自出使义军大营,与王善、张用等人和谈,义军甚至提出,教岳飞代替杜充为开封留守。龙陆昆如获至宝!岳飞从南薰门撤防之前,龙陆昆即向杜充做了密报! 杜充听了龙陆昆密报,内心极为震惊,可表面未露声色,问龙陆昆道:“龙会主之消息,甚为灵通啊!” 龙陆昆听出杜充话里的讽刺之意,忙回道:“属下但有情报,皆为元帅服务!” 杜充凛凛一笑:“此事龙会主知晓便可,切勿外传,本帅自有斟酌!” 龙陆昆谄笑道:“元帅之命,属下无有不遵!” 岳飞率本部人马从南薰门撤防,回原驻地,即欲进帅府复命。司马举、贝空四提出,欲再北上真定府,完成刺杀兀术任务。 岳飞笑道:“大哥、三弟何必心急,你们已在开封停留多日,亦不差一日两日了。今日我去帅府复命后,我等再热闹一番,既是为两位兄弟饯行,亦是庆贺胜利,你们再行北上不迟!”两人当即应允。 岳飞兴冲冲赶到帅府,简略向杜充禀报了作战经过,垂手而立,静候杜充指示。杜充听完,笑眯眯地击案赞道:“惊心动魄!两千破五十万,旷古未有啊!” 岳飞不意杜充如此赞叹,不由谦逊道:“属下侥幸成功,亦是托元帅之鸿福!” 杜充从军案后站起,缓缓走出道:“听闻岳将军出战之前,曾只身入叛军军营和谈?” 岳飞微微心惊,如实道:“属下欲不战而屈人之兵,委实去过!” “好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仅此而已?”杜充之问话,逐渐透出冷冰冰的味道来。 岳飞不知杜充受了龙陆昆挑拨,仍坦然道:“属下当初想法,仅此而已!” “叛军索要过粮草否?” “提过,属下拒绝了!” “叛军索要过张宪否?” “亦说过,属下断然否定了!”岳飞愈回答愈加感觉不妙! “果然如此,本帅再来问你!叛军向你提过,教你岳将军代替本帅为开封留守否?”杜充面含严霜,杀气腾腾地问道! 岳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此事最犯官场大忌!且最难作答;不答,则等同于默认,岳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岳飞急忙争辩道:“叛军胡言乱语,属下当面予以斥责了!属下从军多年,岂不知上下尊卑?” 杜充慢悠悠道:“岳将军威望如日中天,代本帅为开封留守,倒也合适啊!” 岳飞一听,如雷轰顶!指天叫道:“属下之忠心,天日可表!” 杜充不管不顾道:“岳将军以何证明你之忠心?” 岳飞一噎,迅即回道:“属下出战击退叛军,便是明证!” 杜充不依不饶道:“本帅亦是惊异、震骇!两千破五十万,莫非其中藏有玄机?” 岳飞愕然问道:“玄机?甚么玄机?” 杜充冷冰冰地回道:“诸如,破敌不过是与叛军演戏,做与他人看尔!” 岳飞全身如坠冰窟,震得打了一个踉跄,悲愤道:“岳飞之心,可鉴日月!元帅、元帅怎可如此怀疑属下?” 杜充神色安然道:“无风不起浪,本帅不得不防啊!除非……” 岳飞听杜充之意,尚有转机,迫不及待道:“元帅有何良策,属下照办不误!” 杜充徐徐道:“叛军已被你岳将军击退,可并未完全歼灭,尚游弋在开封周边,你若率军将这些叛军尽行扑灭,自可证明,你岳飞与叛军私下并无勾结,清白如水!” 岳飞心头又是一震,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属下别无他途?” 杜充不予理睬,寒声道:“倒也有条途经,岳将军不屑为之!” 岳飞精神一振,问道:“敢问元帅,是何途经?” 杜充道:“交出兵权,回家种地可也!” 岳飞黯然失色,心中憋屈万分,却无可奈何。以他岳飞性格,真欲拍屁股走人,我岳飞堂堂七尺男儿,何处不可抵抗金军?何处不可建功立业?何必在你杜充手下受窝囊气?可岳飞冷静一想,却又告诫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他秉承宗泽遗愿,与义军友善,官军上下皆知,就此一点,并无大碍,可若他走后,有人再制造谣言,说他欲与义军联手,夺取开封留守最高职位,阴谋失败,故而出走!如此一来,身受不白之冤不说,更犯了朝廷禁忌,如此不安分、不懂规矩之人,无人再敢接纳,他将无处安身! 岳飞想周全了,只得委曲求全,抱拳躬身回道:“属下遵命!” 岳飞犹豫之间,杜充亦十分紧张。岳飞若撂挑子走人,他杜充何处再谋取如此良将?杜充何尝不知晓,岳飞并无勾结义军,取代他杜充之心。可对待义军问题上,岳飞与他观点相悖,龙陆昆告密,杜充正好利用此等机会,逼岳飞进剿义军,最终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之上。可此举有些风险,杜充仍然决定赌一把,他了解岳飞,岳飞重视名节,珍惜名声,追求完美,结果他杜充赌赢了! 岳飞勉强应允,杜充暗中松了一口气,却仍板着脸孔道:“本帅给你半年时日,岳将军可以大展身手,为朝廷建功立业了!” 第231章 解开心结 岳飞神情落寞地回到统制衙门,众人皆在衙门等候岳飞。岳飞愁眉不展,与去帅府之前欢快的心情大相径庭,众将心知有异,不敢相问,皆拿眼瞅着贝空四、司马举。司马举知众将之心,脑袋里急剧盘旋,终于强装笑容,云里雾里地说道:“二哥太高看小弟与贝大哥了?” 岳飞正心情郁闷,被司马举问得糊涂,茫然回道:“三弟此话何意啊?” 司马举仍笑道:“开封南薰门外,二哥大获全胜,神威震动全城,众人皆兴高采烈!哥哥亦心情舒畅。不意因小弟与贝大哥欲远离开封,哥哥便恋恋不舍,露出忧心之态来!以此观之,二哥不是高看小弟与贝大哥么?” “噗嗤”!岳飞被司马举一下逗得笑出声来,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右手虚点着司马举,亦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此何人哉?”众人大笑。 司马举乘机问道:“二哥去了帅府之后,情绪大变,莫非有心烦事?” 岳飞神色已完全恢复常态,大手一挥,说道:“我们席间再详谈,先开席畅饮!有美酒不喝,更待何时?”众人欢声雀跃,相继入座。 众人欢快地喝着酒、吃着菜。酒过三巡,岳飞沉声道:“适才大家见我从帅府回来后,便有些沮丧,确实如此啊,大家不知!我等在阵前流血拼杀,有人却在我等背后捅刀子!”岳飞话毕,众人皆停杯放盏,搁箸凝神静听。 张宪首先不答应,叫道:“岳将军,谁敢对我等无礼?” “本将亦不知!”岳飞沉声道。 司马举不由问道:“二哥,到底出了何等事体?” “有人污我岳飞,与义军勾结,图谋夺取开封留守之位!”岳飞缓缓道。 “啊?”众人皆知,这等罪名,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谁人如此恶毒?”王贵高声问道。 “我思虑良久,始终不得要领!”岳飞摇头道,“谁人污我害我,实在难以查明!当今重点,乃是元帅对我岳飞是否信任?如若不然,我军危矣!” “元帅对此是何看法?”张宪又问道。 “元帅以此把柄逼我,要我出兵追剿义军!剿灭了义军,元帅便信任我,否则,我岳飞便坐实了与义军勾结的嫌疑!”岳飞忧心忡忡。 “好啊!我等便又有大仗了!”傅庆反而兴奋起来。 岳云瞪了他一眼,说道:“若我军出兵追剿义军,以往与义军建立的友善之名,从此也就废了!” 岳飞赞许地点了点头:“此亦是我忧心之所在了!” 张宪沉默一阵,突然道:“依末将看来,活动于河南(黄河之南)之义军,与河北(黄河之北)义军,大不相同!河南所谓的义军,却也剿得!” 岳飞有些惊异,又有些惊喜道:“张统领此语,必有缘故!” 张宪道:“河北义军,以真定府五马山寨马扩为首,联合了几十万人,声势浩大,一直忙于与金军交战,实乃真心抗敌,可敬可佩!而河南义军,对河北如火如荼的抗战形势视而不见,前次王善、张用北上,不救相州,既而丁进、杨进聚众围开封城东,此次王善、张用又围攻南薰门,他们真有抗战之心,岂能如此胡作非为?” 岳飞眼里,闪动着明亮的光彩,感叹道:“张宪之言,振聋发聩啊!本将一直僵化地秉承宗泽元帅笼络义军的策略,却未随形势变化而变化!近段时期,所谓的义军,其所作所为,大部分已然演化成了流寇做派啊!兼之我们在南薰门大败之,相互已成水火,双方关系岂可修复?本将顾虑恶化关系,却也多虑了!” 众将忙道:“将军言重了!” 岳飞又感叹了一句:“还是集思广益、博采众长好啊!” 解开了这个心结,岳飞一通百通地道:“此次追剿,众将可以尽力施为,倘若他们真心真心抗金,则可予以收编之,朝廷给他粮饷,给他名号,他们可为朝廷效劳,我们可省却一番手脚功夫,双方受益,何乐而不为?倘若他们不愿接受收编,自行率军北上抗金,倒也容得。既不接受收编,又不北上,便可视为借抗金之名,聚众为盗,欲行打家劫舍、肆行剽掠之实,可一举歼灭之!” 众将皆回道:“末将遵命!” 笑容重新回到岳飞脸上,司马举、贝空四亦开心不已。司马举道:“哥哥即要整装出战了,明日,小弟亦该出城北上了!” 岳飞连声道:“该去、该去!”众人尽兴而散。 当晚,岳飞来司马举、贝空四所在营房,仍安排岳云等人派军护送出城。 司马举道:“那龙陆昆最近几日,似乎并无动静,哥哥何须劳烦小将军?” 岳飞慎重道:“近闻龙陆昆的‘武林军’分崩离析,诸如‘衡山派’掌门智自明、‘红叶派’掌门柳百叶等江湖豪杰,皆离开了‘武林军’,不知是何原由。不过这龙陆昆诡计多端,不得不防啊!” 贝空四道:“听张宪统领说,龙陆昆与开封留守杜充,过往十分密切,不知属实否?” 岳飞道:“此事并非虚言!” 贝空四提醒道:“重重迹象表明,龙陆昆是金国奸细无疑!他待在开封,又常在杜充留守身边蛊惑,必将是开封之祸患!” 岳飞忧虑道:“大哥提醒的是,只是我等并无证据,难以将其尾巴揪出啊!” 司马举心意一动道:“诬告哥哥与义军勾结,莫非便是龙陆昆那厮所为,目的便是调虎离山?哥哥若离了开封城,龙陆昆不是愈加为所欲为?” 岳飞道:“我亦有此念头,可军令如山,我不得不服从!好在龙陆昆身边,有人预先给他埋伏了一颗绝密武器!他的狐狸尾巴,总是掩藏不了多久的!” “竟有此事?”司马举、贝空四大为惊异。 岳飞笑笑道:“过得一些时日,大哥、三弟自然见分晓!” 第232章 一贯五罐 第二日大早,司马举、贝空四出了开封城,与岳云等人分手告别,继续北上。两人走卫州,经相州、磁州,过洺州,抵邢州,邢州之北,便是真定府了。 两人走了二十来日,一路之上,皆平安无事。两人均想,莫非龙陆昆不知他们已经出城?难道龙陆昆没有在沿途设立眼线,侦查两人动向?两人不得要领,毕竟风平浪静,总是好事! 进了邢州地界,司马举不由感慨万千。兜兜转转约一年时光,又回到了邢州,他可是在邢州西北天都山田家庄整整待了七年啊!想到邢州田家庄,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义父,也不知义父现在何处?怎的没有一丝信息啊?司马举对贝空四说了心中疑惑,贝空四亦是茫然无解! 邢州与真定府所辖地界虽然相邻,可邢州城与五马山寨有两百里,距真定府城则更远,尚有三百里。尽管一路顺利,可两人始终高度戒备,不敢掉以轻心。两人慎重决定,还是沿用到大城镇补给的老规矩,进邢州城补充干粮及水源。 邢州城此时已被金军攻占,因邢州被金军占领管治后,守城金军对进城百姓盘查十分严格。在城外,司马举、贝空四远远望见金军对待进城行人凶神恶煞般地模样,十分不舒畅,两人商议一阵,最后觉得,进城还是有利无害。一来可以近距离观察金军的一些习惯,有利以后接触金军;二来身上干粮所剩无几,确需补充。 南城门口,进城百姓较少,多数是本地居民劳作后回城,亦有几位商人模样在前等候。金军似乎是给本地居民发放了通行证,在等候之时,司马举看见前面几位荷担扛锄的农夫,对盘查的金军,掏出一块黑色令牌,金军只不过看了令牌,即招手放行! 稀稀拉拉的等候人群中,除了司马举,有一位女子亦格外打眼,她年约十六七岁,穿着白色貂皮窄袖衣,脚蹬白色小皮靴,头梳双丫髻,头发乌黑发亮,整个装束,黑白分明,极为干净利落,容貌亦姝丽,可是她眉目之间,却有些野性。 那女子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两位跟班。经过司马举身边时,女孩在马上,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看身穿道袍、鹤立鸡群的司马举。司马举迎目而回望,心中微赞道:“这女子端的漂亮”。 女子到了城门口后,三人下马,她亦不等候,牵马径直走到金军面前,金军城门守卫正在检查行人,有位头目在旁吆喝着指挥,说的汉话极为生硬笨拙。 那女子走近城门,金军头目指着女子喝道:“规矩,懂不懂的?排队的!” 那女子亦不答话,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牌来,递于那头目,那头目低头看了,慌不迭地还了玉牌,让开大路,女子及两位跟班亦不说话,翻身上马,纵驰入城。 司马举、贝空四进城时,已是晌午后了。两人寻了客栈,吃了饭食。司马举看到自己鞋子已经破烂不堪,便对贝空四说,欲到街市买双新鞋,贝空四说了句快去快回,便回房歇息。 金军攻邢州时,邢州知州跑了,通判率军投降,总的说来,邢州并未经历大的战火,亦未经受较大破坏。街市恢复较快,街面商铺亦较多。 司马举信步走出客栈,街市两边商铺照常营业,虽不十分繁华,却也并不萧条冷清,司马举不禁有些感慨,看来,这女真人管辖汉民族地区,多少积累了一些经验了。 司马举走了半里,忽听到前方有吵闹声。一位女声高声叫道:“你这店家欲欺诈我么?”声音清脆悦耳,却有极重的北方口音。 一位沙哑的男声传来道:“小姐莫要冤枉小人!本店素来诚信第一,童叟无欺!” 那女声又道:“说好一罐五罐的,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一罐五罐啊?” 那男声回道:“小姐,你听差了!我说的是一罐五罐!” “大家听听,店家怎么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样么?” 司马举登时听得有些发懵了,不由加快脚步,转眼到了一个瓷器罐铺,里面甚么盖罐、两耳罐、四耳罐、鸡心罐、牛头罐、天字罐等等,琳琅满目,不可胜数。 在一排鸡心罐柜台前,店家正与一位少女争执,那少女正是司马举在邢州城门口见到的白色貂衣少女,貂衣少女与店家周围,站了几位看热闹的旁人,却没看到貂衣少女的两位跟班。 司马举被他们“一罐五罐”的话语弄得心中好奇,忍不住进了罐铺,立在旁人后边静听,不久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貂衣少女欲卖店家的鸡心罐,貂衣少女坚持说,店家许诺了“一贯五罐”,而店家则说,他说的是“一罐五贯”。同音不同字,意义更是天壤之别。司马举亦觉得有趣,便有心看热闹,欲看看这两人如何解决矛盾。 貂衣少女坚持要出一贯,买五个鸡心罐!店家叫嚷道:“小姐,你所看中的鸡心罐,乃是正宗陕西耀州窑鸡心罐,一贯五罐,你何不去抢啊?” 貂衣少女不依不饶道:“我指着鸡心罐问你,一贯几罐?你说五罐!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店家争辩道:“你问一只鸡心罐价值几贯钱,我回答五贯,难道错了么?” 貂衣少女道:“我说的是一贯钱可以买几只鸡心罐,你说五罐,难道我会听错?” 店家气得发昏,连连道:“耀州到我们邢州,遥遥一千五百里,来回运费也不止一贯钱,你怎会想到一贯钱买五只罐?” 貂衣少女撇撇嘴,轻描淡写道:“谁知你这罐是不是赝品?” 店家直跺脚,要不是看她衣着华贵,又是外地口音,如此有恃无恐,谁知她和女真人有无瓜葛,店家不敢擅自动武,否则,可能早叫人轰她出去了! 司马举听出来,貂衣少女纯属耍无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欲走。 司马举刚转身抬脚,背后有人便叫道:“公子慢走!” 第233章 做中间人 司马举不想招惹麻烦,转身便走,背后貂衣少女脆声喊道:“公子慢走!” 司马举不由奇怪,回转身来时,貂衣少女已经奔到跟前了,司马举疑惑道:“姑娘是叫贫道么?贫道与姑娘可素不相识啊?!”司马举不欲参与其中,又身着道袍,忙以道士自称。 貂衣少女笑道:“公子长得好看,做道士不是太可惜了?”旁人听了,皆是哄笑起来。 司马举听她答非所问,且言语有轻薄之意,拂袖而言:“姑娘请自重!” 貂衣少女毫不在意,又撇一撇嘴道:“我受了欺负,公子不来帮我评评理么?” 司马举推辞道:“我乃是一道士,一位出家之人,并非本地官员,怎好为你们判断是非?” 貂衣少女叫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一句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公子就不拔刀帮助帮助我么?” 貂衣少女此话一出口,众人便知,她并非大宋臣民,此时大辽已灭,来自北方,便是那女真人了,店家先是暗叫一句“侥幸!”继而又叫苦不迭! 司马举对女真人多少有些了解,女真族语言、服饰、发型与中原人大为不同,这貂衣少女,仅是口音略微有些不同,其他与中原人无异?若非她自己声明,谁人知晓,她来自北方,而非来自中原? 司马举还有些不托底,反问道:“如此说来,姑娘并非我大宋臣民?” 貂衣少女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有些自豪道:“我是大金国女真族,名叫完颜蒲芳!公子你叫甚么啊?”围观众人听这貂衣少女真是金国女真人,吓得一哄而散! 完颜蒲芳是金国人,兼之言语粗俗无礼,司马举愈加不愿与她纠缠,拱手回道:“贫道无名小卒,不值一文!此事,你们请官府来判决!”司马举说完,扭头欲走。 完颜蒲芳却敏捷地跳到了司马举面前,蛮横地道:“公子,你今日不为我做主,我就不让你走了!” 司马举微微皱眉,完颜蒲芳是赖上他了,她是金国人,邢州已是金国地盘,司马举不便发作,看着完颜蒲芳天真无邪的神态,司马举瞬间有了主意。 司马举笑着道:“完颜姑娘,你为何偏偏缠着我这道士啊?” 完颜蒲芳听了,略有些伤感道:“我的母亲是汉人,她信奉道教啊!母亲生了我后,就出家为道姑了!” 难怪完颜蒲芳汉语如此流利,原来她母亲便是汉人!司马举又笑道:“你今年多大了?” 完颜蒲芳立即笑嘻嘻地回道:“我十五岁了!” 司马举又道:“你既然要我做主,你可听我的话么?” 完颜蒲芳天真烂漫的眼睛里,狡黠地闪了一闪,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自然听你的!” 司马举笑道:“我若说出来,自然有些道理的!” 完颜蒲芳显得极有兴趣,雪白的脸庞熠熠生光,忙不迭地道:“你快说说看!” 司马举走到店家面前,完颜蒲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司马举问店家道:“敢问店家,完颜姑娘,是如何进来问价的?” 店家不知司马举用意所在,可有人出面,总比自己与她无益地争辩强十倍。店家如实答道:“这位小姐进店来,说要买喝奶的罐子,我向她推荐了鸡心罐!” 司马举回头问完颜蒲芳:“店家所说,属实么?” 完颜蒲芳笑吟吟地回道:“是啊!” 司马举道对店家:“请你接着说。” 店家道:“完颜小姐看了几款,最后选定了这款。”店家边说边指着两人争议的淡绿色鸡心罐,“之后,完颜小姐指着选定的鸡心罐问我,一罐几贯?我说,一罐五贯!” 司马举又回头问完颜蒲芳:“完颜姑娘,属实么?” 完颜蒲芳一脸纯真,回道:“是啊!” 店家见司马举回头望他,接着道:“完颜小姐问我,真的一罐五贯么?我说是!完颜小姐便从兜里拿出一两银子,说要买五个鸡心罐!我大吃一惊,两人因此争吵起来?” 司马举见完颜蒲芳露出得意的神态,跌脚道:“双方是误会不小!完颜姑娘本意说一贯钱可买几个鸡心罐?而店家却听成一个鸡心罐卖几贯钱,因而回答说‘五贯’!完颜小姐便听成‘五罐’!店家,你也是太大意了啊!如此做生意,岂不误事?” 司马举为完颜蒲芳选边站队,店家心中着慌,正要争辩,却见司马举背着完颜蒲芳,对他不经意地眨了眨眼睛,店家心思灵通,忙闭口不语,静态司马举下步行动。 司马举偏向完颜蒲芳,完颜蒲芳登时愈加神采飞扬,连连说道:“道长哥哥说得有道理!接着说、接着说!”一下将她与司马举的距离,拉得异常近乎! 完颜蒲芳如此兴奋,司马举突然又问道:“完颜姑娘确定,当初问一罐(贯)?是指一贯钱,而不是指一只鸡心罐?” 完颜蒲芳迅即回答:“当然是指一贯钱!” 司马举笑道:“那便好办了!” “道长哥哥快说,怎么办?”完颜蒲芳以为诡计得逞,有些迫不及待了。 司马举仍笑着道:“完颜姑娘掏出一贯钱来,便可拿五只鸡心罐走罢!” 司马举此言一出,店家大惊失色,大声道:“道长如此判断,我决不同意!” 完颜蒲芳则愈加喜逐颜开,忙掏出一两银子,丢在柜台上,欢笑道:“道长哥哥所说,我十分赞成!店家,拿五只鸡心罐来给我。” 司马举倏尔板着脸道:“完颜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说一贯钱,怎的掏出一两银子来?” 完颜蒲芳一愣道:“一两银子不是价值一贯钱么?” 司马举摇头道:“非也,非也!完颜姑娘如此缜密细心,怎会不知,一贯钱便是一贯钱,一两银子则是一两银子!两者怎是一样?怎可混淆?” 完颜蒲芳叫道:“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再说,一贯钱多重啊?我哪里带它在身上?” 司马举奇怪地问道:“完颜姑娘没带一贯钱么?” 完颜蒲芳跺脚道:“没带,没带!” 第234章 缠着打架 司马举愈加露出奇怪的神色,问完颜蒲芳道:“你身上没带一贯钱?怎会问一贯钱可买几个鸡心罐?你带一两银子,怎不问一两银子可买多少鸡心罐?完颜小姐如此相问,莫非其中有诈?” 店家至此才知,司马举原是拐着弯戏弄完颜蒲芳,着实在帮他!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完颜蒲芳亦醒悟过来,这位“道长哥哥”,胳膊朝着店家呢!雪白地脸上不由红一阵青一阵,最后扭曲变形,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司马举见她脸色不善,情知有异,脚下一点,已飘到的店门口。完颜蒲芳似乎恍然而觉,大叫道:“臭道士,哪里跑?” 完颜蒲芳骂完,纵身而起,竟然颇有身法,转眼追至店门口。可她哪里是司马举的对手?完颜蒲芳开口骂时,司马举已业已晃到街市上,他担心完颜蒲芳折返纠缠店家,故意迟滞了一下身影,眼看完颜蒲芳出了店门,追到他身边,司马举几个起落,已然不见踪影。完颜蒲芳在后气得大叫道:“臭道士,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司马举折而向东,在一个百货铺买了双靴子,悄然回到了客栈。第二日一早,司马举、贝空四吃过早餐,在客房里打点行装,预备从客栈出发,只听得客栈外面有人高叫:“臭道士,快出来!与我好好打一架!” 司马举头皮发麻,暗自心惊,这完颜蒲芳是甚么人?诺大的邢州城里,她一天功夫便找上门来。司马举对贝空四说了昨日情形。 贝空四沉吟一阵,分析道:“听兄弟介绍,此女衣着华丽,态度娇蛮无理,且系完颜氏,或亦是金国贵族子女,亦未可知!我等不可与她有过多纠葛,以防生出意外来!” 司马举亦赞同道:“此时她在客栈门口叫阵,如之奈何?” 贝空四断然道:“我们从后门溜出可也!” 两人偷偷溜出了客栈,望邢州北门而去,司马举笑道:“两位大男人,被一位黄毛丫头吓得落荒而逃,传到江湖,完颜蒲芳名头不小啊!” 贝空四亦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且可从权!” 两人穿小巷,逾矮墙,拐弯抹角,抵达邢州北门。守门金军对他们检查一番后放行,两人如释重负,两人快步出了城门,抬眼一望,司马举愕然而立,险些叫出声来。城门出口不远的官道上,三人高头大马,伫立路旁,不正是完颜蒲芳与两位跟班么? 贝空四见司马举发痴,心中了然。轻声对司马举道:“是福是祸,总是躲不过!过去再说罢!” 司马举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昂首挺胸而去。 完颜蒲芳早已望见司马举缓缓而来,催马拦在官道中央,笑魇如花道:“臭道士,你想逃到哪里去?我说过,你逃不过我手掌心的!” 司马举装作茫然道:“完颜姑娘有事啊?” 完颜蒲芳:“昨日见识了你两门功夫,实在厉害!今日我想见识你手上功夫怎样,我们好好打一架!” “昨日你见识了我什么功夫?”司马举倒被完颜蒲芳说糊涂了。 “一门是嘴上功夫,一门是逃跑功夫!都了不得啊!”完颜蒲芳笑得花枝招展。 司马举暗忖:昨日我捉弄了你一番,今日你便要还回来啊! “完颜姑娘见笑了!”司马举略显尴尬! “你们别插手!”完颜蒲芳跃下马时,回头对后面两位跟班道。 “是!”那两位跟班在马上躬身回道。 “来,来,来,臭道士!我们打架!”完颜蒲芳对司马举招手道。 司马举推辞道:“好汉不与女子斗!” 完颜蒲芳怒道:“你算什么好汉?你不过是一位逃跑的臭道士!”说完,对着司马举前胸,右手拍来一掌,招式十分怪异!寻常拍掌,一般来讲,皆是竖掌直推或从上往下猛拍,而完颜蒲芳拍掌,则是右手指朝下,右掌根朝上,犹如捞鱼一般,右手从下往上捞起。此等招式,司马举见所未见。惜乎完颜蒲芳内力并不雄厚,却也不可小觑,更教司马举惊异的是,完颜蒲芳的内力,似乎有“正一派”的基础! 司马举略略仰身闪过,完颜蒲芳的左手,不知怎么又从右边抓来,司马举微微一惊,完颜蒲芳左手如此角度而来,完全出乎他意料,司马举脚下一点,索性后退了两步,避开这一抓。贝空四在后叫道:“姑娘原来是太原府‘丹崖派’弟子!” 完颜蒲芳回头道:“还是老道士识货!”说完,又对司马举笑道:“你只会逃跑功夫?” 司马举笑道:“我担心出手后,你哭着找娘呢!” 完颜蒲芳大怒,扑过来道:“还耍嘴皮,看我撕烂你的嘴巴!” 司马举见她扑来亦“呼”地一声拍出一掌,乃是纯正的“正一派”功夫,司马举体谅完颜蒲芳乃一及笄少女,不忍心痛下杀手,仅用了四分功力,即便如此,亦是威力赫人。在马上观战的两位跟班几乎同时惊叫:“小姐,小心,这是‘正一派’功夫!” 完颜蒲芳不敢迎接,亦轻巧闪过,司马举岂容她喘息,第二掌接踵而来,完颜蒲芳欲躲避,已然不及,只得出掌迎击,两掌相交,完颜蒲芳被震得连连后退了七八步之远,站稳之后,已是满脸通红,身子哆嗦不止。两位跟班飞身而下,一左一右,先握住完颜蒲芳左右手腕,诊了片刻脉络之后,发觉并无大恙,这才相继放开手,一人低声问道:“小姐,此人的武功,远在你之上,还要打么?” 完颜蒲芳在“丹崖派”众弟子中,自恃为同辈的佼佼者,一般人她哪里放会在眼里?未料今日,司马举仅用两招,便将她脸面丢尽!她从小到大,何曾受到过如此屈辱?登时怒从心边起,恶从胆边生,对身边两人尖声叫道:“你们快去,将那臭道士给我杀了!” 两人躬身恭敬回道:“是!”却不动身。 完颜蒲芳喝问:“你们怎不动手?” 其中一人靠近完颜蒲芳,轻声道:“我们兄弟此行任务,乃是保护小姐安全!我们兄弟自忖非他敌手!况且此人对小姐并无恶意,小姐见好便收罢!” 第235章 细说丹崖 完颜蒲芳的跟班说话声虽轻,可司马举、贝空四皆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对那跟班心生好感。两位跟班跃下马时,身姿矫健,却甘愿做完颜蒲芳的跟班,对完颜蒲芳毕恭毕敬,司马举、贝空四愈加认定,完颜蒲芳身份不简单。 跟班不听指挥,反而劝自己罢手,完颜蒲芳很恼火,怒吼道:“两位胆小鬼!你们不敢上,我自己上!” 其中一跟班忙一把拉住完颜蒲芳,并在其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完颜蒲芳登时破涕为笑,指着司马举叫道:“臭道士,让你多活几天!等着瞧!”说完,三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跟班与完颜蒲芳耳语,司马举即聚功凝神静听,仍然听清了跟班所说:此人武功甚高,唯有师叔能对付,趁他未发怒,我们抽身回五马山军营,请三位师叔出山,定可扑杀他,届时,小姐在旁边安心看热闹,岂不好玩么? 司马举将跟班对完颜蒲芳的密语,对贝空四说了,并问道:“大哥适才提醒小弟,完颜蒲芳乃太原府‘丹崖派’弟子,这‘丹崖派’是什么来路?” 贝空四不意司马举竟听清了跟班耳语,吃惊道:“兄弟内力,已入化境,哥哥不及啊!”又道:“‘丹崖派’乃是我大宋道教神仙级人物徐神翁所创!” 司马举问道:“此徐神翁何许人啊?” 贝空四介绍道:“徐神翁,原名徐守信,泰州海陵人。出生六七岁才开始说话。后来父母双亡,徐神翁无以为食,十九岁那年,流落到广州天庆观打杂。时常手持扫帚为观中道徒提供洒扫,虽历尽屈辱,徐神翁始终无怨无悔,打扫诚恳努力。若是年年月月如此,徐神翁也就成不了徐神翁,而只能是天贞观一位低等道士徐守信了!” 司马举问道:“徐神翁必是有一段机缘罢?” 贝空四笑道:“何止是机缘,那是福缘,更是善缘!嘉佑四年,天台名道士余元吉来天贞观云游,余元吉武功卓绝,神通广大,却一直未有传人。他算定自己不久于人世,亦算定天贞观必有良人,故而特意来此。余元吉在道界名声甚着,可来天贞观,却无人愿意接待!” 司马举忍不住问道:“这是何道理?” “兄弟也心急了?”两人边走,贝空四边笑着说道:“余元吉来天贞观时,不仅垂垂老矣,背上还生长了一个大毒瘤,时时留着脓水,散发着恶臭。此种状况,莫说普通人,就是医者,亦觉得恶心厌恶,唯有徐神翁,侍奉余元吉极有耐心、异常恭敬。如此两旬时光,徐神翁始终如一。一日,余元吉对徐神翁说,贫道之病,可以医治!徐神翁大喜问道,有何良药可治?余元说,此药有些独特,亦有些污秽!徐神翁慷慨说,只要我能弄来,可治愈道长之病,我不怕甚么污秽!余元吉又问,你真不怕?徐神翁拍着胸脯说不怕。余元吉便说,此类病症之药,有一味药引子,寻常医者不知。因它藏在病人的小溺器内。徐神翁问,如何可得药引子?余元吉说,你将贫道的小溺器内底层污垢,用手掏出,之后将污垢放火上烧锻,即可得丹砂,此丹砂便是药引子。然后你到寻常药铺,抓一副治毒瘤之药,放入丹砂药引子,煎了药,贫道吃了,便可无恙。徐神翁依法炮制,余元吉果然病愈。此事后,余元吉便收徐神翁为徒,将一身所学,尽行传授给徐神翁,徐神翁似乎对余元吉所学,天赋灵性,不到一年时光,便悉数学会。几日后,余元吉羽化,徐神翁以师礼葬之!余元吉一身绝学,便落在了徐神翁身上了!” 司马举赞叹道:“果然善有善报!” 贝空四接着道:“事情不仅于此。治平年间,有位道士号称‘黑道人’,从蜀地云游到天贞观。‘黑道人’杵一根拐杖,不仅全身脏兮兮,而且喜欢口出狂言、大话连天,他说可令某地夏天无蚊子,冬天无苍蝇,厨房无蟑螂,屋内无老鼠。众人谁信?唯有徐神翁相信,‘黑道人’便以徐神翁为知己,只和徐神翁交谈。深入交谈之后,徐神翁才知,‘黑道人’真有除害虫之神通,武功亦是出神入化,以拐杖为武器,杖法诡异难测,徐神翁不耻下问,又得‘黑道人’真传,‘黑道人’离开天贞观之前,对徐神翁说,天下道士,你当其首矣!不久,徐神翁亦云游四海,后来,天下盛传,徐神翁身上,多有神奇之事发生!” 司马举问道:“他怎的创立了‘丹崖派’啊?” 贝空四道:“我朝哲宗末期,徐神翁云游到登州蓬莱丹崖,见此地风景秀丽,便长居于此,精心炼丹,广收门徒,自创‘丹崖派’。丹崖派弟子除了习练武功,亦精通易经八卦,以及天文地理、阴阳数术、星象历法等奇门遁甲之术。其武功以铁拐杖、铁扫帚为武器,招式怪异,在江湖可谓独树一帜!” 司马举奇怪问道:“大哥适才说,‘丹崖派’总舵又怎的在太原府啊?” 贝空四解释道:“道君皇帝继位,极力推崇道教,闻徐神翁之名,将其接入京师,待为上宾,徐神翁愈加名动天下。此时徐神翁年逾七十矣!其门下有影响的弟子皆跟入京师。细说起来,徐神翁与令尊先师张天师,亦有渊源。崇宁二年,令尊先师龙虎山第三十代张天师讳继先,便是徐神翁引荐。张天师到京师不久,道君皇帝对他的推崇,甚至超过了徐神翁,徐神翁泰然处之,可徐神翁首席大弟子卫道坚不服,便引起了江湖的一段大恩怨了!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寻机会细说罢!徐神翁不久即羽化,卫道坚继承衣钵,因卫道坚与张天师结了仇怨,在京师待不下去,便率领徒众,辗转来到太原府太山,在太山建丹崖谷!此后,‘丹崖派’总部便在太原府太山了。” 第236章 完颜蒲芳 司马举通过贝空四,对太原府“丹崖派”有了初步了解,可他仍是不解,为何完颜蒲芳的内力,竟有“正一派”基础。贝空四亦万分意外,颇为不解!贝空四道:“此事教人疑窦丛生啊!我们且不去管他,赶路要紧!” 司马举忧虑道:“大哥适才所言,‘丹崖派’由徐神翁所创,其弟子必有些门道!又不知为何习练了我‘正一派’纯正功夫,倘若‘丹崖’派中高手出现,必要小心才好!” 贝空四却道:“那跟班对完颜蒲芳说,欲回五马山请师叔。为兄思虑的是,这‘丹崖派’与那兀术,是否有无瓜连,倘若‘丹崖派’为虎作伥,我们兄弟此行,将是凶险万分!” 而事情结果,恰恰被贝空四不幸言中。 再说完颜蒲芳与两位跟班,纵马狂奔回五马山金军大营。完颜蒲芳的两位跟班,实际乃完颜蒲芳两位师兄,只不过,完颜蒲芳出身高贵,她的两位师兄不敢托大,唯有以跟班自居。 完颜蒲芳乃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之女。斡离不乃是女真名,其汉名为完颜宗望,系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二子,兀术之兄,兀术即完颜宗弼,为完颜阿骨打第四子。 斡离不自小跟随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四处征战,为金太祖统一女真部落、建立大金国屡立功勋。在统一女真部落时期,斡离不擒获了两位在长白山挖人参的汉人作为奴隶。其实这两位汉人乃是一对夫妻,妻子张氏乔装成男子,冒着天寒地冻的环境及被女真人捉拿的危险,与丈夫深入长白山“虎穴”,梦想挖得大参,彻底改善落魄的生活,不料“虎子”未得,双双被擒。此时,张氏已有两个月身孕。 张氏夫妻被擒,小心谨慎的侍奉斡离不,意欲寻机逃脱。斡离不起初并不知晓,男子装束的张氏,乃是一妇女。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何况张氏怀了身孕?斡离不获悉身边奴隶竟是乔装的汉族妇女,十分欢喜,命张氏着汉族服装服侍自己,张氏换了妇女装束,又被女真女人稍微拾掇了一下,竟然显得异常艳丽,令斡离不极为兴奋。可张氏较为贞洁,说自己有身孕,不便服侍斡离不。 斡离不此人,与其他女真人大为不同,他仁慈善良,喜谈佛道,面相丰腴似佛。军中称他为“菩萨太子”。当然,这个“太子”称呼,是大金国建立后才有的。而他被称为“菩萨”,仅是对女真人仁慈,对他国之人,他是不会手软的。 张氏不同意,斡离不这位“菩萨”,也并非完全浪得虚名!他竟然没有用张氏丈夫性命相逼,反而将张氏丈夫放了。并对张氏道:“你丈夫,本王已经放回去南中国了,你若从了本王,本王可以帮你养育孩子!”女真族正是发展起步之时,对人口需求十分迫切,他们习俗与中原礼仪大不相同,自然没有甚么名分之念! 张氏却哭了起来,说道:“莫非你将我丈夫杀了,以此来诓骗我?” 斡离不很恼火,又派人去将她丈夫捉回来。张氏那丈夫舍不得妻子,尚游荡在斡离不居所旁边,并未逃走,没一日功夫,斡离不手下便将其抓了回来。斡离不当着张氏之面,要其丈夫早些回去,否则莫怪他反悔,将他杀了!说完,丢了几根上好人参给其丈夫。张氏丈夫见了人参,也就舍了张氏,捧着人参走得无影无踪。 张氏欲哭无泪,只得从了斡离不。八个月后,张氏生了一位女儿,斡离不倒没有失言,将她视为己出,取名为完颜蒲芳,完颜蒲芳成了完颜阿骨打众多孙辈的其中一员,大金建国后,完颜蒲芳成了皇孙女,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完颜蒲芳虽生长在女真族群中,熟习女真族语言、女真族习俗。可张氏却一直没忘记教她汉话,亲手缝制汉族服饰,教她穿汉装。汉族服饰的飘逸清新,比女真族简朴轻便,漂亮得多,相比之下,完颜蒲芳更加喜欢汉族服饰,斡离不亦一概不予干涉!完颜蒲芳成了大金皇族中的一道另类风景。 尤为奇特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完颜蒲芳濡染了女真族尚武的风气,对舞刀弄枪极有兴趣。张氏屡次劝她,叫她学女红,她置若罔闻,若是有人叫她骑马射箭,她则欢欣鼓舞。斡离不则十分欢喜。待完颜蒲芳十岁后,斡离不出征之时,便随身携带着她。 宣和七年,斡离不与其他金军将领,联合北宋灭了辽国!同年,金军撕毁与北宋的同盟南下侵宋,围攻太原府,太原知府张孝纯与副都总管王禀坚守太原一年多,第二年即靖康元年,由于有人牵线搭桥,斡离不与太山丹崖谷的“丹崖派”取得联系,“丹崖派”弟子与金军里应外合,打开太原城门,太原城破,张孝纯被俘,后来不得已降金。 斡离不等金军,于靖康元年破了太原,第二年又攻破东京开封,灭了北宋,俘虏了道君皇帝及靖康皇帝,斡离不可谓功不可没。而完颜蒲芳,自始至终皆跟随父亲斡离不,亲眼目睹了北宋的灭亡。期间还拜了“丹崖派”掌门卫道坚为师,学了两年多武功,完颜蒲芳天分极高,仅学了两年余,便有小成,“丹崖派”上下皆知,完颜蒲芳乃大金国娇女,且她是掌门的关门弟子,辈分极高。完颜蒲芳习练武功,进展确实也迅速,故而夸奖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寻常与本派弟子习练,皆是让着她,完颜蒲芳便以为,她的武功,除了师父之外,不是天下第一,便是天下第二了! 斡离不灭了北宋,北撤之后不久,便一病不起,命丧黄泉了。临死之前,斡离不想到完颜蒲芳在皇族里是异类,担心死后完颜蒲芳受人欺负,对她放心不下,便将完颜蒲芳托付给了四弟兀术。斡离不作为金军统帅,领兵出征之时,兀术时常在其属下为先锋大将,哥俩感情颇为深厚!在军中,兀术经常见到完颜蒲芳,对这位侄女既了解,亦较喜欢。 兀术对斡离不的托付极为上心,特意将完颜蒲芳带在身边。 第237章 兀术出场 此次兀术派“丹崖派”弟子王翰之去邢州送信,完颜蒲芳亦图新鲜,执意要与师兄一同去,兀术无法,准其同行,又增派了“丹崖派”弟子周素之同去,目的乃护完颜蒲芳安全。王翰之、周素之反而成了她的跟班。 再说完颜蒲芳、王翰之、周素之等三人疾速赶回五马山寨前金军营寨,奔入兀术军帐。 兀术正伏案读书,完颜蒲芳与以往一样,径直走到兀术身边,娇声叫道:“叔叔,我回来了!” 兀术放下手中书本,微笑着问道:“芳儿,此行没惹祸罢?”说的亦是汉话,竟然较为纯正。原来兀术与斡离不均是一样,素喜中原文化,征战之余,尽心学习汉文经史,研读中原典籍,对汉文化已然颇为精通,汉化程度很深,后来金熙宗完颜亶仿照中原制度,推动金国制度改革,兀术居功至伟。 完颜蒲芳娇笑道:“孩儿哪敢啊?” 周素之则随师兄王翰之跪倒在兀术军案前,兀术听他们见礼毕,招呼道:“都起来罢!” 周素之此前未曾见过兀术,起身后,微微抬头,见兀术乌发紫冉,方脸圆眼,卧蚕眉,八须胡,肩宽膀粗,身材魁梧,坐在虎皮大椅上,高出军案一大截。 兀术问王翰之:“此行顺利么?可有异常状况?” 王翰之恭敬回道:“回禀元帅,属下已将密信顺利送达邢州,元帅口头交代属下密切注意事项,属下亦在途中有所发现!” “哦,说说看!”兀术显然来了兴趣。 王翰之便将完颜蒲芳与司马举交手之事对兀术细说了。兀术问道:“那年轻道士身边还有一老道?” 王翰之恭敬回道:“正是!此两人当是元帅所指的司马举、贝空四!” 兀术仰头喃喃说了一句“两人速度不慢呐!” 完颜蒲芳听得云里雾里,问兀术道:“叔叔,甚么司马举、贝空四!” 兀术笑道:“昨日与你相斗的臭道士,便是司马举,她身边的老道士,便是贝空四!” 完颜蒲芳惊叫道:“原来臭道士叫司马举?叔叔认识他?他是你熟人么?” 兀术道:“他非但不是我熟人,反而是我仇人!” 完颜蒲芳惊愕道:“叔叔不认识他,他怎会是你仇人?” 兀术耐心道:“他与贝空四北上,便是来我军营刺杀叔叔呢?” “叔叔怎知他欲刺杀你?”完颜蒲芳愈加骇异。 “叔叔为大金国元帅,有甚么事不知?”兀术有些得意地道。 完颜蒲芳撇了撇嘴,低头不再说话。 兀术又问王翰之、周素之道:“你们觉得,那司马举武功如何?” 周素之欲在兀术面前有所表现,忙躬身道:“回元帅,属下自忖,决非司马举之对手!” 兀术微微一笑:“倒也有自知之明。你叫……?” “属下周素之,为师尊座下第七位弟子!” “你与周素之武功不相上下罢?”兀术指着王翰之道。 “属下比师弟稍逊一筹!”王翰之如实而言。 兀术先是略显愕然,既而点点头,似乎较为满意。须臾,兀术又问道:“万俟豹、万俟彪、万俟虎三人武功,较那司马举如何?” 王翰之回道:“师叔三人,若论单打独斗,与那司马举应该势均力敌。” “听说贝空四武功与司马举旗鼓相当,万俟豹三兄弟,对付他们两人,应该有些富余!” “元帅,三位万俟道长,合我兄弟之力,司马举、贝空四将插翅难飞!”兀术话音未落,有人高声接话道。 对兀术军帐如此进出自如,完颜蒲芳便知,定是“一钩一锏”,果然,完颜蒲芳尚来不及回头,便感觉“一钩一锏”已进了军帐。王翰之、周素之本立在军帐中央,忙闪身让过。 兀术呵呵笑道:“有两位老英雄助阵,司马举、贝空四在劫难逃!” 完颜蒲芳惊问道:“叔叔要将司马举杀了?” 兀术道:“他欲来刺杀叔叔,我焉能留他?” 完颜蒲芳急道:“叔叔不能杀他!” “那司马举不是欺负你么?叔叔为你报仇,岂不正好?”兀术奇怪了。 “正因为他、他欺负我,我便要亲手教训教训他,叔叔怎能杀他?”完颜蒲芳急道。 “你远非他敌手,怎的教训他?” “我可以请万俟师叔将他擒了,废了他武功,留他在身边服侍我,他不听话,我便教训他,不好玩么?”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兀术微愠,问道。周素之在旁听了,登时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兀术并未注意周素之的变化,板着脸训斥完颜蒲芳:“不要再胡闹了!” “我就是不准你杀他!”完颜蒲芳一跺脚,冲出了军帐。 “唉,都是二哥以前对她过于纵容了!”兀术望着完颜蒲芳的背影,叹息道。 “公主尚是小女孩,怨不得她!”稍胖秃头的黄藕锏安慰道。 “十五岁了!不小了!若二哥在世,她已许配嫁人了!”兀术说到这,心中微微一动,转头问白莲钩:“白老英雄,五马山寨情况如何?” “五马山寨缺粮多日,内部已乱成一锅粥,许多叛军争相下山逃命,山寨匪首马扩,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元帅若下令猛攻,五马山寨指日可破!” “本帅围困五马山寨三月余,用你们中国文化说,五马山寨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灭它只在弹指之间。”兀术淡定道 “元帅运筹帷幄,对五马山寨围而不攻,反以五马山寨为诱饵,以逸待劳,围寨打援,以此歼灭了河北各地来援叛军,可谓一举两得!”白衣干瘦的白莲钩恭维道。 “五马山寨已在本帅股掌之中,不足为虑,倒是司马举、贝空四两人,离本帅军营不足两百里,以他们功力,到此不须三日,两人武功卓绝,明确以本帅为目标,不得不防!” “司马举、贝空四虽武功上得台面,军中有三位万俟道长坐镇,我兄弟亦可帮衬,元帅万可不必担忧!”黄藕锏道。 “本帅并非担忧,所谓明箭易挡,暗箭难防。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黄藕锏忙躬身回道:“元帅教训得是!” “王翰之,你们去将三位师叔唤来,本帅与他们商量商量应付之策!”兀术吩咐道。 第238章 再谈天师 移时,万俟豹、万俟彪、万俟虎三兄弟鱼贯而入,三人皆年约五十许,身材矮小,形枯体瘦,胡须斑白,着青黑色道袍,手持道家拂尘,毫无“豹、彪、虎”之气势,却也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 三人在兀术军案前施礼毕,即傲然退到一边,丝毫不予理睬站立军案一侧的“一钩一锏”。“一钩一锏”心中微怒,却不敢得罪三人,白莲钩与黄藕锏稍稍对视后,即主动跨步向前,朝三人拱手齐声道:“三位仙长有礼了!” 三人这才稍微欠身回礼。三位万俟兄弟为何如此傲气?因他们确实大有来头! 万俟豹、万俟彪、万俟虎复姓“万俟”,而非姓“万”,乃一母同胞兄弟,开封武阳人,万俟豹老大,万俟彪老二,万俟虎为老三,三人自小喜欢舞枪弄棒,不喜读书,四处拜师学艺,筑牢了一些武功根基。 三十多年前,“丹崖派”掌门徐神翁受道君皇帝之邀,来京师开封传道。道君皇帝给徐神翁赐号“静虚先生”后,徐神翁便在京师广收门徒,万俟三兄弟闻讯,欲拜倒在徐神翁门下,彼时徐神翁有亲传弟子三十五人,皆是叫的响名号的角色。 徐神翁在开封收录门人时,皆由大弟子卫道坚、二弟子胡道频等代为传授武功,唯有万俟三兄弟来拜师时,徐神翁十分看重,收他们为关门弟子,一次收三位关门弟子,各门各派皆无此例,可见万俟三兄弟学武资质确实非同一般。至此徐神翁亲传弟子便有三十八人了。 万俟三兄弟入了“丹崖派”,均醉心武学,对徐神翁其他奇门遁甲等技艺,却毫无兴趣。徐神翁精心教了他们几年,他们武功由此大为精进,徐神翁对这三位晚徒,自是青睐有加,日常进宫面圣时,亦时常携三人睹一睹天颜,万俟三兄弟因此小有名声,倘若如此顺利发展,三兄弟皆可成为一代武林宗师。可世事总有些意外出现。而这个意外的发生,则源于龙虎山第三十代张天师的出现。 道君皇帝崇宁二年,懈州盐池县上奏朝廷,当地水灾泛滥,请朝廷派能员治理!道君皇帝即召徐神翁问计,徐神翁掐指一算,回奏道君皇帝道:“盐池县有蛟龙作乱,故而水灾不断!寻常官员无能为力!” 道君皇帝道:“爱卿既知妖孽危害,何不派手下赶至盐池,将其灭了,还一方百姓平安!” 徐神翁极为谨慎,谦逊道:“此害能力极大,微臣并无法力除此祸害!” 道君皇帝哀叹道:“爱卿法力尚且不能除去此妖孽,朕之黎庶,岂不苦哉?” 徐神翁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微臣不能为之,自有能人为之!” 道君皇帝惊讶道:“世上还有他人法力超过爱卿?” 徐神翁道:“微臣微末之技,何足挂齿,信州龙虎山第三十代张天师,法力无边,胜微臣远甚,即可除此祸害!” 道君皇帝当即下诏至信州府衙,诏令信州官吏,礼聘张天师来京师开封。 龙虎山第三十代天师即司马展、卢嵩、铁铸师尊张继先。张继先生于元佑七年十月二十日,五岁以前不能说话,五岁时一日,听到鸡鸣声嘹亮,忽然大笑,然后口占一绝:灵鹦有五德,冠距不离身,五更张大口,唤醒梦中人。第二日,张继先静坐于后花园池中碧莲花上,众皆骇异,始知其天赋异禀,不可揣测。 第二十九代天师将其视为至宝,尽心传授其“正一经”,寻常人习练“正一经”非有一二十年功力,难有成效,如司马举,仅用七年时光,在“神霄派”功法的协助下,才将“正一经”练初步练成,已是凤毛麟角之才了。而张继先一年时日,便摸到了门道,三年即初具规模。其人武学禀赋,岂可以常理衡量? 张继先九岁即继承天师之位,道君皇帝下诏召其进京师,彼时,张继先年仅十二岁。 崇宁三年初,张继先奉诏进京师,道君皇帝本对张继先满怀期待,初见立于殿中的道士不过是一孩童,心中对所谓的张天师,便不甚了然。可他细观殿中张继先,身着青色道袍,头戴玉英蓉道冠,脸庞虽然略显稚嫩,可身材较一般同龄人颀长,年少老成,沉稳持重,尤为显着的是,张继先两眼犀利入电,如松树般站在他这位君主及众大臣面前,从容安定,毫不怯场,这份气定神闲的自信,真乃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道君皇帝不由心喜,试探问道:“爱卿居于龙虎山,可曾见龙虎否?” 张继先朗声答道:“草民居龙虎山中,常见虎豹,今日始得见龙颜!”张继先真气饱满,声音震于殿宇,绕梁不散。且张继先的回答,既是实话,亦是马屁话。道君皇帝身为一国至尊,奉承话每日不绝于耳,可这话出自天师之口,他便感觉比出自一般大臣受用得多! 道君皇帝喜不自禁,即令张继先当场作符以进!道君看了以后,笑着道:“爱卿所画符箓,灵验不灵验呢?” 张继先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道君笑道:“朕若相信,其灵验从何而来?” 张继先回道“符箓寄寓于神,神之所在,自然无所不灵!” 当然,道君最为关心的,还是那修丹长寿之法,张继先答道:“所谓炼丹练气,不过武林众人修练之法,陛下为天下至尊,不应效法,陛下但求清净无为,即可比肩尧舜禹,何须他求?”道君愈加欢喜! 随后,道君即令张继先治盐池县水患,张继先知所谓蛟龙水怪,无非蛇龟之类,即命道徒祝永佑,在盐池县巨潭之侧,设祭坛,后果有巨蛇而出,祝永佑挥剑斩之,水患得免。