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面具下都是演员》 第1章 恨意 [友情提示:本文对九门主角团不友好,很喜欢主角团的读者朋友们接受不来的不要看哦,杠精不要来。当没看见这篇文退出就完了] 前面章节被卡为了过审,删减补很多有些混乱,作者暂时没时间就不回头一一细改了。 (脑子寄存处……看小说不要带脑看本文没有文笔好到可以带脑细看的范围,所以请各位读者友友们先暂存) “疼”予恩清醒后第一感觉,面前出现在眼睛模糊的几个黑色身影,予恩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不知道是疼的说不出口还是怎么样没能发出声。 他感觉到身上有刀在他的四肢停不下来,看着眼前的黑影他想说是不是要钱,他给钱,求饶放过他,没能再想些什么,疼痛感从身体传开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脚离开了身体,痛得刚想说什么更大的疼痛来临。 予恩都没能求饶让一刀直接死去,就这样清醒着感受疼痛身体被一刀一刀分解呼吸间断。 再有意识,予恩成为了灵魂巷口飘在上空,看着几条狗把他的身体吃掉,周围的黑衣人撤走,他飘着跟了上去他要看看是谁杀了他,为什么? 跟着黑衣人来到一处门口写着吴家,予恩想着他没有惹过姓吴的!黑衣人散开来其中一个走到院子进了一个屋子,见状予恩飘了进去,就看到了有几个有几面之缘的人。 张祁灵黑瞎子以及吴携三叔二叔还有另一个长着吴三行的人想必是解连怀了,听着他们的对话交谈,予恩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死了。 灵魂状态的他没有眼泪只是眼眶泛红渐渐升起恨意,只是因为认识了吴邪更恰巧认识了他们,没有查到他的来历底细怀疑他是汪家人就打算解决了他。 予恩愤怒又绝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这样的理由死去。他本只是个平凡人只是穿到了这个世界里,与吴邪结识也不过是偶然,却遭此横祸,这样疼痛无比残忍的死去。他飘在一旁,听着吴家那几个人解决了他后表示略微放下心的交谈,心中恨意翻涌。 予恩发现自己竟能对周围的事物产生微弱的影响。他开始尝试着弄出声响,打翻物件,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冤魂就在这里。吴家众人起初以为是风吹动,随着动静越来越大,他们赶忙起来凝重互看着对方。 予恩看着他们带着惊恐怀疑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就在吴家众人慌乱之际,张祁灵镇定下来,他低声说:“这是有冤魂作祟。”吴三行脸色苍白,强装镇定道:“怕什么,不过是个冤魂罢了。”可话音刚落,一盏灯突然朝他砸来,他吓得连忙躲开。 此时,予恩的恨意让他的力量不断增强,他控制着屋内的桌椅开始乱飞。 黑瞎子一边躲避一边喊道:“这冤魂怨气极重,怕是不好对付。”解连怀提议道:“要不请个高人来?” 就在他们商议对策时,予恩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让这些人尝尝他所受过的痛苦。他控制着一把刀,缓缓朝着吴三行飞去。 吴三行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往后退。就在刀快要刺到他时,一道白光闪过,予恩再次失去意识。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街上,手上拿着菜,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他心中的恨意却更加起来浓烈。 予恩看着手中的菜,心中满是疑惑与不甘。他知道,那绝非梦境,刀分解身体的那种疼痛还在身上循环。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吴邪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地走来。恨意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 予恩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寻找着报复的机会。突然,他发现自己又能施展那股神秘力量了。他操控着路边的石头,朝着吴邪他们砸去。吴邪等人猝不及防,被砸到瞬间躲避开来。 吴邪惊恐地环顾四周,大喊:“谁?”其他人也都面露惧色。予恩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心中畅快。可就在他准备加大力度时,一个神秘人出现了。衪化作的神秘人人抬手一挥,便将予恩的力量压制住。 祂看着予恩,轻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仇恨,才能解脱。”予恩愤怒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他们害我那么惨,不可能也不能放下!”衪却只是摇摇头,随后带着予恩消失在了原地,一场关于仇恨与救赎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2章 空间限制 祂把予恩带到了一个空间,予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空间美轮美奂,花草肆意生长,旁边还有着一栋房子。 “这里的一切,都将助你安稳活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降临,打破了空间的静谧。予恩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轮廓,无法分辨形态,只能感受到一种非人的、浩瀚的威压。是“祂”。 祂没有给予恩任何询问或质疑的机会。话音落下的瞬间,祂那光晕构成的轮廓抬起手——或者说,做出了一个类似抬手的动作——一道纯粹而温润的白色光芒,如同实质的水流,瞬间没入予恩的眉心。 一个冰冷、不容置疑的规则也随之清晰 不可主动加害吴携及其同伴。 需在关键时刻,提供必要的帮助。 一股庞大的、冰冷又灼热的信息洪流轰然涌入予恩的脑海!无数关于这个空间的感知、操控方法、资源所在,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意识深处。 予恩闷哼一声,捂住额头,剧烈的信息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而“祂”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空间里留有我的一道意识。你履行完帮助他们的职责,我便告知你,为何会从现世死去,来到了这个盗墓世界。” 予恩深吸一口气,扯动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眼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 “凭什么?他们曾经可是害死了我,现在,你告诉我,我要去帮他们?还要保护他们?” 猛地踏前一步,尽管面对的是无法理解的存在,可积压的恨意给了他短暂的疯狂勇气“至于为什么来到这里?呵……我现在不在乎了!在这个鬼地方活得像条狗,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回去那个让我死了的现实世界吗?别开玩笑了!” 面对予恩激烈的抗拒,那光晕中的存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空灵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冰冷重量。 “这是维系此世界平衡的必要。你若不照做,”祂的声音微微一顿,空间仿佛也随之凝滞,“此世界将陷入无尽的混乱与崩塌。你,将再次失去一切。真正的、彻底的湮灭。” ……”予恩的咆哮戛然而止。握紧的拳头,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底那万般不甘啃噬的万分之一。世界崩塌?再次失去一切? 他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才从上次的死亡边缘挣扎重来!他还没有……还没有让吴三行他们付出代价! ……我要怎么做?”予恩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祂”缓缓开口,那空灵的声音清晰地传达着指令“接近他们,融入他们。你需要作为助力,与他们同行,帮助他们度过接下来的难关。” 接近吴携?融入他们?与他们同行?还要帮他们度过难关?! 予恩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那些虚伪的面孔,那些将他推向深渊的手……如今竟要他主动凑上去,扮演救世主? 强烈的抵触感几乎让他窒息。脑海中回响着“世界崩塌”、“彻底湮灭”的冰冷警告,感受着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痛楚,他强行将翻涌的恨意和不甘,连同那口几乎要喷出来的腥甜血气,狠狠地咽了回去。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行。”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单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机会多的是。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心底疯狂滋生,毒藤缠绕着心脏。不让他们死?呵……多么宽泛的条件。接近他们,有机会了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有时候死亡是解脱。 找到既不用违背那该死的规则,又能让他们尝尽苦果……这不是……更有趣吗? 祂没有言语,只是再次抬起了那光晕构成的手。一道比之前更细微、却更显冰冷锐利的金色流光,瞬间刺入予恩的眉心! 予恩身体一僵,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明确规则与冰冷监视意味的意识,强行嵌入了他的思维核心。 “你脑海之中,已有此方世界意识所化的‘系统’。”祂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时机至,它会指引你行动。记住,若你的行为直接或间接‘伤害’到气运主角承载者的‘生命值’……“惩罚的程度,那将是规则层面的抹除与重构。” “系统”……伤害生命值……惩罚…… 予恩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这算什么?他低低地、清晰地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冰冷的嘲讽。 “呵……呵呵……原来如此。你费尽心思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我活,就是让我当保姆?当护身符?行啊~”他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我一定……好·好·地‘帮’他们~” 光晕中的“祂”并未在意予恩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者说,洞悉一切却毫不在意。那模糊的轮廓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最终彻底消失在流动的光幕之下。 空间里,只剩下予恩一人。他站在无边的瑰丽生机之中,身影却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孤绝。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上方——那里,有祂留下的一道意识,一个冰冷的监督者。 日子在空间里一天天流逝,单调而压抑。脑海中的“系统”大部分时间都潜伏在意识深处,只有在他流露出过于明显的戾气时,才会突然冒出来,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提示一两句训练要点,或者发出一阵冰冷的警告。 *——空间适应度达标。目标位置已锁定。请宿主即刻离开空间,前往与主角一行汇合。* 系统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打破了空间的沉寂。 予恩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襟,他出现在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不远处,就是那店门在原着中——吴山居。 予恩没有立刻去那里。悄无声息地隐在巷口的阴影里,目光淬了冰的,落在吴山居那扇半新不旧、门楣上挂着褪色小灯笼的门上。 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看着那扇门,像看到了门后那些熟悉又憎恶的面孔。 那冰冷的监督者再次发声,带着强烈的警告。 *——宿主,再次强调核心指令:保护主角团生命值稳定。任何导致其生命值大幅波动的恶意行为,都将触发规则惩罚。惩罚等级:湮灭级。请勿尝试触碰底线。* “是吗~听起来好可怕呢。不过……”话锋一转,透出刻骨的怨毒,“有比被莫名其妙的死去,再被丢进这个鬼地方,被清醒切成块更‘难承受’的吗?” 多么讽刺!在他还没“死”之前,作为一个读者,他对书里的吴携、王胖子他们抱有过好感!可当真正来到这个世界,挣扎求生,用这双眼睛近距离看清一切后,他才明白有多么的可笑! 主角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警惕心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 包括吴携! 予恩的眼神越发冰冷。他前面是有些优柔寡断,有些书卷气的“天真”,但那绝不是愚蠢!再“天真无邪”,不也还有他那两个死狐狸一样的叔叔在背后运筹帷幄?吴二柏、吴三行……那样一个盘根错节、在古玩行当和地下都浸淫多年的家族里教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无邪”? 所以,他过来后,一直小心,从未主动接近过主角团的任何一个人!只想离这些麻烦和危险远远的!那次所谓的“巧合”认识吴携,不过是大学放假时一次普通的社团活动……结果呢?结果就是被卷入了他们招惹的是非,成了替死鬼,糊里糊涂地丢了命! 现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意识,让他活过来,还要他去“帮”他们?! 呵!真是护犊子护到极致了!这世界意识,就是主角团最大的保姆! 谁让它不讲道理地把他拖进来?既然疼痛已成为烙印,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彻骨的恨与痛? 要痛,就大家一起痛! “行了,聒噪,我知道该怎么做。”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阴鸷算瞬间消失无踪,换上了一个极其漂亮、干净得毫无杂质的笑容。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腼腆,仿佛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心思单纯、人畜无害的俊美少年。 “我们……先去逛逛。”他轻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雀跃和好奇,抬步走出了阴影,融入了吴山居前街的人流之中。 第3章 演戏谁不会呢 在小酒店囫囵歇了一晚,予恩便起身出门。空间里空荡荡的,急需补充物资。更重要的是,那个赖着不走的“系统”这两天就该去接触吴携那帮人了——它的指令清晰得很,去帮助他们。 *——呵,帮助。* 系统空间面板罗列着它提供的“诚意”,回血丹、补血丹、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灵药草……光听这名字,予恩就忍不住冷笑。还需要问吗?这些玩意儿,不就是给那几个下墓跟玩命似的家伙准备的“急救包”?目的直白得可笑——为了让他们在那些鬼地方活下来,也为了……让他自己能在他们身边“活下去”。 世界意识的系统倒是大方,一股脑地把“学费”提前塞进了他脑子里,拳法、凌厉的鞭技、刀剑法,甚至还有关于古墓机关和任务走向的详尽“攻略”。重生这段时间,他已将这些强行灌入的知识反复锤炼,直至身体本能地跟上。 冰冷的嗤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真够看得起我……”予恩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刀,“也真把我当傻子糊弄。” 予恩来到超市,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梭。他先拿了几大袋压缩饼干和方便面,零食面包,这可是在墓里时的“救命粮”。接着,又挑选了各种罐头,鱼罐头、肉罐头、水果罐头堆了满满一车。饮用水也不能少,他搬了好几箱矿泉水放进购物车。 就在他准备去结账时,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声。他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两个男人在争抢一包香烟。予恩皱了皱眉绕开,没有观看理会这场小争吵,结完账后,提着走到巷口多的附近警惕看没什么人随后将满满当当的物资一股脑儿地收进了空间,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系统在脑海意识提醒。 *——“任务走向快开始了,你可以提前接近主角团搞好关系的”* *——“你怕是觉得我死一次还够!”* 上辈子只是巧合认识了吴携没有靠近他们,都那么疼的死去,何况要刻意去接近。 死的理由也真是可笑,这些人都恶心虚伪到了极点。 *——“不急,还不到时间”* 系统看着予恩不紧不慢的很是不理解*——“为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那么好接近的,一个个的心眼儿警惕心强着呢!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我的命重来可不容易,得慢慢来才是。”* 说到慢慢来的时候予恩嘴角上扬,眼神闪着不明的光芒。 不再搭理系统,予恩整理好行装,出发打算去给自己找个趁手的鞭子,刀当武器防身才行。 一路走来的风景不错,可予恩没心情去欣赏,若是他没死过一回,看到会逗留下来拍个照游玩一段时间,可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 ………… *——“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主角团那边已经开始出发了”* *——“知道了,不用提醒了”*予恩把整理好的装备收入空间,拿起放在明面上的相机背包出发。 属于他们的报复要正式开始了,他的心情随着要看见他们变得愈发强烈的差。 坐上前往深山的大巴,沿途在山路颠簸,在一片荒凉宁静的乡村停下,待大巴离开,予恩选择从一条少量的游客村民的小路向前。 *——“吴携他们后天会到村里招待所,你可以提前去等着”* 系统在意识里看着赶路的少年好意提示。 予恩只是表情冷冷一笑眼中流露细腻的笑容,背着背包脚步往前走。 *——“他们不是还有进去水路河洞吗,不用去那里还是说他们不需要帮助?”* *——“那个地方只有尸鳖,魁,又没什么血尸,主角能搞定”* 吴家的水可不浅,都说吴家小三爷吴携天真,可在那家族出来的能天真到哪去,何况还有三个暗地里护着的恶心老狐狸。 现在想想上辈子认识吴携他好奇心是重,可好奇心的话头下可是套出不少他的事,这位天真~的小三爷小心思也是挺多的~。 予恩嘴角微微勾起,想到接下来的好戏,他现在心里看他们演戏的心思多了些,演戏谁不会呢!必要时候还可以暗中微拉一下那个所谓的汪家不是,人多才有趣。 *——“招待所位置,就先去站个位,今晚可不想露宿山林”* 跟系统打了个招呼知道位置,予恩转身就走风尘仆仆到达招待所单独订了五天房,住了进去就等着吴携他们的到来。 在这期间他拿着相机时不时出去,上山拍照,跟招待所老板娘说的是来拍照取景后面跟那几个人也很大可能是用这个理由,得做做样子不是。 第4章 双方表演 另一边的吴携几人到了岸边,吴三行正教育着吴携让他不要好奇还好奇,差点害死他们。 吴携心想你,不好奇,不代表别人不好奇。 吴三行恨铁不成钢看了眼吴携,转身就走前面带路去了。 赶了一路,吴三行一行人在暮色时抵达了予恩所在仅有的一家看起来颇为简陋的招待所。 吴三行走到招待所那略显破旧的柜台前打算开三间房,老板说没有了,最后只能开了两间。 完了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倒是有一个客人自己住着一间。你们要是实在挤不下,可以等他回来问问,看他愿不愿意跟你们挤挤?” 吴三行皱了皱眉,没多问,反而趁着递钱的工夫,打听别的事。 …… 予恩刚按下相机快门,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便突然响起。 ——“予恩宿主,张祁灵受伤,急需帮助,位置:招待所。” “是吗?”予恩嘴角勾起,眉眼弯弯地笑着应了一声,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然而,那笑意只停留在表面,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彻骨的寒潭,没有丝毫暖意,甚至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漠然。 但这副冰冷的面具仅仅维持了一瞬。下一秒,他眼中的寒冰仿佛从未存在过,瞬间被清澈纯净取代,那张本就显得稚嫩的脸庞更是绽开毫无阴霾的笑意。 他随手把玩着相机,步履轻快地朝着招待所方向走去,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少年。 推开招待所的门,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陈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予恩一眼就看见了在桌边的吴三行一行人,老板娘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瞧见他回来,立刻热情地朝吴三行介绍。 “喏,这位就是住单间的小哥!” 吴三行闻声立刻起身,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迎了上来。 “哎呀,小兄弟回来了!”他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目光如电,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少年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了一遍,眼底深处藏着老狐狸般的警惕与审视。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人有点多,地方又偏,招待所就剩两间房了,我们这儿还有位小哥受了点伤,”他指了指被番子搀扶坐着的张祁灵,“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挤一挤?实在是没办法了。” 予恩自然感受到了吴三行那看似热情实则探究的目光。他没有直接回应,视线越过吴三行,落在了张祁灵身上。 那人脸色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尽失,呼吸也比常人浅促,显然伤势不轻。予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爽快地点点头“行,进来。”他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门,侧身让开。 番子赶紧扶着张祁灵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床上。 吴三行也跟着进来,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单间,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 “真是太感谢你了,小兄弟!今晚就麻烦你了。我们正好要开饭,小兄弟刚回来肯定也饿了,不如一起吃点?也让我们表达下谢意?” 他的语气热情洋溢,眼神却像钩子一样,试图从予恩的反应中挖出点什么——这只老狐狸,对任何出现在目标附近的可疑人物,都本能地想要摸清底细,拉拢或算计,床上躺着的这位“保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予恩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腼腆。 “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叫予恩。”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们麻烦你了才对!”吴三行连连摆手,笑容可掬,“那我们先过去,你收拾下就过来吃饭。”说完,他转身对番子不易察觉地微点了下头,三人便先行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予恩和床上的张祁灵,以及……还未离开的吴携。 予恩刚转过身,便直直对上了一双眼睛——清澈、好奇,带着纯然的探究望向他。 对上这样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予恩心底瞬间翻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几乎想立刻移开视线。这些人……尤其是拥有这样眼神 第5章 到底谁无害 桌上,吴携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脸上堆砌着天真好奇,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向予恩。旁边的吴三行,那只死老狐狸,仿佛聋了瞎了,只顾埋头扒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小予恩,你来这儿干嘛呀?你多大了?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吗?” 吴携的声音带着轻快。 予恩慢条斯理地嚼完嘴里的饭菜,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不耐反问道。 “你问题这么多的吗?我跟你很熟吗?” 他可没那个闲心陪吴携演“答疑解惑”的戏码。这些问题本身,就是吴携在用“天真”当掩护,拐着弯儿地套他的话。他凭什么要当这的“信息提供机”。 吴携,一个在盗墓世家长大、被吴家那三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尤其是眼前这位装聋作哑的三叔)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像表面这么“傻白甜”?过往那些接近吴家的人,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恐怕早被这几个狐狸扒了个底朝天。吴携心里门儿清,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吴携被怼得一愣,但那点“天真”的神情像是焊在了脸上,丝毫不见尴尬或恼怒,反而兴致更高了。 “不熟没关系呀,我们这不正慢慢熟悉嘛!” 语气热络得仿佛刚才的冷遇不存在。 予恩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金属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眼,目光直直射向吴邪。 “我没义务告诉你。” 吴携像是完全没接收到那冰封千里的拒绝信号,双眼反而更“亮”了,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好奇”光芒,语气还带上点委屈。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问得是有点多了……我就是想跟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嘛。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啊?” 予恩心底一声嗤笑。 ——朋友?谁稀罕跟你做朋友。 这时,吴三行终于开口解围了,“行了吴携,你个臭小子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 吴携撇撇嘴脸上委屈“三叔,我这不是想了解了解予恩吗,他看着还很小一样。” 予恩看着这叔侄俩一唱一和,吴三行这时候出面数落吴携,他没兴趣看,不过都在演,他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让他们痛苦难受点好。 “小予恩,你不会还真的未成年!”吴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 “小三爷这么一说看着是真像!”番子立刻附和,目光在予恩略显单薄的身形和年轻的脸庞上逡巡。 吴三行听见吴携的话,筷子停在半空,也仔细打量起予恩。 那张脸确实带着未脱的稚气,但想到刚才这小孩怼吴邪那股子冷硬劲儿。他不动声色地朝番子和大奎使了个眼色。 番子心领神会,和大奎交换了个眼神,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了出来。 “小兄弟,到底多大啊?” 予恩抬起眼,目光对上吴三行审视的视线。两道视线在空中短暂交锋,无声的较量在瞬间完成。 吴三行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算计——他在评估风险,在怀疑自己的来历。 现在还不是掀桌子的时候。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带着强制意味的声音(系统)像一道枷锁,提醒着他此刻的束缚。 ——‘行,想算计我入局?那就走着瞧,看最后是谁给谁做局。’ 予恩垂下眼睫。 “十八了。” “什么?!你才十八岁来这干嘛?不应该在学校好好待着吗?!”吴携像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 吴三行没出声,只是指间的烟灰无声地抖落一截。他盯着予恩,浑浊的眼珠在灯光下快速转动,不知在盘算什么。 番子和大奎见三爷没发话,压下惊讶,低下头继续扒饭,但耳朵都竖得老高。 吴三行忽然抬起头,脸上堆起一种长辈式的、带着点责备的关切,声音也放缓了 “小孩,你这年龄确实还小,怎么自己就敢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玩?家里大人知道不?多让人担心呐。” 予恩语气没什么起伏情绪,只是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要毕业了,听说这里山野风光不错,来拍照取点素材。没有家人,就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他刻意强调了“没有家人”和“自己”,既是堵住追问,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无牵无挂。 回答完叔侄俩的轮番“关心”,予恩的目光再次落到吴携脸上。 那双眼睛里,此刻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像某种黏稠的、试图扒开他所有秘密的触手。予恩心底涌起强烈的抗拒和厌烦,但理智压过了情绪。 ——‘现在,只能顺着他们的剧本往下走,先摸清走完这趟,看看世界意识系统的底牌再说。’ 予恩强迫自己现在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吴三行眯了眯眼,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了几分。那眼神里闪过的精光,是猎人锁定猎物后的算计。 “十八…没家人…” 他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 ——回去就让老二(吴二柏)仔细查查!要真是‘它’派来的钉子…… 吴三行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阴鸷的狠厉,但转瞬即逝,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算计从未存在过。 “原来是这样。”吴三行语气更加“慈祥”,“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吴携的三叔,你比他小,年轻人别见外,不介意就跟着喊我声‘三叔’好了。” 他主动递出“亲近”的橄榄枝,试图拉近距离,方便掌控。 予恩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冷笑连连,——‘死狐狸,披上人皮就想装菩萨?这就急着套近乎,想把我圈在你的网里?’ 他脸上适时地挂上一个略带腼腆和乖巧的笑容,仿佛被长辈的关心打动。 “还没想好具体路线,先在这附近逛逛看看。” “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小年轻自己逛多不安全!” 吴三行立刻接过话头,“要不这样,你跟着我们一起?我们对这一片熟得很,去哪儿都方便,也能照应着你点。”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质是要把予恩彻底纳入视线范围,方便监视和进一步试探。 予恩装作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认真考虑“长辈”的建议,然后才点了点头。 “那……行,麻烦了,先谢谢您。” “太好了!”吴携立刻欢呼起来,脸上是纯粹的、仿佛找到玩伴的兴奋,“小予恩你放心,有我在,肯定保护好你!” 他拍着胸脯保证。 接下来的时间里,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绷。 吴三行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关怀备至的长辈,不停地给予恩夹菜,嘘寒问暖,询问他“学业”、“喜好”,言语间充满了“过来人”的指点。 可他那看似随意的每一个问题,都像精心打磨过的探针,试图从予恩的回答里撬开哪怕一丝缝隙。番子和大奎也时不时加入话题,或旁敲侧击,或附和试探。 予恩小心地应对着,用最简短、最模糊、最无懈可击的答案回应着那些包藏祸心的“关怀”。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掩盖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冷与算计。 后面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想害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想着他们的惨样,予恩就开心嘴角疯狂上扬。 “小三爷,那小哥应该醒了,把饭送进去给他” 被番子这么一说,吴携突然想起他点的菜,老板娘应该煮好了,向厨房走去。 予恩也没心情看他们演,放下碗筷回去拿起相机摆弄。 第6章 僵持 深夜,予恩躺在硬板床上,左边是呼吸微不可闻的张祁灵,连日紧绷的神经稍一松懈。 “唔…” 一声极低的、压抑的闷哼从身侧传来。 予恩猛地“惊醒”,一回头,正对上张祁灵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坐起,无声地向床沿挪开了一段距离,像一头避开触碰的孤狼。予恩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歉意,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懵懂。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你…你没事?” 张祁灵没有回应。他只是维持着那个略显僵硬的姿势,目光像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直直钉在予恩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拒人千里的漠然。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冰封般的张力。 予恩被他看得心头一凛,面上却更添了几分局促的尴尬,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你好,我叫予恩。是这样的,招待所房间不够了,吴携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就让我跟你凑合一个房间,他们都在隔壁。” 他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惹恼了这位冷面煞神。 张祁灵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沉入那片深潭般的死寂。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只吐出四个字 “明天离开。” 予恩像是没听懂这直白的驱逐令,无辜地眨了眨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澈的大眼睛,语气带着纯粹的困惑。 “为什么呢?我…我睡相不好打扰到你了?还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微微倾身,仿佛想靠近一点解释清楚。 然而,话音未落—— 一只冰冷、带着薄茧的手如同铁钳般骤然攫住了他的手腕!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巨大的力量传来,予恩毫不怀疑对方能轻易捏碎自己的骨头。 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警惕已化为实质的锋芒,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剖开,看清里面潜藏的一切。 “嘶——!” 予恩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慌失措的苍白。他立刻放弃了任何靠近的意图,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声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颤抖和浓浓的委屈。 “你…你别激动!我真没想对你干嘛!不信…不信我这就去把吴携他们叫来!你…你放手好不好?好痛…” 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这神经病,捏得他手是真的疼,迟早给他一刀”* 张祁灵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他泫然欲泣的脸上停顿了半秒。 随即,铁钳般的手指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予恩立刻收回手,像受惊的兔子般紧紧护在胸前,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疼痛和委屈。 他皮肤本就白皙,此刻在昏暗中更显脆弱。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再抬起时,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光,眼眶泛着明显的红晕。脸颊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带着稚气的婴儿肥,此刻更衬得那张脸楚楚可怜。 左脸鼻骨旁那颗淡金色的痣,在微弱的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一颗凝固的泪珠,将这份“委屈”点缀得更加生动。 他轻轻揉着被攥出红痕的手腕,吸了吸鼻子,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好疼。”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精准地演绎着一个被无故伤害、茫然又害怕的“少年”。 张祁灵依旧沉默地坐在床沿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是那双眼睛,再未从予恩身上移开分毫,里面翻涌着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 “我现在不想跟你挤一个房了!”予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的呜咽。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张祁灵,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粗糙的被褥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抬手胡乱地抹着脸,试图擦掉那些“软弱”的证据,却让眼眶更红,鼻尖也染上了粉色。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和身边人的存在,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委屈,伸手用力推了张祁灵的胳膊一把。 “你去找你的伙伴吴携他们!别在这儿了!” 张祁灵的身体纹丝未动,予恩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如同蚍蜉撼树。 但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崩溃、泪流满面的少年,张祁灵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茫然的不解。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他——这不像被陌生人无意冒犯的反应,更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后的绝望控诉。 他沉默地看着予恩颤抖的肩膀和湿漉漉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那只曾经如铁钳般攫住予恩手腕的手,竟缓缓探入自己破旧外套的口袋深处。 摸索片刻,他掏出了一颗用廉价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硬糖——不知是何时放进去的,也不知原本打算给谁。他将这颗带着体温的糖,笨拙地、迟疑地递到予恩低垂的视线下方。 “……” 予恩没有回头,只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冰冷的字:“不需要。” 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斩钉截铁。说完,他猛地翻过身,用后背对着张祁灵,整个人蜷缩起来,面朝冰冷的墙壁,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封堵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张祁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那颗小小的糖果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不合时宜的亮光。他像是被那声冰冷的拒绝冻住了,眼中那丝茫然更深。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笨拙和无措,缩回了手。糖果被重新攥回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 他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目光空洞地落在予恩单薄、紧绷的后背上,仿佛想穿透那层皮肉,看清里面翻江倒海的灵魂。 予恩清晰地听到了身后那一声轻若蚊呐、几乎被呼吸淹没的“抱歉”。这迟来的歉意非但没有平息他心中的风暴,反而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滔天的恨意! ——“道歉?多么可笑!”* 予恩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尖啸,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嘲讽。张祁灵醒来那一刻如同实质般的警惕,抓住他手腕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纯粹的杀意,他感受得清清楚楚!那眼神,和记忆中那个在吴家书房听着吴三行几人说解决掉了他的眼神何其相似。 ——凭什么?! 恨意如同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灼烧着他的理智。 *凭什么我要承受上一世那种剥皮拆骨、凌迟般的剧痛?! 他明明没有主动接近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仅仅是因为“可能”的威胁?仅仅是因为他“碍事”?就那样被毫不留情地杀死,像处理掉一件垃圾!* ——那种痛苦,怎么能只让我一个人记住?! 予恩的身体在被子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汹涌的恨意和那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疼痛正在复苏。 他感觉上一世冰冷的刀刃切割皮肉的剧痛又回来了,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地从记忆深处蔓延出来,化作无数细密的钢针,在他每一寸神经末梢疯狂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形的伤口。 上一世,他的伤口根本没有机会结痂。这一世,身体上或许还没有新的伤痕,但旧的伤口从未愈合。血或许会干涸,表面的疤痕或许会淡化,可死亡的冰冷触感不会消散!清醒着感受生命被一刀刀分解、意识被剧痛撕扯的绝望不会遗忘! 他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那种被压制、像待宰羔羊般毫无反抗能力的屈辱和恐惧!忘不了黑暗中那一双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忘不了刀刃切开皮肉、切断筋骨时那令人牙酸的声响!忘不了最后……最后他们像处理残渣一样,看着他被野狗撕咬吞噬的身体残骸! 那场酷刑不是梦魇,是刻入骨髓的真实!带来的恐惧早已扎根于灵魂最深处,日夜啃噬,永不愈合,也永不平息!这份蚀骨的恨意和痛苦,就是驱动他再次踏入这个旋涡的唯一燃料。他要让所有参与过、旁观过、甚至仅仅是因“九门”而受益的人,都尝一尝这份绝望的滋味! 黑暗中,予恩蜷缩的身体僵硬如铁,只有那双死死盯着墙壁的眼睛,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而疯狂的火焰。 ………… 翌日清晨,张祁灵便提出要送予恩离开。 予恩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一言不发,扭头继续整理背包。 “小予恩、小哥,走了,出去吃早饭准备出发。”吴携进来,察觉到屋内异样的氛围,不解地歪了歪头,“你们怎么了?快出去。” 予恩仿佛无事发生,抬脚就要往外走。 “我待会儿送他走,他不能同行。”张祁灵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话音未落,刚踏进门的吴三行便听到了。 “怎么现在就要走了!”吴三行目光锐利地盯在予恩身上,脸色沉了下来,“小予恩,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带着你,你怎么说走就走?” “为什么?”吴携忍不住插嘴问道。然而无人理会,他只得暂时噤声。 箭在弦上,吴三行绝不容许计划出现任何闪失。他们为此筹划了太久,甚至搭上了一代人的心血。此刻,他绝不相信予恩的出现是巧合,更不能让这小子现在轻易脱身。 计划不容有失,吴携……更不能出半点问题! “那我就跟着去,再拍点素材好了。”予恩垂着眼帘,语气平淡,仿佛感受不到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就是怕我坏了你的计划,怕吴携有危险么?他在心底冷笑,我偏不让你如愿。以为就你会算计,别人都是傻子” 意念沉入空间,那柄寒意森森的刺鞭和锋利的匕首静静躺着——祂所赐予的鞭法早已融入骨血,被他练上手。 *——唯一麻烦的是脑中那个该死的系统,还在不断警示他必须“帮助他们”。 这破系统……早晚得毁了它! 第7章 同行 空气中无形的弦似乎随着予恩那一步后退,悄然松动了些许。吴三行脸上的笑意重新浮现,那是一种长辈特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和煦笑容,他抬手拍了拍予恩略显单薄的肩膀,声音刻意放得温和。 “小予恩,放宽心,”他语气笃定,仿佛在许下一个轻易就能实现的承诺,“有三叔在,保证让你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回去。你就跟吴携做个伴儿,互相照应着点。” 这“平安”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带着沉甸甸的潜台词。 予恩垂着眼睫,心中一片雪亮。吴三行的保证是有前提的——只要他予恩在下面安分守己,不破坏九门那些讳莫如深的计划,不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到吴携的事,更不是“它”安插进来的钉子,那么平安上来自然不是问题。 否则……予恩几乎能想象出吴三行那双此刻含笑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足以让人冻结的杀机——那就别怪他吴三爷心狠手辣,让某些人永远沉眠在这地底深处,成为滋养古墓的养料。 吴三行依旧是那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谁也窥不透他心底那盘算得噼啪作响的棋局。他挥挥手,仿佛驱散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 “好了好了,小哥,小予恩,你们俩把行李收拾利索。吴携!”他转头,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自家侄子那还泛着红的耳朵,“跟我出来,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不由分说地把一脸龇牙咧嘴的吴携给拽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予恩和沉默如山的张祁灵。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 张祁灵没有立刻去收拾东西,他那双沉静得如同寒潭的眼睛,直直地落在予恩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其罕见的犹豫。他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了几秒,就在予恩准备弯腰去拿背包时,一个低沉、甚至带着点生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对不起。” 予恩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真实的错愕和不解。道歉?张祁灵?为了什么?是刚才那无声的压迫?他从未想过,这个仿佛与世俗情感绝缘的“哑巴张”,会主动向他开口道歉。这感觉,比听到粽子开口说话还让人意外。 “……没事。”予恩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抓起自己的背包,动作利落地甩到背上,拉紧肩带,语气刻意放得平淡、疏离,甚至带着点无所谓,“都过去了。” 说完,他不再看张祁灵,径直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张祁灵沉默地注视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拿起自己的装备,跟了出去。 外面,吴三行、番子、大奎和揉着耳朵、表情还有点委屈的吴携已经准备好。吴三行见他们出来,点点头。 一行人钻入了莽莽山林。 吴携跟在后面,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前面予恩的背影。看着看着,他又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还在发烫的耳朵,默默收回视线,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他心里有些乱,总觉得予恩那双眼睛……当它们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眉梢会自然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漆黑的眸底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光,璀璨又遥远,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怕惊扰了那份沉静。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山路愈发陡峭难行。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停下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前方是一片被巨大山岩半包围的空地。 吴三行招呼着先休息休息,一会儿找下口,予恩找个地方风景还可以的拍起照,把找素材贯彻到底,要不是拿出画板太过显眼还可以画幅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混合着铁锹翻动土壤的土腥味,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予恩暗自蹙了下眉,果断谢绝了吴携递过来的饼干。他早已打定主意,等找到合适机会就从自己隐秘的空间里拿出囤积的食物。 至于空间暴露的风险?这些人疑心重,想查他底细?那就让他们查个够好了。他早已编织好一个无法被彻底验证、却又合情合理的“由来”,主动抛给他们一个方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你不饿吗?不吃饼干我这还有泡面,小予恩,我们一起吃!” 吴携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白净清秀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快夸我贴心”,两只眼亮晶晶地、满怀期待地定定看着予恩,等着他惊喜或感激的回应。 “不了,谢谢,”予恩只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而疏离的笑容,礼貌地将那份过度的热情挡了回去,“我还不饿。” 他的目光越过吴携,投向不远处。 吴三行正沉着脸,指挥着番子和大奎拿着铁锹翻开底下的土层。 张祁灵背靠着一棵虬结的老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身影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吴携有些新奇了,立刻来了精神,一把拉起予恩的手腕就想往那边凑。 “快走快走,看看他们挖到什么了!” 予恩手腕一抖,不动声色地挣脱了那只过于热情的手。吴携感受到掌心的空落,脸上兴奋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对坑底的好奇取代。 番子和大奎都是干力气活的好手,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挖好了。 “小予恩,别怕!”吴携时时刻刻像要找到表现的机会,转头就对予恩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啪!”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吴三行一记毫不留情的刮子。 “还保护谁?”吴三行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写满了“家门不幸”的无语,“先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 他狠狠瞪了吴携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好意思嚷嚷着保护别人?别添乱就不错了! 众人依次下到洞底。吴携下意识又想伸手去拉予恩,却被后者一个轻巧的侧身避开了。吴携看着自己再次落空的手,抿了抿嘴,默默跟在后面爬了下去。 坑底空间狭窄,空气更加浑浊阴冷。那堵青砖墙近在咫尺,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压抑的气息。 进入墓口安静得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没注意到身后的大奎低着头,眼神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第8章 予恩初次下墓 到了里面,张祁灵径直走向队伍中段,脚步无声地停在了予恩的身侧,恰好将他与吴携隔开半个身位。 予恩他并非没见过世面,前世在文字构筑的世界里,无数次读到过“张祁灵身手盗墓天花板”的描述。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刚才亲眼目睹这非人般的力量、精准到毫厘的控制,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冷静,带来的震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认知上。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近乎妖异的力量!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发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吴携眼神有些不善的看着将他跟予恩隔开的张祁灵。 吴三行看着自家侄子这副样子,心里一紧,想到什么,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旁边予恩,眸色深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墓室中央,在墓室偏右的方位,静静地放置着一副巨大的、黑沉沉的棺椁。它几乎融入了墓室深处的阴影里,若非仔细分辨,很容易被忽略。 众人尚在警惕地打量着这间阴森的墓室,番子和大奎却已被那口巨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贪婪的喜色,不等吴三行吩咐,探着身子朝幽深的鼎腹内摸去。 吴三行看见脸色瞬间铁青,厉声怒斥。 但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墓室右方响起!那声音,就像是尖利的指甲在缓慢地刮挠着朽木内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 所有人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视线齐刷刷地、带着无法言喻的惊骇,聚焦到那副棺椁上! 只见那厚重的棺盖缝隙处,震动起来!“砰砰砰”的闷响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吴携惊得魂飞魄散,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众人跪伏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棺椁的震动才终于渐渐平息。 绕过了那口黑棺,众人来到另一间墓室的入口。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充满诡异布局的墓室。 进去攀子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推动那一副半开的棺盖,想看得清楚里面。 张祁灵的身影出现在潘子身侧,一把抓住了番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攀子感到腕骨生疼! 潘子这才猛然醒悟,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看向张祁灵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感激,连连点头。 “对不住,小哥!我……我大意了!” 大奎拉着吴携的手抖擞,示意他看地下。 吴携只觉得被大奎死死攥住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和剧烈的颤抖,吴携又惊又怒,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地面,心脏怦怦直跳。 昏黄的手电光线下,地面映着他们几人因光源晃动而扭曲拉长的影子,吴三行的沉稳、攀子的警惕、大奎那抖得不成形的、张祁灵挺拔如松的、予恩略显单薄的……还有他自己慌乱的。 在大奎那剧烈抖动的影子旁边,紧贴着……还有一个! 那影子形状怪异,轮廓模糊,不似人形,更像一团蠕动、粘稠的黑暗,正无声无息地……移动! 吴三行听到动静厉喝一声,脸色阴沉如水,手已经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家伙上。番子更是反应神速,拿着枪就指向过去。 予恩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他全程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他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第一时间看向那“鬼影”真身。 当吴三行强光锁定那滑稽的影子时,予恩才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嘲讽这荒诞的一幕。 张祁灵在番子手电光扫过去的瞬间,紧绷的肩线便已放松,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悄然收回。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那顶着罐子的胖子身上过多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障。 那胖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众人的目光还有番子手里的枪吓懵了。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剩下大奎那尚未平复的、粗重而羞愧的喘息。 第9章 黑瞎子 番子快速拿起枪打了过去,那胖子吓得摔倒在地,放下狠话立马就溜,朝着他们进来的那边角落过去。 张祁灵也跟着跑了出去消失不见。 吴三行就在后尾假装急眼拉着番子示意大奎往后移动,一点没管,因为等下他们都会分开,这是他跟张祁灵他们约好的局,况且还有个黑瞎子在暗中看着保护他侄子呢。 这样都分开了,才有利于他们后续的安排计划。 予恩像是什么没看见往一边的角落走观察墙壁跟吴携的距离拉远,等着机关的暗转看着吴携自己还不知情的站在这个墓室空间。 等机关运转那一刻,望向吴三行三人方向,不屑厌恶的情绪在予恩眼底暴露透出。 换了个墓道予恩自顾自地往前走,刚想问系统哪里有值钱的东西,却没注意身后靠近了一个人,力气还不小的按住了他左肩。 回头看一看身高起码有一八八,一身黑衣,带着黑眼镜,应该就是黑瞎子了。 黑瞎子缓缓凑近耳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轻佻的笑。 “小朋友,你好呀,怎么自己出现在这多危险” 予恩微微抬眼看了下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警惕疏离“你谁啊!你又为什么在这?” 黑瞎子轻佻眼梢“人称黑瞎子,赚钱啊,你呢小朋友,要不要黑爷我带你出去,不要888只要800就行。” 予恩淡然一笑,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狡黠,“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况且,你会是好人?谁家好人名字叫黑瞎子。” 黑瞎子听着一愣随后一笑,把伸手放到予恩肩膀,有意吓唬面前这个来历未明的小孩儿。 “啧啧啧,被你这么一说那现在岂不是杀你的好时机” 冷声说完表情冷冷地看着予恩,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却没有异样,只是漂亮精致的脸被吓得脸色苍白环顾起四周,警惕着他,找时机逃脱。 “得,我开玩笑的吓到小朋友你了,放心瞎子可是大大的好人”黑瞎子耸肩。 “我要去找我的雇主的,你就跟瞎子我一起!你自己在墓里可是很容易出事的”说完也不等予恩回答立马拉起他的手拐进暗处的一条隧道。 空气变得异常黏稠,像是凝固的油脂一样,这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地下特有的陈腐和尘土气息,通道的墙壁呈现出一种暗灰色,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青苔的印记,给人一种阴森而古老的感觉。 昏黄摇曳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脚步声在潮湿的墙壁间回荡,空洞得令人心慌。 走在最前面的黑瞎子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松开钳制般拽着予恩胳膊的手,动作随意得像掸掉一粒灰。 高大的身躯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后背抵上冰冷粗糙的砖墙。他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线条分明的下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永远焊在那里的弧度。墨镜遮挡了所有视线,只留下两片深不见底的幽暗,精准地锁定在几步之外、因疾走而气息尚未平复的年轻人身上。 “到了?”予恩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喘。胸腔里那颗心还在不规律地撞击着肋骨,一半是刚才被拖拽着疾行的缘故,另一半,则是源于身边这两个人——两个行走的危险源,两个永远让人看不透的深渊。 人,怀疑警惕心无疑是最重的。尤其在这条道上,尤其是在他们面前。 黑瞎子,表面插科打诨,仿佛最容易接近,递根烟就能称兄道弟。可予恩知道,那副墨镜后面藏着的是千仞绝壁,是九曲回肠的算计。 这个人前一秒可以笑着拍你的肩膀,下一秒就能把你推入万劫不复的陷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旁边那个……予恩的眼角余光瞥向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张祁灵。哑巴张。 他沉默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石头,存在感稀薄,却又重逾千钧。墓里,他是救苦救难的神只,只要你想活,他总会伸出一只手。 可那都是表象。上一世的惨死,像一根毒刺扎进予恩的灵魂,也让他彻底明白了张起灵那些“援手”背后的本质——无关善意,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对生命规则本身的麻木执行,冰冷而“虚伪”。尤其是在黑瞎子这种人身边时,这种“虚伪”更显得讽刺而致命。 缓缓调整呼吸。予恩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背肌肉,让急促的喘息尽量平复下来。不急,现在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一丝慌乱,一个眼神的闪烁,都可能被眼前这两头人形凶兽捕捉、放大,成为致命的导火索。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几乎要将人溺毙时,黑瞎子开口了。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带你找吴携啊,”他顿了顿,下巴朝巷子更深处的某个模糊轮廓扬了扬,“你认识他不?” 黑瞎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吴携?!他知道什么?是巧合?还是……致命的试探?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此刻一定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肉的颤动,分析着他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予恩甚至能感觉到旁边阴影里,张祁灵那几乎不存在的气息似乎也凝滞了一瞬,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审视感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后背。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不能慌!一丝一毫都不能露! 予恩猛地低下头,借着调整站姿的动作,用抬手抹额的动作巧妙地遮掩了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瞳孔的剧震。指尖触碰到皮肤,一片冰凉湿腻,全是冷汗。 “吴携?”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因为之前的喘息和此刻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一丝不稳。他抬起头,努力让目光聚焦在黑瞎子墨镜反光的位置,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混杂着困惑、意外和些许自嘲的表情。 “你是说……吴家小三爷?”他刻意加重了“吴家小三爷”这几个字,强调着身份的鸿沟。“刚认识两天,一个小太阳,走到哪儿都亮堂,没说过几句话,认识还谈不上。”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些,像是在谈论一个刚认识但不熟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将目光从黑瞎子脸上移开,投向前面深处那片黑暗,但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像拉满的弓弦,高度戒备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黑瞎子那透过墨镜的、如同实质的探究目光,以及阴影里张祁灵那更加沉默、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注视。 “怎么?”予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尾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和试探,“你突然提他……难道这位小三爷,跟你很熟?” 他抛出了疑问,试图将烫手的山芋丢回去,在绝境中寻求一丝反制的缝隙。 黑瞎子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摸下巴的手指也停了下来。阴影里的张祁灵,依旧沉默待在黑暗处。 予恩眼神疑惑看着面前的黑瞎子。 第10章 试探 “是啊,” 予恩脸上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带着点青涩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个刚认识新朋友的普通少年,“刚认识不久。你跟他们……很熟?”他的目光在黑瞎子脸上逡巡,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黑瞎子闻言,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深了,他挑了挑眉,墨镜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予恩的伪装,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兴味。 “还算熟,”他拖长了调子,声音懒洋洋的,却像钩子一样,“主要是有笔经济往来。他们欠我笔钱呢,这不,”他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又带着点无赖的表情,“我正搁这儿等着收尾款呢。” “他们都欠你钱啊?”予恩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清澈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八卦般的探究,“他们怎么欠的?欠了多少?”他身体微微前倾,像个急于听故事的好奇宝宝。 黑瞎子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顺势向前一步,毫无预兆地凑到了予恩耳边!灼热的气息带着一丝烟草味,猝不及防地喷在予恩敏感的耳廓和颈侧肌肤上。 “他们找我帮忙办事,”黑瞎子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话语内容却滴水不漏,“事情成了,自然得给报酬,天经地义不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灼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撬开予恩的防备,“另外,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朋友你怎么称呼呢?”这看似随意的问询,才是他凑近的真正目的——近距离观察予恩最细微的反应,打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熟人”的底细。 予恩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耳畔的温热气息让他头皮发麻,一股强烈的、被侵犯领地的厌恶感直冲脑门,混合着对黑瞎子此人的警惕。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是生理性的应激反应。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想一拳砸在对方墨镜上的暴戾冲动。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小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强行将话题拉回“欠钱”上:“那……那你就不怕他们赖账?” 黑瞎子似乎毫不在意予恩的闪躲,反而因为他那点羞恼的反应觉得有趣。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狂妄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嘿,小朋友,道上混的谁不知道?我黑瞎子出马办事,向来钱货两讫,还没人敢赖我的账!”他拍了拍腰侧鼓囊囊的地方,暗示意味十足,“该收的,一分都少不了。” 予恩看着他这副浮夸又带着威胁的姿态,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装,接着装。 他几乎可以肯定,黑瞎子绝对已经和张祁灵碰过头了。这两个精明的家伙,恐怕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熟人”起了疑心。 现在这瞎子凑上来,哪里是真的关心欠款,分明是想把他当成突破口,从他嘴里套出点信息,或者……就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想试探我?行啊,让你试。 目前应付黑瞎子这种程度的试探还不是问题,但想反过来从黑瞎子或者张祁灵这种老狐狸嘴里套话,难度太大,风险也太高。 就在心思电转、暗流涌动的时刻,隧道深处那唯一的光源出口处,传来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低语。 予恩和黑瞎子,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吴携一行人,正从那幽暗的隧道口走出来。刺目的天光骤然洒在他们身上,更映衬出那一身的狼狈与疲惫。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倏地一亮,原本松松垮垮倚着墙的身体瞬间站直,像一根绷紧的弦。他凑近予恩,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带着点戏谑又暗含催促的语气嘟囔道:“嘿,小朋友,你的‘熟人’可算爬出来了!还不赶紧过去叙叙旧?” 予恩心里门清,这瞎子巴不得他立刻凑到吴携面前,好近距离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他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懵懂和担忧,微微侧头看向黑瞎子,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真实的疑惑。 “那你呢?不跟我一起过去吗?”他伸手指了指狼狈不堪的吴携一行人,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疑,“他们……他们怎么伤成这样?看着还挺严重!” 黑瞎子侧过脸,墨镜微不可察地朝隧道口附近一片更深的阴影处偏了偏,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示意动作。 嘴上却依旧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还能怎么回事?下斗淘沙,十次有九次半都得挂点彩。这不明摆着在下面撞上硬茬子了呗。”他顿了顿,转回头,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又堆起招牌式的贱笑,语气变得油滑起来。 “小朋友啊,你跟着他们,比跟着瞎子我安全多了。我呢,还有点‘小私事’要处理。” 他故意把“小私事”三个字咬得暧昧不清,然后话锋一转,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经典的数钱动作,“再说了,让瞎子我亲自护着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朋友安全出去……”他拉长了调子,笑容更灿烂了,“那可不是白菜价!不过嘛……” 他话没说完,动作却快得惊人。手往那件脏兮兮的黑色夹克里一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pos机!他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屏幕幽幽地亮起蓝光,笑眯眯地把机器凑到予恩眼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数字,后面跟着一串零。 “看在你长得这么可爱的份上,”黑瞎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瞎子我呀,大发慈悲,给你个友情价!九九折!怎么样?够意思?刷卡还是扫码?现金也收哦亲~” 予恩看着那突兀出现在这凶险之地的pos机,再看看黑瞎子那张写满“童叟无欺”实则“坑你没商量”的笑脸,一股荒谬感和被当傻子耍的怒气直冲天灵盖。他漂亮的脸上表情管理差点崩盘,最终化作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嫌弃的轻哼。 “你……不如何!”他干脆利落地拒绝,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现在没钱!”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脚,毫不客气地、带着点泄愤意味地狠狠踩在黑瞎子那双沾满泥的靴子尖上!然后,像只被惹恼的小兽,头也不回地朝着吴携那边跑去。 “哎哟喂——!”黑瞎子夸张地痛呼一声,抱着脚原地蹦跶了两下,对着予恩跑远的背影哀嚎,“你这小孩儿!不讲武德啊!可怜瞎子我一片好心还被踩……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然而,当予恩的身影彻底跑向吴携那边,背对着他时,黑瞎子脸上那副夸张的嬉笑面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直身体,墨镜遮挡下的眉眼看不真切,但紧抿的唇角、下颌绷紧的线条,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冷冽沉静的气息,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微微侧头,对着那片他刚才侧头暗示过的阴影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玩笑意味。 “怎么样,哑巴?看出来点门道没有?” 一个修长、沉默、如同融入黑暗本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正是张祁灵。他抱着他那把标志性的古刀,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惜字如金:“没。”声音清冷得像深涧寒泉。 他们防备着、警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予恩。而予恩,又何尝不是在防备着他们?信任?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点,对予恩来说早已是奢侈品。他根本不奢求,也不需要他们的信任。 他又不傻! 予恩一边跑向吴携,一边在心底冷笑。明知道这群人现在自身难保,状况凄惨,还巴巴地凑上去讨好帮忙? “恶心!”他借着奔跑的动作,极其细微地扯了扯嘴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要将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恨和即将面对仇人却要强装关怀的作呕感一同吐掉。 “吴携!”予恩冲到吴携面前,脸上已经完美切换成了焦急万分、忧心忡忡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关切,“你们这是怎么了?!天啊,这么多伤!三爷呢?大奎哥呢?他们怎么没一起出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攀子那触目惊心的伤臂和吴携苍白的脸上停留,表演得天衣无缝。 吴携原本看到予恩还活着、并且似乎安然无恙时,眼中确实闪过一瞬的兴奋和如释重负的担忧。 但予恩提到吴三行和大奎,他脸上的那点光亮瞬间黯淡下去,被浓重的阴霾取代。他抿紧了干裂的嘴唇,声音又低又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难过。 “在……在墓里……遇到了很厉害的机关……我们……走散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显然还没从惊险和可能的失去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你没事?” 予恩立刻做出震惊又悲痛的表情,眉头紧锁,“走散了?!怎么会……”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毫无波澜,他甚至有点想笑。 番子靠在胖子身上,脸色灰败,额头冷汗涔涔,受伤的腿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发出压抑的痛哼。胖子在一旁费力地搀扶着他,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早没了之前咋呼的劲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 就在这时,黑瞎子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欠揍腔调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哟——!几位爷这是……凯旋归来啊?”他双手插在夹克兜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面具,墨镜后的目光扫过狼狈的几人,尤其在番子的伤腿和吴携失魂落魄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语气夸张。 “啧啧,看来这趟‘观光’折损不小嘛?门票挺贵啊?” 吴携本就心情沉重,被黑瞎子这轻佻的语气一激,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他强忍着,眼神不善地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浑身漆黑、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你谁啊你?!”语气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黑瞎子摊开双手,做了个“我很无害”的动作,笑嘻嘻地说“道上兄弟抬爱,叫我黑眼镜,或者黑瞎子都成。至于我是谁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瞥向吴携,“小三爷,我可是你三叔——吴三行,吴三爷,亲自找来的帮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我三叔找的你?”吴携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信,“他怎么会找你这种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他现在惊魂未定,对任何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充满警惕。 “嘿,这话说的,”黑瞎子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无赖模样。“真假这事儿,你得亲自去问你三叔才知道了。他要是能囫囵个儿出来,自然能给我作证。” 他话里有话,目光却似有似无地,带着点玩味,飘向了站在吴携身边、正“一脸担忧”的予恩身上。那眼神,在无声地说:小朋友,看,又多了个需要你“关心”的对象呢。 第11章 惩罚 张祁灵抱着他的古刀,安静地伫立在稍远的阴影边缘。对于吴携和黑瞎子之间火药味渐浓的幼稚拌嘴,他连一丝眼风都欠奉。 黑瞎子那张能把死人气活的嘴,成功把本就身心俱疲、神经紧绷的吴携彻底点炸了。脸涨得通红,背起背包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怒气。 就在他动作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黑瞎子那墨镜后的视线,正饶有兴致地、带着某种评估意味地黏在予恩身上。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或者说对黑瞎子本能的排斥,瞬间冲上吴携脑门。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把将予恩拽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黑瞎子的视线。 像护崽的母鸡,挺直了腰板,眼神充满挑衅地瞪向黑瞎子,声音拔高,带着警告“小予恩!离他远点!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别跟他学坏了!”那语气,仿佛黑瞎子是什么传染性病毒。 “哎哟喂——!”黑瞎子立刻捂住心口,发出一声浮夸到极致的哀嚎,声音拖得又长又惨,还带着颤音,“冤枉啊!青天大老爷!瞎子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这一颗红心向太阳……” 甚至还假模假式地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唱作俱佳地演了起来,“可怜瞎子我小白菜呀……地里黄啊……没人疼,没人爱~”那调子荒腔走板,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被护在吴携身后的予恩,看着黑瞎子这拙劣的表演,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写满了“深以为然”。 看到予恩点头认同,吴携顿时像打了胜仗的公鸡,得意洋洋地朝黑瞎子重重“哼”了一声,下巴抬得老高。 一旁的番子和胖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嫌弃和无语。 番子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撇嘴,胖子更是直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低声嘟囔“靠,这大黑耗子……戏精学院毕业的?哭得比我家楼下碰瓷的老太太还假……” 就在这气氛诡异又带着点荒诞的当口—— 一股阴冷的、带着腥气的恶风,毫无征兆地从那那通向隧道口的、还残留着微弱光亮的区域——猛地袭来! 从光影交界处探出,抓向吴携肩膀! “啊——!”吴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拖得朝着那散发着微弱光亮的隧道出口深处疾速拖去! “吴携!”胖子失声惊叫。 番子也急得想冲,却牵动腿的伤口,疼得一个趔趄。 而反应最快的,永远是张祁灵! 他已然朝着吴携被拖走的方向狂飙突进!脚下步伐诡异而迅捷,瞬间就拉开了与后面人的距离! 番子忍着腿上剧痛,一把抓住胖子的胳膊,眼神决绝。他知道自己会拖慢速度,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小三爷被抓走,他做不到! 胖子一咬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半拖半架着番子,两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着张祁灵消失的方向追去,每一步都踏得碎石飞溅,沉重的喘息在隧道里回荡。 黑瞎子脸上那副浮夸的哭丧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他“啧”了一声,似乎对这种突发状况感到麻烦,动作却丝毫不慢。他抬手随意地掸了掸夹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另一只手却一把扣住了身旁予恩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小朋友,热闹看够了?”黑瞎子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再没了之前的油滑,“不想被丢下喂粽子,就跟我跑快点!”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予恩反应的机会,拽着他紧随胖子和番子之后,朝着那幽深未知、刚刚吴携被拽走的隧道出口疾冲而去! 予恩被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传来的力量让他吃痛,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被这瞎子像拎小鸡一样拖着跑?!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 被迫迈开双腿狂奔,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微弱光亮勾勒出的隧道出口,眼底深处,除了被强拽的愤怒,还有一丝冰冷的、难以察觉的……算计和兴奋。 冲出隧道口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与植物汁液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他们站立的出口,是一处悬在极高岩壁上的狭窄出口,离下方地面足有六层楼的高度!下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洞,中心矗立着一棵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怪树。 吴携此刻就被它一条最粗壮的藤蔓分支死死勒住腰腹,吊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着。 藤蔓勒得极紧,他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徒劳地挣扎着。 番子跟胖子洞口边缘,急得要跳脚,却又束手无策。 黑瞎子却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站在平台边缘,墨镜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锁定在下方那道黑影上,语气还带着点戏谑地点评 “啧啧,哑巴,左边有空档!砍它关节!对,就这样!哎哟,这藤蔓还挺灵活,跟成精了似的……” 予恩也站在出口边缘,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吴携,心脏却不是因为担忧而狂跳,而是被一种扭曲的渴望攫住——摔下去!就这么摔下去!摔在那坚硬的石台上! *——警告!宿主对主角吴携存在明确伤害意图!请立刻停止!吴携一行需要帮助,而非伤害!* 系统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钢针,狠狠刺入予恩的脑海。 予恩心中瞬间爆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脸上却不得不扭曲出一个极度担忧的神情,嘴唇微颤,他看到下方的张祁灵再次动了! 张祁灵在蠕动翻腾的藤蔓中穿梭。他看准一个空档,古刀化作一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朝着勒住吴携的那根主藤蔓根部劈去! 机会! 予恩眼中精光一闪,一个极其阴险的念头瞬间成形。 他假装紧张地抬手擦汗,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并非从袖中,而是直接从空间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只有巴掌长的特制小刀!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旁边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黑瞎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却没有出声,只是眼底的探究和冰冷又深了一层。 就在张祁灵刀锋即将触及藤蔓的刹那,予恩手腕猛地一甩!那把锋利的小刀并非射向藤蔓,而是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直射向张祁灵和藤蔓缠斗区域附近另一根较为粗壮、正在伺机而动的藤蔓! “嗯?!”张祁灵感官何等敏锐!刀锋破空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在他耳中炸响!他瞬间判断出飞刀轨迹并非冲他,但足以干扰他救吴携! 他毫不犹豫,原本斩向主藤蔓的刀势强行在半空一滞,脚下发力,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身侧踢,“嘭”地一声踹在身旁一棵小蛇柏的树干上,借力向旁边横移半尺! “噗嗤!”予恩甩出的飞刀精准地钉在了那根伺机藤蔓上,绿色的汁液迸溅!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藤蔓网络似乎都出现了一瞬的迟滞和混乱!勒住吴携的主藤蔓动作也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张祁灵眼中寒光暴射,看到这一丝空隙!他身体尚在横移之中,手中的古刀已划出一道完美致命的弧线,斩在了主藤蔓与主干连接的脆弱关节处! “嗤啦——!” 坚韧的藤蔓应声而断!绿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喷泉般涌出! “啊——!”吴携只觉得腰间一松,整个人惨叫着从半空直直坠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下方的泥地上! 摔得他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捂着后背蜷缩成一团,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呦……疼死我了!我的老腰……” 就在众人以为危机暂时解除,刚松一口气时—— 胖子又被拖住。 “我操!”胖子只来得及骂出一声,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朝着平台边缘滑去!番子不顾伤势扑过去死死抱住胖子的腰,却被一起拖着往前滑! 张祁灵刚落地稳住身形,见状眉头紧锁。他没有立刻冲过去,反而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平台上的黑瞎子!那眼神锐利而直接。 看戏看够了?该你出力了! 黑瞎子接收到张祁灵的“信号”,无奈地耸了耸肩,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的轻响,语气依旧带着那股欠揍的戏谑。 “得,看来这热闹还没看完呢,瞎子我也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就在黑瞎子准备跃下平台的瞬间—— *——警告!予恩宿主在吴携遇险时,行为判定为“未提供有效帮助”且“存在主观伤害引导意图”!触发惩罚机制:剧烈腹痛一小时!即刻执行! “呃——!”予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铁爪猛地探入他的腹腔,狠狠攥住了他的内脏,然后疯狂地搅动、撕扯!剧烈的、毫无预兆的绞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喉咙里只溢出痛苦到极致的抽气声。 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他双手死死捂住小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膝盖一软就要栽倒! 黑瞎子反应极快,正要跃下的动作硬生生止住,长臂一伸,一把捞住了予恩瘫软的身体,将他半抱在怀里。 “喂!小朋友?!”黑瞎子感觉怀里的身体抖得厉害,体温也在急剧下降,不似作伪。他眉头紧锁,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瞎子我可还没碰到你呢!这光天化日……呃,这鬼地方也没太阳……总之我可没动手啊!瞎子我穷得叮当响,你可别想碰瓷讹我!” 他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眼神却透过墨镜死死盯着予恩惨无人色的脸和痛苦蜷缩的身体,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装的? 黑瞎子心中疑窦丛生。 时机也太巧了!就在我准备下去救人的时候?难道是为了阻止我下去,或者……博取同情?如果真是装的,那这份演技和对时机的把握,简直可怕!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绝不能留! 一丝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予恩一下疼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被绞成了碎片,连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惨叫。他只能虚弱地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将那个该死的系统还有世界意识诅咒了千万遍。 张祁灵在下方瞥了一眼平台上被黑瞎子扶住、痛苦蜷缩的予恩,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注意力瞬间转回胖子那边。胖子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出了平台边缘,攀子死命抱着他,腿部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服。 张祁灵不再犹豫,身影再次直扑缠住胖子的藤蔓!古刀带着决绝的杀意劈下!攀子也强忍着剧痛,抽出腰间的匕首,疯狂地砍向其他试图缠绕上来的细小藤蔓! 洞口边缘,黑瞎子抱着因剧痛而不断痉挛、冷汗淋漓的予恩,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岩壁上是否还有潜伏的藤蔓,一边快速评估着予恩的状况。怀里的身体冰冷颤抖,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衣衫,那痛苦的表情和生理反应,实在不像能装出来的。 “啧,麻烦。”黑瞎子低声咒骂了一句,收起了那丝杀意,但警惕丝毫未减。 他用力箍紧予恩,防止他因剧痛挣扎而掉下平台,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听着,不管你是真疼还是假疼,现在都给我撑住了!下面乱成一锅粥,我们得先下去!抱紧我!” 他不再废话,一手紧紧搂住予恩的腰,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带着精钢卡扣的飞虎爪已经扣在了出口边缘的岩石上。他看准下方一处相对平坦、远离藤蔓的区域,毫不犹豫地抱着予恩,纵身跃入那片区域 第12章 全员会合 予恩腹中那股翻江倒海的绞痛,仍在抽痛,但总算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剧痛。 予恩咬着牙,额角的冷汗还未干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猛地一挣,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狠狠推开了黑瞎子那只一直箍在他腰间、带着体温和力量的手。 “松手!”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未消的戾气。 黑瞎子被他推得微微一愣,随即无谓地耸耸肩,松开了手,但墨镜后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他身上。 予恩看也不看黑瞎子,踉跄着两步冲到洞口。 就在黑瞎子以为他只是过来查看情况时—— 予恩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竟当着黑瞎子的面,朝着那深渊般的空洞,决绝地纵身一跃! “我操!”黑瞎子瞳孔骤然一缩,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自杀式的举动惊得低骂出声。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全身!但予恩的眼神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疯狂过后的冰冷清明。在下坠的瞬间,他目光锁定了下方一根横斜而出、足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藤蔓枝丫! 就在身体即将撞上那虬结如巨蟒的枝干时,他伸出双臂!没有抓握,而是如同体操运动员般,双手成掌,带着全身下坠的冲击力,狠狠拍击在粗糙的树皮上! “啪!”一声沉闷的撞击!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瞬间发麻,却也成功卸掉了大半下坠的力道!紧接着,他十指如钩,死死抠进树皮的缝隙里!身体借着这股力量猛地一荡,贴上了枝干!没有丝毫停顿,他双腿一绞,夹住枝干,整个人顺着枝丫倾斜的角度,手脚并用,借着摩擦力快速向下滑落!动作一气呵成,惊险中透着一种近乎野性的利落! “予恩——!”下方正捂着腰的吴携,抬头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想冲过去接应,却因伤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直留意着上方动静的张祁灵,在予恩跃下的瞬间,身体就已经绷紧!他脚下一点,朝着予恩预判的落点方向疾冲而去!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因为予恩这个“变数”而掠过一丝凝重和警惕。 如此身手,如此决绝……他到底是谁?……它派来的?无论如何,在身份未明之前,他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更不能让他失控。 平台边缘,黑瞎子看着予恩那惊险又漂亮的下落动作,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嘴角竟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低声嘟囔了一句“呵,这小子……够野,够疯,还挺有种!”那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欣赏。 但随即,墨镜后的眼神又冷了下来,“身手不错,心思也够深……可惜了,要真是‘它’那边的人,瞎子我只能……”后面的话消失在唇边,只余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不再耽搁,单手在边缘一撑,身体轻盈跃下,几个精准的借力点踏,速度丝毫不慢地朝着下方落去。 予恩滑落到距离地面约两三层楼的高度时,双手猛地一松!身体在半空一个灵巧的团身前滚翻,试图最大程度地缓冲落地冲击。 “砰!”他双脚重重砸在松软的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膝盖一软。 一道带着冷冽气息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强行止住了他前扑的势头! 是张祁灵! 他扶得很稳,力道极大,予恩能感觉到对方指骨透过布料传来的坚硬感。张祁灵没有看他,只是在他站稳后,迅速松开了手,退开半步。 “你他妈这是不要命了?!”吴携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又惊又怒,声音都劈了叉。他一把抓住予恩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骨头捏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后怕和愤怒,“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予恩被他抓得生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抬手,用了几分力气,生硬地掰开了吴携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没事。我心里有数。”那语气,像是刚才跳下来的不是他。 “是啊!小同志!”胖子也心有余悸地凑了过来,拍着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你这胆儿也太肥了!比胖爷我还虎!再怎么着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是?这要是有个好歹……”胖子的话带着真诚的关心和后怕,他是真被吓到了。 予恩的目光落在胖子那张圆乎乎、写满担忧的脸上。对这个咋咋呼呼的王胖子,他确实没什么恶感。 这一世短暂接触也没有伤害自己的行为。面对这份纯粹的善意,予恩那层冰冷的壳子难得地松动了一丝。他收敛了那点不耐烦,对着胖子乖乖地点了点头,声音也软和了几分。 “嗯,知道了,胖哥。下次注意。”这声“胖哥”和乖巧的态度,与对吴携和黑瞎子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时,黑瞎子也稳稳地落了地,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拖长了调子,带着惯有的戏谑开口。 “哟——!瞎子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下来,怎么也没个人担心担心?世态炎凉啊!” 张祁灵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直接无视,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 予恩则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小予恩!”吴携立刻插到予恩和黑瞎子之间,用身体挡住了黑瞎子的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带着一种刻意的、急于探索的“求知欲”,指着周围诡异的环境。 “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赶紧看看这周围有什么线索!也不知道……我三叔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他刻意加重了“线索”和“三叔”,这才是头等大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黑瞎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和警告——离我家小予恩远点! 吴携心里正盘算着怎么隔绝那只大黑耗子对小予恩的“不良影响”——收拾不了三叔,还收拾不了你个外人?谁家正经好人穿一身黑还带个墨镜,让人叫“黑瞎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小予恩这么单纯,可不能被带坏了! 他刚想再找个借口把予恩拉远点—— 突然一个熟悉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从他们刚刚跳下的那个高耸平台洞口传来! 吴携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被狂喜淹没!是三叔!他没事!他立刻踮起脚,朝着洞口方向用力挥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控诉。 洞口处,吴三行的身影探了出来,旁边站着沉默的大奎。吴三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惊喜”,朝着下方喊来解释道,解释得情真意切。 “真的?”吴携眉头微皱,语气充满了怀疑。三叔这话听着合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吴三行没再说话,因为他已经看清了下方的情形——吴携、攀子、胖子、张祁灵都在,而那个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黑衣墨镜男……黑瞎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吴三行脸上的“惊喜”瞬间僵住,脚步也顿在了原地,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黑瞎子身上。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黑瞎子,”吴三行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冰冷的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瞎子像是没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反而往前悠闲地踱了一步,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让人想揍他的贱笑,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 “哟,三爷,瞧您这话说的,多生分呐~”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不是您老人家亲自找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暗中保护’您这宝贝大侄子的吗?瞎子我这可是信守承诺,尽职尽责啊!” 暗中保护?! 吴三行心头剧震!按照他的计划,张祁灵在明,负责贴身保护吴携并应对明面上的危险;黑瞎子应该在绝对的暗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现身!他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还主动暴露了身份?! 计划出现了重大偏差!问题出在哪儿?大奎一直在他身边,被他牢牢盯着,不可能走漏风声……吴三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在场的另外两个“外人”——那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少年予恩,还有那个一身狼狈的胖子! 难道是这两个人……是“它”派来的?黑瞎子暴露是因为要应对他们?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导致黑瞎子暴露的原因? 吴三行的心沉了下去,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如果真是“它”的人,那么在这个地方,借着这藤蔓的凶险环境……除掉他们,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至于那个大奎……吴三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本就走不出这个墓。 予恩敏锐地捕捉到了吴三行扫视过来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打量死物般的冰冷杀意。 呵,老狐狸。 予恩心底冷笑,瞬间洞悉了吴三行的盘算。这是怀疑我跟胖子是“它”的人?想借这鬼地方和这些鬼藤蔓除掉我们?顺便还能把那个大奎也解决了?真是打得好算盘! “我看你是不想要尾款了!”吴三行被黑瞎子那装傻充愣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厉声喝道!他必须立刻掌控局面,不能让黑瞎子再胡说八道下去! “尾款”二字如同紧箍咒,瞬间让黑瞎子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大半。他立刻抬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拉拉链动作,一脸“我闭嘴,我投降”的怂样,然后脚下一转,非常识相地、溜溜达达地朝着吴携的方向靠了过去,好像刚才那个语出惊人的不是他。 吴三行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微顺下去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位置,深深吸了几口气,被气得够呛。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 这黑瞎子!不着四六的混账性子!活该他的佣金比“北哑”张祁灵低一大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胖子被吴三行刚才那冰冷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后背冷汗都出来了。他混迹道上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位“三爷”在道上的名头和手段?被这位爷用那种眼神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难怪“南瞎”黑瞎子和“北哑”张祁灵这两位煞神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墓里!敢情是这位三爷请来保驾护航的!难怪他敢放吴携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同志下墓! 胖子瞬间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予恩,心里哀嚎。小祖宗哎,你可别招惹是非!胖爷我还想活着出去吃涮羊肉呢! 吴携看着三叔和黑瞎子之间那古怪的气氛,以及三叔明显被气到的样子,虽然满心疑惑,但见黑瞎子“服软”走开了,心里那点莫名的警惕(主要针对黑瞎子靠近予恩)也稍微放下。 他赶紧上前一步,让正在顺气的吴三行赶紧下来。 第13章 阿柠出现 吴三行的到来,带着无形的威压和审视的目光,让原本就诡谲的空间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番子忍着伤痛,向吴三行汇报着分开后的遭遇,胖子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吴携围着吴三行,急切地诉说着经历,眼神时不时瞟向安静坐在一旁的予恩。 吴三行安抚下自己的情绪,走到番子身边,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番子是他绝对的心腹,忠诚可靠,问什么都会如实回答。 予恩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腹部的剧痛从巅峰退去,残余的绞痛和持续的虚弱感,让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他一手死死抵着胃部,额角的冷汗黏着碎发,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的脆弱。冷眼看着吴三行“关心”下属。 祂还想让我帮他们?真是天大的笑话!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抽痛,这个世界崩不崩塌,关我屁事!最好大家一起完蛋! *——主角吴携即将遭遇危险!危险源:尸毒感染!右前方小墓室暗处!建议立刻提供帮助!* 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再次在他脑海炸响。 予恩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被强行打断的暴戾和极度的不耐烦。 *——帮?我他妈还在惩罚中!连站都费劲,怎么帮?你告诉我怎么帮?! *——阻止吴携被角落暗处潜伏的阿柠咬伤!阿柠已中了尸毒,阻止吴携被咬!* 系统无视他的愤怒,精准地给出了指令。 予恩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抬眼望去。吴携不知何时,朝着右前方那个光线昏暗的角落走去! *还不是时候……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借着岩石的支撑,他挣扎着,艰难站起身。腹部的剧痛因为动作牵扯而再次加剧,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吴携的方向跟了上去。 吴携毫无防备,他的注意力还在他三叔身上,距离那个黑暗的角落只有几步之遥! 在暗处的阿柠猛地直扑向吴携!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冲上前狠狠撞在吴携身侧! “砰!” 巨大的冲力将吴携整个人撞得向侧面踉跄扑倒! 予恩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旋身,右腿带着凌厉的风声,踹在阿柠扑来的胸口! 阿柠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轰”地一声重重砸在后面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抽搐了两下,瘫软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吴携被撞得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予恩那雷霆般的一脚将阿柠踹飞!予恩此刻背对着他,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捂着腹部,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和疼痛而微微颤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脆弱又狼狈。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精准、狠厉的动作,深深烙印在吴携的脑海里!那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简直……简直像小哥他们一样! “小予恩!”吴携顾不上自己的擦伤,连滚带爬地扑到予恩身边,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炽热的感激!他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庆幸和依赖。 “你……你没事?!有没有受伤?!刚才……刚才太危险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扶予恩,又怕碰到他的伤处。 予恩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一半是疼痛,一半是亲手救了算是仇人的作呕感),艰难地抬起头。额角全是冷汗,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发虚“我……没事。” 他避开吴携想要搀扶的手,自己撑着膝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腹部的绞痛。 这时,其他人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围了过来。张祁灵帽檐下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地上的阿柠,又落在予恩身上,那眼神深邃难辨。 *——“宿主,阿柠身上有毒。”* ——“知道了。”予恩在心底极其不耐烦地回应。瞥了一眼正蹲在阿柠身边、一脸担忧和决然的吴携,明知故问地开口,声音因疼痛而有些虚弱,“要救她吗?” “救!当然要救!”吴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猛地站起身,眼神焦急地扫视四周。 “三叔,我背包里有急救包!就在那边石柱下面!”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转身,朝着不远处放置背包的石柱跑去,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 黑瞎子踱着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充满玩味的笑容。他墨镜后的视线反复在予恩身上流连。 刚才予恩救吴携时爆发出的那一脚——快、准、狠,角度刁钻,力道十足!那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甚至……带着点专业的、训练有素的痕迹。这小孩儿,果然不简单!黑瞎子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随着走近,胖子看清了地上女人的脸,圆脸上满是震惊。 他指着阿柠身上有些破烂的紧身黑衣和皮裤说他就是跟着她进来的。 黑瞎子闻言,动作自然地蹲到阿柠身边。他可不是为了查看伤势,而是目标明确地开始“收缴战利品”。 他手法利落地将阿柠腰间枪套里的手枪抽了出来,掂量了一下,满意地别在自己后腰。接着又像翻口袋似的,将她靴筒、大腿外侧绑带、甚至后腰暗袋里藏着的小巧匕首、飞镖、多功能军刀等零碎物件一件件搜刮出来,叮叮当当地在手里把玩。“嚯,装备还挺齐全,带这么多小玩意儿,也不嫌沉。” 吴三行一听到邱德洘这个名字,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深恶痛绝的神色。他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阿柠,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当他看到吴携拿着急救包跑回来,和大奎一起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阿柠、准备给她包扎时,一股火气“噌”地又窜了上来。这个大侄子,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烂好心也要看对象!这可是死对头!他气得肝疼,干脆眼不见为净,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一旁,对着石壁生闷气去了。 番子见状,上前接手,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开始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残留毒液,然后进行包扎。吴携则在一旁紧张地帮忙递东西,同时仔细检查阿柠身上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伤口或被寄生的痕迹。 予恩面无表情地靠在一旁冰冷的岩石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目光落在阿柠那张即使昏迷也难掩狠戾和野性的脸上。这个阿柠,她可是邱德洘的心腹,手里掌握的资源和人脉……利用她来对付吴家,对付吴携……岂不美哉?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在关键时候,袖手旁观轻轻推一把……让邱德洘和吴家狗咬狗,斗个两败俱伤…… 至于“祂”留下的那个该死的系统意识…… 予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惩罚?再痛也痛不到哪里去了。一丝带着疯狂意味的、犀利如刀的光芒,在他晦暗的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给阿柠包扎好伤口,众人刚收拾好散落的物品,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瞬—— “窸窸窣窣……嘎吱……嘎吱……” 一阵极其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无数只爪子同时在坚硬的石头上抓挠,又像是沉重的、湿漉漉的东西在缓慢地拖行。 吴携和番子下意识地将刚刚包扎好、还在昏迷的阿柠护在身后,胖子则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腰间(可惜武器早就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了)。吴三行也猛地转身,脸色凝重地看向声音来源。 第14章 玉棺椁 地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这突如其来的震颤让所有人瞬间僵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株庞大、扭曲怪物藤蔓。 王胖子惊疑不定地攥紧了手里的家伙。 缠绕在树干和深扎地底的粗壮青铜锁链猛地绷紧! “喀啦啦——锵!锵!锵!” 锁链绷直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是沉重而清晰的机关启动声。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阴影最深重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在弥漫的尘埃中逐渐清晰。 轰! 巨大的机关震动声戛然而止。 尘埃缓缓沉降。一具通体覆盖着厚重绿锈的玉棺椁出现。 王胖子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 短暂的死寂后是骚动。吴三行、番子、大奎、吴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 予恩的目光冷淡地扫过面前的一切。这场景,与他记忆里看的书,描述分毫不差。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反而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退后几步,靠坐在冰冷的石头边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黑暗中,两道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是黑瞎子和那个张祁灵。 予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浓浓厌倦的轻笑,漠然地闭上了眼睛。与其看他们拙劣地演这出生死大戏,不如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至少,眼不见为净。 吴三行停在棺椁头部的位置,说着让开棺。 “嘿——!”番子两人同时对着棺盖发力,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石断裂声响起,沉重的青铜棺盖在撬棍的蛮力下,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金属和某种奇异药味的陈腐气息,瞬间从那道缝隙中弥漫出来。 两人合力,用肩膀和撬棍顶住棺盖边缘,使出吃奶的力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吱呀声,那巨大而厚重的棺盖,终于被一点点地、极其费力地推开了! --- 棺之内,静静地躺着一道清晰的尸影。身上覆盖着一层紧密相连、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玉片。 吴携突然出声说里面人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予恩都忍不住掀开一丝眼帘,黑瞎子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王胖子第一个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明显的恐慌。 番子脸色发白,指着玉棺中那玉佣覆盖的胸口位置。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去——只见那覆盖着玉片的胸膛,正以肉眼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的幅度,极其缓慢地、一起一伏! 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两下,疼得龇牙咧嘴。 吴三行深看了一眼吴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整块玉石雕琢的玉棺,让胖子看得眼都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 就在这时 玉棺中那具穿着玉佣的“活尸”,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吴三行他凑近,仔细端详,发现端倪。 指着玉佣背后,“看!是因为后面有两根细铜棍!棺盖一开,机关触发,就支撑着它坐起来了!虚惊一场!” 胖子发现了——在玉佣身侧,几缕细如发丝、闪烁着纯正金光的金丝线,在玉片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抠挖、拉扯那价值连城的金丝! 就在胖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丝的刹那—— 一道森冷的寒光,带着刺骨的杀意,毫无预兆地直劈向胖子探出的那只手腕!刀锋未至,那凌厉的劲风已割得胖子皮肤生疼! 胖子反应极快,猛地缩手向后跳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看着张祁灵气得破口大骂,眉毛倒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吴携走跑上前拦着胖子,挡在了他身前,中和二人的矛盾,让胖子听张祁灵的解释。 “胖子!”吴携急忙上前一步,挡在气哼哼的王胖子和面无表情的张祁灵之间,声音带着恳切。 王胖子被吴携拉住,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张祁灵对胖子的怒火和众人的目光置若罔闻。他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胖子一个,仿佛刚才那场争执从未发生。 番子也忍不住了,他本就性子直,此刻更是无法接受这种毫无解释的杀戮。站到张祁灵侧面,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那张淡漠的脸,质问出口。 “小哥,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 他的话掷地有声,说出了在场除了予恩和黑瞎子外所有人的心声。大奎在一旁连连点头,吴三行的眉头也锁得更紧,眼神在张祁灵和胖子之间来回扫视。 张祁灵半晌,他才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解释胖子一旦拉了那线玉棺的尸体就会变成血尸。 王胖子猛地扭过头来,眼中充满了惊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具玉棺内部说他们想知道的都在那。 解释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转身,走向角落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人——予恩。 他沉默地在予恩旁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身体微微侧倚着冰冷的石壁,姿态看似放松,但那低垂的眼帘和周身散发出的无形气场,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予恩笼罩其中。 他和另一侧抱着手臂、嘴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黑瞎子,一左一右,将闭目养神的予恩牢牢“锁定”在视线之内。 靠在石台上的予恩,在张祁灵靠近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依旧昏迷不醒的阿柠,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 *“阿柠,你倒是快点醒啊!这鬼地方,只有她可能是暂时“安全”的合作伙伴,至少他们目标明确——搞钱、搞情报、搞事情!离开这群各怀鬼胎的人!”* 听着张祁灵那番“解释”和指向棺内的结论,予恩藏在阴影里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在场的三个戏精(吴三行、张祁灵、黑瞎子)啊,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要不是他来自现世,看过那本该死的小说,知道原着里这盒子里的东西早就被吴三行那个老狐狸调了包,恐怕还真要被他们这煞有介事的样子给唬住了! “答案?予恩心中嗤笑,都在那个被调换的假盒子里?真是好大一个“答案”! 他阖上眼,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第15章 甲虫 角落里一直闭目假寐的予恩,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在没人注意到,所有人都被玉棺吸引时,他极其隐蔽地动了动靠近阿柠那只手的指尖。 一把冰冷沉重、通体乌黑的手枪,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昏迷的阿柠身侧,紧贴着她腰部的衣物,被其身形巧妙地遮挡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予恩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像从未醒来。 与此同时,黑瞎子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他看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脚步极其自然地往阿柠的方向挪了半步,恰好挡住了吴三行等人可能投来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黑瞎子才仿佛无事发生,重新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祁灵和胖子对峙的场面。然而,他那隐藏在墨镜后的目光,却极其隐晦地、带着一丝探究和冰冷的审视,扫过依旧“沉睡”的予恩。 予恩的嘴角,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睁眼笑了。他这次可是“遵纪守法”得很——没伤害任何一个主角,只是给潜在的“盟友”提供了一点小小的“自保”工具罢了。至于这工具会指向谁?那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另一侧 吴三行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仔细检查了拿出一卷色泽暗沉、边缘有些破损的帛书递给吴携让他翻译看看。 吴携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头的纷乱,接过这承载着千年秘密的丝帛,在番子举起的应急灯光下,仔细辨认着上面古奥的文字和图画。 随着吴携的讲述,一段尘封千年的阴谋与背叛缓缓揭开。 众人沉浸在帛书揭露的惊人真相带来的震撼和唏嘘中。 吴三行眼神闪烁,张祁灵面无表情,黑瞎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而予恩,依旧闭着眼。 就在这真相带来的短暂沉寂,众人心神激荡、警惕稍有松懈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树洞中炸开!刺鼻的火药味瞬间弥漫! 子弹几乎是擦着黑瞎子的耳廓飞过!高速旋转的气流甚至刮得他脸颊生疼!黑瞎子是凭借直觉和恐怖的听力,在枪响前的微小预兆猛地将头向侧面一偏!子弹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浪,狠狠钉入他身后不远处的藤蔓树干,木屑纷飞! 墨镜之下,黑瞎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而是再次、深深地、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探究和一丝被愚弄的愠怒,扫过依旧靠坐在石台上、仿佛被枪声惊扰而微微蹙眉的予恩! 随即,他才将目光投向枪声的来源——阿柠斜倚着的位置。 只见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柠,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刚苏醒的迷茫,只有冰冷的锐利和清醒的杀意!她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 而她手中紧握的,赫然是那把通体乌黑、予恩悄悄“提供”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指向黑瞎子的眉心! 阿柠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无视了周围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也仿佛没看到指着自己的其他枪口(吴携等人下意识地举起了武器),只是死死锁定着黑瞎子,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把东西交出来,”她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不然,我手里的枪,可不会长眼。” 树洞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阿柠的枪口牢牢锁定黑瞎子。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吴携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僵硬地扣在各自的武器上,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吴携的目光在阿柠冰冷的脸庞和黑瞎子玩味却暗藏危险的笑容间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阿柠那只稳定得可怕的手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他飞快地把帛书,朝着阿柠脚边的空地用力扔了过去! “接着!”他低吼一声。 帛书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阿柠的视线瞬间被吸引,枪口下意识地微微下移了一寸!就是现在! 就在阿柠身体本能地微微前倾,准备弯腰去捡那个至关重要的盒子时 一直看似随意站立的黑瞎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骤然变得冰冷而锋利!他隐藏在身侧的右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枚闪烁着寒光的柳叶小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指间,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狠辣地射向阿柠握枪的右手手腕! “唔!”阿柠闷哼一声,手腕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洞穿她的腕骨!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手指瞬间失去控制力,那把乌黑的手枪再也握不住,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 枪还未完全落地!一道黑影贴地掠过!是黑瞎子!在阿柠因剧痛而失神的瞬间,已欺身而至!他那只刚刚掷出飞刀的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将那柄即将坠地的枪夺入掌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黑瞎子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翻,夺来的枪口已然调转方向,带着一丝刚刚被枪击的余怒和绝对的掌控力,稳稳地抵在了阿柠的额头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到阿柠甚至来不及做出第二个反应! “啧。”黑瞎子用另一只手扶了扶墨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阿柠因疼痛和震惊而略显苍白的脸,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戏谑。 “阿柠小姐,这可不地道啊。瞎子我可是把你身上能摸到的‘玩具’都请走了的,你这把‘大玩具’……是藏在哪儿变出来的魔术?刚才那一下,可差点让瞎子我去阎王爷那儿唱戏了。” 他语气轻松,但抵在阿柠额头的枪口却纹丝不动,传递着绝对的压迫。他确实没看清昏迷的阿柠身上怎么多出这把枪,更没捕捉到予恩那近乎完美的“空间投递”。 但这不妨碍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那个看似无害、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小孩儿”。这小孩儿……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如果真是“它”派来的钉子,故意接近他们……那可就真该死了。 面对冰冷的枪口和黑瞎子毫不掩饰的杀意,阿柠强忍着手腕的剧痛,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完全消退,反而闪过一丝商人般的算计和果决。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痛楚的微颤,却清晰地抛出条件。 “总得留点后手不是?黑爷,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只要……你们带我一起离开这里!” “哦?”黑瞎子眉梢一挑,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又挂在了脸上,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错觉,语调都轻快了几分,“多少?” 金钱,永远是他最有效的清醒剂。 “100万!”阿柠报出一个数字,试图快速成交。 “300万!”黑瞎子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枪口甚至还往前顶了顶,笑容灿烂得像个奸商,“阿柠小姐,刚才您那一枪,可是差点让瞎子我魂归地府,这精神损失费、惊吓费、还有救你命的辛苦费,100万……可不够塞牙缝啊!300万,一口价,童叟无欺!” 一旁的吴携、王胖子几人看得嘴角直抽搐。这黑瞎子砍价的本事真是比他的身手还离谱!100万直接翻三倍?还“童叟无欺”?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明抢啊! 阿柠气得银牙紧咬,恨不得撕了黑瞎子那张笑脸。但形势比人强,枪在对方手里,命悬一线。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钱……出去有的是办法! “……行!”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屈辱和不甘。 “爽快!”黑瞎子笑容更盛,但眼神却依旧精明,“不过嘛,阿柠小姐信誉虽好,但瞎子我行走江湖,讲究个现钱现货。钱到位,再带人走。免得出了这门,您贵人事忙,把我这救命恩人给忘了,我找谁哭去?” 他显然深谙讨债之道,防的就是阿柠出去翻脸。 阿柠无奈,只得强忍怒火,报出一个账户。黑瞎子变戏法似的从他那件宽大的外套里掏出一个……便携式pos机!示意阿柠立刻联系她的人转账。在众人(包括吴三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阿柠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艰难地拿出卫星电话,简短吩咐了几句。 几乎就在下一秒,“滴”的一声清脆提示音从pos机响起。黑瞎子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确认那串长长的数字已经到账,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无比真诚和美妙,三百万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墓穴的阴霾。 “合作愉快,阿柠小姐!”他这才慢悠悠地、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阿柠身上(主要是确认没有第二把枪),终于将抵在她额头的枪口移开,随手插回自己后腰。 在这交易达成、众人心神稍懈的瞬间—— “嗡——!” 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猩红如血、背甲油亮、长着狰狞口器的甲虫,振翅腾空出现! 吴三行脸色剧变,让众人迅速抹好藤蔓旁的白色石粉爬上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散发着土腥味的天石粉胡乱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衣物上,然后争先恐后地扑向那株巨大的藤蔓树干。 大奎被刚刚一连串变故吓得够呛,此刻看到一只小虫子,反倒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愚蠢),想找回点面子。他不仅没跑,反而站在原地,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看着那只嗡嗡飞近的猩红小虫。 那甲虫被大奎的动静吸引,一个灵活的转折,朝他面门扑来!直接挥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朝着那抹猩红拍了下去!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 “啊——!!!”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彻树洞! 大奎在接触的刹那,他的手掌、手腕、小臂……皮肤以恐怖的速度变红、肿胀、发黑!那诡异的红色向他全身扩散! “三叔!快想想办法!救救大奎!”吴携看着下方大奎那地狱般的惨状,激动地抓住吴三行的胳膊。 吴三行猛地甩开吴携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那个曾经的手下一眼,声音冰冷得像块铁。 “没用了!他已经没救了!” 他几乎是粗暴地拽着悲痛欲绝的吴携,强行拖着他继续向上攀爬。 吴携被拖拽着,泪眼模糊地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个曾经活生生的同伴。 在上方的予恩,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他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场编排好的戏剧。当看到吴三行那冷酷决绝、一眼都不回头的背影时。 “呵……‘这是他的命’?吴三行,你这老狐狸,骗骗吴携这个现在还同情心泛滥的菜鸟也就罢了。”予恩心中嗤笑,“明明带大奎这个蠢货钉子进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正被三叔拖着、泪流满面向上爬的吴携。 “吴家三代……唯一的小三爷……” 予恩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呼。 树洞下方,甲虫在吸食了大奎的血肉精华后,似乎变得更加猩红妖异,它嗡嗡振翅,重新飞起,猩红的小眼睛锁定了上方正在攀爬的活人气息。 第16章 逃生 前面是张祁灵急促的警告和吴三行冰冷的催促,整个树洞如同煮沸的油锅,充满了死亡和逃离的喧嚣。 在这人人自危、争相逃命的时刻,王胖子反其道而行之,扑向了价值连城的玉棺! 双手如同装了马达,疯狂地将一切能带走的、闪着温润光泽的玉片(尤其是那些镶嵌着金丝线的)、还有棺内散落的几件小巧精致的陪葬玉器,一股脑地往自己那个容量惊人的背包里塞! 就在胖子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背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时,那阵令人头皮炸裂的“嗡——”声在他背后响起 胖子猛地一回头,只见那只仅存的、通体猩红如血的甲虫,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到了他脑后!那对复眼闪烁着妖异的红光,狰狞的口器微微开合。 胖子抄起开棺时扔在一旁的沉重铁撬棍,看也不看,带着一股蛮横的狠劲,朝着那抹刺眼的猩红狠狠抡了过去! “一个小小的臭虫子!给爷死!” “胖子!住手!不能杀!”上方,正掩护众人攀爬的张祁灵恰好回头,看到胖子这鲁莽至极的动作,瞳孔骤然放大如针尖!一声前所未有的急促厉喝脱口而出! “噗嗤!” 胖子这一击直接命中了那只高速飞行的甲虫!