此法不过糊弄人而已!盐池水灾时长一年有余,自然会慢慢褪去,彼时世人不知真实缘由,以为水灾停息,乃张继先之功,张天师之名,因此震动天下。 第239章 御前比武 张继先徒弟斩了盐池县妖孽,解了水患,名震天下,风头一时盖过了徐神翁。徐神翁神仙中人,倒是泰然处之,可徐神翁大弟子卫道坚格局远逊于师父,认为张继先威名太盛,许多人不再投奔他们“丹崖派”了,而是拜倒在张继先“正一派”门下了,心中极为不爽。 张继先觉察后,不意与“丹崖派”争雄,多次向道君皇帝请求回归龙虎山。第二年七月,道君终于准许其回去,并对张继先厚加赏赐,张继先一概婉辞而回!道君对他愈加敬重。 张继先回龙虎山不久,徐神翁便羽化了。“丹崖派”由其大弟子卫道坚执掌,此时张继先不在开封,无人与他争长短,卫道坚一时风光无两。好景不长,道君又思念张继先了,下诏命他进京师。 有道是君命难违,张继先不得已,只得赶赴开封,道君赐号“虚靖先生”,命信州官府帮助张继先在龙虎山修缮上清观,建造“靖通庵”,留张继先在京师,时常与他交流学道心得,甚是宠信!卫道坚由此受了冷落,便滋生事体出来,欲寻机找他麻烦。 一日,道君与张继先在殿中交谈,谈及江湖武林轶事,说到中华武功起源,张继先略带自豪之感道:“我中国武功,无外乎内练与外练,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凡涉及内练内功心法,究其本源,实源于道家。” 恰好卫道坚亦在一侧,卫道坚师父徐神翁,亦是师从道家分枝。道君突然心中一动,问张继先:“张爱卿与卫爱卿所学,皆是道家,两者有不同么?” 张继先如实道:“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 此时张继先年龄不及弱冠,说话过于耿直。本来说了“各有所长”便可,可他未考虑到卫道坚在旁,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各有所短”,卫道坚对张继先年纪轻轻,夺了自己在帝王面前的宠信与风头,本就心怀芥蒂,张继先在圣上跟前指出,他“丹崖派”有缺憾,他愈加心中不服。 道君尚未开口再问,卫道坚阴阴地问张继先道:“天师言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请问天师,你‘正一派’长于何处?我‘丹崖派’又短于何处?” 卫道坚阴阳怪气,张继先暗中懊悔自己孟浪,可话已在皇帝面前说出口,焉能收回?不得已,张继先回道:“贵派长于奇门遁甲,本派长于武功。” 卫道坚腾地从座位站起道:“天师之意,我‘丹崖派’武功不如你‘正一派’么?” 卫道坚咄咄逼人,张继先仍是隐忍退让:“修练武功,天赋、机缘、毅力相辅相成。三者皆无,武功自然难有修为。本派亦有武功平平之人,贵派亦有武功卓绝之辈!岂可一概而论之。贫道所言‘所长所短’,乃是从一派内部而言,诸如本派,奇门遁甲之术,便短于武功!” 张继先如此谦逊,卫道坚不好再发作,只得讪讪重新坐下。 道君皇帝坐龙椅多年,政事昏庸,可对鸡毛蒜皮的杂事、小事却异常灵通,不由反问张继先道:“既然‘丹崖派’精于奇门遁甲,前年盐池水患,徐神翁怎的束手无策,反而推荐张爱卿来消除蛟龙妖孽?” 这话问得极为尖锐,皇帝垂问,臣民不得不回!张继先只得道:“徐道长本有此能力,却欲向至尊引荐微臣,徐道长谦逊有加,故而微臣得见天颜!” 张继先极力推崇徐神翁,卫道坚心里较为受用!脸上露出一些神采来!先前的一些不快,亦已化解。可那道君皇帝,往常正事干得极少,每日醉心书画艺术,流连被看群中,玩弄花草奇石,日日如此,亦有厌烦之时。适才卫道坚似乎有与张继先争长短之意,两人皆是本派掌门,武功谁强谁弱?想到这,道君皇帝不由大起兴趣,便有牵牛斗架念头! 道君满怀期待的问道:“张爱卿、卫爱卿两位皆是道家泰斗,武功自是登封造极,可否一较高下,教朕开开眼界?” 张继先听了,叫苦不迭!而道君此话,则正中卫道坚下怀,登时显露出兴奋的情形。口里却假装道:“金銮殿之上,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道君笑道:“高手决斗,徒手相搏、点到为止可也!何必动用兵器?” 张继先忙道:“圣前动武,恐惊天颜!” 道君仍笑道:“朕贵为天子,何至如此脆弱乎?” 卫道坚已然听出,今日,道君皇帝必然是要看这番热闹的,当着皇帝之面,自己若将张继先击败,将是何等荣耀?张继先还欲推辞,卫道坚重新站起,跨步向前,朗声回道:“微臣遵旨!” 卫道坚当众对皇帝表了态,张继先已骑虎难下!不答应比武,肯定是不行了。张继先对自己武功造诣,有绝对信心!可问题关键是,卫道坚本来对他“正一派”颇有微词,如若比武胜了,“正一派”必将与“丹崖派”水火不容,如若示弱打成平手,又有欺君之罪!此时,箭在弦上,安得不发?张继先亦起身失礼道:“微臣谨遵圣命!” 道君大喜道:“如此盛况,百年难遇,可教朝中文武群臣,俱来观赏!”张继先愈加烦忧。 当日晌午后,张继先与卫道坚,当着道君皇帝与文武群臣之面,在大宋皇帝举行御宴及进士试举的集英殿,举行了这场千载难逢的较量。在道君皇帝及文武群臣的见证下,经过近百招的比试,未及弱冠的张继先击败了年过不惑的卫道坚。 卫道坚正当壮年,武功得徐神翁真传,自以为击败张继先,当在反掌之间。未料双方一交手,卫道坚便知张继先武功深不可测!当张继先最后凭借雄浑的“正一经”内力,以“正一”派掌,将卫道坚逼得翻身后退五步,卫道坚深知,自己非张继先敌手,他保存了脸面而败,尚是张继先手下留情之故!可卫道坚并未心存感激,反而心存怨恨! 第240章 天师遇害 张继先在集英殿轻松击败卫道坚,道君皇帝欣喜异常,侃侃而谈道:“昔日太祖在此殿取天下英才,一般均以先交试卷者为状元。开宝八年,王嗣宗与赵昌言同时交卷,太祖很为难,因状元只能有一位,太祖便教两人在殿中决斗,王嗣宗手明眼快,先出手将赵昌言裹头巾打落在地,大步窜过去拽在手中,顺势跪着在殿中说,臣赢了,惹得太祖哈哈大笑,故而王嗣宗获得当年状元!此可谓‘文斗’,今日两位爱卿比武,可谓‘武斗’,既精彩纷呈,又惊心动魄,远在朕之意料之外!可见英武豪杰人士,皆深藏于江湖之中呐!” 童贯奏道:“陛下何不在京师举行武林盛会,诚邀天下道教能人异士,齐聚京都,一决武功高下?” 道君大喜道:“童爱卿言之有理!可着即下旨,诏令全国各道教门派,俱进京参与盛会,命名为‘论道会’。此会必将热闹非凡,不可预测!” 张继先本不欲参与“论道会”,可道君皇帝强令不准。不久,在第一期“论道会”上,张继先获得“论道会”会主!名声愈加扬于四海。卫道坚积心处虑,不意为张继先做了嫁衣裳,心中酸楚,实在难以言表。 张继先获得第一期“论道会”会主之后,愈加感觉“丹崖派”卫道坚等人的嫉恨,张继先本来无意庙堂之中的皇帝宠信之争,执意向道君提出,欲回归龙虎山隐居修道,继承发展“正一派”道教事业。道君皇帝无法准奏,第二年,张继先又回到龙虎山。此后的“论道会”,张继先便未参加,非但如此,道君皇帝再召其入宫时,张继先皆以病婉辞。司马展、卢嵩、铁铸三人,便是在此期间,上龙虎山学艺,被张继先收为俗家弟子的。 张继先退隐龙虎山,可卫道坚却依然耿耿于怀,为何?第一期“论道会”,因张继先参加,卫道坚因是其手下败将,不敢报名参加角逐。后来的第二、第三期“论道会”,张继先未参加,卫道坚以为志在必得,谁知,王老志、王仔昔分别于第二期、第三期“论道会”异军突起,卫道坚逐渐受到道君皇帝冷落,于心不甘。寻思道:那张继先年不及二十,武功便出神入化,纠其缘故,必然是归功于其历代天师所传的“正一经”可见,这“正一经”,乃练武之宝。 可“正一经”乃龙虎山“正一派”不传之秘,历代天师几乎是随身携带?普通人如何能谋取?然而卫道坚在京师盘踞多年,交结了一大批人,其中很多便并非是普通人! 卫道坚首先找了师弟万俟豹、万俟彪、万俟虎三兄弟,提出一起设法谋取龙虎山“正一经”,万俟三兄弟本是武痴,“正一经”对他们而言,具有极大诱惑力,卫道坚又是本派掌门,两者一拍即合。 接着卫道坚向童贯求援,请童贯向道君皇帝进言,严旨再召张继先进京师。童贯受了卫道坚重贿,不遗余力地向道君进谏,兼之道君皇帝本来便有召张继先赴阙的想法,道君果然下诏,严令张继先赴阙面圣。卫道坚又找通过童贯,寻沈御医要了一副“消功散”。彼时沈御医进皇宫不久,诸事皆有求于童贯,童贯要“消功散”,沈御医不敢不给! 道君派出召张继先的内侍才出皇宫,便被童贯带到卫道坚面前,卫道坚好酒好菜招待,又是金又是银地笼络,两位传旨内侍,被卫道坚化成了一瘫烂泥!卫道坚随后提出,教万俟三兄弟化装成下等内侍,护送传旨内侍去龙虎山召张继先,两位传旨内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出发前,卫道坚早对万俟三兄弟如此这般的做了安排! 道君诏令送于龙虎山,张继先接旨,迫于无奈,唯有打点行装,跟随传旨内侍一同进京。出了信州,走了四五日,到得江州长江岸边,拟渡船过江。留宿岸边客栈,当日晚膳,万俟彪将携带的“消功散”悄悄放于张继先茶水中,张继先浑然不觉,喝了茶水,吃完晚膳,歇息前,照例打坐练气,突然感觉内力涣散,难以聚集,心中大骇!寻思必是着了他人道儿,此时尚未疑心,奸人便在身边。 当日夜,张继先无意歇息,意欲以内力将毒逼出,可沈御医此药,乃针对内力的独门绝药,何况“消功散”在他体内已存在一个时辰,而卫道坚忌惮张继先武功已入化境,交代万俟彪下药,份量是一般高手两三倍,饶是张继先内力通神,亦被此药化解得十去其九! 张继先无法,拟于第二天到道回府,并向传旨内侍说明,自己已患重病,无力再行北上面圣!三更时分,两人蒙面闯入张继先客房,不问青红皂白,即对卧床无法入睡的张继先痛施杀手,张继先虽仅剩两分功力,仍是不可小觑,一时间两蒙面人竟不能得手。黑暗之中,张继先发觉对手竟是“丹崖派”武功,顿时感觉不妙,用尽余力逼开两人,欲从窗户口逃逸,谁料,另一蒙面人却埋伏在窗户外边,张继先措手不及,被对方一掌击中胸口,张继先退回客房,即被另两人围住,三人联手,张继先死于非命!一代宗师,竟死得如此屈辱,能不教人扼腕痛惜,时年仅三十余岁。 三位蒙面人,当然是万俟三兄弟!第二日,传旨内侍在客栈等张继先出门,久久不见其人影,进房查看之时,张继先平躺在客房床榻上,脸色铁青,已去世多时了!两人慌了手脚,忙问万俟三兄弟如何处置? 万俟彪道:“此前圣上多次召见张天师,张天师均以病重推辞,不意今日半路羽化,可见张天师以前,病情确实不轻呐!” 万俟彪一席话,惊醒了两位传旨内侍,传旨内侍一边向朝廷报张天师路上病亡,一边向龙虎山报张继先病重羽化!道君得报,惊愕不已,乃以为张继先以前所言有病,所言非虚,下诏厚赏安葬! 第241章 提前预警 龙虎山“正一派”弟子,得知三十代天师跟随天子传旨内侍于路途之中羽化,俱是不信,后来看了张继先遗体,明知张继先为人所害,身上的“正一经”下落不明,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来,他们以为,张继先之死,乃皇帝旨意;二来,张继先武功通神,却无缘无故被人所害,传出去大丢脸面!“正一派”弟子,唯有打断牙齿和血吞!故而,张继先之死,世人皆以为他乃因病羽化。 万俟三兄弟暗害了龙虎山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将张继先随身所带的“正一经”盗了,安全返回京师,卫道坚大喜过望!几个月后,卫道坚便向道君辞行,率领本派弟子远赴太原,在太原府建造了丹崖谷,与万俟三兄弟静心修练“正一经”,以期练得几年,重新出山夺那“论道会”会主。可世事变幻无常,过得几年,“论道会”停办了,道君皇帝亦将皇帝宝座传给了靖康皇帝,后来开封被金人攻破,偌大的朝廷,说塌就塌了!“丹崖派”便留在了太原府太山丹崖谷,直至金军围攻太原。卫道坚经人说和,竟然投靠了金军,协助金军攻破了太原,获得了金军高层的赏识,万俟三兄弟更是成了兀术的专用护卫。 再说司马举、贝空四又北进了一日,算算路程,离五马山寨不过几十里之距了。一路之上,已有金军士卒零星出没,有打柴的,有购物的,有牧马的,不一而足。两人亦不理会,继续埋头北进。 这日,两人转过一个山口,司马举猛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举目一看,官道不远处的矮树边,立有一人,牵着一马,司马举细看之下,心中不由一跳,那人赫然又是完颜蒲芳。 贝空四亦已发觉完颜蒲芳,与司马举对视一眼,两人稍作迟疑后,毅然向前。完颜蒲芳显然发现了两人的犹豫,待两人距她不及三丈之时,完颜蒲芳竟然主动笑道:“小臭道士,你要去哪儿?” 司马举听她言语无礼,并不回答,仍然昂首迈步,从容与完颜蒲芳擦身而过。 完颜蒲芳受了冷遇,内心似乎很受伤,大叫:“臭道士,你去五马山寨大营么?那是存心找死!” 完颜蒲芳甫一出口,司马举与贝空四俱是一震,司马举停住脚,回头问道:“完颜姑娘,你怎的知道,我要去五马山寨?” “本……本姑娘神机妙算啊!”完颜蒲芳满脸得意。 完颜蒲芳自卖自夸,司马举便有些嫌恶,道:“不说也罢!”扭头又走。 见司马举不吃这一套,此招并不奏效,完颜蒲芳有些失落,又叫道:“臭道士,你真不怕死么?” 司马举仍不理睬,继续抬脚迈步。完颜蒲芳气得跳脚,在后高叫:“司马举,你不听本姑娘话,到时小命不保,别怪我!” 完颜蒲芳指名道姓,司马举、贝空四便知这金国小姑娘,大有来头。司马举不敢怠慢,立住脚,问道:“完颜姑娘知晓贫道名号?” 完颜蒲芳成功拖住了司马举,瞬间又有了光彩,卖弄道:“本姑娘不仅知道你叫司马举,我还知道你旁边的老头叫贝空四呢!你司马举哪里是甚么道士?” 司马举假道士身份被她揭穿,亦不尴尬,反而笑道:“完颜既然知晓在下并非道士,为何还骂我为‘臭道士’?” 完颜蒲芳愕然呆立,口里却连珠价地叫道:“你就是臭道士!臭道士!” 司马举不欲和她纠缠,又问道:“完颜姑娘怎知我们的名号?” “本姑娘知道的可多了!”完颜蒲芳又来劲了。 “你还知道甚么?”司马举为了问清缘由,只得忍气吞声,故而对她的小性子充耳不闻。 “我知道你们想去五马山寨大金国军营,刺杀我们大金国元帅!” “还有么?” “我还知道,你们一定刺杀不了,搞不好,臭……你,你的小命难保!” “这是为何?” “因为我三位师叔及‘一钩一锏’两位大师父,在大金国元帅身边守株待兔呢!” “‘一钩一锏’我倒是早已认识,你三位师叔是谁呢?很厉害么?” “我三位师叔名叫万俟豹、万俟彪、万俟虎,你说厉不厉害?”完颜蒲芳说到这,摇头晃脑起来。 司马举未听过万俟三兄弟之名,转头望着贝空四,贝空四则有些惊骇,问完颜蒲芳道:“‘丹崖派’万俟三兄弟亦来金军五马山寨大营了?” 不料,完颜蒲芳撇一撇嘴,毫不客气地回道:“本姑娘不和糟老头子说话!”将贝空四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司马举登时斥责道:“完颜姑娘,你一位女孩子,怎的如此没礼貌!” “女孩子怎么啦?再说,我与你有礼貌便行了!”完颜蒲芳不以为然。 司马举再次无可奈何,且又不便发作,转而问道:“完颜姑娘适才所说,皆是绝密情报,你从何得知?” “你不相信我?”完颜蒲芳说翻脸便翻脸,怒声道。 完颜蒲芳骄横无理,一触即跳,司马举便想起了贝空四先前所说,她极有可能,出身金国贵族,为了获得更多信息,司马举再次忍耐,柔声回道:“我们兄弟不是不相信姑娘,姑娘能够知悉如此绝密信息,想必是与金军元帅兀术有些关系了?” 完颜蒲芳听司马举问话,转眼又露出笑容,骄傲道:“我父亲是我大金国二太子,四太子兀术,便是我叔叔!” 司马举、贝空四原以为完颜蒲芳乃是金国贵族,不想她竟然是皇族,不觉震骇不已。司马举笑道:“在下未想到完颜姑娘身份如此贵重,倒是失敬了!” 完颜蒲芳登时又趾高气扬起来。完颜蒲芳乍晴乍雨,变幻不定,令司马举哭笑不得。 “完颜姑娘身为金国皇族,为何对在下通报如此绝密情报?”司马举万分不解,问道。 完颜蒲芳脸上一红,急忙翻身上马,口里道:“本姑娘看你可怜!你快些回去!省得丢了小命!”说完,纵马从司马举、贝空四身边奔驰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第242章 闯入军营 完颜蒲芳走后,司马举便问万俟三兄弟的情况,贝空四脸色登时凝重起来,将万俟三兄弟状况大致对司马举介绍了一遍,最后疑惑道:“万俟三兄弟一贯痴迷武学,两耳不问世事,如今却投靠了金国,且成了兀术的贴身护卫,真教人意想不到!” 司马举道:“世事变幻莫测,总是出人意料!” 贝空四叹息:“此话不假!” 司马举问道:“万俟三兄弟为徐神翁关门弟子,武功定是不弱罢?” 贝空四忧虑道:“那是自然!听闻十五年前,在第二期‘论道会’,万俟彪曾击败过‘真元派’的冯不害,武功原本不弱!历经十几年浸淫,且有“正一经”辅佐,实力更是今非昔比,而他们兄弟三人,武功一直在伯仲之间,如果再有‘一钩一锏’协助他们,我们兄弟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司马举深以为然!他们原以为,凭他们两人的武功造诣,欲在普通军卒中,生擒一两位大军主帅,当是易如反掌之事。现如今,兀术身边,却隐藏了四五位武林高手,如若双方决斗,胜负尚未可知,生擒兀术,岂非白日做梦? 两人心事重重,俱是埋头赶路。猛然间,司马举心中一动,问道:“大哥,完颜蒲芳乃是兀术侄女,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何专程来向我们通报信息?莫非其中有诈?” 贝空四亦有些醒悟,忙道:“兄弟再具体说说看!” 司马举分析道:“我们兄弟北上五马山寨,欲刺杀兀术,龙陆昆早已知晓,必然将此信息,通报给了兀术!兀术焉能不时时提防?前日我与完颜蒲芳争执,完颜蒲芳回去后,能不说与兀术?兀术获悉我们兄弟近在咫尺,能不惊恐?可五马山寨的战事紧张,他兀术不敢擅自逃离,脱离军队指挥。故而派完颜蒲芳来恐吓,教我们知难而退罢了!” 贝空四笑道:“此等原由,亦有可能!但不管真实情形如何,我们兄弟皆不可退缩!我们兄弟,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已到兀术军营之前,岂可惧而退却?” 司马举感动道:“大哥之恩,小弟何以为报?” 贝空四摇手道:“你我兄弟一体,何分彼此?” 司马举不再矫情,转而道:“倘若完颜蒲芳所说属实,我们应当商量一些对策才好!” 贝空四赞同道:“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不会有错的!”当下,两人坐于树下,详细盘算着如何隐秘地杀入金军大营。 五马山属于太行山余脉,南隔济水与瓦龙山相望,北跨槐河和万花山对峙,传说当年东汉刘秀被王莽追杀,到五马山时,走投无路,恰好从山中走出五匹白马,刘秀因此获救,之后五匹白马化为五匹石马,故名“五马山”。 五马山寨义军首领马扩,乃是一位传奇式人物,他武举出身,却极有口才,与大宋、辽国、金国皇帝皆有接触,曾与堂弟马政,代表大宋出使金国,联金灭辽!金国灭了大辽,调转枪头南侵大宋,又攻破大宋京师开封,俘获了道君皇帝及靖康皇帝,河南、河北义军风起,马扩也加入了义军,后赴五马山寨,因马扩声名卓着,被义军推举为首领,领导五马山寨的义军抗金。马扩出使金国多次,去世的金国二太子斡离,指挥围攻五马山寨的四太子兀术,皆与马扩相识。 五马山寨的后背即南面,有济水阻隔,渡过济水,便是瓦龙山。兀术的大军,拦在五马山寨之前,五马山寨之前,即是槐河与万花山,金国大军,皆屯驻在槐河与万花山之间的平地里。济水南岸亦驻扎有几营金军,预防五马山寨义军渡济水突围,此便是沿路可见金军的缘故。而兀术的军帐,则扎在万花山顶,居高临下指挥金军。 五日后夜晚,新月初弦,星光点点,兀术的军帐之中,烛光摇曳,风光旖旎,娇声啼啼,原来,兀术的军帐极大,分为两室,外间一室较大,放有军案、桌椅,可供下属汇报及讨论军情,内室较小,可供兀术平时歇息。 今日,兀术于戎马倥偬之间,命部下从真定府,送来一位歌姬,此时正在鱼水之欢中。那歌姬听闻接待的乃是金国大军统帅,卖力应承,将兀术侍奉得上下极为舒坦,教兀术快活得口里“呜呜娃娃”,不知是何言语。 一场激战过后,歌姬浑身慵懒无力,意欲与兀术再歇息一晚。适才歌姬一番手段,常人皆所不及!以为兀术念情,必留其共度余宵,可那兀术却是位“拔枪”无情的果敢人!他有此雅兴,不过是缓解压力,调节情绪而已!尽兴过后,便披了衣裳,朝军帐门口护卫大声喝道:“来人,送她出去!” 歌姬愕然,翻身嘟嘴道:“元帅,奴家还没睡够呢!” 兀术冷冷道:“啰嗦甚么?本帅还有军务!” 歌姬不敢违抗,疏懒地起身,悉悉索索穿好衣服。良久,兀术不见侍卫进来回应,这在往常,绝无可能,兀术警惕性极高,迅即跃起,窜到军帐内室的一角,扯了一下靠军帐角落的并不显眼的小挂钩,身子一矮,便不见了踪影。于此同时,军帐内室闯进两人来,皆是金军谋克服色(注,猛安、谋克是金国早期军事行政组织,猛安大致相当于千夫长,谋克相当于百夫长)。赫然便是司马举、贝空四。 两人扫视了一下内室,未见兀术身影,唯见那歌姬坐在内室简易床榻上,尚未回过神来。 贝空四问道:“兀术在哪?” 那歌姬看来人身着金国军卒服色,却用汉话问自己,多少有些明白其中奥妙,尚未说话,身体兀自先索索发起抖来。 贝空四有些不耐烦了,再次低声喝问:“兀术呢?” 歌姬这才回道:“谁、谁是兀术?” “适才军帐之中的金军将领!” “我也不知啊!一转眼就不见了!”歌姬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哭什么?他从哪里出去的?”司马举低声怒喝。 歌姬用手指了指军帐一角,说道:“在那一下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走出去的!” 第243章 对话兀术 司马举朝歌姬手指方向,快步奔过去,一切并无异常。司马举有些焦躁,贝空四亦走过来,两人仔细观察了一阵,终于发现了那个小挂钩,司马举伸出右手,用力一扯,突然感觉脚下一轻,脚底地板下翻,身体下坠,司马举大惊,提气轻点,弹身而起,同时手里的挂钩亦松开了,司马举腾身落在贝空四身旁,那地板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两人点头会意,贝空四避开适才司马举所立地板,探身扯了挂钩,一块三尺见方的地板猛然下翻,露出一个略带光亮的地道来。司马举作势欲往里跳,贝空四忙拦住道:“兄弟,且慢!已经迟了!来日再寻他罢!” 司马举气急,一掌劈在军帐帷幕上,军帐一边帷幕连同埋在地里的根基,皆被司马举掌力冲起,军帐帷幕竟未破裂,原来,这军帐乃生牛皮所制,外面覆盖油布,异常坚韧牢固。 司马举狠声道:“这厮如此警觉,以后再寻他不易啊!” 贝空四亦叹息道:“如此良机,怕是再难寻得来了!” 原来,两人见路上时常有金军出没,便想到乔扮成金军装束,混入金军大营。两人劫持了两位金军,剥了他们衣裳穿上,白日大摇大摆进军营,晚上便出来四处查找。大军主帅之营帐,相比他人,尤为醒目,寻找较为便利,不到两日,两人便发现了驻扎在万花山山顶的兀术军帐。两人潜入半山腰的灌木丛中,专候黑夜突袭。谁知仍然被兀术警觉,功亏一篑!司马举能不情绪低落,既而烦躁不安么? 司马举转过身来,欲将歌姬擒了,问清兀术容貌特征,那歌姬,不知何时亦不见了人影,司马举愈加气闷,抬手一掌,朝军帐之顶拍去。 司马举虽然气恼,却不敢用劲过猛,军帐之外,虽有金军军卒喧闹声不断,倘若司马举用力过大,必将造成巨大声响,引起他人注意。司马举此掌,不过是一种内心的宣泄而已! 随着司马举掌力拍出,两人却看到军帐之顶,竟被司马举临空拍起,飘于半空之中,两人头顶之上,登时露出点点繁星,两人诧异之余,军帐四边牛皮帷幕,轰然而倒,既而四散往后移动,军帐原地,唯剩下司马举、贝空四突兀地立在中央。 司马举、贝空四这才看清,军帐四周,火把通明!四面帷幕被四根绳索拖着,绳索的另一头,则是一员金国骑兵,座下高头大马!显然,四位金国骑兵以四马分尸之法,用绳索将兀术军帐生生拉开的!拉开之时,恰好司马举施掌拍向帐顶!帐顶便被司马举击在空中,飘荡到不知何处去了。 兀术在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等人簇拥下,立在远处,旁边松油火把烧得滋滋作响。原来,兀术知司马举刺杀行动,早有应对之策!一有风吹草动,便跳进早已挖好的地道里逃命,此地道不过半里,里面日夜立有火把,与左边万俟三兄弟营帐相连!不过,其军帐中的地道,本是为躲避五马山寨中江湖高手而设,并非特意对付司马举而挖。今日晚,兀术按事先逃跑计划,地道便用上了派场。 兀术从万俟三兄弟营帐中钻出,万俟三兄弟即知,今晚有劲敌来袭,不是五马山寨好手,便是司马举、贝空四。 兀术即照既定方案行动,兀术手下,皆是训练有素之军卒,登时点火把的点火把、围军帐的围军帐,拖军帐的拖军帐,霎时间,准备就绪,兀术一挥手,军帐便四分五裂! 金军大营之中,本有士卒喧闹,喝酒的,巡夜的,戏耍的,司马举与贝空四急着寻兀术,兀术逃了,又急火攻心,有些焦躁,竟未在意军帐之外的动静! 军帐四散而开,寒风一吹,两人瞬间清醒过来,此时之局面,已是凶险万分。两人孤零零地立在军帐原地,在四面火把照耀下,格外醒目。倘若兀术一声令下,箭飞如雨,两人如要应付,总是要费些手脚的。 兀术在左边人群中,跨步向前,高声叫道:“两位英雄,勇闯本帅大营,可否报上大名来!” 兀术汉话说得流利,语气甚是客气,司马举、贝空四暗自赞叹,难怪许多没有骨气的文人、武将、江湖豪杰甘愿投靠金国,金国上层,勇于学习中原文化,甘于向中原文化靠拢,教许多投降派未产生多少距离感,这份魄力与胆略,便是寻常人等远远不及! 司马举自小饱读圣贤之书,兀术问得文雅,司马举便不反感,同时,为了拖延应对之策,便朗声回道:“在下司马举!”司马举边说,亦边往前跨了两步,且转头看了一眼贝空四。 司马举此举,看似是回应兀术,实际大有深意,司马举向前两步,所立位置之侧,便是兀术所挖地道地板盖位置。贝空四与司马举朝夕相处几个月,两人心意相通,司马举望他,便是询问:“我们跳进地道,从地道那边而出,可行?” 贝空四亦迅即跨步,立于司马举右侧三尺之遥,实际亦站在地道盖板边沿了。贝空四用行动做了回答!兀术跳入地道,不久便出现在地面,可见地道并不长远,两人突然跳入,金军猝不及防,两人疾速从地道出口而逃,亦未可知!不过,此举乃万不得已之下策,前提是兀术身边,确实有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司马举早已发现“一钩一锏”立在兀术身边,那么谁是万俟三兄弟呢,在不在兀术大营?司马举不确定,倘若唯有“一钩一锏”,便大可不必担心了! 司马举与贝空四电光火石般的心思,兀术如何知晓?兀术回道:“果然是司马少侠,司马少侠旁边英雄,必是贝副帮主了!” 贝空四冷冷回道:“正是!” “听闻两位英雄武功卓绝,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趁此良机,何不为我大金国效力,摆在两位英雄面前的,将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金国网罗我中原高手如云,我等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听闻‘丹崖派’万俟三兄弟亦在你军前效力?”司马举淡淡反问道,司马举之意,乃是证实万俟三兄弟确实在兀术身边。 第244章 安全逃脱 “司马少侠亦曾听闻万俟三英雄的大名乎?”兀术不意司马举主动提及万俟三兄弟,登时面露欣喜之色。 “投降卖国之辈,岂配英雄之称谓?”司马举冷冷回道。 兀术讨了个没趣,却未发怒,背后万俟三兄弟却听得异常恼火,斜刺里同时窜出,万俟彪呵斥道:“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焉知天下英雄哉?” 司马举见兀术身边窜出的三位老者,皆是一身道袍,其中一人怒骂,心中了然:他们定是万俟三兄弟了。司马举向右转头,望了贝空四一眼,口里回道:“背主做窃,卖身求荣,岂非亵渎英雄之号?” 司马举甫一说完,便腾身纵起,几乎与司马举腾身的同时,贝空四亦跃起,两人皆往地道盖板踊身一跳,两人武功盖世,如此尽力往下一蹬,脚下之力,何止千斤?盖板随即被两人踏开,两人顺势落入地道! 兀术今晚率军,将司马举、贝空四围得铁桶一般,身边又有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压阵,以为今日之局势,对司马举、贝空四两人而言,必是手到擒来,高枕无忧! 司马举、贝空四出人意料,眨眼之间坠入地道,欲循着兀术的逃跑旧路而遁。饶是兀术聪明异常,也一下未反应过来,兀自怔怔发着呆傻,半晌未有声息。兀术身边站着白莲钩,适时提醒他道:“元帅,那司马举、贝空四两人逃向地道去了!” 兀术蓦然醒悟,猛然往后一挥手,喝道:“快去堵那边的地道出口!” 兀术一声令下,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纵身而起,如飞而去,随着火把移动,其他人亦朝万俟三兄弟的营帐涌去。 再说司马举、贝空四蹬烂地道盖板,随着盖板一同坠入近一丈深的地道,地道里面异常宽阔,地道洞壁上,每隔不到一丈距离,便插有一只火把,将地道照得亮如白昼。司马举低头欲往地道那头出口冲去,贝空四突然一把拉住司马举,示意司马举噤声。两人屏住呼吸,立在地道口下一侧,抬头凝神望着地道口,果然并无盖板遮挡的地道口,先清晰地传来白莲钩说话声,接着便是兀术下命令声,既而,人员骚动起来,人流似乎流向远方去了。 司马举、贝空四两人,所防备的唯有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其他人等,在他两人眼里,无疑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少顷,贝空四示意从原地道口上去,司马举点头赞同,两人一前一后,掠出地道,地道进口边,零星有几个懒散金兵守着,几位金兵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尚未看清来人身影,便被司马举悉数点倒在地,两人立在地道口边,远远望见,半里之外,火把晃动,人头攒动,喧哗吵闹,必是地道出口之处了。 两人身穿金军服色,纵然是白天,混在金军队伍里,亦难一眼分辨出来,何况黑灯瞎火的夜晚,两人艺高人胆大,悄然潜向半里以外的金军,欲将兀术及万俟三兄弟看个清楚明白。 万俟三兄弟营帐处,近千金军里里外外围成一个大圈,将万俟三兄弟的营帐包围,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外围金军背后,拢在后面探头往里看,火把照耀下,万俟三兄弟的营帐亦被悉数拖开,当中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兀术与“一钩一锏”站在洞口边,却不见三位道袍老者! 司马举疑惑之际,黄藕锏探身对洞口道:“三位万俟英雄,你们发现两位刺客了么?”里面没有回音,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回答。黄藕锏老脸发红,有些不自在,兀术拍着他肩膀道:“老英雄莫急!三位英雄或许到前头去了!”黄藕锏听了,大为受用,登时又抖擞起精神来。 黄藕锏正得意间,兀术突然跌脚大叫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 白莲钩惊问道:“元帅何出此言?” 兀术道:“那司马举、贝空四只不过虚张声势,虚晃一枪,他们其实根本未向地道出口而来,我等急匆匆赶来地道出口之处时,他们定然从地道入口那边出去了!” 白莲钩口里恭维道:“元帅神机妙算,属下远远不及!”心中却想:兴许万俟三兄弟与那司马举、贝空四在地道里大战呢!再过得一时半会,万俟三兄弟还未出来,我便下去助战! 司马举在后,听到兀术反应如此敏捷,适才对待下属又如此体贴入微,且仪表威风凛凛,心中又是赞叹,又是心惊,暗忖:此人不除,必是大宋之大患! 司马举正思虑间,背后有人叫道:“元帅所料不错,他们已经从入口原路跑了!”伴随着那人叫声,围住空营帐的金军,自动闪开一条道路,司马举、贝空四忙躲入军卒之中,见三位道袍老者,在火把映照下,缓缓走入圈内,与兀术汇合。 兀术定定地望着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随后半是赞赏半是忧虑道:“贝空四、司马举,一老一少,武功既高,机变超群,不可轻敌啊!” 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俱是惭愧万分,皆俯首回道:“属下谨遵元帅教诲!” 司马举、贝空四两人不敢再看,从军卒之中悄然往后退出,钻入山中密密的丛林里。 第二日,两人躲在另一个小山头的丛林中,遥遥望见金军又在原来山顶,为兀术营造军帐,不到半日功夫,诺大军帐犹如一条盘踞的巨蛇,安卧在万花山山顶了,晌午过后,兀术在众人簇拥下,又大摇大摆的走进军帐来。 司马举与贝空四商议,莫非兀术以为他们两人已经逃走,或者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身着护卫服色,埋伏在他身边,专门引诱两人上钩,故而兀术如此大张旗鼓、有恃无恐?两人皆是拿不定主意。可两人皆已决定,今番已到兀术跟前了,不奋力将他擒了或杀了?如何肯甘心?纵然是刀山火海、纵然是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第245章 真假兀术 第二日夜晚,两人吃了干粮,养足了精神气力,从相邻山顶远远望见兀术,在火把的照耀下,前呼后拥进了军帐,其他人散回,两人候了片刻,从丛林中钻出,穿过连接两个山头的山脊,少顷,即到了金军大营之前,大营所立栅栏,对两人而言,犹如无物。两人轻巧飞过栅栏,轻车熟路,三转五转便到了兀术军帐前,两人缩在黑暗处,见军帐前的两名护卫,如雕塑般地站在军帐进口,司马举从地上捡起两粒小石子,握在右手里,以中指扣着,对着护卫,一左一右弹出,击在其颈脖“天窗穴”,两护卫立即瘫倒在地。 两人迅即奔到军帐前,伸手霍然掀开军帐进口帘幕,“叮当”一声,进口帘幕上竟然安装了一个铃铛,两人心中微惊,可事已至此,安得中途退缩?两人硬着头皮低头猛然跨步而进,双脚尚未点地,十多支劲弩迎面激射而来,两人腾出双手,各自轻便接了箭弩。 司马举用手接箭弩之时,瞥见兀术端坐在军案后,两人被劲弩所阻后,他迅疾伸手在军案上用力一拍,身体随后往下一缩,便不见了踪影。 司马举纵身跃至军案前,略微扫了一眼军案,军案右侧有一凸起部位,司马举亦用力一按,军案后面即露出地道入口。看来,兀术等早有准备,将原来军帐内室的地道入口,移到了军帐外室的军案后座位之下了。 司马举毫不迟疑,亦跳入地道中,背后贝空四尾随其后。司马举进了地道,见兀术身影在前晃动,忙提了一口真气,几个起落,便赶到了兀术背后,司马举大喝一声:“站住!” 兀术倒也乖巧,当真立住脚,背朝着司马举。司马举历经千辛万苦,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忍不住心头激动、翻腾!本欲一下点翻兀术,将他挟持而去,可见兀术身材高大,在地道里夹持颇为不便。乃对兀术道:“你且转过身来,我们到外边再谈!” 兀术转过身来,圆眼虬髯,两角上翘的八须胡微微颤抖,相貌不怒自威,口里喃喃说道:“你们插翅难逃!” 贝空四此时亦赶到身边,提醒道:“兄弟可先封闭了他哑穴,地道前方,有何机关,难以预料,我们可原路返回其军帐!” 司马举依言而行,其后,贝空四在前,兀术在中间,司马举在后,三人折返。到了地道口,地道底与入口高有一丈余,贝空四纵身一跃,先上到地道入口边,兀术满脸羡慕之余,示意自己上不去!司马举乃以右手在其腰间一托,兀术庞大身躯,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往上升,贝空四伸手轻轻一拉,便带出了地道口,司马举随后亦跃上! 三人上了地道,司马举、贝空四一左一右,夹持着兀术,急切往军帐外走,司马举先左侧身,欲掀起军帐进口帘幕,低头弯腰出军帐,可他刚掀起帘幕抬头,不禁愕然呆立在军帐入口处。贝空四身子尚在军帐里,见司马举僵立在进口,不禁问道:“兄弟,怎不出去了?” 司马举口里未回答,左脚跨出,右手稍微用力,将兀术轻轻带出,贝空四左臂挽住了兀术右臂,亦跟随兀术身体,出了军帐。 三人立在军帐前,贝空四这才看清楚,离军帐约十丈之遥,有百来十金军军卒,高举火把,在火把照耀下,一人圆眼虬髯,身材魁梧,左边簇拥着万俟三兄弟,右边站着“一钩一锏”,赫然又是一位兀术! 司马举、贝空四望了望对面远处的兀术,又看了看身边的兀术,不禁无所适从!对面那兀术哈哈大笑道:“两位英雄,今番也中我之计了!” 司马举茫然道:“你才是真兀术?” 那远处兀术笑道:“正是!你身边不过是我替身罢了!” 司马举颓然道:“你诡计多端,我不如也!” 那远处兀术却不再言语,旁边白莲钩道:“兵不厌诈!如何关乎诡计?今日你们难逃一死!” 司马举道:“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何所惧哉?你等既认为我们今日必死,我死之前,有几句话,欲问兀术将军,不知你肯答否?” 那远处兀术仍不回话,黄藕锏则大叫:“闲话少说,来、来、来!我们先大战三百回合!” 司马举见兀术突然装聋作哑,心中诧异,仍执意道:“大战自不可少!几句话兀术将军亦不愿作答?” 那远处兀术直愣愣站在那,悄无声息!万俟豹摆了摆手中拂尘,出言道:“尔等自称英雄,却扣着手无缚鸡之力元帅替身,我家元帅,羞与你言语!” 司马举脸上微红,暗忖,难怪适才擒兀术之时,兀术如此配合,原是假的,他不过是一替身而已!留他何用?惹人耻笑!司马举习惯性地望了望贝空四,贝空四点了点头,这是同意释放的意思了。司马举急欲从兀术那了解父亲之死!将那兀术替身推到前面,随手解了他身上穴道,正欲将兀术替身放了,突然心中一动,又问道:“我若放了此人,兀术将军便愿意回答在下的问题么?” 那万俟豹却仰首向天,口里不屑道:“司马小儿说的好笑话!放不放在你,回不回答在我家元帅!以此相逼,我家元帅便会屈服么?” 司马举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思量道,今日之战,凶多吉少,索性好人做到底,大战之前,但愿兀术能有所回答才好!想完,放在兀术替身上的手便松开了。这便是放他的意思。那替身抖了抖身子,安然向前走去! 十丈开外的兀术、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见那兀术替身安步走向金军这边,突然寂静下来,皆默默注视着他的脚步,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司马举疑惑之际,惯性使然,朝贝空四这边望了望,两人同时若有所悟,暗叫“不好!”猛然飞身跃起,扑向那兀术替身! 第246章 兀术诱敌 司马举这边与兀术那头,之间不过十丈,十丈之距,步行亦在弹指之间!司马举、贝空四飞身扑向那兀术替身之时,那替身早过了中线,走了大半路程。两人起身飞扑之时,时刻紧盯着他们的万俟三兄弟,亦迅速纵身而起,朝司马举、贝空四奋身扑来。 司马举、贝空四飞扑而去,皆欲伸手抓那兀术替身,万俟三兄弟纵身而来,用拂尘的用拂尘,用掌的用掌,则朝两人身上招呼,攻势凶猛凌厉,司马举、贝空四无法,只得弃了那兀术替身,尽力应敌,五人拳掌相接,轰然作响,皆翻身退回原地,胜负未分!不过,司马举、贝空四两人,对敌万俟三兄弟三人,个人实力,当是稍胜一筹! 五人对敌之时,那兀术替身毫发无损,进了金军人群中,他转过身来,司马举等五人恰好各自分开!那替身见了,竟拍手笑道:“五位英雄,果然好功夫!” 司马举与贝空四俱是懊悔不已!果真上了此贼恶当,这所谓的兀术替身,才是真正的兀术本人啊!两人既气愤自己的大意,又佩服兀术的胆量及谋略!司马举暗忖,此人才能与胆识,或可比肩义兄岳飞了! 万俟豹等人退回本阵,万俟豹即俯首对兀术施礼道:“适才属下言语不敬,请元帅恕罪!”这是指他与司马举对话时,他所说的“放不放随你(指司马举)之意”,无意中冒犯了兀术。 兀术毫不在意,摇手安慰道:“此等小事,不足挂齿!再说,你说得好呢!否则,那两人何以先放了本帅?”万俟豹登时感激涕零。 “一钩一锏”不甘落后,快步向前道:“元帅落入两位贼子之手!我等惊得魂飞魄散,却不敢有所表露!属下观元帅泰然自若,此等胆略,直可惊天地泣鬼神!属下远远不及!”狠狠地拍了一下兀术马屁。 兀术笑道:“本帅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众人道:“元帅妙算,神鬼莫测!” 原来,昨日兀术与他们商议,感觉司马举、贝空四尚未走远,决定用替身引诱他们两人现身,然后由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围而攻之!故而大张旗鼓,重新建造军帐,众人制定完方案,正欲派替身招招摇摇,去军帐时引诱两人时,兀术却突然提出,自己亲自去军营诱敌,由替身与众人一起在外,扮成真身的假象。众人听了,均是震骇不已! 万俟豹首先反对道:“此去军帐诱敌,凶险万分,元帅金枝玉叶,岂能身涉险境,做此无益之举?” 兀术微笑道:“我太祖皇帝以下,皇亲国戚,谁不是亲上战场冲杀?正因我等皇族身先士卒、舍生入死,才有今日大金国之辉煌呐!” 万俟彪道:“此险不比往日战场,那两贼子有备而来,目的本就是元帅,若撞见元帅,必然行凶,两贼子颇有些武功,元帅怕是难以抵挡!” 兀术又笑道:“二英雄说得委实客气!本帅在司马举、贝空四面前,恐怕抵挡不了一招!” 万俟彪愕然道:“既如此,元帅何必以身犯险?” 兀术笃定道:“倘若司马举遇见本帅,必不会先行刺杀本帅,他欲擒拿本帅呢!” 众人惊异道:“元帅何出此言?” 兀术道:“本帅知晓司马举父亲司马展之死的一些内情,司马举岂会一剑杀了本帅?他定是欲拿住本帅问话的!” 众人睁大眼睛,均觉不可思议!司马展死在江南宜春山庄,兀术此前均在黄河以北领军作战,怎会知晓中原江湖之密? 万俟虎忍不住问道:“元帅、元帅何以知此详情?” “七年前袁州‘宜春山庄’之事,本帅不仅知情,还参与其中呢!”兀术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啊?”众人又是震惊不已。 “司马举又从何得知?元帅知晓其父死因内情呢?”白莲钩提出疑问。 万俟三兄弟及黄藕锏心中均是微微一震,暗道白莲钩所问,切中要害!正要凝神静听,兀术却不置可否道:“此事极为复杂,各中缘由,一言难尽,以后自有分晓!诸位莫要心急,你们只须知晓,本帅对此事一清二楚便可!” 兀术卖关子,他是统帅,众人亦无法勉强,唯有俯首听命。万俟豹一转念,又道:“元帅亲自诱敌,属下万不敢赞同!若两贼子进军帐看见元帅,情绪激动,仓促之间行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兀术道:“我们已在军帐埋设机关,他们如何能在一瞬间杀掉我?我躲入地道,他们若跟来,我极力配合便是,彼时,他们又如何舍得杀我?再说,他们在地道,将本帅杀了,他们如何逃脱?他们还欲以我为护身符呢!地道出口我们已经封闭,他们唯有从地道原进口出来,出了军帐,见了本帅替身与你们在一起,你们声言本帅是假的,他们焉能分辨真假,如若不放我,亦不会将我放在心上了!” 万俟豹急道:“话虽如此,万一中途出了差错,悔之晚矣!” 兀术坚持道:“有何差错?不过,此事不可告知寻普通军卒,以免普通士卒沉不住气,自行泄了机密!届时,双方对峙,普通军卒以为本帅即是替身即可,至于你们,保持镇定便行!” 众人皆不敢答应。沉默片刻,万俟豹又道:“元帅执意要去,却也使得!我们须与元帅同到军帐,他们甫一出现,我等即拦住劫杀!万不可教他们威胁元帅安全!”其他人听了,皆随声附和! 兀术笑道:“你们中原人兵书有言: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本帅去军帐,看似‘虚’,实为‘实’;替身在外,名为‘实’,实则‘虚’!你们何必如此担忧?” 兀术说好说歹,众人俱是不敢同意,最后,兀术沉着脸道:“此事本帅决心已下,不必多言!违者以不从军令论处,定斩不赦!”这才无人敢出言反对! 第247章 质问兀术 兀术安全逃出司马举、贝空四手掌,竟和事前设想,毫无二致!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皆是敬服万分,兀术自己,亦不禁神采飞扬起来,展开笑颜,兴奋地对司马举、贝空四两人道:“我大金国正值用人之际,两位英雄武功盖世,若为我大金国效力,一场富贵不小!” 司马举虽十二分悔恨,心中仍挂念追查父仇之事,回道:“此事且慢!在下有一事相问,望兀术将军坦诚相告!” 兀术知司马举欲问何事,却明知故问:“司马少侠,你有何事?但问无妨!” 司马举悲痛道:“七年前,江南袁州‘宜春山庄’全庄上下被人残害,听闻乃是你兀术指使他人所为,不知属实否?” 兀术毫不掩饰道:“正是!‘宜春山庄’司马展庄主,非但不与我大金国合作,并欲极力阻止我大金国大军南下!我大金国岂能安然留他于江南?” 司马举如同如雷轰顶,险些站立不稳,若非再欲问个究竟,早已扑身而上了!司马举忍了一口气,切齿磨牙道:“家父远在袁州,与你女真鞑子有何干系?” 兀术故作惊讶道:“司马少侠原是司马庄主之子,本帅倒是失敬了!” 司马举怒道:“兀术狗贼,你害我全族,却还如此惺惺作态!”司马举骂声乍起,兀术身边万俟三兄弟等金军俱是火冒三丈,有金军操着笨拙的汉话大喊:“杀的他头!杀他的头!” “一钩一锏”亦大叫:“贼子好无礼!元帅,你还等甚么?教我们过去扑杀了他才是!” 兀术摇手制止金军喧闹,又对司马举道:“司马少侠你听差了,误会本帅了!害你‘宜春山庄’全族之人,并非本帅,而是另有他人!” 司马举怒骂道:“狗贼,你刚说不留家父于江南,至此你还要狡辩?” 兀术仍不生气,道:“不留令尊于江南,本帅并非虚言。令尊在江湖威名赫赫,我大金国太祖皇帝十分赏识,命本帅特意派人至袁山,欲招揽至麾下,本帅之意,令尊若不从,可使些手段将其擒来。这便是不留令尊于江南之意,并非致令尊于死敌,更未有害你全族之心。谁知本帅所派之人,竟在‘宜春山庄’与令尊发生极大冲突,致使你全族而亡,如此惨案发生,确非本帅初衷!” 司马举高叫骂道:“狗贼,你说,你所派之人是谁,他是谁?” 兀术道:“此人是谁,涉及我大金国军事机密,本帅却不能讲!” “是雷鸣人狗贼?” 兀术摇头。 “京徒美狗贼?” 兀术再次摇头 “难道是龙陆昆狗贼?” “司马少侠,你莫问了,问了本帅也不会说!” 司马举再也按耐不住,纵身而起,狂呼:“你不讲,那你便拿命来偿!”说完,反手抽出背上长剑,贯了十二分内力,连人带剑,朝兀术猛扑过去。贝空四亦飞身而起,长剑出鞘,电闪雷鸣般地激射而去。 司马举、贝空四主动出手攻击,万俟三兄弟迅即踊身纵出,他们几人早已跃跃欲试了,可碍于兀术一直与司马举侃侃而谈。司马举两人发动攻势,正中他们下怀! 兀术亦知,今日之战,势所难免!双方已然动手,他便退到金军群中,有金军士卒抬来座椅,兀术坐椅上,静观双方大战,“一钩一锏”侍立一旁,! 此时已过五更,晨曦微露,雾水朦胧,十一月的临晨山顶,较平地格外寒冷,而万花山顶,却犹如一个沸腾的铁锅,热闹得教人窒息!司马举、贝空四与万俟三兄弟,已经交手近百十个回合!双方胜负未决,杀得难解难分。期间,司马举、贝空四几次朝兀术这边杀来,皆被万俟三兄弟缠住,而“一钩一锏”在兀术身边全神戒备,两人料难得手,却也未想到如何脱身,唯埋头奋力拼杀,支撑一时是一时! 司马举、贝空四两人对万俟兄弟三人,实力相当,不落下风,兀术着实赞赏,尤其是司马举,年纪轻轻,武功有如此造诣,兀术十分爱惜,大声道:“两位英雄何苦?放下手中武器,本帅犹可真诚接纳!” 司马举边打边怒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番死了,在所不惜!”说到这,司马举接着对贝空四道:“可惜大哥陪我而死!” 贝空四大笑道:“兄弟此言差矣!老哥我年过花甲,已是老不死年纪了!有幸与兄弟作伴,何其快哉!” 兀术却又叫道:“司马少侠,本帅再次重申,令尊之死,与本帅并无多大瓜葛!你何必执着于此?” 司马举狂叫道:“巧言令色!我会信你么?”说话时,万俟豹拂尘袭来,司马举险些中了彩头! 贝空四提醒道:“兄弟用心对敌,莫要再分心了!” 兀术终于叹道:“唉!可惜了两位英雄!”说完,朝“一钩一锏”点了点头,起身离座而去,“一钩一锏”会意,各自抽出兵器,扑进战团。 司马举、贝空四两人武功,原是略逊于“一钩一锏”的。