巨大的力量瞬间将这只剧毒无比的小虫狠狠拍砸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瞬。 胖子看着地上那滩恶心的浆液,刚想得意地骂一句“小样儿”,却猛地对上张祁灵那双冰冷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神。 “赶紧往上爬!”张祁灵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迫,穿透了下方混乱的空气,“它一死,气息消散,会立刻引来……更多的甲虫群!快!” “大量的……虫群?!”胖子脸上的得意和愤怒瞬间冻结。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胖子再也不敢耽搁,将鼓鼓囊囊的背包甩到背上。手脚并用地扑向藤蔓,拼命向上攀爬! 已经爬出一段距离的吴携,回头看到胖子胖子终于开始爬了,刚松了口气,。 吴三行正吃力地拉着腹部伤口崩裂、脸色煞白的番子,侧下头一看他自己那个“傻大侄子”吴携还停下回头。 吴三行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额角青筋暴跳,对着吴携怒吼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顾好你自己!” 他拉着番子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发白了,潘子腹部的绷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暗红的血迹。 一股被抛弃的悲愤和更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胖子! 没等他骂出声——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窣……!” 一阵低沉、密集的恐怖声浪,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岩壁缝隙、汹涌袭来! 是黑色甲虫群!数量多到无法估量!它们小的如指甲盖,大的竟有拳头大小!暗褐色的甲壳上沾染着尸蜡和污血。 “我的妈呀——!”胖子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惨叫,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手脚并用,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拼了老命地向上疯狂攀爬!他屁股后面,那翻滚涌动的虫海,紧追不舍! 予恩爬得很快,一点不着急,还好心情往下看吴三行他们逃命,看见吴携爬着爬着又停下回头自己累得跟个菜鸟的模样还想救人。 要不是时机还不合适,他真想拿个瓜子观看。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最后方响起!是王胖子! 只见一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甲壳乌黑发亮、口器如同两把弯钩的巨型黑色甲虫,咬上了他的后腿跟。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从尾椎骨直冲胖子天灵盖!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攀爬的动作瞬间变形,差点脱手摔下去! 胖子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一边死命往上蹭,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破口大骂,试图用声音驱散恐惧和剧痛。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裤子布料,散发出更浓烈的血腥味,更多的甲虫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胖子的位置涌来! ——“检测到主角遭遇致命威胁。主角需要帮助。请予恩宿主尽快提供帮助。” 系统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予恩脸上的那点看戏的笑意戛然而止。 帮助? 又是这该死的、强制性的“帮助”!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未消痛楚的暴戾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帮助啊~予恩在心底发出一声扭曲的冷笑。好啊,帮!系统只说了“主角需要帮助”,又没指定要帮谁、怎么帮!那个王胖子……不也是主角之一吗?那就“帮”他好了!”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暴戾。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猛地一蹬脚下的树藤,利用腿部力量在藤蔓间固定住身体,然后毫不犹豫地顺着藤蔓向下滑落了几米!这个动作极其冒险,瞬间将他暴露在下方汹涌的虫潮上方! “小恩子!你干什么!”吴携在下方看到这一幕,惊得心脏骤停! 予恩却置若罔闻。他下滑到与胖子几乎平行的位置,但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相对而言)。他右手看似随意地伸向身后的背包,拉链“哗啦”一声拉开一个小口子。 就在拉链拉开的瞬间—— 从背包拿出一条通体闪烁着暗紫色金属光泽、仿佛由星辰碎片打造的长鞭——星蚀鞭! “胖子!接着!”予恩低喝一声,手臂一扬,星蚀鞭如同一条活过来的紫色毒蛇,精准地朝着王胖子甩了过去! 胖子正疼得死去活来,听到喊声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正好抓住了鞭柄。入手冰凉沉重,一股奇异的力量感传来。 同时,予恩的左手也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大约三分之二瓶粘稠的金色液体。 “别回头!把鞭子系腰上!”予恩对着胖子再次厉喝,毫不犹豫地拔掉瓶塞,手腕一抖,将那瓶金色的液体朝着胖子所在位置的下方区域——尤其是那些已经攀爬到胖子脚踝附近、以及还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甲虫群——倾倒下去! “嘶——!” 金色液体接触空气的瞬间,并未如预想般散发出浓烈的驱虫气味,反而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强酸腐蚀般的嘶嘶声!液体泼洒开来,形成一片细密的金雾。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金色雾气笼罩到的、紧追不舍的甲虫群,像遇到了某种极端恐惧的天敌!它们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潮水退却,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齐齐地向后退开了一大截! 剧痛骤然减轻,胖子就听到予恩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急促和……不易察觉的漠然 “系好!这药只能维持五分钟!” 他刻意强调了“五分钟”这个时限,在提醒着什么。 胖子死里逃生,又惊又喜,也顾不上屁股火辣辣的疼,手忙脚乱地将那冰凉沉重的星蚀鞭胡乱在腰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嘴里还不忘嚷嚷。 “哎哟喂!小予恩!胖爷我欠你一条命!你这身手,深藏不露啊!够利索!比胖爷我还……嗷!” 他话没说完,动作牵动了脚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然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予恩在收回倾倒药瓶的手时,手指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一小滴本该精准泼洒在胖子受伤腿部周围的金色药液,在脱离瓶口后,竟违背物理定律般,诡异地绕开了胖子流血的伤口,只洒在了他下方的藤蔓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己的东西失手不是很正常。但那低垂的眼帘下,冰冷的眸光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上方,一直冷眼旁观的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在予恩那“失手”的动作、胖子未被药液覆盖的伤口,以及下方虽然暂时退开、但依旧虎视眈眈、躁动不安的甲虫群之间,极其隐晦地转了一圈。 他那玩味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更深的弧度。 吴三行看着予恩这一系列行云流水、效果立竿见影的动作,尤其是那凭空出现的诡异长鞭和效果惊人的药水,眼神中的疑虑和审视瞬间飙升到了顶点!这小子……绝对有问题!他身上藏的秘密,恐怕比这鲁王宫还要深! 五分钟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下方退开的甲虫群,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如同无数盏不怀好意的灯笼,死死锁定着上方的人类。它们并未散去,只是在等待……等待那金色液体的消退 胖子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予恩,他没想到这小孩儿身手还挺厉害,会下来救他! 眼睛一转立马没再多想,谁都有秘密不是,何况小孩儿下来救了他。 把胖子托着拉到自己上方往上爬。 “往上!”予恩松开鞭子,厉声催促,自己则紧随其后快速攀爬。他右手顺势在胖子腰间的鞭柄处一拂,在收回手的瞬间,那根散发着幽紫色的星蚀鞭!胖子只觉得腰间一轻,低头一看,鞭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诶?鞭子呢?”胖子一愣。 “收好了,别碍事。”予恩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右手已经“自然”地拉上了身后背包的拉链,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表面上,星蚀鞭被“收回”了背包;实则,已被他悄无声息地扔回了空间。 就在两人刚刚爬升了一段,暂时脱离最下方虫潮的直接威胁(但金色药雾的范围和时效正在快速消退),队伍中却再生变故! “阿柠!你干什么?!”吴携惊恐的怒吼声猛地从上方传来,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了调! 循声望去,只见一直艰难攀爬的阿柠,此刻像换了一个人!一只手死死抓住藤蔓固定身体,另一只手中,竟赫然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军用匕首!而那冰冷的刀尖,正稳稳地抵在吴携脆弱的颈侧动脉上! 阿柠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和冷酷!她的目光越过惊怒交加的吴携,锁定了不远处、努力攀爬的王胖子,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把玉佣交出来!” 她的目标,赫然是胖子背包里那些刚刚搜刮来的、价值连城的玉片!尤其是那件金缕玉衣的核心部分! “阿柠!你疯了!我们先上去再说!下面……”吴携又惊又怒,颈侧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刀锋的冰冷,他试图用下方逼近的甲虫群提醒她。 “闭嘴!”阿柠刀尖微微用力,一丝血线瞬间出现在吴携的脖子上,打断了他的话,“再废话,我先送你下去喂虫子!”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吴三行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毙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但他一手拉着番子,根本无法动作。 张祁灵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阿柠,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并未立刻出手。胖子更是目瞪口呆,随即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哟呵!阿柠小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黑瞎子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他就在吴携和阿柠斜上方不远处,抱手靠在一根粗藤上,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墨镜后的目光在阿柠的匕首和吴携脖子上的血线上扫过,嘴角依旧挂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是,阿柠老板,您这不是让瞎子我为难吗?” 他摊了摊手,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这小三爷,可也是我的雇主啊!您当着我的面,拿刀架着我雇主的脖子……这传出去,瞎子我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饭吃?信誉很重要的!” 他嘴上说着为难,身体却没有任何要阻止的动作,反而更像是在……拱火? “呸!”胖子被阿柠这趁火打劫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也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直接破口大骂。 “吓唬胖爷我呢?你这忘恩负义的臭娘们!要不是天真心软,救了你,你早他娘的掉下去被那些虫子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现在倒好,恩将仇报,抢起胖爷我的东西来了?啊?!” 他越骂越气,看着阿柠那冰冷的眼神和抵在吴携脖子上的刀,再看看下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金色药雾明显稀薄了许多的甲虫群,一股狠劲涌了上来! “有本事抢去?!”胖子怒吼一声,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猛地将背上那个鼓鼓囊囊、塞满了玉片的沉重背包扯了下来,看也不看,如同扔烫手山芋般,狠狠朝着……黑瞎子的方向扔了过去! “黑爷!接着!替胖爷我保管好了!等出去了咱俩再分!”胖子一边把包甩向黑瞎子,一边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同时手脚并用,身体拼命向上挪动,试图离阿柠远点。 黑瞎子似乎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胖子会来这一手。但他反应极快,在背包飞来的瞬间,身体微微一侧,手臂一探,如同灵猿摘果,轻巧地将那个沉甸甸的背包稳稳接住,顺手就挂在了自己肩上。 “得嘞!胖爷您放心!瞎子我信誉保证!保管费回头再算!”黑瞎子掂量了一下背包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接住的不是烫手山芋,而是一座金山。 阿柠看着瞬间易主的“玉佣”,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挟持吴携就是为了逼胖子交出东西,现在东西到了那个滑不留手、实力深不可测的黑瞎子手里……难度直接飙升了几个等级!她握着匕首的手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刀锋在吴携脖子上又压深了一分。 “阿柠!冷静!”吴携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失控,连忙低声警告。 而下方,那片金色的药雾,终于彻底消散了。 “嗡——!!” 黑色的虫潮,再次疯狂地沿着树干和藤蔓,向着上方所有活人的位置,汹涌扑来!速度,比之前更快! 阿柠看着被黑瞎子轻松挂上肩膀的背包,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不甘和怨毒。 老板的命令是拿到玉佣……但现在东西到了黑瞎子手里,再想强抢无异于痴人说梦,还会彻底得罪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下方正奋力攀爬的胖子,又瞥了眼神色冰冷、刀锋已隐隐指向她的张祁灵,以及上方虎视眈眈的吴三行。 “………”阿柠心中暗骂一声这个死胖子祸水东引。她深知此刻再僵持下去,别说玉佣,自己这条命都得交代在这。 “哼!”她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抵在吴携颈侧的匕首拿走。紧接着,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将挡在身前的吴携猛地一推!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 “阿柠你……!”吴携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本就因为拖拽阿柠消耗了大量体力,攀附藤蔓的手早已酸麻无力,被这狠狠一推,仅存的那点抓握力瞬间崩解! “啊——!”吴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竟真的没抓紧树藤,直直地向下方坠落下去! “小三爷!” “吴携!” 番子和吴三行目眦欲裂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吴携坠落的方向,恰好迎头撞向那片死亡虫潮!他甚至能看到最近处那些甲虫张开的、如同微型绞肉机般的狰狞口器! “妈的!”连一直嬉皮笑脸的黑瞎子,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他也没想到吴携的体能和反应竟然废物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阿柠会如此狠辣果断地推人!雇主在自己面前坠崖喂虫子,这简直是在他“黑瞎子”的金字招牌上泼粪! ………… 就在吴携身体失控下坠、绝望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他的瞬间。 “——检测到主角吴携遭遇致命威胁!请予恩宿主尽快提供帮助!” 帮助?又是吴携! 予恩眼中刚刚因看到吴携坠落而闪过的一丝漠然到现在被强迫的、夹杂着剧痛残留的暴戾情绪再次翻涌!他咬咬牙,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还不知道狗垃圾的规则漏洞是什么! 猛地调整方向,朝着吴携坠落的位置赶过去!动作迅捷,但眼神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抗拒和厌恶。他可没有半分想救这个“天真”主角的想法! 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吴携的身体即将坠入那翻滚的黑色虫潮、距离最近的尸鳖口器不足一米之际—— 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从上方俯冲而下!是张祁灵! 掠过予恩身边,铁钳般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吴携!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在空中猛地一沉! “走!”张祁灵的声音在予恩耳边炸响,冰冷而短促! 同时没有丝毫停顿!紧紧扶好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吴携,拽住吴携的手臂,沿着藤蔓快速向上攀爬! “赶到”吴携坠落位置的予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动作,就被张祁灵那一声“走”和果断救人的背影甩在了后面。 *——“警告:未及时帮助到主角吴携。惩罚:感官剥夺——失明五分钟。即刻执行。” 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在予恩脑海中轰然响起! “呃……!”予恩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眼前所有的景象——张祁灵带血攀爬的背影、混乱的尸鳖群、上方焦急的众人、近在咫尺的出口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挡!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吞噬了他全部的视觉! 失明了! “……”予恩死死咬住嘴唇,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失明带来的瞬间失衡让他差点从藤蔓上滑落,他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死死抓住藤蔓,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瞬间从他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疯狂地侵蚀着他仅存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毁灭欲! *——“张祁灵!动作快抢先救他了!又不是我不帮,不管帮没帮到!都给我惩罚是?!!”予恩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那怨毒的意念几乎要冲破他的识海!“逼急了我!!!” ——“别管这个世界崩不崩!!!大家一起死好了!!!!” 第17章 跟南瞎北哑交手 吴三行咬着牙朝着上面的番子喊,他也被一些零星的甲虫咬到了。 让番子朝下面有炸药的地方开枪 潘子拿着手枪看对准玉床上的背包。 枪声响起,“砰”热浪与爆炸声同时袭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还在颅骨深处回荡,灼热的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将他们从出口狠狠掼出。 吴三行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自己流血的伤口上,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洞口。 在弥漫的烟尘和昏暗的光线中搜寻着什么。 开口让番子拿汽油倒下去。 胖子离洞口较近,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感觉胸口的憋闷稍微缓解了一些。 下意识地转头,想确认同伴的位置。目光扫过瘫倒的吴邪、咬牙忍痛的吴三行、正搬运火油的番子……一圈下来,唯独少了那个年少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胖子的心脏,比爆炸的冲击更让他窒息。 “小予恩呢?!” 胖子猛地弹起来,声音因为惊恐而变了调,他踉跄着冲到洞口边缘,不顾下方正汹涌上爬的甲虫群,探身朝那浓烟滚滚、尚未散尽的墓道深处张望,嘴里急吼吼地喊着“予恩!小予恩!你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尸蟞爬行的沙沙声和洞内深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没有!没有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胖子猛地回头,脸色煞白,冲着正从潘子手里接过一罐火油的吴三行吼“三爷!小予恩呢?!他……他刚才不是在我后面一起跑的吗?!他没上来!他还没上来啊!不能放火!绝对不能放火啊!” 胖子情急之下,直接冲过去,试图用身体挡住吴三行倒油的动作。 吴携听到胖子的嘶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三叔!等等!予恩……予恩还在下面!再等等他!” 吴三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那张被汗水和烟尘覆盖的脸上,表情冷硬得像一块岩石,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翻涌,却又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近乎残酷的决绝。 他看也没看扑过来的胖子,身体异常灵活地一个侧身,便让过了胖子阻拦的手臂。他双手稳稳地抱住沉重的火油罐,罐口对准了下方那被甲虫覆盖树藤。 “三爷!” 胖子目眦欲裂,伸手还想再拦。 “让开!” 吴三行的声音低沉,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将罐中的粘稠液体倾泻而下! “哗啦——!” 刺鼻的、泼洒在洞口边缘的藤蔓。 “不——!” 吴携想扑向洞口。 就在他身体前冲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是番子!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吴邪身后,将吴携拖离了危险的洞口边缘。 “小三爷!不能过去!” 吴携被番子拖拽着,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最后希望与残酷抉择的火油,无情地灌入予恩可能还被困在其中的深渊洞口。 吴三行,手中紧握着空了的油罐,眼神死死盯着那被油脂覆盖、群蟞涌动的洞口深处,在等待着什么。 “那小子……他上来的时候露出的身手,你们也看到了,相当不错。说不定……他找到了别的出口出去了!” “相信”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残酷的讽刺意味。 吴携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三叔,嘴唇翕动,想反驳,想质问——身手好就能在那种爆炸和甲虫围攻下安然无恙?别的出口? 可当他撞上吴三行那双深不见底,所有情绪都像冻结在寒潭之下的眼睛时,所有冲到嘴边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吴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从脚底窜起,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沉默了,只是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至于说出这番话的吴三行,心底深处究竟是如何盘算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要是没有办法呢?!” 胖子再也忍不住,他双眼赤红,目标直指吴三行手中那枚刚从怀里掏出来的、闪烁着的火折子!“这是在堵死他唯一的路!就再等一下!就一下!!” 他几乎是用身体撞向吴三行,试图夺下那决定性的火种。 “胖子!冷静点!” 番子一声低喝,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横移过来,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瞬间挡住了胖子冲撞的身体。番子的脸上也写满了挣扎,但他执行吴三行命令的本能压过了其他。 在胖子的嘶吼和挣扎声中,吴三行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擦亮了火折子。 没有丝毫犹豫,吴三行手腕一抖,那点燃烧着死亡的火星,落向下方洞口边缘那粘稠、反光、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之上。 “不——!!!” 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止了挣扎,身体僵硬。看着那点火苗落下,看着它瞬间点燃了流淌的火油! “轰——!” 一道幽蓝色的火焰如同地狱的舌头,猛地从洞口边缘舔舐而起,迅速蔓延成一片火墙!灼热的气浪,彻底断绝了任何从下方上来的可能,也断绝了……予恩从原路逃生的最后一丝希望。 胖子猛地甩开攀子挡着他的手,没有再看那吞噬一切的火海,也没有看吴三行,甚至没有看吴携。 猛地转身,一言不发,迈着沉重而决绝的步伐,头也不回地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火光和浓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而愤怒。 阿柠一直沉默地靠在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之前爆炸的冲击和旧伤让她行动困难。她看着胖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焚毁一切的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腿部的剧痛,扶着冰冷的岩石,也缓缓站直了身体,没有看任何人,步履蹒跚地,同样选择了离开。 黑瞎子站在稍远处,一直紧绷着脸,他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既没有出言指责,也没有表示赞同。 张祁灵更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他默默地将自己的装备——那把用布包裹的长刀背在背上,然后抬眼看向黑瞎子两人目光无声地交汇了一瞬,便默契地一同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下山小径的阴影之中。 ………… 就在那毁灭性的爆炸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灼热气浪,席卷而来之际! 予恩的眼前,依旧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但并非毫无依仗。一个冰冷、精准、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警告!宿主位置极度危险!检测到左前方15度,距离73米处存在结构性薄弱点!疑似墓室通风口或次级通道!”* “左边!” 予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原本向上攀爬的路线,左手猛地抽出短刀,灌注全力狠狠刺向左侧一块凸起的岩石作为支点!同时,右手手腕一抖,那根缠绕在臂上的“星蚀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锵!” 短刀深深嵌入岩缝! “啪!” 星蚀鞭缠住了左前方黑暗中一根粗壮的、从岩壁缝隙顽强生长的老树藤! 予恩双臂猛地发力,借助刀柄和鞭索的牵引,整个人如同荡秋千般,在剧烈的爆炸气浪冲击下,硬生生地朝着那个被系统标识出的“薄弱点”方向凌空甩荡过去! “呃!” 尽管他反应神速,避开了爆炸的核心威力,狂暴的气浪边缘还是如同重锤般狠狠扫中了他的后背。剧痛瞬间炸开,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下。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后背火辣辣一片。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目标区域的岩壁上,剧烈的震荡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他强撑着,手脚并用地摸索着系统指示的位置——果然,那里有一个被碎石和腐朽藤蔓半掩着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几乎是滚入了一片相对安全的黑暗空间。外面,爆炸的轰鸣和坍塌声,他蜷缩在狭小的岩缝里,剧烈地喘息着,后背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宿主失明状态:剩余时间4分58秒… 4分57秒…”*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终于—— *——宿主失明状态解除!视觉系统恢复!”* 刹那间,无尽的黑暗潮水般退去!模糊的光影、岩石的轮廓、自己染血的双手……视觉的回归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予恩不敢耽搁,立刻手脚并用地沿着这个狭窄、潮湿、布满苔藓的树洞(或岩缝)向上攀爬。他能感觉到上方有微弱的气流,出口应该不远! 就在他即将接近洞口、甚至隐约能看到上方晃动的人影轮廓时—— “哗啦——!” 一股刺鼻的、粘稠的液体,带着冰冷的恶意,突然从上方倾倒而下!如同黑色的瀑布,瞬间浇了他满头满脸,浓烈的火油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糟了!” 予恩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味道了!这是要彻底封死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没有任何犹豫,在火油淋下的瞬间,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手脚并用,以比向上爬更快的速度,狼狈而迅捷地退回了下方更深、更黑暗的树洞深处! 粘稠冰冷的火油顺着洞口边缘流淌下来,滴落在他刚刚攀爬过的路径上,发出令人心寒的滴答声。 紧接着,那一点致命的火星落下! “轰!” 幽蓝色的烈焰如同恶魔的吐息,瞬间吞噬了洞口,灼热的气浪和浓烟倒灌进狭窄的通道,逼得予恩不得不再次后退。 唯一的生路,被这无情的大火彻底封死!洞口化为一片炼狱火海。 前路断绝,退路(原路)更是早已在爆炸中坍塌。予恩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污和火油的粘腻液体,急促地喘息着。火光照亮了他沾染污迹却依然清俊的脸庞。 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烈焰封锁的洞口,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向树洞深处的黑暗。那里,是系统之前指出的另一个方向——通往黑暗墓室深处的路径。 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和星蚀鞭,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黑暗深处走去。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阴影吞没,只留下身后洞口处熊熊燃烧的火焰。 冰冷的、带着浓郁火油和皮肉焦糊气味的空气,死死地扼住了予恩的呼吸。墓道深处,死寂得如同真空,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四壁间撞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后背那片被爆炸气浪撕裂、又被火油刺激的伤口,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神经深处,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紧抿的唇缝中溢出。 一声低哑的、毫无温度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呵呵呵……” 那笑声干涩、空洞,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和极致的讥讽,在幽闭的墓道里层层回荡。 “吴三行……” 予恩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个名字碾碎在齿间,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毒液。 后背的伤口在高温未散的墓道里,如同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灼痛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予恩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指尖用力到发白,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带着森冷的寒意。 吴三行,从下到这个墓里开始,或许就在找机会了。找一个像处理那个倒霉的大奎一样,让他予恩也“意外”地、永远留在这里的机会! 特别是……特别是当吴三行看到他用星蚀鞭冒险救下那个碍事的胖子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怕是忌惮和更深的盘算!只是那时,时机未到,或者说,需要一个更“合理”、更“无法挽回”的理由。 而现在,这场爆炸,这些尸蟞,这个村落……多么完美的“不得不为”的借口!多么顺理成章的“牺牲”!”* “呵……” 予恩苍白的唇瓣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既然他们这么惧怕“它”的力量,这么害怕自己这个“变数”… 那就帮他们实现一下愿望好了。 冰冷的恶意瞬间淹没了予恩那双刚刚恢复光明的眼睛,这该死的“世界意识”要玩弄所有人,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在恐惧中挣扎求生……那就让它玩个够好了!大家就一起在这泥潭里,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他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不再停留,不再犹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墓道深处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拐过了几个岔口,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并非火把,更像是自然的天光,从某个缝隙中透入。 是出口! 予恩精神微振,加快脚步。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垂落的、带着湿气的藤蔓和苔藓,刺目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终于……出来了! 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逃离樊笼的轻松感,在看清洞外景象的瞬间,便彻底冻结,化作了更深的冰寒! 就在距离洞口不到十米远的阴影角落里,静静地矗立着两道身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身影挺拔孤绝,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露在外面。他背靠着树木,怀中抱着那柄用布条缠绕的长刀。 另一个则是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意味不明的弧度,正懒洋洋地斜倚在另一棵上,双手抱胸,墨镜后的视线穿透镜片,落在了刚刚踏出墓室、形容狼狈的予恩身上。 张祁灵。黑瞎子。 他们竟然在这里! 没有跟随大部队下山,而是在这出口的阴影里……等着!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像猎人一样守株待兔?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葬身火海?还是……怕他没死透,活着爬出来,所以专门在这里“候着”,准备补上最后一刀? 予恩的眼神刺向阴影中的两人。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急行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脸色更加苍白。硬是咬紧了牙关,将一声闷哼死死压回喉咙。他不能示弱,尤其是在这两人面前! 握着星蚀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鞭梢无意识地垂落在染血的衣摆旁,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只剩下无声的、冰冷的对峙。 张祁灵与黑瞎子对视一眼,默契在无声中流转。两人不再停留于阴影,而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缓缓向洞口处的予恩逼近。 黑瞎子停在几步开外,沙哑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小朋友,跟我们走。” 予恩唇边扯出一抹冰冷笑意,眼中淬着寒芒“怎么?见我活着从你们三爷的‘火葬场’爬出来,很意外?还是说……”他声音陡然拔高,恨意刺骨,“想亲自补刀,确保我死得透透的?!” 张祁灵依旧沉默,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面容,但那双投来的眼睛透着未消的审视与警惕——显然,吴三行的“清理”并未完全打消他对予恩身份的疑虑。带回去“看着”?恐怕更接近监视! “既然这么想‘带’我走……” 予恩话音未落,身形已动!星蚀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卷向二人! 张祁灵一个利落的侧身,鞭梢擦着他的衣角掠过。黑瞎子则在同一时间足尖点地,身体向后轻盈跃开,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然出鞘,“锵”的一声精准格开了紧随而至的鞭击。 他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呵,好久没活动筋骨了,真是新奇!哑巴,咱俩今天就跟这小家伙过过招,掂量掂量他的斤两!” 背部的伤口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神经,让予恩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滞涩了几分。 他急促喘息着,强行压下剧痛,手中长鞭再次扬起,化作数道刁钻的鞭影,狠狠抽向张祁灵!同时,他左手寒光乍现,一柄短刀无声无息地出现,直刺黑瞎子咽喉要害!竟是鞭刀齐出,同时压制两大高手! “够狠!”黑瞎子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他手腕急速翻转,匕首刃光化作一片模糊的银影,“叮叮当当”一阵密集脆响,精准挡下了予恩疾风骤雨般的刀锋连刺。借着格挡之力,他腰身一拧,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稳稳落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张祁灵在予恩诡异多变的鞭法中辗转腾挪,身形飘忽不定。他看准鞭势转换间一个微不可察的空隙,眼中厉色一闪,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疾冲向前!手掌凌空一探,五指牢牢扣住了星蚀鞭的鞭身! 予恩心中一沉,猛力回扯,鞭子却在张起灵手中纹丝不动!力量差距立判! 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一道阴冷的劲风已从侧面袭来!黑瞎子如同附骨之疽,匕首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刺予恩握鞭的手腕! “唔!”予恩牙关紧咬,背上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提一口气,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向侧后方急闪,险之又险地避开刺向手腕的匕首,右腿狠狠扫向黑瞎子的下盘!黑瞎子身形灵活,脚尖轻点避过,攻势连绵不绝地再次逼近。 “砰!”“锵!”“嗤啦!” 鞭影、刀光、拳脚!三人战作一团,激烈的碰撞声、武器交击的脆响、衣袂破空之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激烈回荡,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予恩背上的伤口随着剧烈的动作不断撕裂,鲜血浸透了衣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杂着血污从他苍白的额头不断滚落,视线开始摇晃模糊。长时间的激战榨干了他最后一丝体力,失血与剧痛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终于,在一次竭力格挡开黑瞎子的匕首,予恩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他踉跄一步,急促的喘息变成了破碎的抽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栽倒,摔在了冰冷的草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18章 各怀鬼胎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昏迷的予恩脸上。这张脸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秾丽得近乎张扬,却又透着一股纯稚的无辜。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左眼与鼻梁之间,一颗淡金色的痣宛如点睛之笔,在苍白的肌肤上异常醒目。 黑瞎子蹲下身,将人背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三人沿着山路下行,沉默笼罩着他们,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走了好一段崎岖的路程,前方终于出现了停靠的车辆。 黑瞎子拉开后车门,示意张祁灵带着予恩坐进去。他则绕到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引擎发动,车子驶入夜色。黑瞎子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张祁灵,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探究。 “哑巴,这小家伙…真够劲儿。身手刁钻得很,要不是身上带伤,今天咱俩想拿下他,恐怕还得费一番手脚,缠斗好一阵子。” 张祁灵只是从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算是回应。他微垂着眼,帽檐下的神情难以捉摸。 黑瞎子识趣地没再追问。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况且,吴三行那边,关于这少年的来历,自然有人会去深挖细查。他墨镜后的眼神微微沉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光芒——只希望这小家伙,最好别是“它”的人。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最终抵达了临时的落脚点。张祁灵背着昏迷的予恩下了车,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黑瞎子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房门在两人身后悄然掩上。 看着一路昏迷不醒的予恩,黑瞎子迅速翻找出医药箱。 当他解开予恩衬衫纽扣,试图褪下衣物时,一股浓烈的焦糊混合着血腥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衬衫后背的部分,与下面烧焦绽裂的皮肉死死黏连在了一起! 这显然是双重伤害的结果,先是炸药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冲击,后背遭受重创;紧接着,吴三行放的那把火又波及了,造成烫伤。更糟糕的是,伤后未能及时处理,又强撑着与他们激烈交手,导致伤口反复撕裂出血,最终与衣物凝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痂。 张祁灵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予恩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后背上。 黑瞎子咂了咂嘴,语气凝重。 “啧,这伤拖不得,得赶紧把黏住的布料清掉,彻底清洗干净上药,否则感染起来就真要命了。” 药箱里的麻药瓶已见底,只剩下可怜的一丁点。黑瞎子拿起那小半瓶麻药,看向张起灵,带着征询。 “哑巴,就这么点了。给他用了,咱俩要是再挂点彩,可就得干熬着忍疼了。” 张祁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径直从黑瞎子手中拿过了那点珍贵的麻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意思再明确不过:用。 黑瞎子见状,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再多言。 拿起剪刀,屏息凝神,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黏连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剪开那与皮肉纠缠在一起的衬衫布料。每一次轻微的剥离,都牵扯着伤处,昏迷中的予恩立刻痛苦地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溢出破碎而微弱的呻吟,听得人揪心。 这过程缓慢而折磨。好不容易将黏连的衣物全部清除,黑瞎子又打来清水,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水,极其轻柔地擦拭、清理伤口上的血污和焦痕。 张祁灵始终守在床边,沉静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予恩的后背上,清理工作终于完成,黑瞎子拿起药膏,尽量放轻动作涂抹上去。 药膏带来的冰凉刺激和药性渗入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予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抽了一口气,从深沉的昏迷中痛醒过来,下意识就想蜷缩躲避。 “别动。” 一个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按住了他未受伤的肩侧。 听到是张祁灵的声音,予恩混乱的意识瞬间清明了几分。他垂下眼睫,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紧咬着下唇,承受着后背一波波袭来的尖锐痛楚,任由黑瞎子将药膏涂抹均匀。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再次笼罩下来,药膏的清凉感刚刚升起一点,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如纸,头一歪,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最终被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刺醒。 予恩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顶。床边小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后背那片灼烧般的疼痛,无比清晰地宣告着存在。 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便撞进了另一双沉静的眸子里。张祁灵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身影几乎融入阴影,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我在哪?” 予恩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张祁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动作无声地倒了一杯温水。他走近床边,小心地将予恩扶起些许,将杯沿凑到他唇边。微凉的水滋润了喉咙,予恩勉强咽下几口。 “北京。四合院。” 张祁灵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言简意赅。 予恩靠在枕上,视线锁在张祁灵脸上。片刻,他手指微动,凭空两样东西出现在掌心,一只小巧的青瓷瓶,一只朴素的药瓶。 “补血丹,止血药。” 他将东西递过去,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谢礼。效果不错,不信可以找人试。或者…不要也行。”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张祁灵没有接,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看着予恩,眼神深邃难辨,房间里陷入一片更深的沉默。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黑瞎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床上的予恩睁着眼,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笑意,语气轻快。 “哟,小家伙醒啦?阎王爷那儿逛了一圈,感觉如何?” 予恩勉强牵动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他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又是两瓶一模一样的药出现在手中。 “好多了,多谢。这是给你们帮我处理伤口的谢礼。” 黑瞎子原本乐呵呵的表情,在捕捉到予恩那急于撇清关系、生怕欠下人情的姿态时,瞬间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又堆砌起来,带着一丝玩味“嘿,那就谢谢小朋友的‘心意’了。” 他伸出手,爽快地接过了那两瓶药,指腹在冰凉的瓶身上摩挲了一下。 呵,若不是看过那本小说,真要被这副笑脸骗过去。表面笑嘻嘻,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他说的话,怕是只有一分真,两分能听,剩下七分全是虚的。 黑瞎子将药揣进兜里,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却带着试探。 “对了,吴三行那边,正卯足了劲儿查你的底细呢。你嘛,暂时就在这儿安心养着。” 予恩闻言,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双刚刚还显得疲惫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目光如实质般在张起灵和黑瞎子脸上缓缓扫过。 “哦?你们确定只是让我‘安心养着’?难道…你们就不想查查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动用多少人脉,翻遍多少档案,都查不到你们想要关于我的任何答案。一丝痕迹都不会有。”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墨镜后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下来,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看来小朋友…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那么,你费尽周折,又告诉我们这些,是想要什么呢?”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予恩迎着黑瞎子审视的目光,笑意渐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诱惑。 “想知道我的底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第19章 交易 “说说,什么交易?” 黑瞎子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带着审视扫向予恩。他眼角余光瞥了瞥对面坐着的张祁灵——嗯,很好,哑巴依旧稳定发挥,只静坐沉思,毫无开口询问的意思。 果然,这种套话探底的活儿,关键时候还得靠他黑爷! 予恩迎着两人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 “交易很简单。我告诉你们我的来历,并保证——我并非你们的对立面。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祁灵,最终定在黑瞎子脸上,“你们别来干扰我的任何事。尤其不能插手我对吴家,特别是对吴三行的事上。” 话音刚落,一股冰冷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张祁灵的目光紧紧锁在予恩身上,那眼神几乎要穿透灵魂,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迫感,要将予恩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他微微眯起眼,隔着墨镜审视着予恩。 “听起来不错。不过……小朋友,空口无凭。你怎么保证你说的话,句句是真?”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予恩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唇角勾起一个近乎阴冷的弧度。 “我说出来,信不信由你们。我不说,你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至于保证……”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神变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再无半分温度,声音也冷得掉渣,“想杀我?可以试试。但要是杀不死——相信我,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们说呢?” 最后一句反问,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黑瞎子沉默了几秒,忽然耸了耸肩,脸上那副惯常的嬉笑面具又戴了回去,只是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微妙。 “行啊,小朋友。黑爷我答应你。不过……”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瞬间降至冰点,墨镜后的视线仿佛带着冰冷的针尖直刺予恩,“你若敢耍半点花样,黑爷我向你保证,绝对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小小年纪,戾气别太重,容易折寿!” 虽然他依旧带着笑意说出“答应”,但予恩却清晰地感受到,那墨镜之后的目光,此刻正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股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让予恩的脊椎窜过一丝寒意。但黑瞎子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释放的威胁,他无缝切换回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好了,交易达成。那么现在……小朋友,可以说说你的来历了吗?黑爷我可是好奇得紧。” 张祁灵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予恩脸上,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悬在心头的问题 “你要动吴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予恩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讥讽,直刺向张祁灵。 “怎么,不可以吗?” 他微微倾身,语调冰冷黏腻,“还是说,你自己被吴三行算计着、利用着去保护吴邪,护着护着……就真把自己当吴家忠犬了?” 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 “就算你真是,”予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决绝。“那也是你们乐意!想阻止我?” 他脸上瞬间又切换回那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歪了歪头,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询问,“你们……要试试吗?” 予恩那带着讥讽和冰冷威胁的话语落下,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冰碴。他脸上那副刻意装出的乖巧无辜,与他周身散发的、近乎实质化的危险气息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对比。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只要得到一个“试”字,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用最直接的方式。 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弦即将崩响,黑瞎子动了。 他脸上那副招牌式的嬉笑面具瞬间挂上,刚才的剑拔弩张像从未发生。他动作自然地向前一步,极其“亲昵”地将手小心地搭在予恩未受伤的肩膀上——看似随意,实则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和试探的意味。 “哎哟哟,看看这话题偏得!”黑瞎子打着哈哈,声音刻意拔高,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小朋友,火气别这么大嘛!瞎子我跟他们吴家啊,纯属金钱关系,拿钱办事的雇主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暗暗用力,不着痕迹地带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予恩向屋子中央的桌子方向挪动了几步,巧妙地拉开了他与张祁灵之间那危险的对峙距离。另一只手飞快地拽了一把旁边如同石雕般静立、气息却越发冰寒的张祁灵的衣袖。 “走走走,坐下说,坐下说!站着多累啊,你还伤着呢!” 黑瞎子不由分说,半推半拉地将两人带离了床边那片充满火药味的区域。他看似关心予恩伤势,实则是要将话题彻底从“动吴家”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雷区上挪开。 这小子…… 黑瞎子心里念头急转。自己主动说出身份来历?要么是编造一个精心设计、毫无破绽的谎言,要么……就是他本身的存在就存在巨大问题,以至于他有绝对的自信,确保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任何端倪! 张祁灵沉默地跟在后面,任由黑瞎子将他“拉”到桌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予恩,那眼神里的探究和防备非但没有因为黑瞎子的插科打诨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凝重深沉。 予恩被黑瞎子带着踉跄了几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让他眉头紧蹙,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强忍着不适,终于被“安置”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他立刻抬手,毫不客气地将黑瞎子那只还搭在他肩上的手拂了下去,动作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抗拒。 张祁灵则无声地绕到桌子对面坐下,目光沉沉地压在予恩身上。 予恩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和后背的疼痛。他抬起眼,目光在对面两人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抛出了一颗足以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重磅炸弹: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观察对面两人的反应。 “在我的世界里,”予恩的声音清晰而稳定,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的故事,你们经历的一切……只是一本小说。一本被无数人阅读、讨论的虚构作品。我知道‘它’的存在,知道你们的秘密,知道那些尚未发生或者已经被改变的事情……至于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微微摇头,眼神里透出一丝真实的迷茫和疲惫,“我不知道。毫无头绪。” “……”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房间。 张祁灵和黑瞎子,即使是经历过无数诡异事件的两人,此刻瞳孔也骤然收缩!震惊如同实质的电流,瞬间窜过他们的脊背!小说?另一个世界?这比任何离奇的古墓机关、比任何关于长生的传说都要荒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法立刻证伪的可能性! 黑瞎子最先从震惊中找回一丝声音,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墨镜后的眼神,试图从予恩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小朋友……你讲的这个故事,可真是……天方夜谭。你让我们……怎么全信?”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予恩迎着他的审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扯出一个略带疲惫的弧度。“我没指望你们立刻全信。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一些只有‘未来’才会发生,或者只有极少数‘核心人物’才知道的细节。你们可以自己去查证。” 他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查证属实,希望你们遵守承诺,不要干涉到我要做任何事情。我对你们追寻的长生、对你们的秘密、甚至对‘它’的计划,都毫无兴趣。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回家的方法。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这沉默中充满了权衡、惊疑和巨大的冲击。 良久,黑瞎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和张祁灵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最终,黑瞎子代表两人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好,我们会去查证你给的线索。但在这期间,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们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他特意加重了“观察”二字,其含义不言而喻。 “如果被我们发现你在说谎……”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清晰,冰冷的杀意再次隐隐浮现,“后果,你大概心里有数。” 予恩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冰冷而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那笑容又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如同寒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紧紧缠绕在张祁灵身上。 “当然,”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合作愉快。还有,”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强调,“别忘了吴家。如果你们失约,敢插手……到时候,就别怪我撕毁协议,不择手段了。那后果,恐怕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恩。” 张祁灵终于开口,只应了一个字。他的眉目清冷如画,只是那平静之下,蕴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予恩,仿佛要将这个自称来自“书外”的少年彻底看穿。 黑瞎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手臂,墨镜后的目光深不可测,显然还在消化这石破天惊的信息。 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黑瞎子几乎想都没想过这个荒谬的可能性。他现在根本不信!一个身手如此干净利落、来历完全空白干净、却出现在他们计划核心圈子里?这太诡异了!这些年,多少人处心积虑、用尽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试图接近他们?有的甚至直接替换掉他们身边的人!目标无非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传说,或者……是哑巴身上那特殊的血液!这个小家伙,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无害或者交易多么诱人,他的真实目的都尚未可知。绝对不能放他走!趁他现在重伤未愈,必须把人牢牢看在这四合院里。如果他真是冲着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来的……哼,死不足惜! 予恩不再看他们,扶着桌子边缘,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后背的剧痛让他微微佝偻了一下,但他立刻挺直了脊背。没有告别,他转身,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回里间那张属于张祁灵的床榻。他现在急需休息,这场耗尽心力的摊牌和尚未愈合的伤痛,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留下外间两个男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震惊、疑虑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 第20章 算计试探 时光如指间流沙,无声滑落。窗外的海棠谢了又开,几番光影轮转。 予恩后背上的狰狞伤口,在精心调理与身体强悍的自愈力下,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新生的粉嫩皮肉。 张祁灵与黑瞎子依照他所“提供”的线索,已悄然离去多日,奔赴那些或真或假的“关键地点”进行验证。反馈回来的消息语焉不详,态度也显得模糊。 他们表面上似乎暂时接受了这套说辞,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质疑,也不过分靠近。 信任?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是比黄金还奢侈的东西。他们放他在这四合院里养伤,不过是暂时按下暂停键,静待“验证”的结果,或是他下一步的动作。 而予恩的下一步,早已清晰如刻。杭州,吴家老巢。吴三行欠下的债,是时候讨还一些了。 要不是为了将那老狐狸精心构筑的一切计划一点点撕碎、瓦解,让他品尝看看绝望与痛苦之后再取他性命,就直接杀他了。 可直接死?太便宜他了。要让他看着自己毕生心血、引以为傲的吴家根基,在他眼前分崩离析才是。 他收拾行囊的动作利落干脆,并未刻意遮掩。这院子的主人,黑瞎子,心思剔透如琉璃盏,岂会不知他的去意?张祁灵更是沉默得如同影子,洞察一切却从不宣之于口。 他们选择了沉默的放任,却并非毫无动作。予恩几乎能感觉到,在他决定动身的前夕,一道无形的讯息已如离弦之箭,穿透京城的薄暮,射向了另一个方向——谢家,谢语辰。 果然。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微熹的晨光刚刚吻上四合院青灰色的屋脊,空气里还弥漫着露水的清冷气息时,予恩推开自己那间厢房的木门,脚步便是一顿。 院中的石桌旁,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坐姿闲适却透着骨子里的矜贵。一身质地精良的粉色衬衫,在晨光中晕开柔和的光泽,非但不显轻浮,反衬得他肤色如玉,贵气逼人。他正端着一只素雅的青瓷茶杯,指尖修长白皙,轻轻摩挲着杯沿,姿态优雅得如同在自家花园品茗。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予恩看清了那张脸——清秀绝伦,眉眼如画,线条细腻柔和得近乎完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清澈,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几分风流蕴藉。这张脸,极具欺骗性的温润无害,足以让任何初次见面的人放下戒心。 谢语辰无疑。 谢语辰的目光落在予恩身上,那原本带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的眼神,在触及予恩面容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惊艳,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在他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显然没料到,这个让张祁灵和黑瞎子还有吴家都暂时按下不表的人,竟生得如此……夺目。五官深刻俊美,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精致,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物,也掩不住那份迫人的存在感。 “啧,”谢语辰心底无声地喟叹,“这张脸……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极具欺骗性。” 若非知道这人来历不明、动机不纯,单凭这皮相,谁能想到这漂亮皮囊下包裹的是怎样一颗淬炼过的心? 他放下茶杯,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温润如玉的笑意,声音清朗悦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你好!在下谢语辰。” 予恩站在廊下,清晨微凉的空气包裹着他,他看着石桌旁那个粉色身影。 他并未立刻回应谢语辰那看似客套实则暗藏机锋的问候,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晨风吹拂庭中树叶的细微沙沙声。 “我叫予恩”予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一大早,好雅兴。是黑瞎子请你来喝茶,还是……专程来堵我的路?” 他语气平淡,甚至没有明显的质问意味,直指核心。 谢语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优雅地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 “予恩快人快语。茶是黑爷的茶,人是黑爷请来的人。至于路嘛……”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予恩脸上,那温润的笑意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京城的路四通八达,予恩先生想去哪里,自然没人能拦。只不过,有些路,走得太急,容易错过风景,也容易……踩到不该踩的东西。黑爷和张爷的意思,是请予恩先生稍安勿躁,再盘桓几日,有些事,或许可以坐下来聊聊?” “聊聊?”予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聊吴三行怎么死才更合谢当家的心意?” 他向前踱了一步,“替我转告黑瞎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时间,很宝贵。”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谢语辰身上,“谢当家的戏,唱得不错。可惜,我不爱看戏。” 说完,他不再看谢语辰瞬间微妙起来的脸色,径直转身,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 谢语辰坐在石凳上,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的笑意却彻底敛去,只剩下深沉的思量。他望着予恩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晨光落在他粉色的衣襟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份骤然沉凝下来的气息。 石桌上的茶,热气袅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予恩迈步而出,身上只带着一个轻便得几乎看不出分量的背包。晨光越过屋檐,斜斜地照进小院,尘埃在光柱里浮动。 这宁静的晨景被两道伫立的身影打破——黑瞎子和张祁灵,一左一右,恰好堵在了院门。 黑瞎子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倚着廊柱,墨镜遮眼,嘴角挂着惯常的痞笑。 张祁灵则静立如松,黑衣沉静,眸光低垂。两人看似随意,但那站位,却微妙地封住了去路。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两人面前三步之遥站定。他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今天就打算离开。这段时间,叨扰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张祁灵依旧沉默,只是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帘,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予恩。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地交汇了一瞬,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神难以捉摸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那痞笑便重新挂上嘴角,甚至咧得更开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 这段时间的同住,不是很风平浪静。黑瞎子的插科打诨,张祁灵无声的压迫,甚至几次看似“切磋”实则试探的交手,都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上演过。 予恩身上带着伤时,出手狠厉刁钻,竟也能和他们周旋得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而当伤势渐愈,全力施为时,结果更是让黑瞎子心头微沉——张祁灵还能凭借那非人的底蕴身手和战斗直觉压制住他,但自己……竟隐隐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这发现让黑瞎子心底警铃大作。 一个来历不明、身手却高得离谱的年轻人,偏偏对吴三行抱有刻骨的杀意。虽然经过反复确认,他背上没有“汪家人”那标志性的凤凰纹身,这张脸也查不出易容的痕迹,暂时可以排除是那边派来的钉子。 但“不是敌人”不等于“可以放虎归山”。如果任由他脱离视线,天知道他会直接杀去杭州做出什么事来!吴家那吴携要是因此有个闪失,或者予恩引发了什么不可控的连锁反应,那后果……黑瞎子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必须把人稳住!至少,要让他待在能看得见、够得着的地方。 “哎哟喂,小予恩!” 黑瞎子夸张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受伤”的表情,声音拔高了八度。 “你这说的什么话?走?今天怎么能走?明天!明天可是你十八岁的大日子啊!成年礼!人生就这一次!” 他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着,然后猛地凑近一步,仿佛分享什么重大秘密般压低声音,墨镜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钩。 “我跟哑巴张正密谋呢!盘算着明天怎么给你好好庆祝庆祝,搞个大场面!蛋糕、礼物、长寿面……一样都不能少!你这倒好,门一开就说要走?也太伤人心了?” 他越说越“动情”,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的颤音。紧接着,在予恩、张祁灵以及刚走到廊下准备看戏的谢雨辰三人的注视下,他动作极其浮夸地从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皮衣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块……皱巴巴、边缘还带着可疑油渍的、疑似手帕的布片!然后用两根手指拈着,以一种极其“娇柔”的姿态,假模假式地按在了自己的墨镜下方,肩膀还配合地一耸一耸。 “呜……瞎子我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呐……小没良心的……相处这么多天,难道就一点……一点不舍都没有吗?瞎子我的心……哇凉哇凉的啊……” 那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到令人发指的哭腔,配上那粗犷的身板和油腻的“手帕”,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诡异画面。 “…………” 廊下的谢雨辰端着刚沏好的茶,动作僵在半空,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默默将目光转移。 张祁灵则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头,目光落在院墙一角,那里突然长出了一朵绝世奇葩,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非礼勿视”。 予恩的表情管理在那一刻彻底崩盘。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无语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嫌弃和“辣眼睛”三个大字。 “够了!” 予恩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强行压抑的暴躁,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渣子砸向黑瞎子,“黑瞎子,你再演下去,我怕我忍不住让你提前去下面唱戏!”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货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毫无心理负担地切换成这种令人发指的状态的?简直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一样!再看下去,他怀疑自己真的会长针眼! 黑瞎子假哭的声音戛然而止,拿着“手帕”的手也僵在半空,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对予恩如此“不解风情”的反应有点“失望”。 予恩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也懒得去看旁边装雕塑的谢雨辰和保持沉默是金的张祁灵。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跟这群人讲道理、谈感情都是多余的。 院中,只剩下死寂和一丝尴尬的余韵。 黑瞎子悻悻地收起他那块“万能手帕”,塞回皮衣口袋,对着予恩撇了撇嘴“啧,脾气真大。哑巴,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炸?” 张祁灵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予恩,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谢雨辰这才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看着两个神色各异的“保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棋局,从予恩踏出这个院门起,才算真正开始了。而他,似乎并不打算按照任何人的剧本走。 予恩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我不过生日。”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黑瞎子刻意营造的“温情”泡沫。 黑瞎子脸上像没事人一样,变本加厉地“唉声叹气”起来。 “唉!小予恩,你这话说的……可伤透瞎子的心了!你是不过,可瞎子想给你过啊!”他语气一转,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着点自怜自艾的委屈,“你是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南来北往,刀头舔血,有几个能记得自己生辰?又有几个能安安稳稳地过个像样的生日?可怜瞎子我啊……” 他一边絮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予恩的反应,那副“我不管我就要给你过”的赖皮劲儿,简直把“听不懂人话”和“死缠烂打”演绎到了极致。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那句带着刺的“关你屁事”几乎要脱口而出。余光瞥见谢雨辰沉静的眼眸和张祁灵的身影,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被强行按下,换成了稍显克制却依旧尖锐的一句:“关你什么事啊?”语气里的不耐和嫌恶毫不掩饰。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清晰,目光重新锁定在黑瞎子身上,那抹似笑非笑彻底化为唇边一丝带着讥诮的弧度,声音不高“你想不想?与我有什么关系?生日?”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不过是个数字。” 一直静观其变的谢雨辰,在此刻抬起了头。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石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看向予恩,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里,在此刻沉淀着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谢雨辰的声音清朗依旧,带着一种平和的、试图讲道理的力量,“人的一生,成年日只有一次。它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生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拥有了更重的责任,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他顿了顿,话锋自然而然地一转,将话题从虚无缥缈的“意义”拉回了现实的轨道,“说实话,我今天来,除了想看看你,更想问一句,你接下来……可有明确的去处?” 予恩的视线瞬间聚焦在谢雨辰身上,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审视着那双看似诚恳的眼睛深处潜藏的算计。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扛起整个谢家的男人,心思缜密,手段不凡。予恩对他,以及对那个尚未在此刻出现的王胖子,心底并无多少实质性的恶意——他们不过是在命运的洪流中,选择了站在吴携身边,成为其助力,为其出生入死、收拾残局的人。而他唯一的那点“恶意”,恰恰源于此,他不想与吴携未来的“左膀右臂”走得太近,不想被卷入那份注定沉重的羁绊里。 “有啊!”予恩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谢雨辰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他迎着予恩审视的目光,脸上的诚恳之色更浓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却不得不放低姿态的无奈与坦诚。 “予恩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我谢雨辰,执掌谢家,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家族内部派系林立,尚未完全安定;家族之外,觊觎谢家、想将我除之后快的人,更是不知多少。”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真实的疲惫,“我身边,真正能用、敢用、能完全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予恩。 “这段时间,我从黑爷那里,听闻了你在四合院的表现……也亲眼见识了你的气度。黑爷和张爷的身手你也清楚,而黑爷亲口所言……你的身手,对上他们二人,短时间也能不落下风。” 这番话,表面上是在陈述事实,表达欣赏,实则是在铺垫,也是在施压——你看,你的底细,我们并非一无所知。你的价值,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谢雨辰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这般平静。黑瞎子确实详细告知了予恩这段时间的表现,包括他那令人忌惮的身手和他说的来历。 吴二白那边动用了一切力量去查,结果一无所获。至于他自己说的“来历,找回家路”……谢雨辰内心深处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怀疑,这太离奇,太难以取信。 拉拢他,将他置于谢家麾下,置于自己身边!这是谢雨辰权衡利弊后,与吴三行他们得出的共同策略。让他跟着南瞎北哑一起行动,一起下墓。在险象环生的地底,在生死一线的关头,是人是鬼,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会露出马脚。他说要“找回家的路”?好啊,那就看看,在真实的危机和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这条“路”是否真的存在,他又会如何选择! ………… 知道“予恩活着走出七星宫”的消息,吴三行一开始确实坐立难安,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第一反应是惊骇,紧接着是杀意!那个地方,那个计划……予恩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一个本应被抹除的“意外”! “黑瞎子!”吴三行几乎是咬着牙,在第一时间拨通了加密电话,声音阴鸷得像墓穴里爬出的蛇,“那个予恩,不能留!找机会,处理干净!手脚要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当后续更详尽的情报传来,尤其是关于与南瞎北哑两人的交手——予恩竟能在张祁灵和黑瞎子的联手试探下不落下风,甚至隐隐透出跟黑瞎子旗鼓相当的意味时,吴三行紧锁的眉头,第一次出现了松动。 地下室里烟雾缭绕,吴三行枯瘦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杀意,依旧在心底盘踞,但另一个更诱人、也更符合他老狐狸本性的念头,悄然滋生。 一个身手差不多堪比南瞎北哑的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也意味着无与伦比的价值。 “如果能摸清他的底细……如果能为‘我’所用……”吴三行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吴携那小子往后下墓,身边就多了一道真正的护身符。张祁灵灵行踪不定,黑瞎子要价太高且心思难测……若能多一个予恩这样的保镖……” 风险?无非是再多一层试探和防备。拉拢不成?呵,到时候再除掉也不迟。吴三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在他眼中,予恩的价值,已然从必须清除的“隐患”,变成了可以衡量、可以交易、甚至可以暂时利用的“筹码”。 ………… 想把他当成的高级保镖塞给吴携?还想让他鞍前马后地替吴家卖命?给吴三行当打手?这老狐狸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他脸上了! “呵……”予恩对吴三行知道他活着后的想法只能说“想屁吃。” 予恩虽然无法窥探谢雨辰此刻脑中翻腾的具体念头,但对方眼底深处那抹精明的算计和拉拢的意图,他看得一清二楚。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双眸子盯着谢雨辰,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雨辰铺垫完毕,终于抛出了真正的诱饵,试探的绳索,语气郑重,带着一种“非你不可”的恳切。 “予恩,像你这样的身手,埋没了实在可惜。我谢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他目光直视予恩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抛出核心条件“不是为谢家做事,而是——保护我。” 予恩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玩味,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 “哦?”尾音拖长,目光如同刀锋,刮过谢雨辰温润的脸庞,“你想让我帮你谢家做事?保护你?” 予恩的目光在谢雨辰脸上停留了片刻,走回院落。 “行。雇我的费用,要跟张祁灵一个价。” 谢雨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内袋里掏出一张纯黑色的银行卡,卡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可以。这是前期的一部分。”谢雨辰动作流畅自然地将卡递出,“密码是六个零,后续也会打到这卡。” 予恩的目光落在递到眼前的黑卡上,卡都提前准备好了……准备得如此充分,是笃定了他一定会答应。看来,他和黑瞎子、张祁灵之间的那点“默契”,互相的算计,对方早已心知肚明。 他沉默着,上前伸出手,两根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那张冰冷的卡片。 那个沉寂许久的系统这段时间像消失了一般,后面围绕着主角的麻烦绝不会少。迟早会跳出来。与其被动地被卷入,不如现在就主动置身其中。 这次在谢雨辰身边……看它会不会出来,有没有漏洞能不违反它的规则又不用去帮他们。 予恩将卡随意地揣进裤兜,动作漫不经心。 坐到了石凳上嗑瓜子、看似事不关己的黑瞎子,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像饿狼看到了肥肉。他死死盯着予恩揣卡的裤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堆起夸张的、谄媚的笑容,搓着手凑了过来。 “哎哟喂,小予恩!恭喜恭喜啊!这可是大买卖!那个……你看,这前期款项也到位了,咱明天是不是……,是不是该庆祝一下?顺便谈谈那‘场地使用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给予恩递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见者有份!分钱!分钱啊! 无视黑瞎子那几乎要闪瞎人眼的暗示眼神和聒噪的碎碎念,予恩抬头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带着明晃晃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明天黑爷你前面说要给我过生日!谢谢,我等着明天你给我办的生日,今天起太早了,我先回去补个觉。” 径直转身,朝着自己休息的屋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黑瞎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了看予恩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高深莫测、慢条斯理品着茶的谢雨辰,发呆的张祁灵,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得,白忙活!张祁灵那价儿是那么好拿的?比哑巴张还难搞……谢老板,你这保镖请得,可真是请了尊‘财神’(破财的财)!” 摇着头,一脸肉痛地坐回石凳,继续嗑他的瓜子,仿佛要把那份要出手的“生日费用”从瓜子里嗑出来。 谢雨辰端着茶杯,袅袅热气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思量。他看着予恩消失的房门方向,又瞥了一眼唉声叹气的黑瞎子,唇角那抹温润的笑意, 第21章 不信不听 予恩对黑瞎子私下与吴家的联系心知肚明,但他懒得去戳破,更懒得去管。只要在他对吴家挥刀时,黑瞎子不跳出来挡路,那大家就还能维持表面这层虚伪的“塑料情谊”。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四合院里,驱散了晨间的清冷。 予恩推开房门,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倦怠,目光扫过庭院。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谢语辰那抹粉色的身影并未离去,依旧端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张祁灵抱臂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下,闭目养神。 予恩的视线掠过他们,落在正蹲在墙角、对着几株蔫头耷脑的花草“指指点点”(实则心不在焉)的黑瞎子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缓步走了过去。 指尖夹着那张冰冷的黑卡,予恩故意在黑瞎子眼前晃了晃。阳光下,卡片边缘镶嵌的细金线折射出诱人的光芒,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走了黑瞎子所有的注意力。 “黑爷,”予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清晰无比,“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黑瞎子猛地回神,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卡片和予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条件反射般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朝那张卡探去,声音干涩发紧,充满了渴望。 “那……这钱……” 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只剩下视线死死黏在卡上。 予恩脸上的笑容骤然加深,黑瞎子墨镜后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发凉! “钱?”予恩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尾音愉悦地上扬,“黑爷,您这记性……不是您和哑巴张‘真心实意’、哭着喊着非要给我过生日的吗?”他故意加重了“哭着喊着”几个字,眼神瞟向依旧闭目养神的张祁灵,又落回黑瞎子瞬间僵硬的脸上,“这‘盛情难却’,我收下了。可这办生日的钱……自然也得是你们‘心意’的一部分,对?” 他顿了顿,欣赏着黑瞎子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然后微微倾身,用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带着恶劣戏谑的口吻,慢悠悠地揭开了让黑瞎子心脏骤停的“惊喜” “说起来,还要感谢黑爷您呢。要不是您这院子够大够深,”他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西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昨天‘散步’也不会那么有‘收获’。您猜怎么着?”他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黑瞎子的呼吸都屏住了,“那个堆满蜘蛛网、落满灰尘的小破杂物房里……啧啧,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随着予恩的每一个字,黑瞎子的脸色就像被泼了绿色的染料,一寸寸地惨绿下去。 “很多~很多,”予恩的语调抑扬顿挫,充满了恶趣味,“蒙着厚厚一层灰也挡不住宝光的老物件儿,瓶瓶罐罐的,瞧着像是前朝的古董?还有几口破箱子,一打开……嚯!差点闪瞎眼!里头塞满了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温润的羊脂玉佩、还有鸽子蛋大小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真的在惊叹,“最绝的是墙角,好家伙!码得整整齐齐,跟砌墙似的……金光闪闪的,是金砖?沉甸甸的,得有好几摞!” “轰——!” 黑瞎子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彻底绿成了苦瓜!那些……那些可都是他这些年出生入死、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一件件精心挑选、视若性命的私藏!是他准备留着养老、跑路、或者关键时刻保命的真正棺材本!居然……居然被这个小煞星像翻破烂一样翻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每一滴都是金灿灿的小钱钱! 旁边的谢语辰,早已放下了茶杯。他脸上那惯有的温润笑意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沉。他修长的手指在石桌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笃笃声。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银针,慢条斯理地扎向面无人色的黑瞎子,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阴森。 “哦?死、瞎、子。”他再次一字一顿,“藏得够深啊?嗯?”他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这就是你隔三差五在我面前哭天抢地,快揭不开锅了’、‘房租水电实在周转不开,先欠着’的底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黑瞎子。 “看来,我们这四合院,这些年被你当仓库和保险柜用了?房租、水电、管理费、还有你这些年蹭吃蹭喝、顺走的好茶……是不是该连本带利,好好清算一下了?现在,立刻,马上。”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终宣判,敲碎了黑瞎子最后一丝侥幸。 “别!花儿爷!祖宗!息怒!息怒啊!”黑瞎子彻底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急得直摆手,“误会!天大的误会!听我解释!那些东西……那些都是地摊货!是瞎子我……我……我捡回来的破烂!看着像那么回事,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赝品!糊弄鬼的!真的!您看我这真诚的眼神!我对灯发誓!” 他努力瞪大眼睛,试图隔着墨镜传递“真诚”,效果为零。 “赝品?”谢语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带着十二万分的鄙夷和不信。他抬脚就朝杂物房方向迈步,“正好,我最近眼力见长,亲自去掌掌眼?看看你黑爷‘捡破烂’的眼光,是不是独步天下?” “花儿爷!手下留情啊!”黑瞎子一个箭步再次挡在谢语辰面前,脸上那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简直能拿奥斯卡。 眼看“赝品”说辞彻底破产,他心一横,眉头紧锁,瞬间切换成苦情戏模式! 那块熟悉的、饱经沧桑的“万能”帕子,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他手中。他熟练地往墨镜下一按,肩膀剧烈地、富有节奏感地耸动起来,捏着嗓子,发出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哭嚎,音量足以惊飞檐下的麻雀。 “呜呜呜……花儿爷啊!您明鉴啊!瞎子我苦啊!上有八十老母要奉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要拉扯!自己挣点刀口舔血的辛苦钱,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仅要养活自己这百八十斤糙肉,还得养着哑巴张那个无底洞啊!您知道他多能吃吗?顿顿无肉不欢!瞎子我……我……我真是勒断了裤腰带在过日子啊!不是不想孝敬您,不是不想交租,实在是……实在是家徒四壁,囊空如洗啊!花儿爷您大发慈悲,再宽限几日!就几日!瞎子我卖血卖肾也给您凑齐了!” 这浮夸到令人发指的表演,配上他那副壮硕的身材和油腻的帕子,杀伤力堪称核弹级。谢语辰被他这魔音贯耳和辣眼睛的姿态彻底荼毒,额角青筋暴跳,耐心瞬间清零。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个凌厉如实质刀锋般的眼神狠狠剜了过去,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再嚎一声就让你永远闭嘴”的无声威胁。 黑瞎子的哭嚎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的收音机,瞬间消音。他讪讪地、飞快地收起帕子,像个被戳破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噗嗤——” 一直站在后面看完全程的予恩,终于忍不住了。他背靠着廊柱,先是肩膀微微耸动,接着是压抑不住的低笑,最后演变成一阵清朗而充满恶趣味的开怀大笑。 那笑声回荡在午后的庭院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阴谋得逞的欢畅。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笑泪,看向如同斗败公鸡般的黑瞎子,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阳光真不错,补上了最后一记绝杀。 “黑爷,”他眨眨眼,一脸“天真无邪”,“您看,这生日宴的排场,可就全指望您了。赝品古董可换不来新鲜食材和好酒,您说是?明天,我可是很期待的哦。” 黑瞎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扎成了筛子,眼前仿佛看到自己珍藏的金砖、玉石、古董正排着队跳进予恩的生日熔炉,化为灰烬,剩下的则被谢雨辰冷酷地扫进账本……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明媚的午后阳光,怎么晒得人浑身发冷,心肝脾肺肾都在抽痛呢?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皮衣口袋——那里除了几粒陈年瓜子壳,什么也没剩下。失策!简直是天大的失策!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墨镜下的眼神充满了肉痛和算计。 看来,得赶紧去接点“油水足”的私活了,不然这日子真要揭不开锅,连带着哑巴张都得跟着喝西北风……想到这里,他偷瞄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张祁灵,又是一阵心塞。 就在黑瞎子内心盘算着去哪座油斗里“临时抱佛脚”时,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一道来自谢语辰,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暗示,另一道则来自廊柱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张祁灵。 多年的默契让黑瞎子瞬间秒懂。这是要他……继续干活啊!套话的活儿! 他迅速调整好心态,将满腹的“破产”哀怨强行压下,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痞气和自来熟的笑容,转向正靠在廊柱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张黑卡的予恩。 “咳,”黑瞎子清了清嗓子,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聊,带着点“老大哥”关心“小兄弟”的意味。 “那个……小予恩啊,你看,这生日也快到了,热闹也热闹过了。瞎子想起来你之前提过一嘴,好像是要查什么……回家的路?” 墨镜后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予恩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予恩把玩黑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黑瞎子也不气馁。 “这‘回去的路’……听着就玄乎。不过嘛,咱们这行当,稀奇古怪的事儿见得多了。要我说,有些线索,地上是找不到的,得往地下寻。” 观察着予恩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表示,便抛出了真正的饵食。“正好,过段时间,我们哥几个,”他指了指张起灵和自己,又朝谢语辰的方向努了努嘴。 “打算走一趟地底下。花儿爷呢,估计也得下去瞧瞧。那地方……有点意思,说不定,就有你想找的‘路’呢?” 他面上坦坦荡荡,将予恩和谢语辰的雇佣关系巧妙地绑了进来。 “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收了花儿爷的卡了吗?这保镖的活儿,总得干点实事儿?下去护着花儿爷周全,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对?一举两得,多好!” 予恩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张雌雄莫辨、精致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掠过黑瞎子看似诚恳的脸,扫过谢语辰看似平静品茶实则暗中观察的神情,最后落在张祁灵那永远沉默的剪影上。 他这般的模样——那种对一切试探、算计、引诱都视若无睹,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屑一顾的冷漠,落在黑瞎子和谢语辰眼中,反而比激烈的反应更让人心头发颤。这代表着,他要么是心思深沉到了极点,要么……就是真的对眼前这些人的把戏感到无聊。 黑瞎子说的,确实是事实的一部分。 他确实要查“路”,也确实收了谢语辰的钱。只不过,黑瞎子没说的那部分——比如他们想借机试探他,在墓里更容易掌控甚至除掉他——他也心知肚明。 他该说的说,该应的应。真话不全说,假话一句不说。至于他们信不信?听不听?最终的结果。 无非两种,要么暂时合作互相利用,要么撕破脸皮兵戎相见。对于黑瞎子、张祁灵、谢语辰这种人来说,在漫长岁月和无数背叛中磨砺出的警惕心,绝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放下。时间,才是唯一的试金石。 予恩很清楚,从他踏进这个四合院,或者说,从他在鲁王宫下“复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谢语辰、黑瞎子他们把他带在身边,表面上是雇佣、是拉拢,本质上却是监视和控制。他们暂时排除了他是“它”或汪家人的嫌疑,但这不代表他们信任他。他就像一颗来历不明的炸弹,放在敌人阵营里太危险,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才“安全”——当然,这个“安全”是双向的。 对他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暂时的“安全”?他孤身一人,身份成谜,又被吴三行暗中窥伺。与其独自在外,像个活靶子一样被他们追捕试探,不如暂时栖身于这看似危险、实则能提供一定庇护的“同盟”之中。 至于下墓?那更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舞台。幽深黑暗的地下,隔绝于世,危机四伏。在那种环境里,要“意外”除掉一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一个失足的陷阱,一次“来不及”的救援,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尸变”……理由可以编出无数种。 予恩摩挲着手中冰冷的黑卡,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棱角。无论如何应对这场试探,他都已经深陷棋局。离开?只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留下?则是在布满荆棘的钢丝上行走,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困局。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困局之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寻找那渺茫的出路,同时……给那些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棋手们,制造一点小小的“惊喜”。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黑瞎子等待答案的视线,也扫过谢语辰看似温和实则深沉的注视,绽开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 “什么时候?” “后天。”黑瞎子咧嘴一笑,墨镜后的视线在予恩和谢语辰之间打了个转。 “看来花儿爷到时候的身家性命,可得多仰仗咱们小予恩的身手了。” 谢语辰适时地放下茶杯,青瓷杯底与石桌相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既然如此,予恩便一同下墓。多个人,总归多份照应。” “花儿爷放心,”予恩语调平缓“我比任何人都惜命。这趟浑水,我还不想把自己彻底陷进去。” 视线迎上谢雨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定会护你周全。” 商定既定,谢语辰不再多言,起身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离去。下墓事宜繁杂,他需要立刻着手安排,更重要的是,要将这个“变数”纳入计划的核心去考量。 庭院里,只剩下黑瞎子对着西边杂物房的方向唉声叹气,心疼得肝儿颤。虽然宝贝暂时没被抄走,但被点破的藏宝地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伤口,让他坐立难安。他暗自咬牙切齿地盘算着,下次!下次一定要挖个更深、更隐秘的坑!不,最好直接存进瑞士银行! 而远在杭州的吴三行,想必也终于能长长地舒一口气了。予恩被“拴”在南瞎北哑和谢家当家的身边,一同下入那暗无天日的地底迷宫,这无疑是目前最“稳妥”的局面。 趁着予恩被“困”在墓中的这段时间,吴二柏那边必然能腾出手来,动用所有资源,对他的来历进行更彻底、更不留死角的彻查。吴家,或者说这盘棋局背后的执棋者们, 第22章 虚假的真 吴家老宅的地下室,空气凝滞,沉甸甸地压着每一个角落,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霉味、尘土和无形硝烟的沉闷气息。 唯一的顶灯昏黄摇曳,光线吝啬,勉强勾勒出室内轮廓,却在三人围坐的方桌周围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 吴二柏端坐在上首那张唯一像样的红木椅上,背脊挺直如松。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却微微内扣,泄露出并非表面那般松弛。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对面几乎融入黑暗的两个身影。 吴三行坐在下首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上,被那道目光钉着,如坐针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视线里毫不掩饰的、带着冰碴子的不善。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又强自镇定,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凳面。 “做了,”吴二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寒意,“就该做干净。”目光如实质般刺向吴三行,“现在倒好,尾巴没断利索,反倒让人揪住了,知道是你动的手。” 细看之下,他脸上似乎没什么波澜,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而,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眼中深藏的东西却再也无法掩饰——那是一种被强行按捺、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狠戾,那并非暴怒,而是一种更令人胆寒的、计算到极致的冷酷。 吴三行被这眼神刺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带着几分惯有的混不吝和强撑的辩解。 “二哥,这…这能全怪我吗?”他摊了摊手,试图让语气显得无辜,“谁能想到那小子命这么硬,跟蟑螂似的!该做的都做了,他居然还能……” “哼!”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打断了他。吴二柏嘴角扯出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嘲讽的线条,“没脑子!做事之前,脑子是摆设吗?现在好了,事情败露,捅破了天,后续一堆麻烦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收场?用你那不值钱的命去填?”每一个质问都像鞭子,抽在寂静的空气里。 压抑的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沉重。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坐在吴三行旁边的谢链环,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 “二哥,”他微微向前倾身,姿态放得很低,“三哥他…也是一心想替吴家除去这个隐患,只是这次…方法上确实欠了些妥当。我们…我们以后一定加倍注意,绝不再给您添乱。” 吴二柏的目光如鹰隼般倏然转向谢链环,那锐利几乎要穿透昏暗的光线。“你?”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也一样。你们俩什么德行,我心里一清二楚。之前那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他眼神骤然一凛,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针。 “你们的那些‘计划’,我没兴趣管,也懒得管。”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桌对面的两人完全笼罩。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压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冰冷的警告。 “这次,我已经让人去‘解决’了。” “解决”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在这之前,”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下最后的通牒,“你们两个,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夹紧尾巴做人。别再给我惹出任何幺蛾子。”他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要是再出问题,牵扯到了吴携——” 吴二柏的声音猛地顿住,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眼中那深藏的狠戾再次翻涌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带着彻骨的寒意。 “——就别怪我这个当二哥的,不讲兄弟情面收拾你们。” 话音落下,不再看僵硬的两人一眼,吴二柏转身,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稳定却如同丧钟般的脚步声,一步步走向通往地面的狭窄楼梯。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将那令人窒息的肃杀与警告,牢牢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黑暗中,只剩下吴三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谢链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昏黄的顶灯似乎闪了一下,细小的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地沉浮。 ………… 次日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带着一夜沉淀下来的清冽与湿润。 黑瞎子天蒙蒙亮就已出门,踏着露水去集市采买食材,院落里只余下一片过于安静的晨光。 予恩在硬板床上醒来,没有立刻起身。他睁着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斑驳泛黄的天花板,昨夜残留的思绪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来。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他们昨日初见他时,那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神情——是审视,是评估,还是……早已设下了陷阱,只等他放松警惕一脚踏入? 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拉开了序幕,而他正是那个兴致勃勃的观众兼……潜在的主角。 他掀开薄被坐起,动作利落。隔着虚掩的房门,目光投向庭院。张祁灵果然在那里。他背靠着廊下粗壮的柱子,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像是嵌入了廊柱的阴影里。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身上略显褶皱的旧式衣衫,又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做完这一切,他才推门而出。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乎是门响的同时,廊柱下的张祁灵瞬间从那种看似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猛地直起身。 那双沉静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钉在了刚踏出门槛的予恩身上,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剖析开来。 予恩甫一开门,迎上的就是这副如临大敌的审视目光。 他微微一怔,随即挑眉,脸上那抹笑意非但没减,反而带上了几分戏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容地转身,仔细地将身后的房门关好、落栓。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廊下那张老旧的竹制躺椅旁,姿态放松地坐了下去。 竹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身体向后一靠,舒展开来,双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目光投向院中沐浴在晨光里的一株石榴树,随口一问,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黑瞎子呢?” 这看似寻常的询问,落在张祁灵耳中,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警铃微作——打听行踪?是想确认黑瞎子不在,此刻只有自己一人?还是想试探什么? 张祁灵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愈发幽深冷冽,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麻雀的啁啾声显得格外聒噪。 予恩自然捕捉到了张祁灵那瞬间绷紧的气息和眼中更深沉的戒备。心中嗤笑一声,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几息之后,张祁灵才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字字清晰。 “他去买菜了。” “哦。” 予恩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了然的慵懒。他不再看张祁灵,而是微微眯起眼,似乎真的在享受这难得的晨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始终未曾散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模糊了他眼底那丝兴奋的神采。 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凝固的胶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院墙之外骤然爆发出刺耳的嘈杂! 金属碰撞的铿锵、拳脚到肉的闷响、压抑的呼喝与痛呼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虚假的宁静,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直扑这小小的院落。 张祁灵几乎在声音入耳的瞬间,他周身慵懒气息荡然无存,整个人化作一道绷紧的弓弦。猛地转身,修长有力的手已牢牢握住腰间黑金古刀的刀柄,他脚下发力,身形向院门口疾掠而去。 身后传来竹椅“嘎吱”一声轻响——是予恩站起来了。 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让张祁灵在冲到门边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 只见予恩就站在廊下,离躺椅不过一步之遥,并未跟来。他微微歪着头,目光越过张祁灵的肩头,投向厮杀声传来的院门方向。 晨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黑棕色的眼睛里,没有惊惧,没有慌乱,反而闪烁着一丝……纯粹而强烈的好奇?像是一个孩童在观看一场新奇有趣的皮影戏。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戒备或支援,而是置身事外的、带着兴味的旁观?那眼神里的好奇,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还透着一股冰冷的漠然。 门外的战况容不得他多想。张祁灵压下心中翻涌的疑虑,猛地拉开院门。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声响的激烈,黑瞎子正被六个身着黑衣的人围攻! 他手中拎着的菜篮子早已打翻在地,新鲜的蔬菜滚落泥泞,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黑衣人眼神凶戾如狼,招招狠辣致命,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人正面强攻,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偷袭,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黑瞎子后心! 张祁灵人已如离弦之箭加入。 黑瞎子凭借多年生死边缘的直觉,硬生生拧身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背后那致命一击,匕首擦着他的衣角划过。 张祁灵的黑金古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格开砍向黑瞎子头顶的利刃! 张祁灵的加入逼得围攻者连连后退。黑瞎子压力骤减,眼中凶光一闪,配合着张祁灵的攻势,手中短刀刁钻狠辣,专攻下盘和关节。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但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如同共用一个大脑。刀光剑影交错,血肉横飞。 战斗结束得很快,在张祁灵一刀劈飞最后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武器,黑瞎子欺身而上,一个凶狠的肘击精准命中其喉骨后,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生息。 院门口瞬间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粗重的喘息声。 黑瞎子拄着膝盖,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汗珠,混杂着溅上的血点。他抹了一把脸,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帮疯子!大白天的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摸上门来,话都不问一句,上来就下死手!” 张祁灵却并未放松,收刀入鞘,迅速扫视过地上的尸体,检查是否有活口或明显的身份标识。 结果都没有,他的眉头紧锁,这些人的身手、狠辣、以及这不合常理的大白天袭击……太熟悉了! 记忆中却没有相关的信息。 会是……有人故意引来了他们的? 这个念头一起,张祁灵的目光,倏地射向院内廊下。 予恩还站在那里。 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他脚前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但那双黑棕色的眼睛里,好奇的神采并未完全褪去。 他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他就那样平静地回望着张祁灵。 是他吗? 这个疑问如同毒藤,瞬间在张祁灵心中疯长、缠绕。 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目标明确的杀局……是否就是这个看似无害、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少年,一手导演的?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也染上了怀疑的毒素。 院门口,死尸横陈。廊檐下,少年好奇含笑。 黑瞎子看着廊下的予恩,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立刻扯出一个带着三分痛楚七分无赖的弧度。 “哎哟……嘶……”他哼哼唧唧地直起身,脚步踉跄,目标明确地朝着廊下看戏的予恩蹭了过去。 那副模样,活像是刚从阎王殿里爬回来,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他一边“虚弱”地挪动,一边用黏糊糊、委屈巴巴的腔调冲着予恩哀嚎。 “小予恩啊……瞎子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捂着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要不是想着给你买菜补补身子过生日,瞎子我能大清早出门遇上这档子晦气事儿?你看看,看看!” 他努力想把自己沾了点灰和草屑(绝对没有致命伤)的手臂往予恩眼前凑,“瞎子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哎哟,心口疼,腿也软……小予恩,你行行好,扶瞎子我进去歇歇脚呗?就搭把手……” 他整个人的重心都开始往予恩身上倾斜,那股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市井烟火气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赖上予恩。 予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在黑瞎子凑近的刹那,猛地向旁边侧了一大步,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风。 毫不留情地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抵在黑瞎子靠过来的肩膀上,用了十足的力道,一把将这个装腔作势的老无赖推得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差点撞到廊柱。 他一边快速朝院子深处走,拉开与两人的距离,一边头也不回地呛声,语速又快又利。 “关我什么事?”他猛地顿住脚步,倏然回头,黑棕色的眼睛落在黑瞎子身上,“你那也叫伤?我看你那点‘伤’再晚点说都要愈合了?少来唬我!” 视线在怒气中扫过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锁在自己身上的张祁灵。 就是这一眼! 予恩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狠狠拨动,发出濒临崩断的嗡鸣!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他推开黑瞎子时,这两个人!一个装可怜的老无赖,一个冷眼旁观的闷油瓶!他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交换的是什么?是计划得逞的戏谑?是对他反应的评估?还是……对他嫌恶态度的印证? 尤其是张祁灵!那审视的、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扒开看个通透的冰冷目光,带着无声的审判和笃定的怀疑,死死缠绕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猛地从予恩心底窜起!吞噬了他所有的冷静,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动手!现在就动手!撕开他们虚伪的嘴脸!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压了回去。 被无情推开还挨了一顿抢白的黑瞎子,在予恩愤怒的目光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找到了新的舞台。他顶着张祁灵那张寒气四溢、分明写着“蠢货离我远点”和“再演就砍了你”的冷漠俊脸,变本加厉地演了起来。 他夸张地捂住心口,像被予恩的话伤透了心,肩膀一耸一耸,硬是挤出几滴并不存在的鳄鱼眼泪,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转向张祁灵。 “哑巴!哑巴张!你看见没?你给瞎子评评理啊!”他指着予恩远去的背影,哭天抢地,“瞎子我豁出老命去,落得一身狼狈,这小没良心的……他、他不仅不领情,不扶我一把,他还推我!他还骂我!他嫌弃瞎子!呜呜呜……瞎子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比刚才挨刀子还疼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聒噪的、做作的哭嚎如同魔音灌耳,彻底点燃了予恩最后一丝耐心。 “闭嘴!”一声蕴含着冰冷怒火的低喝从予恩牙缝里挤出。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狠狠剜了黑瞎子一眼。 撂下这句话,他不再看那两人一眼,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自己房间的方向,只想离这两个一个装疯卖傻、一个冷眼怀疑的家伙越远越好。 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让这清晨的院落再添一抹刺目的血色。 第23章 面上是真,心下几分 紧闭的房门如同壁垒,将午后的喧嚣与猜忌隔绝在外。 予恩在狭小的房间里枯坐了整个下午,窗外光影流转,从明亮的正午滑向慵懒的斜阳。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听着院中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张祁灵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黑瞎子偶尔哼起的荒腔走板的小调。 每一次声响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拨动着他紧绷的神经,提醒着院中那无形的审视和试探。 直到日头西沉,橘红色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予恩才起身。他推开房门,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沉寂,重新坐回廊下那张老旧的竹躺椅上。 一下午的独处并未平息他心绪的翻涌,反而让那份被压抑的暴戾和无处宣泄的烦躁沉淀得更加冰冷,他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晚饭时分,院门被轻轻推开,谢语辰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粉色衬衫,在这暮色四合的老旧院落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精致。 他步履从容,目光扫过廊下如同雕塑般沉默的予恩,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几分距离感的笑意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他径直走到躺椅前,挡住了予恩投向天际的视线。 “予恩。”谢语辰的声音清朗悦耳,打破了傍晚的寂静。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质手包中,取出一个包装简约却透着高级感的深蓝色丝绒盒子,递到予恩面前。 “生日快乐。” 予恩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那个盒子上,又缓缓移到谢语辰脸上。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甚至可以说是真诚的微笑,在最后一缕斜阳的金辉映照下,竟显得有些温暖。 予恩的心底没有丝毫暖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不,是充满了算计、怀疑和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这礼物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不想接。指尖在躺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谢语辰就那样站着,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夕阳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那双含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带着一种……期许?或者更深的、他暂时无法解读的意味。 僵持只在瞬息之间。予恩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算了。他不想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再起波澜。他伸出略显苍白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了那个丝绒盒子,指尖甚至没有碰到谢语辰的手。 “谢谢。”声音干涩,听不出多少情绪,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回应。盒子入手微沉,带着凉意。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带着目的性的温情时刻—— “哟!小予恩!准备开饭啦!瞎子我今儿可是下了血本,大餐都备齐了!” 黑瞎子的大嗓门伴随着厨房门帘被掀开的哗啦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目光在予恩手中的礼物盒和谢语辰身上溜了一圈,戏谑地拉长了调子。 “哎呦喂~花儿爷!您这动作可真够麻利的,生日礼物这就送上了?够意思!” 谢语辰闻声,脸上的笑意未减,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转头看向黑瞎子,那笑容瞬间染上了几分促狭。 迈步上前,在黑瞎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时,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快、准、狠地按在了黑瞎子肩膀上——恰好是之前“蹭破油皮”的那个位置。 “嘶——嗷嗷嗷!!” 黑瞎子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夸张地一缩,“花儿爷!花儿爷!手下留情!轻点轻点!瞎子我这可是伤号啊!” 他夸张地叫着,试图挣脱那只看似随意却力道十足的手。 谢语辰唇角微勾,带着点看穿他浮夸表演的了然,适时地松开了手,指尖仿佛掸去一点灰尘。 “看来黑爷这是‘伤’得不轻,想必已经准备好下个月的房租和医药费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砸在黑瞎子的痛处。 黑瞎子揉着肩膀,一听“钱”字,脸上的痛楚瞬间被肉疼取代,刚才那点耍宝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赶紧闭嘴,讪讪地转移话题。 “咳…那个…小予恩,花儿爷,快请!饭菜凉了可就糟蹋了瞎子的手艺了!哑巴!菜齐了没?赶紧的!” 谢语辰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予恩身上,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切入正题的意味。他没有随着黑瞎子走向饭厅,而是顺势又往前走了半步,正好站在予恩的躺椅旁,居高临下,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不会过分压迫的距离。 “三天后出发。” 谢语辰的声音压低了,清晰而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他从粉色衬衫的口袋里,极其自然地抽出一张设计简洁、材质考究的白色名片,两指夹着,轻轻放在予恩面前的竹制小茶几上。名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 “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晚上张祁灵他们会把具体的资料拿给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利落,“还需要什么特殊的装备或者物资,你可以直接跟我说,这是我的电话,随时联系。” 他说完,没有再等待予恩的回应,他微微颔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飘来饭菜香气的饭桌走去,留下予恩一个人对着那张冰冷的名片。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解语臣”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个丝绒礼盒,指尖感受到坚硬的棱角。生日?礼物?出发?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收越紧。廊下的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闷了。 厨房里传来最后一道菜上桌的轻响,张祁灵沉默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廊下。黑瞎子在饭厅里热情(或者说聒噪)地招呼着。而予恩,依然坐在躺椅上 将名片拿起,予恩后知后觉地发现认识谢语辰这两天,这三个演起来真是得心应手,果然都是控制情绪的好演员。 厨房的门帘再次被掀开,浓郁的香气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张祁灵和黑瞎子一前一后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快步走了出来。 张祁灵动作沉稳利落,将手中分量十足的砂锅和炖盅稳稳放在桌子中央。黑瞎子则显得有些“花枝招展”,一手托着精致的青花瓷盘,上面码着油光红亮、香气扑鼻的东坡肉,另一手还拎着个竹编小笼屉,隐约可见里面晶莹剔透的虾饺,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两人几乎同时将菜放下,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廊下躺椅上,那个对着谢语辰名片沉默出神的少年。 “小予恩,吃饭了。” 黑瞎子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带着点……家常的意味? 那空气中弥漫的、勾魂夺魄的浓香——混合着炖肉的醇厚、酱汁的咸鲜、海鲜的清甜以及某种独特香料复合的霸道香气——如同无数只小手,精准地挠在了予恩的味蕾上。 他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此刻被这香气一激,胃袋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了一下。那股直冲脑门的、纯粹的、属于食物的诱惑力,瞬间压过了心头的阴霾和紧绷的神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终于从名片上移开,投向那张摆满了佳肴的桌子。色泽诱人的东坡肉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光泽,清蒸鱼的鲜气仿佛带着水汽,还有那盘翠绿欲滴的时蔬……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让他一直刻意维持的疏离姿态瞬间瓦解。 他直起身,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带着点被本能驱使的急切。目光扫过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最终落在正得意洋洋整理衣襟的黑瞎子身上,一句带着真实讶异和馋意的评价脱口而出。 “没想到,瞎子你的手艺……还真不错。”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那点被美食勾出来的软化。 黑瞎子一听,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像是被戳中了最得意的开关,整个人都膨胀起来,腰杆挺得更直,下巴抬得更高。 “哎哟喂!我的小予恩!”他夸张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带着被“委屈”了八百年的腔调。 “你现在才发现?!感情之前瞎子我做的那些饭,都是喂了……”他猛地刹住车,把某个不太雅观的词咽了回去,转而用更夸张的痛心疾首,“都是被狗……咳,都是被糟蹋了不成?哑巴!” 他猛地转向旁边正安静摆放碗筷的张祁灵,试图拉个垫背的,“你给评评理!哑巴他那厨艺,煮个面条都能糊锅底,能跟瞎子我这御厨级别的手艺比吗?啊?可怜瞎子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饭,小予恩居然今天才知道瞎子的好!这心啊……哇凉哇凉的!太伤心了!没爱了!” 他这边唾沫横飞,表演得正投入,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杀气的眼刀寒流般,从身旁精准地投射过来,牢牢钉在他脸上! 张祁灵停下了摆放筷子的动作,微微侧过头。那张俊美得近乎冷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复杂情绪足以让黑瞎子解读出至少八百字的、不带脏字却字字诛心的“问候”——大概意思可能是:你找死?再敢拿我垫背,今晚就拿你炖汤。 黑瞎子被这眼神冻得一个激灵,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缩了缩脖子,脸上夸张的悲痛瞬间转化为一种……奇异的“洋洋得意”?只要哑巴没动手,只是眼神攻击?那算啥!说明哑巴对他有容忍度!瞎瞎我果然还是特别的!他甚至不怕死地冲着张祁灵的方向,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挤了下眼睛,仿佛在说:你看,我就开个玩笑嘛。 一直坐在桌边凳子上,好整以暇看着这场闹剧的谢语辰,此刻终于忍不住了。