两人北上途中,因司马举用“三阳神功”助贝空四修练“元元功”,不但贝空四突破到了第十层,司马举武功亦是获益不浅,不到一个月时日,两人皆有长足进步,武功又略微反超了“一钩一锏”。 起初,万俟三兄弟对敌司马举、贝空四两人,久攻不下,“一钩一锏”颇不以为意,原来,在襄阳府“照天楼”,司马举为救沈御医,曾和白莲钩对敌过一掌,白莲钩虽惊讶司马举内力雄厚,武功卓绝,却心中有数,认为司马举并非自己对手。当下,“一钩一锏”心中暗忖:我们兄弟原以为你们万俟三兄弟武功出神入化,不意如此不堪!三人击不败两人,往日对你等敬畏有加,你等对他人拿模拿样!今日露出原型,不过尔尔罢了! “一钩一锏”几次欲上前助战,皆被兀术制止,直到兀术见对司马举的劝降彻底无望,这才放手教他们上阵。 第248章 势力不敌 再说当初万俟三兄弟用大师兄卫道坚歹毒之计,害了龙虎山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劫取了《正一经》,卫道坚将《正一经》视为至宝,除了他自己及万俟三兄弟,“丹崖派”弟子皆不知情,完颜蒲芳虽练过,却并不知晓所练乃《正一经》心法。 万俟三兄弟修练了《正一经》后,武功突飞猛进,颇有天下舍我其谁之意味,正欲出山建功立业之时,金国大军灭了大辽,转而进攻大宋,几年进攻中,金国对投降他们的宋朝文臣武将,采取善待政策。靖康元年,金军进攻太原府,金军统帅当时为二太子斡离不,太原府守将张孝纯死守,斡离不攻了一年余未果,便派雷鸣人到太原太山丹崖谷,说动卫道坚、万俟三兄弟,在雷鸣人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卫道坚与万俟三兄弟答应归附金国,卫道坚指使三人领着“丹崖派”弟子,与金军里应外合,协助金军破了太原府,算是向金国纳了投名状,故而“丹崖派”得到金国高层极端重视,万俟三兄弟先跟随斡离不,斡离不死后,又成了兀术的得力干将,被兀术礼敬为上宾,“一钩一锏”投降时间晚一年,可凭借以前是靖康“肝胆护卫”的名头,欲与万俟三兄弟地位比肩,无奈“一钩一锏”名头虽大,却抵不住“丹崖派”在河北声名显赫,且人员众多,实力雄厚!“一钩一锏”不过两人而已!故而,“一钩一锏”在金国的份量,始终难以与万俟三兄弟相埒! 万俟兄弟三人一贯以武功高强自居,往日与人对敌,皆是武功最弱的老三万俟虎出手,往往即可轻松解决对方,极少有三人一起上阵对敌之情形!故而逐渐养成目空一切的脾性,除了容得下大师兄卫道坚,他人是皆不放在他们眼里的,哪怕是被靖康皇帝御赐为“肝胆护卫”的“一钩一锏”! 先前,司马举、贝空四势不可挡地扑身而来,有誓取兀术性命之态,对兀术安危,万俟三兄弟万不敢有丝毫怠慢,不得已齐身跃纵出,抵住司马举、贝空四两人猛烈进攻,厮杀伊始,他们尚以为,聚兄弟三人之力,击毙司马举、贝空四,当在一二十招之内。哪知,双方大战一百余合,他们三兄弟未讨到丝毫便宜,心头不由生出焦躁情绪。 “一钩一锏”闯入战团,自是来为三人助战的,三人却感觉受到了侮辱,万俟豹大声喝道:“两位上来何干?谁教你们来的?” “一钩一锏”一番好心,被万俟三兄弟当成驴肝肺,心中窝火,却不敢发作,白莲钩忙道:“老英雄,元帅走了,临走前命我等速将他们两人诛杀!” 万俟豹转头看兀术座椅,已然空空荡荡,心知白莲钩所说,决非虚言,元帅可能对自己三人办事不力,已有微词了!当下并不做声,默认“一钩一锏”参战! 兀术起身离开,司马举早欲舍了万俟三兄弟,扑向兀术,可“一钩一锏”迎面挡住去路,司马举心中着急,将体内四股内力发挥极致,手中长剑亦将“梅花剑法”舞得密不透风,剑中夹掌,掌中带剑,贝空四的“元元功”已练到第十层,发挥起来,端的不可小觑! 可万俟三兄弟浸淫武学三四十年,“丹崖派”武功招式原本离奇怪异,兼之三人修练了纯正的《正一经》内功心法,一人之功,已难逢敌手,何况三人合力?而跃跃欲试的“一钩一锏”,其“肝胆护卫”名称岂是浪得虚名? “一钩一锏”加入战团不久,双方形势便发生逆转,司马举、贝空四两人登时落入下风,战不到二十招,司马举肩头已被万俟豹拂尘扫中,身上所穿金军服装,已经破烂不堪了;贝空四后背亦被白莲钩之钩划破,鲜血汩汩而流。 万俟豹、白莲钩得手,精神大振,早忘了武林耆宿的身份,齐声高喝:“兄弟们,再加把劲,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司马举、贝空四惨淡而笑,均知今日必无生还之望,两人皆想,几个月来,从襄阳到真定府五马山,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几千里,历经艰难险阻,可谓九死一生!终于顺利抵达,本欲雄心勃勃擒拿兀术,谁知兀术身边能人如此之多,两人未伤兀术一根毫毛,却将性命丢在此处了,两人若逃,万俟豹等五人必将粘在身后,不得脱身,若一人掩护,一人逃命,倒也可行,可两人义同生死,怎肯分离?唉,罢、罢、罢!大丈夫均有一死,死得轰轰烈烈,有何遗憾?只是一个金军未杀,究竟有些窝囊啊! 两人头脑里虽在想,可他们武功,皆是行云流水般自然,并无丝毫迟滞!怎奈对手武功太强,几招之后,贝空四又挨了一掌,混战之中,不知系何人所打,司马举背上又吃了一拂尘,亦不知谁人所施!如此下去,用不了二十招,两人皆便无招架之功了,唯有坐以待毙! 突然,马蹄声促,铃声叮当。这个声音,司马举较为熟悉,因不到几天时日内,他与此人见了几次面了,她是完颜蒲芳。 完颜蒲芳纵驰到七人厮杀现场,见司马举险象环生,犹自力战不退,不由高喊:“臭道士,还不投降,真要将性命送了么?” 司马举哪有精神理会她?众人又斗了几招。司马举胸口被万俟豹击中一掌,饶是司马举内力雄厚,犹被打的步履踉跄,完颜蒲芳大急,左顾右盼了一阵,似乎唯有所发现,蓦然大喊:“三位师叔,你们不能杀司马举!” 万俟豹以为兀术有什么新指令,手中稍微滞了滞,问道:“为何?元帅有命令?” 完颜蒲芳正彷徨无策,万俟豹之话,倒提醒了她,她忙一连声道:“对、对、对!叔叔要我来传话,不可杀害司马举!只可,只可生擒他!元帅要活的司马举!活的!” 兀术此前对司马举表现出浓厚兴趣,五人皆是见到了的,完颜蒲芳此话,五人信以为真,皆略微收敛了置人于死地的杀着,而改为凌厉的攻势。 第249章 完颜说情 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听了完颜蒲芳之言,手上放慢了杀招,司马举与贝空四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但败局已定,无力挽回,他们所能做得,不过是拖延时光而已! 完颜蒲芳武功虽远远不及场中七人,可她亦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随口说叔叔兀术传令,不准杀害司马举,纯属假传军令! 完颜蒲芳为何欲救司马举?完颜蒲芳虽为斡离不之女,贵为皇族,可她骨子里是汉人,女真族粗旷而又不修边幅的习俗,与母亲张氏的汉族精致大为不同,内心之中,难以真正与女真族合群,她时常随父亲斡离不及叔叔兀术外出征战,于路看到汉人,便觉得亲切得多,在邢州偶遇司马举,司马举举止文雅,容貌耀眼,尤为难得的是,武功极为出众,她几时得见如此风采人物? 完颜蒲芳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而以往她所接触之年轻人,不是对她毕恭毕敬之态,便是歪瓜裂枣之貌,或是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之类,完颜蒲芳皆不放在眼中。司马举的出现,教她眼前一亮,虽嘴里将司马举说得一无是处,骂成“臭道士”,实际芳心暗许,几日前,听师叔等人欲杀司马举,心中着慌,故先行向司马举示警,她哪知司马举置若罔闻?完颜蒲芳以为司马举已打道回府,正欲想方设法向兀术告假,以便出来游玩,乘机去找司马举,她更不知司马举已经勇闯兀术军帐,躲了一劫,而此时正与师叔打得热闹呢! 完颜蒲芳冥思苦想了两日,突然开窍,何不以去太原太山丹崖谷找师父名义出军营?今日一早,完颜蒲芳来师兄王翰之营帐,欲找王翰之商量对策,同住的军卒恭敬道:“公主,王道长随他师叔去元帅军帐那边了!那边可热闹了,公主没去看么?” 完颜蒲芳最喜看热闹,忙问:“那边有甚么好事?” “王道长说,有两位武功高强的奸人闯元帅军帐,今日几位老英雄欲联手将他们诛杀了。” 完颜蒲芳一听,心中着慌,心知司马举依旧来了大营。暗骂了一句“臭道士,不知死活!”催马赶来。正见双方杀得激烈,司马举危机重重,完颜蒲芳急忙朝旁观的军卒群中望去,未见兀术,知兀术定是按惯例巡营去了。 完颜蒲芳假传命令,暂时稳定了场中局面,但她知晓,此非长久之计,若要救得司马举性命,必须找到叔叔兀术求情才行! 完颜蒲芳跳下马,走到观战的王翰之面前,轻声问道:“元帅去哪座军营了?” 王翰之愕然道:“公主适才说元帅要抓活的,公主不是从元帅那里来么?怎的又问我元帅在哪?” 完颜蒲芳瞪眼道:“要你说就快说,啰嗦甚么?” 王翰之不敢多言,右手往右侧一指,道:“从右侧下山了,必是去巡视腱子营了!” 完颜蒲芳不再理他,翻身上马,朝右侧军营纵驰而去!不一刻,在半山腰果见一簇人,拥着兀术,兀术正在前头,细看军营布防,视察军卒训练,偶尔询问普通军卒状况,此乃兀术多年行军作战养成的习惯了。 马铃响处,完颜蒲芳在兀术身边不远军营前跳下马,兀术并未回头,他已知是完颜蒲芳来了。兀术正在查看一位普通军卒身上军服厚度,嘘寒问暖,煞是关心,那军卒露出感动的神情!完颜蒲芳走到兀术身边,叫了一声“叔叔!” 兀术这才回头,含笑道:“芳儿有事?” “叔叔,你莫要杀了那司马举!” “哦,为何?”兀术依然笑容可掬。 “那司马举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叔叔将他活捉了,为我大金国所用,不是更好么?”完颜蒲芳在来路上,早已想好了托词。 “叔叔亦想他们为大金国效力啊!” “当真?”完颜蒲芳喜逐颜开了。 “可他们不买叔叔之情!为之奈何?”兀术摇头。 “两年前,大金国俘获了那太原知府张孝纯,我们不是关了他一年,他才投靠我们大金国么?叔叔何不用对付张孝纯的办法,对付司马举呢?” “芳儿所说,若对其他宋国文臣武将,亦是可行的!可对司马举万万行不通!” “为何?”完颜蒲芳几乎是喊出声来了。 “司马举武功高强,我军营之中,能制服他的人,寥寥无几!谁人可承担守卫他的任务?况且,那司马举一直以为,叔叔是他杀父仇人!按中原武林规矩,父仇不共戴天,他怎会真心投靠我大金国?” “叔叔难道真是司马举的杀父仇人?” “当然不是!” “叔叔可以事后对他解释啊!” “叔叔虽不是杀他父亲的直接凶手,可他父亲之死,多少与叔叔有些瓜葛,叔叔如何能脱身?对司马举,叔叔亦只有忍痛割爱了!芳儿与那司马举非亲非故,为何总是极力为他开脱?” 兀术突然有此一问,完颜蒲芳立即脸红耳赤起来,兀术思虑何等敏锐,登时明白了其中奥妙,心中愈加笃定,司马举非死不可! “我不管,我已经给师叔传了叔叔命令,教他们抓活的司马举!”完颜蒲芳开始撒泼。 “胡闹!”兀术脸一沉,断喝一声:“你跟随叔叔一年多了,不知叔叔军令么?” “我知道!可司马举他是我朋友,叔叔不能杀他!”完颜蒲芳急了,语无伦次起来。 “你何时认的这位朋友?你这位朋友,可是要取你叔叔性命,为他父亲报仇呢!你是要留他司马举之命?还是要留叔叔之命?”兀术毫不客气斥责道。 “我?”完颜蒲芳哑口无言了,“哇”地哭出声来,转身跑到铃铛马前,飞身跃上,纵驰上山而去。 兀术望着完颜蒲芳的背影片刻,猛然醒悟,招手对身边一位亲兵谋克道:“你去五位英雄打斗之地,传本帅命令!就地击毙司马举、贝空四,如若已经生擒,就地斩首示众,不得有误!”那谋克大声领命,亦纵马上山。 第250章 身受重伤 那亲兵谋克纵马至山顶打斗之地,见完颜蒲芳骑马立在兀术军帐前空地不远处,满脸忧愁之色。场中厮杀,依然十分激烈。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尽力进攻;司马举、贝空四竭力防守。 那谋克略一迟疑,即在马背上,大声对厮杀场中喊道:“元帅有令,对司马举、贝空四格杀勿论!”谋克说完,亦不顾身后各人反应,即打马下山。 完颜蒲芳首先“啊”了一声!而万俟豹等人,则不约而同地朝完颜蒲芳望了一眼,似乎有责备之意!因完颜蒲芳假传命令,万俟豹等五人欲生擒司马举,故而束手束脚,不敢尽力施为杀招。场中七人武功,若论单打独斗,司马举、贝空四较他们五人,略胜一筹!五人凭合攻之力,才将两人困住,稳占上风,五人如若不顾司马举、贝空四生死,放手尽力进攻,司马举、贝空四已难逃一劫,亦未可知!可五人若想生擒他们,却并非轻而易举之事!饶是如此,两人均又挨了几掌! 谋克传了兀术命令,五人摆脱了完颜蒲芳之骗,登时振作精神,招招指向司马举、贝空四之要害,两人倍感压力。两人背靠着背,相互照应防守!此时太阳初升,阳光映照两人身上的血迹上,显得尤为鲜红夺目。 外围的完颜蒲芳,在马背上急得满脸通红,她几次欲纵马冲入场中,将司马举、贝空四隔开,教他们逃出,可又担心司马举并不买账,反而弄巧成拙。霎时灵机一动,便在马上远远高声叫道:“司马举,我三位师叔,武功超凡,又是武林泰斗,加上“一钩一锏”两位大侠,你们两人,怎是我师叔他们五人对手?还不逃么?” 司马举听了,心中有些感激,完颜蒲芳明着夸奖万俟三兄弟及“一钩一锏”武功好,辈分高,实际乃暗中讽刺,你们以大欺小不说,还以多欺少,不讲武德! 万俟豹等五人老脸通红,所幸周围金军不明所以,皆以为完颜蒲芳赞誉五人,有懂汉话的,不约而同,齐声高喊:“威武,英雄老!威武,英雄老!” 金军将“老英雄”叫成“英雄老”,听得完颜蒲芳亦是噗嗤大笑,金军以为得到完颜蒲芳公主的赞赏,尤为卖力地高叫“英雄老,杀他们的!英雄老,杀他们的!”臊得万俟等五人,恨无地缝可钻,手里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趁此机会,司马举突然对贝空四道:“贝大哥,我们兄弟两人徒死无益,我掩护哥哥,哥哥且逃出去!” 贝空四长剑撩开万俟彪的拂尘,左手朝黄藕锏击出一掌,口里朗声道:“兄弟好无趣!兄弟尚年轻,我来掩护兄弟,兄弟肯逃走么?” 白莲钩用他惯有的尖声道:“说逃就想逃?有那么容易么?” “我自然要陪着哥哥!”司马举边说,手里长剑迎着右侧白莲钩,使出那招专挑眼睛的“暗香疏影”,剑尖如鬼魅般地闪向白莲钩双眼,白莲钩不意司马举在如此劣势下,竟有余力反攻,吓了一跳,忙撤钩而退,司马举前面的黄藕锏及时跟上,手中双锏,劈向司马举,司马举迫不得已,无力再攻白莲钩,回剑迎黄藕锏,万俟虎在司马举左侧,乘机一掌,拍在司马举左肩,司马举踉跄退了一步。 原来,五人围成一圈,将司马举、贝空四困在中间,打斗之中,五人逐步发觉,司马举与贝空四,司马举武功似乎还高一筹,于是五人不自觉地略微做了分工,由“一钩一锏”及万俟虎攻司马举,万俟豹、万俟彪专攻贝空四。 万俟虎左掌击中司马举,得势不饶人,右手拂尘抖了抖,柔软的兽毛尘束,竟然被他内力凝聚成一个毛笔笔尖,刺向司马举左肋,此份功力,端的骇人! 万俟虎拂尘刺来之际,“一钩一锏”并未闲着,两人密切配合,手中钩锏齐出,一个砸司马举颈部,一个钩其右肋!三人势在必得,痛下杀手,均是灌了十分内力于手中。司马举本已挨了一掌,三人之中,但凡有一招落在司马举身上,司马举即使不死,亦必然重伤!完颜蒲芳已看得花容失色!正欲催马上前,冲开打斗,可已然迟了。 司马举见形势凶险,欲腾身而起,躲开三人狠击,可三人武功,比他并不逊色多少,司马举踉跄之余,纵身而起。三人主动出击,亦随着司马举腾身跃起,手中凶器,不离司马举左右要害!司马举右手长剑,奋力架开右边白莲钩的铁钩,左手抬掌,击向黄藕锏面门,黄藕锏忙撤锏避开。如此一来,司马举终无余招抵抗万俟虎聚成笔尖似的拂尘,唯有运内力硬抗拂尘之刺了! 司马举左右手应敌之时,内力分散,聚于左肋之内劲,能有几分?侥幸的是,万俟虎手中乃是一柄拂尘,万俟虎聚内力将拂尘尘束凝成笔尖,所费内力不少!司马举又身穿了件衣服。万俟虎手中若是一柄长剑,司马举便已命丧当场了!纵是如此,拂尘尘束凝成的笔尖,透过几层衣衫,刺入司马举左肋有一寸之深,鲜血瞬间涌出,渗透了衣裳,司马举痛得皱了皱眉!左手迅速在左肋间点了几下,止住了流血!右手长剑一划,静待对手再次进攻。 万俟虎以拂尘尘束凝成笔尖,乃是他多年苦练的绝技,名唤“秃拂尖”!因那拂尘做兵器,皆是“扫、甩、挥、扬”等招式,谁人用拂尘做“刺”的招式?故而少有人防备,万俟虎习练“秃拂尖”多年,一招刺中,对方必死无疑!万俟虎一击得手,以为万事皆休,便收回拂尘,掸了掸拂尘上血迹,束手旁观。 “一钩一锏”听到“噗”地一声,便知司马举中招,且伤势不轻,又见万俟虎悠然自得,亦以为已然结果司马举,不由停下了进攻,司马举因此得以有时机封闭流血穴道。 司马举非但未倒下,反而颇有神采,抡剑等候万俟虎等人再次进攻。万俟虎暗叫大意,亦暗自佩服司马举之强悍。为了掩饰尴尬,万俟虎道:“事已至此!还不束手就擒?” 司马举回剑淡淡道:“除死方休!” 第251章 绝不逃离 司马举身受重伤,犹握剑待敌,丝毫未有逃跑之念!急得完颜蒲芳又大喊:“司马举,你真不要命了?还不跑?” 司马举此时,已完全知晓完颜蒲芳之心,她乃是真关心自己安危,终于感激的回了一句:“完颜姑娘好意,在下感激不尽!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能强求?” 完颜蒲芳叫道:“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了?” 司马举无奈道:“兀术即是我司马举杀父仇人!为父报仇而死,死得其所!” 完颜蒲芳争辩道:“我叔叔并非你杀父仇人!你别糊涂了!” 司马举待要再回话,万俟虎及“一钩一锏”重新扑上来!司马举身有重伤,实力大打折扣,迎击三人愈加显得吃力,已无暇回话了。旁边贝空四,在万俟豹、万俟彪的轮番攻击下,亦是岌岌可危。 司马举左支右绌,白莲钩觉得有机可乘,贪功心切,见黄藕锏的双锏朝司马举后背轰击、万俟虎拂尘扫向司马举左侧时,蓦地欺身上前,右手探司马举右肋“京门穴”,妄图一举将其擒了!白莲钩算计,司马举为了避开前面双锏与左面拂尘,必定身体向右侧,他的右手,恰好抓拿司马举“京门穴”,白莲钩暗道,我若扣住了你“京门穴”,你司马举岂不是任我摆布了么? 可事实并不如白莲钩设想般的美好,随着黄藕锏、万俟虎的进攻,司马举身体并未如白莲钩算计那样,向右侧迎着白莲钩的右手而来! 迎接白莲钩的,反而是一柄寒森森的长剑,长剑倏地朝他前胸而来,白莲钩大骇之余,慌忙缩手后撤,可终究慢了一着,右胸被司马举的长剑刺入两寸之深,白莲钩剧痛之余,鲜血咕咕而流,白莲钩急忙退出战圈,左手点了胸前穴位,止住流血,这才有闲余,仔细看司马举情形。 司马举情形,远比他更为惨烈。原来,司马举心知今日必死无疑,暗忖,死之前,总得拉一个垫背的罢!他恼怒白莲钩欺人太甚,宁可挨了黄藕锏与万俟虎的重击,亦要在白莲钩身上捅个窟窿眼儿。万俟虎、黄藕锏袭来之时,司马举运气于身,不避不躲,手中长剑,使了一招“凌寒独放”,“刷刷”两剑朝白莲钩前胸撩去。 司马举的后背与左肋,分别被黄藕锏与万俟虎击中,而司马举遭受重创之时,长剑亦扎在白莲钩前胸,因司马举自己遭受重击,手中劲力大为削弱,否则,长剑透胸而过,白莲钩焉有命在?经此一击,白莲钩吓得冷汗直流,哆嗦了半晌。 贝空四恰好回头看到了司马举的壮举,忍不住大声喝彩道:“兄弟,好样的!” 而司马举左肋的伤口,因万俟虎拂尘扫过,鲜血重新喷涌而出,黄藕锏双锏着着实实地砸在他背上,司马举只觉得胸口汹涌翻滚,喉咙发甜,强压不住,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来!鲜血尚未吐完,万俟虎、黄藕锏又攻上来了。司马举虎吼一声,提剑奋力迎击,愈加不顾自己生死,但求能伤到对方。 司马举同归于尽的不要命打法,教贝空四亦是茅塞顿开,与其被他们慢慢耗死,不如拼死一搏,能撂倒一个是保本,杀了两个赚一个。注意拿定,便不顾身前身后,手中长剑专门攻击对方要害,不是封喉,便是探眼;不是刺胸,便是撩阴,一下竟教万俟豹、万俟彪两人手忙脚乱起来。 司马举身上多处重伤,万俟虎、黄藕锏毫发未损,白莲藕钩亦时不时带伤上前偷袭几招,很快,司马举又挨了几下重击,身体摇摇欲坠,白莲钩在旁大喜,高叫:“黄口小儿不行了!” 完颜蒲芳再也忍耐不住,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马鞭,催马纵入司马举这边战团,将马拦在司马举面前,万俟虎、黄藕锏正声东击西,将司马举逼得狼狈不堪,两人杀得欢快之时,以为将司马举毙杀,只在弹指之间,不意一匹战马,蓦然拦在眼前,抬头看马背上之人,却是原二太子斡离不之女,正宗皇族,不由得为难起来。 万俟虎虽是完颜蒲芳之师叔,可他知晓,完颜蒲芳身份贵重,不敢对她呵斥,只能温言道:“公主,元帅对此人下了诛杀令,你岂能违抗元帅之令?” 完颜蒲芳不理他,转头对司马举道:“司马举,你快上马来,我带你逃出去!” 司马举毅然拒绝道:“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完颜蒲芳急道:“我叔叔不是你仇人,难道你不想留着性命去报你的父仇么?” 司马举心中微微一动,口里却道:“你救得我司马举,救不得我大哥贝空四!” 完颜蒲芳心中只想着他,哪里顾得其他人,随口应道:“你自己都顾不上,你还念着那糟老头儿?” 此话司马举便十分反感,不再说话!倒是贝空四于厮杀之中听到此话,忙劝司马举道:“兄弟,完颜姑娘所言极是,我贝空四半截身子已入黄土,你随她逃了便好!” 司马举喘息着,执意道:“要死,我们兄弟便一起死!我绝不独生!完颜姑娘,你回去罢,别连累了你!” 老大万俟豹边与贝空四恶斗,边回头对完颜蒲芳喊道:“公主,切莫助敌,若元帅知晓,你罪责不小,快走,快走!” 完颜蒲芳无奈,催马出圈,临走前,不甘心地反头问司马举:“你真不走?” 司马举傲然道:“决不!” 完颜蒲芳气极,骂一声“不识好歹!”催马而出。完颜蒲芳一走,万俟虎及黄藕锏迅速围拢,截住司马举去路,再次悍然发动猛烈攻势! 完颜蒲芳劝司马举当口,白莲钩招呼远处的王翰之过来,在胸前伤口搽抹了一些金疮药,接着提着铁钩,纵入战团,司马举已是强弩之末,难以支撑了! 三人围着司马举又厮杀了两招,司马举疲于招架,蓦然,三人纵身而起,万俟虎仍旧施用拿手杀招“秃拂尖”,直刺司马举左颈,黄藕锏的双锏,则击司马举胸前,白莲钩尤其狠毒,铁钩从下盘,上撩司马举下阴部位。三人皆是杀招,司马举挨着其中一招,焉有命在? 第252章 田隆再现 万俟虎、黄藕锏、白莲钩三人,对司马举各施杀招,欲毕其功于一役。司马举料无力化解置自己于死地的三招,生死已在一瞬间,他毫不在乎,仍然采取同归于尽的打法,不管万俟虎与黄藕锏的凶猛,唯独全力应对受伤的白莲钩之铁钩,迎着白莲钩,聚集全身内力,长剑一抖,竟是一招“梅开二度”! 司马举全力施为,一剑削白莲钩右手腕,白莲钩来不及撩阴,急忙缩手撤钩,司马举长剑如影随形,跟着白莲钩右手往上,直切白莲钩肩部,白莲钩完全未料到司马举如此不要命,来不及退身,一条右手胳膊即被司马举长剑卸下。白莲钩登时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点穴已不能止住流血,随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忙退出战团,刚走不远,踉跄摔倒在地,王翰之等见了,奔过来,七手八脚地施救。 司马举全力重创白莲钩之时,以为这是自己最后的荣光。若万俟虎的“秃拂尖”刺在左颈脖,黄藕锏双锏轰在前胸,自己必将血溅当场,死于非命!谁知自己将白莲钩手臂砍下,竟然安然无事!司马举懵懂之时,转头一看,他的左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高瘦汉子,一身金军普通军卒服色,只不过,并未戴军帽,胡须飘飘,双鬓染白,手里提着虎头软剑。赫然竟是义父田隆。 原来,司马举奋不顾身,一心击杀白莲钩之时,万俟虎、黄藕锏眼看手中兵器,便要侵入司马举身上,得偿所愿,均是窃喜不已。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司马举身边霎时间出现一人,光芒一闪,万俟虎、黄藕锏手中利器,皆被来人手中光芒所荡开,定睛看时,来人右手中,提着一根长长的软嗒嗒的物事。 来人自然是田隆,那光芒一闪,正是田隆的成名绝技“虎头周身旋”,那软嗒嗒的物事,当然便是虎头软剑了。 年初,司马举从邢州出山,南下襄阳后,田隆则到杭州打探司马展遇害线索,获得一些信息。打算去襄阳与司马举汇合之时,却听到司马举与丐帮副帮主贝空四一起,北上真定府的消息。消息中有说司马举、贝空四投敌的,有说两人刺杀兀术的,田隆自然知晓,投敌绝无可能,为何刺杀兀术,又教他有些疑惑。 田隆毫无征兆出现,令司马举激动万分!正要叫义父,万俟虎已大喝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干涉大金国大事!” 田隆边将虎头软剑缠于腰间,边冷冷回道:“卖身求荣,为虎作伥!尚振振有词,羞也不羞?” 万俟虎老脸微微发烧,不再言语。手中拂尘扫过去,田隆忙抖长剑应敌,黄藕锏亦跳过来,司马举虽已受伤,却因义父到来,精神大振。 司马举边应敌边欢声道:“义父,你怎的来五马山了?” 田隆简略道:“说来话长!我与贝副帮主对付他们,你先逃出去!” 司马举倔强道:“要走我们一起走!我决不单独逃命!” 田隆喝道:“你与贝副帮主皆已受伤,我们一起逃,如何逃得脱?” 司马举立即道:“那便一起死!” 田隆再喝道:“兀术并非杀害庄主的元凶,元凶另有其人!你不想报父仇了么?” 司马举怀疑道:“义父莫要诓骗孩儿!” 田隆怒道:“如此大事,义父岂能儿戏?” 贝空四在旁被万俟豹、万俟彪两人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可耳里听得真切,亦勉强叫道:“司马兄弟,田总管所言不差!你唯有逃得性命,来日才可为父报仇!” 田隆见贝空四穷于招架,长剑朝左边的万俟豹杀了几招,将万俟豹对贝空四的部分攻势引过来,贝空四、田隆、三人之力,连在一起了,此时白莲钩退出战场,场上局面,成了四人对三人的态势,三人虽俱感压力大减,可司马举、贝空四均有伤势,尤其是司马举,伤势不轻,局面仍不容乐观。 司马举陷入两难,他原以为,兀术乃是杀父之仇的幕后主使,为报复仇而死,死得其所!适才完颜蒲芳说兀术并非其杀父真凶,他兀自不信;而今,义父亦如此说,可见兀术确实非并真凶。倘若自己不逃,父仇元凶为谁,尚未查清,死在此地,徒死无益,且有“不孝”之嫌疑!可若独自逃走,义父及义兄,必定舍命掩护自己,两人极有可能葬身于此,自己弃之不顾,道义何在? 司马举彷徨无计,思虑略有分叉,手中应敌便打了折扣,两次遭遇险情,皆是田隆应救,田隆又喝道:“还不快走?” 万俟豹则喝道:“想走?有这般便宜之事?”转头又对万俟老二、老三道,“兄弟们,元帅有令,对司马举、贝空四就地格杀!司马举、贝空四身有重伤,格杀他们,只在弹指之间,那位自来送死的,亦不可放过了!” 万俟虎则对黄藕锏道:“白英雄被这黄口小儿重伤,黄英雄可别手下留情啊!” 黄藕锏怒道:“我与此黄口小儿,势不两立!”说完,怪吼一声,舞动双锏,与万俟虎将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司马举犹犹豫豫,不愿主动脱身,贝空四、田隆奋力反击,亦是徒劳,时光耗得愈久,对田隆等三人愈加不利。田隆边回击,边劝司马举冲出战圈,司马举皆是不应! 如此双方又战了十余合,贝空四跳跃腾挪之时,不经意看到完颜蒲芳,骑马立在不远,心头一闪,大叫道:“完颜姑娘,快来救司马举出去!” 完颜蒲芳道:“我怎救得他?” 贝空四急道:“你依旧催马进来,我等劝他坐你的马,一起冲出去可也!” 完颜蒲芳欢喜道:“好!” 万俟豹闻言,急切道:“公主切莫上当!” 完颜蒲芳回道:“我只救司马举,不管其他人两人,有什么大碍?”说完纵马冲入战团,拦在司马举面前,万俟虎、黄藕锏不敢对完颜蒲芳动手,不由暗暗叫苦! 第253章 初脱危险 完颜蒲芳纵马闯入战团,娇声对司马举道:“司马举,快上马!” 万俟豹、万俟彪在司马举背后与贝空四交手,担心司马举真跳上马背,当即舍了贝空四,一齐来攻司马举。而田隆、贝空四恰挡在司马举背后,司马举纠结于该不该上马之时,田隆奋力一掌,击退万俟彪,探身退回,在司马举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司马举大惊失色,大声回道:“我不信!” 此时,万俟彪的拂尘又扫过来,田隆边替他接招边说道:“不信,便留着性命去查!”却见司马举含着眼泪,与他并肩出招,杀向万俟彪。 田隆大怒,喝道:“优柔寡断,能成甚么大事?你再不走,我自杀于你面前!”说完,退后两步,靠在完颜蒲芳铃铛马边,将剑架在脖子上! 司马举魂飞魄散,贝空四又暴喝道:“司马举,你不走,是要害死我们么!” 贝空四连“兄弟”也不叫了,而是直呼其名,可见暴怒异常了!司马举迫不得已,一招“经霜傲雪”,刺向万俟彪,万俟彪用拂尘架住,司马举长剑在拂尘上一点,接力翻身后跃,稳稳落于完颜蒲芳特意往后空出的马鞍之上,完颜蒲芳双腿一夹,胯下“铃铛马”前蹄腾空而起,纵出战圈。 因完颜蒲芳坐于马背前方,万俟虎、黄藕锏不敢出招阻拦,“铃铛马”从两人身边闪过,两人纵身而起,拂尘及双锏,一齐砸向完颜蒲芳后面的司马举,司马举反身长剑舞动,抵住两人攻势。“铃铛马”快捷,瞬间已在几丈开外! 万俟虎、黄藕锏作势欲奋力追赶,才走得五六步,背后万俟豹大叫道:“三弟莫追!先结果了这两人再说!” 万俟虎、黄藕锏闻言,停步反身,欲来堵截田隆、贝空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田隆、贝空四何等机敏之人?万俟虎、黄藕锏追司马举之时,战圈便露出了一个大缺口,两人各自向前猛攻一招,撤剑后不约而同一左一右撒腿狂奔! 如此一来,司马举、田隆、贝空四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逃离,万俟豹等四人,便无所适从了!万俟彪等三人,皆望着老大万俟豹,万俟豹略一沉吟,道:“三人之中,司马举至关重要,且挟持公主,我等未全歼他们事小,倘若公主再有闪失,其罪则大矣!快追司马举!” 完颜蒲芳驼着司马举,顾及兀术在半山腰,不敢往山下而去;左右皆有金军营帐,完颜蒲芳担心他们放冷箭,她却不知,小小冷箭,司马举焉能放在眼里!完颜蒲芳还担心一马坐两人,司马举浑身鲜血,太过醒目,亦不敢奔左右方向;摆在前面,唯有越过万花山山顶,往万花山里北面而去了。 万花山南跨槐河,与五马山寨相对峙,北面则是悬崖峭壁,并无任何退路,悬崖下虚无缥缈,杳无人烟,崖底多深、多大、是何景况?无人得知。 完颜蒲芳并不知晓北面乃是崖,沿着金军打柴伐木时开辟的小路,催马过去,很快路途崎岖狭窄,马不能行!司马举在后道:“完颜姑娘,我们下马步行罢!” 两人下了马,完颜蒲芳在“铃铛马”屁股上拍了一掌,亲昵地说了句:“马儿,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司马举道:“完颜姑娘,在下已经脱险,你也回去罢?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完颜蒲芳撅嘴道:“司马举,你好没良心,刚脱险,就想踢开我这位救命恩人?” 司马举无辜道:“在下担心连累姑娘啊!” 完颜蒲芳撇撇嘴:“我乐意!” 山上愈往北,树木愈来愈矮,植被愈来愈少,呈现在两人眼前的逐渐变成了一片沙砾。两人又走了百十来步,司马举探头往前看时,不禁迟疑起来,正要言语,猛背后听得有人叫嚷:“司马举,你还想往哪里逃?”赫然是万俟豹的声音。 司马举回头望时,见万俟豹三兄弟及黄藕锏,在后面几十丈处,如飞奔来!完颜蒲芳急道:“司马举,你快跑,我来挡着他们!” 司马举指了指前方,苦笑道:“我往哪儿跑?” 完颜蒲芳顺着他手望去,瞬间浑身冰凉,原来前方不到五丈之遥,便是云雾缭绕的悬崖了。完颜蒲芳急了,快步奔过去,探头一望,悬崖深不见底,虚无缥缈!完颜蒲芳一下哭出声来,呜咽道:“司马举,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呜呜!” 司马举倒已坦然了,不由笑道:“你无端哭什么?” 完颜蒲芳嗔道:“火烧眉毛,你还有心情笑?” 司马举又笑道:“天意如此,何必强求?我原来最为担心的,乃是义父与义兄的安危。万俟豹他们如此迅速便追到了我们,那义父他们一定是逃走了。我能不高兴么?” 完颜蒲芳奇怪道:“什么‘衣服、衣服’的?衣服怎么逃?” 司马举笑得愈加欢快:“不是衣服,是义父!是我拜认的父亲!也就是后来加入战团帮我的人。”司马举尽量说得通俗一些。 完颜蒲芳又问:“你怎知道你义父逃走了?” 司马举正要解释,万俟豹等四人已奔到了跟前,四人呈扇形围成一圈,将司马举、完颜蒲芳挤在悬崖边。 万俟豹对完颜蒲芳道:“公主,你先过来,那边危险!” 完颜蒲芳道:“我不!我走了,师叔便会杀了他!” 万俟豹道:“杀他并非我们之意,乃是元帅命令!何况,公主与他非亲非故,何必要帮助一位外人?” 完颜蒲芳执拗道:“我愿意,你们管得着吗?” 万俟豹被完颜蒲芳噎得难受,又不敢发作。唯有耻笑司马举道:“一位七尺男儿,却由一位及笄少女护着!羞也不羞?” 司马举正要劝完颜蒲芳回去,完颜蒲芳却接口道:“适才师叔五人打他们两人,师叔怎不觉得羞耻?” “公主,你!”万俟豹气得老血冲头,却是毫无办法! 第254章 万花山顶 完颜蒲芳担心师叔突然杀过来,偏要与司马举紧紧靠在一起,两人身后便是悬崖峭壁,万俟豹等四人因此不敢轻易发动攻击逼迫他们,倘若厮杀之中,一不小心,将完颜蒲芳挤下悬崖,杀害大金国皇族成员的罪责,谁敢承担?可他们亦不敢再掉以轻心,若教司马举给逃脱了,其罪非小!万俟三兄弟各持拂尘,黄藕锏提着双锏,虎视眈眈地围着司马举与完颜蒲芳,丝毫不敢大意。 眼下该如何应对万俟等四人?其实,从见到他们四人追来起,司马举心中便早已下定了决心!只不过,此时他尚不想完颜蒲芳离开,因他欲借完颜蒲芳在身边之时,向万俟豹等人求证一件事,那便是他猜测义父田隆与义兄贝空四逃脱了,是否真的属实! 司马举见他们凶相毕露的情形,不由嗤笑道:“几位‘老英雄’,投身为金国,甚是卖力啊!” 黄藕锏恬不知耻地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元帅待我等不薄!” 司马举冷笑:“靖康皇帝封汝兄弟为‘肝胆护卫’,不可谓知己乎?靖康皇帝被擒于金国,汝等不舍身救主,反而卖身求荣,岂不玷污了‘知己’二字?” 黄藕锏羞惭不敢做声,万俟豹喝道:“黄口小儿,伶牙俐齿,是英雄且来决一死战,何必隐藏于裙衩之下,苟且偷安?” 司马举笑道:“尔等本领,在下适才倒也见识了一番,待会总得有个你死我活的结论,你何须着急一时?在下有一句话,欲问几位‘老英雄’,尔等如实说了,在下便将完颜姑娘送出,再与尔等做最后决断!” 万俟豹忙道:“此话当真?” 司马举淡然道:“岂不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万俟虎便急不可耐了:“有甚么话,快说!何必啰哩啰嗦?” 司马举冷冷扫了他一眼:“尔等如此迅速追来此地,我义父与义兄,大约是脱离了虎口罢?” 司马举话音刚落,万俟豹等四人俱是有些狼狈!四人均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皆不愿撒谎,沉闷了许久,万俟豹才尴尬道:“两人狡猾至极,侥幸逃脱,下次遇上他们,他们岂能再有此等好运气?” 司马举所料不差,暗中嘘了一口气。由衷道:“谢万俟老英雄坦诚相告!” 司马举言语文雅,态度谦和礼貌,且年纪轻轻,武功卓绝,万俟三兄弟内心皆有些敬服。若非兀术下了死命令,他们真欲想法子生擒,或留他一命!唯有黄藕锏,因其几十年同伴白莲钩被司马举砍了右臂,对司马举怀有刻骨仇恨,早已不耐烦了,暴喝道:“小兔崽子,啰嗦完了么?出来决一死战!” 司马举知他心思,偏不理他,转身对完颜蒲芳道:“完颜姑娘,我们与他们如此僵持,决非长久之计!你且先出去,我与他们好好厮杀一番!” 完颜蒲芳急道:“你一人,他们四人,你不是自寻死路么?” 司马举道:“你在我身边待得一时,岂能待一世?待得久了,若是你叔叔来了,能给你好果子吃么?听话,快走罢?” 完颜蒲芳想到兀术适才对她的凶样,略有胆寒,眼中色惧色一闪而过。万俟豹立即附和道:“公主自己出来,刚才公主救司马举之事,我等皆不予禀报元帅!”为了哄骗完颜蒲芳,其他三人亦连声说“是”。 适才,完颜蒲芳护司马举心切,纵马将司马举从战圈中救出,头脑里哪有甚么章程?不过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她刚才还暗中思虑:今日回去,受叔叔责罚,怕是少不了啦!她那时被救出司马举的喜悦所冲昏了头脑,心中甚至有随司马举浪迹江湖的想法,可未料到三位师叔如此迅速便撵上来了。司马举对她的劝说,万俟豹等人的解释,教她的脑袋有些清醒起来:此情此景,司马举万万走不脱了,自己虽喜欢他,可与他交集不多,还不至于陪他死罢?何况自己纵马救他,如此刺激好玩的事也做了!叔叔的军纪严明,自己是见识过的,他虽对自己宠爱有加,可违抗了他的军纪,他岂能轻易宽恕?如今师叔等人答应不予禀报,恰好下了这个台阶罢! 完颜蒲芳想到此,转头对司马举道:“司马举,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无能为力了!” 司马举却笑道:“完颜姑娘好意,在下感激不尽!” 完颜蒲芳说完,便抬脚往外走,万俟豹等四人紧张地望着完颜蒲芳,他们担心司马举中途变卦,劫持了完颜蒲芳,以她为人质,要挟他们放行,他们四人如之奈何? 完颜蒲芳走了两步,忽然“哎呀”惊叫。一下停了脚步。万俟豹等四人正绷紧心弦,盯着完颜蒲芳,完颜蒲芳一声惊叫,倒将他们唬了一跳,以为司马举真劫持了她,定睛看时,完颜蒲芳一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四人心头悬着的石头落地,万俟豹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完颜蒲芳喃喃道:“不行啊!” “哪儿不行了?”万俟豹等人急得跳脚了。 “我救司马举之事,众多军卒均看到了,师叔们如何瞒得住啊?” “普通军卒如何能与元帅接触?”万俟虎急得嚷道。 万俟豹瞧完颜蒲芳还在犹豫,柔声道:“公主好生出来,我等将司马举拿了,元帅高兴,便不会再责怪其他人了!” 完颜蒲芳回头看了一眼司马举,司马举背朝悬崖南面而立,依旧脸含微笑,虽然衣衫褴褛,恰好初升旭日从东冉冉而起,火红的阳光斜射在司马举雕塑般的脸上,显得愈加光彩夺目,完颜蒲芳少女情绪又是一荡,犹豫片刻后,竟又往后退回两步,立在了司马举身边,探头在司马举轻轻耳语了一句。 司马举摇头大声回道:“如何使得?” 完颜蒲芳轻声道:“他们谁敢伤害我?不如此,你如何逃生?你真欲死在这荒山野岭么?” 司马举一时无语以对。 第255章 悬崖之上 完颜蒲芳对司马举所说之事,正是要司马举劫持她自己,以她为把柄,要挟万俟三兄弟及黄藕锏,逃出重围。司马举不愿连累于她,自然不肯答应,完颜蒲芳追问几句,司马举沉默了,脑袋里极速运转,倘若完颜蒲芳愿意配合,此举不失为一条绝佳途经。虽然有些不光彩,若在不伤害完颜蒲芳前提下,逃得性命,又何必僵化拘泥?再说,田隆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震撼太大,他极欲留得性命去验证真假。 万俟豹等四人见完颜蒲芳、司马举两人神神秘秘,心知不妙! 司马举左右权衡、举棋不定之时,完颜蒲芳迅速抓起他的握剑右手,转过身来,架在自己脖子上,低声喝道:“呆子,莫要犹豫了!快动手啊!” 司马举迫不得已,左手顺势拉着完颜蒲芳左肩,右手所握靠近完颜蒲芳颈脖之剑,特意向右挪了挪,放在完颜蒲芳右肩尖上,以防误伤完颜蒲芳。司马举站在完颜蒲芳身后,朝万俟豹等四人道:“几位老英雄,请让一让路罢,在下不陪各位了!否则在下长剑,可不认人!” 万俟豹等四人,明知两人做戏,却不敢攻击,万俟豹怒道:“司马举,你言而无信!” 司马举无辜道:“在下本放了完颜姑娘,是她不愿跟你们走,怪我不得!” 黄藕锏怒道:“你使如此伎俩,岂不贻笑天下、教人耻笑?” 司马举耸耸肩道:“似乎比尔等卖身求荣强百倍!” 四人吃了瘪,皆怒吼道:“你们装模作样,当我们为傻子么?” 完颜蒲芳冷声道:“师叔不让路,我一激动,头一偏,脖子恰好碰到司马举剑刃上,血溅当场了!不知是你责任,还是他司马举的责任?” 万俟豹等人气得七窍生烟:“公主为何总是帮衬他这个外人?” 完颜蒲芳不理,却叫道:“还不让路么?” 万俟豹等人进退两难起来:让开路放司马举逃了,元帅追究他们责任,罪责必然不小;不让路,那小祖宗真偏头,颈脖子被割开了口子,罪责或亦更大!军营上下,有目共睹,元帅对这小祖宗,可谓宠爱有加!万俟豹权衡利弊,最终觉得,让开大路较为妥当! 正当万俟豹欲侧身让开之时,万俟虎叫道:“大哥,下面似乎是元帅来了!” 万俟豹回头朝后看时,离悬崖不远处的稀松树林间,帅旗迎风招展,帅旗下,一簇人拥着一位高大身影急促而来,那高大身影,正是兀术。 原来,这万花山顶有两处,一处为兀术军帐驻地,在南面,一处为悬崖平顶,在北面,连接两个山顶的,则是一片树林掩盖的山坳,往北面的悬崖平顶,则是一片山坡,愈往悬崖平顶,树木愈稀松,至平顶,则全是沙砾,寸草未生了! 兀术亲自来了,万俟豹心头一宽,对司马举、完颜蒲芳道:“我家元帅来了,让不让路,我可不能做主!”司马举、完颜蒲芳暗暗叫苦。 移时,兀术赶到现场,看了场中情形,微微皱了皱眉。万俟豹快步奔到其跟前,低声禀报了事情原委。随后问道:“元帅,我们怎么办?” 兀术认真听了,当机立断大声道:“他们既然是演戏,便是做给我们看的!芳儿真心救他司马举,司马举岂能忍心伤害芳儿?你们放手进攻便可!” 兀术此话,不仅是说与万俟豹,亦是说给司马举、完颜蒲芳听的!司马举暗叹兀术看问题一针见血,处事利索果断。看来,有些事,今生是无法完成的了! 完颜蒲芳听兀术不顾自己安危,命万俟豹等四人进攻,大叫道:“叔叔,你不要我了?” 兀术沉脸喝道:“你做得好事!还不赶快给叔叔滚过来?真想给他司马举陪葬?” 完颜蒲芳不料兀术说翻脸就翻脸,还欲争辩,司马举长叹了一口气,左手松开完颜蒲芳左肩,右手亦将剑从她右肩上撤下来,接着顺势轻轻在完颜蒲芳后背一推,口里说道:“完颜姑娘,好自为之,我们后悔无期了!” 完颜蒲芳后背受力,跌跌撞撞往前面的万俟豹方向冲去。万俟豹受兀术之命,正欲指挥其他三人扑过去与司马举厮杀,见完颜蒲芳晃晃悠悠朝自己撞过来,以为司马举将尾随完颜蒲芳身后冲来。立即全身戒备,预防司马举冲杀。可司马举对完颜蒲芳说完后,却转身向后急跨了两步,奔到悬崖边舷,纵身一跃,整个身影,犹如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鹏鸟,扑向云雾缭绕的悬崖之下的崖谷去了!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司马举动作迅速,只在一瞬间,事发突然,众人皆无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司马举扑身跃入崖谷。司马举不见了人影,这才有人发出惊叫声来! 完颜蒲芳被司马举推过来,因背向悬崖,尚不知司马举已纵身跳入崖谷,转过身来,突然不见了司马举,莫名其妙之间,看到众人如痴如呆,眼望着虚无缥缈的悬崖那边崖谷,霍然间醒悟过来,疯狂地冲到悬崖边,朝谷底凄厉叫喊:“司马举!” 声音远远传开,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最后寂静才无声!完颜蒲芳颓然萎地,放声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完颜蒲芳回头时,才发觉兀术、万俟豹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悬崖平顶,唯有几位军卒,懒散地围坐在一起,无聊地谈着。显然是兀术留下来照顾完颜蒲芳的。 完颜蒲芳身心疲惫地站起身,在悬崖边四处寻找着甚么。有军卒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劝慰道:“公主,别找了,全是陡峭的绝壁,哪有下崖谷的路啊?” 完颜蒲芳无力地问道:“悬崖对面的山北面也无进崖谷的路么?” “悬崖下叫花甸谷,谷底不知有多大,要进去,北面似乎有路,可须绕道上百里呢?再说了,花甸谷深不可测,据说有三四百丈,即便是鸡鸭,掉下去也成了肉饼,何况是人啊?” 完颜蒲芳又无力地哭了一阵,在几位军卒的好言劝慰下,终于止住哭声,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缓缓走下了悬崖平顶。 第256章 圆圆学艺 再说丁圆圆在蔡州郊外蒲英村偶遇漫游江湖的第二期“论道会”“道主”王老志,并拜王老志为师。王老志领着丁圆圆,一路向北。 王老志一身邋遢,两人形象太过特异。为了不引人注目,王老志亦要丁圆圆装扮成乞丐,起初,丁圆圆有些不情愿,王老志笑道:“衣服破烂一些便可,无须污秽不堪!” 两人北行了两个月,期间,王老志利用一切空闲时日,传授丁圆圆武功。这日,两人过了黄河,到了邢州太行山边,王老志沿邢州境内太行山粗略看了一遍,均摇头叹息不已。丁圆圆奇异问道:“师父为何摇头叹息?” 王老志笑道:“我们须寻一个隐蔽之地,助你修练武功才是!”丁圆圆不疑有他。 离开邢州,王老志带着丁圆圆继续北上,此时金军已在围攻五马山寨,王老志绕开五马山,直奔真定府,在真定府境内的太行山边,又仔细探访起来。丁圆圆不明所以,好奇地问:“师父,你在寻找甚么?” 王老志微笑:“为师不是说过,欲替你找一幽静练功场地!” 丁圆圆略显惊讶:“太行山边,金军四处游弋,兵荒马乱,干扰极多,怎好练功?” 王老志道:“太行山何其大?隐在山谷之中,世人如何得知?” “中原有众多名山,诸如终南山、恒山、嵩山、武当山,师父为何偏向太行山?”丁圆圆还是不解。 “其中奥妙,你以后总会知晓的!”王老志说得神秘莫测,丁圆圆亦不再追问。 王老志领着丁圆圆,在真定府太行山里兜兜转转,向山里走了一百余里,翻越了几座山峰,穿过一个狭长的溪谷,来到一个圆形山谷之底,已是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之地了。 王老志见山谷里四面均是高耸云端的峭壁,也不知有几百丈高。南面接近谷底的峭壁上,斜长着许多株巨大的松树,密密麻麻、奇形怪状、姿势各异!松树往上的峭壁则朦胧难辨。西面一川瀑布挂于峭壁之上,犹如白色长练从天而降,也不知银河为何而泄,倾壁而下,飞流到谷底的一个巨大又深不见底的水潭,走近水潭,瀑布之声,震耳欲聋,瀑布落入水潭后,潭水溢出,从旁边小溪涓涓向东北而流。 谷底东面,峭壁则是光秃秃的岩石,高度亦不知凡几!东北面则是一条通向外面进出的山谷,溪流在山谷之中蜿蜒向东,正是他们进谷之路。 王老志在谷底搭建了两间简陋的草庐,正式尽心传授丁圆圆武功,过得十天半月,王老志又出山谷一趟,来回亦是十天半月。王老志每次出山谷,皆叮嘱丁圆圆好好练功,不得外出。丁圆圆经司马举之事,对世事已是厌弃,因遇到王老志,才未出家为尼。忽遇天大机缘,有幸拜“论道会”“道主”王老志为师,她如何不珍惜?故而严遵师嘱,心无旁骛,专心练功,从未觉得乏味与无聊,如此很快便过去了几个月,丁圆圆武功亦得到了长足的提升! 一次,王老志又出山在外溜达了一旬,回到山谷,按往常习惯,先是检查了丁圆圆十日的武功进展,觉得甚为满意。随后王老志道:“近几日,你可到山谷南面峭壁下练功,兴许有重大的意外收获呐!” 丁圆圆笑道:“杳无人烟的山谷,能有甚么重大收获?徒儿能学到师父五成武功,便是重大收获!” 王老志亦笑道:“圆圆你这张嘴,就像涂了蜜一样甜呐!” 丁圆圆顽皮道:“诺大山谷,唯有师父一人照料徒儿,徒儿不对师父口语甜蜜一些,倘若师父哪天出山后不回来了,徒儿不是成了孤儿么?”王老志哈哈大笑起来。 丁圆圆说归说,但第二日,真的跑到南面峭壁之下练功。西面峭壁之下,灌木丛生,远不如她往日在西面水潭边练功的场地清爽。丁圆圆费了大半日功夫,才用剑砍伐了一大块空地来,稍微平整后,作为练功之地。如此去了两日,此地除了比水潭边较为寂静一些外,丁圆圆觉得一无所获,而离草庐则有相当距离。当日晚回来,丁圆圆便对王老志说,她不想再去了,王老志鼓励道:“有些事,坚持坚持,便有结果了!” 丁圆圆对师父的话十分信服。记得经过郑州时,那日天空异常晴朗,却也有些闷热,两人急匆匆赶路,经过一个长亭,王老志突然道:“我们先到此歇歇脚,过不会儿,有暴雨而来!” 丁圆圆诧异道:“艳阳高照,怎会有雨?” 王老志淡淡道:“你岂不闻,‘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说来也怪,两人进得长亭才片刻功夫,远处天际飘来一大片乌云,瞬间遮了天空,天色猛然转暗,真个泼天大雨倾盆而下。惊得丁圆圆目瞪口呆,雨停后,尚以为自己在睡梦之中,半日醒不过来! 另有一次,亦是在途中,两人在路边,见一十二三岁的衣衫褴褛男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丁圆圆动了恻隐之心,上前问道:“小弟弟,你为甚么哭得伤心?” 小男孩并未理会,依旧放声大哭!丁圆圆不甘心,又弯腰再问,那男孩只是大哭,并不作答,丁圆圆束手无策,转头看师父王老志。王老志怪眼一翻,右手五指飞快地在掌心拨拉了几下,轻飘飘地道:“他给东家放牛,贪玩教牛丢了,能不哭么?” 丁圆圆尚未相信,那男孩听了,登时止了哭声,倏尔跪在王老志跟前,叩头如捣蒜一般,口里不住地说道:“道爷爷,请给小人指一条生路!” 王老志笑了:“你往东去五里,偷牛贼还没走远呢!” 丁圆圆兀自不信,忙道:“这男孩便是找到了偷牛贼,恐怕偷牛贼也未必还给他牛,我与他同去索要!”王老志含笑点头。 丁圆圆此去,固然有帮男孩之意,更大的深意,却是欲印证师父王老志所料,是否有如此准确。结果,丁圆圆与男孩飞奔,向东追了五六里,果然找到了该牛。至此,丁圆圆对师父王老志,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丁圆圆曾向王老志说,欲学这神机妙算的本领,王老志却道:“学此旁门左道,既须天份,亦须机缘!你好好学了武功便可,无须在此花费精力!” 丁圆圆不死心,又曾缠着王老志说了几次,王老志皆是不应,丁圆圆亦是无可奈何。 第257章 获得蝎宝 第三日一早,丁圆圆又趟着晨霜,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南面峭壁之下,坐在自己平整的空地茅草之上,先行习练王老志传授的道家吐纳之术。当此时节,已入寒冬,即便是日中,寻常人在户外,亦觉寒气冰冷刺骨,何况是清晨?可丁圆圆有王老志所授内功护体,倒也不甚觉得苦楚。 丁圆圆的内功,本来是毫无基础的,在蔡州蒲英村,虽然司马举曾将林灵素的“神霄心法”传授给丁圆圆,可她习练时间极短,未有成效,所幸“神霄心法”亦是道家内功心法,王老志所授,与“神霄心法”异曲同工,故而丁圆圆习练时甚为得心应手,进步神速,经过半年时光的习练,内力已经略有小成。 丁圆圆瞑目练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叽叽、叽叽”的激烈叫声,丁圆圆睁开眼睛,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并无甚么发现。此时太阳已至半空,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地舒服至极。 “叽叽”的叫声仍未停歇,丁圆圆侧耳细听,感觉声音是从左后方传来,丁圆圆站起身,循声而去,走不到二十步远,在乱草丛中,赫然是一条一尺来长的大蝎子,正与一只硕大的老鼠在决斗。蝎子正用一对螯足,死死夹住了老鼠头部,试图用尾部的毒刺,插入老鼠身体里。奈何老鼠过于肥大,竭力挣扎,发出“叽叽”叫唤声,同时与蝎子在草丛里翻滚,蝎子一直未有使用毒刺的良机。 若是往常,此等情形,丁圆圆早已是毛骨悚然、魂飞魄散了,如今她学了王老志的武功,今夕不比往日。丁圆圆有些诧异,蝎子有冬眠习性,未在洞穴里冬眠,为何此时却出现在地面上与老鼠决斗?必有意外缘故! 丁圆圆并不想惊动蝎子与老鼠,任它们肆意缠斗,自己则用剑,循迹一路拨开丛草,果见不远处,有一个较大的洞穴,应该是蝎子之洞了。洞穴口旁边有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光滑圆石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格外醒目。丁圆圆俯身将它拾起,仔细看了,不知何物。握在手中,感觉它有些柔软,并不坚硬,亦有些温暖,不知是阳光照射的原因,还是其他。凑鼻孔处闻一闻,略带腥味。 丁圆圆捡了那物事,退到蝎子与老鼠缠斗之地,此时蝎子恰好将毒刺成功插入老鼠体内,老鼠挣扎了几下,便口吐白沫而死,可见蝎子毒液毒性之烈!老鼠一命呜呼,蝎子松开双螯,疾速返回洞穴,丁圆圆远远望见,蝎子爬到洞穴口原来“鸽子蛋”似的物事之地,不见了“鸽子蛋”,急得四处盘旋,口里发出“嗞嗞”的的声音,似乎十分焦急,亦十分愤怒,显露出恐怖的样子来,丁圆圆见此情形,心中有些发毛,担心蝎子发现“鸽子蛋”在她手中,忙拔腿而奔。 丁圆圆回到东边的草庐,王老志在草庐外空地舞剑,见丁圆圆未到晌午便回,且脸色有些慌张,不觉略感诧异。王老志问道:“发生何事了?” 丁圆圆道:“正如师父所言,徒儿今日有了意外收获。”说完将手中“鸽子蛋”展开,递于王老志。 王老志边接“鸽子蛋”,边问:“此是何物?何处发现的?” 丁圆圆便将适才一幕,详细向王老志说了,王老志将那“鸽子蛋”放在手掌心仔细端详起来,不移时,露出惊喜的模样。丁圆圆跟了王老志几个月,从未见他有如此神情。 “此为‘蝎宝’,系蝎子王的唾液及毒液凝聚而成,乃是解毒、疗伤及治疗其他一些疾病之至宝,此物聚精华而成,怕是历经两百年以上时日了。一般蝎子寿命不过七八年,蝎子王亦不过十年,欲炼成如此之大的‘蝎宝’,没有二十代蝎子王持续努力,焉能成就?你有此福缘,亦是天意巧合!”王老志感叹不已。 丁圆圆问道:“如今为寒冬,蝎子本已冬眠,何故出来与老鼠做生死拼杀?” “多半是老鼠惹的祸,此鼠硕大,四处寻食,碰巧钻到了蝎子王洞穴,撷取了此‘蝎宝’,蝎子王能不惊醒,从而截住老鼠不放?”王老志解释道。 “蝎子王有如此重宝,怎的没有其他蝎兵蝎将在旁护卫?” “有没有,谁说得清?也许有的,可俱是冬眠熟睡了,他们哪知动静?” “蝎子王丢了‘蝎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罢?”丁圆圆想起蝎子王的峥嵘,有些心有余悸。 “‘蝎宝’犹如它二十代单传的儿子,无端丢失,蝎子王岂会罢休?定会千方百计寻它!如寻不到,必会暴血而亡!” 丁圆圆惊问道:“为何会如此?” “动物亦有灵性,何况是一类之王?它寻不到‘蝎宝’,几十代心血白费,将不容于同类,只有自己暴血而亡了!” “如此我马上去还与它!”丁圆圆于心不忍。 “万万不可!”王老志急忙阻止道,“你将‘蝎宝’送还蝎子王。‘蝎宝’附有你身上气息,蝎子王便知是你所截取,定会领着众蝎兵蝎将寻上门来报仇!届时,你岂能安生?” “那它会不会循着‘蝎宝’气味,寻到此地来?”丁圆圆惊叫道。 “此亦甚有可能!适才老鼠将‘蝎宝’拖曳了一段距离,蝎子王又与老鼠大战了一场,你又跑得迅速。蝎子王一时还未分辨出来,待过得一两个时辰,那儿的气息单一了,蝎子王便可辨别‘蝎宝’气味,循路而来了!” “那如何是好?”圆圆慌张了。 “此事好办,你回到半路之上,在茅草之地,放一把火,将气味阻隔了,蝎子王断了念想,唯有以身报蝎群了!” 丁圆圆喃喃道:“是不是太残忍了?” “蝎子本是毒物!你不必过于怜悯!你快去半路放火罢!” 丁圆圆即携了火折子,走到半路,看到枯草丛多的地方,点火烧了起来,火势很快蔓延,将寒冬枯草烧了一干二净。 第258章 有所期待 丁圆圆按王老志吩咐,在来回路上点了一把火,心中这才稍微踏实,悠悠地返回草庐。不过,她仍有顾虑,唯恐半夜,那蝎子王循着“蝎宝”气味,爬到她的草庐之内,给她一毒针,此生还有活路?她深悔自己手贱!不敢将“蝎宝”带进自己草庐之中,而是将“蝎宝”埋在草庐前面空地较远的一个小坑里,在上面做了个记号。 王老志看着发笑:“今日蝎子王没寻到‘蝎宝’,明日便死了,你何必杞人忧天?” 丁圆圆道:“师父说蝎子王明日便死,徒儿还真不敢相信呐!倘若它晚上追来,爬到徒儿住处,徒儿莫非要被它吓煞?” 王老志道:“你明日再去那地方练功!大约便可看到蝎子王的尸首了!” 丁圆圆惊叫:“师父,我已获得了‘蝎宝’,明日为何还去?” 王老志神秘道:“对你而言,‘蝎宝’仅是一小宝,另有大宝,你尚未发现呐!” 丁圆圆嘟哝道:“荒无人烟之地,能有何宝物?师父莫诓骗徒儿了。” 王老志又道:“你若得此宝,将对为师感激不尽呐!” 丁圆圆嗔道:“师父,你老人家,犹如徒儿的再生父亲,徒儿对你本来便是感激不尽的!” 王老志睁着怪眼:“口里说得好听!我既然如你再生父亲,父亲之言,你也不听么?” 丁圆圆心中一凛,忙低头道:“弟子遵命!”丁圆圆说完,又迟疑道:“徒儿有个条件,不知说得说不得?” 王老志道:“你且说来听听!” 丁圆圆小心翼翼:“师父说那蝎子王明日便死,徒儿明日去南面峭壁之下,若发现了蝎子王尸体,徒儿便在那继续习练,若看不到,徒儿、徒儿委实有些畏惧它,以后便不去了,在草庐空地练功多好!” 王老志满口答应。 第二日,丁圆圆怀着忐忑不安之心,战战兢兢来到南面峭壁之下,先在昨日蝎子王与老鼠决战之地,见那老鼠尸首还在,慢慢挪到蝎子王洞穴边,果然见到那蝎子王,直挺挺地躺在那,丁圆圆长嘘了一口气,用剑将老鼠和蝎子王挑在一起,塞进洞穴,挖了一些泥土,堵住洞口,又搬了几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再砍了一些灌木杂树枝,盖住洞穴,这才安下心来,回到平整空地,坐下练功。 练了一日,平安无事,日落西山,丁圆圆回到草庐,王老志笑问:“蝎子王死了么?” 丁圆圆如实而答:“死了!” “那明日再去!” “师父为何总教我舍近求远?” “师父亦是为你好呐!那儿虽远些,可离西面瀑布亦远,环境安静一些,对你练功有益处!”王老志苦口婆心。 圆圆暗忖:师父几天半月出山谷一次,他出山谷溜达之时,自己便是一人在谷底练功,对她而言,寂寞孤单已不是一件事儿了。在东面草庐边和南面峭壁之下,其实并无多大区别,无非是多走几步路而已,师父三番五次教我去那,总是有深意的! 第三日,丁圆圆照例又去了南面峭壁之下,她来此已是第五日了,早已轻车熟路,略微整理,便坐下习练吐纳功夫。 很快,丁圆圆脑袋里进入一片空明,真气在体内循环周转,渐渐充溢丹田,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丁圆圆忽然似乎听到有东西掉在谷底,然后又有物事坠落在峭壁松树之上的声音,丁圆圆忙睁眼朝左边峭壁望去,峭壁上有些松树枝摇摇晃晃了一阵,随后便寂静无声了。丁圆圆以为是峭壁上树枝断裂而坠下,此种事例,在谷底司空见惯,丁圆圆并未放在心上,继续闭眼练功! 丁圆圆接着又将脑袋进入空明,随着真气周转,她愈加显得耳聪,练着练着,她猛然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了。因她似乎隐隐听到了有人的呻吟声。丁圆圆万分诧异,此山谷之底,她与师父王老志刚来之时,尚是初秋,倒也有鸟儿声、虫鸣声,颇为热闹,进入冬季,逐渐萧杀,鸟儿南飞的南飞,虫儿冬眠的冬眠,连只兔子也无!更别说人声了。 丁圆圆以为自己长久未和人接触,产生了幻觉,忙又闭眼吐纳。随着真气运转,脑袋澄明,耳边又传来呻吟声,丁圆圆突然想到,莫非是师父来考研自己,张口叫道:“师父,是你么?莫要吓我了!” 丁圆圆说完,声音空荡荡地飘远,哪有回音?丁圆圆又叫了一声“师父”,依然毫无声息,丁圆圆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又凝神静听,感觉呻吟声更大一些了,丁圆圆努力辨别那声音来源,须臾,丁圆圆总算确定,声音应该是从峭壁的松树之上发出的。 丁圆圆抽出长剑,慢慢挨近峭壁,随着脚步走进,丁圆圆愈加感到是有人在松树上,丁圆圆喝问:“是谁,在那鬼鬼祟祟,快出来!” 回答她的还是只有呻吟声。似乎那人是受伤了!丁圆圆抬头往上看了看峭壁,峭壁低端除了松树,上面云雾缭绕,丁圆圆暗自思虑,听师父说上面悬崖峭壁高几百丈,如果人从上面掉下来,摔在松树上,松树如何能承受如此下坠之力?必将折断啊!可那松树并无断裂迹象,难不成这人是半空掉下的,峭壁半腰还有人居住么? 丁圆圆到了峭壁之下,见那似乎藏有人的大松树离地约一丈来高,下面亦有一些小松树,丁圆圆当机立断,先跃上小松树,以此攀爬上大松树,松树之上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故意装神弄鬼,还是摔伤了起不来?丁圆圆太想一探究竟了。 丁圆圆站在小松树枝之上,探头往大松树望去,真见到一人斜挂在树杈上,背朝峭壁之东,面朝峭壁之西,那人虽然穿着金军服色,鲜血直流,身材背影却如此熟悉。丁圆圆不觉有些恍然!难道是他?怎么可能,丁圆圆心里莫名地狂跳起来,险些把握不住手中的松枝条而摔下地来! 第259章 救司马举 再说司马举从万花山之北悬崖平顶纵身而起,跃下悬崖,并非一心求死!崖谷云蒸雾罩,他并不知悬崖深有几百丈,亦不知悬崖峭壁之上皆是光秃秃石头,按他设想,倘若峭壁有树枝或灌木藤条,他手中有剑,凭他一身卓绝武功,侥幸不死,也未可知! 司马举提起真气纵身一跃,头朝下脚朝上,身体往峭壁内翻,手中长剑亦刺向峭壁,意欲将长剑钉在峭壁之上,先行稳固身体,再予以调整。 司马举长剑刺出之时,身体已然翻转过来,头上脚下,面朝峭壁,他手中长剑却刺了一个空。原来悬崖平顶下面十余丈,均是悬空。司马举一击不中,身体疾速下坠,心中暗叫不好。约莫下落了一、二十丈,司马举手中长剑,终于划到了峭壁,剑尖与峭壁岩石激烈触碰,火星四溅。司马举手中有了依托,精神为之一振,强提一口真气,借手中长剑与峭壁下划之力,探右脚在峭壁之上蹬了一脚,终于止住下坠之势,右手长剑趁机插入了峭壁之中三四寸,身体便挂在了峭壁之上。 司马举丹田里提着真气,防止身体过重,长剑支撑不住,与此同时脚底试探着靠近峭壁,意欲寻找落脚之地,可峭壁不仅光滑,且有苔藓,如何能支脚?司马举无法,略略低头向下望时,崖谷烟雾缭绕,不可辨识,不知下面尚有多深,亦不知下面何等样状况,司马举心中叫苦:今番必是要死在此地了! 眼看一口真气耗尽,司马举右脚蹬在峭壁之上,身体先上升,再次下坠之时,趁势拔出长剑,身体又垂直下落,下落之时,司马举依旧用长剑划着峭壁,以迟缓下落势头,约莫落了二三十丈,司马举依法炮制,右脚蹬峭壁,止住下坠之势,长剑重新插入峭壁,再次挂在峭壁之上。司马举略略心安,倘若峭壁皆是较为平整,且崖谷不深,如此三番,应该可以安全抵达谷底,只是真气不可能持续很长,且每次下坠、蹬脚、插剑,需要一气呵成,中间换气间隔极短,体内真气来不及复原的前提下,如此频繁操作,委实耗费功力,兼之此前受了重伤,到了第四次,司马举便感觉精疲力尽了。 第五次时,司马举手中依然划着峭壁,提起真气在峭壁上蹬脚后,身体虽然略微上升了一些,可他已无多少内力灌注长剑之中,兼之前几次长剑插入峭壁,剑尖已钝,此次长剑插峭壁岩石,纯属硬碰硬了。剑与岩石相击,无异于以卵击石,“铛”地一声,长剑应声而断,司马举身体急速下坠,司马举回力无天,忙抛了手中半截剑,将体内所有真气护住心脉,任其下落,听天由命了! 司马举下坠了三十来丈,突然感觉有树枝阻挡,忙伸手去拉扯,可他身体下坠之势过猛,身体笔直穿过第一棵树,刮得全身痛不可耐,尚未停顿,紧接着便是第二棵树,脚底恰好踏在树枝上,树枝断了,司马举身体亦倾斜翻滚,一直朝下坠落,身体横打在松树枝上,冲击力太大,瞬间眼冒金星,两眼发黑,由于多层树枝阻挡,最后斜挂在离地一丈有余的松树之上了,树枝扫着了左肋伤口,又摔折了手腿,司马举痛得呻吟不已,强自挣扎了几下,终于痛入骨髓,人事不知了。 司马举坠落的谷底,恰好便是丁圆圆练功的花甸山谷之底了。 丁圆圆见悬挂在大松树枝上的人,背影如此熟悉,拼命压住心中“砰砰”狂跳的激动,从矮松树上跃下,奔到大松树之西,仰头极力看该人的面容,可苦于大松树树枝树叶太密,看不真切。丁圆圆忙跃上西边矮松,借矮松之力,爬上了大松树,定睛一看,不正是司马举?丁圆圆心头大震。 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丁圆圆开始尝试救司马举下来,她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他从大松树上成功救下来。司马举面如白纸,浑身鲜血,连呻吟声亦停息了,丁圆圆有些慌乱,摸了摸其脉搏,尚有微弱跳动,这才将其背在背上,直奔谷底东面的草庐。 王老志仍旧在草庐前面空地舞剑,丁圆圆吃力地背着一人回来,王老志似乎视而不见!丁圆圆将司马举背入自己草庐,放入简陋炕上。丁圆圆一路狂奔,已然累得不成人形,坐下喝了一口水,喘息了几口气,蓦然尖声叫道:“师父,救人啦!” 王老志闻声,方施施然进来,似乎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似的,张大嘴巴叫道:“哎呀,徒儿,为师教你去寻宝,你怎的寻了一个大男人回来?” 丁圆圆脸上略微发热,娇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先别问了,救人要紧!” 王老志傻哈哈地道:“好好,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王老志搭了司马举左手脉搏,又看了其口腔,翻了翻他眼皮,最后依次摸索了他胸前后背及四肢,拍拍胸口道:“他伤势极重,摔下悬崖之前应该受了重伤,右手、左脚断了,左边肋骨亦折了,赖他内力雄厚,护住了心脉,虽然并无性命之忧,可伤势痊愈,将颇费周折。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亦是福报。” 丁圆圆却焦急道:“师父,该如何施救?” 王老志微笑道:“真乃天意!你那‘蝎宝’藏到何处去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丁圆圆恍然大悟,忙奔出草庐,在那做了记号的小坑里将“蝎宝”挖出,急匆匆地捧进来。连声问道:“师父,师父!该如何用药?” 王老志故意问道:“此‘蝎宝’乃天下至宝,你舍得?” 丁圆圆道:“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有甚么舍得舍不得?” 王老志“噗嗤”笑了:“将其研碎,用温水冲服便可!” 丁圆圆亦不顾王老志嗤笑,听了,作势要砸“蝎宝”,王老志又怪叫道:“哎哟,我的乖徒儿!此系何人啊?你竟欲用整个‘蝎宝’救他?不是暴殄天物么?切一小块碾碎,分成几次喂给他吃了便可!” 丁圆圆脸色绯红,并不作答,先用瓦罐烧了水,用剑切了一块“蝎宝”,碾碎后,以温水调匀,扶起司马举,灌入了他口中,这才停下来歇息。 第260章 终于苏醒 丁圆圆为救司马举,心急火燎,忙前忙后,直到司马举喝了“蝎宝”粉末,已是累得喘息连连。又急着催王老志道:“师父,请你老人家帮他接了断手断脚及肋骨罢!” 王老志先一直在旁,看丁圆圆忙乎,最后看得似乎心中直犯酸水,揶揄道:“你随为师已有半年时日,从不见你对为师如此上心啊!” 丁圆圆尚在大口喘气,听得出王老志玩笑的口语,因笑道:“他是受伤病人,师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何来病情?自不须徒儿服侍!” 王老志听了心中受用,却故作摇头之状。先用剑在外砍了两根木棍,再走到炕边,将司马举右手及左、右腿骨折处接好,用木棍捆绑固定,丁圆圆小憩片刻后,感觉精力恢复,站起来替王老志打下手。 两人又忙活了一阵,完毕后,王老志正欲出草庐,丁圆圆却忽然奔到王老志面前,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口里连连叫道:“师父神机妙算!大恩大德,徒儿感激不尽!” 王老志明知其意,却故作不懂,问道:“徒儿何故如此?” “师父几次催我去南面峭壁之下,说有重宝,原是为他!” “他是何人啊?”王老志装聋作哑。 “他便是司马举!”丁圆圆脸色再次泛红。 “哎呀,莫非他就是你以前提到的小情人?我看不怎样啊?伤得如懒猫一样瘫在炕上!动弹不得,你何必为他跪在地上,快起来,快起来!”王老志极尽调侃之能事! “师父!你便欲捉弄人家。”丁圆圆俏生生地站起,娇嗔道,眉头口角全是笑容。 王老志哈哈大笑。 丁圆圆又问:“师父如何知晓,司马举会在南面峭壁之下出现?” 王老志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完,摇头晃脑而出。 司马举于睡梦之中,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悠悠醒来,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感觉浑身大汗,又疼痛难忍。司马举努力睁眼,仍然不见一物,司马举以为是黑夜,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欲伸右手摸索一下,感觉右手与甚么物事捆在一起,不能弯曲,司马举左手在右胳膊处一摸,果然摸到一根木棍捆绑在右手肘关节处。摸到左肋,仿佛有布包着,里面是湿乎乎的东西,大约是草药罢!司马举思量。 司马举又摸了摸身下,似乎是枯草,下面暖洋洋地透着热气,难道睡在热炕上、下面烧了柴火?难怪自己热得出汗!他记得自己从万花山悬崖平顶跳下崖谷了,难不成谷底有人,救了自己?司马举登时想左手撑起坐起身来,可双腿不能弯曲,左肋处痛彻心扉,眼睛发昏,全身无力,颓然倒下。司马举欲叫唤,可顾及晚上,营救他的人必定在熟睡,便放弃了叫喊的念头,闭目养神,思虑谁人救了自己,是义父?义兄?还是完颜蒲芳?胡思乱想,不得要领!晕晕乎乎之时,又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举忽然听到有人对话声及捣药声。一老者声音道:“徒儿,你所挖草药,分辨得愈来愈准确了,今日所挖马刺草、黄爪香、白茅根,俱是无误!” 一个女声回道:“这些草药真可止血化瘀么?”司马举听得心头一震,此女声如此熟悉,分明是丁圆圆啊!司马举忙循声向右转头,同时睁开双眼,却仍是一片漆黑,原来是做梦啊!司马举暗自叹息!闭眼养神。 那老者接着道:“倘若有三七,便更好了!可惜此地没有!” “只要能治好他伤势,慢一些亦无妨!” 还是丁圆圆,绝不会错的!司马举心念及此,忙又睁开眼,可眼前还是漆黑一团,这梦也忒奇怪,如此真实!司马举再次叹了口气!是呀,丁圆圆如何拜有师父?丁圆圆又如何在谷底?司马举暗自好笑! “他伤势慢一天痊愈,你便可多一天陪他罢!”老者嗤笑道。 “师父,你总是如此不正经!”女声娇嗔道。 司马举听得真切,心中思虑,这似乎不是梦啊!可他怕再次失望,不敢再睁眼,而是静心屏气,欲再听一听。随着“笃笃笃”地捣药声起,那女声又道:“师父,他昏迷了三日了,怎的还不醒来?那所谓的‘蝎宝’,有功效么?” “那‘蝎宝’百年难遇,功效非比寻常!这三日,你喂他吃了多次‘蝎宝’粉末?”老者似乎是停下了手中的捣药。 “徒儿见他不醒,便每日喂了一次!”女声怯生生地回道。 “哎呀!徒儿,为师说过,五日吃一次,你怎不听为师告诫?那‘蝎宝’何等厉害,既是救命神药,吃得多了,便成了毒药啊!”老者跌足而叹! “师父,你别吓我!我只想他早些好起来,我是不是将他毒死了啊!呜呜、呜呜……”那女声瞬间大哭起来。 “欲速则不达啊!”老者叹息。 “不对!不对!这不是梦!”司马举听到此处,终于知晓,他并不是在梦中,忍不住说出声来。 “你醒了?”那女声听到司马举动静,飞扑过来! “是圆…丁姑娘么?”在蔡州蒲英村,丁圆圆出走后,司马举在心中一直悔恨不已,心想,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她,定要亲昵的称她为“圆圆”,以表达思念之情。后来在襄阳,先是与卢荟儿定了亲,接着又与展蓉之间,发生了许多变故,一时冲淡了对丁圆圆的思念。今日大难不死,机缘巧合,却是丁圆圆救了自己,司马举便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波涛,差点将“圆圆”脱口而出,终究有些难为情,改为“丁姑娘”。 丁圆圆哪知司马举心思转换,见司马举苏醒,心中已是激动得无以加复,连连说道:“是我,是我!” 司马举圆睁双眼,眼前依旧是黑乎乎,不禁问道:“如今还是黑夜么?” 丁圆圆道:“现为晌午,怎是黑夜?”司马举心头一沉,知自己性命算是保住了,可眼睛失明了!学武之人,没有了眼睛,将是何等缺陷?他虽从未自恃自己容貌,可内心多少有些自傲,如今瞎了,打击可想而知!不由落寞起来!适才与丁圆圆重逢的喜悦,迅疾抛在了九霄云外! 第261章 眼睛瞎了 司马举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丁圆圆,怔怔出神,丁圆圆尚有些腼腆,随即,丁圆圆便觉得有点不对劲,此时,司马举眼里的目光是空洞、茫然的。与以前的顾盼、灵动大相径庭,丁圆圆不由大吃一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司马举毫无反应,又见他神情颓废,才知他眼睛瞎了,不由大叫道:“司马举,你的眼睛怎么了?” 司马举无力地回道:“瞎了!再也看不到你了,看不到天下之物了!”说完,眼角溢出了泪水。 “师父,司马举的眼睛看不见了!”丁圆圆吓得不轻,慌乱起来。 “你三日之内,喂了他三次‘蝎宝’,他没被毒死,已是万幸至极!那还是因为他内力深厚,才躲过了这一劫!眼睛瞎了,有何奇怪!”王老志轻飘飘的说道。 “真是我害了他?”丁圆圆大哭。 “不是你,难道是我么?”王老志没好气地回道。 “师父,你可要想法子救他!”丁圆圆忽地扑到捣药的王老志跟前,又跪在王老志面前,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王老志顿足叹道:“一对痴男怨女,老道的苦日子来临啰!”说完,王老志站起,走到炕边,丁圆圆亦步亦趋跟来。王老志又拿起司马举右手诊脉。 良久,王老志松开司马举右腕,丁圆圆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王老志却双手一摊,说道:“中毒太深,老道我亦无能为力了!” 丁圆圆又“哇”地哭出声来,司马举听得心中又是一沉。今生无缘再看见这大好天下么?双眼已瞎,父仇如何得报?司马举瞬间有万念俱灰的感觉! 丁圆圆则扑在炕头大哭道:“司马举,你好好的一双眼睛,却教我给弄瞎了,都是我害了你!” 司马举耳边已是嗡嗡作响,不知如何面对眼瞎的境况!丁圆圆呜呜丫丫地哭泣,司马举听得愈加烦躁,忍不住呵斥道:“你只知道哭,教我如何安宁?” 丁圆圆愕然抬头,心中羞愤,掩面跑出了草庐。 圆圆走后,王老志静静坐在草庐里石凳上,良久,他风轻云淡,悠悠念道:“深陷重围命无多,踊身跃崖欲若何?痴女留心有一月,背得郎君终存活。何惜重宝医心切,未料弄作眼瞎祸,好意皆成驴肝肺,劝人莫救负心哥。” 司马举听了,登时满头大汗,羞愧难当!心中思虑,我从悬崖跳下,悬崖如此之高,断无生还可能,自己挂在松树之上,虽属万幸,可若无丁圆圆发现自己,自己便将悬挂在松树之上,流血而尽,最后形成一具干尸!圆圆对自己而言,实有再生之恩啊!我怎能对她横加呵斥?圆圆过量喂我吃那甚么“蝎宝”,亦是为我着想,意欲教我早些苏醒,实属好心好意,我怎能恩将仇报,对她心生不满?糊涂头顶啊!司马举!昏聩至极啊!司马举!王老志拨云见雾,司马举豁然转过弯来,接着连连责怪自己! 司马举闭目将自己痛骂了一顿,转念一想,适才这老者说,丁圆圆在崖底等了一个多月,她怎知我会从万花山悬崖平顶跳下?听丁圆圆唤老者为“师父”,莫非丁圆圆受了这老者指点?这老者是谁,竟有如此神通? 司马举终于开口道:“前辈醍醐灌顶,令晚辈茅塞顿开!晚辈枉读圣贤之书,枉为先父教诲!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王老志道:“如此说来,孺子尚可教也!老道王老志,不知小友听说否?”王老志乃近二十年前的“论道会”“道主”,王老志见司马举年不过二十,以为司马举未闻其名。 司马举“哎呀”叫出声来:“原来是‘洞微先生’!十八年前,‘洞微先生’,勇夺第二期‘论道会’‘道主’之尊,威震京师,名动武林,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晚辈不意有此福缘,在此得遇先生!失敬、失敬!” 试想天底之下,谁人不想听好话?司马举奉承之语,张口便来,且司马举所说,又皆是事实,这种不露痕迹的拍马技巧,尤其教人舒爽,王老志亦不例外!脸上登时如沐春风,眉开眼笑,满脸褶子挤在一起,可惜司马举看不见。 王老志笑道:“你这娃儿!说话可也教人欢喜!” 司马举再次恭维道:“晚辈所言,并无虚妄!” 王老志便显出玩世不恭的习性来,连连道:“那是,那是!” 司马举听王老志心情喜悦,忙不失时机地问道:“前辈缘何与成了丁姑娘的师父啊?”司马举拍马奉承王老志,便是藏了这个问话的心思。 王老志暗叫不好,上当了,这娃儿转瞬之间,有此机智,聪明啊!心中更有几分喜欢,便将丁圆圆在蔡州蒲英村小河边如何受展蓉欺负,他如何教训展蓉,丁圆圆又如何拜他为师的经过,简略说了。司马举听了,感叹连连。蓦然想起展蓉来,心中一荡,兜兜转转不到半载,又与圆圆相见!世事变幻莫测,以至于此! 司马举喃喃道:“丁姑娘拜了‘洞微先生’为师,乃前世积福!” 王老志道:“你乃道家弟子,却也信佛么?” 司马举未正面回答,却道:“我们道家与佛法,其实有些相同,皆是追求内心修练。道家偏向于修内在身体,佛家偏向于修内在思想!” 王老志大惊道:“娃儿,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不简单呐!未来开山立派!成就当远在老道之上!” 司马举已不是第一次听别人如此夸耀自己了,年轻气盛之心被激发,可瞬间想到自己眼瞎了,又将满腔的雄心泄了下来。支开话题问道:“前辈是如何知晓,晚辈将从万花山悬崖平顶跳崖呢?” 王老志哈哈一笑:“老道我除了有些武功,亦知占卜算卦,预测他人吉凶祸福!” 司马举羡慕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王老志又笑了,便要出去。司马举忙道:“晚辈已然想通了,烦请先生将丁姑娘唤来!” 第262章 各怀心事 丁圆圆被司马举斥骂了一句,心中委屈,哭着跑了出来,其实并未走远。她知晓司马举因突然眼瞎,心中烦躁,无由来发脾气,此事放谁头上,均是一时难以接受!司马举发几句牢骚,有何干系?何况司马举已经醒来,并无性命之忧,一双眼睛瞎了有何关系,我以后便做他的眼睛罢!丁圆圆走着想着,慢慢心中释然了,又担心司马举眼瞎无人服侍,便调转头来,往草庐而回,快到门口时,听到司马举与师父正愉快的对话,得知司马举已回心转意,心中愈加欢喜。 司马举请王老志唤丁圆圆进去,她已然听到,急不可耐,跨步进草庐,王老志心中好笑,口里却道:“娃儿说曹操,曹操就到呐!”说完,摇摇摆摆出了草庐。 丁圆圆坐于炕侧,温柔道:“司马兄弟唤我来,是有事么?” 司马举诚恳道:“你的救命大恩,我尚未来得及报答,却无端对你发脾气,我真是恩将仇报,是非不分!恳请你原谅!” 丁圆圆知司马举一贯心高气傲,此时竟对她如此低三下四,适才不快,愈加消散得无影无踪,代替的则是不可言状的快乐!这份快乐来得如此突然,丁圆圆亦一时不能适应,愣在石凳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马举以为她尚在生气,又低声问道:“你不肯原谅我么?” 丁圆圆忙回道:“不是、不是!我本来就并未生气的。” 司马举的脸,慢慢融成笑容。又道:“你真在那悬崖之底,等了近两个月么?” 丁圆圆不意师父吹牛吹破了天,她去南面峭壁之下仅有六天,被王老志夸张成了两个月,丁圆圆笑道:“师父夸大其词了!”便将王老志一直催他去南面峭壁之下的经过说了,唯独没说王老志教她去峭壁之下等“重宝”之语,此话她实在难以说出口。 司马举又赞王老志为“神人”!司马举对王老志钦服有加、赞不绝口,丁圆圆亦觉得脸上光彩,将王老志在北上路上的奇闻异事皆说了,司马举又是神往不已! 接着司马举又问了谷底的状况,丁圆圆听师父说,此地名花甸谷,接着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谷底,说到瀑布如何壮观、花草如何瑰丽,奇峰如何雄伟,云雾如何弥漫,野味如何鲜美,愈加眉飞色舞。一幅世外桃源之景! 司马举亦将一路经历说了,却将与卢荟儿的订婚、与展蓉的遭遇隐瞒了,毕竟,这些事情,此时说出,太过煞风景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不亦乐乎,忘了时光,忘了饥饿,直到太阳落山,暮色苍茫,丁圆圆仿佛觉得,今日,乃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快乐的一日! 直到王老志第三次在草庐外大叫:“徒儿,该做饭了!”丁圆圆这才恋恋不舍而出! 吃过晚餐,丁圆圆照例抱来干柴,为司马举烧了热炕,自己睡在炕边,方便照应。以往三日,司马举皆在昏迷,丁圆圆与他共处一室,未觉得腼腆。如今司马举神志清醒了,夜晚共处,丁圆圆有些尴尬,可一想到司马举如今乃是病人,离不开他人服侍,况且司马举曾帮她疗伤,有过共处一室地经历,兼之司马举双目失明,丁圆圆坦然了! 当晚,两人又聊得甚为投机。可丁圆圆心里还有个小疙瘩,一直没有机会解开,那便是在蔡州蒲英村,丁圆圆出走,是因听到司马举去襄阳与师妹订婚,他与师妹是否真订了婚,或亦已经完婚?丁圆圆急切想了解,如今双方谈得高兴,丁圆圆便极欲想说出来。 司马举虽在黑暗之中,觉察到了丁圆圆的异样,问道:“圆圆,你有心事?” “我心中有个疙瘩,说了你别生气!” 司马举何等聪明?隐隐觉察到了丁圆圆欲说甚么:“我之性命,皆是你所救,尚有何事不能问?” 丁圆圆委婉道:“你去襄阳,与那师妹见面了么?” 司马举如实而言:“我不但见到她了,还在义兄贝空四的见证下,与她‘下大定’了!” 丁圆圆心中一痛:“定于何时完婚?” “明年端午!” “明年端午,距今有五个月时日,你回襄阳与她完婚,尚来得及!”丁圆圆从兴奋的云端,一下跌落到深谷,情绪低落,失神落魄起来。 司马举却似内心触动到甚么,在炕上摇了摇头,眼角流出了眼泪,在炕火的照耀下,熠熠生光。丁圆圆以为他思念卢荟儿,愈加难受!亦忍不住滚出泪珠,丁圆圆知司马举看不到,亦不擦拭,任其肆意而流。 司马举道:“不可能了,我如今双目已瞎,怎能去见她?” 丁圆圆道:“你师妹嫌弃你么?” 司马举道:“她嫌不嫌弃,我却不知!当日在襄阳,师……师叔命我来真定府刺杀兀术,我不但刺杀失败,且致自身伤残,我有何脸面去见他?” “你不去襄阳与师妹见面了?”丁圆圆喜出望外! “不去了!”司马举回答声音很轻,可在丁圆圆来说,则是一个霹雳巨雷! “为何?”丁圆圆喜得几乎要飞跃而起,急忙追问道。 司马举却扭头向炕里,不予作答。丁圆圆以为他是因见不到师妹而伤心,立即心中冰冷,既而又转喜为怒,气鼓鼓地撅起嘴,亦扭头转身,抱着自己衣服,背靠着暖炕,再不搭理司马举。 司马举觉察丁圆圆误会了自己,可又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只得回头,轻声问道:“你为何生气了?” 丁圆圆恼他对师妹牵肠挂肚,亦故意不答。司马举怀着其他心思,却一时无法解释,唯有轻声叹气,口里幽怨地说了一句:“我这个瞎子,如今谁愿理会?”。 丁圆圆尤以为司马举此话,乃对他师妹而说,愈加生气,忍着不作答,心里却忖道:你师妹不要,我要啊!但求司马举再主动与她说话,可司马举寂静无声了。两人各怀着心思,不知不觉中,皆沉沉睡着了。 第263章 树立信心 第二日,司马举醒来之时,却听到丁圆圆与王老志说话声。王老志似乎是问了司马举的情绪如何。丁圆圆回道:“他对自己眼睛失明,有些落寞之情,亦有些难过!” 司马举听了,暗中赞叹,丁圆圆真是心地善良!她明明以为自己思念卢荟儿,宁愿生闷气,亦不向师父告状、诉苦! 王老志对丁圆圆道:“此乃人之常情!昨日他知晓眼睛已盲,即能放下心中包袱,勇敢面对,实属难得了!对一般人而言,恐怕崩溃。在这期间,略有些情绪波动,再正常不过了!” “总要多劝慰劝慰才好!”丁圆圆依然忧心忡忡。 “你没劝他么?” “我自然是劝了的,可徒儿所劝,岂有师父金玉良言管用?”丁圆圆有些嬉皮笑脸了。 “好好好!我去说说,总行了了罢?真怕你啦!”王老志叫道。 “还是师父痛爱徒儿!” “为师去劝他,怎的就变成痛爱你了?”王老志又叫道。 “师父,小声些!”丁圆圆叮嘱。 “哟?你尚知道害羞?还怕他听见?” “不是的,师父,你嚷嚷着,不把他吵醒了么?”丁圆圆有些埋怨。 “糟糕!有了情郎,便嫌弃师父了!” “师父……”丁圆圆害羞不已,自己的声音倒大起来了。 “好啦,好啦!我进去劝说劝说!”王老志溜之大吉,一晃进了草庐,丁圆圆如影随形,亦跟着进来。 王老志进草庐,司马举忙闭了眼睛,装作在睡。王老志咳嗽了两声,司马举慢慢睁了眼,王老志站在炕边,见司马举乌黑的眼珠却空洞无神,暗中惋惜。 “娃儿醒了?感觉身上伤势如何?”王老志轻轻问道。 “谢先生关爱,晚辈皮糙肉厚,这点内外伤,不值一提!过些时日,自然便好了。” “是呀!对学武之人来说,内伤外伤,不过是癣疥之疾,假以时日,俱可痊愈。唯有这眼病,实乃大患!” 司马举默然。王老志知他难受,接着问道:“眼睛看不见,感觉如何?” “每日身陷黑暗之中,不知岁月几何!真有度日如年之感!”司马举有气无力。 “既已成事实,便坦然面对才是!听闻娃儿以前曾苦读诗书,定是明白世间事理的。昔日左丘明失明,着有〈国语〉;师旷生而无目,终成乐圣;夏侯惇、李克用,皆是一目,乃世之虎将!可见眼睛致盲,亦可大有成就!老道曾试探过你的内力,娃儿年纪轻轻,内力已是雄浑无比,放眼江湖,举目天下,以娃儿之年纪,武功有娃儿之成就,世所罕见。说句托大之言,你我皆是学武高人,焉不知欲到武学至高境界,靠的并不是眼睛!” “不依靠眼睛,那倚仗甚么?”丁圆圆忍不住插嘴问道。 “娃儿定是知晓的!” “自然是靠耳朵!”司马举有些动色了。 “何况娃儿眼睛外观并未损坏,不知情者、寻常人等,岂能知晓你眼睛有问题?”王老志侃侃而谈,特别是此句话,说到了司马举心坎里。王老志之意,你的眼睛,在他人看来,与常人无异,并不有损容貌,唯有你自己知晓是瞎了而已。 司马举终于彻底想通,由衷致谢道:“前辈金石之言,拨云见日,晚辈再执迷不悟,便是杞人忧天的蠢物了!” 丁圆圆大喜道:“师父果然有办法!你老人家快看,司马兄弟已经是如释重负了!” 王老志笑道:“如释重负的不仅是娃儿,还有你这徒儿罢?” 丁圆圆满脸绯红,忙岔开话题问道:“师父,你老人家神通广大,你再想想,司马兄弟的眼睛,真没办法了么?” 王老志道:“师父不过是一位老道,可不是老神仙!哪能甚么都懂?” 丁圆圆笑着恭维道:“在徒儿眼里,师父便是老神仙!” 王老志打击她道:“你再使劲吹捧师父,师父亦是无能为力!” “‘蝎宝’怎会使司马兄弟眼睛致盲啊?”丁圆圆失落异常,还不死心。 “师父可不是郎中,哪知个中详情!不过,说起郎中,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他有办法治疗娃儿眼睛!” “谁啊?师父你快说啊?”丁圆圆激动了。 “原来开封皇宫里的沈御医沈严!医术独步天下。可惜,靖康二年,开封城破后,此人如今下落不明了!” “沈御医,这人晚辈认识啊!他如今藏在襄阳谷。”司马举突然插话道。 “娃儿认识沈严?”王老志颇感意外。 “襄阳举行‘英雄大会’时,晚辈巧遇了沈御医!”司马举接着将救沈严的经过简略说了,王老志又连连感叹:“娃儿真有奇遇!” 司马举突然然记起来道:“哦,对了,‘洞微先生’!沈御医与晚辈分别之时,还特意留给晚辈一本医书,命叫〈本草备急方〉!” “医书在何处?”王老志急切道。 “晚辈一直存放在贴肉内衣里。”司马举知丁圆圆在侧,有些腼腆道。 王老志则不管丁圆圆的尴尬,疾速道:“娃儿,你快取出来我看看,兴许里面便有治疗眼病奇方呐!” 司马举即腾出左手,在右胸前摸索了一阵,真的艰难地拿出一本泛黄的医书。王老志急不可耐,一把从司马举手中夺过《本草备急方》,坐炕边石凳,翻开医书,贪婪地看起来。才看得两三页,口里啧啧赞叹,连连说“奇才、奇才!” 原来这王老志跟随师父学艺时,诗词、武功、占卜、算卦、测字、呼蛇、训狗等等无所不包,亦皆精通,唯有对医术,不甚精深,王老志深以为憾。今日有此良机,看到《本草备急方》,此书乃沈严一生的医学心血总结,能不精深玄妙?王老志被吸引住,竟沉浸其中,忘了医治司马举眼睛这茬了。教一旁全神贯注的丁圆圆急得抓耳捞腮,提醒王老志道:“师父,寻到医眼睛的法子了么?” 王老志这才惊醒,心中暗叫惭愧! 第264章 治疗眼睛 王老志粗略地将沈严的《本草备急方》从头到尾检阅了一遍,此书虽名“备急方”,内容其实包罗万象:疑难杂症之方,针灸按摩之式,制毒、解毒之法,尽皆有之,乃沈严一生行医之心血精华所在。其制毒、解毒、毒物篇内,所介绍的皆是稀有毒物、罕见疗法。王老志细心查找,竟然真发现了对“蝎宝”的解毒方法。 《本草备急方》写道:“蝎宝,蝎子王毒液、唾液混合物也!常人难窥其貌,有缘者始得见之!亦良亦毒,谓神药焉!内力亏欠、跌打损伤,运用得当,皆有奇效;其毒甚猛,走于目……,欲解其毒,唯黑蕨、大青叶、蓝菊…等可也,所费时日,二三载不谓长也…”,后面即介绍具体用法。 王老志看完,抬起头来望着丁圆圆。 “师父,如何?”丁圆圆焦急问道。 “医书上有解‘蝎宝’之毒的药方。” “真的么?”丁圆圆高兴得几乎蹦起身来了。她因救人心切,好心办了坏事,致使司马举眼睛致盲,内心愧疚至极。此事司马举虽然不再放在心间,可她总是难以原谅自己。一再乞求师父王老志想办法,王老志给她做了最后结论,他无能为力,她本已对此事心灰意冷,谁知不过一日功夫,峰回路转,司马举自己拿出了一本医书,而这本神奇的医书,神奇得教人难以置信,真有治疗司马举眼病的良策,她能不欣喜若狂? 丁圆圆激动之余,奔到炕边,忘形地用手推着司马举:“司马兄弟,你听到了么?你的眼睛有救了!” 司马举心情亦是颇为激动,微笑道:“我眼睛瞎了,耳朵可不聋啊!” “你不高兴么?”丁圆圆还不知轻重地推着司马举的肩头。 “我本欲高兴高兴,可如今疼得高兴不起来了!”司马举皱眉苦笑。 “怎的忽然有疼?哪儿疼啊?疼得厉害?”丁圆圆奇怪万分,一连串问道。 “你推得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能不疼么?”司马举委屈巴巴。 丁圆圆这才觉察到,自己一听到司马举眼睛有治,兴奋得有些失态了。司马举全身是伤,如何经得起她如此推搡。 “我、我!你、你,不要紧罢?”丁圆圆手足无措了。 “你不推我,我便无事了!”司马举笑道。 王老志瞧他们打情骂俏,嘻嘻哈哈,视他为无物,十分无语,干咳两声,有些煞风景地接着道:“不过,两位别高兴得太早了些。医书所载,药方治疗娃儿眼睛所费时日,或许需要长久一些呐!” “那得花多少时日?总不至于要一年罢?”丁圆圆不以为然。 “一年?至少两三年罢!”王老志语气淡然。 “甚么?”司马举抽了一冷气。原以为最多不过两三月,没想到需要两三年!但是有治总比致盲强万倍,时日长些便长些,自己还年轻,等得起!只是报父仇得缓缓了,想到父仇,司马举心中又略略一紧。 “好啊!”丁圆圆则脱口而出。 “好?好甚么好?”王老志知她想法,却故意问道。 “能治愈眼睛了,不好么?”丁圆圆机智回道,其实她心中所思所想则是:司马举治疗眼睛须两三年,她便可陪伴司马举两三年,这事对她来说,能不好么? “医书所记治疗之法所需草药,多种多样,有敷的,有熬的,还有榨汁的。徒儿以后可有得累啰!”王老志提醒道。 “我愿意!”丁圆圆毫不犹豫道。 司马举听得心中一荡:“丁姑娘,将来可要辛苦你了!” “你的眼睛,可是我害的!治好它,我责无旁贷!”丁圆圆理直气壮。 “闲话少说,事不宜迟,干活去!”王老志合上医书,站起来,接着道,“娃儿,这〈本草备急方〉,老道我可得借阅几日啊!” 司马举忙道:“前辈客气了,亦见外了!莫说晚辈眼睛盲了,便是不瞎,将它送给前辈,又有何妨?” “大气!大度!”王老志向司马举伸了伸大拇指,忽然想到他看不见,又缩了手,晃晃悠悠出了草庐。动作之滑稽,看得丁圆圆忍俊不禁。 王老志出了门,丁圆圆才恍然想起,王老志还没给她交代,该去挖甚么样的草药呢,她连忙跟着奔出去,大喊道:“师父,慢着!徒儿该挖甚么药草啊?” 司马举听得他们师徒如此有趣,亦是莞尔。 此后,丁圆圆每日在王老志的指点下,携着长剑外出,爬山翻岭,不辞辛苦,为司马举挖草药,山谷四周,除了南面和西面,东面与北面,皆是荒山峻岭,攀爬虽困难,各式各样的药草,可谓应有尽有。丁圆圆将草药挖来之后,清洗干净,该用敷法的,略微捣碎,敷在司马举眼上;该榨汁的,用磨平的大石压榨,用以滴入司马举眼内;最为麻烦的为内服之药,丁圆圆先须洗净晒干切碎,再估摸份量,几种干草药中和,之后才能煎熬,此事最为花费时日。 在眼部敷药是第一步骤,敷药一月有余,其后才是榨汁滴入眼内与内服并用。 司马举知眼盲之疾可治,心中欢喜,又兼在炕上躺了七八日。他本来年轻,武功卓绝,内力深厚,气血旺盛,筋骨强壮!对于内伤、外伤,有极强的抗御能力。躺在炕上,木棍束缚了他的手脚、身体,司马举感觉极端不自在,坚持要下炕活动,并提出以练武形式疗伤,将事半功倍! 这几日内,为了司马举眼睛,丁圆圆挖药、洗药、敷药、榨药;为了司马举内外伤,丁圆圆亦须挖药、洗药、捣药、换药,司马举如儿童似的乖乖听她服侍,她虽忙得如陀螺一般,可累并快乐着。倒把自己的练功全落下了,她亦毫不在乎。 如今司马举提出要从炕上起来,以练功之法疗内外之伤,丁圆圆便感觉少了一项服侍司马举之举,甚为不乐意!司马举笑道:“我再躺几天,人便废了!” 丁圆圆知终难以说服司马举,只得帮他拆了身上木棍。 第265章 心意相通 丁圆圆帮司马举拆了木棍,正欲扶司马举起身,司马举却伸手轻轻推开丁圆圆道:“你莫扶我,让我自己起来!我正要独自适应适应呢!” 丁圆圆担心道:“你能起身么?身上不痛了么?”说这话时,脸上已然红了。因她蓦然想起了前几日第一次扶司马举起身如厕时的情形。 那是司马举在土炕上躺了第四天。那晚,司马举突然小溺感觉愈来愈急切,其实,他感觉小溺有多时了,本欲待丁圆圆上山采药之时,他偷偷起床,溜出去解决便了,毕竟他眼睛瞎了,耳朵灵敏尤昔。他却未想到,自己身上及手臂、双腿捆绑的长木棍,使他右臂不能弯,双腿不能曲!始终难以起身,故而不能私自解决,又羞于对丁圆圆开口,唯有强自忍耐,欲打熬一段时日,待自己能下炕后,自行解决。 可这尿意愈憋愈难受,他是学武之人,知晓憋尿对身体极端有害。终于忍耐不住,对丁圆圆道:“丁姑娘,我、我有事需麻烦于你!” 此时正值三更半夜,丁圆圆依然坐石凳上,此前两人天南海北聊了许久,之后皆沉沉入睡。丁圆圆靠在炕边打盹,丁圆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司马举说话,却未听清晰,问道:“司马兄弟唤我么?”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我有事欲出去!” “差不多是三更天罢!”丁圆圆望了望草庐的简陋窗外,接着道:“外面天寒地冻,此时出去何干?躺炕上多舒服!” 司马举听丁圆圆未领悟,只得实话实说:“我想、想如厕!” 丁圆圆霎时间脸红耳赤起来,忙一声不响起身,在草庐一角悉悉索索地拿起一捆干柴,塞进炕底进口,炕下添了新柴,死灰复燃,蓬地燃烧起来,耀眼的火光从炕底透出,草庐瞬间亮堂起来。丁圆圆走到炕边,略显有犹豫后,伸出柔荑,先将司马举双腿搁炕边悬空,再伸手到他后背,在司马举左手配合下,用力将他直挺挺地搀扶起来。又将他直挺挺地扶出草庐,在外面空旷地后,丁圆圆方羞涩道:“可以了,我进去了!” 丁圆圆进了草庐,胸腔里兀自跳的凌乱、欢快!移时,司马举在外轻声喊道:“行了!”丁圆圆又怀着喜悦心情奔出去,搀着司马举进来!为了缓和双方尴尬的情形,司马举故意道:“大半年前,我在蔡州郊外蒲英村助你疗伤,不意今日便报应在我头上!” 丁圆圆以为司马举此话,乃是指她那日小溺在床榻上之事,娇羞异常,娇嗔道:“你欲故意揭我丑事么?” 司马举愕然道:“我何时揭你丑了?你丑从何来?” 丁圆圆这才知晓,误会司马举了,便闭口不答话了。而司马举因丁圆圆提醒,也猛然想起丁圆圆在狄煜家小溺在身上之事,禁不住嘴角上翘,发出会心的微笑,恰好此时,丁圆圆搀扶司马举进了草庐,在炕火的映照下,见司马举满脸坏笑,不由恼羞成怒,甩手羞愧道:“瞧你笑得如此暧昧猥琐,还假装不知?” 