黑瞎子那副“你看哑巴都不敢真打我”的欠揍表情,配上他刚才编排张祁灵的话,简直是在他忍耐的神经上疯狂蹦迪。 “死瞎子……” 谢语辰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却冷飕飕的。他修长的手指在腰间一抹,那根通体漆黑、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龙纹短棍便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他手中。他甚至没有起身,手腕一抖,短棍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就朝黑瞎子抽了过去! “嗷——!” 黑瞎子正沉浸在自己“安全区”的得意中,完全没料到花爷会突然动手。他怪叫一声,得益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堪称杂技的姿势猛地向旁边一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记狠辣的“棍花”。棍风擦着他的裤腿扫过,带起一阵凉意。 “花儿爷!花儿爷!息怒!息怒啊!” 黑瞎子一边狼狈地跳开两步,一边连声告饶,“我啥也没干啊!我就是陈述事实!哑巴他确实……” 他瞄到张祁灵那已经快凝结成冰的眼神,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确实比我稳重!对!稳重!” 谢语辰见一击不中,倒也没追击。他优雅地一旋手腕,龙纹短棍“唰”地一声又消失在他腰后。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堪称温柔的假笑,声音也轻柔下来,却带着更瘆人的威胁。 “再不消停会儿,”他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散发着低气压的张祁灵,“我就让哑巴一起动手。我想,他很乐意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黑瞎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垮塌,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彻底蔫了。跟花儿爷打?他倒是不怵,顶多就是费点力气。但要是哑巴张也加入“活动筋骨”……那画面太美,瞎子不敢想。想到可能挨的揍,他心里直咬牙,郁闷得不行。 瞎瞎我真是太可怜了!夸我手艺好也有错?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内心哀嚎,脸上却只能堆起谄媚的笑容。 “消停!绝对消停!花儿爷您坐,哑巴您也坐!菜齐了菜齐了,趁热吃!小予恩,快来尝尝瞎子的拿手好菜!”他殷勤地拉开椅子,用美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予恩站在桌边,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看着黑瞎子吃瘪的样子,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点被美食勾起的短暂轻松感还未散去。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眼前香气四溢的菜肴上,饥饿感再次占了上风。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向那块诱人的东坡肉—— 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他没有看桌上的菜,也没有看还在耍宝的黑瞎子或假笑的谢语辰。 那双沉静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那目光,穿透了食物的香气和刚才短暂的笑闹,直直刺向他心底深处刚刚放松的那一丝缝隙。 予恩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刚刚被美食勾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目光冻结。 看什么看,予恩翻了个大白眼瞪了回去。 予恩不再理会张祁灵那的目光,也暂时将心头翻涌的烦躁压下。眼前这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散发着最原始也最难以抗拒的诱惑。 拿起筷子,几乎是带着点凶狠的专注,低头便吃了起来。美食带来的纯粹满足感,短暂地麻痹了紧绷的神经,他吃得很快,动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当做食物都嚼碎咽下。 黑瞎子看着予恩吃得香,又扫视了一圈桌上被迅速消灭的佳肴,心里那点关于钱包的痛楚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可是真金白银掏空了腰包买的顶级食材!更让他心塞的是,他亲眼看见过予恩随手掏出一张低调奢华的黑卡,那玩意儿代表的购买力,能买下他黑瞎子好几个来回还有富余! 不行!这钱不能让瞎子我一个人出!必须得让小予恩意思意思!报销!必须报销! 酝酿好情绪,黑瞎子堆起一个自认为无比真诚、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吃得正投入的予恩,声音放得又软又可怜。 “小予恩啊,这饭菜……好吃?瞎子我这手艺,配上这顶级的食材,是不是绝了?”他搓着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你看,瞎子我为了这顿饭,可是掏空了钱包,连下顿泡面钱都快没了,那个……嘿嘿,你看这食材费……” “闭嘴。” 予恩头都没抬,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锥,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酝酿好的长篇大论。他夹起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都没停一下。 “别打扰我吃饭。” “!!!”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报销”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噎得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张着嘴,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了几下,试图扯出一个“没事,你继续吃”的笑容,结果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为了钱向来能屈能伸、脸皮厚过城墙的黑瞎子,在这一刻,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憋屈到内伤”!他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胃肾都在抽抽着疼!掏空钱包的是他,累死累活做饭的是他,现在连讨个成本都要被无情打断还嫌弃聒噪?!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那口老血咽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憋闷和认命。 “……行。那你……你先吃。” 声音都蔫了八度,“吃完……我们再说。” 他把“再说”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饭桌另一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张祁灵和谢语辰,极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张祁灵眼中是万年不变的淡漠,但细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谢语辰则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两人什么也没说,便极其自然地、心无旁骛地转过头,重新专注于自己面前的碗碟。张祁灵安静地夹菜,咀嚼的动作依旧无声无息。谢语辰则小口喝着汤,刚才的那场短暂又憋屈的“讨债风波”仿佛从未发生。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食物的声响。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丰盛的菜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眉眼。 昏黄的灯光下,热气氤氲的饭桌旁,四个人埋头吃着。筷子偶尔碰在碗沿上的轻响,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竟奇异地交织出一种近乎家常的宁静。如果不是彼此之间那错综复杂的算计、难以消弭的猜忌、以及各自背负的隐秘目的,这一刻,竟真有了几分寻常人家围炉夜话的、虚假的温馨感。 饭后,碗碟撤下,残羹冷炙被收拾干净。那点虚假的暖意也如同桌上的热气,迅速消散在微凉的夜风中。 予恩刚在廊下的躺椅上重新坐下,试图消化那顿过于丰盛也过于复杂的晚餐,一道沉默的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张祁灵如约而至。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予恩面前。文件袋的封口处用普通的蜡绳系着。 予恩抬眼看他,没有立刻去接。 张祁灵的目光沉静如水,直直地迎上予恩的视线。他的声音低沉平缓。 “去的地方,”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不止有谢家的人。”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予恩,“所以,下去之后,和我待在一起行动。” 予恩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牛皮纸表面,带来一种冰冷的真实感。 “恩。”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掂了掂文件袋的重量,目光越过张祁灵的肩膀,投向院子里沉沉的夜色,收回目光,看向张祁灵,语气是同样的平静。 “那就准备好。”张祁灵清晰地吐出时间点,“后天,和我一起走。” 予恩没有听完任何回应,拿着文件袋,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背影在昏暗的廊灯下拉得很长。 张祁灵站在原地,看着予恩关上的房门,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一直靠在厨房门框边,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大概的黑瞎子,此刻眉头紧蹙,脸上惯常的嬉笑消失无踪。 他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去插科打诨,只是深深地看了张祁灵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张祁灵,转身走进了旁边那间属于他们的屋子。 院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第24章 精心设计 屋内灯光昏黄,将张祁灵清冷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黑瞎子跟着进来,带进一股微凉的夜风,还未及开口,便迎上了张祁灵的视线。 “目前得到的信息,”张祁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穿透力,“都只是他说的。” 清冷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波澜,却清晰地传达出未尽之意——予恩单方面的说辞,可信度几何? 黑瞎子脚步一顿,脸上的惫懒瞬间褪去。张祁灵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他这两天被予恩那副“无害”表象和出发前的琐事所占据的思绪。 对啊!那些关于他身份、目的、以及所谓“干净”背景的信息,从头到尾都只是予恩自己的一面之词!或许能通过谢家的渠道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来佐证或证伪,但更多的核心信息,尤其是予恩个人的真实意图和底牌。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手指在空处捻了捻。他收敛起心神。张祁灵的提醒切中要害。 这次行动牵扯甚广,绝不能让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人,尤其是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浑水摸鱼混进。 “行。”他干脆地应道,声音低沉了几分,“那瞎子就在暗处盯着。总得把水摸清了,才好下网捞鱼。” 潜台词不言而喻:必须试探清楚予恩的深浅,确保他不会成为队伍里的“钉子”。 至于予恩这个人本身…… 黑瞎子脑海中闪过那张在昏黄灯光下也难掩精致、甚至带着几分脆弱感的年轻脸庞。 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惋惜。如果……如果真如他所说,背后干干净净,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他们把他怎么带进去的,就怎么安安稳稳地带出来,也算全了一场(尽管是被迫的)同行之谊。 “但是——” 如果那些说辞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呢?如果他在那凶险之地暗中动什么手脚,甚至……本就是冲着某些东西来的呢? 那他只能永远留在那里,成为那片黑暗的一部分。可惜了……。黑瞎子心底那点微弱的惋惜瞬间被压下,在这行当里混久了,他比谁都清楚,有时候,美好的就是最危险的陷阱。 “最好……是真的什么不是。” 黑瞎子近乎无声地低语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祈愿。那样,一切还能在可控的范围内。否则…… 两天后,清晨微曦。 予恩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灰色棉质衬衫,下身是同样利落的黑色长裤,衬得身形越发挺拔清瘦。他没有携带任何显眼的行李,只在肩上随意搭了个不大的深色布包。 张祁灵则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冲锋衣,沉默地站在院门口。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汇入了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清冽。 指定的集合地点在一处不起眼的货运停车场。几辆经过改装的、外表粗犷的越野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他们径直走向其中一辆车。 拉开车门,一股混杂着烟草、皮革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车上已经坐着几个精悍的汉子,眼神锐利,动作干练,透着一股剽悍之气——都是谢家此次行动的伙计。驾驶座上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对着后视镜里的谢语辰微微颔首。 谢语辰已在后座等候。他今日换下了标志性的粉色衬衫,穿着一身同样低调但质地精良的深色户外装,少了几分平日的精致,多了几分干练的锐气。 看到两人上车,他目光在予恩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出发。”谢语辰的声音简洁有力。 车辆启动,驶离城市,向着西藏的群山进发。 到了西藏目标的道路上变得崎岖颠簸,车身剧烈地摇晃着,像一叶在波涛中挣扎的小舟。 予恩坐在靠窗的位置。起初,他还维持着端正的坐姿,但随着颠簸加剧,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种程度的颠簸让他感到不适,不再强撑,身体微微侧倾,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起了眼睛。窗外飞逝的荒芜景色在他紧闭的眼睑外模糊成一片灰黄的光影,试图用这种方式抵御不适。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来自前排的谢家伙计带着好奇与评估,来自旁边张祁灵的视线则沉静而锐利,来自斜对面谢语辰的目光则复杂难辨。 予恩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些目光的“重量”,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维持着那个看似放松实则带着一丝防备的姿态,对外界的窥探毫不在意,又或者……是懒得理会。 张祁灵的目光从予恩身上移开,抬眼,与坐在他对面、同样在观察予恩的谢语辰视线交汇。 没有言语。张祁灵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有他们彼此明白——是对出发前部署的确认?还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谢语辰接收到这个信号,英挺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迟疑。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到予恩靠在车窗上那略显脆弱的侧影。 一个名字在他心底盘旋——吴携。他想到调查里吴携对这个少年复杂的态度……许多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却无法在这个充满外人的车厢里宣之于口。 最终,谢语辰也只是无声地再次摇了摇头,驱散那些无用的犹豫。他的左手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在身下的车座皮革上,轻轻点了几下。嗒…嗒嗒…嗒… 细微的声响被引擎和颠簸声掩盖,但张祁灵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那是指尖敲击出的密码,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交流方式。信息,已经无声传递。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以及那几道无声交错、各自翻涌着心思的目光。 越野车粗暴地刹停在一片临时开辟出的空地上,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 予恩几乎是扶着车门踉跄着下来,长途颠簸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景物都带着重影,脚步虚浮。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清亮的黑棕色眼眸此刻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水雾,显得有些迷茫和脆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扶着车身,闭着眼,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那股恶心感。 就在这时,周围搬运装备、搭建营地的谢家伙计们,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好几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直直地落在了那个倚着车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倒的身影上。 予恩那张脸,在经历了晕车的折磨后,褪去了平日的疏离与防备,呈现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惊心动魄的美。苍白的面色非但没有减损其光彩,反而像上好的白瓷,衬得眉眼愈发精致深邃。 那些伙计们看得有些出神,眼神里混杂着惊艳、探究,痴迷的目光落在予恩的脸上。 谢语辰和张祁灵几乎同时下车。 谢语辰一眼扫过现场,立刻捕捉到了伙计们那失态的目光和予恩脆弱状态。 他眸光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下颌线微微绷紧。 而张祁灵—— 他本已迈开脚步准备走向临时指挥点,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了被数道目光锁定的予恩。 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冲上头顶!身体的本能反应! 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步便跨回予恩身边。在予恩刚刚感觉眩晕稍缓,茫然睁开眼的瞬间,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却异常有力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予恩瞬间感到一阵疼痛。 “?!” 予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直接撞进了张祁灵宽阔坚硬的胸膛。 张祁灵没有看予恩。他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眸子,冰冷地扫过四周那些呆愣的、目光看这边的伙计。 伙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道上煞神的凝视吓得脸上的痴迷瞬间化为惊恐和慌乱,连忙低下头,连忙散开,再不敢多看一眼。 予恩刚被撞得有点懵,手腕上的剧痛和眩晕感交织,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他刚想看清是谁拽他,就被张祁灵不由分说地拉着,大步流星地朝着营地中央一个刚搭好的大型帐篷走去。 周围那些伙计们虽然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还有营地其他方向投来的好奇视线。 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强势地拖拽着走……予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羞愤也是恼怒! “放开!”他低喝一声,用力想甩开张祁灵的手。然而对方的手如同焊死在他腕上,纹丝不动,反而抓得更紧,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只是碍于周围太多人看着,他只能强压着要爆发的脾气,任由张祁灵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帐篷。 厚重的帆布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喧嚣。 帐篷内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尚未拆封的装备箱。 “你发什么疯!” 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火山般喷发!予恩猛地用力,狠狠甩开了张祁灵的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他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狠狠推向张起灵的胸膛,将他推开。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双眼睛燃着熊熊烈火,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的人! 张祁灵被他推得向后微退半步,但身形依旧稳如磐石。 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冲动拽人的不是他。微微垂眸,看了一眼予恩手腕上刺目的红痕,随即抬起眼,目光沉静而冰冷,声音低沉。 “不想被人注意盯上,收敛点你的招摇。” “招摇?”予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嘲讽,“我怎样还轮不到你张祁灵来管!我做什么了?我晕车吐了就是招摇?我站在那儿喘口气就是招摇?你告诉我,我到底做什么了让你觉得我招摇?!” 他步步紧逼,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张祁灵吞噬。 张祁灵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生动的脸,那染着红晕的脸颊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夺目。 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底那丝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烦躁情绪。移开目光,不再看予恩的眼睛,抛出了一个更直接、更冰冷的理由。 “你若出事,任务就会有变数。” 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下去会很危险。你……还要去吗?” 他重新看向予恩,目光观察他每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我不想功亏一篑。” 事实上,连张祁灵自己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仅仅是看到予恩下车时那副晕乎乎、泪眼蒙眬、毫无防备的样子,被那些充满欲望的目光包围着,心底就瞬间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强烈的冲动? 予恩满腔的愤怒像是被这盆名为“任务”的冰水当头浇下。他怔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涌上心头,比刚才的愤怒更加强烈。 别过头,不想让张祁灵看到他眼中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冰冷和倔强。 “不用你假好心!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 张祁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滞涩感。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最终只是化为一片更深的沉默。 他刚才问的,下面危险,他还要去吗?这是他们给他的反悔机会,不过,他不会提醒他的。 帐篷外传来谢雨辰清朗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内里的僵局。 “都别吵了。” 声音穿透帆布,清晰传来,“原地休整,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出发!” 予恩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张祁灵,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满不在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嘲讽的。 “嘁。” 帐篷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两人再无交流,各自沉默地整理着散落的装备,动作机械而迅速。空气里只剩下装备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压抑的呼吸声。 整理完毕,予恩几乎是抢在张祁灵前面,一把掀开厚重的帐篷门帘,大步走了出去。刺目的天光让他微微眯了下眼,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和憋屈,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找到了出口! 径直朝着营地边缘那片林子冲去!脚步又急又重,带着一股要将地面踏穿的狠劲,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愤怒都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营地里的伙计们都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纷纷侧目,却又在触及张祁灵随后投来的冰冷目光时,迅速低下头,噤若寒蝉。 予恩一头扎进林间。高大的树木瞬间隔绝了营地的喧嚣和窥探的目光。光线变得昏暗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气,但这宁静非但没能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像催化剂,让那积压的情绪轰然爆发!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凶狠地扫过四周茂密的花草灌木。下一秒,他右手凭空一抓!一道奇异的细微波动闪过,一根通体漆黑、闪烁着幽紫色的长鞭便出现在他手中。 “唰——!啪!!!” 没有丝毫犹豫,予恩手臂灌注了全身的力量,狠狠地将星蚀鞭甩了出去!鞭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幽冷的紫芒,狠狠抽打在无辜的花草灌木上! 娇嫩的花朵瞬间被抽得粉碎,翠绿的枝叶被撕裂、抽飞,泥土被鞭梢带起,留下道道狰狞的痕迹! “有病!全他妈的有病!” 予恩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星蚀鞭,发泄般将周围的植被抽打得一片狼藉,一边破口大骂。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怨毒和戾气。 “一个个都他妈的有病!神经病!!” 他将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以及对过往阴影的恐惧和憎恨,统统化作手中的鞭影和口中的咒骂,疯狂地倾泻在这片寂静的林地里。星蚀鞭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飞溅的泥土、破碎的枝叶和他声嘶力竭的怒骂。 不知过了多久,予恩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握着鞭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周围一片狼藉。 疯狂的发泄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他停了下来,不再挥鞭,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星蚀鞭那幽紫色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些。 他垂下眼睑,看着手中鞭子。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鞭身上凹凸的星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刚才那狂暴的怒意像是从未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发泄时的狂乱,而是变得幽深、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寒潭。他的视线,精准地、阴恻恻地投向不远处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茂密花丛。 就在那片花丛之后,浓密的阴影里,一个人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黑瞎子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干,墨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一路悄无声息地跟来,凭借潜行技巧,肯定未被发现。他原以为予恩突然离队,是找了个借口与幕后之人接头传递信息。他甚至做好了抓现行的准备。 可他看到了什么? 不是秘密接头。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无人处彻底失控、疯狂发泄的少年!是那柄凭空出现、幽紫色的鞭子! 还有此刻……少年那阴鸷冰冷的目光,正直直地“看”向他藏身的方向! 黑瞎子不敢再想,身体本能地绷紧,连呼吸都放得更加轻缓,一动不动。林中,只剩下风吹过破碎枝叶的呜咽,和那无声对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第25章 书内外视角 发泄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予恩有些蔫蔫地抬起头。林间的光线透过破碎的枝叶,在他苍白失神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一道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黏在暗处——大概率是黑瞎子。但他此刻连一丝探究或揭穿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索性装作毫无察觉,任由那目光存在。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神的消耗。他靠在旁边一棵被鞭风扫得半秃的树干上,星蚀鞭如同一条失去生机的黑蛇,软软地垂在他脚边,幽紫的星芒也黯淡下去。 冰冷的树皮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凉意,让他混乱焦灼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瞬。 重来这一次……是不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是不是根本就不该跟这些人耗?不该靠近张祁灵,不该接受谢语辰的“邀请”,不该踏入这盘充满算计与血腥的棋局? “可是……”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沉的无力感碾碎了。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不耗?怎么可能?从他被塞回这个充满痛苦记忆的,从世界意识要他帮忙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要与这些人、这些事纠缠不休,不死不休! *呵,傻! 他予恩只想……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像普通人一样,感受阳光的温度,体会平凡的喜怒哀乐,远离这些阴谋诡谲和生死搏杀。 就算最初他按照指示做了。结果也不能换来一线生机,只要出现就会被怀疑。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已经被拖入深渊。 死……真的很疼。 予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不是什么钢筋铁骨的硬汉,他很怕疼。怕到骨子里。 这份疼痛,像一个最残酷的导师,用最直接的方式教会了他一个鲜血淋漓的真理,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些人面前,付出真心?那是世界上最廉价也最可笑的东西!真心换不来同等回应,换不来信任,换来的可能只有……更深的不信任,更致命的伤害! 所以…… 予恩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林间带着血腥和草木碎屑味道的空气。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书内,书外?主角,配角?正派,反派?这些划分,不过是站的位置不同、看的角度不同!在这、充斥着谎言与背叛的泥沼里,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坏人?有的只是立场,只是利益,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挣扎! 吴三行、谢链环是恶人吗?从予恩的视角看,他们该死!张祁灵、谢语辰是好人吗?他们同样在算计他、利用他、随时准备舍弃他!他自己呢?他为了复仇,为了活下去,迟早变得跟他们一样,双手鲜血,变得不择手段! 将胸腔里翻腾的戾气和残余的虚弱感压下去。情绪是最大的敌人,他需要冷静,需要绝对的冷静。 只要有机会,他绝不手软!该动手时就动手! 至于那个垃圾系统?那些所谓的“帮助”任务?不要让他找到漏洞。 他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上赶着去“帮助”那些随时可能捅他一刀的人!他不会再为了所谓的“任务”去冒险,去讨好!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任何人!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捡起脚边黯淡的星蚀鞭。冰冷的鞭柄入手,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不再看暗处存在的窥视,转身,拖着依旧疲惫却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枷锁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予恩的身影彻底融入营地方向的黑暗,只留下林间破碎的枝叶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鞭挞后的草木腥气。 黑瞎子从藏身的粗壮树干后缓缓踱出,墨镜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予恩消失的方向,没有选择跟上去。小家伙刚才那通爆发和最后阴鸷的眼神,让他心里那点“抓现行”的心思彻底烟消云散。 几乎就在黑瞎子现身的下一刻,另一道更轻、更融入夜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 张祁灵靠在一棵枝叶尚算完好的大树干上,闭着眼养神,那周身萦绕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清晰地表明他一直在等待。 “哎,我说哑巴,”黑瞎子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打破了沉默,声音不大,带着点戏谑。 “下午在帐篷里,你到底怎么惹到这小祖宗了?啧啧,你看这周围,”他抬手指了指那片被星蚀鞭肆虐过的狼藉区域,“好家伙,跟被炮轰过似的!我刚跟过来,就看见他凭空掏出那根邪乎的鞭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狂抽乱打!”他夸张地比划着抽鞭子的动作,唾沫横飞,“那叫一个狠啊!嘴里还不停地骂……骂你有病呢!” 说到“有病”两个字时,黑瞎子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张祁灵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极其自然地把“你们全都有病”这句更精准但更危险的指控给咽了回去,只精准点射了张祁灵。 张祁灵跟没听见他的聒噪一样,依旧闭着眼,像一尊冰冷的石雕,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 黑瞎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叭叭着,试图从张祁灵脸上撬出一丝反应。 “那小脾气爆的,跟个点了捻儿的炮仗似的!瞎子我看了都心惊肉跳……” “瞎。” 张祁灵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断了黑瞎子滔滔不绝的表演。 黑瞎子立刻收声,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几分。他知道张祁灵在问什么——有没有发现异常?有没有接头?有没有传递信息? 他站直了身体,墨镜后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冲张祁灵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下来。 “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死寂的树林,强调道,“真没有。小家伙跑到这儿,纯粹就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冲着这些花花草草泄愤来了。除了骂人,没干别的。” 他省略了予恩对吴三行那充满真实恨意的咒骂。 听到黑瞎子肯定的“没什么不对”,张祁灵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对那句“骂你有病”做出任何回应。 确认了最重要的信息,他直接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色中扫过黑瞎子,没有任何停留,抬腿便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黑瞎子看着张祁灵迅速消失在林间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也赶紧跟了上去,林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营地篝火已经熄灭,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灰烬中明明灭灭。予恩回到营地时,看到谢语辰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残留的余温里,手里拿着一份地图或文件借着微弱的晨光在看。张祁灵还没回来。 正好。予恩现在身心俱疲,更没有任何心情去应付谢语辰的精明和试探。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帐篷,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前世的死亡之痛、如同破碎的噩梦片段,在他意识深处反复纠缠。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在一种极度的疲惫中挣扎着醒来。 没有赖床,予恩迅速起身,拿起那件灰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穿上,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麻木。他掀开帐篷,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露水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营地已经苏醒,伙计们正沉默而高效地整理着装备,检查着武器。气氛肃穆而紧绷。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予恩帐篷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饭盒。看到予恩出来,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饭盒递了过去,声音如同清晨的露水般清冷。 “吃饭,整理装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忙碌的营地,“两小时后出发。” 予恩面无表情地接过尚有余温的饭盒,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张祁灵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进旁边他和黑瞎子的帐篷,很快便背着他那标志性的、沉甸甸的背包走了出来,那把用布条仔细缠裹着的黑金古刀稳稳地固定在背包一侧。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营地外围,似乎要去确认最后的路线。 予恩走到一张临时充当餐桌的木板旁,低头打开饭盒。里面是简单的白粥和咸菜。拿起勺子,低头默默地扒着饭,食不知味,只为了补充必要的体力。周围伙计们低声的交谈、装备碰撞的声响,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予恩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他走到集合点,谢语辰和张祁灵已经站在那里。谢语辰换上了一身更利于行动的深色劲装,气质越发显得锐利沉稳。黑瞎子也背着一个大包,墨镜后的目光在予恩身上扫了一圈,但什么也没说。 每个人背上都背负着沉甸甸的装备包,里面装着食物、饮水、工具、绳索、药品以及防身的武器。空气里弥漫着皮革、金属和紧张汗水混合的味道。 在谢语辰一个简洁的手势下,队伍有序地开拔,沉默地向着营地后方那片更加幽深茂密的原始丛林走去。清晨的薄雾在林间流淌,鸟鸣声清脆。 在丛林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脚下的路愈发难行。终于,在一个被巨大藤蔓和蕨类植物覆盖的山坳前,谢语辰示意停下。 “就是这里了。” 一个负责勘探的谢家伙计低声说道,指了指山坳底部几处被清理掉表层腐叶的位置。 众人卸下沉重的装备。几个精壮的伙计立刻拿起折叠铲和探针,在伙计指定的几个点位开始下铲。铁锹铲入松软的腐殖土和湿黏的泥层,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予恩没有参与挖掘,他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奋力挖掘的伙计,扫过警惕观察四周的张祁灵和黑瞎子,最后落在若有所思的谢语辰身上。 张祁灵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附近,他没有凑近挖掘点,只是选了一棵粗壮的老树,背靠着树干,再次闭上了眼睛。 挖掘工作进行得比预想的顺利。大约十分钟后,其中一个位置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有了!” 一个伙计低呼一声。他小心翼翼地用铁锹边缘刮开周围的泥土,露出了下面坚硬、规整的轮廓。接着,他用探针小心地戳了戳,又用铲尖在边缘处轻轻捣鼓了几下。 “簌簌簌……” 松动的泥土和小石块开始顺着那个点往下掉落,发出细碎的声音。很快,一个大约脸盆大小的不规则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洞口边缘,借着从上方枝叶缝隙透下的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侧垒砌得相当规整、表面刻着模糊纹路的青色石砖! 那冰冷的、带着岁月沉淀气息的石砖,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从洞口幽幽地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黑暗的入口之上。 冰冷的青色石砖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幽光。入口处异常简陋,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机关、壁画或者警示,只有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两人勉强通行的管道,内壁粗糙,布满滑腻的青苔和渗出的水珠,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霉腐混合的气息。 张祁灵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形微伏,第一个钻入了那狭窄幽深的洞口。强光手电的光芒在他前方投下一束晃动的光柱,瞬间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大半。 予恩紧随其后。进入管道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积尘的味道,令人呼吸一窒。空间逼仄得令人压抑,他必须侧着身子,小心地避开湿滑的内壁和脚下凹凸不平的砖石,才能勉强前进。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在狭窄管道里放大的回声。 谢语辰在入口处停顿了一瞬,目光复杂地掠过前方予恩那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尚算新鲜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份清明带入地底,随即也毫不犹豫地矮身钻了进去。管道内瞬间变得更加拥挤。 众人沉默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手电光柱是唯一的光源,在狭窄的管道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湿滑的地面和低矮的顶壁让行进速度极为缓慢。 突然! “锵——!” 前方黑暗中,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那声音在狭窄密闭的管道里被无限放大、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便是急促而混乱的打斗声、沉闷的撞击声! “!” 予恩和谢语辰心头同时一紧!前面遭遇伏击了! 两人加快了速度!予恩顾不上湿滑,手向前挤去,谢语辰也低喝一声“跟上!”,动作矫捷地向前。 仅仅几息之间,狭窄的管道在前方豁然开朗了一些,似乎是一个稍大的连接处或耳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后来者倒吸一口冷气! 张祁灵在几道黑影的围攻中穿梭腾挪!他手中的黑金古刀,刀身在晃动的手电光下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与敌人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对方八人,身着紧身黑衣,眼神凶狠,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 张祁灵虽然身法超绝,刀法凌厉,但空间毕竟有限,同时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也显得险象环生! “唰——!” 一道撕裂黑暗的幽紫色鞭影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尖啸,加入了进去!予恩眼神冰冷,长鞭卷向一个正欲从侧后方偷袭张祁灵的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察觉到危险,猛地回刀格挡! “铛!” 鞭梢狠狠抽在刀身上,爆出一溜火星! 黑衣人手腕剧震,攻势一滞。他眼中凶光更盛,显然没料到对方还有如此犀利的援兵。他舍弃张祁灵这边,挥刀便朝予恩凶狠劈来! 予恩眼神一凛,不退反进!一个灵巧的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凌厉的刀锋,冰冷的刀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在翻滚落地的瞬间,长鞭如同活物般贴着地面诡异一旋! “嗤啦——!” 鞭梢带着幽冷的紫芒,精准而狠辣地在黑衣人来不及收势的小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呃啊——!” 黑衣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身形踉跄,攻势瞬间瓦解!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震耳欲聋!是谢语辰!他不知何时已拔出了腰间隐藏的紧凑型手枪,在另一个黑衣人试图扑向因腿部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同伴时,冷静地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没入那人的眉心,血花混合着脑浆瞬间迸溅! “都帮忙!压制他们!” 谢雨辰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迅速将手枪插回枪套,右手在腰间一摸,那根通体漆黑的龙纹短棍已握在手中!看准一个因同伴瞬间毙命而心神剧震的黑衣人,短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捣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软肋! “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黑衣人如遭重锤,身体猛地弓起,剧痛让他暂失去了战斗力,武器脱手掉落! 张祁灵眼中寒芒爆射,黑金古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完美的死亡弧线,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刺向被谢语辰击伤肋部、正处于僵直状态的黑衣人的咽喉!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骨骼的声音令人牙酸。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眼中光芒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倒下。 紧随谢语辰身后试图进入支援的谢家一众伙计们,却在这狭窄的墓道中吃了大亏!他们人数虽不少,但空间实在太小,根本无法有效展开。 黑衣人显然也训练有素,立刻调转矛头,利用地形优势,凶狠地扑向挤在入口处的谢家人! 刀光剑影,惨叫声起! 一个谢家伙计的手臂被砍伤,鲜血直流!被逼得连连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退!退到入口!” 谢语辰见状,当机立断。他知道,他们在这里,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必须先撤出去! 伙计们如蒙大赦,忍着伤痛,互相搀扶着,在混乱中狼狈不堪地向来时的入口管道退去。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撤退的人影,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 张祁灵、予恩和谢语辰,钉在稍大的耳室边缘,刀光、鞭影、棍风交织成一片,挡住了剩余几个黑衣人的追击。 第26章 汪家 通道内的空气,浓稠的血腥味与墓的腐朽气息混杂,令人窒息。摇曳的火光将残破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狂舞。黑衣人的败局已定。 仅存的两人背靠冰冷的石壁,粗重的喘息,他们手中的兵刃早已失了章法,劈砍刺戳间只剩绝望的癫狂与盲目的凶戾,攻势散乱如被惊散的蝇虫,徒劳地撞向无形的壁垒。 予恩的身影。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悄无声息,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狩猎者的精光,扫过每一个黑衣人的破绽——一个因力竭而踉跄的虚浮下盘,一个因同伴毙命而瞬间迟滞的挥刀动作……他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完美角度。 机会来了!一个黑衣人被同伴倒下的尸体绊了个趔趄,重心不稳,脖颈要害完全暴露在予恩的视线之下。 没有半分犹豫!予恩腰肢骤然发力,整个人“嗖”地一声撕裂沉闷的空气!在他身形化作残影的刹那,右臂早已蓄势待发的长鞭带着空气的尖啸,精准狠辣地缠绕上那黑衣人的咽喉! “嗬——!”黑衣人双目暴突,喉骨被勒紧的剧痛和窒息感让他瞬间丢掉了武器,双手本能地抓向颈间那条夺命的“黑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鞭身绞紧的瞬间,予恩已如附骨之疽般贴身而至!左手寒光乍现,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匕不知何时已反握在手。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杀戮本能!手腕一沉,手臂肌肉贲张,匕首带着全身冲刺的惯性,狠狠地、决绝地捅进了黑衣人胸骨下方的缝隙! “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在死寂的甬道中格外清晰。黑衣人身体如遭电击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血液倒灌的窒息声,眼中的凶光迅速被死亡的灰白取代。 予恩甚至能感受到匕首穿透脏腑时那令人心悸的阻力。他眼神冰冷,手腕猛地一拧,确保彻底断绝生机,随即果断地向外一拔! 温热的鲜血激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石地上,也染红了予恩的袖口。松开鞭梢,任由那沉重的躯体像破麻袋般轰然倒地。 微微侧身避开喷溅的血线,胸口快速起伏了几下,气息略有不稳,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看也不看脚下的尸体,只是将沾满粘稠血液的匕首,随意地在黑衣人尚且温热的衣襟上反复擦拭,动作有些缓慢,直到刃身重现冰冷的锋芒。当匕首归鞘的轻响传来,他的目光才落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陌生面孔上,眉梢微挑。 张祁灵的黑金古刀以一个羚羊挂角的刁钻角度,轻易荡开了对手最后无力的格挡,刀锋滑至其后背。他手腕轻巧一旋,刀尖精准地划开了黑衣人后背的衣料,一片刺青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下——一只线条凌厉、姿态张扬的凤凰,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诡异而狰狞。 张祁灵的目光凝固在那凤凰纹身上。他微微垂首,浓密的眼睫如鸦羽般覆下,在鼻梁两侧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暗流。周遭的打斗余音、血腥气味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数秒,只有那凤凰纹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灼烧。 抬起眼帘,声音低沉平稳,清晰地传入谢语辰的耳中。 “谢家队伍的有被替换掉的人。” 这句话让正在不远处检查另一具尸体的谢语辰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直起身,火光映照下,那张俊朗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眉宇间凝结着寒霜,眼神冷冷扫过地上的尸体,最终定在张祁灵身上。 “哼!”一声压抑的冷哼从他鼻腔溢出,带着浓重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这墓里汪家人的势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强得多,爪子也伸得够长!” 他手腕一翻,那根沉重、象征着谢家威严的龙纹短棍发出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缩回袖中,动作干净利落。 “计划必须改变。”张祁灵的目光从纹身上移开。“不能按原路走了,得换方向,同时,”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如刀,“把那些混进来的‘钉子’,一颗颗拔掉。” 谢语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忧虑,眼中只剩下属于当家人的决断与狠厉。 “我立刻去安排,通知所有人变更路线!”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离弦的青影,迅疾无比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脚步声瞬间消失在曲折的通道深处。 予恩此时已慢条斯理地将长鞭重新盘绕回手臂,他踱步到张祁灵身边,黑棕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语辰消失的方向,又扫了一眼地上横陈的汪家杀手,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恶趣味和冰凉嘲讽的弧度。 “啧,张祁灵,”他微微歪着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探究,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你说……这么大阵仗,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是冲着我这‘意外之喜’来的呢,”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还是冲着你们张谢两家这盘大棋呢?” 张祁灵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脸的线条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冷硬而深刻。 他沉默着,似乎在衡量每一个字的分量,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依旧,“汪家行事,向来如雾里看花。但如此处心积虑,深入至此……”他的目光转向予恩,“或许,是想从你这‘意外’身上,撬开某个他们急需的、至关重要的‘锁’。” 予恩迎着他的审视,非但不惧,眼底那抹玩味反而更深了。他刚启唇欲言—— “哐当!噗——呃啊——!” 一阵更为激烈、混乱的金铁撞击声、利器撕裂皮肉的闷响、以及一声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猛地从他们左侧一条幽深岔道的黑暗深处炸响!声音穿透重重石壁,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张祁灵眼神剧变!锁定了声音来源。 “走!”身形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朝着那黑暗疾射而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劲风! 予恩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如同嗜血的曼陀罗花,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兴奋光芒。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腰间的装备,动作流畅而轻盈,眼神灼灼地盯着张祁灵消失的黑暗。 “呵,”一声轻快的、带着浓浓幸灾乐祸的轻笑从他唇边溢出,“看来混进来的‘老鼠’还真不少,你们的‘朋友’……可真是热情似火,迫不及待要登场了呢。” 他舌尖轻轻舔过略显干燥的下唇,眼中闪烁着纯粹的、等待好戏开场的愉悦光芒。足尖一点,身影同样迅捷无声地没入那片未知的喧嚣与黑暗之中。 墓道深处,短暂休整的营地弥漫着紧张后的疲惫和血腥气未散的凝重。 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或坐或靠、沉默进食的众人脸庞。予恩静默地倚在离谢语辰不远处的石壁阴影里,目光低垂,他的职责清晰而纯粹——谢语辰的安全。 至于队伍里潜藏了多少牛鬼蛇神,汪家又布下了多少暗棋,只要不直接威胁到目标,那些纷纷扰扰,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清理障碍是他的本能,但主动去揪内鬼?那是谢语辰或他们九门人该操心的事。他的世界,现在只有明确的目标和需要清除的阻碍。 ………… 杭州吴家那间深藏地下的密室。 昏黄的灯光下,吴三行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盘上的紫砂小杯,袅袅热气在他面前散开,一派闲适。他对面,戴着精巧人皮面具的谢链环,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面具边缘甚至能看见因压抑情绪而微微绷紧的线条。 “三哥,”谢链环的声音带着极力克制的焦躁,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敲击,“为了一个来历不明、根脚不清的半大孩子,这段时间搭进去多少人力物力?精锐折损,真金白银流水似的往外淌,就为了试探他几斤几两?这买卖,怎么看都不值当!” 吴三行眼皮都没抬,端起小杯呷了一口,喉间发出满足的轻叹。 “链环啊,”他放下杯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钱是小。丢了的,总能再赚回来。可人……”他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终于抬起,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直刺谢链环,“若那小子真是‘那边’埋进来的钉子,或者……是冲着我们计划核心来的‘意外’呢?那才是塌天的大事!我们几十年的心血,两代人的筹谋,都可能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小小的石桌。 “要怪,就怪他自己。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了那个绝不该出现的地方。他的‘恰好’,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巧’和‘威胁’!这钱,这人,花得值不值,不是看现在,得看结果。” 谢链环被这目光刺得一窒,胸口憋闷得厉害。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无力的预感。 “三哥,”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这盘棋……风险太大了。就像当年你在鲁王宫放的那把火,烧得痛快,可若烧错了方向,引火烧身,后果……只怕是真的难收场,连退路都找不到。” “哼!”吴三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毫无笑意,“成功?失败?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重要的是,各方都已经落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成,自然皆大欢喜;不成……”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幽光,“不过是再蛰伏一段时间,再找下一个机会罢了。江湖路远,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至于那小子——”他语气陡然转冷,斩钉截铁,“只要查实他不是‘那边’的人,正好!拉他入局!多一个棋子,多一分力。我们的计划,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容不得半点闪失的‘意外’!” 谢链环看着吴三行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决绝,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站起身,人皮面具下的眼神复杂难明。他深深看了吴三行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担忧、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明白了。”谢链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重,“那……我这就去,赶紧做好准备。” 他不再多言,迅速整理了一下伪装,身影快步转身,悄无声息地从地下室那扇沉重的暗门离开,只留下吴三行一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对着袅袅茶烟,眼神深邃如渊。 墓道营地中,谢语辰已快速高效地向核心成员交待完变更后的路线和注意事项,命令队伍原地休整两小时进食恢复体力。 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只剩下咀嚼食物和低语的声音。 这时,通道口光影一晃,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墨镜的身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姿态闲适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哟——!”黑瞎子拉长了调子,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这是咋啦?刚打完仗?花儿爷,瞎子我没耽误什么‘好事’?”他笑嘻嘻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伤员。 谢语辰言简意赅地将汪家人混入、计划变更的情况说了一遍。黑瞎子摸着下巴,手指在下颌的胡茬上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啧,”他咂了下嘴,语气玩味,“看来这汪家是铁了心要在这盘菜里下耗子药啊,连锅都想给咱掀了?” 正说着,张祁灵的身影从黑暗走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谢语辰附近的位置,依旧是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仿佛从未离开过。 “都安排好了。”谢语辰低声确认了一句。众人不再言语,抓紧时间默默进食补充体力。 予恩坐在谢语辰身旁不远处的石墩上,看似放松地小口啃着压缩干粮,但那双黑棕色的眼睛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营地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一个角落。 一个穿着谢家服制的伙计,眼神闪烁,趁着众人低头进食的间隙,鬼鬼祟祟地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朝一条相对僻静的侧通道走去,脚步带着刻意压制的急促。 予恩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张祁灵和正跟谢语辰低声说着什么的黑瞎子,有这两位在,营地核心的安全暂时无虞。 “花儿爷,我去方便一下。” 予恩对谢语辰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声音不大不小,随即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可疑伙计的身影。 那队员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闪身躲进一处堆放着腐朽木箱的凹陷死角。他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装置——显然是一个特制的微型信号发射器。他手指颤抖着,就要按下上面的按钮! “咻——啪!” 一道身影从阴影中暴起!予恩上前一记凌厉的鞭腿精准无比地抽在那伙计的手腕上! “啊!”伙计惨叫一声,剧痛让信号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石壁上,零件碎裂。 不等伙计反应过来,予恩欺近,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狠狠掼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伙计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予恩的脸凑近,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黑棕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冰冷而玩味的光芒,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他盯着伙计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对方心底。 “这么急着给主子报信?让我猜猜……”予恩的拇指在对方喉结上危险地摩挲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你是吴三行派来的?” 那伙计被扼得几乎要窒息,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小心,竟会被这个看似半大的少年盯上,更被一语道破来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不……不是!饶命!”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眼神惊恐地乱瞟,“是……是汪家人!汪家收买了我……让我通风报信……我只是想活命啊!” “汪家?”予恩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阴冷,眼中毫无温度,“编得倒挺像那么回事。”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一丝,让对方得以喘息说话,但那冰冷的眼神却更具压迫感。 “哦?通风报信?”予恩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那正好啊。把你这个‘投靠汪家’的危险叛徒处理了,然后……”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对方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打包送回杭州吴家。我想,吴三爷看见我这份‘大礼’,肯定会非常‘感谢’我的?毕竟,我可是替他清除了一个‘内鬼’呢,对不对?” “吴家”两个字如同催命符!那伙计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几乎要瘫软下去。他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透出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一旦被送回吴家,等待他的下场绝对比死在这墓里凄惨百倍!三爷的手段……光是想想就让他肝胆俱裂! “别!别送我去吴家!求求你!我说!我说实话!”伙计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是……是三爷!是三爷吩咐的!他让我想办法引你下墓……试探你的身手……看看你到底……到底什么来路!他说……他说如果你真有问题,是不怀好意接近的……”伙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就让你出不来……在墓里……找机会……”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我……我要是完成了任务,活着出去……就能……就能跟着攀子哥……有好前程……现在要是被你送回去……三爷只会当我是废物……是叛徒……会把我打发到最下面……生不如死啊!求求你!饶了我!” 