司马举腿脚不能弯曲,身体重伤未愈,丁圆圆冷不防撤手,司马举并未堤防,摇摇欲坠,眼看要向后摔倒,丁圆圆眼尖,回头瞥见,忙又伸手来托司马举后背,草庐里本未掌灯,仅有炕下的火光,且干柴燃烧将尽,光线昏暗,丁圆圆伸手来时,司马举身体已倾斜,一来司马举眼睛刚瞎不久,很不适应;二来司马举躺在炕上几日,并未活动,手脚发麻,不灵便;三来丁圆圆右手恰好摸到司马举左肋伤处,司马举痛不可耐。 司马举猝然倒下,丁圆圆右手无力扶住,担心司马举仰头摔在地上恶化伤势,情急之下,身体侧卧,垫在司马举身下。 司马举虽因各种因素倒下,可他武功并未全失,反应亦敏捷,倒下之时,未伤的左手迅即向地上伸出,欲以左手撑在地上,支撑身体,以防摔倒。 司马举左手一探,好巧不巧,偏偏按在丁圆圆左胸前的丰满上。丁圆圆一声惊叫,于此同时,司马举亦感觉出异样,他眼睛失明,便不敢再将手按向他处,唯有急匆匆缩手,司马举缩手后,身体便失去支撑,终于侧面摔下。 丁圆圆左胸被司马举左手“五指大将军”无意中一按,惊叫一声外,已全身酥麻,浑身瘫软,并无半分力气了,哪里还记得有其他动作。司马举轰然倒下,便又恰巧压在丁圆圆身上。 司马举左侧面朝下,接触的却非地面,而是一摊柔软,心中暗叫不好,左手又不敢乱动,亦忘记了侧身滚动,只傻傻地压着丁圆圆。丁圆圆此前虽接受过司马举按摩疗伤,可那是迫不得已,今日遽然怀抱相拥,亦是傻了。两人便半卧着拥在一起,浑然忘了天地时日。 半晌,丁圆圆蓦然感到身体酸麻,这才恍然,自己被司马举“欺负”呐!口里急道:“司马举,你这混蛋,还不起来?” 司马举却结结巴巴委屈道:“我、我起不来啊!” 丁圆圆娇斥道:“你爬不起来,难道还滚不动么?” 司马举如梦苏醒,向前翻滚一下,两人终于分开。丁圆圆狼狈爬起,见司马举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来不及再责骂,忙又跨步向前,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司马举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低声道:“丁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丁圆圆脸红得娇艳欲滴,心里砰砰直跳,口里道:“你别再说了!”并不敢贸然再说其他言语,唯恐司马举又说出其他甚么愈加羞人的话语来。 丁圆圆默默搀司马举上炕,助他安顿好后,心中的慌乱犹自未停息。 经历此事后,司马举愈加迫切要求拆除身上捆绑的木棍,两人之间,感觉有些心意相通了。丁圆圆每每回想此事,虽略觉尴尬,又感好笑,后来便有甜蜜的感觉了。 第266章 峡谷被堵 司马举虽解除了身上的束缚,可伤势毕竟远未痊愈,腿脚尚不灵便!兼之周边环境不熟悉,他下炕活动了一阵,欲走出草庐,一时找不到门口,探出手来摸索。丁圆圆在侧,忙牵过司马举手,扶他出了草庐。 司马举站在草庐之外的空草地上,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情似乎极为畅快,突然,他颜色泛红,欲言又止,却未说出话来,丁圆圆细微地觉察了他的情绪变化,轻声问道:“司马兄弟有话对我说么?” “嗯!”司马举点了点头,却仍未说话。 “你有甚么事?你还不快说,真急死了!”丁圆圆见他支吾,催促道。 “我、我不想称你为丁姑娘了!” “那是为何?”丁圆圆惊叫道。 “我想唤你为‘圆圆’,不知,不知…”司马举有些腼腆,竟说不下去了。 丁圆圆只觉得巨大喜悦从天而降,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司马举听她不回答,以为她不甚满意,忙解释道:“恕我冒昧了,如若不行,我依旧唤你为‘丁姑娘’罢。” 丁圆圆这才醒悟,慌不迭地回道:“行…行啊,行啊!好啊!怎的不行?你天天‘丁姑娘’长、‘丁姑娘’短的,丑也丑死了!” 司马举笑道:“你本姓丁,我不叫你丁姑娘,难不成叫你杨姑娘、李姑娘?” 丁圆圆略带羞涩道:“你唤我‘圆圆’,亲近了几分,我便喜悦十分。你叫我‘圆圆’,我还叫你‘司马兄弟’,岂不是生疏得紧?” 司马举坦然道:“我名‘举’,字‘飞鹏’,你唤我字‘飞鹏’便好!” “好好!从今尔后,我便唤你‘飞鹏’了!”丁圆圆欢天喜地而叫道。 “最近几日,我怎未听到你师父‘洞微’先生动静?”司马举岔开话题问道。 “山谷之中的生活必需品,消耗得差不多了!特别是盐巴,已经告罄!师父出山谷到真定府去购买了,应该这两日便回罢!” “山谷有路可出去么?”司马举略微诧异。 “并无道路,唯有一条峡谷通向谷外,我与师父便是沿峡谷而进的!极其难行!你欲出山谷么?” “有通道出去便好!”司马举未置可否。 “你眼睛未痊愈,出去总不方便!”司马举问出路,丁圆圆心里有些发急!莫非他待不下去了,有出去的想法?故而出言劝道。按丁圆圆的念想,她与司马举在花甸谷底待一世,她亦是愿意的。 “唉,若等眼睛复明,尚需两年时光。两年,外面必有翻天覆地之变化!” “两年时光,弹指一挥间,你在邢州天都山待了七年,何必在乎此两年?” “此一时,彼一时!”司马举叹息? “有何不同么?” “在邢州,我不知仇人线索,但求学好武功出山,为父雪冤。故而可沉下心来练武。可如今,仇人线索千头万绪,皆未最终确认,我焉有时机坐等两年?” “飞鹏,你父仇有何线索?能说与我听听么?” “有何不可?”司马举微笑道,说完将在襄阳发现雷鸣人、京徒美之事皆详细说了。又说了兀术否认幕后指使,且兀术无意中说出,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那这真正幕后凶手是谁?”丁圆圆追问道。 司马举的脸孔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淡淡道:“此事便需要我花费气力去查找了。圆圆,你说,我岂有心情在山谷之中待上两年?” 丁圆圆默然片刻,突然道:“你要出去,我便做你的眼睛罢!” 司马举感动道:“圆圆,我该如何感谢你?” “哎呀,你们卿卿我我,教老道情何以堪啊?”王老志猛喝一声。两人皆是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何时,王老志已经回来了。司马举骇然失色,他虽身受重伤,可内力尚存一部,耳朵亦是灵敏如昔,王老志何时到了草庐边,他竟未听到!可见王老志之轻功,已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步。司马举一直以自己武功自傲,今日始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王老志一番嘲弄,丁圆圆迅疾从司马举身边的石凳站起,说道:“师父,你回来了?徒儿可想你了!” 王老志玩世不恭地道:“你会想师父么?自从娃儿来了山谷,你的眼里唯有这娃儿,哪有师父半分地位?你巴不得师父晚些回来呐!” 丁圆圆顿足道:“师父,徒儿不和你说话了!你尽欺负我!我去做饭了。”说完跑开! 司马举亦从石凳上起身,恭敬道:“‘洞微先生’回来了?” 王老志又揶揄道:“回来了!怕是打搅了你们好事罢?” 司马举脸上微显尴尬:“先生说笑了!” 王老志这才一本正经地道:“娃儿身上木棍皆解除了?” 司马举道:“晚辈皮糟肉厚,这点小伤,无有大碍,再待得几日,应该可以恢复大半!” 王老志道:“娃儿如此急促,莫非欲出山谷么?” 司马举佩服道:“先生明眼如炬!晚辈不敢隐瞒!” “娃儿眼睛看不清,也在所不惜了?” “晚辈有要事在身,无法顾及眼睛了!” “娃儿有甚要紧事?” 司马举吞了一口口水:“晚辈父仇未报!故而心急如焚!” “欲速则不达呐!”王老志劝告。 “父仇大于天,但尽人事,不论天意!” “可天意偏偏捉弄于你!”王老志不客气地道。 “先生何出此言?” “因你暂时出不了山谷?” “这是为何?” “老道进山时,峡谷之中,有一段路坍塌了,整个峡谷被山石所阻,峡谷乃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峡谷被堵,欲出山谷,除非是飞鸟,走兽亦难为之矣!” 司马举大惊:“竟有此事?” “老道难道骗你不成?”王老志语气微怒道。 “晚辈不敢!”司马举颓然,“莫非真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王老志补充道。 “难道我们均要老死于此地么?”司马举哀叹! “亦要等天意!”王老志神秘道。 第267章 搭建草庐 获悉峡谷坍塌,堵了出路,最高兴的便是丁圆圆了。出路堵死,岂不意味着不能走出山谷了?那她与司马举不是可以长相厮守么?丁圆圆想想都觉得美妙,还特意找师父王老志求证:“师父,峡谷真塌了?” 王老志那眼乜她:“峡谷坍塌,恐怕你求之不得罢?” 丁圆圆讨了个无趣,却不托底,追问道:“真没有其他路途可以出去么?” 王老志笑着反问:“徒儿是真想找其他出路呢,还是想确认一下有无其他出路?” 王老志一下戳中丁圆圆心思,丁圆圆讪讪回道:“我、我…”继而撒娇喊叫“师父”。 王老志呵呵笑着,意味深长地道:“出路,其实不在山里,而在心里!” 丁圆圆不解:“出路怎的在心里?” “徒儿岂不闻‘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倘若你真心想出去,再大困难亦可克服!高山何足论?倘若不想出去,平地之上,亦不想迈步啊!故而,为师说,路其实在自己心里!” 丁圆圆恍然大悟!亦瞬间想通了,司马举大仇未报,倘若眼睛复明,必定是想方设法要出去的。万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罢! 此后,丁圆圆依旧上山采药,之后洗药、敷药、榨药、煎药,有条不紊。另外,五天喂司马举吃一次‘蝎宝’粉末,司马举除了用药之时,其他皆盘膝运功,既可疗伤,亦可练功。不到三个月时光,内外伤皆已痊愈。 司马举伤愈后,便提出欲另外修建草庐居住,丁圆圆已习惯与司马举共居一室,心中极为不愿司马举另建草庐,又不知如何阻拦,唯有委婉道:“你眼睛不便,另居一室,我该如何替你换药?” 王老志听了,暗中发笑,心道:“这是甚么理由?到另一草庐便不能换药么?”他洞悉丁圆圆心思,不禁问司马举道:“娃儿何故有此想法?” “男女共居一室,毕竟授受不亲!”司马举嗫嚅道。 王老志嗤笑道:“娃儿,你可是得了巧儿还卖乖耶!你与我徒儿朝夕相处已三月有余,此时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么?” 司马举尴尬异常,期期艾艾地道:“以前,以前伤重,似可从权!” 王老志挤眉弄眼问丁圆圆:“徒儿,你可要与那无情小子分开?” 丁圆圆羞涩难当,忙低下头来,哪还能敢话? 司马举又道:“我睡炕上,这三个月来,圆圆一直在炕边服侍,我于心何忍?” 王老志这才拍着大腿叫道:“娃儿,你总算说了一句良心话!你眼睛不便,建草庐这事,难保要我老人家操劳,老道我老了,干不动了!我看呀,不如你与圆圆两人,就在草庐里再建一个火炕,为圆圆安歇之地,岂不是好?” 司马举与丁圆圆相处日久,其实亦不愿与她分开,只不过他是大男人,总得有个姿态罢!故而提出另建草庐,未料这看似疯疯癫癫的老道,如此洞悉人情,教司马举与丁圆圆对他又是崇敬、又是感激、又是亲近。 司马举协助丁圆圆在草庐里另外打造了一个小火炕。此后,丁圆圆除了制药、做饭,闲余便由王老志指点武功。王老志教丁圆圆武功之时,并未避开司马举,甚至有意无意说得大声,司马举听了王老志对丁圆圆的指教,心中总是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司马举按照王老志之言,暗中习练,均是获益匪浅! 一日,丁圆圆上山采药去了,王老志对司马举道:“今日,我们且再去建一草庐罢!” 司马举不由惊异道:“晚辈伤愈,便提出要另建草庐,先生不准,为何今日有此提议?” 王老志戏弄道:“娃儿莫非舍不得?” 司马举与丁圆圆日夜相处,已是心意相连,感情犹如蜜儿一般甜腻,心中委实舍不得,却不敢说明,口里只是嘟嘟囔囔不知说些甚么! 王老志见司马举僵立当场,亦不理会,口里说道:“跟我走罢!”说完,摇摇晃晃向西而去。司马举不敢违抗,耳朵听风辨音,跟随在王老志身后。 王老志大约考虑司马举眼睛失明,走得甚慢腾,司马举并未落下,两人走了三里余,司马举便听到了瀑布之声了,丁圆圆曾对他介绍过,西面山崖,则是一巨大瀑布,瀑布边有水潭。渐渐,瀑布声愈来愈大,约莫又走了两里,司马举便能感觉有水飞溅到身上,瀑布之声亦是震耳欲聋了。司马举知晓,应该是到了瀑布之下了。 难道“洞微先生”欲在瀑布下建草庐么?真如此,那不是喧闹得紧?那还如何入睡?此地又与圆圆相距四五里,圆圆草庐旁边不可另建一间么? 司马举胡思乱想之时,王老志道:“娃儿,我们如今面向瀑布,右边前面即是瀑布之下的水潭,约有十丈余宽,三十丈余长。右边有块空地,我们便在此建草庐罢!” 瀑布之声可谓是响彻云霄,可王老志之语,字字不落,皆入了司马举之耳,司马举再次暗自敬佩王老志内力雄厚。 司马举闻王老志真欲在此建草庐,不禁迟疑起来,口里不由自主道:“先生,我们在瀑布边建草庐,此地是否过于喧闹了?” 王老志如何不知司马举心思?又嗤笑道:“喧闹是假,舍不得我徒儿是真罢?” 司马举亦顾不得许多,直言道:“先生所言,直击晚辈心思!” 王老志道:“娃儿此话说得洒脱,老道我喜欢!娃儿但可将心放到肚里去,在此建草庐,决计不会教娃儿与圆圆为难!” 司马举道:“这是为何?圆圆知晓我住此地,岂肯与我干休?”心里却思虑,难不成你住此地,我住你的草庐么? 王老志便不耐烦了,斥责道:“娃儿啰嗦!随我干活便是!” 司马举哪敢再做声,两人忙活了十多日,终于搭建了一个简单草庐,却比东面草庐简单得多,且无窗户与门槛,唯有一个小进口,亦用厚厚的茅草封住了,教司马举满腹疑窦!暗忖:谁住里面,闷也闷死啊! 圆圆知他们在瀑布边搭草庐,亦是不解,屡次问王老志,王老志只是不理,圆圆抓耳挠腮,郁闷至极! 第268章 再学绝技 王老志、司马举两人搭建草庐之时,丁圆圆多次追问王老志为何搭建草庐,王老志只是不答。丁圆圆见草庐简陋不堪,亦是心生疑窦,不知师父有何玄机,只是心里拿定主意,倘若师父教司马举在此草庐安歇,她是坚决不依的! 草庐搭建后两日,王老志均无动静,司马举、丁圆圆愈加不解,当晚,丁圆圆对司马举道:“飞鹏,你看师父执意在瀑布边搭建草庐,是何用意?” 司马举道:“此事我亦思虑良久,始终不得要领!不过,我觉得此屋,并非用以人居住!” 丁圆圆关切道:“何以见得?” “常人居住,必有窗户、门槛。此屋无门无户,恐非常人居住之所。” 丁圆圆略微放心道:“师父举动,总是神秘莫测!只要师父不教你我去那地方便好!” 司马举道:“他老人家曾对我说,绝不教我们为难!” “师父有此许诺么?”丁圆圆雀跃道,“那我便放心了!” 第三日,王老志突然对丁圆圆道:“徒儿,你去野外抓几只蜜蜂来!” “师父要蜜蜂何干?”丁圆圆不解其意。 “教你去你便快去!何必多问?”王老志脸孔一板,“要活的!” 丁圆圆吓得缩了缩头,飞快地往南面峭壁而去,那边花草甚多,此时已是初春,蜜蜂漫山遍野,丁圆圆很快抓了四五只,用衣摆包着,欢快地跑回来。 王老志听丁圆圆抓了蜜蜂,便对司马举道:“娃儿,我们一起走罢!” “去哪儿?”司马举问。 “瀑布边,草庐旁!”王老志淡淡道。 “师父,我不去么?”丁圆圆生怕落下自己。 “你好好带着蜜蜂!”王老志说完,已经迈开大步了。司马举虽眼睛失明,可最近十日间,每日跟随王老志在瀑布边搭建草庐,这条路亦走得熟络了,他更欲知晓,王老志搭建草庐,是何用处。王老志刚开步,他便快步跟上,反倒是丁圆圆远远落在后面了。 三人到了瀑布前空地上的草庐近边,王老志教丁圆圆将包着的蜜蜂放入草庐里。丁圆圆奔到草庐小门口,掀开厚厚的茅草垫子,将三只蜜蜂兜进草庐里,然后退到司马举、王老志身边。此地,瀑布之声始终俱是惊天动地,丁圆圆扯着嗓子喊道:“师父,然后呢?” 王老志笑着道:“听!” 丁圆圆还是张着嗓子半喊:“师父,你说‘听’,是要我们‘听’么?听甚么?” “听蜜蜂的‘嗡嗡’声!”王老志平静道。 “瀑布声音山崩地裂,掩盖住了其他任何声响,我们如何听得到蜜蜂飞行的‘嗡嗡’声?”丁圆圆大吃一惊道。 “你听不到,有人听得到!”说完,用嘴努了努司马举。 丁圆圆看司马举时,见他正闭目冥神,显然在倾耳静听。丁圆圆有些不信,如此嘈杂,难道他真能听到蜜蜂在草庐内的飞行之声? 过了一盏茶功夫,司马举睁开了眼,虽然眼光依然空洞,可神采却有些坚定。丁圆圆禁不住问道:“飞鹏,你听到了?” “听到了!” “那,有几只蜜蜂在里面?”丁圆圆犹然不信。 “应该是三只!”司马举飞快答道。 “师父,这怎么可能?飞鹏他怎知道我放了三只蜜蜂进去?” “因为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三只蜜蜂飞行的声音!”王老志解释道。 “想不到飞鹏的武功如此卓绝?”丁圆圆满脸花痴的模样。 “这仅是初级水平而已!”王老志毫不客气地打击丁圆圆。 “师父,你老人家可别罔顾事实,在震耳欲聋的环境下,能听到蜜蜂‘嗡嗡’声,实属不易,能分辨出三只,尤其难上加难,你老人家还说是初级水平,不是强人所难么?” “有了情郎,便忘了师父!”王老志悲哀叹息。 “师父,你老是不正经!徒儿说的是实话啊!” “甚么实话?全是屁话!”王老志又玩世不恭了。 “你老人家说清楚,否则,徒儿可不明白!” “第一,娃儿聆听之时闭眼,这是凝神聚功的表现,而不是随心所欲,远未达到想怎么听就怎么听之境界;第二,我们就站在草庐之侧,倘若离草庐一丈呢?五丈呢?十丈、百丈呢?第三,草庐内唯有三只蜜蜂,娃儿便听了半晌,倘若有十只、二十只、一百只呢?故而,为师说,娃儿仅是初级水平!” “师父是说,要在百丈之外,分辨出百只蜜蜂在草庐之中吗?”丁圆圆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徒儿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别人亦做不到?” 司马举这才完全明了,王老志突然在此搭建草庐的真实目的,原来是为他练耳之用,司马举感动之余,突然朝王老志跪下,王老志惊问道:“娃儿,你这是何用意?” 司马举真诚道:“请先生收晚辈为徒!” 王老志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如今有一位徒儿,已教我手忙脚乱,后悔不迭,再收一位徒弟,岂不要了老道老命了?” “先生救晚辈于危难,教晚辈于绝技,晚辈何以报答?”司马举垂泪道。 “娃儿真欲报答我老道,却也不难!”王老志忽然正经起来。 “先生请讲,晚辈若能做到,无所不从!”司马举说得斩钉截铁。 “娃儿能如此说,便是报答我老道之法了!老道孑然一身,唯有一徒,眼下,娃儿若能对老道徒儿好一些,亦是报答我老道!来日,老道想到其他高招,再请娃儿报答不迟!娃儿快起来!”王老志边说边用手微微托起司马举,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丁圆圆先前听到王老志拒绝司马举说,王老志收了她为徒,懊悔不已。丁圆圆心中酸楚难耐,以为自己连累了王老志,王老志心中嫌弃她!谁知,刹那之间,王老志又说出另外一番话来,她才知晓,她在师父心中的份量不小,师父不过是口无遮拦而已,想到于此,丁圆圆不禁“呜呜”地哭起来了。 王老志畅快大笑之时,丁圆圆无由来的哭泣,教他愣神不已! 第269章 练习耳力 丁圆圆被王老志感动,哭得稀里哗啦,王老志却不明所以,问道:“徒儿,你这是何意?” 丁圆圆边哭边道:“师父对徒儿恩比天高,情比地厚,徒儿无以为报!” 王老志跌足道:“你们真是一双儿,这个刚说要报答老道,那个接踵而至,亦说要报答老道!老道我只有一个呐!” 王老志说得风趣,司马举、丁圆圆皆忍俊不禁。 此后,王老志便指导司马举练习耳力,先是离草庐一丈,再五丈、十丈,依次增加;先屏气凝神,再随意而听;先三只、五只,后十只二十只。丁圆圆则隔三差五去帮他们抓蜜蜂。 原来,王老志有两门绝技:一是“商阳扣”,二是“听风掌”。练习耳力,即是习练“听风掌”的基础功夫!而此基础功夫,最为难练,寻常人等,须从小习练十年以上,有耳力天赋者,则事半功倍,王老志天生耳聪,故而成年亦能学此绝技。司马举内力深厚,耳力本来极佳,王老志对他暗中观察近三个月,见他心地善良,人品贵重,又察觉他体内有“神霄派”内力,曾问司马举是何缘故,司马举一五一十,将与“神霄派”掌门林灵素的巧遇,一股脑儿的说与他听了。王老志赞叹再三,连说司马举是有福之人。司马举那时不明缘故,又不敢多问。王老志此后便决心将他所学,传于司马举,此亦是他赞叹司马举有福的缘故之一,试想,司马举一人学了林灵素、王老志及“正一派”正宗功夫,怎不有福? 王老志见司马举耳力极有基础,恰好眼睛失明,愈加可以偏向耳力,便有意对他增加耳力训练,故而特意在瀑布边搭建了草庐。 司马举伤势痊愈后,王老志便教丁圆圆不给司马举吃“蝎宝”了,而是教她自己每十日吃一次,此“蝎宝”不仅能治病,亦可协助学武者习练内力。丁圆圆在王老志的精心指导下,武功亦大有长进。 如此约莫过了半年,司马举已能在二十丈之外,不用凝神聚气,随意而听,便可分辨出三十只蜜蜂了。 丁圆圆见司马举习练效果显着,暗中咋舌!且对王老志道:“师父,飞鹏耳力突飞猛进,该练真功夫了罢!” 王老志笑骂道:“徒儿耶,你懂啥?这便是真功夫叻!” 丁圆圆道:“每日傻站在那听蜜蜂声,闷也闷死了!” 王老志笑道:“如若沉浸其中,便乐在其中!此便是武学之妙处!娃儿心无旁骛,乃天生学武之才!”王老志却不知,司马举身体虽有其父司马展遗风,可年少时并不喜习武,只因其父惨死,司马举怀着报仇的仇恨,在邢州天都山苦练七年,改变了其多动的性格而已。 又过得三个月,司马举已能在六十丈开外,在瀑布震耳欲聋的衬托声之下,分辨五十只蜜蜂飞行声了。王老志终于对司马举道:“娃儿,明日起,无须练耳力了!” 司马举问道:“全凭先生安排!” 王老志道:“老道曾对你说过,练耳乃为练掌筑基。接下来自是学习老道的‘听风掌’了。” 司马举道:“先生不收晚辈为徒,晚辈学先生绝学,总有窃取之感!” 王老志笑道:“难得娃儿有此认识。前番你曾答应老道之事,不知尚有效否?” “不知先生所知何事?”司马举一时反应不过来。 “自然是报答老道之事!怎的?娃儿忘了?”王老志嘿嘿笑道。 “晚辈没齿难忘!岂能反悔?先生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司马举迅即应道。 “那便好!那便好!”王老志悠悠说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司马举垂耳恭听。王老志接着道:“老道早年,得遇良师,武功略有所成,亦曾热衷名利,获得第二期‘论道会’‘道主’之号,敛取了一丝薄名!后来被‘通妙子’王仔昔击败,始才大彻大悟,我等学道之人,何必贪恋红尘功名哉!此后云游四海,确实逍遥自在!一年半之前,遇到徒儿丁圆圆,此乃天意,非人力可逆转也!老道终其此生,唯有一徒,心中宠爱自不待言!娃儿以为如何?” 王老志兜了一个大圈儿,司马举虽不知其用意,仍由衷道:“先生对圆圆,实有再生之恩!” “娃儿如此说,老道却也当得起!”王老志毫不客气,接着道,“老道虽行事癫狂,可在大是大非之事,却并不糊涂。圆圆跟我学道,可她红尘未了,再学,也不过是俗家弟子而已!‘道’之精髓,乃是顺其自然,老道岂能违背此旨?故而老道须为圆圆谋划后路,考虑归宿!” “圆圆年纪尚轻!未来难期!先生身体健硕,此时之考虑,未免过于长远罢?”司马举听得云里雾里。 王老志笑道:“老道之天命,老道自知,也不过一两年矣!此时为她谋划,正当其时!” 司马举愕然道:“先生何以出此不祥之语?” 王老志摆摆手道:“此时无须争论,届时便可见分晓!老道且说说娃儿的报答之法罢!” 司马举忙躬身道:“晚辈谨听教诲!” 王老志道:“老道欲请娃儿与圆圆成亲!这便是娃儿报答老道之法!” 司马举听得心中大震,与圆圆成亲,他内心是十二分愿意的。最近八个月,他与丁圆圆同居一室,感情深厚程度,就只差成亲这一步了。可他父仇未报,先行结婚,总觉得有些不妥,何况他曾与卢荟儿订婚,本来在今年端午节完婚的,如今端午节已过,她却困在这花甸山谷之底,眼睛又失明,卢荟儿还会要他吗?另外他心中突然又想起跳崖前义父说的一句话,心中不觉一痛!登时没了话语。 司马举沉默不语,王老志以为司马举不愿意,拉长脸色道:“娃儿,你不愿意?” 司马举这才回道:“晚辈并非不愿意,只因父仇未报,不敢成亲!” 王老志松了口气道:“娃儿愿意便好!娃儿,你与圆圆共居一室,已有八月余,这事可赖不了账的!”司马举这才恍然觉得,当初王老志不同意他另建草庐,原来是留了这一手啊! 第270章 先生说媒 “不过,晚辈眼睛失明,不知圆圆有无芥蒂!”司马举略微担心的道。 “圆圆与你成亲,那是一百个愿意,老道我是她师父,这点眼力也没有么?”王老志自信满满道。 “哦,对了,娃儿,你的眼睛敷药敷了一个月,榨的眼药水也日日滴入了眼睛,服药也服了半年多了,难道还没有一丝效果么?” “成效是有的!起初眼前一片黑暗,如今感觉亮堂多了!” “好,好、好!”王老志一迭声道,“看来沈御医那〈本草备急方〉,确有妙用啊!过不得两载,娃儿眼睛定可重见光明!” “但愿如先生所言!”司马举道。 “不会差的!”王老志笃定道,“那〈本草备急方〉我研究了半年,感觉沈严对治疗疑难杂症,的确有鬼斧神工般的手段!此事不谈了!待圆圆采药回来,老道便与她说你们成亲之事,如此大事,早些办了,老道亦可早些安心对你传授武功及其他方技!” “晚辈还须跟随先生研习方技?” 王老志习惯性地瞪起了怪眼,一想司马举看不到,兀自收敛道:“你与圆圆成了亲,便是我的徒婿,我一身本领,不传给你,难道传给女徒弟?” 司马举听了,暗自发笑,心里暗忖,师父的本领,不传给徒弟,反而传给外人,就因为徒弟是女人、而徒婿是男人?这是哪门子道理?可司马举心知,王老志一片好心,故意强词夺理,不过是特意想将本领传给他罢了! “不知先生有哪些方技本领?”司马举感激地问道。 “多了去!”王老志顿时眉飞色舞,“甚么天文地理、占卜看相、测字风水、医术炼丹、甚至是呼蛇训狗,真是无所不包!” “甚么‘呼蛇训狗’?”此时丁圆圆恰好回来,听到王老志之语,接口问道。 “此乃师父方技之术,师父欲传给娃儿。徒儿你觉得如何?”王老志漫不经心道。 “好啊!日日听蜜蜂声,夜晚做梦怕都是蜜蜂罢!” “除了方技,师父还欲将‘听风掌’传授给娃儿。你有意见么?”王老志又问。 “好啊!师父肯传功给飞鹏,徒儿求之不得呢?哪敢有甚么意见?”丁圆圆说得顺溜,却丝毫未注意到自己说漏嘴了。 “你是我唯一徒儿,师父传授武功给外人,你怎的求之不得?”王老志何等样人物,一下便揪住了丁圆圆小辫子。 “我,我……”丁圆圆无法回答,只得拿出撒手锏,撒娇道:“师父,你尽欺负人!” 王老志哈哈大笑,笑了片刻,蓦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道:“师父我一身本领,确实打算传给他!可若没有一点条件作为交换,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师父有甚么条件?”丁圆圆瞬间紧张起来。 “此条件与徒儿有关呐!” “与我有关?”丁圆圆一头雾水。 “适才你在采药时,我与娃儿谈论了一阵,基本达成一致,如今就等你回话了!”王老志依然神情严肃。 “若徒儿能办到,无有不应之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王老志的口吻轻松了许多。 “是徒儿说的!师父,你老就别卖关子了!”丁圆圆急不可待。 “师父说了,你可别高兴得过了头啊!”王老志旧病复发,顽童心境又起,还吊着丁圆圆口味。 “师父,你老人家倒是说句痛快话啊!”丁圆圆性格直爽,急得几乎要哭了! “这事对徒儿来讲很容易办!”王老志偏不揭谜底。 丁圆圆已经不是急,而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了,司马举听得势头不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王老志慢悠悠道:“我要娃儿与你成亲!你可愿意?” “师父说甚么?”丁圆圆只觉得无边的快乐兜头盖下,令她猝不及防!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叫她未有丝毫心理准备,自她听从师父吩咐,到南面峭壁之下救了司马举后,她便隐隐觉得,今生她与司马举是再也割舍不开了。司马举重伤躺炕上之时,丁圆圆衣不解带、尽心服侍司马举,但求得到司马举认同。所幸司马举似乎领了这份情谊,不仅与她感情日深,且在伤愈后,亦不坚持与她分居,两人共居一室已长达八个月,除了没有肌肤之亲外,两人实际等同于夫妻了。丁圆圆亦一直有与司马举成亲的憧憬,如今美梦成真!她能不激动万分么?丁圆圆兴奋之余,冷静一想,心中又有些冰冷!司马举本来与师叔女儿卢荟儿定了婚,可师父并不知晓,司马举肯定不敢对师父明说!师父要他与自己成亲,他唯有同意以报答师父之恩!他此前便说过,欲肝脑涂地,报师父之恩的。假若,我也同意,他必定是与我成亲的!可他跳崖后,世人或皆以为他性命难保,倘若卢荟儿为他守节,他以后回到襄阳,却已经和别人先成了亲,那他在师叔卢嵩面前,不就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么?自己真若爱他,怎能教他为难?不,决不能答应!再说,此时司马举在师父逼迫下答应与我成亲,他欲与我成亲的真实意愿有多少?难以知晓,倘若他是真心实意的,他与卢荟儿解除婚约了,两人成亲才是名正言顺啊!丁圆圆心中逐渐拿定了主意。 丁圆圆一直低头沉思,心情从快乐云端跌入深谷,难受已极!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黑!王老志起初以为她高兴得忘乎所以,忘了回答,亦替她高兴,并不催促她回答。后来瞧她神色有异!便不觉有些诧异,问道:“怎么,徒儿,你不愿意?” “我、我、我…不…愿意!”丁圆圆艰难的说道,之后放声大哭。王老志不由大吃一惊,便是司马举,亦是惊骇莫名! “徒儿,你为何如此?”王老志慌了手脚。 “师父,你别问了,徒儿不同意!”丁圆圆哭泣着跑开了。王老志望着丁圆圆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无助的感觉! “司马举,你是否欺负了我徒儿?”突然,王老志对司马举暴喝道。 司马举被吓一跳:“先生,我对圆圆爱还来不及,怎舍得欺负她?” 王老志可能觉察自己失态了,徐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娃儿,你自己想办法!老道老了,无能为力了!” 第271章 学听风掌 当晚,丁圆圆在外转悠了许久才回草庐。司马举无心安歇,盘膝在炕上吐纳练功,耳边静听丁圆圆动静。司马举本来耳力极佳,经过王老志几个月的精心训练,耳朵灵敏得惊人。他听得丁圆圆一直在草庐附近徘徊、犹豫,本欲出草庐去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丁圆圆挣扎了许久,近亥时,才进草庐来。司马举早听得声响,但不清楚丁圆圆心里是何想法,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招呼道:“圆圆,你回来了!” 丁圆圆“嗯”了一声,再无话语。黑暗之中,两人略显尴尬,丁圆圆躺了片刻,终于主动道:“飞鹏,你睡着了么?” 司马举回道:“我还在练功呢!” 丁圆圆道:“时候不早了,还不歇息么?” 司马举道:“你心情不好,我亦睡不着!” 丁圆圆道:“我对师父说不同意,你心里有不痛快么?” “你我感情,实已坚不可破!你说不同意,必有原因!我如何有不痛快?” “飞鹏,你如此理解我!我便知足了!”丁圆圆悠悠道。她虽嘴里如此说,可心里却又有丝失落,人之心理,总是如此矛盾!丁圆圆暗忖:飞鹏怎么问我为何不同意?难道他答应与我成亲,真的是被师父所迫么?我不同意,他便解脱了么? “圆圆,你不同意,是因为我曾与卢荟儿订婚么?” 司马举话语刚说完,丁圆圆瞬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继而转化为甜蜜。甜蜜过后,又有一种惭愧感,司马举在意她,是真真切切,毋庸置疑的!可自己适才竟有一丝怀疑,真是太不应该了! “或者是因为我眼瞎么?”司马举听丁圆圆不回话,又接着问道。 丁圆圆吓了一跳,自己回答不及时,又引起了司马举的误解!忙道:“不是、不是!与你成亲,我求之不得呢!”丁圆圆话说完,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此话太露骨太没羞没臊了,接着补充:“我不同意,确实因为你曾与卢荟儿订婚的原因!” 司马举对此多少预感,叹息道:“圆圆,你真的是太善良太为他人着想了!我与卢荟儿确已订婚,可完婚定于今年端午节,如今时日,已过了端午节!卢荟儿怕是要责怪我爽期了!” 丁圆圆伤感道:“与你成亲,乃我之夙愿。可我亦不愿教你背这忘恩负义之名,倘若你真心欲与我成亲,便与卢荟儿解除婚约,我们再成亲不迟!” 司马举道:“我等困在山谷之地,何时能出去,尚且未知!我怎有时机去襄阳与卢荟儿解除婚约呢?” 丁圆圆道:“那便再等三年,倘若三年我们皆出不去,便成亲,如何?” 司马举道:“圆圆所言,我无有不遵!”两人解开心结,俱觉欢喜无限。 第二日,司马举与王老志谈了与丁圆圆的约定,王老志沉默良久,叹道:“老道欲逆天意,终是难为!” 此后,王老志即开始传授司马举“听风掌”。王老志仍旧带司马举到瀑布边的草庐,他教司马举站在草庐外面,自己从那小门进了草庐,草庐里本来有五十只蜜蜂,司马举此时听到,只有四十八只,大概有两只死了或是逃了。 王老志进了草庐后,司马举只听得草庐里掌风席席,连绵不绝,伴随着掌风,有蜜蜂一只只掉落地上之声,而蜜蜂飞行的声音越来越少,最后,掌风停歇,司马举仅听到两只蜜蜂飞行之声了。王老志出了草庐,对司马举道:“娃儿,草庐内四十八只蜜蜂,有四十六只蜜蜂的翅膀被我掌力削断了,尚留有两只,你进去慢慢用掌力削断罢!” 司马举大为震骇,草庐之内并无光线,王老志在草庐里以蜜蜂为对手,行云流水般地演练拳法,司马举尚以为王老志将蜜蜂尽皆击毙了,未想到他仅凭耳力,竟在片刻之间,仅将蜜蜂翅膀削断,削断蜜蜂翅膀之难度,比击毙蜜蜂何止十倍? 司马举脸上不自觉的疑惑,令王老志微微得意!笑道:“怎的?娃儿不信?” 司马举再无疑虑,忙钦佩道:“晚辈不敢!” 王老志对司马举讲了“听风掌”的运用招式。“听风掌”名为听风,实际叫刀掌更为恰当一些,以左右手的掌沿为刃,运用内力真气,四下挥洒,掌力随着内力深厚程度及招式熟练程度,可重可轻,可长可短,可远可近! 王老志道:“因‘听风掌’对耳力及内力要求极高,寻常人难以习练‘听风掌’。‘听风掌’的精髓有两点,一是如何用掌沿发力?二是习练之后,如何熟练做到随心所欲,化有招为无招,以不变应万变,致无招胜有招!” 司马举问道:“先生,何谓‘化有招为无招,以不变应万变,致无招胜有招’!” 王老志解释道:“天下武功,但凡动作招式,皆有声息,听风者,听对方招式进攻方向也!我知其攻,自知如何避开,亦知其薄弱空虚环节,倘若你掌力攻其薄弱,对手如何抵御?所以,‘听风掌’的精髓乃是‘无招式’,最高境界乃是掌力无声无息,攻击力骇人听闻!” 司马举愕然道:“倘若习练到‘听风掌’的至高境界,武功岂不天下第一?” 王老志笑道:“娃儿的确聪明!你若将‘听风掌’练到了随心所欲,无声无息的境界,说你天下武功第二,谁人敢称第一?老道年轻时贪心,除了这‘听风掌’,还醉心于‘商阳扣’,人之精力有限,结果两项绝技,俱是只有六七分水准,始终到不了最高境界!” 司马举受益匪浅,开始在王老志细心指点下,静心习练这“听风掌”。而丁圆圆仍旧习练“商阳扣”。 第一个月,司马举每每将蜜蜂杀死,而不能将其翅膀削断!司马举始知,此等高深武功,决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想到因武功不济,在悬崖平顶被万俟三兄弟逼迫跳崖,自己大仇未报,故而练功愈加勤奋。 第272章 眼睛复明 春来暑往,转眼又是一年时光。至此时,司马举、丁圆圆、王老志在花甸山谷之底,已待了将近两年了。几人依照沈严的《本草备急方》,在王老志细心指点及丁圆圆的精心照顾下,司马举的眼睛对眼前物体,已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司马举习练的“听风掌”,也熟练得可将十只蜜蜂翅膀削断!王老志对司马举的进展极为吃惊,暗自赞叹司马举乃学武奇才。在此期间,王老志将所学方技亦倾囊相授,司马举本有读书基础,记忆力惊人,学习此等技艺,亦是轻车熟路。不到两年时光,王老志将司马举打造成了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武功绝顶的异人!司马举跳崖之时,岂能想到有此福缘?而丁圆圆的“商阳扣”,亦有了两三成功力! 一日,丁圆圆依旧榨了药汁,用小竹筒装了。司马举正在草庐门口的石凳上吹笛子,笛声婉转悠扬。这支笛子,是丁圆圆有次采药时,在山上见一棵竹子特别青亮笔直,心中一动,便砍伐下来,带给了司马举,司马举自己动手,制成了竹笛,真是爱不释手,每日晚膳后便在草庐前吹一阵,丁圆圆有时无事,便默默坐在旁边静听。 今日,丁圆圆手拿小竹筒,倚在门框边,听得痴痴的,此时,太阳下山,余晖洒落在司马举发髻及侧脸上,显得异常坚毅挺拔。丁圆圆心道,若是能日日、月月、年年如此,夫复何求?若是成了司马举的妻子,孩子成群在此嬉闹,天伦之乐,岂不是神仙般日子?丁圆圆愈想脸愈有些发烫,近日来,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师父,与司马举成亲! 一曲终了,丁圆圆拿着小竹筒,来到石凳边,温柔地对司马举道:“飞鹏,你抬起头来,我为你滴些药水!” 司马举顺从地抬起头,努力睁着双眼,眼前的丁圆圆有着朦胧的美态,丁圆圆站在司马举身边,手拿小竹筒,对着司马举两只眼睛里各滴了几粒药水。司马举忙闭目蓄住药水,依旧先将眼球转动着几圈,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丁圆圆助司马举滴完药水,便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火红般的落日,红霞映在丁圆圆脸上,显得格外娇艳欲滴。丁圆圆心里,还沉浸在适才的梦幻之中,耳边忽然传来司马举的话语:“圆圆,你真美!” 丁圆圆心中发甜。丁圆圆拒绝与司马举成亲后,司马举对她反而愈加温柔、愈加热情、愈加甜蜜。教丁圆圆每日感觉异常快乐,异常充实。司马举今日夸她漂亮,乃是司空见惯,丁圆圆并未觉得有其他异样,亦并未回头,仍看着落日,只是用手自然地搭在司马举左肩上,轻轻地抚摸。 司马举又轻轻道:“真美!” 丁圆圆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侧脸看时,司马举正痴痴呆呆地望着自己,眼睛与往日有些不同,眼睛里分明有几丝光亮、几丝神采!丁圆圆心中一动,激动地问道:“飞鹏,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司马举缓缓点点头,眼角流出了几滴清泪,不知是眼泪,还是药水:“我已能看清你的俏脸了!” 丁圆圆惊喜得大叫,既而蹲在地上,嚎哭起来了,这是喜极而泣,两年努力,采药、洗药、敷药、榨药、滴药、煎药、服药!终于换来最好的回报!司马举知晓丁圆圆心情,用手摸着她的肩膀,温柔道:“圆圆,这两年,可苦了你!” “飞鹏,你别如此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初我救人心切,将‘蝎宝’之毒给你误服,致使你失明,虽说是无心之举,可总是教我内疚!如今你眼睛复明,我便没有负罪感了!” “再过得一两个月,大概可以完全恢复!沈御医真是神人呐!”司马举由衷道。 “你的眼睛复明,离不开师父对药草的识别啊!若是我,可不认识诸多草药。” “那是自然!‘洞微’先生虽不是我司马举恩师,恩情胜过恩师!” “最近几日,师父忙着砍伐树木,不知是何道理?”丁圆圆突然想起一事,话风一转。 “据我分析,似乎是在做木筏!” “为何要做木筏?” “我最初亦不解,最近,我便按先生教我的方技之术推理了几次,发觉未来三个月,此地将有大暴雨,持续时日将一月有余,如此一来,可能造成极大水患,先生是否在为此提前做预备呢?” “那我们此地莫不是要被淹了?我们亦要离开么?”丁圆圆惊叫道,她在花甸山谷之底待了两年,对此花甸山谷已有了依恋之情。 “我也是胡乱推理的,是否准确,还得请教先生才是!” “我这就去问师父!”丁圆圆迫不及待。 丁圆圆走到一里之外的空地,王老志正忙得不亦说乎。丁圆圆直截了当地问道:“师父,飞鹏说你在此忙乎,是做木筏,为对付三个月后的洪水,是真的么?” “孺子可教也!”王老志没有抬头。 “此地将被淹了么?” “洪水暴涨,山谷之地,峡谷被堵,此地恰好成就一片湖泊!此是常识,何必多问?”王老志一边回答,手里却并未落下。 “我们如何躲避?” “师父我不是在制作木筏么?” “躲在木筏之上?我们坐着木筏,不就可以出去山谷了?”圆圆心中一动。 “待湖水水位与峡谷坍塌所形成的堵口齐高时,我们便可出去!你该满意了罢?” “我不满意!”丁圆圆嘟囔。 “不满意?你不想出去?” “是!我不想出去!永世在山谷才好!” 王老志瞬间明白过来,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儿,语重心长地道:“徒儿呀,有些事勉强不得,一年前,师父欲强迫你与娃儿成亲,可偏偏你不同意!可见,世事皆有天意!窝在此地,未必一切得偿所愿,离开此地,未必不能心想事成!” 丁圆圆若有所思,若有所悟,若有所失! 第273章 洞微羽化 司马举得知王老志砍树,真是为防御洪水做木筏。此时他的眼睛已能分辨诸多事物,闲暇时光,便与丁圆圆俱来帮衬!三人忙了一个月,终于制作好了一个巨大木筏,上面亦安装了避雨的阁子,木筏造好后,在太阳之下考晒了多日,晒除了水分,之后涂了松树油,又多晒了几日,木筏既防水又轻便!三人用树皮搓了长长的绳索,将它悬挂在南面峭壁松树之上,离地足有二十余丈。 于此同时,三人又预备了食物、木桨等物,用竹片、茅草等物编织了斗笠、蓑衣等防雨之具。且在南面峭壁悬挂木筏的松树旁边,又搭建了两个简易的帐篷,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忙忙碌碌两个月,司马举的眼睛亦基本恢复正常。 八月初的一日,晚膳后,司马举照例是要在草庐门口吹笛子的,王老志姗姗而来,司马举忙起身道:“先生,你来了?” 王老志点点头,在草庐的石凳上坐下,招呼司马举亦坐下,尤伸头对草庐里喊道:“徒儿,你也出来,咱爷仨聊聊天如何?” 丁圆圆欢天喜地而出,亦坐在石凳上。最近两个月,三个人均较忙,司马举、丁圆圆除了练功,还协助王老志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尤其是丁圆圆,还隔三差五上悬崖峭壁,助司马举采药。今日难得有闲暇,三人围拢在一起,丁圆圆蓦然生出一种温馨的感觉。 丁圆圆看了看师父王老志,见他容颜似乎忽然衰老了不少,脸上沟壑交错,以往犀利的眼睛,此时却有些混浊、有些迟钝。丁圆圆心中不由发紧。前昔,王老志虽然邋遢,身子骨却也矍铄硬朗,为何最近两个月,有如此巨变?丁圆圆迷惑不解! 丁圆圆的眼神,王老志敏锐地觉察到了,她坐下不久,王老志道:“徒儿,是不是感觉师父老了?” 丁圆圆被王老志一下说中心思,不由鼻子发酸,登时哽咽道:“师父,为何如此?” 王老志淡淡而笑:“并无他故,年岁不饶人也!” 司马举以前眼盲,并不知王老志容貌,发现不了之间的对比,可听王老志说年老,不由笑道:“先生刚及古稀,何谓老也?”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道年过七十,真可谓垂垂老矣!此事暂且不谈,今日老道约你们聊天,是有事情要与你们交代的!” 丁圆圆听王老志说得庄重,忙破涕为笑道:“师父有令,徒儿无有不遵!” 王老志又微微笑了:“这暴雨,或亦两三天便来。今年真定府这汛期,比往年来得迟些,却猛烈得多!我已为你们做了充分预备,你们亦别害怕!暴雨倾盆,花甸谷底未积水前,你们先可在草庐避雨,草庐漫水后,你们再到搭建在悬崖的帐篷里避雨,待山谷之水满溢到帐篷高度时,你们便可砍断悬吊木筏的绳索,坐木筏沿峡谷而出了。” 丁圆圆听得有些模糊,问道:“师父,你不带我们一同出去么?” 王老志惨笑道:“师父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出去!” 丁圆圆愕异:“徒儿能出去,师父为何不能出去?” “因为死人是走不出去的!” 王老志话音刚落,司马举、丁圆圆皆是震骇不已。司马举急道:“先生何以出此不吉之言?” “老道明日即将羽化归天,有何不吉?” 丁圆圆大哭道:“师父,你为何要明天羽化?” 王老志坦然笑道:“不是师父自己欲羽化,乃师父大限已到,不得不羽化也!” 丁圆圆完全未有心理准备,梨花带雨:“师父,我还没有好好侍奉你老人家呢?你怎能就忍心抛下徒儿?” 王老志伸手抚摸了一下丁圆圆的头,温言道:“傻孩子,你继承我衣钵,便是对老道最大的侍奉了!”说完,又对司马举道:“老道死后,你们在我草庐边,挖一个深坑,将我埋了便可!不必堆坟墓,亦不必立墓碑,过了一个月,此地将成汪洋,堆坟墓、立墓碑又有何用?再说,我等闲云野鹤之人,过得百十来年,谁人记得?” 丁圆圆哭道:“那怎行,你是我师父,亦是飞鹏的授业先生,师父纵便是羽化仙去,我与飞鹏,自是每年要为你祭奠扫墓的!” 王老志摇手道:“人都死了,扫墓有何用?老道在地下,真能知晓么?你们真有意,在心里祭奠便行!” 丁圆圆还欲争辩,王老志用手制止,转头对司马举道:“娃儿,你如今武功,可谓登峰造极矣!远胜老道年轻时,可称旷世逸才!老道知你心中,唯有复仇之念!复仇无错,可要对仇人查证清楚,切不可滥杀无辜!你武功高强,智力超群,可是你亦有个弱点,即心地过于善良,有时便优柔寡断!复仇之后,若参与庙堂之事,须多些思虑才是!” 司马举俯首恭敬道:“晚辈谨遵教诲!” “你出去之后,不可对外宣言,受过老道的传艺!” “先生,为何如此?”司马举愕然不解。 “令尊师从龙虎山张天师,乃是道家名门正派,娃儿跟你义父学了七年‘正一派’武功,自然亦属‘正一派’。老道旁门左道,教教女弟子尚可!” 司马举听王老志对自己安排如此细心,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道:“先生对晚辈天高地厚之恩,晚辈何以克当?” 王老志望了一眼丁圆圆,徐徐道:“娃儿,你以后对圆圆好一些!老道便知足矣!唉,可惜不能看见你们成亲!”这一下,丁圆圆又忍不住了,亦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 两人哭得稀里哗啦,王老志看得直摇头,说声“没劲!”起身飘然而去! 王老志走了不久,司马举猛然想到,王老志明日羽化,极有可能便是午夜子时之后,忙收泪,推了推丁圆圆道:“先生回草庐了,我们去守着他罢!” 丁圆圆亦醒悟过来,连忙随司马举来王老志草庐门口,两人正要进门,王老志的声音传出:“你们别进来,你们进来,我老人家怎么睡觉?” 司马举、与丁圆圆乃住足,两人坐外面石凳上闭目练功静候。当晚,草庐内并无异样,第二日临晨,司马举未听到王老志的呼吸之声,暗叫不好,飞步入草庐,王老志盘膝于炕上,已然羽化矣! 司马举、丁圆圆放声痛哭了一阵,随后,司马举与丁圆圆商议,与其教王老志的尸首以后浸泡在湖水中,不如先行火化了,再予安埋!两人将草庐推倒,覆盖在王老志遗体身上,点火烧了,丁圆圆看着熊熊大火,少不得又放声嚎哭。大火熄灭后,两人拨开草灰,从中拣选了王老志骨灰,放于瓦罐之中,依王老志之言,在原草庐边,挖了一个深坑,掩埋了王老志的骨灰。 第274章 走出山谷 王老志死后,司马举、丁圆圆日夜伤感。由于司马举眼睛复明,丁圆圆再未攀崖采药,每日便坐于埋葬王老志骨灰边,垂泪不已,缅怀不已! 司马举担心丁圆圆以后不便上下峭壁上的帐篷,则紧锣密鼓搓树皮绳索,费了两日时光,制作了一条简易的绳梯,挂于帐篷之下。第三日,天气骤然而变,阴风席席,黑云压山顶。当晚,随着几道白昼般的闪电,几声秋雷炸响,磅礴大雨倾盆而下。 