予恩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扼住对方喉咙的手并未松开,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颈动脉因极度恐惧而疯狂的跳动。 通道深处,只有队员粗重绝望的喘息和远处营地隐约传来的模糊人声在回荡。昏暗的光线将予恩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青苔的冰冷石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 第27章 嫌烦 潮湿冰冷的石壁角落,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予恩扼住伙计喉咙的身影,如同一个墓里充满压迫感的鬼影。 伙计崩溃的哭诉和求饶声,断断续续地飘散在阴森的甬道里。 就在这片喧嚣与绝望的几丈开外,更深沉的阴影中,两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张祁灵和黑瞎子,并未真正离开。 当予恩悄然起身跟随时,他们的目光便已似有若无地交汇了一瞬。无需言语,某种长久以来在生死边缘培养出的直觉和默契,让他们同时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们像两道融入黑暗的幽灵,在予恩专注于猎物时,已悄然移动到了更隐蔽、更便于观察的位置。 此刻,他们沉默地伫立在粗大的石笋后,目光穿透昏暗,落在予恩和那个涕泪横流的伙计身上。予恩冰冷的话语、伙计绝望的供词,一字不漏地落入他们耳中。空气仿佛在他们周围凝固,只剩下远处营地模糊的声响和近处那令人窒息的审判。 看着予恩脸上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听着伙计抖出吴三行的布局和杀机,张祁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他深邃的眼眸倒映着火光,却映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他不需要上前,不需要介入,只是安静地“看”。 黑瞎子则微微歪着头,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微微勾起的、带着玩味和一丝冰冷探究的嘴角。 他双手插在皮夹克口袋里,身体放松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欣赏眼前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当伙计喊出“三爷吩咐”、“在墓里找机会”时,他甚至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一抹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哂笑。 他们看着予恩如同处理一件垃圾般,在伙计彻底崩溃后,冷漠地松开手,任由那伙计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予恩没多看一眼,只是俯身捡起地上碎裂的信号器残骸,随意地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营地方向,迈着一种与刚才的狠戾截然不同的、近乎轻快的步伐离去。 直到予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甬道的拐角,确认他不会再回头,张祁灵才极其轻微地侧了下头。黑瞎子默契地朝他偏了下下巴。两人如同接收到无声指令的影子,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同时转身,极其谨慎地选择了与予恩和营地截然不同的另一条更幽深、更少人迹的岔路,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重的黑暗之中,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绕了一个大圈,才最终回到休息的营地边缘。 营地里的气氛并未因这个小插曲而改变太多,众人仍在休整。张祁灵无声地回到谢语辰附近的位置,重新抱臂闭目。黑瞎子则溜溜达达地晃到火堆旁,顺手从旁边伙计的干粮袋里“顺”了块压缩饼干,咔嚓咬了一口,仿佛只是出去溜了个弯。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两人的心绪却远非如此。 (心理活动与对话开始) 黑瞎子视角:(嚼着饼干,墨镜后的眼睛扫过远处独自坐下的予恩) ‘啧,这小崽子……下手够黑,脑子也够快。吴老三那老狐狸的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他倒好,反手就把人家的狗腿子吓尿了裤子……’ 他心中无声地嗤笑。 可随即,一种更深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的探究欲升腾起来。‘来历成谜……身手诡谲……连吴三行都摸不清他的底细?哈!这可有意思了。’ 黑瞎子从不畏惧危险,他享受解谜的过程,尤其当谜题本身足够棘手、足够致命时。予恩的出现,就像一本用未知文字写成的、封面却沾着血的书,强烈地挑动着他的好奇心。 ‘查不出来?有意思,真有意思……瞎子我偏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哪味阎王帖?’ 这份“有趣”,是危险的信号,也是他决定暂时压下杀心的原因之一——他想看下去,想亲手揭开谜底。 除此之外,这小子展现出的能力……太惊人了。那速度,那狠劲,那洞察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以往对任何“棋子”或“工具”的掌控范围。黑瞎子见过无数高手,但予恩身上有种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失控。 就像一把过于锋利的妖刀,握在手里能斩敌,却也可能随时反噬自身。这种超出掌控的“厉害”,让习惯了掌控全局、将一切变量纳入计算的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们的世界,容不下无法掌控的变数。尤其是在九门里,在如此关键的计划中,一个查不清底细、能力又强到离谱的“外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源。 张祁灵视角: (闭着眼,气息平稳,内心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吴三行。’ 这个名字在张祁灵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冰冷的石子,荡开一圈圈寒意。他瞬间明白了更多背后的纠葛。 予恩的出现,绝非偶然。张祁灵比黑瞎子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队伍里弥漫的那种无声的紧绷。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被一种无形的不安笼罩着。这份不安,源头就是予恩。 他那神秘莫测的过去,任凭他们动用多少力量去探查,都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响。这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危险——要么背景深不可测,要么被刻意抹得干干净净。无论哪一种,都代表着未知的威胁。 这种“查不出来”,在以往的经验里,是最高级别的警报。它触动了张祁灵最深的警惕神经。更让他内心感到一丝异样的是……在北京监视相处的那段短暂日子里,有那么几个瞬间,面对予恩那张年轻甚至带着点无辜的脸,或是看到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茫然时,自己内心深处那道坚不可摧的防备壁垒,竟然……松动过一丝缝隙。虽然极其细微,转瞬即逝,但那种不受控的“松懈感”,让张祁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觉和……一丝自我厌恶。 他把这归咎于对方的伪装太过高明。这种“降低防备心”的潜在趋势,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危险。它意味着致命的破绽。他和黑瞎子这样的人,是靠着绝对的警惕和绝不轻信才能活到今天的。后背,只能交给生死与共、知根知底的伙伴。 一个来历不明、无法掌控、甚至能让他们潜意识放松警惕的人?这触碰了他们生存法则的绝对红线。以往,面对这种“查不出信息”且具有潜在威胁的存在,他们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清除。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们的使命,他们所背负的秘密和计划,其重要性远超他们任何个体的生命,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受控制”的意外发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 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例外。一次次的试探,从身手到反应,再到这次借吴三行的手设下的局……都是在反复求证。求证他是否真的无害?是否真的可以……勉强纳入“可控”的范畴?或者说,只是为了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下杀手的、足够明确的“证据”? 张祁灵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予恩身上,‘最后一次。’ 这个念头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形成一种无言的共识。这次深入古墓的行动,就是最终极的试炼场。环境险恶,危机四伏,汪家窥伺,吴家布局……这将是观察予恩最后的一次。如果在这考验之下,他依旧表现得“无懈可击”(无论是真的清白,还是伪装到极致),或者……露出了任何一丝马脚…… ………… 予恩的身影回到了休整的营地。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径直穿过或坐或卧的人群,经过谢语辰身边时,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他在营地对面一处相对孤立的石墩上坐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微微阖上眼。 意识沉入那片只有他能感知的系统空间。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任务发布:帮助破解墓室门机关。失败惩罚:失去听力三天,痛觉加三倍两小时。倒计时:59分59秒…】 倒计时数字无声跳动,予恩的心却烦躁地拧成一团。他强压下对垃圾系统的怒火,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系统空间里的丹药储备上。 ——“系统,你的空间里面都还有什么药?” * ——“可用丹药:止血丹、补血丹、凝血丹、强化丹、止痛剂。予恩宿主,止痛剂在惩罚期间对你无效。”* ——“哦。” *一声毫无波澜的回应,无效?止血补血是基础,强化丹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搏命……至于止痛剂?呵,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尤其是在那该死的“痛觉加三倍”面前。 ——“予恩宿主,张祁灵、黑瞎子在墓室门处遭遇高难度机关阻碍。请立刻运用【风水秘术(精通)】及【盗墓机关大全(精通)】技能帮助破局。重复,失败惩罚…”* —— “行了,闭嘴,等他们开口说了再帮也不迟!”* 凭什么要他主动?黑瞎子那家伙,机关陷阱的行家,张祁灵更是经验丰富得古墓本身,再加上谢语辰的缜密,区区一道墓门,怎么可能真的拦住他们?这分明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试探! 谢语辰那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扫视,黑瞎子故意弄出的动静,张祁灵沉默的等待……都在无声地编织一张网,等着他这只“神秘鸟雀”自己撞上去,展示他们想看的“羽毛”——他到底懂不懂风水机关?懂多少?这恐怕是吴三行和他们计划好的墓中一环! 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每一秒的下落都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 失去听力三天? 在这危机四伏、一步一杀机的古墓里,失去听觉等于自断一臂,沦为待宰羔羊!痛觉加三倍两小时?想想那深入骨髓、足以让人崩溃的剧痛……尤其在这随时可能爆发战斗、遭遇偷袭的环境下,简直是致命的催命符! 让他心底发寒的是——以张祁灵和黑瞎子此刻对他那如芒在背的警惕,一旦他因为剧痛而露出破绽,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动手!那将是绝境中的绝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墓门方向,黑瞎子故作夸张的叹气声和金属敲击石壁的“叮当”声刻意传来,张祁灵沉默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凝重,他们额角渗出的汗珠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微光。 谢语辰则状似无意地整理着装备,眼神却一次次扫过独自坐在角落、闭目不语的予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 ——“距离时间还有00:09:59… 00:09:58…” 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予恩紧绷的神经上。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论他帮不帮,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暴露能力,坐实他们的猜疑,加深忌惮;不帮,承受惩罚,在墓中失去自保能力,被他们趁机除掉……横竖都是刀山火海! ——“距离任务失败:00:05:00… 00:04:59…” 予恩猛地睁开眼,黑棕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倏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那扇紧闭的巨大石门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祁灵和黑瞎子在他靠近时,默契地微微侧身让开,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他身上。谢语辰也停下了整理的动作,眼神专注而深邃。 予恩站在厚重的墓门前,冰冷的石质触感渗入骨髓。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快速扫过石门上的每一道刻痕、每一块砖石的接缝、每一处看似随意的凸起与凹陷。庞大的风水秘术知识与无数机关构造图在脑海中飞速流转、比对、印证。 没有多余的话语,予恩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无视了旁边三道灼人的视线,精准地按向石门侧下方一块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青砖。指尖灌注一丝巧劲,顺时针旋转了九十度。接着,脚尖轻点地面一块略有松动的石板,身体借力跃起,在张祁灵和黑瞎子都未曾触碰过的高处,用指关节叩击了三个不同材质的凸起物——青铜、黑石、白玉,发出“笃、笃、笃”三声清脆又节奏分明的轻响。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 “咔哒…咔哒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运转声从厚重的石门内部响起。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扇坚不可摧的巨大石门,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声,向内开启! 一股更为浓郁、带着岁月尘埃和腐朽气息的阴风,瞬间从门涌出,吹动了众人的衣角。 死寂。 张祁灵和黑瞎子几乎在石门开启的同一刻,目光碰撞了一下。黑瞎子嘴角那惯常的痞笑消失了,墨镜后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凝重。 这手法……这精准到毫厘的判断和对机关原理的深刻理解……绝非“懂一点”!南瞎北哑的名头响彻道上,靠的也是这份本事。而眼前这个少年……?! 谢语辰脸上的表情则像是印证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猜想。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欣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沉的审视。予恩的价值,或者说,他带来的威胁级别,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新的、令人心悸的高度。 予恩没有去看身后三人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石门开启的刹那,便毫不犹豫地抬步,率先没入里面去。甬道内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闯入而微微扰动。 他需要独处的空间,需要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和愤怒。 ——“宿主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至意识空间。” 予恩连意识都懒得沉入去看。还用看吗?体质强化?凝血丹?止血丹?呵,这些奖励,哪一样不是为“主角们”接下来的冒险铺路的?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沉重的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来路的光线。 墓室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中艰难地切割着空间。众人沉默地前行,步伐与往日无异,保持着警戒的队形。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他们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无法控制地聚焦在走在最前方、那个单薄的少年背影上。 这一次墓中的试探,每一步,每一个关卡,都是他们来之前与吴三行反复推演、精心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要在这座天然的试炼场里,彻底看清予恩的底牌。 沉默,是此刻最好的注解。 答案,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放松”或“接纳”。相反,一种比之前更加凝滞、更加沉重的氛围弥漫在四人之间。这一次的试探,非但没有驱散疑云,反而让彼此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隔阂。信任没有建立,忌惮却几何级数地增长。 这阴影带来的不是安心,是更深的不安。 予恩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他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他的下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下绷紧,眼眸在黑暗中直视着前方的黑暗。 忽略身后的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感知环境上。甬道不长,很快,视野骤然开阔。 他们踏入了一间恢弘的主墓室。 墓室呈方形,空间巨大,手电光扫过,正对着入口甬道方向,一座由整块黑色巨石雕凿而成的梯形石台威严矗立。 石台之上,静静地安放着一具巨大的、通体漆黑的棺椁。那棺椁材质非金非木,在光线下泛着一种幽暗、像能吸收光线的哑光,上面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纹路。 而石台之下,靠近基座的位置,散乱地倒伏着几具尸体。尸体早已腐朽,只剩森森白骨和破碎的衣物残片,姿态扭曲,保持着临死前挣扎或逃跑的模样。其中一具骸骨的手臂甚至向上伸出,五指张开,空洞的眼窝绝望地“望”着石台上的棺椁。 墓室四周的墙壁并非光滑的石面,而是布满了色彩斑驳、但大部分已剥落模糊的巨幅壁画。手电光扫过,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人形、狰狞的异兽、诡异的星图以及描绘着盛大而残酷祭祀仪式的场景。 壁画的内容透着一股原始的蛮荒和令人不适的邪异感。 更添诡异的是,在墓室四个角落的阴影里,各自摆放着一盏造型奇特的青铜灯盏。灯盏并非熄灭,而是幽幽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惨淡的惨绿色光芒。这绿光并不明亮,反而将周围的黑暗衬得更加深邃,将整个墓室笼罩在一片阴森、诡谲、绿光映在壁画上扭曲的人脸上,更显得狰狞可怖。 予恩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整个墓室,石台、黑棺、尸骸、壁画、绿光……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纳入脑中,评估着潜在的危险。 他脚步一转,没有选择靠近石台探查,也没有去看那些壁画,而是径直走到了谢语辰身边。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处于一个既能随时反应保护,又不会显得过分亲近的位置。 他站定,侧对着谢语辰,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墓室深处未知的黑暗。毕竟,这是他此行明面上的职责——收了钱的保镖。他需要确保金主的安全,至少在任务结束前。 站在谢语辰身边,感受着对方的目光,以及不远处张祁灵和黑瞎子同样投来的视线。 一股强烈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厌烦和冰冷的杀意,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第28章 再见就是敌 几人都分开去找这次下墓要找的东西,碰到几次小机关,张祁灵和黑瞎子也能解决。 找了一个多小时。目标物件终于被谢语辰小心翼翼地收纳入背包的夹层,他轻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东西到手,撤!”他果断下令,声音在空旷的主墓室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张祁灵再次承担起开路的尖刀角色。予恩自觉地护在谢语辰身侧,眼神扫视着两侧幽深的甬道和石壁上的诡异浮雕。 黑瞎子则默契地退到队伍末尾,他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似乎比常人更能穿透黑暗,警惕地监视着后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一行人沿着来时标记的路线,快速而有序地向主墓室的巨大石门退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主墓室门槛的刹那,异变陡生! 沉闷的轰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头顶簌簌落下大量灰尘和细碎的石屑。 “地动了?!”“糟了!”队伍中那些跟随的伙计们瞬间炸开了锅,惊慌失措的呼喊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有人甚至踉跄着几乎摔倒。 张祁灵反应最快,脚步一顿,身形钉在原地,眼神看向震源方向。 予恩瞳孔骤缩,几乎在同一时间将谢语辰更严密地挡在自己身后,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寒光乍现。黑瞎子更是毫不犹豫,脚下发力,几个大步便强行挤开慌乱的人群,迅速向谢语辰所在的核心位置靠拢。 “轰隆——!” 一声远比地震更令人心悸的巨响炸开!石门轰然闭合!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墓室都在嗡鸣,溅起的烟尘弥漫开来,彻底隔绝了唯一的出口。 “门…门关了!”“出不去了!”绝望的尖叫瞬间压倒了先前的慌乱。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阴森的主墓室里! 祸不单行。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冰冷、机括转动的脆响,从头顶四面八方传来。众人惊恐抬头,只见墓顶那些原本以为是装饰的繁复藻井方格,此刻竟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箭簇! “是箭阵!躲开!”张祁灵厉声示警。 话音未落,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 “嗖嗖嗖嗖——!” 真正的箭雨!带着尖啸,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箭矢撞击在石壁、地面、棺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溅点火星,力道之大,有些箭头甚至深深没入坚硬的青石之中! “找掩体!”黑瞎子大吼一声,手中的短棍或某种奇特的金属装备(根据设定)舞成一团乌光,精准地磕飞射向他和附近几人的箭矢。 张祁灵的动作更快,他并未完全拔刀,仅以刀鞘挥动,格挡的劲风将袭来的箭矢纷纷震开或击落,护住身前一片区域。 伙计们乱作一团,有人举起随身的铁铲、背包死命格挡,发出“铛铛”的撞击声;有人连滚爬爬地扑向巨大的石棺后方或墓室边缘那些箭矢覆盖相对稀疏的死角。惨叫声此起彼伏,动作稍慢的,瞬间被数箭穿身,扑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冰冷的石面上蔓延。 予恩此刻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保护谢语辰上。手中匕首,劈、削、格、挡,将射向谢语辰的箭矢一一斩断或荡开。每一次匕首与箭杆的碰撞都迸发出短促的火花,映亮了他紧绷而专注的侧脸,死死地将谢语辰护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就在这箭雨肆虐、人人自危的混乱关头,予恩全身心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危机,却忽略了脚下阴影中潜藏的毒蛇! 一股冰冷的杀意骤然从侧后方袭来! 予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正从一名倒毙伙计的尸体旁暴起发难,手中一抹寒光直刺他的肋下!太快了!距离太近了! 身体本能地向侧面急闪。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划过,“嗤啦”一声,坚韧的探险服衣袖应声而裂,一道浅浅的血痕立刻显现。险之又险! 予恩因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而动作微滞的瞬间,异变再生! 另一道身影,竟是队伍中一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伙计!趁着予恩被第一人吸引注意力的空档,从予恩视线的绝对盲区——谢语辰的另一侧死角——猛地扑出!手中的匕首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狠毒,毫无阻碍地、狠狠地刺过去!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予恩刚格开第一把偷袭的刀,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谢语辰正为了拉开他躲避第一次偷袭,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而一把匕首,已经深深没入了他的腹部!刀柄还握在那个面目狰狞的伙计手中! “谢语辰——!!!” 予恩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箭啸和惨叫,充满了惊骇。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杀意,在予恩胸腔里轰然炸开! 在那偷袭得手的伙计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收起得意的狞笑时,予恩已逼近!他左手扼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其腕骨捏碎!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对方手中那把还沾着谢语辰热血的匕首!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丝毫怜悯! “唰!” 一道冷冽到极致的刀光,带着予恩所有的愤怒,划过了那伙计的颈侧! 温热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猛地激射而出!浓稠、腥甜的血浆,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温度,狠狠喷溅在予恩的脸上、手上、前胸!那滚烫的触感和刺鼻的铁锈味,瞬间将他半边脸颊和视野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他握着匕首的手上,更是沾满了滑腻、黏稠的温热液体。 那伙计脸上的狰狞被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取代,他徒劳地捂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死死瞪着予恩那双被血色和杀意浸染的眸子。 “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穿透混乱传来。 张祁灵也注意到了后方的剧变,眼神骤然冰寒刺骨,手中刀鞘挥舞得更加凌厉,硬生生将身前一片区域的箭雨暂时压制,为后方争取空间。 予恩丢开那把夺命的匕首,踉跄着上前扶住谢语辰,眼中只剩下那片迅速在谢语辰指缝间蔓延开来的、刺眼夺目的鲜红。 震耳欲聋的箭雨破空声、濒死的惨叫、金属撞击石壁的刺耳噪音……这一切混乱的声浪,在张祁灵和黑瞎子转身目睹身后景象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扼住,只剩下死寂般的嗡鸣。 他们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埃和尚未完全停歇的零星箭矢,落在了角落里的四个人影上——不,准确地说,是两具尸体和两个活人。 瞳孔,在瞬间放大,收缩成冰冷的针尖! 谢语辰!那个总是带着慵懒笑意、掌控全局的谢家当家,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半倚靠在予恩身上。他一手死死捂住腹部,鲜红刺目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素色的衣衫。 而予恩—— 他一条腿半跪在地,他的脸上、手上、甚至前襟,都溅满了大片尚未干涸的、温热黏稠的鲜血,那些血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转身找拿着什么。滴答一声,血液砸在同样染血的石板上,声音微不可闻,却像重锤敲在张祁灵和黑瞎子的心脏上。 在予恩脚边,一具伙计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伏着,脖颈处那道狰狞的伤口仍在汩汩冒着血泡,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刀的狠绝。 “予恩……” 黑瞎子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疑。他墨镜后的视线飞快扫过现场:谢语辰重伤、予恩满身是血、一个伙计被割喉毙命……一个最可怕、最直接、最符合逻辑的推论瞬间噬咬了他的理智——予恩想杀谢语辰,被这个忠心的伙计发现阻止,予恩杀了伙计并伤了谢语辰! 听到黑瞎子的呼唤,予恩猛地抬起头。那张被鲜血浸染、显得格外妖异又脆弱的脸上,那双总是清亮或带着点少年意气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未散的惊悸、尚未平息的暴怒,以及一丝……看到他们时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谢语辰受伤了”,也许是“有叛徒”…… 回应他的—— 是黑瞎子毫不犹豫抬起的枪口!以及张祁灵那柄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的古刀! “砰!” “嗤——!” 枪声在密闭墓室中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子弹带起一阵灼热的气流,狠狠钉入他腹部,而几乎在枪响的同一刹那,张祁灵的刀锋已至!那冰冷的、沉重的乌金刀刃,带着恐怖力道,刺在予恩的左肩胛骨之上!没有一丝留手,完全是冲着废掉他这条手臂、取其性命而去的杀招! “住手——!!!” 谢语辰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惊骇,猛地爆发出来!他挣扎着想直起身,想伸手去拉住予恩,想阻止这荒谬而致命的攻击!但腹部的剧痛让他动作迟滞,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他看到了予恩在刀锋子弹及体、血花迸溅的瞬间,那双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惊悸、茫然、甚至刚刚升起的、对他的微弱期待,在刀锋,子弹入肉、剧痛袭来的瞬间,像是被投入冰海的火焰,“噗”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谢语辰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冰冷到骨髓里的东西——那是信仰崩塌后的死寂荒芜,是……刻骨的恨意! 那眼神像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谢语辰的心脏,也让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如同被冻结。 张祁灵手腕一抖,黑金古刀带着一串飞溅的血珠,抽离。鲜血从予恩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中汹涌而出!灰蓝色的衬衫布料在眨眼间就被染透、浸湿,刺眼的猩红迅速向下蔓延,与他脸上、手上的血迹融为一体,几乎将他半边身体都浸在血泊里。 剧痛让予恩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脸上的血水涔涔而下。 他看着谢语辰伸出的、僵在半空的手,又看向张祁灵那把滴血的刀,最后定格在黑瞎子那黑洞洞好像还在冒着硝烟的枪口上。嘴角,竟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冰冷、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冷笑。 “呵……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破碎而嘶哑,在死寂的墓室里回荡,比哭还难听。他颤抖着因为剧痛,也因为极致的愤怒,推开谢语辰试图按住他伤口、想从包里拿出伤药的手,那力道,带着一种决绝的排斥。 “想趁机……补刀啊?”予恩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这个……想杀我的伙计……是你们的人?”他目光如刀,扫过张祁灵和黑瞎子,“装得……真好啊……”他喘息着,巨大的失血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那恨意却支撑着他,让他的眼神亮得骇人,“又一次……杀了我……你们……很高兴?” “又一次”?这个字眼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他看向谢语辰,那眼神在说你知道他想杀的是我!你也……默认了!你们是一伙的! “花儿爷……怎么回事?!”黑瞎子的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猛地侧过头,不敢再看予恩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他急切地看向谢语辰,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和哑巴张……都以为……都以为……是他们错了吗?! 谢语辰看着予恩肩头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感受着腹部的剧痛,听着那字字泣血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百口莫辩。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深深的疲惫和茫然,最终只能沉重地、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这个局面,他该怎么说?说予恩是为了救他才杀了叛徒?说他和瞎子哑巴都误会了,然后亲手给了予恩致命一击?这解释,在予恩那冰冷的恨意面前,苍白得可笑。 予恩看着他们的反应,他撑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指尖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他捂住左肩那致命的伤口,指缝间仍有鲜血渗出,眼神扫过张祁灵、黑瞎子,最后定格在谢语辰脸上。 “听着……”他的声音因为失血而虚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你们今天……不彻底杀了我……”他喘息着,一字一顿,在宣读最终的审判,“走出这个墓……往后再见……就是敌人。”他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你们……不会留手也不要留手。” 那冰冷的眼神,那决绝的话语,像一堵无形的、充满荆棘的墙,瞬间横亘在他们之间。 张祁灵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黑瞎子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谢语辰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冰凉。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去拉住他。 因为刚才那毫不留情的枪与刀,已经斩断了所有回旋的余地。他们的“不留余地”,换来了他的“不留手”。 予恩不再看他们,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他踉跄着转身,拖着沉重流血的身体,走向主墓室中央那座巨大的石台。他用沾满血的手,按住石台侧面一块毫不起眼的、刻着模糊兽纹的石砖。 “咔哒…轰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石台侧后方,一面厚重的石壁竟然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条幽深黑暗、不知通向何处的狭窄通道!新鲜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与墓室内的血腥和腐朽形成了刺鼻的对比。 予恩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回头再看身后,一步踏入了那条黑暗的通道。他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地上那串刺目的、蜿蜒的血迹,以及石壁缓缓合拢的沉闷声响。 …… 当三人终于互相扶持着(主要是黑瞎子搀扶着谢语辰,张祁灵断后警戒),狼狈不堪地循着另一条路走出墓,回到地面时,清冷的月光洒下,带着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黑瞎子下意识地寻找予恩的身影,目光很快锁定在前方不远处。 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棵老树。树干上,还残留着之前用来捆绑那个被他们留在外面看守的伙计的绳索痕迹——绳索已经不见了,只有几道深深的勒痕。 而予恩,就背靠着那棵老树,坐在地上。 月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左肩那片巨大的暗红色血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像感觉不到那疼痛,只是无力地靠着树干,微微仰着头,望着头顶那轮清冷的月亮。脸上干涸的血迹如同诡异的面具,那双曾明亮如星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失去了所有神采。 看到那截空荡荡的绳索,予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他看到了世间最讽刺的笑话。 肩膀的剧痛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颤抖着,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艰难地从随身的空间装备里摸索出一颗暗红色的丹药(凝血丹)还有止痛剂,便塞入口中,强行咽下。 他抬起被血污和疲惫覆盖的眼帘,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方深邃的黑暗。 就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地伫立着。 予恩想要强撑着站起来离开,失血过多和凝血丹药效尚未完全发挥的虚弱感,加上强行压制伤势带来的反噬瞬间淹没了他。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月光、老树、远处的黑暗、还有那个模糊的人影——都开始扭曲、旋转、褪色…… “呃……”一声微弱的闷哼从他唇边溢出。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看到那个黑暗中静立的人影,动了。正以一种不疾不徐、却带着绝对掌控的姿态,一步一步,朝着他倒下的方向,稳稳地走了过来。 ………… 冰冷的触感首先唤醒了意识。予恩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他尝试移动,手腕和脚踝处立刻传来沉重而冰冷的禁锢感——粗重的合金锁链缠绕其上,另一端深深嵌入坚固的床体。 他迅速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完全由光滑、冷硬的合金墙壁构成的封闭空间,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一扇严丝合缝的金属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特有的冷冽气息。 这时,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两道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的冷光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他的床边。他们的面容笼罩在房间顶灯投下的阴影里,模糊不清,唯有两双眼睛,如同黑暗中蛰伏的蛇,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你是谁?”予恩的声音因为干涩和警惕而有些沙哑,他强迫自己迎向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首领,需要给他注射镇定剂吗?”一个恭敬但略显刻板的声音从其中一人身后传来。 “不用,”被称作“首领”的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你先出去。” “是。”后面那人立刻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汪家首领向前迈了一步,靠近床边。他伸出左手,指尖并非触碰予恩,而是缓缓抚过禁锢着予恩手腕的那截冰冷锁链。 “我是汪家首领。”他平静地陈述,目光穿透阴影,落在予恩脸上,“我知道你。予恩。从你出现在九门视线的那一刻起,被吴三行他们杀了两次。”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洞悉一切的残酷。 予恩的心沉了下去。醒来时身处这铜墙铁壁般的牢笼,他已有猜测,但汪家首领亲自现身,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汪家的首领……竟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他身上有什么是汪家想要的?长生?力量?还是……作为研究对象的秘密? 见予恩沉默,汪家首领并未催促,只是继续用那平稳却极具压迫感的语调说道“你身上藏着很多谜团,予恩。我对此……非常好奇。” 他微微俯身,阴影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九门。那些固执地守着旧时代秘密、不肯放手的人。汪家可以帮你报仇,吴三行,张祁灵,黑瞎子……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只要你愿意,”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与汪家合作。” “合作?”予恩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和浓重的讽刺,“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等我帮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就成了下一个被‘分解’的实验品,或者被一脚踢开的弃子?” 汪家首领的脸色纹丝未变,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程式化的弧度“汪家向来说到做到。信誉,是我们立足的根本。”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锁在床上的予恩,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现实,“况且,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予恩。离开汪家,你还能去哪里?九门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而吴三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和他的人,不也已经对你下了死手?上一次是火,这一次呢?你觉得你能逃过第三次?” 张祁灵毫不犹豫劈下的刀光,黑瞎子冰冷射出的子弹,还有上一次死亡时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分解感……剧痛和死亡的阴影翻涌而上,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汪家首领将予恩的沉默和眼中翻腾的痛苦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沉稳,“但记住,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边的感应器时,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 汪家首领的脚步戛然而止。 “我答应。”予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汪家首领缓缓转过身。阴影中,他的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终于清晰了一丝,带着掌控一切的满意。 “明智的选择。”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温度,“稍后会有人带你来见我。”说完,他不再停留,合金门无声滑开,又在他步入门外走廊的冷光中无声闭合,彻底消失在予恩的视线里,只留下沉重的锁链、冰冷的房间。 第29章 多方寻找 令人窒息的黑暗被骤然撕裂。房屋四周——猛地亮起数盏惨白的顶灯,强光灌满了狭小的空间。予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眼球灼痛,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渗出眼角。 几乎在灯光亮起的同一刻,沉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浆洗得过分挺括、白得刺眼大褂的中年男人率先迈步而入。他面容刻板,眼神冷硬如冰,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手提箱,箱体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他的步伐,明确地径直走向房间中央那张束缚着予恩的铁床。 紧随其后,一对穿着纯黑制服的男人进入。他们动作迅捷而整齐,训练有素地分开,伫立在铁床的两侧,将予恩完全夹在中间。 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无形的压力填满了本就压抑的空间,空气中弥漫闯入者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金属的气息。 白大褂男人没有片刻停顿。他将手提箱“咔哒”一声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利落地打开。箱内整齐排列着冰冷的器械和药剂瓶。 他取出一支崭新的、闪着寒光的注射器,又拿起一小瓶近乎无色的透明药液。玻璃瓶与金属针帽摩擦,发出细微的“啵”声。熟练地掰开瓶盖,将针头刺入橡胶瓶塞,稳稳地抽取药液。透明的液体在针筒内缓缓上升,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他抬起注射器,针尖朝上,拇指沉稳地推动推杆。一滴微小的液珠从针尖渗出,随即被挤出,消失在空气中。做完排气这个程序化的动作,他这才转过身,拿着这支蓄满了未知威胁的凶器,一步步逼近予恩被锁链固定住的手臂。 “这是给我打的什么?”予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夹杂着一丝短促的、近乎嘲讽的轻笑。 他的手腕在镣铐允许的范围内微微翻转了一下,锁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本能地侧过头,试图躲避那直射双眼的强光,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光线下投下阴影,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仍在不适地颤动。 白大褂男人置若罔闻。他猛地伸出冰冷的手,一把攥住予恩裸露的小臂,指腹下是皮肤冰凉的触感和微微搏动的血管。他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下颌线绷紧,透出一种职业性的冷漠。 “让你没力气的药。”他的声音低沉、跟他这个人一样平板,毫无情绪起伏。 *——“汪家人人都这样?!难不成这是在按照张家的方法来培训?” 予恩想着,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是无趣。 尖锐的针头已毫不犹豫地刺破他的皮肤,扎进血管。 一股冰凉的、带着绝对异质感的液体,被稳定而坚决地推入予恩的身体。那寒意沿着血管迅速向上蔓延,带来一阵诡异的麻痹感。予恩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那只未被束缚的手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攥紧了身侧冰冷的锁链! “叮当——哐啷啷——!” 沉重的锁链被他骤然爆发的力量扯动,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在封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这挣扎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一圈短暂的涟漪。 药效发作得迅猛而霸道,那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力气很快被抽干,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流逝。手指无力地松开,锁链颓然垂落,砸在铁床边缘,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一股沉重到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席卷全身,淹没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身体变得如同灌了铅,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意识虽然清醒,却被困在了一具彻底失去掌控的躯壳里。 白大褂男人面无表情地拔出针头,用消毒棉片按了一下针孔,动作干净利落。他将用过的注射器仔细收进箱内,合上箱盖。整个过程没有再多看,后退。 无声的指令已然下达。两侧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冰冷的金属钥匙插入锁孔,“咔哒、咔哒”的脆响接连响起。手脚上沉重束缚的锁链被一一解开,从皮肤上剥离,留下冰冷的印痕和深切的麻木感。 黑衣人推着床、推着他,离开了这间只有惨白灯光的封闭囚室。 门外,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金属长廊。顶灯一排排延伸开去,发出恒定不变的、毫无温度的白光,将走廊照得像手术室般纤毫毕现,光滑的合金墙壁和地面反射出刺目的冷光。 空气里弥漫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沉闷气息——机油、尘埃、以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脚步声——黑衣人们沉重而规律的皮靴声,——在光滑坚硬的合金墙壁间碰撞、放大、回荡,形成一种单调而令人心悸的节奏。墙壁是厚重的、一体成型的银灰色合金钢板,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布满了规则的铆钉和嵌合缝,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显然是某种机关或监控装置的凸起。这里的一切都冰冷、坚硬、精确,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有功能性和绝对的掌控感。 予恩混沌的头脑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认知:他现在身处的地方,深埋于大地之下。 不知在漫长而压抑的走廊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同样由合金铸造的大门。门体光滑,没有任何标识。推着予恩的黑衣人似乎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迈步上前,在门旁一个不起眼的通讯器上按了一下,低声报告。 片刻,厚重的门内传来一道年轻男性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进来。” 黑衣人立刻应声,转动厚重的门把手。门轴无声地转动,打开一道缝隙,门内透出的光线似乎比走廊里的柔和一些。 “你们出去。”那道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上位者姿态。 推着予恩的两个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将他向前猛地一推,被彻底推进门后。 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强光与脚步声。沉重的药力让他几只能躺在冰凉的铁床,急促地喘息着,聚焦起视线。 房间比之前的囚室宽敞明亮许多,但光线依旧冰冷,是那种毫无暖意的、模拟自然光的人工照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烟味和一种昂贵的木质香氛,与地下基地本身的金属尘埃味格格不入。 房间内只有两个人。 正对着门,坐在一张宽大、线条冷硬的办公桌后方的,是一个予恩并不陌生的身影——汪家那位气场迫人的首领。他靠在高背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眼神锐利而沉静,看着被推进来的予恩。那目光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掌控全的了然。 而另一个身影,则站在巨大的、显示着复杂数据流和基地结构图的电子屏幕前。他闻声转过身——正是刚才门外那道年轻声音的主人。 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予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记忆的碎片猛地刺穿药力带来的混沌!林间,昏迷前最后一瞥,那个掠过树影、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黑色轮廓……此刻清晰无比地与眼前这张年轻俊朗、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城府的面孔重合了。原来是他!那个将自己从林间深渊拖入这汪家的始作俑者。 予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扫视,带着警惕,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源自虚弱身体的愤怒。 汪家首领稳坐如山,不动声色。而那年轻男人,迎着予恩毫不掩饰的打量,非但没有回避,反而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 他从容地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光洁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轻响,一步步走到予恩面前。他站定,距离很近,予恩能闻到他身上一种清冽、略带侵略性的古龙水味道。年轻男人微微倾身,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予恩因虚弱和强光刺激而略显涣散的瞳孔,蓦然,一个极具蛊惑性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予恩,”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却又像包裹着蜜糖的刀锋,“我叫汪初。如你所想,是我把你‘请’回来的。” 他刻意加重了“请”字,笑容不变,“我们汪家,一直非常关注吴三行他们那群人的动向,当然,”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也包括你与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药力让予恩的反应有些迟缓,但他的思维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异常清晰。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 “所以呢?绕这么大圈子,你们想让我加入你们汪家?”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讽刺和疲惫。 汪初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为什么不呢?” 他摊开手,姿态轻松自然,就像在谈论一笔双赢的生意,“你看,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吴三行那伙人,对你下手可从来没留过情面?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想想他们把你逼到了什么地步?” 他的话语缠绕在予恩最深的伤口上,“单打独斗,你能有多少胜算?但如果我们联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汪家能给你需要的一切。” 这时,一直沉默的汪家首领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予恩心上。 “年轻人,汪家的底蕴,不是吴三行那点草台班子能比的。我们有遍布全国乃至海外的资源信息网络,势力,更不乏顶尖的人才。” 他缓缓转动着指间的雪茄,目光压在予恩身上,“而你,予恩,你的身手、你的能力、你对他们的了解,正是我们需要的。强强联合,对付他们,会容易得多。况且,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吗?吴三行那边,恐怕早已认定,你就是我们汪家的人了?你的退路,已经断了。” 予恩沉默了。身体因药力而沉重,思绪却在激烈地翻腾。冰冷的铁床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刺激着他混乱的神经。 他们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破他试图维持的倔强。 汪家首领说得没错,他势单力薄,像一头困兽,在吴三行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中挣扎,伤痕累累,几近力竭。 汪家……这深埋地下的庞然大物,虽然同样是龙潭虎穴,但此刻,它确实像一根递到眼前的、带着倒刺的救命绳索。借助汪家的力量,对付吴三行……。 更深层的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不答应?他毫不怀疑汪家的手段。那个冰冷的实验室,那些闪着寒光的器械,“切片研究”、“反复利用”、“生不如死”……这些词噬咬着他的理智,他,没有选择。 一股扭曲的、带着毁灭快意的念头疯狂滋生。他们想除掉汪家?吴三行、张祁灵……黑瞎子,……好,很好。那就让汪家变得更强大,更难以撼动!让汪家成为悬在他们头顶、令他们日夜难安。他们越恐惧什么,越寝食难安,越要走向毁灭……。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汪初依旧保持着那抹蛊惑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汪家首领则像目光沉静地落在予恩脸上,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过了许久,予恩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因药力残留的苍白和虚弱尚未褪尽,但那双眼睛里,平静和决断。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的音节,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嗯。” 这声轻应,投入了深潭的石子,宣告了他命运的转向——他同意了,加入汪家。 ………… 两年。 七百三十个日夜,足以让一场倾盆大雨干涸成龟裂的土地,足以让新坟覆上青苔,也足以让一个鲜活的人,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里蒸发。 予恩,这个名字连同他清瘦的身影,在那座吞噬光线的古墓深处分开后,便再也没出现。 紧随其后消失的,是张祁灵和黑瞎子。在那天后也彻底断绝了与四合院的联系。谢语辰站在院中那棵日渐繁茂的老槐树下,看着空荡荡的东厢房和西厢房,指尖的烟灰无声飘落。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失踪。那是逃避,一种近乎狼狈的溃退。他们不敢回来,不敢面对这方寸之地里残留的、属于予恩的气息。试图用距离和时间来麻痹那啃噬心肺的负疚与无力。 谢语辰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像梳篦一样一遍遍梳理着与那座墓有关的一切线索,予恩曾经可能留下足迹的任何一个角落。悬赏金码得越来越高,眼线布得越来越密,可回报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两年光阴,耗尽了无数人力财力,最终只换来一个冰冷的事实:予恩,真的消失了。 起初,吴三行的势力也曾悄然介入过这场搜寻。那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嗅觉向来敏锐。予恩的失踪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个需要评估的变数。 时间的沙漏无情地流逝着。 随着谢语辰那边一次次传来“查无此人”的报告,吴三行心中的天平也悄然倾斜。他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幽深。手下垂手而立,汇报着又一次无功而返的调查结果。 “撤了。”吴三行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两年了……足够久了。一个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么久不留痕迹。除非……”他顿了顿,端起紫砂壶啜了口早已凉透的茶,那微涩的凉意似乎也沁入了他的话语,“……除非他死了。” 这个结论,让吴三行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他早前就隐隐察觉到了予恩身上的不同寻常——这人来历成谜,连九门庞大的情报网都挖不出他的根脚,油盐不进,绝非可以轻易拉拢之辈。 这个人,一旦立场不明,或者——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更深的忌惮——万一真是汪家埋下的暗棋,那对于九门而言,将是致命的隐患。必须清除,必须在他真正成为威胁之前,将这步“意外”彻底斩断。如今,予恩的“消失”,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等同于被“清除”了。吴三行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头那块无形的巨石,轻了些许。障碍已除,计划可以更顺畅地推进了。 与此同时,在远离城市喧嚣、莽莽苍苍的西南群山中。 一座被岁月遗忘的古老墓冢深处,手电筒昏黄的光束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艰难地撕开浓稠的黑暗,照亮飞舞的尘埃和潮湿剥落的壁画。 张祁灵和黑瞎子一前一后,沉默地从狭窄的墓道深处钻出来,动作带着长年累月在地下活动的僵硬。两人都风尘仆仆,衣裤被泥浆和不知名的污渍浸染得看不出本色,脸上带着长期不见天日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 这两年,他们几乎成了真正的“地老鼠”,从一个阴森的地下世界,辗转流连到另一个。没有目的,或者说,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这些冰冷、死寂、危机四伏的墓穴迷宫里,寻找一丝渺茫的踪迹——属于予恩的踪迹。 每一次踏入新的墓穴,张祁灵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都会燃起一丝微弱的星火。 黑瞎子则用他那双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嘴里叼着的烟早已熄灭,只剩下干瘪的烟蒂。他不像张祁灵那样沉默,偶尔会低声咒骂墓道的复杂,或是用沙哑的嗓音调侃某个蹩脚的机关,但那调侃声里,也浸满了挥之不去的沉重和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们一次次地寻找,一次次地深入险境,又一次次地空手而出。希望如同墓中的磷火,忽明忽暗,最终在一次次徒劳无功的跋涉中,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熄。 当两人终于爬出最后一道倾斜的盗洞,重新呼吸到山林间带着草木腥气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时,刺目的天光让两人都不适地眯起了眼,抬手遮挡。 山风凛冽,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着他们凌乱纠结的头发和褴褛的衣衫。 黑瞎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着墓穴土腥味的浊气,靠着粗糙冰冷的岩石,深深吸了口气,将肺里淤积了两年的腐朽彻底置换掉。张祁灵则沉默地站在崖边,望着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幽谷。 黑瞎子口袋里传来一声轻微却刺耳的震动,在这寂静的山崖上显得格外突兀。他动作有些迟缓地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天光下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加密号码的简短信息,只有四个字。 【计划照常。】 发信人:吴三行。 黑瞎子盯着那四个字,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疲惫,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死寂。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崖边的张祁灵。张祁灵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四个字,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视线重新投向远方翻滚的、铅灰色幕布的云海。 他们知道,吴三行的“计划照常”,是盖棺定论。予恩的消失,在九门的眼中,已成定局,再无转圜。 而他们这两年的跋涉与寻觅,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一场迟来的、无望的自我放逐。予恩,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无论他们再钻多少个墓,再走多少里山路,那个曾在墓中短暂与他们并肩、又在那片黑暗中无声消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 北京,四合院。 当张祁灵和黑瞎子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朱漆剥落的院门时,一股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通往正屋的石板小径,枯黄的藤蔓肆意攀爬在廊柱和窗棂上,几片残破的窗纸在秋风中瑟瑟抖动。昔日还算整洁的院落,如今弥漫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萧索。空气中浮动着尘埃的味道和植物腐烂的淡淡气息。 他们回来了。 消息传得飞快。几乎是他们踏入院门不到半日,急促的脚步声就在院外响起,带着一股压抑的风。谢语辰几乎是冲进来的,当他看到站在荒草丛中、形容枯槁、满身风霜的两个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狠狠一揪。张祁灵瘦削得几乎脱了形,原本就沉默的面容此刻更显嶙峋,眼窝深陷,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睛此刻更是两口枯井,里面空空荡荡,映不出任何光亮。 黑瞎子也好不到哪去,下巴上胡茬杂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倦怠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灰败,曾经那点玩世不恭的神采荡然无存。他们站在那里,不像活人,倒像是刚从墓里爬出来的、带着一身土腥气的行尸人。 谢语辰胸口堵得发慌,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和眼眶。这两年积压的担忧、愤怒、不解和无处安放的愧疚,在这一刻汹涌地翻腾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话,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冷淡和掩饰不住的疲惫,“可算舍得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当年,随着予恩那如同人间蒸发般的消失,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南瞎北哑”,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仿佛被那墓穴一同吞噬。整整两年,音讯全无,生死不明。而两年后的今天,在这座同样被时光遗弃的、杂草丛生的小四合院里,这两个名字,才终于伴随着两道疲惫不堪的身影,重新落回了尘埃里。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三个人,站在一片废墟般的景象中,中间隔着两年的时光,隔着无法填补的空白,也隔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留下的昔日身影。 第30章 因果 在远离市区的茂密林荫深处,汪家基地却自有一股森然的凉意。 基地中央的方形训练场被高耸的金属网围住,平整的水泥地上,数十名身着统一藏蓝色制服的汪家成员正两两捉对厮杀。拳脚破空声、格挡的闷响、偶尔的厉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紧绷而充满力量感的声浪,在午后炙热的阳光下蒸腾。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后背,在深色布料上洇开更深的痕迹。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训练特有的专注与狠厉,目光锐利如鹰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汪家特有的、追求极致高效率的冰冷风格。 训练场旁,一栋不起眼的灰色二层小楼,如同沉默的观察者。二楼那方小小的露天阳台,是这片肃杀景象中一个突兀的宁静角落。 予恩斜倚在刷着白漆的栏杆上,一身剪裁合体的宝蓝色制服,在周围藏蓝色的海洋中显得格外扎眼,也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姿态闲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素雅的骨瓷茶杯,杯沿氤氲着清浅的热气。 微微垂着眼睑,像是在欣赏下方激烈搏斗的“表演”,又像是在凝视杯中舒展沉浮的碧绿茶叶。 