司马举、丁圆圆皆被雷声惊醒,丁圆圆在炕上尤其心惊胆战,司马举在另一炕上,坐起身来,柔声安慰道:“圆圆,你且别怕!草庐我已加固,一时半刻坍塌不了!” 丁圆圆道:“我不担心草庐,只是这雷声,炸得人难受!” 司马举笑道:“我们学武之人,何必怕惊雷?” 丁圆圆又问道:“这暴雨,难道真要下一个月么?” “断断续续,怕是不止一个月呢!” “我们在瀑布潭里及小溪里抓的鱼、留的野味不知一个月够吃么?” “这几日,水位尚来不及上涨,我会出去寻些野鸡、野鸭来。待水位淹过来时,我们再移到悬崖帐篷上去!‘洞微先生’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提前做好这充分准备,我们不是饿死,便是淹死了!” 司马举说到王老志,丁圆圆又情难自禁,哽咽道:“师父闲云野鹤、神仙中人,不想收了我这无用弟子,致使归宿留在这山谷之底、汪洋之下!” “圆圆休要自责,若说连累先生,并非是你,真正却是我叻!先生既是神仙中人,自不能以俗礼待之!话虽如此,先生对我们之高恩,我们总得铭刻于心,我们出去后,先生的长生牌位,必是要做一块好的!” 丁圆圆这才止了哭声,亦盘膝于自己炕上。司马举道:“今日雷电交加,圆圆不可习练内力真气,但闭目养神便可!”丁圆圆依言而行。 暴雨连下了三整日,之后便转为中雨。期间司马举穿了蓑衣、戴着斗笠、赤了双脚,穿着草鞋出去,打了几只野鸡,带回交丁圆圆烹煮了。三日暴雨,瀑布潭水早已满溢,山谷四周的山水灌下,谷底开始大量积水,漫延到离草庐仅有三四十丈了,司马举观察了一阵,发觉东边草庐搭建之所,地势稍高,尚可支持几日,便依旧出去打猎,他早已用长剑削了许多竹钉,出去打猎之时,手里的竹钉,真是比寻常弓箭凌厉百倍!每日出去,皆满载而归! 下了五六日中雨,暴雨接踵而至,山谷之水,已淹没到了草庐的墙角。司马举知再不能延误了,乃教丁圆圆穿了蓑衣,与她移到南面峭壁上的帐篷里。 两人各自在帐篷里待了三日,再看花甸山谷,已是汪洋一片。在帐篷里,司马举遥望原来的草庐,洪水已将草庐之顶淹没了,帐篷之下,水位怕是有四五丈之深了。司马举看了看悬挂在不远处的大木筏,担心树皮绳索不能承受木筏之重,如今谷底水位够深,该是可以浮起大木筏了,便跃到悬挂大木筏的松树上,解开绳索,将大木筏慢慢放下,停泊在水面,自己亦飞身而下,丁圆圆在帐篷里,看得眼热,嚷着亦要下来。司马举感觉帐篷不仅高,且不十分牢固,远不如大木筏上面安全,便将木筏移于丁圆圆帐篷之下,教丁圆圆沿绳梯而下。 之后,司马举又将帐篷里的干粮,分成几次,全部取下,放于大木筏上面的阁子里。此后,两人便停留在大木筏上的阁子里,山谷里虽然雨大,可山谷四周皆为悬崖,遮住了大风,山谷形成的湖面,实际形同一个巨大的深潭,并无多大风浪,两人在木筏之上,确实安全得多。 接连十多日的暴雨,教山谷水位很快到了原来的帐篷之底,帐篷原来离地面有仅二十丈,此时水位深处,该有十八九丈了。待到雨小之后,司马举便提议撑木筏沿峡谷出去,看看能否出得山谷,丁圆圆极为赞同。 两人在风雨飘摇之中,沿着峡谷往外划了近二十里,忽见前面有一道湖坝拦住去路,两人清楚,这大概便是王老志所说的峡谷坍塌之处了,峡谷水位离湖坝尚有两丈余,两人将木筏划近湖坝,司马举教丁圆圆稳定木筏,自己则从木筏飞身跃上坝顶。 司马举在坝顶观察了一盏茶功夫,复又飘然而下木筏。 丁圆圆急切道:“飞鹏,如何,我们能出去么?” 司马举道:“此峡谷坍塌之处形成的湖坝,恐怕有四五十丈之宽,故而坍塌在峡谷的土石,能够阻挡山谷湖水之力,不然,早被湖水冲垮了!湖坝外面峡谷里的水位,比里面低矮了许多,我们将木筏运到湖坝那边,应该便可顺流而出了!” 丁圆圆大喜道:“那我们还不行动么?” 司马举笑道:“那边河道水位低太多,须有绳索拴住木筏,缓缓将其滑入那边峡谷里河道才行!” 丁圆圆为难道:“此时山谷成了湖泊,再去何处取树皮搓绳索?” 司马举又笑道:“圆圆忘了么?我帮你做的绳梯,尚挂在峭壁松树之上呢,如今还未全部被水淹没,我们正可取了来拴木筏。” 两人又冒雨将木筏往回划,所幸两人皆有蓑衣、斗笠,回到南面峭壁边时,已是黄昏,两人吃了干粮,歇息了一宿。 第二日,司马举轻轻跃上松树,解开绳梯,将其拖到木筏之上。恢复成绳索后,两人划着木筏,再到湖坝前,司马举将绳索拴在木筏上,持绳索一端,腾身上了湖坝,教丁圆圆沿绳索亦上了湖坝。司马举运起神力,将木筏曳上湖坝,再将木筏拖到湖坝另一边,将绳索一端拴在树上,牵着绳索,教木筏顺着湖坝另一边从上慢慢溜到峡谷河道里,两人攀着绳索,下了湖坝,跳到木筏之上,用长剑砍了绳索,木筏已不用两人划桨,便顺着峡谷的河道,漂流而出了。 第275章 再定北上 司马举、丁圆圆两人在峡谷之中的河道里,顺流漂了三四十里,河道里的水愈来愈浅,再行得七八里,木筏终于搁浅,两人跳上河道两边的山路上,终于如愿以偿,走出了受困两年之余的花甸山谷。司马举在山路里走了几步,蓦然回首,远眺身后雾气蒙蒙的群山,恍然在梦中! 丁圆圆心情较司马举尤为激动莫名!两年多前,她随师父王老志进山谷,实属情非得已,一位尘缘未了的女孩家,有谁愿意窝在深山老林之中呢?如今终于出山了,且是跟随自己心爱之人,真是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啊!丁圆圆心境畅快至极,欢快地对司马举道:“飞鹏,我们先去哪里?” 司马举迅即应道:“我们先去真定府寻家客栈歇息几日,调养调养身体,购置一些衣裳物事,再做区处罢!” 丁圆圆道:“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如何住得客栈、买得物事?” 司马举呵呵笑道:“真定府如今为金军管治,官府银库里岂会没有银子?” 丁圆圆恍然大悟。两人急赶了近百里路,将近三更天,才到达真定府城下,真定府城门紧闭,真定府此时雨已停歇,司马举亦不多停留,随手将蓑衣脱了,扔在城墙脚下,丁圆圆亦如法炮制。司马举接着用手托着丁圆圆的小蛮腰,轻轻飞上城头,跳入城内。 两人进城后,转悠了许久,总算寻到了真定府衙门所在。司马举第一次做此等鸡鸣狗盗之事,不知如何下手!思虑片刻后,便教丁圆圆在衙门口不远处等候,自己如燕子般的掠过衙门围墙,又如无头苍蝇似的在衙门里面乱逛。 此时已近四更天,众人皆已熟睡。司马举截住了一位更夫,那更夫恰好是汉人,口里连说“英雄饶命!” 司马举轻声问道:“我并非要人性命,只不过求财而已!衙门银库在哪里?” 那更夫或亦对金人无甚好感,竟对司马举道:“小人带英雄去!” 司马举大喜,跟在更夫后面,七拐八弯,来到一库房前,库房门口有三四位金军士卒在打盹。那更夫轻声道:“那些金军守卫的库房便是银库!” 更夫如此配合,司马举心中欢喜,不由致谢道:“在下感谢你的指教,你且回罢!” 那更夫有些不可置信,反问道:“英雄教我回去?我却不能回去!” 司马举不再理他,亦未理解他的话意。转身扑向那些打瞌睡的金军。瞬间全部点倒,司马举正要伸手扭断库房门锁,背后锣声大作,有人高喊:“有劫贼,抓劫贼!” 司马举回头看时,却是那更夫边往外跑边扯破喉咙在喊。司马举顾不得更夫,撞开库房之门,闯入库房,左手掀起衣摆,右手只望银架上扫,片刻之间,便用衣摆兜取了几百两白银。司马举将衣摆缠在腰上,纵出库房门时,一排长箭迎面呼啸劲射而来,司马举反应神速,掌风随然扫去,竟将十来支长箭悉数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前来营救库房的金军,眼见库房门口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随手竟将射去的长箭劈断,不知司马举是人是鬼,众皆骇然失色。金军愣神之间,司马举身影连晃,已飞身上了屋顶,司马举在屋顶纵跃,须臾便到了衙门口,司马举站在围墙之上,见门口金军亦是如临大敌。司马举便绕道围墙中段,于黑暗处跳下,与丁圆圆汇合后,两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司马举在金军库房劫来的银子,俱是大元宝,司马举用长剑切成小块,便神不知鬼不觉了。有了银两,诸事便利,第二日一早,司马举租了客房,购置了一些衣裳物事,又教丁圆圆亦着男子服色,丁圆圆无有不依的! 两人在真定府歇息了三日,丁圆圆问司马举道:“飞鹏,往后,我们作何打算?” “我们先去燕京景山骆驼谷,寻那‘刀剑门’打探父仇真凶!”司马举显然早已计划妥当。 “‘刀剑门’掌门雷鸣人不是死了么?”丁圆圆记得司马举曾对她说过此事。 “雷鸣人虽死了,可他的帮派之中,另有五位长老,杀人越货如此大事,雷鸣人不可能只派十位无用的弟子前去,必有帮中长老率领,近两年前,我曾有机会问过‘刀剑门’长老‘刀剑笑’、‘刀剑哭’,他们表明,并未南下,那率队南下作恶的,必在其他三位之中了!” “他们长老名叫‘刀剑哭’、‘刀剑笑’?岂不好笑?”丁圆圆掩口失笑,又问道:“其他三人也是这等名字么?” “另外三人叫‘刀剑怒’、‘刀剑愁’、‘刀剑忧’。” “确实有趣!” “名字是有些特色,可他们那些人,却歹毒得紧!” 丁圆圆知司马举难受,忙安慰道:“我们寻到他们,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才罢手!” 司马举点头道:“正是如此!倘若我们在骆驼谷不太顺利,顺便再去燕京昌平,如今‘关令派’龟缩在那,其掌门京徒美更是亲自参与了当年的血案!‘关令派’之中,必有其他血案参与者!” “既然去了,便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丁圆圆赞同道。 “燕京乃是金国重镇,我们此去,怕是有些风险呢!” “有你在身边,安全着呢!”丁圆圆自豪地笑道。 “圆圆为何如此笃定?”司马举诧异道。 “师父生前曾说过,飞鹏的武功,世上难有敌手了!” 司马举摇头道:“在遇到‘洞微先生’前,我对自己武功尚有些自负,自遇到先生,始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下奇才,不知凡几!真是不可轻视天下英雄啊!何况,我所担心的,却是圆圆你的安全呐!” 丁圆圆却有些不高兴了:“飞鹏,你是说我拖你后腿么?” 司马举忙赔笑道:“我岂敢有此想法?今生今世,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丁圆圆听了,不由转嗔为喜! 第276章 遭遇非礼 易州距真定府约四百里,离燕京约两百里。易州城池不大,在金人管治下已有几年。 金国开国皇帝乃女真族首领阿骨打,汉名完颜旻,此时金国皇帝为第二任金太宗吴乞买,汉名完颜晟。吴乞买即位后,适应形势需要,在政治上大力进行汉化改革,金国对汉人地区采取汉化政策,任用汉族官员,当地居民生活影响并不大。 易县城北,有个“韩记”绸缎铺,久负盛名,经营天下名锦、丝绸,甚么四川蜀锦、南京云锦、苏州宋锦、广西壮锦,“韩记”俱有专人采购、销售。“韩记”东家名唤韩南演,已是“韩记”的第四代了。韩南演之富,莫说在易州,便是北上燕京、南下真定府,周边方圆几百里,韩南演皆是首屈一指的。 金军南侵易州时,韩南演家大业大,舍不得南逃跑路,便私下积极谋划,他听说金军对投降的大宋城池,改变了野蛮的抢掠政策,而是安民治理。便用钱财贿赂易州守将曹革,劝他投降。曹革本来打不赢,又意外得了一笔钱,何乐而不为?金军一来,他便降了,金军接管易州后,依旧任命曹革为知州,曹革由宋朝的知州,成了金国的知州,韩南演保住了财产,与曹革拉进了关系,便觉得银子花得不冤枉,仍放心做买卖! 一日,“韩记”绸缎铺大堂来了三位魁梧女真人,叽里咕噜说要买蜀锦,韩南演不敢怠慢,亲自接待。命伙计将库存蜀锦悉数搬出,教三位女真人挑拣,三位女真人翻看了一阵,却说不是蜀锦,韩南演暗暗叫苦,他最近听闻,金国皇帝下诏,教北边女真人南下,与汉民族杂居,并令南下女真人享受诸多优惠政策,一些女真人南下,在各地安家落脚,并以此擅作威福,当地官府无法处置! 其中一位满脸横肉者,指着柜台上三捆蜀锦,仍强说是假的,要送易州官府检查真伪,韩南演倚仗认识易州知州曹革,不愿吃亏,争辩道:“大人,送易州府衙检验,小人同意!小人须跟随大人一起去才行!” 那横肉者女真人见韩南演不识眼,怒道:“你的,在家等!”说完,吩咐另外两位女真人,各人抱起一捆蜀锦,抬脚便要出店门。 韩南演一看,这不明抢么?忙窜出柜台,冲到三女真人面前,连声道:“三位大爷,本店蜀锦,远近闻名,货真价实!三位大爷如若喜欢,小人可赠送几尺给大爷,大爷拿回去慢慢研究!”韩南演之意,你们想要,我可以送几尺,但不能送三捆,一捆便是一匹,长一百尺,他承担不起啊! 那满脸横肉者喝一声:“假的,走开!”伸手一掌推在韩南演胸前,韩南演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三人迈开大步,扬长而出店铺! “韩记”绸缎铺街对面,则是一家酒楼,此时正值晌午,司马举、丁圆圆皆在此用餐。因靠近窗户,三位女真人在“韩记”绸缎铺的强盗行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司马举义愤填膺欲站起出头,迅即又坐了下来,世上不平事甚多,岂能一一照顾过来?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司马举暗自思量。 司马举对面餐桌,有两位在对酌,一位年约五十,胡子灰白,一身青袍,满脸儒雅之气,另一位则是精壮后生,浑身健硕,显然是其仆人。司马举坐下后,那青袍长者立起身来,欲跨步出去,走不到两步,竟亦回转,重新坐回原地。 司马举眼光何等敏锐,早注意到了青袍老者的举动,对青袍老者起而复坐的举动,略感诧异,回头向窗外看时,却见三位女真人出了“韩记”绸缎铺,跨过大街,其中一人嘀咕了一句甚么,司马举仅隐隐听到“鲁巴”两字,之后三人竟然朝酒楼而来。显然,那青袍老者发觉三位女真人欲进酒楼,便放弃了出去的打算。 三位高大的女真人进了酒楼大堂,立在大堂门口,大堂中吃饭的众多食客,无不埋头噤声,小二哥畏畏缩缩的迎过来,颤颤兢兢地问:“大爷,有何吩咐?” 那满脸横肉者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粗鲁地推开小二哥:“让开!”却朝司马举、丁圆圆餐桌走来。三人立在司马举、丁圆圆桌边,酒楼大堂众人,皆好奇地看向他们。 司马举平静地注视着丁圆圆,示意其莫要紧张,丁圆圆安定不少! “你们的,漂亮!跟大爷回去享福的!”那满脸横肉突然用蹩脚的汉话道。 司马举淡淡道:“你说甚么?我等并不明白!” 那满脸横肉者左边一人却用流利的汉话道:“我们鲁巴大人,见你们模样生得周正,唤你们去大人家享福呢!” 那人话音刚落,大堂之中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有认识满脸横肉者说,这两位俊俏后生算是完了,被这喜好男风的鲁巴猛安瞧上了,将是生不如死! 原来,丁圆圆按司马举的要求,着了男子服色,两人本来生得俊俏异常,又着了新鲜衣裳,愈加神采奕奕,不可方物。三位女真人从对面“韩记”出来时,司马举、丁圆圆正从窗户探头出来看动静,恰被他们鲁巴的一位下人看见,那下人知鲁巴一贯喜好男色,便用女真话对鲁巴道:“鲁巴大人,你看那两人,可真是水灵!”那鲁巴顺眼看来,登时半身酥麻! 丁圆圆听了大堂之人的议论,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羞得,登时满脸通红,愈加娇艳欲滴,鲁巴不知丁圆圆为女子,看得愈加心痒难搔!便探出那爪子,欲伸手去摸丁圆圆的红脸。 司马举心思闪动,忙伸手挡住鲁巴之手,装出一脸讨好地模样:“大人,不必动手,我们随你去!”丁圆圆听了,有些失色。不解地望着司马举。原来司马举虑及此为公众场所,伤了或杀了这三位女真人,必然引起骚动,不如跟他们在半路,神不知鬼不觉灭了他们,干净利索! 鲁巴听司马举、丁圆圆愿意跟他们走,大喜过望、淫笑连连!或亦是淫心摇荡,迷了心智,居然难得地一挥手,大方对一下人道:“喀来,帮两位小哥哥结账!”说完,猥琐地拉了拉司马举衣袖,拍了拍怀中的蜀锦,竟柔声道:“我们的,回家!” 司马举、丁圆圆险些呕吐出来。两人又装出委屈、难过的姿态,跟在鲁巴后面。 第277章 逢张孝纯 鲁巴等三人趾高气扬在前,司马举、丁圆圆垂头丧气在后,刚走得两三步,只听得一声断喝道:“站住!” 司马举抬头看时,却是那青袍老者,在前面拦住鲁巴等三人。鲁巴正沉浸在意淫之中,不曾想斜刺里杀出一位好事者,哪里放在眼里,更不打话,蒲扇大手又朝前方叉去。青袍老者后面闪出那精壮后生,举拳迎着鲁巴大手轰来,正击在鲁巴掌心,鲁巴吃痛,“哎哟”叫出声来。甩了甩右手,这才看清面前是两位汉人,不由得勃然大怒,暴喝道:“你们的!找死!” “朗朗乾坤,既抢民财,又劫良士!你们还有大金国的王法么?”青袍老者冷冷道。 鲁巴对这文绉绉的话语一时不能理解,怔怔地望着下人喀来,喀来忙对着他的耳朵,费力地解释了一番,鲁巴明白了,腰杆一挺,蛮横道:“我的,就是王法!你不走开,死的!” 青袍老者大笑道:“大金国天子下诏,大金国内,不论女真人、汉人、契丹人,皆是子民,一视同仁!你鲁巴敢说自己便是王法?你不要命了么?” 鲁巴又听得茫然,喀来翻译后,鲁巴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这下轮到青袍老者发懵了。喀来在旁翻译道:“鲁巴大人说,他是大金国最早的猛安,是大金国的大勇士、大功臣,大金国皇帝教他们这些人南下,就是来享福的!谁敢阻止他们享福,就是对大金国皇帝不敬!” 青袍老者冷笑道:“大金国皇帝命女真有功之臣南迁不假,可不是教你们来胡作非为的!” 鲁巴这才感觉这老者有些不寻常,问道:“是谁,你?” 青袍老者亦不答话,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黑漆木牌,递于鲁巴,鲁巴愣愣接过木牌,翻来覆去却不认识上面的字。又递给旁边喀来,喀来轻声道:“大人,木牌上有三种字体,分别是汉文、契丹文及我们刚创立的女真文。” “甚么?写的?”鲁巴听得有些不耐烦。 喀来手拿黑漆木牌,轻声念道:“敕令张孝纯为巡南大使,如朕亲临!”喀来念完,又补了一句:“后面是我们大金国皇帝名讳!” 鲁巴这才大吃一惊,忙躬身对张孝纯道:“张大使驾到,恕罪!” 张孝纯点头道:“鲁巴将军,天子诏令我巡视,便是担心你们这些有功之臣为非作歹!你们攻城掠地不易,天子爱护子民更难!本大使念你未伤人命,又是初犯,暂且不予计较,你将手里蜀锦还了‘韩记’,放了两位小哥,回去罢!” 喀来在旁叽里呱啦翻译后,鲁巴如逢大赦,将蜀锦还了“韩记”,灰溜溜地走了。 张孝纯无意中帮司马举解了围,实际是救了鲁巴等三人性命,只是鲁巴蒙在鼓里,并不知晓。 鲁巴走后,司马举对张孝纯救命之恩表示感激之情。 张孝纯却笑道:“瞧两位小英雄神采奕奕,恐怕武功不弱罢,适才顺从鲁巴,莫非另有所图?” 司马举被他说中心事,一时不知作何答复。张孝纯又道:“两位英雄似乎不是北朝之人,该是南朝过来的罢?唉,老夫从前亦是南朝之人啊!如若不嫌弃,我们坐下畅谈一番如何?” 司马举虽不知张孝纯是何身份,可听他说曾是南朝之人,便知他原是大宋臣子,如今必然是降了金国。如此无气节之人,司马举原是看不上的。可又见他不似一般失节者软弱,身上似乎尚有几丝正气!心中有些疑惑,便道:“在下及兄弟,承蒙大人施以援手,得以脱离苦海,大人相邀,不胜荣幸!” 张孝纯微微一笑,招呼身边精壮后生道:“春生,你去与店家寻一间阁子罢!”张春生应声而去。须臾,即安排妥当。 四人进了阁子,张孝纯直截了当道:“在下张孝纯,敢问小英雄名讳?” 司马举道:“在下司马举!”说完,指了指身边丁圆圆,“她乃在下结义兄弟丁圆!” 张孝纯失笑道:“你旁边这位后生,虽传男子衣装,怕是位姑娘罢,莫非是小英雄的家室么?” 司马举略显尴尬,一来始知张孝纯已看出丁圆圆乃是女扮男装,二来,张孝纯问丁圆圆是否为他妻子,他难于回答。说丁圆圆是妻室,有违事实;说丁圆圆不是,丁圆圆脸上须不好看。僵持之时,丁圆圆却从容接口道:“小女子乃是他表姐!” 张孝纯又是淡淡一笑:“如今南朝与北朝尚在交战之中,兵荒马乱,你们不畏艰险,进入北地,必有要事在身!” 司马举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欲到燕京查找真凶,故不得已入北地而来!” 张孝纯点头:“原来如此,想必你们还是要回去南朝的罢?” 司马举道:“报了父仇,便回江南袁州!” 张孝纯听了,蓦然有些出神,喃喃道:“老夫亦想回去,可回家无门啊!” “大人如今身无羁绊,南归只在一念之间,有何难哉?”司马举不解。 张孝纯摇首道:“老夫一步错,步步错!难以回头了!” 司马举隐隐觉得,张孝纯所说,乃是指他自己投降失节之事,此事较为忌讳,司马举不便询问,只得沉默以对。 良久,张孝纯问道:“小英雄不想听听老夫的过去么?” 司马举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他正有此想法,只是不便开口而已。张孝纯主动问及了,司马举求之不得,可他还有些纳闷,他与张孝纯萍水相逢,张孝纯为何会主动对他说起这些隐私之事?他却不知,这张孝纯一直为自己失节投降而悔恨,可大错已铸成,上船容易下船难,安能反悔?唯有将一腔悔恨之情,深深埋在心里,难有倾诉之地、难逢倾诉之人。今日遇到南朝之人,虽然不知司马举为何人,可聊胜于无,便有倾吐的欲望,况且,他心里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呢! 第278章 结识大使 原来,这张孝纯乃是大宋元佑年间进士,历任滨州通判、河北路转运判官、永兴军路转运判官等职。宣和五年,张孝纯已升至龙图阁直学士、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宣和七年,金军南侵,金军统帅粘没喝(完颜宗翰)从云州发重兵攻太原,大宋河东路安抚使张孝纯与副都总管王禀率军民坚守一年有余,粘没喝率金军攻占了太原周边的各州县,可唯独太原城,在张孝纯的指挥下,岿然不动,粘没喝没法,只得在太原城外弓矢炮石够不着的地方,修筑外城,截断太原和外面的全部联系,围困太原,并屡次派人到太原招降,均遭张孝纯拒绝。 靖康元年九月,太原终因围困太久,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兼之“丹崖派”暗通金军,终被粘没喝攻克,张孝纯被擒,副都总管王禀、通判王笈等三十六人被害。 张孝纯被俘后,粘没喝送他到大同囚禁。名曰“囚禁”,其实粘没喝对他礼敬有加,待他如上宾,只是没有自由而已,粘没喝以此劝降了两年,张孝纯始终未予答应。期间,金军于第二年攻克了开封,俘虏了道君皇帝及靖康皇帝,张孝纯闻讯,哀痛不已,绝食求死!粘没喝命人对他严加看管,强制灌鸡汤、肉羹等食物,张孝纯得以不死。历经此事,张孝纯看到了金国对招降他的诚心,心中开始有所松动。 司马举、丁圆圆听到此处,微微动容。张孝纯接着叹道:“金国若仅如此,老夫亦难失节。可金国确实亦有能人啊!” “难道他们对大人用计了?”司马举不由问道。 “正是如此,那粘没喝元帅,知晓老夫略懂诗词,特意挑选了两位精于诗词歌赋的汉人,每日与我高谈阔论,老夫亦是压抑久了,疏于防范,心里寻思,仅谈诗赋,不涉及政事,总是无关大体。我们从先秦百家谈到了汉赋唐诗,从屈原杨雄,说到了曹操李白,真是畅所欲言,无所不包,好不痛快!” “一日,两人说到当今文章诗词,老夫认为,苏公东坡诗词文章,天下无人出其右了,那两人亦是认同,对苏公盛赞不已!既而话锋一转,说金国本朝,有些人文章亦是做的不错,老夫微微哂笑!两人见老夫不以为然,便从怀中掏出六篇文章,递于老夫,说这几篇文章作者,皆是金国文士。文章指出,大金国应该顺应历史大势,学习汉族文化制度,讲得均是头头是道!老夫看了,亦发自内心赞赏不已!两人又请老夫对六篇文章分个等次,老夫有些为难,说实话,六篇文章除了两篇稍次之外,其他水平均在仲伯之间,委实有些难分高下,老夫便不愿费神作答。” “两人见老夫不开言,便自做主张,指着其中一篇文章说最优,老夫一看,这篇文章偏偏是两篇较次文章之一,老夫哑然失笑,看他们争辩得面红耳赤,终于忍耐不住,将六篇文章按优劣排了个等次,老夫不知,由于自己争强好胜,堕入了他们奸计之中。” “第二日,两人皆来向我道喜,老夫问喜从何来?两人说,那六篇文章,乃是当年金国在云州举行第一次乡试考试的举子所作,老夫由粘没喝推荐,竟暗中做了云州的主考官,而老夫却不自知。其他考官在众多试卷中,挑了六篇认为最好的文章,教老夫来定名次。老夫不明所以,将六篇文章定了等次后,便确定了云州乡试解元及前六名,两人故来贺喜!老夫暗叫上当,却无可奈何!后来,粘没喝亲自来请老夫,再去主持对其他试卷的评定,老夫骑虎难下,自己对这文章之事亦确实偏爱,故而失节于此!”张孝纯说完,连连嗟叹! 司马举没料到这投降之事,亦是如此费劲脑筋,深为张孝纯可惜。张孝纯与自己素昧平生,却如此坦诚相告,司马举难免有些感动,问道:“大人如今有何打算?” “金国皇帝虽然看重汉人,锐意利用汉人改革其朝廷制度,不过金国女真旧式贵族阻力太大,汉族官员与女真官员毕竟有分别,暗流涌动,老夫不想卷入这些争斗之中,便向金国皇帝谋取了这份巡视大使的差事,近闻刘豫受金国册封,在大名府建立了大齐国,这份差事完后,老夫暂且再去大齐谋份差事!” 司马举不以为然道:“大宋建炎皇帝已继承大统,大人何必舍正统而任伪职?” 张孝纯沉痛道:“小英雄言之在理!不过,老夫行节有亏,欲回大宋,须经大宋建炎皇帝准许才行,否则,擅自而回,倘若建炎皇帝并不容我,老夫岂不是先背大宋,再背金国,真里外不是人了!老夫只能先到大齐,大齐与大宋相邻,便于往来,老夫再派员暗中去大宋,与建炎皇帝沟通,如能获得建炎皇帝恩准,回到南朝,成为普通百姓,此生足矣!” 司马举若有所悟道:“莫非大人见在下是南朝人,欲要在下为大人通些信息么?” 张孝纯略显尴尬道:“小英雄果然聪明绝顶!所谓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出路!小英雄如有机会,见到建炎皇帝,万请助老夫一臂之力!” 司马举惭愧道:“在下草头百姓,何幸得见天颜?” 张孝纯道:“世事难料!若有中间转达朝廷机会,亦是使得!” 张孝纯说得如此诚恳,司马举难以推辞,点头道:“在下若得良机,定为大人传递信息!” 张孝纯连连致谢,又道:“老夫虽不幸落入北朝,实际心在大宋!老夫对天发誓,绝不做对大宋有害之事,只会做对大宋有益之事!”说完已老泪纵横。 司马举陪着张孝纯伤感了一阵,两人饮酒作别,席间,司马举了解到,开封已经失守;杜充撤退;兀术曾南下江南搜检建炎皇帝未果,回来在黄天荡被韩世忠大败等等。两人临别前,张孝纯摸出一块玉佩,对司马举道:“以后在金国或大齐,小英雄如遇有困难,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以此玉佩为证即可。” 司马举亦不客气,接了玉佩,点头应允。 第279章 进骆驼谷 司马举与张孝纯在易州辞别,同丁圆圆继续北上燕京。燕京又称幽州,曾是大辽的南京,后改称“析津府”,金国灭了大辽,燕京便成了金国在北边的重要城池。 “刀剑门”总舵骆驼谷在燕京之西四十里,隐藏在深山茂林之中,当初雷鸣人奉兀术之命,从大同迁徙过来时,骆驼谷并无人烟,雷鸣人率众弟子造基架屋,经过多年经营,骆驼谷已经成了一个小山庄了。 司马举对骆驼谷并不熟悉,在易州与张孝纯分别时,司马举特意向他问了骆驼谷方位,张孝纯亦不知骆驼谷在何处,倒是他的侄子张春生,从小习武,系太华派俗家弟子,张孝纯降了金国后,张春生对金国境内的一些武林门派有些交集,知晓“刀剑门”总舵骆驼谷所在位置。亦知“刀剑门”的一些近况,张春生皆与司马举说了。司马举按张春生指点,这才如愿找到了骆驼谷。 “刀剑门”掌门雷鸣人在襄阳自杀后,按“刀剑门”门规,掌门必须是左右手能够刀剑合用者,此时,“刀剑门”中能刀剑合用之人,一是雷鸣人之子雷彧,二是三长老“刀剑怒”。雷彧虽能刀剑合用,可总体武功不强,威望不高,难以服众。三长老“刀剑怒”虽是帮中长老,可前面还有大长老“刀剑笑”和二长老“刀剑哭”。 当初大长老“刀剑笑”与二长老“刀剑哭”跟随雷鸣人来襄阳参加“英雄大会”,不意雷鸣人死于非命,大长老“刀剑笑”受二长老“刀剑哭”怂恿,萌发了争掌门宝座的想法,欲将襄阳府通判卢嵩杀了,为金国建立新功,欲以此获得金国赏识而扶他坐掌门宝座,不料被司马举碰巧识破奸计,两人狼狈而回。 雷鸣人生龙活虎南下,一命呜呼而被弟子抬回!“刀剑门”掌门宝座空缺,大长老“刀剑笑”与二长老“刀剑哭”既不能刀剑合用,又不能合理解释掌门死因,自然无人拥戴其上位做掌门,雷彧与三长老“刀剑怒”各有部分拥趸,金国对“刀剑门”掌门之争,并无多大兴趣干涉,故而,大长老“刀剑笑”与二长老“刀剑哭”对选掌门人的态度,便相当关键了。 雷彧与三长老“刀剑怒”皆派人极力拉拢“刀剑笑”、“刀剑哭”。两人考虑良久,觉得雷彧既是少主,还比较容易控制,而三长老“刀剑怒”地位本在他们之下,幡然上位做掌门,爬在他们之上,他们心理过不了这道坎,故而一致拥护雷彧为“刀剑门”掌门。 雷彧本是花花太岁,虽有学武天赋,却没用对心思。成了掌门人,较以往略有收敛,可终究耐不住诱惑,时常潜入到四十里开外的燕京城里,与那烟花女子寻欢作乐。 司马举进骆驼谷之时,雷彧恰巧从燕京的一家“怡春院”里风流快活回来! 司马举与丁圆圆见骆驼谷口两边皆是山石,谷口宽约丈余,有一块巨石立于右旁,石头上镌刻着“骆驼谷”三个凹体大字!巨石对面,则是一个低矮茅屋,破烂不堪,并无一个人影。司马举、丁圆圆进得谷口,走不到半里,前面三岔路口,却出现左、中、右三条路,两人站路口,向里极目张望,只见屋影重重,隐隐绰绰,难以辨别去处,两人迟疑之间,背后马铃铛急促响起,两人急速回头时,六匹健骑已到了跟前。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骆驼谷?”为首一人方面大耳,三十来岁,衣着华丽,目光睥睨。其他五人,俱是劲装打扮,腰挎刀剑! 司马举心知他们乃“刀剑门”弟子,却故作不知,漫不经心笑道:“我兄弟只是上山采药路过而已,而你们骑马横冲直撞,到底谁是乱闯?” 来者正是雷彧及其弟子,雷彧在燕京尽兴而回,不意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遇到一个反客为主的,不禁大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旁边一弟子抽出长剑,纵马上前,居高临下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们掌门面前撒野么?” 司马举听六人之中,竟有“刀剑门”掌门人,心中大喜,正要开言。丁圆圆因司马举在身旁,便有些有恃无恐,抢到司马举面前,对着那弟子手中长剑,用右手虚空用力一弹,正是王老志的绝技“商阳扣”。那弟子眼见马前一俊俏后生,手指做模做样,正要耻笑,突然手中一震,长剑脱手而飞,那弟子大惊,如遇鬼魅,半晌做声不得!丁圆圆练了三年“商阳扣”,从未实战,今日一击而中,喜得眉飞色舞,呵呵而笑。 司马举对那华衣方脸者道:“阁下便是‘刀剑门’雷彧?” 雷彧似乎全未感觉到危险,反而讥讽道:“一位上山采药者?倒对江湖事如此上心?” 司马举并不理会,而是冷冷道:“既然是雷掌门,在下有几句话欲问问你,望你如实回答!” 司马举言语极不礼貌,雷彧怒极,一勒缰绳,那马前蹄腾空,扑向司马举,司马举身影晃动,侧身让过,右手稍稍抬动,雷彧只觉得一股劲力扫来,坐立不稳,跌下马来。雷彧痛得龇牙咧嘴,纵身跃起,口里叫嚷道:“你们几根木头啊?还不动手将他打瘸了?” 另外几名弟子听了,两人持刀,两人持剑,齐刷刷跃下马,司马举见他们武功,不甚了了,乃回头对丁圆圆笑道:“圆圆,你且来与他们练练!” 丁圆圆欢声抽剑应敌,那长剑被丁圆圆弹飞的弟子,亦飞快地跑去捡起长剑,加入战团。雷彧正诧异自己是如何掉下马来的,却见丁圆圆一人应战五位弟子,似乎还占了上风,司马举悠悠然,站一旁作壁上观,雷彧的感觉便有些不妙了。 雷彧观战了一阵,愈看愈胆战心惊,不觉偷偷溜上自己马匹,纵马狂奔而去!司马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注意雷彧举动。雷彧在马上奔了几步,便见一个人影迅即在眼前了,雷彧魂飞魄散之时,一股大力猛然袭来,雷彧再次跌下马来! 第280章 刀剑长老 司马举将逃跑的雷彧截下之时,丁圆圆那边,已然分出胜负来,五位“刀剑门”弟子,乃是打酱油的无能角色,丁圆圆虽仅得到王老志三四成的真传,依然远胜于他们,五人或肩头、或手腕、或胸前等部位,被丁圆圆长剑所伤,狼狈不堪,俱做鸟兽散!有人脱身后,纵马向谷内狂奔,丁圆圆出山以来,初上敌阵,旗开得胜,喜不自胜!亦不理会他们的逃亡。 雷彧曲卷于马边,司马举步步逼近,雷彧感觉自己武功与对方无异于天壤,后悔自己一身功夫,全用在床上去了,此时唯有簌簌发抖的份儿!哆嗦道:“你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逼人太甚?” 雷彧如此窝囊,司马举十分轻视,不由鄙视道:“在下是谁,待会你便知!我且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可!你照实答了,庶几可饶你性命!” 雷彧终究做了三年掌门,司马举轻蔑之语,终于刺痛了他的自尊,他跳了起来,叫道:“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雷某屈服,却是万难!‘刀剑门’岂是你来去自由之地?你今日进得骆驼谷,怕是出不了骆驼谷!” 雷彧硬朗起来,司马举倒有些敬佩,笑道:“你这点气概,终有些做掌门的派头!在下敬你几分,在下所问,你如实说了,我调头走人!” 雷彧被司马举刺痛,冲动之下,说了一句硬话,心里其实后悔得紧,生怕对方一怒,立刻将他杀了,那他再如何在女人堆里享福?司马举说可饶他性命,他心里便盘算开来,先老实作答,拖住对方,在骆驼谷,他这位掌门武功不行,可另有五大长老啊?他们可不是吃素的,几位弟子跑了,能不去通风报信?待五大长老来了,将他围住宰了,任他此时威风八面,亦是枉然,雷彧算计已定,便道:“英雄如此说,雷某倒也熨帖!你有所问,但凡雷某所知,无不如实奉告!” 司马举缓缓道:“十年前,你父亲雷鸣人受人指使,派十位弟子随人至江南袁州袁山,将‘宜春山庄’满门残害!你知晓此惨案么?” 雷彧眼皮跳了几跳,终在司马举犀利眼光紧逼下,缓缓点了点头。 “雷鸣人受何人指使派员南下?” “有人受金国元帅兀术之命,特意来我‘刀剑门’总舵骆驼谷传话的!” “来你们骆驼谷传话之人是谁?”司马举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是一位黑衣蒙面人,手持兀术手令,往来联络!”雷彧想了一阵。 司马举听他所说和三年前“刀剑笑”在襄阳所说一致,颇感失望,看来此黑衣人乃是关键人物,又问道:“那黑衣蒙面人是谁?” “雷某不知!” “令尊知此人是谁么?”雷彧诚实作答,司马举的语气亦客气了几分。 “家父应该亦不清楚此人是谁?” “那黑衣蒙面人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是汉人!” “是南人口音还是北人口音?” “那人一会江南口音,一会北方口音,令家父亦捉摸不定!家父与我私下谈过多次,家父说此人异常狡猾,不肯留下一丝痕迹!” “此人武功属于哪个门派?”司马举还不甘心。 “家父若知其人门派,其人是谁,也就可猜个八九不离十了!”雷彧笑道。雷彧之所以笑了,是由于他听到了“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显然,是他的救兵到了。 雷彧能听到马蹄声,司马举如何听不到?“得得”的马蹄声之外,他其实还听到了五人疾驰的脚步之声,较马蹄尤为迅捷,且在骑马人前方几十丈,朝他们飞也似而来。可他置若罔闻,继续问道:“在下再问雷掌门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刀剑门’之中,是谁率队去袁州参与此事的?” 雷彧笑得愈加热情,他的眼光看向司马举背后远处,他分明见到五大长老徒步飞驰而来,他们的面孔愈加清晰。转瞬到了司马举背后,五大长老后面几十丈,才是那几位报信的骑马弟子,在后气喘吁吁纵马而来。 雷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口里道:“此事雷某亦不知,不过,你可以问他们!”说完,下颌朝着司马举后背微微上扬。 “在下问谁,谁知此事?”司马举故作不知。 “问我便可!”司马举背后一人冷冷道。 司马举霍然转身,五人一字整齐的排开,立在司马举、丁圆圆后面。司马举认得左边排头的大长老“刀剑笑”、二长老“刀剑哭”。 司马举含笑道:“各位,谁人知晓在下欲问何事?” 司马举问完,大长老“刀剑笑”、二长老“刀剑哭”几乎同时叫道:“原来是你小子!” 司马举笑道:“两位长老别来无恙?” “刀剑笑”冷冷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刀剑笑”看来,此前,司马举一人勉强可胜他与“刀剑哭”两人,如今他们五人齐出,尤其是老三“刀剑怒”,左右手可以刀剑合用,武功最高,合五人之力,今番司马举难逃一死。 司马举亦不在意,继续问道:“在下欲知,你们‘刀剑门’中,有谁曾在十年前率队南下袁州袁山‘宜春山庄’作恶的?” “是我!那又怎的?”中间那长老阴森森道,司马举早注意其人,见他眉毛上耸,不怒自威的模样,猜他便是三长老“刀剑怒”了。 “是你带十位弟子去的?”司马举再问道。 “你知道又能如何,不过是将我这信息带进棺材里罢了!”“刀剑怒”说完,其他四长老俱是“呵呵”附和地笑起来。 “既然要我带进棺材里,何不索性教我死得明白一些,你们南下袁州的领头人是谁?”司马举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因他隐隐觉得,这个领头者,极可能是那黑衣蒙面人,亦就是真正的幕后指挥者! “他一直蒙着脸,我怎知他是谁!”“刀剑怒”没好气的说。 “难道他一路南下,皆是蒙脸么?”司马举颇为意外。 “你懂甚么?那人并未和我们同行,只教我们在何处等候汇合,汇合后时便又蒙着脸!”“刀剑怒”显然不耐烦了。 “几位长老,别跟他们啰嗦了,动手罢!”雷彧突然下令道。 第281章 终于交手 雷彧下令动手,五大长老却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有主动出招。大长老“刀剑笑”“刀剑哭”没出手是因他们知晓司马举的实力,他们两人合力,皆不是司马举对手,何况司马举旁边还有一位后生。 适才,五位弟子火急火燎,分别跑去向五位长老报信,说掌门被人劫杀,危在旦夕,五人各自大惊,以为大敌来犯,亦来不及询问详情,便各自抽了刀剑,往谷口飞奔,在路上才彼此看见其他四位长老一同出来救援了,五人均不知来犯之敌是何人,俱奋力纵向谷口,倒把骑马的五位弟子远远甩在后头。 五人到了现场,大长老“刀剑笑”与二长老“刀剑哭”见是司马举,两人曾是他手下败将,心中难免犯怵,可想到还有三位长老在侧,又坦然了许多。然而,两人合力在司马举手下落败,如此大失脸面之事,他们万万不敢声张,只能闷在心里,况且,倘若他们出手,又当众败在司马举手下,那跟头栽得更大,故而对雷彧的下令,他们无动于衷。 三长老“刀剑怒”、四长老“刀剑忧”、五长老“刀剑愁”见司马举、丁圆圆乃是两位乳臭小子,心中想法却大为不同。 他们三人,认为自己乃是帮中长老,身份地位不一般,对方不过是黄口小儿,以大欺小,传出江湖,名声须不好听,故而皆不愿擅自出手,来对付两位江湖雏儿,心中则暗骂报信的弟子小题大做,两位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本领,教他们五位长老一起兴师动众?于此同时,他们又为雷彧这位掌门人悲哀,每日只知花天酒地,掏空了身子,连两位江湖小儿都对付不了,真是枉为本派掌门啊! 恰好雷彧下令说“几位长老”,说得含含糊糊,并未明确指谁。五位长老各怀心思,俱有推诿的想法,便造成均未出手的局面。 雷彧自接了掌门之位,获得了金国朝廷认可,三长老“刀剑怒”认清形势,转而拥护雷彧,雷彧沉湎酒色,武功不行,做人却有几分眼色,平日对五位长老极为尊敬,对下属亦较为公正,“刀剑门”内部总体而言,较为平稳。 今日雷彧有难,五位长老均毫不推辞,心急如焚地赶来救援,雷彧多少有些飘飘然,感觉自己这位掌门,在五位长老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份量的!而此前司马举两次将他这位掌门打落马下,雷彧心中对他恨极,故而忍不住下令,要他们出手,可雷彧下令后,未见长老有所行动,内心尴尬不已!只得硬着头皮,望了望排成一列的五位长老,突然心中一动,指名道姓:“‘刀剑愁’长老,请你出手,教训教训这无礼小子如何?” 雷彧点五长老“刀剑愁”之名,实际大有考虑。“刀剑愁”属于原掌门雷鸣人的嫡系心腹,雷鸣人死后,极力拥戴雷彧做掌门人,雷彧的话,别人不听,他必定会听的! 果然,“刀剑愁”应声答道:“属下遵命!”扬了扬手中之长刀,大言不惭地喝道:“你们两位小子,一起上罢!免得说爷欺负你们小辈!” 雷彧先前下令,“刀剑愁”便有出手的想法,不过亦担心其他四人背后笑他拿捏软柿子立功,暂且忍了下来,只是那眼定定盯着雷彧,雷彧正骑虎难下之时,瞥见“刀剑愁”的眼神,眼前不由一亮,立即读懂了“刀剑愁”的用意,故而指名下令,两人可谓配合默契! 五长老“刀剑愁”不知端底,大话叫阵,大长老“刀剑笑”暗叫不好。毕竟是同门长老,“刀剑笑”于心不忍,善意提醒道:“老五,此人武功不弱,我与老二来帮你!” “刀剑愁”却理会错了意思,虽感激老大帮他,却以为是老大抢他功劳,不由笑道:“老大,适才掌门命出战,你不好意思出来,此时何必与小弟争功?” “刀剑愁”说得客气,“刀剑笑”不便反驳,只得叹息摇头。 司马举曾与“刀剑笑”、“刀剑哭”对过阵,知他们武功不弱,丁圆圆可能不是对手,乃轻声温言道:“圆圆,你且在旁歇息,我来打发他们便了!” 丁圆圆关切道:“你小心些!”退到雷彧一边,雷彧见识了丁圆圆与其弟子的对阵时的狠劲,吓了一跳儿,忙奔到五位长老一边去了,如此一来,雷彧、五位长老及那五位弟子,皆在三岔路口里头,而司马举与丁圆圆则在三岔路口的外头。 近三年前,司马举在万花山顶受伤跳崖,伤势愈重,被丁圆圆救下后,却因吃“蝎宝”过量,导致失明,此后经王老志医治,伤势痊愈,眼睛复明,且学习了王老志的“听风掌”,却不知武功实力效果如何,王老志曾说他之武功,世上难有敌手,司马举终究有些不托底。毕竟是伤后第一次与高手对敌,也就较为慎重了。 “刀剑愁”持刀跃跃欲试,司马举缓步出迎,“刀剑愁”狂妄道:“你们两个一起来,不是省事么?” 司马举扫了一眼“刀剑笑”,意味深长地道:“倒不如你们五人一起上!” “刀剑笑”被司马举说得心里发毛,立即叫道:“老五不可大意!” 而三长老“刀剑怒”则被司马举的话语深深刺痛,心里发飙,嚷道:“老五,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刀剑愁”不再言语,长刀扬起,照司马举头顶呼地劈下来,劲道凌厉,不可小觑。司马举闪身避过,“刀剑愁”长刀落空,迅即横扫,司马举身体滴溜溜晃动,又到了其背后,“刀剑愁”反手斜刺,司马举又不见人影。“刀剑愁”三击不中,心中大怒,将“刀剑门”刀法耍得眼花缭乱,却未挨着赤手空拳的司马举分毫! 旁边五位“刀剑门”弟子,不知底细,以为司马举被“刀剑愁”逼得手忙脚乱,没得空闲抽出宝剑,俱是眉飞色舞,大声喝彩!“刀剑愁”听得暗暗叫苦。 第282章 擒刀剑怒 司马举与“刀剑愁”游走了有近十招,感觉异常轻松,心知自己武功,确实大有长进,瞅了“刀剑愁”一个空档,蓦然出招,正是从王老志新学的“听风掌”。 “刀剑愁”将手中长刀,舞得滴水不漏,猛然见司马举临空向他劈掌,“刀剑愁”哪会在意?仍抡刀狂劈,谁料那掌力竟带有“呼呼”之声,扑面而来,“刀剑愁”大骇,忙用长刀,迎着那“呼呼”掌力之声而去,他手中长刀,便被掌力震歪斜了,“刀剑愁”尚未反应过来,另外的“呼呼”掌声接踵而来,“刀剑愁”躲闪不及,被“呼呼”掌力击在右肩胛骨处,“刀剑愁”右肩胛只觉得被刀剁了一般疼痛,吓得魂飞魄散,撤刀退回,心有余悸地呆呆看着司马举。他不能理解,司马举小小年纪,凌空掌力怎会如此惊人? “刀剑愁”怎会知晓,司马举本来习练了四家内力,混在一起,已是深厚无比,在花甸谷底之时,又吃了多日“蝎宝”,功力愈加是大增。 司马举因初次运用“听风掌”,仅用了五成功力,故而凌空劈出之时,有了“呼呼”之声,倘若司马举用了十成功力,掌力便无声无息,却愈加凌厉,这“听风掌”掌力可将蜜蜂翅膀削断,若击劈在武功寻常者身上,便是一道大血口。功力较深者,挨此“听风掌”,亦是受伤不轻! 五位“刀剑门”弟子,正兴高采烈为五长老“刀剑愁”唱赞歌,哪知毫无征兆,“刀剑愁”忽然跳出了对敌圈。不禁相顾愕然,口里的喝彩声戛然而止! 其他几位长老,亦感觉有些突然,司马举虽然躲避得灵巧,可他甚至无暇抽出长剑做反击啊?“刀剑愁”为何主动退出了? “老五,怎的不打了?”老四“刀剑忧”问道。 “这小子会邪术!”“刀剑愁”喃喃道。 “既然他有邪术,我等万不可放过他,亦不必对他讲江湖道义,我等合力,将此妖孽翦除了才好!”老大“刀剑笑”说得义正言辞。他和“刀剑哭”在襄阳,曾与司马举交过手,彼时司马举剑里夹掌、掌里夹剑,才艰难地将他两人击败,何曾有过邪术?可他知司马举武功高强,他们五人若与司马举单打独斗,决非对手,一齐而上有失身份。此时“刀剑愁”说司马举会邪术,“刀剑笑”便以此为借口,鼓动众人合力,欲快刀斩乱麻,将司马举杀了,一了百了。 “老大,世上哪有甚么邪术?我来试一试!”“刀剑怒”首先不信。“刀剑门”之中,他可刀剑合用,在帮中武功属第一,江湖上亦罕逢敌手,他怎会对一个毛头小子服气呢? “刀剑笑”知老三“刀剑怒”一人之力,亦非司马举敌手,便委婉道:“老三,此人年纪轻轻,便懂邪术,乃是江湖祸害,且曾侮辱本派掌门人,依我之意,不如兄弟齐上,将他灭了省事!” 雷彧在旁,听得兴高采烈,连声道:“大长老好见识!此等妖孽,切不可纵容!一齐上阵,杀了他才是正理!” 他们左一句“妖孽”,右一句“邪术”,丁圆圆听得火气,大声娇声斥责道:“你们年岁不小,口里放干净些!” 丁圆圆此言一出,便露了女儿之身的老底儿,“刀剑门”几人俱是会心而笑,原来以为是位小子,却是一位雌儿,愈加不觉得担心了! 那“刀剑怒”道:“掌门,属下先出手教训教训他!如他果有邪术,再行诛灭可也!” 司马举知“刀剑怒”曾率队南下袁州,参与“宜春山庄”血案,因而对他尤其憎恨,听他口出狂言,登时接口道:“你莫打嘴皮仗,你且出来,我们先练练手!” “刀剑怒”左手持刀,右手握剑,迅即挺身而出。司马举恼极,更不打话,扑身而上,出手便是十成的“听风掌”掌力,迎面朝他劈去。司马举运了十分劲力,掌力无声无息,猝然杀向“刀剑怒”。“刀剑怒”眼看司马举迎面凌空劈掌,哪里在意?手中刀剑合璧,刀向司马举之头,剑刺司马举之肋,煞是凌厉!可他手中刀剑,刚杀到半路,右胸口如同被钝刃之刀所劈,疼不可耐。“刀剑怒”一惊,来不及叫唤,左胸口又是一疼!“刀剑怒”吓得后跃了一大步,这才低头看胸前,胸前衣衫已被划开两道口子,如被刀割开一般。“刀剑怒”大惊失色!暗问:“此是何等功夫?莫非他真有邪术?” 司马举不容他喘息之机,欺身再上,掌随身进,“刀剑怒”已知司马举厉害,慌忙后退避开,司马举掌力连绵不绝,“刀剑怒”刀剑齐挥,竭力抵挡,唯有招架之功,未有还手之力,不到五招,终因“听风掌”无影无踪,“刀剑怒”难以分辨掌力从何而来,后背及腰间被掌力扫中,痛入骨髓,分神之间,左肋“章门穴”被司马举右手贴身拿住,“刀剑怒”浑身无力,全身瘫软,刀剑一齐掉于地上,司马举擒了“刀剑怒”,提着他即往后跃几步。 几乎是在须臾之间,生龙活虎、趾高气扬的“刀剑怒”便被司马举生擒了,雷彧及其他四长老,甚至尚未回过神来,司马举已提着“刀剑怒”后退了一丈有余。“刀剑笑”这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提着那柄圆脸弯刀,纵身扑来营救“刀剑怒”,“刀剑笑”启动之后,“刀剑哭”、“刀剑忧”、“刀剑愁”陆续扑来。 司马举左手随意在“刀剑怒”身上要穴点了几指头,右手扬起,将他往后一抛,“刀剑怒”便准确地跌倒在丁圆圆脚跟前,“刀剑怒”努力地拱了拱身子,终因要穴被司马举所点,犹如死蛇般伏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司马举丢开“刀剑怒”之时,“刀剑笑”等四人便已扑到跟前了。 第283章 放翻两人 司马举在谷底跟随王老志学了一年“听风掌”,以往一直以蜜蜂为假想敌,不知真实战力是何等程度,今日以“听风掌”实战,感觉果然不同凡响。三拳四腿便将“刀剑门”第一高手“刀剑怒”生擒了,司马举委实有些欣慰。唯一缺憾是,司马举意识到“听风掌”甚为损耗内力,倘若施展“听风掌”,皆用十分内力,恐怕难以持久,否则,以此功对敌,当今是天下无敌矣! 若不使用十分内力,则可用五分、六分内力,如此,则是游刃有余,只不过用五六分内力时,掌力便带有“呼呼”声音,像是为敌人提前示警,对手抵御时便轻松了一些! 司马举通过与“刀剑愁”、“刀剑怒”的短暂交手,便摸到了这些门路,委实难得!面对“刀剑门”四长老,司马举决定仍不拔剑,而是使用五成功力,施展“听风掌”,欲与他们游斗,以增强“听风掌”实战能力。 四长老中,“刀剑笑”使圆脸弯刀,与使残缺长剑的“刀剑哭”配合,攻司马举前路,“刀剑忧”手持长剑,与“刀剑愁”配合攻司马举后路。如此兴师动众的阵势,可谓是“刀剑门”立派之后首次,而对手仅是一位年逾弱冠的青年,传到江湖,将是何等难堪?雷彧但求四长老齐心协力,将司马举、丁圆圆两人擒了,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可双方对阵形势却不容雷彧乐观。司马举赤手空拳,对四长老凌空拍出掌力,总是“呼呼”作响,四长老对这掌力似乎极为忌惮,不是躲避,便是用刀剑抵御,雷彧心中纳闷,那小子距离四长老尚有六七尺远,凌空劈掌,那掌力能胜过刀剑之锋? 雷彧却不知,司马举所施“听风掌”,虽有声音,毕竟无影无踪,兼司马举内力延绵不绝,施展起来毫不费力,司马举虽无兵刃,却胜似有两柄看不着的七尺长刀在手,且得心应手,指谁打谁,向谁杀谁!四长老初遇如此劲敌,一时不知如何抵挡,四人在司马举掌力外围,被司马举“听风掌”逼得如同陀螺一般地转悠,却无法接近司马举,更别说攻击司马举之身了。 三年前,“刀剑笑”与“刀剑哭”是和司马举交过手的,那时司马举胜了两人,胜得颇为艰难,“刀剑笑”设想,今日合四人之力围攻,司马举插翅难飞!不料双方甫一接招,“刀剑笑”感觉司马举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招式大变,掌法怪异,内力远胜前昔,心中大震。 雷彧在一旁观战,司马举胜似闲庭信步,四长老上蹿下跳,雷彧眉头紧锁,颇为郁闷。心中寻思,这青年属何门何派?武功怎的如此强悍?他一直追问十年前袁州“宜春山庄”血案,莫非是当年“宜春山庄”漏网的司马展之子?那与他同行的青年又是谁呢?雷彧想到这,转头看向丁圆圆,丁圆圆在打斗场地另一边,亦不目转睛地盯着场中决斗!“刀剑怒”则卷缩在她的面前,似在竭力挣扎,却总是徒劳无功! 雷彧心中一动,偷偷向其他五位弟子打了个手势,其他五人便在雷彧指挥下,拔出长剑,悄然移步欲绕过打斗场中五人,向丁圆圆逼过去。 雷彧率五弟子等六人,从打斗场中的司马举与四位长老身边掩过去之时,司马举、四位长老俱是见到了!司马举洞悉雷彧企图,“刀剑笑”等四位长老,焉能不知雷彧心思?司马举知丁圆圆武功,胜五位“刀剑门”寻常弟子略有富余,若与雷彧对敌,定是凶多吉少! 丁圆圆全神贯注看司马举与四位长老决斗时,突然看到雷彧等人的异动,心中一紧,忙抽出长剑,屏气凝神预备应敌。 司马举唯恐丁圆圆吃亏,内心比丁圆圆更为紧张。与四位长老交手时,目光不由自主瞟向丁圆圆那边。雷彧袭向丁圆圆,四位长老心神领会,“刀剑笑”与“刀剑哭”、“刀剑忧”与“刀剑愁”两两配合,发起猛烈攻击。四位长老虽被司马举逼得手忙脚乱,却也并未受伤,且在迎战司马举“听风掌”之时,逐渐摸到几丝门道,那便是,但凡司马举出掌,听到“呼呼”之声,闪身避开或者用刀剑抵御便可,双方如此激战了近四十回合,四位长老已有余力回击司马举了。 雷彧等六人欲对付丁圆圆,四位长老的形势似乎亦有好转,局面对“刀剑门”来说,有了可喜变化。司马举流露出对丁圆圆关切的眼神,亦被四位长老准确捕捉到,四位长老精神抖擞,欲奋力拖住司马举,留出空闲时机给掌门雷彧。 可惜的是,四位长老并不知晓,司马举与他们缠斗,并未使出全力,而是用五六分内力,拿他们练手而已,雷彧等人快接近丁圆圆时,“刀剑笑”等人发狠反扑,司马举岂能不知他们居心? 司马举突然将内力提到十成,倏然劈向“刀剑笑”,“刀剑笑”见司马举掌力劈向自己,却无声无息,以为无关大体,并未上心躲避,反而持圆脸弯刀扑进,司马举掌风所至,正中“刀剑笑”胸前“檀中穴”,司马举用了十分内力,何其霸道?兼之“刀剑笑”猝不及防,如何承受?“刀剑笑”“檀中穴”位置的衣衫被司马举掌风划破,掌力直透筋脉,他立时全身酸麻,摔倒在地!司马举打翻“刀剑笑”,右手一翻,又劈向“刀剑哭”。 “刀剑笑”猝然倒地,其他三人皆是一惊,尚未醒悟发生何事,“刀剑哭”见司马举对自己挥掌劈来,并无“呼呼”之声,亦未在意,残缺长剑正要刺出,腹部“巨阙穴”剧痛不已,全身发软,低头看时,腹部衣衫已破,手脚无力,颓然倒下。 片刻之间,司马举便将“刀剑笑”、“刀剑哭”撂倒,这也是司马举巧妙利用他们不知“听风掌”奥秘轻敌缘故所致! 第284章 惨案经过 司马举放翻两人,压力大减,倏尔转身,身影轻晃,便到了雷彧跟前,雷彧正鬼鬼祟祟趋向丁圆圆,蓦然眼前一花,司马举身影鬼魅般立在前头,惊得全身毛孔竖起,险些叫出声来,司马举尚未出手,他便如蛇咬了一般往后弹开。 司马举轻笑道:“你倒是乖巧得紧!”亦不理会雷彧,却缓缓走向尚在懵懂之中的“刀剑忧”、“刀剑愁”,问道:“我们还接着打么?” “刀剑忧”、“刀剑愁”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打又不是,跑又不是!打?武功高的老大、老二、老三都被司马举撂倒,凭他两人之力,更不是对手!不打,掌门及帮中弟子在侧,如此窝囊,以后如何在帮中立足?与“长老”的身份如何相称?两人迟疑之间,司马举不容他们多想,悍然劈出两掌“听风掌”,两人只看到司马举一抬手,一股强劲锐力当胸撞来,两人应手时,已然不及,胸前大穴相继被刀刃似的内锐力切中,剧痛之后,无力倒下! 司马举收拾了“刀剑忧”、“刀剑愁”,转头看向其他五位“刀剑门”弟子,那五人可不顾掌门不掌门、身份不身份,丢下手中武器抱头鼠窜。 转眼之间,只剩下雷彧孤家寡人了。雷彧想跑,却腿脚发软。司马举已对他毫无兴趣,冷冷对他说道:“你走罢!” 雷彧如听梵音,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攀上自己坐骑,纵马狂奔。 司马举径直走到“刀剑怒”身边,“刀剑怒”尤在挣扎,努力用内力冲穴,可效果甚微!司马举将他轻轻提起。左手向丁圆圆示意,两人轻盈跃出骆驼谷口,留下“刀剑笑”、“刀剑哭”等四人,瘫在地上干嚎不已。 两人行得十来里,司马举将“刀剑怒”丢在路边,随手解了他身上两处大穴,“刀剑怒”的身体总算可以伸展自如了,可全身疲软乏力。 司马举逼视了“刀剑怒”一阵,“刀剑怒”不知司马举为何单单将他携出,司马举适才在须臾之间,将“刀剑门”五位长老尽行击倒,“刀剑怒”胆寒发竖,适才的豪气早已丧失殆尽,口中嗫嚅:“英雄…英雄有话欲问在下?” “正是!”司马举毫不犹豫道,“你将十年前南下袁州,参与‘宜春山庄’惨案之行,详细给我说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敢问英雄是谁?”“刀剑怒”尽显畏惧之色。 “我便是‘宜春山庄’司马庄主之子司马举!”司马举一字一顿。 “刀剑怒”咽了一口唾沫,悲声道:“冤孽啊!该来的毕竟来了!你是司马庄主公子,子报父仇,天经地义!老夫落入司马公子之手,乃天道循环,怨不得别人!全庄近百口,一日之间死于非命,此事在老夫心中盘桓十年之久,始终不得舒展。今日对司马公子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快说!”马上即可知悉仇人杀父过程,司马举急不可耐。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亦不急在一时。”“刀剑怒”反而坦然了,随地坐下,悠悠道,“十年前,雷掌门接到那位蒙面人通知,命老夫率人南下袁州,先行到江州(注,江西九江)与人接头。在江州与接头之人汇合后,一切听接头人指挥,老夫问雷掌门,接头对方是谁,此行任务是甚么,雷掌门仅说,要我率十位弟子,去袁州办件大事!其他听从指挥便可。” “老夫率十位弟子,风尘仆仆赶到江州,按约定的暗号,在江州码头等接头人,来人正是‘关令派’掌门京徒美,也领着十来个弟子,老夫有些意外,问京徒美,南下袁州,目的何在?京徒美也是讳莫如深。说再去隆兴府(注,江西南昌)与人汇合。” “我们行船到了隆兴府,在滕王阁江边,与来人汇合…” “来人是谁?”司马举又忍不住了。 “卫道坚!”“刀剑怒”徐徐道。 “‘丹崖派’卫道坚?”司马举惊叫。 “正是他!” “难怪你们奸计得逞,原来江湖好手,出动不少啊!接着说下去!”司马举切齿道。 “卫道坚及随从弟子,不知从何处谋取了几十件官军服饰,拿出教我等穿了,之后三路人马,合在一起,直奔袁州,在两日后,在袁州袁山下聚集,一蒙面人领着蜀中‘铁弓帮’十来人,早在袁山下等候。亦是着官军服色。众人见了那蒙面人,均向他施礼,老夫知此蒙面人即此事指挥了!” “蒙面人何等身材?口音如何?”司马举插话问。 “身材高大!南方口音。” 司马举听了,脸色微变,示意“刀剑怒”接着说下去。 “那蒙面人对我等说,他带两个随从与卫道坚及‘铁弓帮’王帮主先上袁山,拜访‘宜春山庄’司马庄主,其他人在袁山脚下等候。如有变故,他将发信炮给我等,我等再率众上山!” “那蒙面人认识家父?”司马举颤声问道。 “听他口气,似乎与司马庄主是熟悉的!”司马举听了,身体又是微微一抖:“后来如何?” “我等在山下等了不到两个时辰,山上放出号炮,老夫与京徒美,即率众冲上山去。冲到半山腰时,路遇山庄壮丁往下逃奔,老夫与京徒美,按事先约定,将壮丁皆…皆堵截杀了,不曾…不曾走脱一个!” “壮丁与你们有何怨仇,你们忍心下此毒手?”司马举悲愤道。 “此事确实过于残忍!可那京徒美,枉为一派掌门,杀起无辜壮丁来,竟然是毫不眨眼,老夫亦难免置身事外,真是血流成河啊!我等冲进山庄,京徒美布署手下守在各路口,老夫与他又冲进山庄主事厅,主事厅天井旁,‘铁弓帮’王帮主倒在血泊之中,旁边躺着一胖一瘦两位后生。靠墙主位旁边,一位威武大汉,亦斜靠在椅子边,已然气绝身亡!老夫猜想,此人必然是司马庄主了。司马庄主旁边的地上,坐着卫道坚,口角流血,正盘膝调息,那领我们来袁山的蒙面人,胸前亦有血迹,站在司马庄主面前发愣!”司马举听得摇摇欲坠,兀自强忍着心中剧痛。 第285章 进燕京城 “后来如何?”司马举哑声道。 “蒙面人见我等进来主事厅,恢复了常态,招呼我等将‘铁弓帮’王帮主的尸首抬出,此时京徒美进来说,经过搜查,山庄已无活口!我等同去之人,仅有十三人伤亡。蒙面人命众人可到山庄各处寻找钱物,之后将伤亡人员抬出,放火烧了山庄!盛极一时的‘宜春山庄’就此覆没!”“刀剑怒”说到此处,不经意瞥见司马举凌厉得可杀人的眼神,浑身哆嗦,不敢再往下说了。 声音突然沉寂下来,司马举面目抽搐、脸色狰狞,丁圆圆从未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亦是胆寒。不由颤抖道:“飞鹏,你怎的啦?你可别吓我!” 司马举猛然清醒过来,用力甩了甩头颅,对“刀剑怒”喝道:“你是说,卫道坚自始至终跟随蒙面人进山庄了?” “老夫不敢妄言!”“刀剑怒”垂头道。 “你老实说,杀了我多少壮丁?” “三四人罢!” “你杀我壮丁,我拿你报仇,你可有怨恨?”司马举厉声道。 “一命还一命,何况老夫杀了三四人!老夫无怨无悔!”“刀剑怒”说完,端坐于地,闭目待死。 司马举冷哼一声,走近两步,右手抬起,猛然对“刀剑怒”劈出,“刀剑怒”纵然大穴未制,亦难逃此掌。“咔嚓”一声,“刀剑怒”耳边一棵碗口粗的杉树,轰然倒下。“刀剑怒”睁眼看时,司马举、丁圆圆已手牵着手,远在十丈之外了! 一路之上,司马举脸色阴沉,少言寡语,只是埋头赶路,脚步亦飞快。丁圆圆跟着有些吃力,她知司马举心情不好,轻轻提醒道:“飞鹏,你走得太快,我如何跟得上?” 司马举疾步走了几里,心中烦闷逐渐消散,回头看见丁圆圆的嗔态,心中发软,登时放慢了脚步:“圆圆,我难以自持!请你原谅!” 丁圆圆嫣然一笑:“飞鹏,我们现去何处?” “去太原府太山,找卫道坚!”司马举毅然道。 “惨案发生之时,卫道坚在现场,必然知晓内情!”丁圆圆猛然醒悟。 司马举心情郁闷,丁圆圆提议先去燕京城里逛一逛,散散心!司马举本无心闲逛,丁圆圆为了驱散他心里的忧烦,软磨硬泡,司马举想到丁圆圆在山谷几年,吃了不少苦头,去太原府也不急在这几日,便答应了,丁圆圆欢声雀跃,如同百灵鸟一样在前蹦蹦跳跳。司马举深受感染,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微笑道:“圆圆,你着男子衣装,可得注意举止言行啊!” 丁圆圆不以为意,撒娇道:“荒郊野岭,难有人踪,我在你面前显露女态,谁人知晓?”司马举无语。 骆驼谷距燕京城仅四十里,转眼即至!此时,燕京被金国占领,已近十年。燕京城的繁华,又与开封不同。 两人从西城门进得燕京,那时的燕京,连着西城门便是一条横街,乃是主街,两边商铺毗邻,游人接踵,熙熙攘攘,异常热闹。丁圆圆几年未进繁华都市,一切皆觉得新鲜好奇。东看看,西瞧瞧,女儿之态尽显!两人皆着男子衣装,引得旁人侧目,司马举数次提醒其注意言行,丁圆圆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在人群中穿行,丁圆圆一会儿买点心,一会儿买果子,含在嘴里鼓鼓囊囊,哪有半分男子形象?司马举唯有苦笑! 丁圆圆左顾右盼,看到左边不远处有家“孟婆道冠行”,丁圆圆瞅瞅司马举头上的逍遥巾,欢声道:“走,我们进去给你买一顶道冠!”说完,拖着司马举便走,哪有商量余地? “道冠行”里的道冠琳琅满目,什么黄冠、星冠、莲花冠、三台冠、五老冠、五岳冠,教人目不暇给。丁圆圆看得心花怒放,拿着这个给司马举戴一戴,拿着那个在司马举头上比一比,全然未顾及自己便是男子装束。“道冠行”伙计不明所以,看得直皱眉头,对丁圆圆道:“公子,你也买一顶啊!” 丁圆圆这才想起,自己是男子角色呢!忙板起脸孔,故意沙哑着声音道:“你啰嗦甚么?本公子不喜欢道冠!” 那伙计吃了憋,忙退开到一边,口里却嘟囔道:“自己不喜欢,硬塞给别人?”丁圆圆亦不在意。她挑三拣四,终于选了一顶淡黄色莲花冠,在司马举头上比划一阵后,下了决心似的道:“就它了!”说完,丁圆圆转头问店中伙计:“这顶莲花冠如何卖?” 丁圆圆挑了莲花冠,伙计脸上便绽开了笑容,因这莲花冠价格不菲,且仅剩一顶。伙计忙吹捧道:“公子真有眼光!此莲花冠乃是从开封城‘道冠’制作名家‘蔡记’所打造,长途跋涉运至燕京,开封城并入我大金国不到两年,要是两年前,本店便没有这上等莲花冠了。” 丁圆圆却有些不耐烦,叫道:“本公子管它什么菜记、饭记?本公子看它舒服便买!你说,多少银子一顶?” 那伙计伸出三个指头。丁圆圆惊叫道:“三两银子?”伙计点头后,丁圆圆娇斥道:“你们何不去大街上抢银子?”原来,司马举在真定府银库所盗银两,已然度支得差不多了,丁圆圆口袋里,仅剩一两八钱银子,丁圆圆要司马举进燕京城,亦有要他弄银子的想法。不意伙计说莲花冠要三两银子,丁圆圆如何拿得出来? “买不起便莫选贵的!”那伙计正要反唇相讥,又顾忌司马举气宇轩昂,不敢放肆,意味深长,改口道:“一分价钱一分货!” 丁圆圆如何听不出那伙计话中有话?勃然作色,也顾不得压低嗓子,娇声喝道:“一个竹筒子,值几个钱?” 那伙计不知丁圆圆本是女子,对她动作妖娆、女声女气颇为看不习惯,丁圆圆怼他,他竟不屑再与她对话,撇撇嘴,闭口不搭理她了。 丁圆圆既拿不出银子,又遭伙计冷遇,颇为尴尬,将莲花冠往柜台一放:“本公子不信,偌大燕京城,买不到好的莲花冠!” 那伙计正要冷笑,门口一人揶揄道:“没银子,何必来丢人现眼?”丁圆圆怒气愈盛。司马举听声音熟悉,回头一望,暗叫:“不是冤家不聚首!” 第286章 再遇蒲芳 司马举背对着“孟婆道冠行”门口,早听得有四人进店来,并未在意。直到有位女声传来,他猛然回首,险些叫出声来! 四人当中,一位是十五六岁的女婢,一位十二三岁小厮,一位汉族贵公子装束,却生得浓眉大眼,眼睛灰褐色,鼻梁高耸,略带鹰勾,五大三粗,显然是女真人。站在贵公子旁边的,乃是一位娉娉袅袅的少妇,环云高髻,光彩夺目,富贵逼人,正是完颜蒲芳! 司马举转过身来,看到一丈开外的完颜蒲芳,怔怔出神。完颜蒲芳神情愈加恍惚,还不肯相信对面是司马举。司马举移步缓缓而来,完颜蒲芳才冲口而出:“司马哥哥!” 在万花山顶,完颜蒲芳不顾生死,几次救得司马举性命,司马举对她是感激的。司马举走近完颜蒲芳,抱拳施礼道:“完颜姑娘,不意在燕京相遇,别来无恙?” 完颜蒲芳如堕梦中,睁大双眼,喃喃而言道:“司马哥哥,真的是你?” 司马举亦心中激动,轻轻道:“完颜姑娘,是我!” 司马举、完颜蒲芳两人之间,神情有些暧昧,令另外两人极度不快,一位是丁圆圆,一位是完颜蒲芳身边的贵公子。那贵公子首先发难,操着生硬的汉话,对司马举呵斥道:“你是何人的?在大金国撒野的?” 完颜蒲芳瞪了他一眼,那贵公子便敛下眉头,不敢再出声,完颜蒲芳指着他,对司马举道:“司马哥哥,这是奴家夫君仆散海!” 司马举抱拳施礼,口称:“仆散公子,幸会幸会!”仆散海却并不热情。仆散海父亲仆散真,乃是大金国燕京留守,仆散海虽年轻,却是正五品的宣威将军,世人皆称他为将军,司马举称他公子,他甚为不乐意。 原来,司马举从万花山顶跳下悬崖后,完颜蒲芳此后几天,皆独自来到万花山顶,但愿有奇迹发生,可悬崖之下,渺渺茫茫,人往下跳,哪有生路?完颜蒲芳又欲派人去花甸山谷之底寻找,所派之人均回报,崇山峻岭围绕山谷,哪有进口。这山谷进口在几百里之外的真定府,寻常人哪能得知?完颜蒲芳这才死心。 不久,兀术攻破五马山,随后收兵回云州。一年后,兀术领金军大举南下,追寻建炎皇帝,完颜蒲芳亦跟随兀术南下。兀术所率金军,一直打到杭州,在浙江一带搜山检海,建炎皇帝乘船仓皇逃到大海之中,才躲开兀术的追兵。因孤军深入,建炎四年二月,兀术率军北撤,四月在黄天荡被宋军大将韩世忠堵截四十余天,侥幸逃脱,五月又在建康牛头山、江西靖安被岳飞阻截,狼狈渡江而回。 兀术回了云州,整顿几月,金国皇帝吴乞买,又传旨,诏令兀术到川陕指挥作战。完颜蒲芳听闻后,又欲跟去。此时完颜蒲芳年逾十七,兀术再不肯带她去前线,而是命她择婿嫁人。完颜蒲芳名义上乃皇孙女,父亲斡离不已死,母亲张氏为汉人,且是遗腹子,她所能依靠的唯有叔叔兀术。本来,她钟情于司马举,可司马举跳崖而亡,完颜蒲芳心无所系,如今叔叔命她嫁人,她不得不从命!但她提出一个要求,便是将母亲张氏接到身边。 兀术为她选了燕京留守仆散真之子仆散海,仆散真曾与兀术一同在斡离不手下为将,斡离不对仆散真多有赏识提拔,仆散真与兀术关系亦融洽,且兀术的权势如日中天,兀术的提议,仆散真十分中意。只是仆散真的小儿子仆散海,有些不学无术,借父亲的荫功,封了宣威将军。仆散海有三子,长子、次子均已婚配,府中也唯剩这个仆散海了。 兀术在燕京为完颜蒲芳、仆散海主持婚礼后,便率军转战川陕,完颜蒲芳故而留在燕京了。此时完颜蒲芳与仆散海完婚不到一年,完颜蒲芳母亲张氏一心做女道士,完颜蒲芳毕竟有皇孙女的名分,仆散海娶了完颜蒲芳,便有了驸马的身份,自我感觉尊贵了不少,对完颜蒲芳十分顺从,并特意为岳母张氏在留守府后建造了一个小道庵,专为张氏修行所用,完颜蒲芳与仆散海,亦时常去探望张氏。 这日,完颜蒲芳探望毕,发觉母亲头上道冠破旧,乃与仆散海商议,欲上街为母亲买道冠。并邀仆散海一同去,因她对燕京城,不太熟悉。 这仆散海属于官二代,金国草创之时,仆散海才有六七岁,金军灭辽灭北宋时,仆散海亦随父参加过几次大战役,立了一些战功,金国巩固了北方原辽国地盘的统治后,燕云十六州等北方之地,相对较为稳固。仆散真调任燕京留守,仆散海便跟随父亲留在燕京。 上过战场、立过些许战功的仆散海,在金国稳固的大后方,生活相当安逸,他对读书是没有多少兴趣的,每日飞鹰走狗,呼朋唤友,逛妓院、上酒肆、看角戏、耍博卖,玩得不亦说乎!忽听完颜蒲芳要他一起去买道冠,不禁头皮发麻。 仆散海推辞道:“买道冠,命女婢即可!何必劳公主大驾,自己跑来跑去?” 完颜蒲芳不悦道:“仆人安知好坏?母亲的物事,我不亲自去买,如何放心得下?” 仆散海见完颜蒲芳发怒,有些畏惧,只得说道:“公主切莫生气,我与你一同去便可!” 仆散海教贴身小厮问清了,横街有个“孟婆道冠行”,道冠久负盛名,便与完颜蒲芳,各带女婢、小厮,一大早来此,欲为张氏挑选道冠。 完颜蒲芳、仆散海刚进“孟婆道冠行”,正看到丁圆圆面朝门口,与伙计争论,丁圆圆本来是女子,身穿男子衣装,尤其显得秀气、俊俏!完颜蒲芳自见了司马举,心中对爱人的外形便有固定形象,即潇洒俊美!仆散海一赳赳武夫,要外形没外形,要内涵没内涵,好在有位担任留守的父亲。 完颜蒲芳见丁圆圆外表俊朗,心中既神往又酸楚,可又见他女里女气,无由来莫名产生了厌恶情绪,故而出言讽刺其“丢人现眼”,引得司马举转身。 第287章 完颜夫妇 完颜蒲芳向司马举介绍了仆散海,司马举即转身招呼丁圆圆过来,对完颜蒲芳道:“她叫丁圆圆,乃是我的未婚妻!” 完颜蒲芳微微吃惊,始知丁圆圆乃是女子,眼里既流露出兴奋的目光,亦有几丝落寞的神情,口里却热情道:“原来是嫂嫂!小妹有礼!” 丁圆圆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司马举柔声道:“这位完颜姑娘,乃是我几年前认识的小妹!”丁圆圆这才扯了戴在头上的男子方巾,对完颜蒲芳敛衽施礼。 丁圆圆秀发披肩,艳丽照人,完颜蒲芳看得又是恍恍惚惚。仆散海把一切看在眼里,目光闪过一丝阴狠,迅即转为笑脸,仆散海爽朗道:“司马公子夫妇是公主兄嫂,也是我仆散海兄嫂的!难得的!难得的!我们一同坐下喝几盏的,聊聊的!” 完颜蒲芳大喜,立即邀请道:“司马哥哥,我们三年未见,小妹正要了解了解你这几年过得怎样呢!” 司马举虑及完颜蒲芳以前的救命之恩,爽快答应了。仆散海即命小厮去横街有名的“云海楼”安排。完颜蒲芳则为母亲张氏挑选了一顶精致的芙蓉冠,刚要走,想起适才丁圆圆为司马举买的莲花冠,即微笑对她道:“嫂嫂看中了那莲花冠?” 丁圆圆腼腆忸怩起来,完颜蒲芳心思灵动,忙叫伙计去将那“莲花冠”取来,命女婢付了银子。一行人即出“孟婆道冠行”,望“云海楼”而去。 众人进了“云海楼”,仆散海那小厮早已安排妥当,几人在小阁子里没坐多久,菜肴便陆续端上来了。在此期间,完颜蒲芳一直对司马举问这问那,司马举从万花山顶跳崖,如何获救?这几年如何生存?司马举亦小心谨慎地一一作答。各种曲折,令完颜蒲芳既唏嘘不已,又泪眼婆娑。教仆散海看得直皱眉头,后来,仆散海渐渐听明白,这司马举似乎是完颜蒲芳叔叔兀术的敌人,完颜蒲芳明知这些,仍对司马举表现极为亲热,仆散海有些不淡定了,内心也逐渐盘算开来。 几人边吃边聊,司马举逐渐了解,完颜蒲芳原是金国公主,仆散海年纪轻轻,已有将军头衔,司马举便不再称完颜蒲芳为姑娘,而是敬称“公主”,对仆散海,也改称“仆散将军”。完颜蒲芳与仆散海皆是金国人,且司马举与卫道坚之间有极大仇怨,完颜蒲芳作为卫道坚的女弟子,司马举对完颜蒲芳夫妇如此尊敬,仍是对完颜蒲芳救命之恩的回报。 另外,司马举还从完颜蒲芳之处获悉,兀术已经率军入川陕作战,“一钩一锏”随行。司马举此时对刺杀兀术了无兴趣,一心想着复仇。忙问万俟三兄弟何在?万俟三兄弟乃是“丹崖派”掌门卫道坚的师弟,司马举对他们的行踪,自然十分关注。 完颜蒲芳说,去年十月,他师叔(指万俟三兄弟)好像是护着一个叫秦桧的俘虏,返回南朝去了,司马举无意关心政事,本不想再追问其底细,可完颜蒲芳接着说的一句话,教他不得不深究起来。 完颜蒲芳道:“不仅师叔去了南朝,我师父也从太原府太山出来,到河北大名府去了呢!” 司马举恍然记得,在易州偶遇张孝纯,张孝纯曾告知与他,大宋叛臣刘豫,由金国的扶持下,在大名府建立了所谓的“大齐”伪政权,难道卫道坚去大名府,与刘豫有关系?他本打算西进太原府找卫道坚,如卫道坚真去了大名府,巧遇完颜蒲芳,真是省却了不少冤枉路。 司马举不动声色问道:“你师父隐居太原府太山多年,如今为何出山去大名府啊?”说完,又对欺骗完颜蒲芳怀有内疚,可想到卫道坚是参与“宜春山庄”惨案的直接凶手,心中释然不少。 完颜蒲芳安知司马举内心的纠结,直接道:“去年七月,那河北刘豫在大名府称帝,特意聘请师父为国师呢!” “原来如此!”司马举恍然大悟,卫道坚看似多年心如止水,却在这“国师”头衔前面,其流连权势的心境便一览无遗了。 当下,几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司马举怀着打听卫道坚的心思,略有愧疚!而仆散海见妻子完颜蒲芳与司马举语言亲密无间,以前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内心极愤懑。丁圆圆以前从未听司马举说起过完颜蒲芳之事,心中略微难受!唯有完颜蒲芳,见司马举获救仍存于人世,真正发自内心地高兴、快乐!言语无忌、神采飞扬。 眼看几人酒足饭饱,完颜蒲芳问司马举:“司马哥哥现住燕京何处?” 司马举回道:“我与圆圆恰进城来不久,便与你相遇,尚来不及寻找客栈呢!” 仆散海突然插口道:“这‘云海楼’,乃燕京的数一数二酒店,有饭食的,有住宿的,司马大哥,不嫌弃的,住‘云海楼’罢!我的安排!” 司马举忙推辞道:“我与圆圆路过燕京,并不久住,随便寻一家客栈便可,不必劳烦仆散将军!” 完颜蒲芳不意仆散海如此上心,高兴得满脸绯红,此时才那眼悠悠瞅了瞅仆散海,回头对司马举真切道:“司马哥哥何必见外?我家住店的用度,还是有的!再说,司马哥哥有何要紧事,多住几天何妨?” 仆散海暗道:“司马举一出现,你比见了亲爹还兴奋,目光自始至终,便未离开过他身,如果多住几天,怕是你和他便纠缠不清了!”口里却说道:“你是公主哥哥的,便是仆散哥哥,不争的,不争的!住下了!” 仆散海说完,命身边小厮道:“你去找店家的,一间上好客房!”仆散海似乎故意将“一间”说得很重,小厮应命而去。 完颜蒲芳、仆散海如此盛情,司马举不好推脱,唯有致谢道:“公主与仆散将军如此抬爱,在下与圆圆,恭敬不如从命!” 完颜蒲芳初见仆散海举动,满脸堆笑起来。又见司马举与丁圆圆,对仆散海说安排一间客房无动于衷,以为两人已经圆房,脸上又现沮丧之情。 第288章 深夜找茬 饭后,司马举、丁圆圆与完颜蒲芳、仆散海分手,司马举施礼道:“感谢公主及仆散将军美意,在下与圆圆歇息一晚后,明早出发南下,便不到贵府上来拜访了!敬请公主、仆散将军恕罪!” 完颜蒲芳、仆散海两人听了,表情大不相同。仆散海连称“无妨的、无妨的!”完颜蒲芳则急道:“司马哥哥何不在燕京多游玩几日?” 司马举委婉道:“在下回南方家乡,尚有要事待办!” 完颜蒲芳突然道:“听闻南朝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我若有机会,定要去瞧上一瞧!”完颜蒲芳此言一出,司马举、丁圆圆、仆散海三人,均是一惊。 司马举忙道:“南朝与北国,大同小异,唯有气候不同而已!两国尚在交兵,公主不比在下这等平头百姓,公主无有君命,焉能来去自由?” 仆散海立在一旁,阴沉着脸!完颜蒲芳亦知有些唐突,可她性格一贯散漫无拘,并不在意。移时,那小厮办了客房手续,仆散海命他领司马举、丁圆圆去入住,完颜蒲芳又欲跟去,司马举忙劝阻,几人这才分手。 客房在“云海楼”东头,铺设虽极为奢华,却只有一个床位。司马举与丁圆圆依然按以往规矩,丁圆圆和衣躺床榻,司马举则在床榻边睡地铺。两人共处一室有三年之久,习惯已成自然,不必细说。 当夜三更,丁圆圆忽然惊醒,听到客房外面人声鼎沸,睁眼看时,似乎窗外火把通明。丁圆圆不由翻身坐起,朦胧之中,却见司马举端坐在床边的地铺上。丁圆圆正要问司马举,外面发生何事?“哗啦”一声巨响,客房之门被人踢开,五人气势汹汹闯进来,另有两人手举火把跟随其后,七人皆是黑衣劲装,汉人装束,却看不出身份,。 司马举徐徐站起,丁圆圆从床榻上霍地跳下来,喝问道:“你们是何人?半夜三更擅闯他人居所?” 为首一人喝道:“我等乃燕京府衙门捕快!据人密报,最近屡在巨室盗窃珠宝的飞贼,原来躲在此地!”说完,将手中提着一个包裹,随手扔在客房的桌上。 丁圆圆听他们是官府捕快,气势已自矮了三分,口里仍道:“我们不过是往来良民,一向安分守己,何时成了飞贼?” 为首之人阴笑道:“是良民还是飞贼,我们搜上一搜,不就清楚了?” 丁圆圆心无城府,又觉问心无愧,听他们无端要搜客房,忍不住气愤地嘟哝道:“半夜三更,在客栈搜房,甚么道理?还教人睡不睡觉?” 为首之人又笑,却变成了淫笑,因他看到丁圆圆长发飘飘,在火把的映照下,脸如桃花,又刚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兼之气闷异常,媚态、娇态合在一处,寻常男人见此,如何把持得住?便是为首之人身后四人,亦各自暗吞唾液不已! 丁圆圆恶心,不再言语。这才注意,司马举自始至终,立在床榻边,如木头一般,并无任何声息。 那为首那人走进来,背后一人举着火把跟在后面,那人在客房中随意溜达了一圈后,将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包裹上。那人侧头微微示意,右手举火把之人,便用左手打开桌上包裹,包裹里立即散落出各色珍珠玛瑙。那人回头对司马举、丁圆圆道:“尔等还有话说?” 丁圆圆大怒道:“你们不是成心栽赃陷害么?” 那人并不理会,猛然暴喝道:“人赃俱获,还在狡辩,拿下!” “慢着!先请你们的仆散将军出来,再拿人不迟!”一个声音似乎从地底下冒出来,众人看时,声音竟然来自那始终未吭声的司马举。 “甚么仆散将军?”那人显然未料到司马举有此一问,慌乱地支吾道。 “仆散海呐!他不就在客房门外么?”司马举说得不咸不淡。那人的脸,登时成了猪肝之色。 “怎么?要我去门外请他么?”司马举仍淡淡道。 “你胡说八道甚么?拿下!”那人恼羞成怒了,身后四人作势欲扑上,随着门口“哈哈”笑声,仆散海跨进被踢坏的客房门来,两位枯瘦如柴的老者侍立其左右! “仆散将军夤夜突访,是完颜公主指使,还是你仆散将军自己之意?”司马举盯着仆散海道。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的!”仆散海冷笑道,“公主在意你的吗?” “如此说来,则是你仆散海暗藏祸心了?”司马举似乎松了一口气。 原来,日间完颜蒲芳对司马举热情有加,引得仆散海醋意大发!他不敢对完颜蒲芳发作,一腔怒气全部发泄在司马举身上。他父亲仆散真乃燕京留守,在燕京一亩三分地上,他仆散海要杀位普通百姓,犹如捏死一只蚂蚁。故而用餐过后,主动帮助司马举订了“云海楼”的豪华客房,不过图他晚上行动方便而已。 仆散海与完颜蒲芳回府后,对完颜蒲芳谎称有事,在留守府叫了五位武功超群的捕快,为首的姓曲,是少林俗家弟子。 仆散海担心司马举武功高强,心里还有些不托底,又暗中叫了留守帅府,请了两位军中武功教头,即是那两位枯瘦如柴的老者了,一人名储熙,一人名淳于节,两人皆是“关令派”长老。“关令派”掌门京徒美自杀后,两位曾参加角逐掌门之位未果,愤而出走,正值燕京留守仆散真向江湖豪杰招揽三军教头,两人顺利应募,两人名为三军教头,后来逐渐等同于仆散真的私人保镖了。 未至三更,仆散海迫不及待,领着储熙、淳于节,率曲捕快等人,直达“云海楼”。此时“云海楼”早已关门打烊。曲捕快等人将“云海楼”大门擂得震天价响,司马举能不吵醒?“云海楼”店家开门后,曲捕快对他介绍说是留守府捕快,要进屋拿人,店家哪敢有违?还讨好地问,要不要带路,曲捕快一把推开他,说有人认得路途,随后司马举便听得仆散海与小厮的声音,司马举这才明白,原来衙门捕快是奔他而来!可仆散海与曲捕快深夜来找他,是完颜蒲芳安排还是仆散海自作主张,司马举拿不定主意,因而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他将仆散海叫出,仆散海表明拿人是他自个主意,司马举乃知,他是打翻了醋坛,来寻自己晦气的! 第289章 圆圆试手 司马举弄清了仆散海深夜来找茬的原委,心中倒是释然不少,他唯一担心的是,完颜蒲芳不想教他离开燕京,不按套路出招,指使仆散海来拿他,此事便有些棘手。 曲捕快意欲在仆散海跟前立功,仆散海进来,他表现尤为急切,抢到司马举跟前喝道:“将军面前,还不束手就擒?” 司马举置若罔闻,对仆散海道:“完颜公主对我礼敬有加,你却背着她欲擒拿我,是何道理?” 仆散海仰头狂笑:“没道理!本将军高兴的!” “你不怕完颜公主知晓?” “公主知晓时,你已成鬼了!”仆散海笑声未停。 “难道你要杀了我们?”司马举假装害怕道。 “你自己了断的!省得我们动手!”仆散海愈加得意。 “你我无冤无仇,你何必苦苦相逼?”司马举又道。 “只怪你认识公主的!”仆散海似乎极有耐心,在他看来,司马举、丁圆圆是他口中肉、盘中餐了。 “我们今晚便走,如何?”司马举仿佛很不死心。 仆散海淫笑道:“你走,她留下的!”他边说边指了指光彩照人的丁圆圆。 司马举微微动怒,叹息道:“忠言逆耳,我已仁至义尽,你却怪我不得!” 仆散海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怔发愣。曲捕快轻声解释道:“少将军,那小子说,待会动起手来,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有我们好看呢!” “甚么?……你们还不动手的?”仆散海恼羞成怒,面目狰狞地吼道。 司马举退了一步,安然坐在床榻边,悠悠道:“圆圆,上去练练‘商阳扣’如何?” “好叻!”丁圆圆恰迎上去,曲捕快等五人已饿虎扑食般罩过来。圆圆的“商阳扣”仅练到三成功力,可对付衙门捕快,已是绰绰有余。 圆圆欺身而上,长发飘扬,左右手对曲捕快等人连连弹出。 那曲捕快倚仗自己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又有四五人,丁圆圆乃一女子,司马举看起来如同文弱书生,心下暗忖,今日这趟差事,真是天教自己在少将军跟前立功长脸。扑上之时,见圆圆挥手对着自己比划,不由好笑,正要说句淫话:“小娘子……”遽然感到胸前被锥子所刺一样疼痛,吓了一跳,刚喊一声:“小心!她……”香风过处,圆圆已纵到眼前,探手在他胸前“神封穴”着力一按,曲捕快“哎哟”叫出声来,随后全身疲软,萎靡于地。 圆圆一招放倒曲捕快,不光出乎仆散海等人意料之外,就连圆圆自己,亦深感意外。唯有司马举,泰然处之!原来,圆圆含愤出手,使尽全力,曲捕快不过寻常把式,功夫尚未入流,如何抵挡?其他四人见曲捕快被打倒,心中大惊,却不敢停手,硬着头皮冲上,刀枪并举,可毫无作用,转眼之间,全被圆圆点倒在地。 圆圆不意赢得如此轻松,正要回头向司马举炫耀炫耀,蓦然,仆散海身边的储熙,身影轻晃,枯槁的右手迅速伸向圆圆左腕,大概想生擒了圆圆。 圆圆正回头看司马举,司马举竟不见了踪影,圆圆疑惑难解,转过身子来,顿时愣住了。不知何时,司马举已站在自己左边,而司马举对面,则是一位干瘪老头儿! 储熙欲偷袭圆圆,蹿到圆圆近前,右手迅即伸出,眼看圆圆在劫难逃。不意一股强劲内力迎面而来,储熙骇然,哪有时间再去拿人,右手忙化为掌,迎着内力硬接了一招,即被镇的七荤八素,头脑发昏。待略微清醒时,丁圆圆身边赫然站着司马举。储熙知晓,适才强劲内力,必是司马举所发,储熙纳闷的是:司马举年纪不大,内力怎的如此深厚?他明明坐在床榻之上,怎的瞬间站在丁圆圆旁边了?储熙思来想去,唯剩一个解释,司马举的武功,深不可测!储熙念及于此,浑身冒汗! 司马举轻轻道:“圆圆,你先退下罢!” 丁圆圆总算醒悟过来,适才是司马举及时出手,救了自己。圆圆爱意瞬间爆发,感激之余,充满媚态地朝司马举抛了一眼,默默后退至床榻边。 那仆散海哪知中原武功之博大精深,见储熙出手,将司马举引出尚以为储熙占了上风,又见圆圆的娇态,霎时半身瘫软,语无伦次道:“太美了!我要的!储长老,快抓她!” 储熙暗暗叫苦,知今日势难在司马举手底下讨到便宜,可仆散海发了命令,他不敢不遵,仓促之间,灵光乍现,匆忙回头,朝淳于节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淳于节与储熙相处多年,心意相通,又见适才司马举与储熙对敌情形,知司马举乃是劲敌,储熙一人难以对付!急忙对仆散海道:“少将军,那小子可能有些棘手,我去助储长老一臂之力,早些将小子拿下,早些回府才好!” 仆散海哪知端底?连声叫好。此时储熙与司马举已接了两招,颇感吃力,淳于节加入战团,情形并无多大好转。两人内心均是震骇不已,忖道:“江湖上何时出了如此青年英雄?我们竟然不知!今日这跟头,算是栽定了!” 三人在客房里穿梭跳跃,劲风将火把牵动得摇摆不定。仆散海仍不知风险,一双贼眼紧紧盯着远处坐在床榻上的丁圆圆,心中尚在盘算,圆圆到手后,将她安置在何处才好!至于司马举,必然是要杀了他的! 仆散海正美滋滋地想着,储熙猝然趔趄摔倒,仆散海心中一跳,正要询问,淳于节又翻倒在地,仆散海大惊失色,他的反应甚为迅速,翻身便朝门口而逃,可惜,他的身手,远比司马举迟缓! 仆散海急奔出门,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之上,额头登时起了一个大包,仆散海大叫一声,惊讶地抬起头,如见鬼魅!门口竟然司马举,他的额头所撞,正是司马举胸口,他胸口怎的如此坚硬?仆散海来不及细想,感到的却是全身的恐惧不安! “你想怎的?”仆散家声音发颤,连连后退,一脚踏在躺在地上的淳于节身上,随即亦摔倒在淳于节身边。 第290章 丐帮总舵 仆散海摔倒在地,惊恐万状。司马举慢慢踱至其身边,问道:“你为何要加害我们?” “你杀我,整个燕京城都是你敌人的!”仆散海色厉内荏,答非所问! “你是完颜公主的驸马,完颜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为何要杀你?” 仆散海闻无性命之忧,恢复了部分生气。但他无法回答司马举的问题,一来他觊觎丁圆圆美色,二来他嫉妒完颜蒲芳对司马举热情,两个原因皆上不得台面,他唯有装聋作哑。丁圆圆恼他语言轻薄,提剑走过来要给他一些颜色。 司马举长叹道:“看在完颜姑娘之面,且饶他一回罢!我们今夜便出发,与他再不相见,便眼不见心不烦了!” 此时,仆散海同来两位举火把之人,早逃得无影无踪,司马举先在仆散海腰间踢了一脚,封了他穴道,仆散海登时动弹不得,此时客房黑咕隆咚,仆散海吓得“呜呜娃娃”,叫着女真话,司马举道:“你安静些,两个时辰以后便自由了!”仆散海担心惹恼他们,不敢再叫。 司马举拿出火折子,点了客房蜡烛,两人简略收拾了随身行李,出门而去! 司马举出了燕京城,按原定计划,下一目标,即是寻找“丹崖派”掌门卫道坚,卫道坚曾跟随蒙面人进入“宜春山庄”,亲眼目睹司马举父亲司马展之死,或许他亦是直接凶手之一,找到他,蒙面人的身份迎刃而解! 司马举昨日与完颜蒲芳相遇,通过完颜蒲芳之口,司马举获悉卫道坚已从太原府出山,受聘为“大齐”国师,到大名府去了,两人便南下直奔大名府。 此时南宋建炎皇帝赵构改年号为“绍兴”,即绍兴元年,金国为太宗天会九年,大齐政权采取的是金国“天会”年号,定都大名府,天会十年四月搬迁至开封。 “大齐”政权建立后,金国将山东、河北南部、河南北部等地划归“大齐”政权治理,作为金国与南宋之间的缓冲地带。刘豫名为“大齐”皇帝,实际乃是金国傀儡。 司马举与丁圆圆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不出半月,两人赶到“大齐”境内河北磁州邯郸县,距离大名府已不足百里了。邯郸自古为名城,虽受刘豫管治,仍不失往日繁华。司马举见圆圆略有疲惫之色,提议到邯郸城里暂歇一宿,圆圆自无异议。两人进得城来,随意寻了一家客栈,叫了一桌好饭菜,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 吃喝了半刻,司马举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他们所处客栈,临近大街面,街上行人不少,可有个独特景况,街市乞丐遍地走,或成群、或形单影只,却均不进店乞讨。司马举观察了一阵,终难以发现端倪,忍不住问客栈小二哥:“邯郸城里,乞丐怎的如此之多?” 那小二哥闻言,却不回答,反而慌忙用食指压着上下嘴唇,示意司马举噤声,既而转身踅到柜台里去了,似乎不敢与司马举两人接近,司马举愈加奇怪。 司马举曾和贝空四游走江湖,已有了江湖经验。办完客栈入住手续后,司马举偷偷塞给柜台边那位教他噤声的小二哥三钱银子,说道:“烦请小二哥领我们去客房!”那小二哥欢天喜地走在前面带路。 去客房路上,司马举又轻声问邯郸城里乞丐之事。三钱银子终于发挥了魔力,小二哥亦轻声回道:“客官不知啊!我们邯郸城,成了乞丐窝了!”语气尽显埋怨之情。 “乞丐窝是甚么意思?”司马举摸不着头脑了。 “丐帮的总舵搬到我们邯郸来,邯郸城不是乞丐窝了?”小二哥边走边压低声音道。 司马举微微一惊,他素对丐帮没有好印象,何况丐帮帮主龙陆昆乃是他宿敌。“难道帮主龙陆昆也在邯郸?”司马举脱口问道。 “你说那龙……帮主啊?”小二哥声音更低了,“此前世人皆知晓,龙陆昆是襄阳英雄大会的‘会主’,乃顶天立地一个英雄……” “哼!恐怕不见得!”司马举插口,满脸鄙夷道。 “可不是么?他竟然是一个叛徒!”小二哥见司马举不以为然的神色,似乎极为兴奋,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了,“女真人攻开封时,就是这龙陆昆怂恿开封留守杜充逃跑,将大好的开封城拱手送给了女真人!更为可耻的是,杜充逃跑后,他龙陆昆并未随大军南下,却躲在开封城里,打开城门迎接女真人入城,原来,他身为丐帮帮主,竟是女真人派来的奸细,藏在大宋国里的叛徒!” “果然如此,此人可耻之尤!”司马举切齿道。 “更叫我们邯郸人痛恨的是,他在金国主子前立了功,金国起初封他为开封副留守,后来大齐皇帝将他调到大名府,他成了大名府副留守。他为了方便对丐帮的管理,就近将丐帮总部搬到了我们邯郸来了!” “龙陆昆亦在大名府?”司马举略感意外,轻声问道。 “可不是?”小二哥说到这,欲言又止,可能认为自己说多了,可能还想得些好处,他欲走开,司马举忙一把拉住他手,口里道:“你恨这叛国之贼,我也恨他入骨,我还有些事,烦请告知!”边说边又纳给他二钱银子。 “丐帮总舵在何处?”司马举再问道。 “在城东,龙陆昆成了大齐高官,向大齐皇帝在邯郸城东划了一大块底盘给他们丐帮,盖了不少房屋。那些房屋,气派得很呢!那些在邯郸的乞丐,哪里是乞丐?比衙门的衙役还厉害呢!邯郸城里各行各业,俱要定期向他们缴纳保护费,否则难以在邯郸城安生!”小二哥愤愤不平道。 “谁在邯郸丐帮总舵主事?” “听说好像是一位叫甚么新长老的!”小二哥不能确定。 司马举默默点了点头。此时,三人已走到客房门口,司马举抬抬头,示意小二哥可以离开。司马举与丁圆圆进了客房,司马举对她道:“圆圆,你先歇息,我去丐帮总舵看看!” 丁圆圆诧异道:“一个乞丐窝子,有甚看头?” “或许能打探一些消息,亦未可知!”司马举笑笑,转身出门而去。 第291章 丐帮大会 天色近晚,太阳余晖覆盖大地,司马举背向落日,向城东而去。邯郸城里乞丐成群,虽然衣衫褴褛,可并无菜色之人,也少有瘦骨如柴者,他们有的在街市随意徜徉;有的靠在温暖墙角内,埋头捉着虱子;还有的围坐在酒肆,喝酒聊天,一切显得自在惬意! 司马举一路漫步,一路细心观察,期待发现新长老的踪影。走了一阵,并无所获,却无意发觉一个不寻常的景况,将近日暮,三三两两的乞丐各自起身,朝东而去,无疑是回丐帮总舵了,可也有些乞丐,从人群中分开,折返往西而去。他们稀稀拉拉,有的一步三回头,有的躲躲闪闪,似乎藏有甚么秘密一般。 司马举看得多了,疑惑之余,毅然掉头往西,尾随在他们之后,他欲看看,这些乞丐往西去,是何勾当?快临近邯郸城西门时,街市上行人愈来愈少。许多乞丐相继出了西门,司马举身后还陆续有乞丐跟来朝西门去。 司马举思虑,天色未暗,自己身穿道袍,跟在一群乞丐身后,太过醒目。司马举瞅前面有条小巷,灵机一动,闪身躲进小巷拐角处,纵身上了小巷围墙,轻盈越过几个屋顶,飞身上了城墙,司马举避开城上的守卫兵卒,沿城墙悄悄进了西门之上的角楼,微微探头从上往城外远眺,城西之外,皆是空草地,一望无际,草地尽头,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似乎是林地。 出城的乞丐,有三三两两的,有结伴而行的,亦有孑然一身的,俱往西边林地而去,角楼之下的西门,仍不断有乞丐出城。 司马举忖道:“城外一展平阳,我若跟在他们后面,势难隐形。若乔装成乞丐,混在他们之中,着实为一良策,可这乞丐装束,委实过于恶心!此时距离天黑,不过两刻时光,不如待天黑后摸过去妥当!”他拿定主意后,便躲在角楼的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闭目养神。耳边却凝神听城门下的动静。随着城下的出城声愈来愈稀落,最后听到守城兵卒相互说,时候到了,该关门了。随着“轰隆隆”的关门声,司马举这才睁开双眼,大地已是一片漆黑了。几位守在城墙的士卒,也不知在何处去了。 司马举飞身下了城墙,在黑暗疾驰了百十来丈,便隐隐听到有人说话声:“舵主,我们此时去,是不是晚了些?会不会遭他们责怪?” “好饭不怕晚,良人不畏迟!我们去了,便是表达了我等诚意!郭长老欢迎还来不及呢!”另一个声音回道。 司马举略微凝神,便听出他们有三人,且在二十丈开外。司马举算算时辰,可能已临近戌时了。果然,另一个说道:“郭长老定于戌时议事,我等快走!否则赶不及了!” 那被称为“舵主”的笑道:“孙舵主适才劝我莫来,此时怎又急了?” 孙舵主道:“黄舵主,你我已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别相互耻笑了!” 黄舵主爽朗一笑:“孙舵主说得有理,李彪,我们脚下加把劲哦!” 李彪应声“是”,黑暗之中,三人急速前行,却不知司马举尾随其后。黑灯瞎火中,前面三人约莫走了三里路,接近了林地,跟在后面的司马举,已能听到林子里乱哄哄的声响了。 几人进了树林,又走了一射之地,只听得有人说道:“黄舵主、孙舵主,你们终于来了,郭长老等得心急了呢!” 黄舵主回道:“郭长老不怕我反水么?” 对方那人讪讪回道:“黄舵主真会说笑!”几人急往里走。司马举见前面已有光亮,不远处,路边一棵盛大的雪松旁边,立着两个高瘦乞丐,张目四望,应该是放哨之人了。 司马举从树丛中轻轻穿过,沿着路边各色杂树,朝那光亮处而进。走不到三四十丈,树林中豁然开朗,露出一大片空地,火把通明,几百乞丐拥立在一起,吵吵闹闹。 司马举看不到人群之中情形,遥望空地旁边有颗高大雄伟的皂角树,树枝四展、树叶茂密如伞盖,正好藏身,司马举飞身而上,举目张望,空地乞丐人群中的情景一目了然。 人群之中,放着张方桌,却无长凳。桌上立着一块一尺来高的牌位,上书“屠龙会”三个字,排位旁边,放着一只搪瓷大碗,碗上架着一把小屠刀,桌下放着一小凳,小凳之侧,则是一只麻袋,麻袋口被绳子扎着,里面起伏蠕动不已,不知为何物? 方桌北边,一老者杵着拐杖,南面而立,银发闪闪,随意挽着道士高髻,身材伛偻,气喘吁吁,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位粗壮乞丐;南面一人,头发稀疏,膀大腰圆,叉手而立;东面两人,一高一矮,高者魁梧,年在五十以上,矮者瘦小,年纪三十余岁,两人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滑稽的对比;西面亦有两人,均是四十来岁,身体健硕! 那银发老者仰头看看天色,突然道:“戌时已到!屠龙会开始,众弟子坐下罢!”声音沙哑难听,音量极小,若非司马举内力深厚,焉能听清? 旁边一粗壮乞丐高声随即叫道:“郭长老命众弟子随地坐下!”随着粗壮乞丐话语,围着方桌站立的几百乞丐,皆低头弯腰,盘膝坐于地上,一阵闹哄哄后,慢慢趋于平静,不过仍有人低头,切切私语。 郭长老抬起左手至桌上方,往下频频虚压,这是制止众人说话的手势,另一粗壮乞丐又高声喝道:“郭长老命大家肃静!”未几,众皆敛声屏气,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郭长老接着道:“今日之会,自我丐帮立派以来,皆无此类大会!如有不愿参会欲退出者,此时声明,尚来得及!”郭长老说完,突然挺直了身子,而他说此话时,一改适才病怏怏地样子,声音清晰,中气饱满,直达在场每位丐帮弟子的耳内。 众人似乎俱感诧异,片刻之后,均欢声道:“我等誓死跟从郭长老!