阳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鼻骨中央偏右的位置,那一颗小巧的、淡金色的痣,在光线下仿佛有微光流转,像一点凝固的阳光,为他这张俊美的脸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专注得近乎温柔,仿佛下面上演的不是拳拳到肉的残酷训练,而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芭蕾舞剧。这幅画面,宁静,慵懒,与楼下弥漫的汗水和暴戾气息形成了刺目的割裂。 阳台通往房间的门口阴影里,无声地侍立着两名同样穿着藏蓝制服的护卫。他们的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浑身肌肉紧绷,他们的目光没有落在训练场上,而是死死锁在栏杆边那个宝蓝色的背影上,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敬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 那不是对上级的尊敬,更像是在看守一个披着华美皮毛、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人。 “咔哒。” 身后厚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名年轻的下属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走了进来。他不敢靠近阳台边缘,只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 “汪恩少爷…您该回去了。首领…在等您。”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生怕惊扰了什么。 阳台上的身影完全没有被这突兀的声音惊动。予恩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一分。他慢条斯理地将杯中最后一点温热的茶汤饮尽。将那只洁白的骨瓷杯放在栏杆旁的矮几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磕碰声。 “嗯。” 一个单音节,尾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轻扬,听不出情绪。 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面向室内的一刹那,脸上那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灿烂得晃眼。那双刚刚还带着几分慵懒和欣赏意味的眼睛,此刻盈满了纯粹的笑意,眼波流转间,能将人心融化。 鼻梁上那颗淡金色的痣,在笑容的映衬下,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具迷惑性的、人畜无害的亲和力。 “那就走。” 他的声音轻快,带着点少年般的雀跃,像要去赴一个寻常朋友的下午茶约。 他迈开长腿,步伐轻快地朝门口走去,宝蓝色的制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利落的弧线。那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温暖又无害。 门口阴影里的两名汪家护卫,以及那个前来通报的下属,身体却绷得更紧了。他们低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没有人敢直视他那张笑得过于灿烂的脸。 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层完美无瑕的皮囊下,包裹着怎样一个乖戾、阴晴不定的灵魂。 前一秒,他还在对着窗外的飞鸟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下一秒,他就能因为一句无心之语或者一个不合时宜的眼神,骤然翻脸。白皙修长的手指瞬间化为致命的凶器,动作狠辣刁钻,招招致命。 他甚至热衷于自己调配出了一种独特的磷粉,被他戏称为“归尘”——只需撒上一点点在尸体上,顷刻间就能燃起幽绿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将血肉骨骼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这成了他处理“垃圾”的专属手段之一。 他不是在执行命令,更像是在享受杀戮本身带来的、扭曲的快感。任何惹他不快的人或事,都成了他宣泄那难以捉摸情绪的靶子。 他的精神,极度不稳定,脸上的笑容可以像阳光般温暖,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可能因为一个微小的刺激而骤然暴怒,眼底翻涌起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往往让训练有素的汪家精锐都来不及反应。 予恩就这样带着他那极具欺骗性的、令人目眩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过噤若寒蝉的下属身边,走向那扇通往首领房间的、象征着权力核心的门。阳光透过阳台的门洒在他宝蓝色的背影上,明亮而耀眼。 ………… 一间墙壁镶嵌着冷灰色金属板的会议室里,空气中仪器低微的嗡鸣和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长桌两侧坐着汪家的核心人物:首领汪袆、运算部部长汪初,以及几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长老。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长桌尽头,那个穿着宝蓝色制服、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枚特制金属骰子的身影上——予恩。 “这次行动,目标在西沙海底墓。” 汪袆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密闭的空间里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 他指尖划过面前光幕上呈现的复杂海底地形图,精准地点向一个标记着深红色三角的区域。 “行动分两组。一组,由汪清带队,即刻前往杭州。”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坐在予恩下首位、一个面容冷峻的精悍男人——汪清。“你们的任务,是渗透吴三行和霍仙姑的势力范围,建立据点,收集一切可能干扰我们行动的情报,并……做好后续接应的准备。记住,静水深流,不要打草惊蛇。” “是,汪先生。” 汪清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杭州标记。 “二组,由……” 汪袆的目光转向予恩,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没有明确说出队长是谁,而是直接道,“负责核心目标,潜入海底墓,执行‘归藏’计划。” 指令下达完毕,会议室内一片死寂。被点名的几个汪家人,包括汪清在内,纷纷低声应下:“遵命。”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起身,向汪袆和长老们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转身悄无声息地鱼贯离开会议室,去执行各自的交接任务。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滑合,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室内只剩下汪袆、汪初、几位长老,以及依旧把玩着金属骰子、仿佛置身事外的予恩。 汪袆的目光重新落回予恩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更深层次的考量。他缓缓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汪恩。” 他用的是予恩在汪家的代号,“二组这次行动,裘德考那边会直接联系到你,提供他们掌握的入口信息和部分技术支持。你……” 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的凝重,“真的打算亲自出面?深入海底墓,变数太大。” 他话音未落,汪初和几位长老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予恩脸上。那目光里,没有纯粹的关心,更多的是权衡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这两年,予恩虽然被牢牢“安置”在汪家,展现出了惊人的价值(或者说破坏力),但他像一柄双刃剑,对汪家本身也缺乏真正的归属感。他在外面游荡得太久,沾染了太多“外面”的气息。长老们更希望他坐镇后方,遥控指挥,而非亲身涉险。 让他再次深入那个复杂的世界,无异于将一颗极度不稳定的炸弹投入本就汹涌的暗流。能抓回来一次,固然能抓第二次,但其中的成本和风险,谁也不想轻易尝试。况且,汪家在九门内部,早已埋下了不止一颗关键的“钉子”,足以替代他在某些场合的作用。 汪袆的担忧更深一层。予恩的存在本身,就源于运算部门那块巨大的、蕴藏着神秘力量的青铜陨石。两年前,正是汪初通过陨石那超越常理的推演能力,捕捉到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预知碎片:一个名为“予恩”的人。若被九门或敌对势力所得,将成为汪家巨大的绊脚石;反之,若能将其策反、掌控,则是对付九门的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汪家倾尽全力,才在吴三行之前,将这个预知中的关键人物锁定并“请”了回来。吴三行后来的“清除”动作,在汪家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是。” 予恩终于停下了手中翻转的骰子,将它“啪”地一声按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他抬起头,眉宇间骤然聚起一丝清晰的不悦,那双刚刚还显得有些慵懒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汪袆。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带着一种冰凉的、近乎实质的狠厉。 “我要亲手动手。” 那“亲手”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蕴含着某种刻骨的执念和亟待宣泄的暴戾。 汪袆被他这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心底竟泛起一丝荒谬的笑意。这两年,这小子在汪家提供的资源和“纵容”下,那股疯劲儿不仅没收敛,反而淬炼得越发锐利,也越发不可控了。 这份不顾一切的执拗和杀心,正是汪家需要的武器,但也正是最危险的部分。终究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懂得收敛锋芒。不过……汪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这样也好,锋利的刀,用好了才能见血封喉。 他脸上的凝重化开,露出一丝近乎温和的笑容,仿佛长辈对任性晚辈的包容,“既然你执意如此……” 他身体微微后靠,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去做好准备。记住,裘德考只是工具,不可尽信。一切,小心为上。” “恩。” 予恩的回应冷淡,只是应付。他不再看任何人,倏然起身。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门口,沉重的合金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又在他身影消失后迅速闭合,将他与会议室内的汪家高层彻底隔绝。 门合拢的瞬间,会议室内的气氛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他这性子……” 一位长老摇头,语气复杂。 “无妨。” 汪袆脸上的温和早已消失,恢复了惯有的深沉与掌控,“疯子杀人,才最疼。只要线还在我们手里。汪初,海底墓那边的推演结果如何?‘归藏’启动的时机……” 汪初立刻调出运算数据,光幕上闪烁着复杂的光流和符号,新一轮的密谋在冰冷的金属空间内继续发酵。 ………… 杭州,吴山居。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雕花木窗棂,洒在略显陈旧的博古架上,空气中浮动着旧书卷和檀香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吴携正窝在柜台后的太师椅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旧拓片,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突然,这份清静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吴携接起电话。 ………… 天光还未完全撕破夜幕,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空旷的街道上拖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吴携拖着简单的行李,眼底带着睡眠不足的血丝,脚步匆匆地赶到机场。 到达目的他随着人流走出到达厅,目光在接机的人群中快速扫视,一个穿着印有“pre”字样polo衫、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的年轻男人快步迎了上来。 没有多余的寒暄,接过吴携的行李,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停车场。吴携被这种高效的、不容置疑的节奏裹挟着,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如藤蔓般悄然滋长。 车子驶离机场。 车子很快抵达了码头。小陈把车停稳,帮吴携拿下行李,语速飞快地交代完。 不等吴携反应过来,小陈已经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利落地掉头,绝尘而去,留下吴携一个人站在嘈杂的码头。 …… 市区某条僻静的街道旁。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树荫下。黑瞎子倚着车门,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扫视一圈周围。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皱巴巴廉价西装、顶着个锃亮地中海秃头、鼻梁上架着副老式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不高,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堆着市侩又略带点窘迫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箱。 “哑巴,” 黑瞎子压低声音,拍了拍“秃头男人”的肩膀,动作带着点调侃,眼神却无比郑重,“这次还是老规矩,你在明,我在暗。海底那地方,邪性得很,你自己多留一百二十个心眼。信号器在箱子夹层,老频率。有不对劲,或者找到吴三行的线索,立刻通知我。别逞强。” “秃头男人”——张祁灵,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嗯”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甚至有点呆滞,将一个长期伏案、不擅交际的学者形象模仿得惟妙惟肖。 黑瞎子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像是传递某种力量,随即利落地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旁边的小巷深处。 张祁灵独自站在树荫下,脸上的局促笑容收敛,只剩下镜片后那双深潭般沉寂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街道的动静。没过两分钟,一辆白色越野车精准地停在他面前。 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动,白色越野车迅速汇入车流,朝着码头方向驶去。车厢内气氛压抑,只有空调出风口单调的风声。阿柠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一眼后座那个缩着脖子、显得有些猥琐的“张教授”,眼神深处,那抹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这个所谓的“关键顾问”,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第31章 再次见面 白色越野车疾驰在通往码头的路上,车厢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阿柠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几乎是用全身的意志力在克制着,才没有一脚把这个从上车开始就喋喋不休、举止猥琐的“张教授”踹下车去。 车子一路沉默地驶入码头,精准地停靠在“海鹞号”旁边。码头的喧嚣和海风的气息再次涌入车厢。 阿柠率先下车,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登上甲板。 吴携他一眼就看到了刚上船的阿柠,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阿柠正冷着脸和船老大低声交代着什么,闻言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冷淡地点了点头,交代还要等两个人 吴携心头一沉,刚想追问具体等谁、还要多久,一个秃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张教授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吴携身边,脸上堆满了过分灿烂的笑容,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一把就抓住了吴携的右手。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而熟悉的身影,正骂骂咧咧、动作却异常灵活地踏上跳板,登上了甲板! 四目相对。 王胖子脸上的抱怨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取代,他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肥肉都激动地抖了起来,指着吴携,那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响彻了整个甲板。 “我——操!!!”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我操”,不仅把吴携从震惊中吼醒,也让阿柠、张祁灵(张教授)以及周围忙碌的船员,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体型惊人的不速之客。 甲板上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和王胖子那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冲上前拉着吴携寒喧。 阿柠有些焦躁地在甲板张望。 没过多久,船舷入口处缓缓走上来的一道身影。 来人身材高挑挺拔,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航海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阳光有些晃眼,一时看不清面容,但那从容不迫的步伐、肩颈流畅的线条,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身影越来越近,轮廓在逆光中逐渐清晰。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甲板的阳光下时—— 吴携几人目光看过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吴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自己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王胖子搭在吴携肩膀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脖子。 而那个“张教授”(张祁灵),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眸,避开了那道身影,但面具下真实的肌肉线条却瞬间绷紧到极致,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宽大西装袖口里,没人看见的手指,死死地捏紧了指腹,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幻影!两年了……他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眼前! 他在下面走上来时……在暗处接应的瞎子,也看见了? 这个念头窜过张祁灵混乱的脑海。 整个甲板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只有阿柠,神色如常,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主动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 阿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熟稔,没有丝毫惊讶,好像眼前人的出现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来人——予恩,脸上也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声音清朗悦耳。 “好久不见,阿柠姐。”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阿柠,随即落在了甲板上那几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身影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阿柠很自然地伸出手,拉过予恩的手腕,将他带到众人面前。她的目光在吴携僵硬的脸和张教授(张祁灵)低垂的秃头上扫过,然后清晰地向所有人介绍。 “这位,是公司总部特别指派,负责此次西沙海底行动的总负责人——予恩先生。也是我的弟弟。” “弟弟”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吴携、张祁灵和王胖子的心上! 现场再次陷入更深的死寂。 吴携的表情彻底僵硬,像一张被冻结的面具,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困惑和一种被巨大谎言笼罩的眩晕感。予恩?总负责人?阿柠的弟弟?这怎么可能?!两年前那个在墓里并肩作战(或者说亦敌亦友)、最后神秘失踪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海外公司的行动总负责人?这巨大的身份反差带来的冲击,几乎让他思维停滞。 张祁灵(张教授)的头垂得更低了,宽大的镜片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面具下的脸,在听到“总负责人”和“阿柠的弟弟”这几个字时,已然彻底僵硬。 王胖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气氛尴尬到脚趾抠地”。 他看看予恩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又看看吴携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再看看旁边那个秃头教授诡异低垂的脑袋……胖爷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这场面,是真他妈没见过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予恩将几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 他轻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甲板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你们好~啊……” 他的目光如同羽毛般扫过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吴携身上,笑意更深,“吴携。” 被点到名字的吴携浑身一激灵,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尴尬的笑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好……好久不见。” 人已到齐,阿柠很满意(或者说毫不在意)这诡异的气氛,干脆利落地转身,对船老大下达了指令:“开船!”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船缓缓驶离码头。 船行平稳后,王胖子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尴尬中缓过劲儿来。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无数疑问,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和“熟人好办事”的原则,脸上重新堆起那标志性的、圆滑世故的笑容,几步走到正在船边眺望海景的予恩身边。 “哎哟喂!小予恩!” 王胖子的大嗓门刻意放得轻松热络,用力拍了拍予恩的肩膀——这次力道控制得很好,“啧啧啧,了不得啊!两年不见,你小子是飞黄腾达了!都混成大领导了!总负责人!这身份,这气派!” 他竖起大拇指,满脸的“与有荣焉”,“胖哥我真是替你高兴!这往后在船上,你可得多多关照关照胖哥我啊!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暗示着吴携那边,试图拉近关系。 予恩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甚至带着点亲昵“当然,胖哥。”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两年的空白和身份的巨变,“你们继续叙旧,我赶了一天路,饿了,去找点吃的。” 他说着,就要往船舱方向走。 王胖子一听“饿了”,眼睛顿时一亮!展现手艺的机会来了!这可是拉近距离、缓解气氛的绝佳手段! “哎!找什么吃的啊!这船上还能缺了你一口?” 王胖子立刻发挥特长,一把拉住予恩的胳膊,热情洋溢地拽着他就往船尾厨房区域走。 张祁灵(张教授)几乎在予恩被胖子拉走的同时,就极其自然地、带着点“我也饿了”的局促表情,跟了上去。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予恩被胖子拉住的手臂,镜片后眼神深沉。 吴携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予恩的突然出现、身份的剧变带来的巨大冲击还未平复,胖子的热情和予恩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笑容,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他需要观察,需要了解,这个“归来”的予恩,想做什么。 予恩任由王胖子拉着他,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漫不经心地扫过跟上来的张祁灵和吴携,无声地嗤笑一声。看戏?还是警惕? 予恩就看着,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鼻梁上那颗淡金色的痣,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确实饿了,也懒得阻止胖子的热情。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这几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会如何表演。 到了船头,没等胖子上前讲价。 予恩上前,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真皮钱夹,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红色钞票,塞到了船老大手里。他的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乞丐,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辛苦了,这些,够吗?” 船老大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沓远超鱼虾价值的钞票,又看看予恩那张俊美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脸,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够!够!太够了!您太客气了!” 他手脚麻利地又往袋子里塞了几只肥大的螃蟹和一大捧鲜贝。 予恩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看船老大一眼,转身对王胖子说“走,胖哥,看你的手艺了。” 他迈步向前,姿态从容,好像他刚才用金钱碾压对方尊严的举动是再平常不过。 王胖子拎着沉甸甸的海鲜袋子,看着予恩那理所当然的背影,又看看手里那沓钱换来的“加料”,第一次觉得手里的鱼虾有点烫手。 他以前就算遇到再尴尬的场面,也能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但这次……予恩那温和笑容下透出的冰冷和居高临下,让他心里直犯嘀咕,后背莫名有点发凉。这小子……跟两年前那个在墓里时而冷静时而有点小疯癫的予恩,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这气场,这做派……他娘的,有点邪性! 他挠了挠他那半寸头,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但还是强笑着跟了上去“得嘞!您擎好!” 张祁灵和吴携沉默地跟在后面。张祁灵的目光死死锁在予恩的背影上,宽大的西装袖口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吴携则眉头紧锁,看着予恩那看似随意却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的步伐,心中的疑虑如同海上的迷雾,越来越浓。 王胖子带着一肚子难以言喻的滋味,跟着予恩回到船上那个狭小的公共休息区兼简易厨房。他系上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围裙,开始处理那些昂贵的海鲜。刮鳞、去内脏、清洗虾蟹……他的动作依旧麻利,但那把剁鱼头的刀,却被他剁得格外响,仿佛在发泄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予恩则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胖子忙碌,目光偶尔扫过门口沉默伫立的张教授和吴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休息区里弥漫着新鲜海鲜的腥气和胖子身上淡淡的汗味,空气沉闷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区。 “胖哥,”予恩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笑意,“你这手艺,不会把我也给‘料理’了?” 王胖子剁鱼头的动作猛地一顿,刀锋险险停在案板上。他抬起头,看向予恩,后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眼神却深不见底。胖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干笑两声,声音有点发虚。 “嘿……嘿嘿,哪能啊!胖爷我这手艺,保管让你吃了还想吃!下回还想来!” 予恩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目光在王胖子油腻的胖脸和案板上那条被开膛破肚的石斑鱼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嘴角勾起一个更深的、近乎妖异的弧度,轻声低语,在说着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懂的玩笑。 “是吗?可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更想把我给剁了呢。” 狭小的公共休息区兼简易厨房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有王胖子用力剁鱼骨、刮鱼鳞的“哐哐”声和流水冲洗海鲜的“哗哗”声在单调地回响,反而更衬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张祁灵(张教授)和吴携,各自占据着门口和靠近过道的一小块空间。张祁灵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有些局促地交叠在小腹前,那颗油亮的秃头低垂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几乎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只有偶尔从镜片边缘泄露出的、极其短暂的一瞥,看向那个慵懒靠在门框边的身影。 他宽大的、不合身的廉价西装袖口下,指关节被捏得发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情绪? 吴携则紧锁着眉头,身体微微绷紧,目光在忙碌的胖子、沉默的秃头教授和那个笑容莫测的予恩之间来回游移。 他心中的疑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予恩的身份、他出现的时机、他对待胖子的态度、还有他对张教授(吴携此刻还不知其真身)那种若有若无的注视……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他试图从予恩的脸上找出破绽,但那张俊美的脸上,除了那抹温和得近乎虚假的笑意,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被动地观察着,承受着这无形的压力。 予恩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从门框边挪到了休息区唯一一张固定的小餐桌旁的椅子上。他姿态闲适地坐着,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冰冷的金属桌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笃、笃”声,倒计时般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尊低垂的“石像”(张祁灵),又掠过旁边那个眉头紧锁、浑身紧绷的吴携。 予恩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意。欣赏着这出由他一手促成的荒诞剧。他可不想点破?那太无趣了。让这煎熬继续下去,才更有意思。 胖子那边剁鱼的声音更响了,带着一股发泄不出的烦躁。新鲜的鱼腥味、海水的咸味,混合着胖子身上淡淡的汗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沉闷的气息。吴携忍不住皱紧了鼻子。 予恩却毫不在意这糟糕的环境。他的思绪,沉入了下方那片深邃、冰冷、暗流涌动的蔚蓝之中。 想必……海底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念头滑过他的脑海,带来一种隐秘的兴奋。汪清带领的渗透组应该已经在杭州悄然铺开,如同无形的蛛丝,缠绕向吴家和霍家的根基。 而更重要的,是此刻就在这片海域下方,在那座沉睡千年的海底巨冢深处,汪家的“归藏”小组,应该已经运转起来。 邱德洘那边提供的“合作”……所有棋子都已就位。 “胖哥,”予恩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胖子剁鱼的噪音,带着一种慵懒的催促,“我这肚子,可真是饿得咕咕叫了。你这‘海上风味’,还要让我等多久?” 他说话时,目光没有看王胖子,依旧望着那片海,嘴角噙着笑。 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残忍的愉悦。 王胖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催促搞得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差点切到自己手指。他猛地抬头,就对上予恩那深不见底、带着笑意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这小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多久”?是等吃饭?还是……等别的什么? “马……马上就好!急什么!” 王胖子强装镇定,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剁鱼的声音更加密集、更加用力,将心头那股莫名的恐惧和憋闷,都剁碎在这案板之上。 张祁灵(张教授)在予恩开口催促胖子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吴携也感觉到了予恩话语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他看着胖子明显慌乱起来的动作,看着秃头教授那僵硬背影,再看看予恩那副掌控一切、悠然自得的姿态……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休息区里,只剩下案板上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剁鱼声。 第32章 海上诡船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而纯粹的鲜香便强势地冲破了海风咸涩的包裹,在不算宽敞的船舱里弥漫开来。 胖子手脚麻利得不像他敦实的身形,吆喝了一声,稳稳当当地端出一口硕大的钢精锅,重重地搁在临时拼凑的简易餐桌上。锅盖掀开的瞬间,白蒙蒙的热气汹涌而出,那鲜香的浓度在船舱更是陡然提升了十倍。 予恩离得近,被这热气一熏,脸上也带了些暖意。拿过一只粗瓷碗,小心地避开滚烫的锅沿,舀了小半勺浓汤,又特意拣了一块嫩白的鱼肉和一只虾。他吹了吹气,才将这一小口送入口中。 舌尖甫一接触那温热的汤汁,予恩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小灯。 “胖哥!”他咽下那口鲜甜,由衷地赞,声音都带着点被美味冲击后的惊叹,“你这手艺,不开饭馆真是屈才了!” 胖子刚用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擦完手,正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闻言,那张圆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油亮的脑门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光,写满了被认可的满足。 一旁走过来的阿柠也招呼着角落里的两人“张顾问,吴携,坐下一起吃。” 张祁灵依言走到桌边,动作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坐下。对胖子的得意和阿柠的招呼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算是回应。 予恩将张祁灵这近乎刻意的疏离看在眼里,眼神微微动了动,。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敛了目光,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对付自己碗里鲜美的鱼虾。 饭桌上,胖子的笑声和阿柠偶尔的低语交织着,食物的香气氤氲,勉强营造出一丝带着烟火气的暖意。 这丝暖意刚刚薄冰般的在桌上凝结,尚未稳固,便被一阵突兀而急促的震动声击得粉碎。 嗡嗡嗡——嗡嗡嗡—— 那震动来自予恩的上衣口袋,紧贴着他的身体,沉闷而执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打破了用餐的节奏。 予恩的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脆响。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起身,纤长的身影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大步流星地穿过略显拥挤的船舱,径直走向后方的休息室。 休息室狭小而昏暗,只有一扇圆形的舷窗透进些灰蒙蒙的天光。予恩反手带上门,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说笑和碗筷碰撞声。才拿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骤然亮起,冷白的光映在他脸上,清晰地照亮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汪袆。 拇指划过屏幕,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接通的瞬间,汪袆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便立刻传来,没有寒暄,直切主题,每一个字都像在质问。 “你,没有带上汪程?” 予恩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金属舱壁上,那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他微微仰头,后脑勺抵着墙壁,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是刻意的冷淡和漫不经心,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耐烦。 “嗯。我让他去办别的事了。”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又补充道,“这边不需要他。” 显然,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解释,哪怕一个字。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几秒钟的沉默,没有呼吸声,没有电流杂音,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压迫感。 汪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听不出任何喜怒,只剩下一种公式化的、淬入骨髓的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库里凿出来的:“行。我知道了。” “咔哒。” 话音未落,听筒里便只剩下一串短促而单调的忙音——“嘟…嘟…嘟…”——无情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宣告着对方单方面的结束。 予恩维持着靠墙的姿势,没有动。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迅速暗下去的光,直到它彻底变成一片死寂的黑色,映出他自己模糊而冷硬的轮廓。 船舱外,隐约还能听到胖子拔高的说笑声,以及阿柠的低语,这些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衬得这狭小、冰冷的休息室内一片清冷和孤寂。他索性不再出去,维持着靠窗的姿势,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那扇圆形的舷窗。 窗外,是铅灰色、无边无际的海面,阴沉沉的天空低垂,感觉随时要压下来。海浪缓慢地起伏,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不安的韵律。 他静静地望着这片阴郁的海,透过翻滚的海水看到那即将到来的剧情、所有的轻松和暖意都已散去,只剩下等待——等待着那场“剧情”拉开它的帷幕。 “起风了,大家小心!” 船老大粗粝的嗓音裹着咸腥的海风,突兀地穿透了甲板上残留的鱼汤香气。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被浓重的铅灰色云层吞噬,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海风不再是拂面,卷起冰冷刺骨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甲板上、船舱顶棚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 脚下的船体猛地一震,随即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每一次浪头拍击船身,都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巨响。 一艘船的轮廓在远处阴郁的海平线上缓缓显现。它行驶的姿态缓慢,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诡异,与狂暴的海浪形成诡异的对比。船老大和他的伙计们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惊恐的呼喊声几乎变了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诡船!是诡船!快转身!千万别往后看!看了魂就被勾走了!” 船老大几乎是嘶吼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 吴携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船老大的惊骇弄得心头狂跳,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那传说中的“鬼船”究竟是何模样。 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他一个趔趄。是阿柠。她不由分说地将吴携的身体硬生生扳转过来,背对着那艘缓缓靠近的幽灵之船。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静。 阿柠没有看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摇晃的甲板,嘴角却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笑声很轻,几乎被风雨声淹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吴携强装的镇定。他想到了跟随三叔下墓时经历的种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谲。 突然阿柠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向后猛地拖拽! 那力量来自诡船方向,有看不见的东西缠绕住了她!吴携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手指擦过阿柠飞扬的衣角,只抓到一片冰凉的雨水和虚无的空气。他眼睁睁地看着阿柠被那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拽离了甲板,凌空飞渡,重重地摔落在不远处那艘阴森鬼船的船舷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艘吞噬了阿柠的鬼船,非但没有远离,在滔天巨浪中诡异地调整着方向,无声无息地朝着他们这艘摇摇欲坠的船靠拢过来!腐朽的船体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死气,空洞的舷窗如同恶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船舱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予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近乎漠然。没有看疯狂挣扎的吴携和惊恐万状的船老大一眼,幽深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那艘近在咫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船。就在鬼船随着一个浪头再次靠拢,两船船舷几乎要碰撞摩擦的瞬间—— 予恩动了! 脚下猛地一蹬湿滑的甲板,借着船体被巨浪推高的力道,身体精准地踏在自家船舷的最高点,紧接着一个惊险至极的纵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鬼船那腐朽而湿漉漉的甲板之上,身影便迅速消失在鬼船那幽深的船舱阴影之中。 予恩的每一步都踏在腐朽、湿滑的甲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船内部被无限放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腥臭,那是铁器在潮湿海风中经年累月锈蚀的味道,混合着海水的咸涩、木材彻底腐败的霉烂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深海淤泥的腥膻。这气味钻进鼻腔,带着冰冷的粘腻感,令人作呕。 通道狭窄而扭曲,仅容一人通过,两侧布满斑驳脱落的漆皮和深色凝固血液般的锈迹。昏暗的光线从破损的舷窗或顶棚裂缝中艰难透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惨淡的光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昏暗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深褐色铁锈的铁门矗立着。而阿柠,就靠在那扇冰冷的铁门上。 “阿柠姐!”予恩的心猛地一沉,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耳膜。他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蹲下身。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她紧贴着的、那扇如同墓穴封石般的厚重铁门。 予恩脸色剧变,手臂死死拉住阿柠。 几乎就在予恩冲入船舱找到阿柠的同时,外面的甲板上也发生了剧变。 张祁灵那双沉静的眼眸,在看到予恩身影消失在鬼船舱门的瞬间,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也跟着到了诡船。 吴携目睹张祁灵(张顾问)那非人般的身手,心中的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压下。 诡船内。 “呃!”予恩强压下翻涌的呕意,眼中寒光暴射而出! 他的右手依旧死死架住阿柠瘫软的上半身,手臂与那门后拖拽的巨力形成短暂的僵持。左手掌心凭空出现一柄匕首! 没有丝毫花哨的蓄势,极致憎恶迅猛一击! “嗤——!” 锋利的刃口发出刺耳的锐啸!狠厉地斩向那只诡爪的手腕! “噗嗤——!” 一声沉闷、粘滞又令人牙根发酸的撕裂声骤然响起!那感觉不像斩断血肉,更像是切开了浸泡了百年的朽烂皮革与风干的枯骨!那只散发着恶臭、死死纠缠着阿柠的鬼手,从手腕处被齐刷刷地斩断! 阿柠背后的拖拽之力骤然消失,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但嵌入皮肉的指甲带来的剧痛让她依旧在无意识地颤抖。 一道无声的身影出现在予恩身侧。是张祁灵。他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自然地绕到阿柠的另一侧,伸出修长而稳定的手,稳稳地扶住了阿柠瘫软的身体,分担了予恩的压力。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明白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予恩架着阿柠一边胳膊,张祁灵扶着另一边,迅速转身,准备撤离这散发着腥臭的铁门前。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 铁门,开始自行缓缓地、沉重地转动起来! 张祁灵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眸,骤然抬起。 铁门向内开启了一道越来越大的缝隙,门后是无尽的浓稠黑暗。 一个扭曲得形似人类的怪物,缓缓地从门后的黑暗中“挤”了出来! 四肢着地,对着他们做出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准备扑击的姿势! 予恩毫不犹豫地将臂弯中依旧瘫软昏迷的阿柠猛地推向身侧的张祁灵。 张祁灵仿佛早已预料,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伸出,稳定地接住了阿柠倒下的身体。没有丝毫停留,脚下步伐迅捷如风,带着阿柠迅速向后撤去,瞬间便退出了甲板中央,身影隐入相对安全的通道阴影之中。 就在阿柠脱手的瞬间,那怪物浑浊的绿眼凶光大盛!它被予恩这个主动“挑衅”的动作彻底激怒,朝着予恩凶悍绝伦地扑击而来! 劲风扑面,腥臭刺鼻! 予恩眼神冰冷,身形在箭不容发之际骤然发动!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脚在湿滑的地面轻巧一点,整个人一个利落至极的旋身,险之又险地与那撕裂空气的利爪擦身而过!腥风卷动了他的衣角。 旋身的同时,他手中寒光乍现!短刀借着旋转的力道,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刺向怪物暴露的腰腹!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短刀那锋锐无匹的刃尖,竟只在怪物覆盖的坚硬鳞片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凹痕!那鳞片如同精钢锻造的铠甲,防御力惊人,刀锋根本无法穿透分毫! “吼——!!” 一击落空,猎物毫发无损,这彻底点燃了怪物的狂暴!它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粗壮的脖颈猛地扭转,巨大的利爪带着更猛烈的腥风,再次朝着刚刚稳住身形的予恩当头抓下!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予恩猛地向上纵身跃起!这一跃不仅避开了致命的爪击,更在瞬息之间,绕到了海猴子那庞大身躯的身后! 手上出现长鞭! “咻——!” 一道闪烁着幽暗冷光的鞭影骤然从予恩袖中电射而出!是星蚀鞭!鞭梢带着凄厉的尖啸,缠绕上了它粗壮得如树干般的脖颈! 予恩手臂肌肉贯结,猛地发力回拽!星蚀鞭瞬间绷紧,坚韧无比的鞭身深深勒入那覆盖着粘稠鳞片的皮肉之中! “呃嗬——!”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束缚勒得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痛苦嘶鸣!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挣扎、扭动,布满鳞片的利爪疯狂地抓挠着颈间的鞭索,试图将其撕裂挣脱!腐朽的甲板在它狂暴的力量下剧烈震颤,发出即将碎裂的哀鸣! 就是现在! 予恩眼中寒芒暴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趁势欺身而上!他身体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记势大力沉、凝聚了全身力道的膝击,狠狠撞向海猴子毫无防备的腰侧软肋!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巨大的力量透体而入!怪物那沉重的身躯竟被这一膝撞得离地而起,整个儿失去了平衡,朝着侧前方重重砸落! “轰隆——!” 腐朽的甲板被砸出一个凹坑,木屑纷飞!怪物痛苦地翻滚着,粘液四溅。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 “噗通!” 一个狼狈的身影恰好从甲板顶部的破洞处摔落下来,重重地砸在离怪物翻滚之处不足两米的地板上!正是刚刚艰难攀爬下来的吴携!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刚从地上挣扎爬起、甩着晕眩头颅的怪物那双近在咫尺、充斥着暴怒和嗜血的幽绿色眼睛!那怪物显然将摔下来的吴携当成了新的、唾手可得的猎物! “吼——!!”喉咙里发出兴奋而残暴的嘶吼,粘稠的涎水飞溅!它四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朝着摔懵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吴携猛扑过去!锋利的爪牙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吴携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几乎是本能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予恩宿主,主角吴携需要帮助,请完成帮助。” 冰冷的提示音在予恩脑海中突兀响起。 在那腥臭扑鼻的利爪即将撕裂吴携身体之前! 予恩的脸上一片近乎冷漠的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焦急的表情,一步踏出,右腿如猛地踹出! “砰——!!!” 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 予恩那灌注了力量的一脚,踹在怪物扑击的侧肋上!直接将这数百斤的怪物凌空踹飞出去!庞大的身躯惨嚎着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后方那扇布满污秽黑痕的厚重铁门上! “哐当——!”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剧烈地摇晃着,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和更多飞溅的粘液! 预期的剧痛没有降临。吴携颤抖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予恩那平静的背影,稳稳地挡在他与那恐怖怪物之间。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无比艰涩地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谢……” ——“予恩宿主任务完成,奖励已放至空间。” 听着脑海里冰冷的确认声,予恩眼中那被强行压制的杀意瞬间喷涌而出!再无半分与这恶心怪物缠斗的兴致。 手腕一翻,一把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手枪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枪口锁定那蜷缩在铁门角落、被撞得七荤八素、正发出痛苦低嚎的怪物! “砰砰砰砰砰——!!!” 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枪声在封闭腐朽的船舱内轰然炸响!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钻入海猴子布满鳞片的身体!沉闷的皮肉撕裂声伴随着怪物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同时爆发!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幽绿血液混合着破碎的鳞片四处飞溅! 怪物被打得浑身剧颤,痛苦地蜷缩在角落,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暴戾,却因重创而暂时失去了扑击的力量。 趁着这怪物被枪弹压制、缩在角落疯狂低嚎的瞬间,予恩反手收枪,右手寒光骤然亮起!一柄狭长、笔直长刀已然在手! “走!”予恩背对身后的吴携说了一声,声音冰冷。 话音未落,朝着蜷缩的怪物疾冲而去!他将全身的力量与满心的杀意尽数灌注于长刀之上! 长刀划破潮湿腥臭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目标——怪物那狰狞的头颅! 刀光落下,予恩没有去看那怪物是否已经毙命。他收刀的动作与蹬踏舱壁借力的动作一气呵成!身体在空中划过抓住了头顶破洞的边缘,双臂发力,身影消失在甲板方向,只留下破洞外灌入的冰冷风雨。 甲板破口下方。 冰冷的雨水从头顶的破洞倾泻而下,吴携被冻得一个激灵,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惊醒。他焦灼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攀爬上去的支点。 头顶那被雨水冲刷的台阶处,张祁灵(张顾问)的身影已经探身下来!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吴携,随即一条手臂坚定而有力地向他伸来! 没有任何犹豫,吴携一把牢牢抓住那只手!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将他整个人轻松地从冰冷浑浊的积水中提起! 双脚刚踏上湿滑摇晃的台阶,张祁灵就往前走去。 吴携的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随时会解体的甲板。透过倾盆的雨幕,他看到予恩和阿柠的身影已经安全地回到了远处那艘在风浪中起伏、却显得无比坚实的大船上。心中最后一丝顾虑放下。 收回视线,咬紧牙关,快步跟上前面那个在风雨中为他开辟生路的背影——张祁灵(张顾问)。脚下的船体,在风浪的摧残下,发出了更加令人心悸的声音。 第33章 阴他们一把 阿柠被安置在临时搭起的担架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更添了几分脆弱。 予恩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担架,身影在摇晃的甲板上显得异常稳定。目光投向波涛汹涌的海面,他不用回头,也清楚那令人作呕的东西正附在她身上。 “船老大。”予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海浪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旁边一个精悍的手下抬了抬下巴,“带他去看看阿柠的后颈。该怎么做,他明白。” 手下会意,立刻小跑着去找人。予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胃里一阵翻腾。——那东西的样子和触感,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恶心反胃。他刻意不去看,不想让那污秽的景象烙印在脑海里。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被领了过来,正是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他走到阿柠身边。 予恩一直靠在通往船舱休息室的铁门旁,听到那恶心的东西被挑落海中,他紧绷的肩线才松弛了一丝。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他掏出那部厚重的黑色电话,贴在耳边。 “喂。”。 电话那头传来汪初的叮嘱,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嘈杂。予恩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穿透湿冷的空气,扫视着甲板上忙碌的人群和远处阴郁的海平线。 汪初在提醒他小心——小心什么?小心海底未知的危险?小心队伍里的人心叵测?还是小心……别的什么? “知道了。”予恩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平静,却带着冰渣和不耐。他不再多言,直接转身,“哐当”一声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将海风、人声和一切嘈杂隔绝在外。狭小安静的休息室内,只有引擎的震动隐约传来。他挂断电话,随手扔在旁边的简易桌上。 没有片刻迟疑,予恩径直走向角落那张冰冷的铁架床。 他的装备包就放在上面。动作利落地拉开拉链,取出折叠整齐的黑色潜水服。布料是特殊材质,触手冰凉而坚韧。他迅速脱下身上微湿的外套,很快,全身被紧致的黑色潜水服包裹,腰间挂上潜水刀、防水手电和信号棒。 穿戴完毕,他再次检查了一遍气瓶压力表、调节器和面镜。确认无误后,他深吸一口气,拉开舱门,大步走了出去。 甲板上,气氛已然不同。 巨大的货轮已经缓缓停在了预测好的坐标点附近。深蓝色的海水在船体周围打着旋,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压迫感。之前派下去探路的伙计已经湿漉漉地爬了上来,正喘着粗气汇报。 阿柠也在船老大用土方子灌了点药后,苏醒过来,虽然脸色依旧难看,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锐利和倔强,也换上了潜水服。 “检查装备!准备下水!”予恩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清晰有力。 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金属扣环碰撞的清脆声、气瓶阀门开启的嘶嘶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众人互相检查着背带、气瓶接口、面镜密封。 予恩走到船舷边,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回头。他最后调整了一下咬嘴,单手扶住面镜,另一只手按住气瓶,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入水姿势,“扑通”一声,率先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身影瞬间被幽蓝吞没。 紧接着,阿柠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跃入海中。张祁灵的动作更是无声无息地滑入水面,迅速追向予恩的方向。 其他人也纷纷入水。吴携和胖子落在了后面。胖子体型壮硕,入水时动静颇大,溅起的水花几乎泼了吴携一脸。吴携抹了把脸,才有些笨拙地调整好姿势,开始奋力向下划水。 前方的予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动作,悬浮在水中,转身对旁边的阿柠打了一串复杂而精准的水下手势。阿柠快速点头回应,随即调整姿态,身体一摆,毫不犹豫地朝着更深、更幽暗的海底俯冲下去,她的潜水灯光束瞬间被下方的黑暗吞没大半。 就在这短暂的注意力被吸引开的瞬间,谁也没有留意到,队伍最前方的予恩,嘴角在咬嘴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悄无声息地游到一处看似寻常的巨大礁石旁。予恩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洞口旁一块凸起、颜色略深的石头上。他毫不犹豫,伸出戴着潜水手套的手,用尽全力,狠狠按了下去! “咔哒——” 众人被水涡卷入,强大的水流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将他们狠狠地甩向四面八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 予恩第一个从剧烈的眩晕和呛水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神智。冰冷的感觉包裹全身,但不再是海水,而是……空气?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浑浊的水池里。头顶是人工开凿的、湿漉漉的岩石穹顶。 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奋力划动手臂,朝着最近的池岸游去。靠近岸边,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猛地撑住湿滑的石岸边缘,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整个人便脱离了水面,重重地落在了坚实而冰冷的地面上。水滴顺着他紧贴身体的潜水服不断淌下,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紧随其后张祁灵他们也都游上岸。 阿柠按捺下心思,不理会那三人,径直走到予恩身边。 予恩面无表情地率先迈步,走向那条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墓道。阿柠紧随其后,胖子骂骂咧咧地跟上,吴携深吸一口气,也硬着头皮往里走,张祁灵(张灏顾问)则无声地落在了队伍最后。 墓道狭窄而悠长,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渗出的水珠,空气愈发沉闷压抑。手电光柱在石壁上晃动,照亮了一些堆放在墙角的、布满灰尘和泥垢的陶罐。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墓道,来到一间相对宽敞的耳室。耳室同样空荡,只有角落里散落着几件腐朽的木器残骸。光线在这里显得更加昏暗。 就在胖子拿着手电筒好奇地照向那些木器,吴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墙壁,阿柠的注意力集中在寻找石门机关时,走在队伍侧前方的予恩,脚步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精准地扫过耳室一个极其昏暗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碎石和厚厚的泥垢。他的手指在湿冷的石壁上快速而隐蔽地摸索了几下,确认了什么。就在其他人目光移开的刹那,予恩的手指猛地用力,按下了墙角一块微微凸起、几乎与周围石壁融为一体的石块!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关响动,在寂静的耳室中却清晰可闻! 众人闻声惊觉回头,只见予恩所在的那处昏暗角落,地面无声无息地向下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口!予恩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沉入其中! 下一秒,裂开的地板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昏暗的耳室里,只剩下惊愕的吴携、胖子、阿柠,以及依旧沉默、但目光骤然变得深邃锐利的张祁灵(张顾问),以及地上那块迅速消失的、予恩留下的湿漉漉的水痕。 “予恩?!”吴携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一步。 地面瞬间恢复平整,只留下几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若非地上还残留着一小滩迅速被冰冷石板吸收、仅剩一丝水渍的痕迹,证明予恩确实在此消失,一切都像是一场诡异的幻觉。 昏暗的耳室里,手电光柱在重新闭合的地面和惊愕的众人脸上慌乱地晃动。 胖子圆瞪着眼睛,嘴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用手电筒照着刚才洞口的位置,又猛地扫视整个耳室。 “人呢?!予恩呢?!刚才还在这儿,那么大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 吴携的心脏狂跳不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予恩的消失方式太过诡异,那瞬间闭合的机关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精觉感,让他头皮发麻。 阿柠站在队伍最后方,背对着通往墓道的方向。 张祁灵(张灏)没有像胖子和吴携那样惊呼或四处张望。紧紧盯住地面那迅速变淡的水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别找了!”阿柠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还有一丝嘲弄,“还是先担心一下你们自己。” 话音落,在胖子和吴携惊疑不定的目光聚焦在张灏身上时,阿柠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退,后背贴靠在耳室入口附近一块颜色略深的石壁上! 她的手掌快速在身后石壁上一处极其隐蔽的凸起上狠狠一按! “轰隆隆——!” 胖子脸色大变。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咔哒!”密集机括声从四面墙壁内部爆响!只见墙壁上那些原本以为是装饰或风化孔洞的地方,蜂窝般弹开无数个小孔!冰冷的金属寒芒在孔洞中一闪而逝! “嗖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无数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短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箭矢密集得几乎覆盖了耳室的每一寸空间,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柠在按下机关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箭雨爆发的刹那。 猛地伸出手,揪住了吴携潜水服的肩带,朝自己身前一拽!身体借力向通往墓道的入口急退! 松开吴携转身就朝墓道深处疾冲而去! ………… 予恩的身影早已在幽暗曲折的墓道中穿行。他从耳室机关沉入后,便进入了一条明显更为古老、湿滑的石砌甬道。甬道内空气混浊,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陈年的土腥味,壁上渗出的水珠不断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嘀嗒、嘀嗒”的回响。 他步伐迅捷而稳定,对这地下迷宫般的路径了然于胸,目标明确地朝着主墓室的方向疾行。他要在张祁灵他们摆脱耳室困境、找到正确路径之前,抢先一步抵达那里。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前面。 一路奔行,甬道两侧的壁龛中隐约可见一些腐朽的棺木或散落的白骨,黑暗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微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然而,诡异的是,无论予恩如何快速掠过,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都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曾靠近分毫。