绝无二心!” 第292章 谴责帮主 丐帮弟子皆坐地上,司马举对场中情形看得愈加清晰,亦感觉了郭长老的巨大变化。 郭长老又缓缓道:“我丐帮立派已近一百五十载,先辈历经艰辛,苦心经营,众弟子共用努力,终于发展成天下第一大帮,在江湖享有赫赫威名!不意龙陆昆做了帮主,竟然领着我们变节投敌。我丐帮英名,被他龙陆昆毁于一旦!我等忠义之士,谁不切齿痛恨?以前,世人说起我们丐帮,谁不对我们挑大拇指?如今,说到丐帮,有几人不摇头惋惜?” “遥想三年前,龙陆昆取得了襄阳英雄大会‘会主’称号,我等丐帮弟子,均是觉得脸面无上荣光!谁知,他龙陆昆取得‘会主’之号,其中竟藏有诡计!”南面头发稀疏的胖者接口道。 “钟长老,龙陆昆投敌固然令人切齿痛恨,我等亦不可因人而废事!他获得‘会主’之尊,乃是当着天下江湖豪杰之面,光明正大取得的,亦是我丐帮荣耀,其中怎有甚么诡计?”东面那矮者说道。 “孙舵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明面,不知暗面!”钟长老笑道。 “愿闻其详!”孙舵主不动声色。 钟长老听了,便拿眼看郭长老,见郭长老默默点头,钟长老便双手抱拳,高举在空中,口里高声叫了一声:“有请!” 众人不知他说有请者为谁,正茫然间。从郭长老身后坐着的人群中,缓缓站起一个人来,司马举在那皂角树上见了那人,惊得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司马举虽然距离较远,可他比任何人皆看得真切,那站起来之人,衣衫虽满身补丁,却也干净,非比他人污秽不堪,他胡子花白,腰板挺直,不是三年未见的大哥贝空四么?司马举几乎便要跃下皂角树,奔到贝空四面前,与他相认,转念一想,强忍按耐下来,静观场中动静。 贝空四走到方桌边郭长老左侧,朝四周抱拳施礼,团团转了一圈。正要说话,孙舵主身边高者猛然大叫道:“你是贝副帮主!?” 贝空四朝点头示意,回道:“恕黄舵主抬爱,在下正是贝空四!不过早已不是什么副帮主了!”贝空四此言一出,场中如同炸开了锅,立即热闹起来。 黄舵主激动道:“贝副帮主何时回丐帮的?我等怎的不知?” 贝空四笑道:“贝某两年前便回了丐帮。贝某回丐帮后,仅与郭长老有联系,其他兄弟并不得知!” 孙舵主却似乎并不相信,冷冷问站立对面的两人道:“张舵主、林舵主,你们亦不知贝副帮主回本帮了么?” 西面张舵主、林舵主皆摇头。左边张舵主笑道:“孙舵主,贝副帮主回来,你身为邯郸舵主不知晓,我这郑州舵主,又如何得知?” 孙舵主闻张、林两人亦不知情,心情似乎放松不少,解嘲道:“贝副帮主回来两年了,丐帮总舵搬至邯郸不过一年有余,此前总舵不是在郑州么?” 原来,丐帮总舵一直没有定所,南宋建炎三年九月(金国天会七年),龙陆昆在开封公开投敌后,尤由兀术推荐,被金国委任为开封副留守,龙陆昆为方便管理丐帮帮中事务,将总舵设在离开封不远的郑州,委托自己心腹新长老负责。第二年七月,刘豫在大名府建立“大齐”政权,开封成了大齐的地盘,十二月,刘豫调龙陆昆为大名府副留守。龙陆昆又将丐帮总舵迁至离大名府不远的邯郸,仍是新长老主持打理。 眼看孙舵主、黄舵主与张舵主、林舵主之间有些口角之争,钟长老对四位舵主劝解道:“贝副帮主回来两年,别说你们不知,我与郭长老可谓朝夕相处,也是三月以前才知晓呢!” 钟长老此话说完,众人又是哗然嘈杂。钟长老双臂高举,双手下招,高喊道:“各位兄弟肃静!如今我等同舟共济,应该放下分歧,形成合力,共同对付龙陆昆才是,下面,我们先且请贝副帮主揭露龙陆昆是如何窃取英雄大会‘会主’之位的。” 贝空四又拱手示意后,便将三年前,龙陆昆在襄阳参与英雄大会时,如何受“关令派”掌门京徒美让贤,又如何巧妙利用卢嵩的暴喝击败“青城派”掌门程露玄,从而荣登英雄大会“会主”宝座,并说京徒美早已投靠金国,这些经过自然是司马举告诉贝空四的,可被贝空四说得曲折动听,如他亲临。在场众人听得恍然大悟,特别是龙陆昆两年前主动投敌,愈加坐实了他与人勾结,暗箱操作谋取了英雄大会‘会主’之号。 贝空四说完,孙舵主与黄舵主面面相觑,孙舵主喃喃而言:“原来如此!”既而大声道:“我等当初拥立龙陆昆为帮主,真是大错特错!远不如贝副帮主上位啊!” 贝空四愕然道:“孙舵主何出此言?” 郭长老接口道:“孙舵主所说不差,当年武帮主仙逝,我等推选帮主之时,老夫力推贝副帮主,可惜你们皆是极力反对,老夫势单力薄,贝副帮主又遭龙陆昆狗贼暗算,身受重伤,后来下落不明!真叫人扼腕痛惜!” 钟长老亦对郭长老叹息道:“小弟我识人不明,为选帮主之事,曾与郭兄决裂!真是猪油蒙了心智,选了一位狼心狗肺之徒为帮主!龙陆昆狗贼投敌后,老夫日夜惭愧不已,恨不得将这双招子挖了才好!又恨不得活剥他龙陆昆之皮,生吃他龙陆昆之肉,”钟长老说到此处,已是胖脸涨得通红,头顶稀疏的白发,亦配合他的言辞,根根竖起,煞是滑稽。 郭长老戏谑道:“生吃活剥龙陆昆倒是使得,挖了自己招子,万万使不得!”众人不知郭长老如此风趣,俱是大笑不已,场上气氛为之一轻。 “老夫这才想起郭兄曾私下对我说的,龙陆昆表面老成实在,实际阴险狡猾,难当丐帮大任!老夫当时以为郭兄对他有成见!唉!”钟长老又对众人长叹。 “属下当时以为,龙陆昆有帮主信物玉竹棒,又是武帮主唯一弟子!所以……贝副帮主切莫责怪!”黄舵主对贝空四真诚道歉。 “黄舵主切莫自责!”贝空四道,“况且贝某亦非本帮副帮主了!” “贝副帮主,我有罪!请你责罚!”孙舵主突然冲过来,弯曲双膝,“噗通”跪在贝空四跟前。在场众人又是骚动起来。 第293章 自揭下毒 孙舵主如此大礼,贝空四一下慌了手脚,忙弯腰欲搀扶孙舵主,孙舵主却右脚后撤,退了几步,重新屈膝跪下,双手抱拳,眼睛直盯着贝空四道:“贝副帮主如不肯责罚属下,属下便不起来!” “孙舵主,有话好说,你如此大礼,成何体统?”郭长老亦劝道。 “属下之罪孽,此礼尚轻!”孙舵主执拗道。 “兄弟之间,有何仇怨,你且起来说话!”贝空四真诚道。 “你有何事?先说出来教大家兄弟听听,众兄弟亦可为你分析分析,你到底跪得跪不得!”钟长老劝道。 “贝副帮主与龙帮……龙陆昆狗贼竞争帮主之位时,属下曾对贝副帮主下毒,致其重伤,以致贝副帮主与龙陆昆比武时落败!”孙舵主此话,无异于石破天惊,有人甚至惊得从地上站起身来,场面秩序有些混乱了。 “甚么?”钟长老首先大怒,也顾不得制止大家的骚乱,他在方桌上重重一拍,喝道:“具体经过如何,你快说来!” “是!”孙舵主答应一声,却并无畏惧之色,可能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昂首道:“属下当时仅是总舵厨门门主,龙陆昆找到我,暗中赠送属下十两金子,又许诺提拔属下为舵主,要我在贝副帮主食物中下毒。当时会餐,食物共用,属下表示,难以单独针对贝副帮主下毒。龙陆昆对属下出了主意。” “甚么阴谋诡计?”钟长老沉声问。 “龙陆昆要属下专门替贝副帮主斟酒,在斟酒时做手脚,并给了我一包毒药,说那药无色无味,无人能发觉,属下鬼迷心窍,便依言办了!” “龙陆昆如此歹毒,事成之后,你不怕他杀你灭口么?”郭长老问道。 “属下当时也有此考虑,故而下毒之前,愈想愈怕,壮着胆子又特意找到龙陆昆,对他说,下毒之事我可以办,但事情前因后果,我皆记录在一册子上,封存在一远房亲戚处,若我遭遇不测,远房亲戚便将封存之物公之于世。龙陆昆听了我的话,半晌没有做声,最后才说,事成之后,他必兑现承诺,教我放心!” “后来,你下了毒,他虽提拔你为舵主,却始终防着你忌惮你,你终究成不了他心腹,他也下不了决心杀你灭口。而你为了自己性命,也不敢擅自将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公之于众?”他的好友黄舵主如梦初醒,“当初,你二十岁开外,便成了舵主,我等以为,你在丐帮前途不可限量呢!后来,你一直在各地舵主位置上打转,原来有此一节!” “正是!这事在小弟胸中,一直刺痛难忍!小弟以为贝副帮主早被我害死了!”孙舵主说完,重新抬头,对贝空四道:“天幸贝副帮主在人世,属下尚有机会赎罪,贝副帮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属下皱一下眉头,便非丐帮弟子!” 贝空四道:“时过境迁,贝某对生死早已看淡!害我者乃龙陆昆狗贼,害我并非你孙舵主本意!你说害了我,我贝空四如今好端端地活在人世,所失者不过是一个帮主之虚名罢了。龙陆昆挣得帮主,却又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贼!得之何喜、失之何忧?贝某不在意,孙舵主又何必在意?” 孙舵主吃惊道:“贝副帮主不怨恨属下?” 贝空四由衷道:“恨你何益?罪恶源头在龙陆昆啊!何况你如今迷途知返。贝某以前,唯知龙陆昆曾派人对我下毒,可无人相信!谁人下毒?更无从知晓!孙舵主主动坦白,替贝某在众兄弟面前解惑释疑,倘若你自己不说,谁人知晓?贝某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恨你?孙舵主,你且起来罢!” 孙舵主立即泪流满面,伏地痛哭,在场丐帮弟子今日来参加“屠龙会”,不意了解到如此机密,均觉不虚此行,兴奋不已。 黄舵主平时与孙舵主最为要好,听贝空四饶恕孙舵主,便走过来,欲扶起痛哭难忍的孙舵主。 “且慢!”郭长老突然开口道,“今日众兄弟相约来召开‘屠龙会’,‘屠龙会’尚未开始,不成想中间发生如此多变故,事已至此,且先将余事办了,再召开‘屠龙会’罢!” 林舵主问道:“郭长老,尚有何事?” 郭长老未直接回答,而是面对钟长老道:“钟长老,你是帮中执法长老,帮中弟子残害本帮兄弟,该如何处罚?” 众人这才醒悟,郭长老所说之事,乃是要处罚孙舵主。不由皆将心提至嗓子眼里。 “骂人者,割舌;伤手者剁手;残足者断足;致死者处死!总之施之于他人,帮规便还之于彼身!”钟长老面无表情,其实,这些帮规,在场弟子,有谁不知呢? “孙舵主之罪,该如何处置?”郭长老又问。 “这个……”钟长老一时不好作答,孙舵主十多年前在贝空四酒中下毒,致贝空四重伤,按帮规,不处死,也要尽废其武功。可孙舵主残害贝空四,乃是受龙陆昆指使,孙舵主不过是帮凶,作孽便轻了许多。 “鞭刑二十罢!”钟长老沉吟一阵,判决道。 “对此判罚,孙舵主可有怨言?”郭长老问道。 孙舵主原以为今日纵然不死,亦要脱一层皮,不意钟长老仅判罚二十鞭刑,以他武功,别说抗二十下鞭刑,就是五十鞭,也比被废去武功要强万倍。故而连声应承道:“属下对此判罚,心悦诚服!” “今日来此松皂林的兄弟,有无执法团的弟子?”钟长老对扬声问道。 “属下是!”东面围坐人群中,站起一人回道。 “甚好!你过来执法罢!”钟长老下令道。 “属下遵命!”那人朝中间方桌走来,前面的弟子皆侧身让开。 那人到了方桌孙舵主身后,从腰间扯下一条软鞭,在手里抖了抖,他扬起软鞭,正好对跪在面前的孙舵主抽下。 “且慢!”一人大声道。那人举起的鞭子,便停在了空中。 第294章 屠龙大会 开口制止对孙舵主行刑的乃是贝空四!贝空四喝止那人后,快步走到他跟前,将他手中鞭子轻轻夺了,转身拱手对郭长老、钟长老道:“两位长老,贝某有话要说,可否准许?” 郭长老、钟长老忙道:“贝副帮主有话,但说无妨!” 贝空四慷慨道:“适才贝某已清楚说明,倘若孙舵主不主动交代,谁人知道他下毒之事?但凭此节,便可轻饶!此为其一;其二,孙舵主自己说对贝某下毒,贝某并未印证,这下毒之事,是真是假?贝某如今好端端活在世上,并无一丝伤害,贝某对下毒不认可,谁能认定下毒?其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在内部做无谓消耗?贝某意思,对孙舵主胡说下毒之事,予以训斥即可!万不可施以刑罚!” 贝空四说完,孙舵主再次泣不成声。远在皂角树上的司马举,亦为贝空四的处置暗暗喝彩,他贝空四否认下毒之事,孙舵主自然难以接受处罚。果然,郭长老顺坡下驴道:“如此说来,下毒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孙舵主信口开河,理应接受训斥!” 钟长老便装模作样的呵斥道:“孙舵主,你须引以为戒,切莫信口开河!下不为例!请起身罢!”孙舵主俯首再拜,这才站起身来。众人俱知,这是为孙舵主掩饰罪过,均对贝空四敬佩不已! 郭长老再次提气厉声道:“孙舵主狂言下毒之事,到此为止,众兄弟不得四处传扬。今日我等聚会,乃是召开‘屠龙会’?何谓‘屠龙’?众兄弟应该心知肚明!龙陆昆伪装忠厚,窃取我丐帮帮主之位暂且不论,他忝位帮主,不为本帮发扬光大出谋献策,不为本帮忠义之名尽职尽力,国家危难之时,不为本帮扬威四海添砖加瓦,反而卑鄙无耻,投靠金国,成了我大宋之公敌,我丐帮之叛逆!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皆举臂高呼:“杀了他,杀了他!为本帮雪耻!”声震云霄。 郭长老待众人平息后,接着道:“龙陆昆公然反叛之时,我丐帮忠义弟子,皆痛心疾首,当即有兄弟与老夫联络,欲奋起反击,公开决裂。被老夫劝阻,诸如林舵主、张舵主等人,老夫认为,仓促起事,恐难成功,不如先行蛰伏,以待时机。故而老夫装病三年,虽非卧薪尝胆,亦是忍辱负重!为待今日之会也!”众人又唏嘘不已! 原来这郭长老乃丐帮传功长老,平日与贝空四关系最为要好,为人极为精明能干。丐帮第十四代帮主武元典死后,贝空四与龙陆昆竞争第十五代帮主,郭长老义无反顾,支持贝空四。而龙陆昆则有护法长老阐长老、新长老支持,执法长老钟长老虽与郭长老关系莫逆,可他见龙陆昆持有玉竹棒,并未与郭长老一起支持贝空四,而是提出让龙陆昆与贝空四比武决胜负。钟长老的观点,导致与郭长老的关系出现裂痕,难以弥补。比武过程中,龙陆昆施用阴谋诡计,贝空四败北而走。 龙陆昆做了帮主,郭长老因支持贝空四,入不得龙陆昆之眼。郭长老知龙陆昆阴险狡诈,怕遭龙陆昆暗算,主动出走南方偏远地方,后来龙陆昆飘忽不定,郭长老才回到中原。 龙陆昆在开封公开投敌,郭长老深为痛恨,欲与帮中忠义弟子,奋起反击,可帮中大部分弟子久在龙陆昆淫威之下,少有人敢出头反抗,何况龙陆昆投敌后,利用自己权势,给丐帮带来了不少切身利益,有贪图享乐的弟子,乐得逍遥自在,哪有志气反抗?郭长老见反抗势力太过单薄,提议暂且忍让,各自潜伏,伺机而动。他自己则先故意装病示弱,委身总舵,暗中却四处规劝、游说、联络帮中有气节的弟子。 在此期间,与他决裂的钟长老主动向他示好,承认当初瞎了眼睛,错推龙陆昆为帮主,两位至交这才重归于好。两人商量,各自与信得过、靠得主的丐帮忠义弟子串联,誓要推翻龙陆昆的帮主之位,为丐帮另选帮主,两人经过一年时间的努力,已串联了帮中骨干几十人。 第二年,贝空四偷偷回来,与郭长老取得联系,郭长老大喜,两人经常暗中谋划,为慎重起见,贝空四伪装成寻常乞丐,两人始终单线联系,他人皆不知情。又经过两年策划、活动,郭长老、钟长老已取得了帮中舵主、团主、门主近三百人的支持,这已是金国与大齐国内六成以上势力了,而大宋境内的各丐帮分舵,郭长老早已派人至各地联络,他们皆不承认龙陆昆的帮主之位了。 三个月以前,郭长老约贝空四与钟长老会面,钟长老才知,贝空四早回来了。三人策划,于今日召开聚义大会,取名“屠龙会”,即誓杀龙陆昆之意。地点则选在邯郸城外十里的松皂林。此时邯郸城里忠于龙陆昆的丐帮骨干唯有新长老及心腹几人,其他骨干皆同意参加“屠龙会”。他们此次开会,虽非明目张胆,却也并未安排得十分机密,故而司马举发现了其中异常,循迹至此。 邯郸城周边各个同意反正的分舵,均在前一日赶赴松皂林,参与“屠龙会”的丐帮骨干,当在五百人左右,可谓声势浩大。 郭长老接着道:“按照‘屠龙会’既定程序,下面举行屠龙仪式。”众人听了,逐渐安静下来。郭长老一招手,左右侍立的粗壮乞丐,齐步走到方桌边,右边乞丐伸手拿起架在搪瓷大碗上的小屠刀,左边乞丐则弯腰钻到方桌下,将麻袋解开,一条半碗粗的眼镜蛇,吐着信子而出,那乞丐闪电伸手,即掐住了眼镜蛇颈脖,另一手按在其七寸处,眼镜蛇全身瘫软,那乞丐将蛇横搁放桌上,持刀乞丐随手一挥,蛇头滚落地上,蛇血喷溅,握蛇乞丐将血抖落搪瓷碗中,须臾血满碗沿,该蛇无头,兀自卷曲,持刀乞丐又拦腰一刀,蛇身成了三段。握蛇乞丐将蛇抛了,持刀乞丐放了手中屠刀,与握蛇乞丐退回原地。 郭长老将蛇血碗端起,请贝空四喝了一口,自己接着喝一口,钟长老、张舵主、林舵主、黄舵主、孙舵主相继各喝一口,郭长老将余血倾倒于地祭道:“皇天后土见证,我等丐帮参会忠义弟子,与龙陆昆不共戴天!见者诛戮之,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众人皆附和道:“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第295章 推选帮主 丐帮忠义弟子,将“屠龙会”开得热血沸腾,教藏在远处皂角树上的司马举亦深受感染,觉得不虚此行!以蛇喻龙,甚为贴切,司马举深为郭长老等人创意折服!至此,司马举以为,“屠龙会”该结束了,他也应寻找机会与大哥贝空四相认才好。 松皂林场中,硕大的松油火把仍燃烧得滋滋作响,司马举隐在黑暗之中,远远见郭长老与钟长老似乎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皆会意地点点头。钟长老朝左边林舵主努了努嘴,林舵主心神领会,朗声道:“属下以为,今日‘屠龙会’,乃我等丐帮忠义弟子,与龙陆昆彻底划清界限之会,龙陆昆岂能再充任我丐帮帮主?” 钟长老闻言,兴奋拍桌道:“林舵主言之有理!我等今日之会,乃是与龙陆昆投敌卖国的势力彻底决裂,既然与他割裂,岂有再奉他为主之理?” 郭长老顺势道:“钟长老、林舵主所言,正是我丐帮兄弟之心声!适才老夫说过,三年前龙陆昆公开投敌时,有忠义弟子即请奋起反抗,老夫考虑,反抗龙陆昆势在必然,可我们没有贸然起事之原因,势力单薄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未有合适领导者。张舵主当时推老夫出面,老夫自忖,出谋划策尚可,领导指挥能力尚缺!故建议蛰伏待时,以伺真主出山,主持我丐帮大局,今日果然得偿所愿!真主应时应运而来!” 黄舵主茫然道:“领导我丐帮真主何在?” 孙舵主已恢复常态,反应敏锐至极,笑道:“黄兄何其愚也,真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郭长老对孙舵主微微一笑,表示赞赏:“我与钟长老议定,拟借‘屠龙会’之机,推举贝空四为帮主,领导我丐帮抗敌、锄奸,众兄弟有何异议?” 郭长老话音刚落,孙舵主即接口高声叫道:“此事孙某第一个答应!”众人亦轰然叫好。 郭长老、钟长老、林舵主、孙舵主等人一唱一和之时,贝空四虽隐隐猜到结果,可郭长老真正说出来后,他仍感觉有些意外,忙道:“贝某离开丐帮多年,回来本帮仅两年,且躲躲藏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今日总算得见天日,贝某已是心满意足,岂可遽然充任帮主之位?请众兄弟仔细商议才好!” 郭长老真诚劝道:“我丐帮之中,论资历、论经验、论武功、论气度、论才能,无人出贝兄之右,贝兄不做帮主,谁人敢做帮主?龙陆昆领导我丐帮多年,致使我丐帮江河日下,臭名远扬,当此危难之时,贝兄不出来扭转局面,贝兄真忍心看丐帮日渐式微,沦为江湖笑柄么?” 贝空四尚欲争辩,钟长老突然走到方桌北面,与郭长老并排,两人不约而同,面向郭长老左边的贝空四,向他单膝跪地,口里齐声叫道:“请贝帮主上任!” 贝空四慌了手脚,正要向前搀扶,张舵主、林舵主、黄舵主、孙舵主亦快步走到郭长老、钟长老身后,亦曲右膝跪地,口里叫道:“请贝帮主上任!”既而在场盘膝坐地的丐帮弟子,均起身伏地,双膝跪于地上,大叫道:“请贝帮主上任!”声彻云霄,震耳欲聋! 贝空四热泪盈眶,哽咽道:“众兄弟如此抬爱,贝某敢不誓死效力?贝某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众兄弟请起!”众人听贝空四愿意担任帮主,皆起身各归其位。 郭长老让出位置,请贝空四北面南向而立,在旁边施礼禀报道:“今日推选帮主,事出仓促,事前未与帮主商议,所幸结果圆满!下面的帮主登位仪式,较为简单,请帮主见谅!” 贝空四道:“各兄弟费心了!” 郭长老即亲手将放桌下的那张小凳拖出,示意两粗壮乞丐将方桌搬开,郭长老将小凳放贝空四背后,请贝空四脸朝南面坐下,郭长老重新率领钟长老、张舵主等人跪于贝空四面前,口称“恭贺帮主金安!”贝空四抬手示意,郭长老等人起身,站于一侧,粗壮乞丐则安排围坐人群,或八、九人,或十二三人,跪在贝空四面前,亦口称“恭贺帮主金安。”然后回归本位。其他人如法炮制,如此约有一个时辰。贝空四受丐帮拥戴,成了帮主,司马举亦看得热血沸腾,暗自为大哥贝空四高兴不已。 众人拜毕,郭长老躬身道:“请帮主训示!” 贝空四缓缓起身,字斟句酌道:“我丐帮运数,可谓与大宋国运相辅相成。兴起太祖之时,大宋道君皇帝遭难之时,龙陆昆成了叛贼,我丐帮遭遇前所未有之挫折,与国运何其相似,岂非天意哉?丐帮如今顺势而为,推翻龙陆昆的帮主之位,与跟随龙陆昆之人斗争,并非我丐帮内耗,而是敌我矛盾之争!众兄弟应该明白其中的大是大非!” 众人皆回道:“帮主所言有理!” 贝空四将此事定了基调,话锋一转,接着道:“我丐帮忠义弟子,虽与龙陆昆势力彻底割裂,但对龙陆昆势力,仍须多劝解说服,以期其回心转意!万不可乱起纷争。我丐帮今后之任务,一,铲除我丐帮内龙陆昆顽固势力;二,诛杀叛逆龙陆昆,夺回帮主信物玉竹棒,三,率众南下越过黄河,重归大宋疆土;四,重振我丐帮昔日威名!望众兄弟齐心协力,共迎艰险,再创丐帮辉煌!” 众人俱应道:“再创丐帮辉煌!” 待众人平静后,郭长老先对贝空四耳语了几句,贝空四连连点头认可,郭长老便扬声道:“适才帮主训示,请众兄弟切切牢记在心!众兄弟回去后,亦要各安其位,切不可擅自行动!如有重大举措,届时帮主自有吩咐。为避免打草惊蛇,帮主即位之事,众兄弟暂时不应宣扬!以免惊动金国、大齐官府,以军队打压我丐帮。帮主所定任务完成后,我等回归大宋,再向世人宣示帮主即位不迟!” 众人齐声应诺后,逐渐散去。 第296章 圆圆失踪 待聚于松皂林参与“屠龙会”的丐帮弟子陆续向四方散去,此时东方发白,天色微明。贝空四、郭长老、钟长老与那两粗壮乞丐走在最后。 司马举见几人朝自己藏身的皂角树而来,正思虑是否现身与贝空四相认,又纠结于贝空四身边有郭长老等人,左右踌躇之时,临近皂角树的贝空四突然朗声道:“树上那位朋友,可否下来一见?”郭长老、钟长老听了,忙全身戒备护在贝空四左右。 原来,司马举在树上隐藏了一整夜,一直全神贯注观看场中动静,“屠龙会”结束后,司马举精神亦松弛下来,恰好贝空四从他藏身之处经过,他心情激动之余,呼吸急促,亦未在意自己动作轻重,便被武功卓绝的贝空四察觉! 贝空四喝问,司马举再不犹豫,飞身扑下,口里叫道:“大哥,是我!” 贝空四等人见树上人影一晃,便扑到了跟前,俱是大吃一惊,正要作势回击,却听到脆生生的喊声,住手凝神看时,朦胧的雾色中,一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青年,俏生生立在前面,贝空四看得真切,这不是日思夜想的结义兄弟司马举么?我那兄弟不是跳崖而逝了么?贝空四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用手尽力擦了擦,睁眼再看,不是司马举是谁? “哎呀!我的司马兄弟!真的是你?”贝空四犹如一阵风刮过,迅速将司马举裹住,泪水打湿了司马举肩头。司马举任凭贝空四将自己紧紧抱住,也激动得眼泪脱眶而出。俄而,贝空四松开双手,上下打量着司马举,见他没有少一根头发,长嘘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向郭长老、钟长老介绍司马举。 郭长老、钟长老闻这位小青年,即是和贝空四一起去五马山刺杀兀术的司马举,皆是敬仰不已。此前贝空四曾和郭长老谈及过往,特别怀念结交的小弟司马举,每每说起司马举,那是爱惜、敬佩、想念等情绪夹杂,不想司马举如此年轻英俊,他的武功在贝帮主之上?郭长老、钟长老皆是不信。 贝空四又向司马举介绍郭长老、钟长老。司马举笑道:“小弟昨晚已认识了两位长老!”见贝空四等露出惊异表情,司马举将昨晚跟踪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几人大笑,俱说有缘。 贝空四急切想知道司马举如何从悬崖之下逃生的,司马举道:“大哥,小弟亦欲知晓你这三年的状况,我们边走边谈如何?” 贝空四又连声说好,转头对郭长老等人道:“两位长老,你们先回去,一切按计划行事,我与司马兄弟叙完旧再回!” 郭长老等人躬身回道:“是,帮主!”辞别而去。 司马举与贝空四并肩而行,望着初升的旭日,司马举若有所悟,忽然“哎哟”叫出声来。贝空四不明所以,司马举连连道:“大哥,快走、快走!还有人在客栈等我呢!” 司马举笑问:“是谁教兄弟如此着急?” “丁圆圆!” “丁圆圆?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贝空四追在心急火燎的司马举屁股后面大喊。 “等下小弟详细说与大哥听!”话未说完,司马举的人已掠到五丈开外!贝空四暗暗吃惊,感觉司马举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忙提气纵身跟上。 两人武功卓绝,一路风驰电掣,十里之距,片刻即到西城门,司马举怕耽误时光,懒得接受军卒检查,飞身上城墙,贝空四亦飞身跟来。 原来,司马举自与丁圆圆出山谷后,两人可谓日夜身影不离,昨日司马举无意来到“屠龙会”现场,前后看了一整夜,丁圆圆一夜不见他踪影,怕是要急疯的!司马举甚至在脑海里浮现出见到丁圆圆后,圆圆将现出的神情,她是娇嗔责怪?还是伤心落泪?按圆圆的性格,可能是暗自落泪不理他的可能性大一些罢!唉,到时,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谁教他抛之脑后置之不理呢?司马举思量道。 司马举与贝空四进了城,七拐八拐,很快找到了歇息的客栈。司马举冲进客栈,推开客房门,口里说:“圆圆,我回来了!”说完,门已推开,司马举却呆立当场!客房里哪有丁圆圆的踪影? 贝空四后脚跟进客房,问道:“丁圆圆呢?” 司马举犹自傻愣在门口:“我也不知,我也不知啊!” “三弟,别急!别急!”贝空四忙安慰道,“看看她有无留信?” 司马举似乎被惊醒,冲进客房,搜寻一圈,一无所获,又颓然呆立。贝空四又道:“我们可问问店家!” 司马举又如梦苏醒,慌忙跑出去,找到上次那位小二哥,问他的同伴何在?小二哥道:“客官,你现在才回?你那同伴是女人?” “是啊!有问题么?”司马举预感不妙。 “她被人虏了!” “谁敢抓她?”司马举怒喝道。 “大齐官府的人!” “为甚么?”司马举失态了。 “小人哪知?” 司马举有些乱了分寸,贝空四适时出现道:“小二哥,你再回忆回忆,官府之人是如何来客栈拿人的?” “大约傍晚时分,邯郸县衙门来了七八位衙役,我家掌柜吓得不轻,以为客栈出了问题,为首衙役命令掌柜派人带他们去那客官的客房…”,小二哥边说,边指了指司马举,吞了口唾液道:“他们还清楚地说了你们客房在东头第几间呢。” 司马举听得愈加迷糊!小二哥接着道:“衙役到了客房门口,推开门,叫客官同伴——那俊俏后生跟他们去县衙,那俊俏后生稍微迟疑片刻后,便跟他们走了!” “他们之间没有打斗起来?”司马举问道。 “你想和官府衙役打斗?作死么?”小二哥怪叫。 “好了,好了。感谢小二哥直言相告。”贝空四圆场后,拉司马举回了客房,两人商量对策。 此时司马举脑袋渐渐澄明起来,不禁质疑道:“邯郸官府为何拿她?这是其一;其二,寻常衙役,怎是圆圆对手?圆圆岂能束手就擒?她跟衙役走到半路,能不逃出来么?” 第297章 舵主告密 贝空四正要回话,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口进来一位娇艳欲滴的少女来,司马举定睛一看,不由欢呼雀跃:“圆圆?” 丁圆圆迤迤然走进,司马举从桌边跃起,又是拉椅子让座,又是倒茶,嘘寒问暖,极尽殷勤,贝空四与司马举与共处多时,何曾见他对女子如此?可见丁圆圆在他心目中地位非比寻常! 丁圆圆坐定,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疑惑地望了望衣衫褴褛的贝空四,司马举忙解释道:“这位便是我经常与你说的贝大哥!” 贝空四朝丁圆圆微笑地点点头,丁圆圆仿佛这才安定下来,眼泪夺眶而出:“飞鹏,你到哪去了,怎的现在才回?” 司马举昨晚所历之事极多,一时难以细表,唯有愧疚道:“圆圆,对不起!你且莫哭,发生甚么事了?” “昨日傍晚,我在此等你等得心急之时,涌进一伙衙役,问我是不是你朋友,我说是,他们便要我随他们一起走。我正等得焦头烂额,未做辨别,还以为他们是你叫来的呢!我跟他们出了客栈,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他们为首者,你是司马举朋友么?那为首却不耐烦,喝斥道,不要啰嗦!我这才知晓上当了!我见六七人武功平平,突然施手将为首者点翻了,撒腿跑了!” “那你一晚去了哪里?怎的还改穿了女子衣裳?”司马举听得笑了。 “你还有心笑?”圆圆微微娇嗔,“我跑开后,考虑他们是官府中人,担心他们去而复返,又担心你回来客房寻我不着……”说到这,圆圆略微抬头,瞄了司马举一眼,司马举顿时满身不自在,唯有傻笑不已。 “我便寻了一家裁缝店,买了女子装束,借他们的内室换了衣衫,又重新回到客栈,在此客房隔壁不远又定了一间客房!我身穿女子服色,客栈掌柜及小二哥皆未认出我来!” “丁姑娘好计谋!”贝空四赞道。 圆圆俏脸微红,接着道:“我不知你何时回来,在那客房时时注意这客房动静,适才听到似乎是你声音,正要过来与你相见,却听到你们一阵风似的又跑出去了,我不知发生何事,正在焦虑懊悔之时,又听得你们回来,故而快步过来!” “邯郸衙门衙役说了为何拿你么?”司马举还是如堕雾中。 “他们一路黑着脸,哪有话语?”丁圆圆没好气道。 “此事有些蹊跷!”贝空四分析道,“此地不宜久留,早些离开为妙!”贝空四说完,即要司马举、丁圆圆收拾行装。 司马举边简略收拾边问:“我们去哪里?” “去钟长老住处!”贝空四略一沉吟道。见司马举有诧异之色,贝空四解释道:“龙陆昆为了拉拢丐帮骨干跟他一起投敌,特意为丐帮分舵舵主以上骨干,安排了住宅。” 司马举狠声道:“龙陆昆恬不知耻,不除决难平民愤!” 贝空四道:“寻龙陆昆报仇,原是我贝空四私仇,现已转变成帮仇、国仇!诛灭龙陆昆乃是我贝空四及丐帮的主要任务之一。” 三人出了客栈,朝城南钟长老家而去。 钟长老尚在歇息,闻帮主及司马举到来,忙从床榻起来,热情招呼,又命人安排饭食,几人吃了早餐,司马举虑及圆圆昨晚没睡,教她去歇息,其实,他与贝空四昨晚亦未歇息,可两人相见的兴奋,远甚于疲劳,贝空四教钟长老再去安歇,自己要与司马举促膝长谈。钟长老哪敢将贝空四丢在一边?他引两人至一间内室,自己这在外间打盹儿,实则站岗放哨了。 司马举与贝空四从辰时直谈到未时,司马举将跳崖后的经历说得详详细细,贝空四亦将从万花山逃出后的经历详尽说了,两人皆感叹不已,亦庆幸不已!司马举又问义父田隆下落,贝空四说,从万花山分别逃走后,再未见面!司马举猛然想起义父劝他跟完颜蒲芳时说的一句话,心中大痛! 司马举神情忽然恍惚起来,贝空四惊诧之时,正要相问,门口钟长老道:“帮主,有些情况须向你禀报!” 贝空四一愣,随即回道:“进来说话!” 贝空四发现,钟长老进来内室,孙舵主亦跟在后头。贝空四笑道:“孙舵主来了?” 孙舵主向前施礼道:“帮主,正是属下有情报向你汇报!”说完,无意望了望司马举。 司马举知晓,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立即起身道:“大哥,我如厕呢!” 贝空四笑着点头,帮中秘密,外人不得预知,这是规矩。司马举出了内室,真个寻了茅厕。出来后却发现钟长老在外,司马举颇感意外,尚以为钟长老亦要如厕,尴尬道:“钟长老久等了!” 钟长老老脸发红,却说道:“帮主叫你进去,孙舵主所报之事,涉及足下!” 司马举快步而进,钟长老紧跟其后。贝空四脸色凝重道:“兄弟,邯郸官府衙役去拿丁姑娘,恐怕是丐帮邯郸总舵新长老捣的鬼!孙舵主你再说说看!” 孙舵主道:“今日晌午,新长老派人来唤我去总舵见他。我到了总舵,他对我神秘地说,听人密报,有位叫司马举的年轻人来邯郸城里了!我问他,司马举是何人?他说,是龙陆昆的敌人,也是丐帮的敌人!我又问,我怎不知司马举其人?他说帮中大事,你哪能全部知晓?我现在告诉你,你便知了!我再问,那该如何?他说,这司马举昨晚不知何处去了?他获悉司马举有位同伴在客栈,昨晚便安排邯郸官府衙役去捉拿,谁知那同伴会武功,半路打倒衙役逃脱了,如今亦下落不明。今日丐帮弟子报告说,司马举回来客栈了,他正要安排人手去堵截,不知为何被钟长老接到家里去了,他叫我来钟长老家打探打探!我便来了!嘿嘿,他却不知,我与龙陆昆势不两立了!” “看来,新长老的眼线将我当做钟长老派来的下属了!”贝空四解嘲道。 “帮主以后切莫抛头露面!”钟长老提醒道,“若被人认出,便打草惊蛇了!” 贝空四连说有理。 第298章 审问奸细 孙舵主说完,司马举却诧异不已:“你们丐帮龙陆昆势力之中,除了龙陆昆、新长老、阐长老几人外,其他人等,谁认识我司马举啊?”众人亦是万分不解。 他们却不知,有位叫张角的团主,曾跟随龙陆昆、新长老、阐长老在开封御街客栈里,见过司马举。当初新长老劫持了展蓉,司马举出岳飞军营营救展蓉,在客栈击退龙陆昆等人,最后擒了张角,逼问他展蓉下落,张角不仅近距离见过司马举,甚至和司马举说过话语,他对司马举印象极为深刻。张角最后被司马举释放,他回来却向龙陆昆邀功,龙陆昆将他从门主提拔为团主,此时他正跟随新长老留在总舵邯郸,四处收保护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司马举刚进邯郸城,即被四处溜达的张角发现,张角密报新长老,新长老知司马举武功超群,未敢轻举妄动,交代张角密切监视。不久,张角又派人密报,司马举出了客栈,不知何往,客栈留有一位同伴,新长老便欲故技重施,用擒展蓉的方法,将丁圆圆擒了,以此要挟司马举。可新长老老奸巨猾,他知非司马举敌手,恐其突然折返,故不敢亲自上门,亦不敢派丐帮弟子出手,而是委托邯郸县衙出面,邯郸县令乃龙陆昆向“大齐”皇帝刘豫推荐人选,这也是龙陆昆将丐帮总舵放邯郸的原因所在。丐帮总舵在邯郸,简直如同邯郸县衙之上级,新长老之命,邯郸县衙怎能不遵? 丁圆圆从衙役手里逃脱,新长老很快知晓,暗骂衙役无能之时,仍派张角等人守候在客栈门口,张角不知丁圆圆乃女子,丁圆圆换女装回客栈,张角等人并不认识。今日早,司马举回来时,张角立即派人密报新长老。张角在开封,亦和贝空四有过交集,彼时贝空四穿道袍。如今贝空四一身乞丐打扮,张角没看真切,误以为是钟长老派来的下属。 贝空四道;“此人是谁,我等暂且不予猜测!如今事实是,丐帮龙陆昆势力之中,必然有人认得司马举兄弟无疑了!新长老未派人来骚扰,一时忌惮钟长老,二是忌惮我兄弟的武功。为今之计,孙舵主先回总舵,向新长老说明,钟长老家并无司马兄弟!定是有人看错了。下部打算我等再做区处!”孙舵主领命而去。 贝空四又派人去请郭长老来。过得两刻功夫,下人来向钟长老报告,郭长老在外面客厅里等候,钟长老对下人发怒道:“请他进内室来啊!” 下人道:“郭长老请你出去呢!”钟长老纳着闷儿出来客厅,见郭长老坐端在椅子上,前面跪着一位小乞丐。 钟长老愈加惊讶:“郭兄,这是何意?” “来你家路上,抓到一位奸细,却是我们丐帮之人!”郭长老道。 “奸细,怎么回事?” “他躲在你家对面的巷子里拐角处,鬼鬼祟祟向你家窥视,不是奸细是甚么?” “哦?”钟长老陡然怒了,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低声喝道:“说罢,谁派你来的?” 那小乞丐虽簌簌发抖,兀自欲硬撑,钟长老不温不火地道:“老夫是执法长老,你不知我手段?” 小乞丐全身一颤,汗如雨下,终于哆嗦道:“是张角!” “张角是谁?”钟长老与郭长老面面相觑。 “是我们团主。”小乞丐接着道。 “哦,好像是邯郸分舵下面的团主!”钟长老仰头思索了一阵,接着喝道,“这小小的张角吃了豹子胆么,敢派人来监视老夫?他要你来做甚么?” “他教我看住司马举甚么时候从长老家里出来。” “你如何认识司马举?” “我不认识,是昨日司马举与人在客栈吃饭,张角在一旁帮我们几个兄弟指认后,教我们跟踪他,随时向他报告行踪,昨日他飞到城墙上去了,我们找他不着,便回来守在客栈门口等他,今日一早又看见他了。” “这么说司马举进来我家也是你报告的?” “司马举从客栈出来,我们几个分开跟着他们,直到看见他进了长老家,其他几个兄弟陆续去向张角汇报了,我便留在此地!”小乞丐好似十分委屈道。 “张角又如何认识司马举?”钟长老问了关键问题。 “小的不知!” “嗯?”钟长老面色露出狰狞之色,他头发稀疏,眼睛肿泡,面目愈加狞恶! “小的确实不知!”小乞丐几乎要瘫倒地上了。 “看来不动手段,你难说实话!”钟长老暴怒。 “钟长老,先把他押下去罢!”贝空四从内室适时出来道。 “是!”钟长老回答后,又向外喝一声:“来人!”钟长老喊毕,两位彪形乞丐进来,钟长老一挥手:“将他押到执法室,好生看管!”两人应诺而去。 “钟长老适才的审问,我与司马兄弟皆在内室听到了。这张角是谁,我们两人想起来了。他曾跟龙陆昆在开封劫杀我们,难怪认识司马兄弟!”贝空四解释道。 “原来如此!”郭长老、钟长老异口同声道。 三人边说边走进内室,为召开“屠龙会”,此前他们时常在此聚会商谈。 “小弟也是太大意了,竟不知有人跟踪我!”司马举对贝空四等三人惭愧道。 “兄弟切莫自责,邯郸城里丐帮弟子遍地都是,教他们跟踪一个人,简直是太方便了,任是老江湖,亦难免着他们道儿!”钟长老安慰道。 “你还别说,这张角倒是个人才,他仅和我司马兄弟有一面之交,时隔三年之久,他还认识!不简单呐!”贝空四连连叹息。 “这等狗才!帮主还爱惜他?”钟长老没好气道。 “郭兄、钟兄!若有机会,应与孙舵主出面,对这张角多多劝说,为我们所用才好!为龙陆昆势力所用,自是狗才!若为我丐帮忠义所用,便是人才!”贝空四哈哈大笑,司马举、郭长老、钟长老亦跟着大笑。 第299章 确定南下 众人欢快地笑了一阵,钟长老提议道:“新长老如此肆无忌惮,竟派人对本帮长老进行监视,我们是否趁此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将他灭了,占了总舵,方称我心意!” 郭长老谨慎道:“钟兄万不可鲁莽!一切应按帮主既定方案,稳步进行才好。我们杀新长老、占总舵容易,龙陆昆在‘大齐’身居高位,必然调集大齐军队对付我们丐帮,届时我等在金国、大齐如何安身?” 贝空四亦道:“郭兄言之有理!我等必先诛杀了龙陆昆,再行‘反正’回大宋不迟!否则,我等以后难以安然越过黄河,返回大宋疆土!” 钟长老:“帮主、郭兄教训得是!只是我胸中气愤难平!” 郭长老笑道:“我等忍辱偷生三年了,也不必在意再多受些委屈了。” 贝空四庄重地道:“我们闲话不说啦。我请郭兄来,便是商量如何实施我们丐帮今后的四大任务。”贝空四见郭长老的眼睛望了望司马举,接着道:“我丐帮当务之急,乃是诛杀龙陆昆,夺取玉竹棒,可龙陆昆现在大名府,我之所以请司马兄弟在此,因他适才对我说及,欲南下大名府,向‘大齐’国师卫道坚寻仇。依我之见,我正可与司马兄弟同去大名府,伺机杀了龙陆昆!” 郭长老、钟长老闻言,俱是一惊,郭长老道:“帮主,此事体大,望仔细斟酌!龙陆昆在大名府,担任大名府副留守,戒备森严,岂能轻易得手?”郭长老言下还有一层意思,即龙陆昆武功不弱,身边尚有阐长老等高手,贝空四凭一己之力,恐难成功。 钟长老道:“我们不如设计定谋,邀龙陆昆来总舵巡察,突然出动,杀他个措手不及!万无一失!龙陆昆一死,其在帮中的叛逆势力无首,必然自行瓦解,我等再分批南下,越过黄河,回归大宋疆土,岂不是好?” 贝空四赞许道:“钟兄此计,确实上上之选!不过恐怕难以实施!” 钟长老愕然道:“帮主何以知之?” “我听闻,‘大齐’皇帝刘豫,正欲将都城从大名府搬迁至开封,因龙陆昆此前担任开封副留守,刘豫特意委任龙陆昆经办迁都事宜,刘豫调龙陆昆来大名府,正是基于此事!龙陆昆忙于迁都之事,岂有时间北上邯郸巡察?” “竟有此事?”钟长老问道。 “此事乃开封分舵林舵主所言,大致错不了!”郭长老补充道。 “司马少侠已经暴露!帮主与司马少侠同行,岂不是两人均暴露了?倘若龙陆昆得知,你们将如何进入大名府?”郭长老仍提出异议道。 “此节我亦考虑详细了!正因为司马兄弟被新长老侦知,若我兄弟南下大名府时,新长老沿途派人跟踪传递信息,司马兄弟进了大名府城,岂不麻烦?” “大哥之意若何?”司马举听到此时,也有些没转过弯来! “嘿嘿!”贝空四笑了,得意道:“你司马举走前面,我贝空四落下里跟在你屁股后面,谁人跟踪你,我在后头不是看得一目了然么?我帮了你,待我们各自进了大名府,我杀龙陆昆之时,你可要帮我!” 贝空四说得风趣,其他三人皆笑了。司马举忙道:“大哥说笑了!莫说龙陆昆乃大宋臣民的公敌,就三年前,我与哥哥北上,他曾三番五次追杀我们,这份仇恨不可谓不深!我助哥哥一臂之力,真乃天经地义!” 郭长老、钟长老见贝空四、司马举两人如此兄弟情深,均是羡慕不已,可司马举年纪之轻,他们委实不敢以武功卓绝者揣测之!可这份心思,他们怎好说出口来?郭长老毕竟老谋深算,委婉道:“帮主欲去,属下愿陪同前往,生死与共!” 钟长老亦慷慨道:“属下亦愿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贝空四如何不知郭、钟两人有看不起司马举之想法?可他们毅然表态,共赴生死,贝空四不能不深受感动!贝空四道:“此去大名府,应是愈隐秘愈好,人多反而招摇醒目!” “安全第一啊!”钟长老顾忌贝空四与司马举情谊,还是遮遮掩掩,未将话意敞开。 “呵呵!我与司马兄弟同去,安如泰山呢!”贝空四不愿双方再打哑迷,索性挑明来说,“郭兄钟兄,别看我司马兄弟年龄不大,武功在我之上呢!” 司马举忙道:“哥哥太谦逊了!” 而郭长老与钟长老皆不以为然。贝空四回来后,郭长老曾与他私下切磋过武功,觉得贝空四武功精进不少,郭长老自忖,仅可接下贝空四十招罢了,郭长老与钟长老武功在仲伯之间,贝空四说司马举武功高于他,岂不是表明,郭长老与钟长老均远非司马举敌手? 钟长老首先不服:“百闻不如一见,莫若请司马少侠指教两招?” 贝空四当即叫好,他与司马举长谈时,司马举告知,在山谷王老志曾向他授受武功,学了“听风掌”,江湖上早传言此掌威力无边,贝空四正想见识呢! “兄弟,你便使那‘听风掌’,教哥哥亦开开眼!” 郭、钟两人听贝空四教司马举用“听风掌”,已是心怯了,异口同声问道:“少侠真有此绝技?” 司马举不得已道:“在下机缘巧合,曾有幸学得一些皮毛!” 钟长老道:“听闻那‘听风掌’乃王老志绝技,杀人与无形,他曾凭借‘听风掌’及‘商阳扣’,夺得第二期‘论道会’会主之号,若少侠能使‘听风掌’,钟某甘拜下风!” 郭长老道:“若少侠会使‘听风掌’,钟兄则无须比试了!” 钟长老连声道:“正是,正是!少侠何不露一手教我等见识见识?” 司马举正在为比武犯难,倘若下手重了,伤了钟长老,双方脸面须不好看,下手轻了,又镇不住他们两人,表演“听风掌”正中他下怀。 第300章 求见丞相 司马举拱手道:“在下献丑了!”说完,亦未见其准备,随意朝靠窗户的桌上烛台蜡烛劈去一掌。那昨晚尚未燃尽的蜡烛,离司马举有两丈之距,约莫竹筒样粗。司马举之掌,无声无息,蜡烛轻晃了一下,再无动静。贝空四、郭长老、钟长老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皆愣住了,心里均思量道:“就如此?也未有神奇之处啊?” 司马举亦不做声,缓缓走到桌边,用手将桌子轻轻推了一下,那蜡烛竟拦腰被分为两截,一截滚落在桌上,再从桌上跌落到地上。桌上的另一截,露出一个光滑的斜面切口。 贝空四等三人大吃一惊,钟长老飞身扑到桌边,低头仔细察看那如同刀刃劈开的切口,不可置信地喃喃而言:“不可思议,太可怕了,倘若砍到身上,岂不豁开一条大口子?” 郭长老、钟长老至此完全拜服,抱拳由衷道:“少侠有此神功,我等无忧矣!” 第二日,司马举与丁圆圆从邯郸启程南下大名府,丁圆圆仍着男子服色,贝空四在五里之外跟着,郭长老特意安排了一位叫郑轻的机灵可靠小乞丐与他通行,既可路上照料贝空四,还可掩护其行踪,一老一少,一路也不寂寞,贝空四对此甚为满意。 或许是郭长老将监视在钟长老家边眼线擒了,张角那边断了线索,沿途,贝空四并未发现有新长老派出的人员跟随。 邯郸县与大名府不过两百里,司马举担心圆圆连续走一天劳累,歇了一晚,第二日晌午后,便到了大名府北城门。两人与贝空四汇合后,一同进了大名府城。 大名府毕竟乃一国之都城,比寻常都市繁华得多!贝空四与随从乞丐,早在城外换了干净衣裳。四人在街市上有些彷徨,进城之前,贝空四与司马举虽有计划,先找卫道坚,再寻龙陆昆。可卫道坚身为‘大齐’国师,住在何处?须得私下打听。 贝空四提议,先吃饱肚子,再做打算。那随从乞丐郑轻却道:“小的有一位要好兄弟,跟随阐长老就在城北粮仓不远处,小的可以向他了解那卫道坚所住位置!” 贝空四露出赞赏目光,点头道:“我等先寻个落脚处,然后你再去找那朋友不迟!” 四人走不到百来步,前面一群军卒拥来,前头两人各提一面铜锣,边敲边喊道:“大齐皇帝下月中旬开科取士,收纳天下英才,读书人莫失良机!” 军卒后面,则是一顶八抬大轿,轿身装饰华丽。护轿军卒耀武扬威,司马举、贝空四四人忙闪到路边,司马举见轿中官员时不时掀开轿帘,探头向外张望。司马举猛然觉得他甚为眼熟,不由怔怔望着缓缓远去的大轿出神。 丁圆圆觉察出司马举异样,轻声问道:“飞鹏,出甚么事了?” “圆圆,你看到适才大轿之中的官员么?” “我注意他做甚?我一直留意你探头探脑呢!怎的啦?”丁圆圆红着脸道。 “那轿中之人,我应该认识!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司马举皱眉道。 “嗨!那不简单么?问一下路人不就行了?”丁圆圆说完,即拉着身边一老翁问道:“老爹,那轿中大官,是谁啊?多威风啊!” 那老翁眉飞色舞笑道:“后生,你可问对人了!老汉我土生土长大名府人,老汉我今年七十了,老汉我出生前二十年,大宋仁宗皇帝在此建陪都,称为北京大名府,如今‘大齐’皇帝在此建都,可谓眼光独具啊!可惜听闻他要迁都,啧啧,可惜,可惜!” 丁圆圆听他说得没边儿,只好赔笑再问道:“老爹,我是问那大官呐!”说完,指了指远去的大轿。 “那是我们‘大齐’张丞相啊!你竟不知道?”老汉怪叫,仿佛这时才想起圆圆的问话。 “张丞相名讳莫非是张孝纯?”司马举突然想起来,插话问道。 老翁斜了丁圆圆一眼,扫兴说道:“你们原来认识,却来问老汉!”说完,扭头再不理会。 司马举本来还想问他张孝纯的住所,见此索然。乃对贝空四道:“小弟认识这张孝纯!”说完,边走边将结识张孝纯的经过说了,且拿出张孝纯送给他的玉佩,说道:“我去找他,卫道坚与龙陆昆所在,便不在话下了!” 当下四人随意在街市寻了一家客栈,司马举向客栈店家问了丞相府所在,携着玉佩前去。 丞相府在城中央,与‘大齐’皇宫毗邻,司马举到了府门口,对守门人说是丞相故人,请为他通报。这些门人,有几位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司马举没给银子,为首门人便将头一抬,正想斥责司马举几句,眼见司马举气宇轩昂,气焰倒萎了几分,但仍喝道:“自称故人来寻丞相的多如牛毛?你是甚么丞相故人?” 司马举从怀中掏出玉佩,递向为首门人。为首门人先看到司马举拿出玉佩交给他,尚以为这玉佩是司马举送给他的礼物,喜得慌不迭地双手接过,低头仔细验看了一阵,发觉竟是名贵之玉,顿时满脸堆笑起来!正欲问司马举名讳,他好进去为他通报。却听得司马举道:“你看,这玉佩是丞相之物么?烦请纪纲(注,仆人尊称)持玉佩向丞相通报!” 为首门人仔细验看玉佩真伪之时,司马举哪知他是为自己查看,尚以为他是替张孝纯检验呢!故而一直候着,待他验看完毕才说话。 为首门人高兴了半天,竟然是一场空,恨不得将司马举生吞活剥,脸色扭曲变形了一阵,突然将手中玉佩朝司马举脸上摔过去,一边喝道:“哪里来的破落户?拿着一个假玉佩来丞相府行骗?” 司马举武功通神,轻轻一把接住玉佩,他极为不解,为首门人为何无端变脸色?他如此无礼,司马举真欲一掌拍过去,可想到若打死了这门人,张孝纯脸上须不好看,只得忍气吞声道:“纪纲为何生出怀疑之心?” 那为首门人破口大骂:“我偏要怀疑,你待怎的?” 司马举热血翻涌,却终无可奈何!转而思量道,张孝纯总得出府罢,我明日来门前守一日,总得见到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