甚至连甬道上方偶尔垂下的、湿漉漉的藤蔓状物,也在他经过时悄然缩回阴影。 予恩对此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赶路和即将到达的目标上,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身影无声而迅疾地消失在甬道更深的黑暗里。 第34章 黑暗处故人刀 冰冷的提示音又一次在予恩的脑海中尖锐地响起。 ——“警告!予恩宿主,请立即停止你的行为!你正在策划对主角团成员造成直接威胁的行为。请立刻终止所有可能伤害主角的计划!否则,主角团成员所受伤害将按照规则,以同等或更高强度同步施加于宿主身上” 声音是冰冷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企图穿透予恩坚固的心防。 “呵……” 予恩阴鸷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快了步伐,靴底碾过墓道积年的尘埃和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行啊……让我现在死了,就可以停。” 予恩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主角们就可以不受伤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路。唯一的‘方法’,我可是告诉你们了。” 世界分意识似乎被他这种玉石俱焚的极端念头短暂地噎住了,片刻的延迟后,警告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予恩宿主,此种极端行为违反世界准则。终止主角们生命体征将触发最高等级反制机制!惩罚力度将呈指数级放大!这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没有益处?” 予恩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墓道里回荡,充满了癫狂的嘲讽和自我毁灭的快意。 “那我还就偏偏喜欢这‘没好处’的!闭嘴!你这套把戏,真是……有够恶心的!给我安静点!” 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话音落,他自己竟又突兀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而短促,像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就在这诡异的笑声中,他身体精准地闪身,没入了前方主墓室那巨大而沉重的石门阴影之中。 主墓室内的景象豁然开朗。空气凝滞,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湿气。巨大的空间被中央一株异常显眼的赤红色珊瑚占据,它如同凝固的火焰,又像某种古老生物的骸骨,在长明灯幽暗摇曳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予恩的目光锁定了红珊瑚的顶端。他几步上前,死死盯着那上面摆放的东西,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充满戏谑和了然的笑纹。 “呵……吴三行,果然换掉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墓室里清晰可闻,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动作够快。看来……黑瞎子、吴三行,或者那个神出鬼没的谢链环……至少有一个,甚至可能都在这个该死的墓里转悠呢。” 视线扫过墓室四角,仿佛能穿透阴影,揪出潜藏的对手。 他毫不犹豫地卸下肩上的背包,动作利落地拉开拉链。从包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严实的、外形古朴的物件——那正是他从另一个墓室千辛万苦带出来的“真品”。他看也不看,手臂一扬,精准地将它替换到红珊瑚那个被掉包的赝品位置。器物落在珊瑚枝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做完这一切,予恩的目光转向墓室一个被巨大石柱阴影笼罩的角落。那里,上方不足一尺的墓壁上,一个用特殊黏土固定住的、拳头大小的黑色块状物,正静静地蛰伏着——赫然是威力巨大的炸药! 予恩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将左臂的衣袖向上挽起,露出结实白晢的小臂。随即,他再次探手入包,这次掏出的是一卷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特制高强度合金钢丝线。 左脚猛地蹬踏在身旁布满斑驳壁画和苔藓的冰冷石壁上,坚硬的靴底与粗糙的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嚓啦”声,带起一溜细微的石屑。借着这股强大的反冲力,身体向上斜掠而去,墓室顶部的阴影微微晃动。 凌空接近上方的炸药。手臂探出,五指成爪,稳、准、狠,将那个令人心悸的黑色炸药块从墙壁上剥离了下来!炸药入手冰凉沉重。 予恩左手一翻,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银灰、表面布满精密纹路的金属小球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这显然是从他“空间”中取出的。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右手捏着炸药,左手拇指在金属小球某个位置一按,小球底部瞬间弹出一个微型钩爪般的接口。右手捻着钢丝线的一端,迅速地缠绕、扣合在金属小球弹出的接口上。 钢丝线绷紧!另一端随着予恩手腕的巧妙抖动,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银线轨迹,金属小球如同一个精巧的转换器,瞬间嵌入了原本的炸药之中。 完成后,予恩轻巧落地,屈膝卸力,站直身体,目光冷冷地扫过被钢丝线重新“连接”的尸骸和墙壁缝隙,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那块被“篡改”了引爆路径的黑色炸药上。他掂量了一下。 放到墙中间,拍拍手上灰尘,转身去暗中跟在他们后面看看再离开。 主墓室厚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予恩的身影融入前方更加深邃的甬道黑暗。 予恩的脚步放得极轻,靴底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几乎不发出声音。 就在他即将通过一处转角时,一股极其微弱的视线,悄然黏上了他的后背。不是墓中活尸的贪婪,不是机关触发的预兆,而是属于活人复杂情绪的窥探。 予恩没有回头,只是突兀地停在原地,背对着那道视线来源的方向。冰冷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骤然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之中: “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更深的寂静,只有空气在流动。 予恩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和疯狂。 “再不出来……” 他缓缓侧过身,半张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在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如同裂开的罂粟花。 “大家就都死在这个墓。埋骨之所现成,连墓地钱都省了,你说呢?”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黑…爷~” 躲在转角后方阴影里的黑瞎子,呼吸猛地一滞。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两年不见,予恩的感知竟敏锐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阴森、污秽的墓道里,以这样一种充满火药味的方式。 他设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场景——街角的偶遇,茶馆的平静,甚至拔刀相向的场面——唯独没有想过是眼前这般。通道里那带着疯狂笑意的声音,陌生得让他心头发冷。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黑瞎子清晰地听出了那句“大家就都死在这个墓”里毫无掩饰的狠劲、玉石俱焚的威胁。这不是虚张声势。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黑瞎子从藏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在通道昏黄摇曳的壁灯光晕下逐渐清晰。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狭窄的通道里无声对峙。 黑瞎子的目光穿透墨镜,牢牢锁定在对面的人身上。予恩比他记忆中更高挑了些,原本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形已然抽条,裹在沾满尘土的工装里,透出一种利落的劲瘦。那张脸……褪去了几分青涩,轮廓更加深刻分明,俊美得近乎锐利。 刺眼的是那双眼睛。里面曾盛满的星光完全灰暗,眉眼间更是淬炼出逼人的锋芒,看过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狠厉和冰冷的疏离感。 不一样了。黑瞎子心中无声地叹息。眼前的予恩,已不是记忆的那个少年,予恩已将他彻底重塑。 而他黑瞎子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觉得能轻易掌控局面的人了,大家……都面目全非。 “你……” 黑瞎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帮邱德洘做事?” 这是最直接的疑问,也是他必须确认的关键。 予恩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加深了几分,“然后?”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有何高见啊!黑爷。”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让黑瞎子眉头微蹙。他紧盯着予恩,试图从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表情下捕捉到一丝真实。 “吴三行呢?他知道我没死……是不是很高兴?呵呵呵……” 他突兀地笑出了声,笑声在通道里显得空洞而突兀,“我也挺高兴的……” 笑声骤停,予恩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无比,他的声音瞬间压低,带着一种黏腻的、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阴恻恻气息,穿透黑瞎子的身体,直刺向他身后的黑暗。 “高兴得……想让他的好侄子……就此留在这个墓里让他也高兴高兴。” 这赤裸裸的威胁!黑瞎子心头剧震。 “来找回家的路吗?” 听到回家,予恩的视线慢悠悠地从黑瞎子身后虚无的黑暗中收回,重新落在他墨镜上,好像刚才那句要命的威胁只是随口一提。他脸上那放大的笑容灿烂得近乎诡异,在昏暗的光线下,足以让任何一个旁观者误以为他此刻开心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灿烂”笑容绽放的瞬间—— 一道刺眼的银光毫无征兆地从予恩手中爆射而出!是匕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取黑瞎子面门! 黑瞎子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反手一撩!呛啷——!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通道里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他手中不知何时也握住的匕首精准地格挡在身前,震得他手腕微发麻。予恩掷出的匕首被狠狠磕飞,旋转着划出一道弧线,“叮当”一声掉落在两人之间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寒光兀自闪烁。 格挡的震动还未完全消散,一股更猛烈的劲风已然扑面! 予恩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瞬已挟着冰冷的杀意出现在黑瞎子面前!没有任何言语,右腿带着空气的呼啸,狠狠踢向黑瞎子的胸膛!速度快得只在眼睛上留下一道残影! 通道太过狭窄!黑瞎子刚刚完成格挡,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做出完美的闪避!他只能凭借惊人的反应力,猛地向后急撤,同时身体极限后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予恩的靴尖还是重重地擦着黑瞎子的胸口掠过!坚韧的黑色衣料瞬间凹陷下去,清晰地印上了一个沾满墓道泥尘的工装靴印!巨大的力量冲击得黑瞎子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了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震落簌簌灰尘。 尘埃弥漫在两人之间。予恩保持着踢击后的姿态,缓缓收回腿,那双灰黯的眼眸在冰冷地锁定着靠在墙上的黑瞎子。通道里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枚掉落在地、兀自闪着寒光的匕首。无形的杀机,浓得化不开。 胸口的钝痛还未完全化开,冰冷的杀意再次袭来! 黑瞎子背脊撞上石壁的震动尚未平息,予恩的身影已再次欺近!没有半分喘息之机,他根本不给黑瞎子调整重心的时间,脚下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化作一道凌厉的黑色箭矢,以惊人的速度直冲而来! 两人的身影在狭窄得几乎无法错身的甬道里高速交错!就在擦肩而过之间,予恩握着匕首的右手以一个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骤然发力!冰冷的刃锋划破空气,迅猛地朝着黑瞎子来不及完全收回防御的右臂外侧狠狠抹去!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响伴随着皮肉被割开的细微声音,异常清晰地刺入耳膜。一道殷红的血线瞬间在黑瞎子深黑色的衣袖上洇开、拉长,温热粘稠的液体立刻涌出,染红了布料。 予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手腕如同没有骨节般诡异地一拧,那柄沾着新鲜血迹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弧,瞬间换了个方向!寒光闪烁间,它已横亘在身前! 铛——! 火星四溅!几乎就在匕首换向完成的瞬间,黑瞎子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身体的失衡,左手的匕首带着愤怒与惊愕的反击已然刺到!两柄凶器再次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巨大的力量顺着匕首传递到予恩的手腕、手臂,震得他虎口发麻。 予恩平静的眼神逐渐升起兴奋。借着这股撞击的反震之力,他腰腹核心猛然收紧,右腿灌注全身力量,带着呼啸的风声,再次狠狠踹出!目标直指黑瞎子因格挡而微微前倾、中门稍开的腰腹! 这一脚又快又狠,角度极其毒辣!黑瞎子瞳孔急缩,仓促间只能将左臂下压,用肘部和小臂硬生生去格挡这雷霆一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黑瞎子被这股这脚踹得整个人向后滑退,鞋底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后背再次重重撞在石壁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就在这剧烈的肢体碰撞、力量对抗达到顶点的刹那—— ——“警告!予恩宿主正在对主角‘黑瞎子’造成持续性伤害!蓄意攻击主角之一!惩罚:痛感神经传导增强300!时限两天。” 系统提示音,在予恩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予恩的全身!这痛感源于身体内部,好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神经和内脏,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撕扯碾碎!三倍痛感的增幅,让痛感都被无限放大。 予恩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踹出的右腿在收回的瞬间,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和迟滞。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因为剧痛而指节泛白,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刀柄。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隐没在衣领的黑暗中。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维持着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吟吟”。 黑瞎子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着,右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胸口和左臂格挡处更是传来阵阵闷痛。他透过墨镜,盯着几步之外那个在昏暗壁灯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散发着致命危险的身影。 予恩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眼神,但嘴角那抹弧度依旧清晰。黑瞎子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刚才予恩的身手速度快、角度刁、下手狠,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路数。 “你……” 黑瞎子的声音带着喘息,低沉而复杂,墨镜后的目光直看着予恩,“你的身手这两年……是不是挺好。” 这句话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予恩缓缓抬起头。壁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眼睛——嘴角的弧度,诡异地加深了几分。 “或许,” 予恩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快,甚至有点甜腻,与他此刻冰冷死寂的眼神形成了极致诡异的反差,像是一具会说话的精致人偶,“希望你喜欢这个……打招呼方式。” 话音落下,甬道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黑瞎子伤口滴落的血珠砸在地面的细微“嗒…嗒…”声。 予恩没有再出手。 他握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匕首,随意地甩了甩手腕,在黑瞎子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利落地转身。 黑色的身影重新融入前方更深的甬道黑暗之中,脚步声迅速远去。只留下通道内浓重的血腥味、石壁上撞击的痕迹、地上那几点刺目的鲜红,以及靠在墙边、墨镜后眼神晦暗不明的黑瞎子。 那平静转身的背影,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攻击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陌生。 第35章 他在帮邱德洘 吴携三人走了大约十几米深,前方通道似乎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手电光努力向前延伸,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黑色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通道尽头不远处的黑暗中。距离有些远,光线又弱,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石台?棺椁?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三人注意力都被前方那模糊的黑色轮廓吸引时—— 呼! 走在最前面的张祁灵,毫无征兆地猛地停住脚步!感应到了什么,倏地侧过头,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射向三人身后那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来路!他右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吴携和王胖子被张祁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脏骤停!两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跟着猛地转身,手电光柱慌乱地交叉扫向身后幽暗的阶梯上方! “谁?!” 吴携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充满了惊疑和紧张。 胖子也立刻举起了手里的家伙,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死寂。 只有水滴从洞壁滑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几秒钟后,在通道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拐弯阴影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露”了出来。 来人一身漆黑!黑色的连帽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的靴子,甚至连脸上都戴着一个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眼镜。 他整个人仿佛是从阴影本身凝聚而成,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和…一丝疲惫。 他完全没有理会如临大敌、满脸震惊的吴携和王胖子,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他们。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径直锁定在阶梯下方、保持着高度戒备姿态的张祁灵身上。 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湿滑的石阶,无视了旁边几乎石化的两人,径直走到了张祁灵面前,不足一米处停下。 “黑…黑瞎子?!” 吴携和王胖子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黑爷?!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神出鬼没的黑瞎子,竟然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尾随而至,甚至出现在这深入地下的隐秘通道里!这突如其来的现身,比任何机关怪物都更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和匪夷所思! 通道里的水滴从湿漉漉的洞壁滑落的单调声响,滴答…滴答…,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手电光柱交织在黑瞎子那身几乎融入黑暗的装束上,却照不透他眼镜下深藏的情绪。 吴携和王胖子还沉浸在“黑瞎子为何在此”的巨大震惊中,嘴巴微张,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却被眼前这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凝重气场压得不敢轻易出声。 “他……你也见到了,邱德洘的人?” 张祁灵的出声打破平静。 黑瞎子微微歪了歪头,眼睛在眼镜后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地传递了否定的信息。 他没有回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见到”,只是否定了“邱德洘的人”这个身份关联。这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反而让空气更加粘稠。 就在吴携和胖子以为对话就此陷入僵局时,黑瞎子却低低地、突兀地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他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通体乌黑、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跳跃,冰冷的刃口偶尔反射出手电的微光,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寒芒。 “他在帮邱德洘做事。” 黑瞎子终于开口,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沙哑,“至少,不是‘那边’的不是。” 他刻意加重了“那边”两个字。 他手中的匕首骤然停止翻转,被稳稳地捏在指尖,锋利的尖端正对着下方无尽的黑暗。 “所以,” 黑瞎子抬起头,目光越过张祁灵的肩膀,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看向了某个遥远而复杂的存在,“接下来的九门,”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有人要很不安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激起的涟漪足以让知晓内情的人心惊肉跳。不安?何止是不安! 吴携心头猛地一跳,虽然他还不完全明白“那边”和“他”具体指代什么,但“九门”、“不安”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他联想到自家那位心思深沉的叔叔——吴三行! 胖子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显然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黑瞎子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收起了那丝戏谑,凑近张祁灵身侧压低声,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冷冽。 “我在予恩离开后,去到了吴三行所在的墓室。” 他微微侧身,手电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洞壁上,显得格外孤寂。 “已经不见人了。” 声音里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意料之中。“那地方,呵,收拾得很‘干净’,一点有用的痕迹都没留下。只有……” 他似乎在回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的柄,“只有他常坐的那块青砖上,有几道很新的、用指甲用力划过的刻痕,很深,很乱。” 黑瞎子抬眼,目光再次与张祁灵那深潭般的眼眸对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洞察。 “那多疑爱算计的老狐狸,只怕心里,已经想了很多种…‘那人’为什么没死、还回来了的原因了。” “那人”是谁?是“他”?还是别的什么让吴三行恐惧的存在?黑瞎子没有明说,但“没死”、“回来”这几个字眼,本身就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冲击力。吴三行会怎么想?是背叛?是复仇?每一种猜测,都足以让这位九门中的“老狐狸”寝食难安,如芒在背! 黑瞎子说完,沉默了片刻。通道里只有水滴声和他指尖偶尔摩挲匕首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换做以前的我…跟哑巴你,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张祁灵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难测,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泛白。 第36章 禁婆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张祁灵他再次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融入周围的黑暗里。 “不要让他有机会。” “他”,指的是谁?是通道尽头未知的威胁,还是他们身后那个心思难测的吴三行?答案不言而喻,却又讳莫如深。 黑瞎子正把玩着那把泛着幽冷寒光的匕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转着刀身,闻言动作一顿。他轻佻地挑起一边锋利的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惯有的戏谑,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般凑近张祁灵,几乎要贴上对方冰冷的耳廓,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喑哑,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 “哑巴,放一百二十个心。”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不远处的吴携,语气里透出绝对的自信,“就凭咱哥俩儿,就算真‘帮’了他吴三行这一把,你觉得……他还有那个‘机会’去对付予恩吗?嗯?”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祁灵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黑瞎子那只随意搭在匕首柄上的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渗出点点暗红。再往下,他深色的衣襟上,一个清晰的、带着泥土痕迹的鞋印赫然映入眼帘,位置刁钻,力道显然不轻。 张祁灵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黑瞎子话语里未尽的深意瞬间贯通。他明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究竟还要不要帮吴三行的忙?这个念头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九门?那些陈年的恩怨纠葛,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和算计,跟他们这两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卷入这浑浊的漩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不远处。 吴携正和胖子低声交谈着什么,胖子的脸上带着惯常的、试图活跃气氛的憨厚笑容,而吴携,这个年轻的、似乎永远带着点懵懂和执拗的吴家后人,脸上也努力挤出一点回应。 看着吴携的身影,张祁灵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对过往牵扯的一丝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责任?这复杂的情绪像沉重的石块压下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的疲惫。 他倏然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隔绝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手指下意识地抬起,用力将头上那顶几乎成为他标志的兜帽往下拉了拉,帽檐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的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这样好像能将他与这个嘈杂纷乱的世界隔离开来。 没有任何言语,他决然地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通道深处那片黑影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团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原来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座半人高的、表面布满苔藓和风化痕迹的古老石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通道中央,像一块沉默的界碑。 张祁灵在石碑前停下,毫不犹豫地单膝蹲下,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细致地拂去石碑表面的浮尘和苔藓,指腹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试图解读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符号。 就在张祁灵专注于石碑的瞬间,黑瞎子溜达到了胖子和吴携的身后。他没有惊动两人,只是抱着手臂,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片刻,张祁灵站起身,似乎从石碑上得到了某种信息或确认。他抬手指向石碑后方一条更狭窄、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岔道,声音依旧是惯常的简洁清冷。 “走那里。” 没有多余的说明,他径直转身,再次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充当开路者。吴携和胖子对视一眼,连忙跟上。黑瞎子也懒洋洋地直起身,踱步跟上,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在张祁灵的背影和周围的环境间游移。 就在他们一行四人刚刚踏入那条狭窄通道不过数步! “轰隆隆——咔!”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运转声毫无预兆地从两侧石壁内部传来,脚下的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 紧接着,两侧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石壁,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轰然向中间急速合拢!通道瞬间变得如同一个正在闭合的巨兽之口,狭窄的空间被迅速压缩。 “不好!”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尽。 几乎在同一刹那,他和张祁灵的身影在冰冷的石壁上猛地一点,借力向上!险之又险地擦着挤压而来的石壁边缘,轻巧地翻身跃上了那正在合拢的石壁顶端,稳稳地落在了骤然变得狭窄的“一线天”之上。 黑瞎子侧身向下方的黑暗喊道,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带着一丝回响。 “胖子!没压成肉饼?往上走,这上面有路!”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俯身,将自己那条因常年锻炼而显得格外修长有力的手臂,毫不犹豫地伸向下方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把手给我!” 下方传来王胖子略带喘息却中气十足的回应。 “胖爷我命硬着呢!来了!” 一只沾着灰尘和些许擦伤痕迹的胖手就从黑暗中探出,抓住了黑瞎子的手腕。黑瞎子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腰腹发力,硬生生将体重惊人的胖子从狭窄的缝隙里提了上来!胖子庞大的身躯挤上平台,带起一阵尘土,他喘着粗气,拍着胸口。 “我的亲娘诶,差点真成夹心肉饼了!” 另一边的张祁灵动作更快,在石壁合拢的瞬间,他已经一把抓住了离他更近的吴携的手臂,稳稳地拽了上来。 吴携几乎是跌坐在冰冷的石壁平台上,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张祁灵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无恙后,便移开了视线。 四人挤在狭窄的“一线天”上,气氛压抑。下方是绝路,前方是未知。 胖子骂骂咧咧地检查着自己有没有缺斤少两,黑瞎子则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幽深的黑暗。 吴携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脸色有些发白。刚才生死一线的冲击还未完全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了上来。 短暂的休整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人的呼吸声。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或许是觉得吴携需要知道更多,张祁灵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讲述起多年前,九门二代那次惊心动魄的海底墓之行。那些尘封的往事,诡异的遭遇,复杂的人心,在他简洁却精准的描述下,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卷。 吴携听得入了神,暂时忘却了身处险境。他对父辈的往事充满了好奇,尤其涉及到那个神秘莫测的三叔吴三行。他忍不住插话,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三叔当时也在?他……他做了什么?” “那个墓里真有能让人长生的东西吗?” 张祁灵大多时候只是简短回答,或者以眼神示意答案就在讲述中,但这份主动的交流,已经让吴携感到一种奇异的联结感。 休息片刻,体力稍复。张祁灵率先起身,示意继续前进。这条狭窄的“天路”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方。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冰冷的石壁,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带路的张祁灵脚步忽然一顿。火把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只见侧面的石壁上,不再是天然或人工雕琢的纹路,而是用某种暗红发褐、干涸凝固的血颜料,潦草地刻划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 吴携凑近一看,待看清字的内容,血液仿佛被冻结,一股寒意从身后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吴三行害我于此!谢链环绝笔!! “不……不可能!”吴携失声叫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尖锐。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眼前这可怕的景象。 “三叔不会杀人!他怎么会杀谢家的人?他……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刚才经历生死时还要难看。内心深处,他对三叔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和依赖,这行血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这层信任。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悄然响起。你真的了解你的三叔吗?过往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尤其是那些对他表现出特别兴趣或者试图打探他家事的同学,往往很快就会消失。 他记得读大一那年,认识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一次闲聊,对方好奇地问起他家里长辈多少人,就他自己一个孙辈吗?吴携没多想,说了几句。后面那个朋友就听说转学了,把他的社交账号全部拉黑,没在出现过。后来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二叔吴二白,二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人“背景不干净”,让他少接触。当时他只觉得是家人保护过度,虽然不舒服但也接受了。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亲叔叔 ,我不想把他们想得那么坏!强烈的抵触情绪像一层保护膜,紧紧包裹着他。 他看着那行刺眼的血字,大脑开始疯狂地寻找一切可能的解释。 “误会!这一定是误会!或许是有人陷害三叔?或许是谢链环自己写错了?或者……或者这是三叔留下的警告?” 他试图说服自己,声音却越来越低,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一种深切的迷茫和恐惧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对最亲近的家人,似乎一无所知。 就在吴携内心天人交战,试图为三叔辩解之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墙之隔——就在刻着血字的那面石壁的另一侧,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慵懒地倚靠着冰冷的岩石。 予恩。 他微微歪着头,侧耳倾听着墙壁那边传来的、吴携那充满震惊、困惑和极力辩驳的声音。石壁的隔音并不算好,那些饱含挣扎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黑暗中,予恩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那笑容如同黑暗中绽放的罂粟花,越来越灿烂,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和纯粹的愉悦。 真可怜啊……他在心底无声地嗤笑,还在拼命给你的好三叔找借口呢?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觉得自己欣赏的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演到了最精彩的部分。 快了,就快了…… 他无声地低语,舌尖尝到了血腥味的甘甜。 等你知道更多‘真相’,等你发现你敬爱的三叔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包括你那些‘消失’的朋友……等你发现九门这潭水有多深多脏……等你们自己人开始互相猜忌,互相撕咬…… 那场面,该多有趣啊!他几乎要笑出声来,满怀恶意地期待着“狗咬狗”盛宴。 而在予恩身后不远处,通道的阴影里,阿柠静静地站立着。她看着予恩靠在墙上,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不明白。 老板(裘德考)要的东西,予恩明明已经拿到了——那个从刚才险死还生的机关通道里取出的、刻着特殊符号的青铜小件,此刻正安稳地躺在予恩贴身的口袋里。 任务的核心部分已经完成,为什么还不立刻撤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听隔壁那些人的“家务事”? 但阿柠没有问出口。多年的雇佣兵生涯让她深谙一个道理:好奇心是活命的大敌。 老板的任务指令是“协助予恩取得目标物品并确保其安全”,至于予恩之后要做什么,只要不危及物品和他自身的安全,那就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也无需她过问。她只需要像一个完美的工具,安静地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直到老板下达新的指令或者予恩决定离开。 刻骨铭心的血字像烙印般灼烧在吴携的视网膜上,每一个歪斜的笔画都像是一声凄厉的控诉。 “吴三行害我于此!谢连环绝笔!”——这十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粉碎着他长久以来对三叔构建的信任堡垒。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委屈和冰冷的恐惧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理智几乎断线。 “操!”吴携低吼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刻着血字的冰冷石壁! “砰!”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震落簌簌灰尘。脚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那行字,像是要用目光将它从石头上剜掉。 王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他赶紧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用力拍在吴携剧烈起伏的肩膀上,试图用自己那身厚实的膘肉传递点安稳感。 “哎哟,天真同志,悠着点!脚踹坏了待会儿跑路可不利索!” 他声音刻意放得洪亮,带着一种试图驱散阴霾的爽朗。 “要我说啊,光凭这一行字能说明个啥?指不定是谁栽赃陷害你三叔呢!九门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别自己吓自己,回去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三叔,不就啥都清楚了?现在想破脑袋也没用啊!” 胖子的话语像是一块浮木,让濒临溺毙的吴携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是啊,回去问清楚……三叔总会给他一个解释的……他努力说服自己,但心底那丝冰冷的疑虑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走。”张祁灵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他眼神已经转向通道前方幽深的黑暗,身体微微调整方向,做出了继续前进的姿态。 黑瞎子默契地一耸肩,嘴角又挂上了那抹惯常的、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又满不在乎的笑意。 “得嘞,哑巴发话了。胖子,吴天真,跟上,别掉队喂了粽子。” 他率先迈开步子,紧跟在张祁灵身侧,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前方一个不起眼的、更显狭窄的右侧分叉口。 吴携被胖子半推半劝地拉了进去。胖子还在他耳边絮叨着“肯定是误会”、“三爷不是那种人”之类的话,试图给他宽心。吴携心乱如麻,只能机械地跟着走。 刚一踏入这条岔道,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立刻包裹了他们。空气仿佛降了几度,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甜香?那香味很淡,丝丝缕缕,像是某种腐败的花卉混合着陈年水藻的味道,钻进鼻腔,非但不让人感觉舒适,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嘶……你们有闻到一股香味吗?” 吴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我感觉走进来后,身上特别凉,这冷气……有点邪门。” 他边说边举起手电筒,光束不安地在四周湿漉漉、布满苔藓的石壁上扫动。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黏腻腻的,更添一份寒意。后背更是阵阵发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贴着他的脊梁骨在爬行。 就在他话音刚落,心神不宁地用手电光扫过前方头顶石壁的刹那—— 光束的边缘,猛地捕捉到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扭曲的身影,紧贴着通道上方嶙峋的钟乳石倒悬着!浑身湿透,破烂不堪的衣物紧贴在浮肿惨白的皮肤上,不断滴落着浑浊腥臭的水珠。最恐怖的是那头头发——漆黑、浓密,正悄无声息地从吴携后上方垂落,已经缠绕上了他的脖颈和肩膀! “呃!”吴携瞬间头皮炸裂,他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僵硬地想要回头,却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丧失了!那湿滑、冰冷、带着浓重腥气的发丝触感贴着他! 张祁灵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金属小瓶(医用酒精),手腕拿着朝吴携后上方那团蠕动的黑发砸去! 在酒精瓶脱手的瞬间,黑瞎子指间一枚银亮的打火机已经打着,跳跃的火苗映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他看也不看,反手一甩,打火机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弧线,后发先至! “啪!”酒精瓶在空中被飞旋的打火机精准击中瓶身!玻璃碎裂的脆响和酒精泼洒的哗啦声同时响起! “轰——!” 炽热的蓝色火焰瞬间爆燃!猛地吞噬了那团缠绕向吴携的湿发! “吱——!!!”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啸猛然炸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痛苦! 火焰所到之处,那诡异的黑发如同遇到克星,疯狂地收缩、扭曲、退散!被烧灼的头发发出噼啪的爆响和焦臭味。火焰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那东西的真容——一张惨白浮肿、五官扭曲变形、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的女尸脸庞!它此刻因剧痛和暴怒而极度狰狞,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下方坏它好事的几人! “妈呀!” 吴携被那近在咫尺的恐怖景象和尖啸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张祁灵和黑瞎子的身后,死死抓住张祁灵的衣角,身体抖得像筛糠。 “是禁婆!这鬼东西头发怕火!” 王胖子反应也是极快,虽然也被那骤然出现的恐怖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但看到火焰的效果,立刻明白了关键。迅速从怀里掏出备用的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的火苗腾起。胖子毫不迟疑,看准禁婆因痛苦和愤怒再次疯狂舞动、试图卷土重来的长发,手臂用力一抡,将燃烧的火折子狠狠砸了过去! “呼啦!”沾满油脂的火折子一碰到那湿漉漉、却异常易燃的头发,火焰瞬间如同燎原般蔓延开去!蓝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每一根发丝,发出更密集的爆响和更浓烈的焦臭! “嗷——!!!” 禁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那声音穿透人的耳膜。它疯狂地拍打着着火的头发,整个扭曲的身体剧烈抽搐,再也顾不上攻击,猛地向后弹开,像一团失控的、燃烧的黑色水草,在尖锐的哀嚎声中,手脚并用地朝着通道深处无尽的黑暗深处仓皇逃窜,只留下满地烧焦蜷曲的碎发和刺鼻的恶臭。 “嗬……嗬……” 看着那团燃烧的恐怖消失在黑暗中,吴携才像被抽掉了骨头,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脸色煞白,额头的冷汗汇成小溪流下,回想起刚才那冰冷发丝缠绕脖颈、以及那张近在咫尺的恐怖鬼脸,依旧心有余悸,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我的姥姥诶,真他娘够劲儿!” 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是心有余悸,但看到吴携那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他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他凑到瘫软的吴携身边,挤眉弄眼,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调侃。 “我说天真同志,刚才那禁婆姐姐……该不会是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动了凡心,想把你拖回去当压寨相公?啧啧,这口味够重的啊!” “死胖子!你他妈给我闭嘴!” 吴携正处在极度惊吓后的敏感期,被胖子这么一说,刚才那湿冷滑腻的触感和禁婆黑洞洞的眼窝瞬间又浮现在眼前,顿时吓得汗毛倒竖,一股邪火混合着羞恼直冲天灵盖。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腿软了,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就朝胖子扑打过去。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吓唬人!” “哎哟喂!恼羞成怒啦?胖爷我说的是事实嘛!”胖子一边灵活地躲闪着吴携没啥力道的拳头,一边故意继续火上浇油,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狭窄的通道里,两人一个追打一个闪躲,刚才生死一线的恐怖气氛,竟被这插科打诨冲淡了不少,只剩下胖子欠揍的笑声和吴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在回荡。 张祁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闹腾,默默将背包重新背好。黑瞎子则捡起地上烧得只剩半截的火折子残骸,随手丢开,嘴角噙着一丝看戏的笑意,眼神却警惕地再次投向禁婆逃窜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令人不安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 吴携和胖子的追打闹腾,像一阵短暂的风,吹散了通道里残留的焦臭和禁婆带来的阴森,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胖子还在嘿嘿笑着躲闪吴携不依不饶的拳头,吴携则是一脸羞愤交加。 就在这短暂的喧闹中,通道走到了尽头。 前方不再是蜿蜒的石壁,而是一堵相对平整的岩面。手电筒的光束集中打过去,照亮了岩壁中央一个清晰刻画的符号——那是一个略显扭曲、边缘带着岁月侵蚀痕迹的英文字母: “y” 这个符号突兀地出现在这古老神秘的海底建筑中,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诡异。 张祁灵的脚步在距离岩壁几步之遥的地方猛地顿住。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y”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心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去。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充满未知恐惧的迟疑,缓缓地、缓缓地朝着那个冰冷的刻痕伸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石壁的刹那—— “嗡——!”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毫无防备地刺穿了他的太阳穴!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颅腔!张祁灵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脸色在火光下骤然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按住剧痛的额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紧闭的双眼里,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混乱。 破碎的画面,像被暴力打碎的镜子,带着尖锐的棱角和刺耳的噪音,强行挤入他混沌的意识! 浑浊的海水:冰冷,咸腥,带着沉重的压力,视野模糊晃动…… 摇晃的船舷:木质的触感,还有……许多人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声…… 一张模糊但透着精明的脸:(陈雯婧?)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一股……奇异的甜香:比刚才通道里闻到的更浓烈,更诱人,却带着致命的麻痹感,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无边的黑暗与窒息: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身体失去控制,不断下沉…… 刺目的白光: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光,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喉咙被粗暴地捏开:一颗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腥气的药丸被硬塞进来,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阵剧烈的、想要呕吐的痉挛…… 绝望的嘶吼:不是他的声音,是旁边铁笼里传来的,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扭曲……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错位的咔声,和皮肤撕裂、毛发疯长的声音…… 一双双空洞、只剩下非人欲望的眼睛:在铁栏杆后晃动,贪婪地盯着外面…… “小哥!” 吴携脸上的羞愤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第一个冲上前,声音都变了调。他从未见过张祁灵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那紧锁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让他心都揪紧了。 “哑巴!”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无踪。他一步跨到张祁灵身侧,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指下的跳动快得惊人,显示着主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冲击。 “怎么回事?碰到什么了?”黑瞎子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胖子也立刻收敛了笑容,紧张地围拢过来,手电光焦急地在张祁灵脸上和那个“y”记号之间来回扫动。 “小哥!小哥你怎么样?是不是这破记号有毒?” 剧痛如同潮水,来得猛烈,退去得也快,但留下的却是冰冷彻骨的余韵和一片狼藉的记忆碎片。 张祁灵靠在黑瞎子手臂上,急促地喘息了几口,额头的冷汗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他慢慢松开紧按额头的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翻涌的痛苦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记忆深处的疲惫。 “……没事。” 他的声音带着经历剧痛后的沙哑,比平时更加低沉,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他轻轻挣开黑瞎子的搀扶,自己站直了身体,目光再次投向那个“y”记号,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有一种穿透时光的复杂。 “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那些刚刚被强行唤醒的、混乱不堪的片段,“想起了一些事。” 通道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他们略显沉重的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祁灵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吴携更是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他,小哥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揭开一个尘封已久、可能无比残酷的秘密。 张祁灵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石壁,回到了二十年前那片幽暗诡谲的海域深处。 “二十年前,” 他的声音平缓,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却字字如冰锥,敲打在听者的心上,“我跟着九门二代的人,进入了这座海底墓。”他的视线扫过吴携,仿佛在确认某个事实,“包括你三叔吴三行,霍灵,陈雯婧……还有其他人。” “起初,一切似乎都还正常。直到……”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那股气味,“我们进入到一个区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很甜,带着水腥气,闻了之后,脑子就变得昏沉,身体也渐渐不听使唤……” 他的描述让吴携瞬间联想到了刚才通道里那股诡异的甜香,后背顿时又是一凉。 “后来,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张祁灵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等再次醒来……没有死在海里,也没有在墓中。” 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们被送到了……一个地方。像是一个疗养院,或者……更像一个监狱。”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那里,我们被强行喂下了一种东西。” “尸蹩丸。”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通道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又下降了几度。 “服下尸蹩丸之后……”张祁灵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三人,最后落在禁婆消失的那片黑暗深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身体就开始……异变。不再是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才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却更显残酷的语气继续说道。 “时间流逝,身体结构扭曲,意识被侵蚀……最后,都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吴携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穿透时光的悲悯。 “就像……刚才那个禁婆一样。” “嘶——”胖子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仿佛那尸蹩丸此刻就在他胃里蠕动。 吴携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他猛地看向禁婆逃窜的方向,那漆黑一片的通道深处,仿佛那里潜藏着无数扭曲痛苦的灵魂。他终于明白,那禁婆曾经也是一个人,一个和他们一样进入这里的……前辈?亲人?朋友?被喂下那可怕的尸蹩丸,在漫长而痛苦的异变中,彻底沦为失去神智、只剩本能的怪物!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深切的悲凉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张祁灵冷峻的侧脸,一个更可怕的问题浮现在脑海。 小哥……他也服下了尸蹩丸?那他……为什么没有变成禁婆?这二十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通道尽头,刻着“y”的石壁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二十年前那场被刻意掩埋的、充满背叛与异化的血腥实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禁婆的焦臭味,与二十年前那诡异的甜香,跨越时空,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挽歌。 第37章 笑看乐子 张祁灵在前引路,步履无声,那份被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是无形的屏障,让他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潜藏的杀机。 一路出乎意料的顺畅,连空气都似乎不再那么凝滞压抑。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相对宽敞的墓室轮廓在光晕中显现——是出口! 就在他们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的刹那,一道敏捷的身影,正从墓室深处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甬道疾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侧影和急促的脚步声。 “阿柠!”吴携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在算计他们的女人,竟然会在这绝地深处再次出现。她不是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追!”胖子低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张祁灵、黑瞎子身形微动,跟了上去,吴携也压下心头的惊疑,紧随其后。 四人冲入那间作为出口前哨的墓室。手电光迅速扫过四周。 墓室比想象中要大,中央区域异常醒目——那里矗立着一株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青铜“树”。这树并非自然生长,而是由无数粗细不等的青铜枝桠虬结盘绕而成,更诡异的是,几乎每一根枝桠的末端,都悬挂着一枚或大或小、样式古朴的青铜铃铛!密密麻麻,怕有数百枚之多,无声地悬垂着,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诡异的青绿色光泽。 而在那棵青铜铃铛树不远处的角落里,阿柠正背对着他们,俯身在一个似乎是某种陪葬品或祭祀模型的石台上,双手飞快地摆弄着什么,对身后追来的人似乎毫无察觉。 “嘿!姓阿的!新账旧账该算算了!”胖子怒从心起,想起之前那几支差点要了命的冷箭,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揪人。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胖子脚步刚抬起来,阿柠那摆弄模型的双手猛地一僵,整个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就向前扑倒下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墓室里瞬间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青铜铃铛那令人心悸的静默。 张祁灵的目光并未在倒地的阿柠身上停留,他的视线锐利牢牢锁定了墓室中央那棵挂满铃铛的青铜怪树。 他身形微晃,几个无声的起落便已靠近树下。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微微仰头,眼神深邃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青铜铃铛。片刻后,他才折返回来,在距离阿柠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地上昏迷的女人。 “她前面来过这里,”张祁灵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破了沉寂,“触碰了这些致幻的青铜铃铛,陷入了幻境。”他的手指虚指向那些悬挂的铃铛,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幻境?”胖子将信将疑,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在墓室角落搜寻。 很快,他从一堆散落的腐朽陪葬品里扯出一段还算结实的麻绳。“管她真晕假晕,这娘们儿太邪性!先捆上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就等着咱们靠近好再阴一把!”胖子说着就拿着绳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把阿柠捆个结实,杜绝一切后患。 此刻的阿柠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额角似乎还有擦伤的痕迹,怎么看都是真真切切地晕死了过去。 “胖子……这……不太好?” 吴携看着阿柠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那张平日里冷艳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的脸,他那股天真无邪的善良劲儿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现在又昏迷不醒,我们这样绑着她……” “我靠!天真同志!”胖子一听这话,差点没把绳子甩吴携脸上,气得原地蹦了一下,“你脑子里灌的是豆腐脑还是迷魂汤?!这女人!就在刚才!差点把咱们哥几个串成糖葫芦钉墙上了!你忘啦?那箭嗖嗖的!你现在跟我讲‘不太好’?她害咱们的时候可没觉得‘不太好’!” 吴携被胖子吼得脖子一缩,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声音小了下去,试图辩解。 “我……我不是说就这么算了……我是想说,要不……咱们把她带出去?然后……交给警察处理不就完了?让法律制裁她……” “找警察?!”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那嗓门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墓室里简直像炸了个雷。 “我的亲祖宗诶!您看看清楚!咱们现在在哪?在干嘛?这是阴曹地府门口!咱们是来倒斗的!倒斗!懂不懂?!你把这女人交给警察?警察叔叔是抓她盗墓、杀人未遂呢,还是先给咱们四个儿扣起来,问问这千年大墓里值钱的玩意儿都去哪儿了?啊?!你当这是楼下菜市场抓小偷呢?咱们这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胖子气得直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吴携脸上了。 “还‘交给警察’?天真无邪同志,你这脑子,我真想撬开看看里头是不是长了个‘有事请拨打110’的自动播放器!咱们现在干的活儿,能见光吗?能报警吗?你这是要把咱仨儿一块儿送进去吃牢饭的节奏啊!” 吴携被胖子连珠炮似的数落怼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只能讪讪地嘟囔。 “我……我这不就是……习惯性思维么……” 他求助似的看向张祁灵,后者依旧半蹲在阿柠身边,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扫过阿柠苍白的脸,又缓缓移向那些无声的青铜铃铛。墓室里的空气,因为胖子的怒吼和阿柠的昏迷,再次变得凝重而充满张力。 墓室内,胖子对吴携“报警论”的怒吼余音似乎还在石壁上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怒气和对地上昏迷阿柠处置的僵持。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刹那 “呵……” 一声极轻、带着几分戏谑的轻笑,突兀地从墓室入口的阴影里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投向门口。 一个修长的身影慵懒地倚靠着冰冷的石壁,双臂闲适地环抱在胸前。入口处的微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玩味。 墓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不需要任何言语,张祁灵、吴携、胖子,黑瞎子甚至刚刚从昏迷边缘挣扎出一丝意识、眼皮微颤的阿柠,都立刻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予恩。 他放下了环抱的手臂,姿态依旧随意,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胖子扔在地上的绳子和昏迷的阿柠身上。 “啧啧啧……”予恩摇着头,拖长的尾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几位,这样对待我姐姐,是不是……太不绅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予恩垂下的手极其自然地抬起,掌心向上,就在他手指微屈的刹那,一道长鞭,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那鞭身并非光滑,细看之下布满极其细密、几乎肉眼难辨的倒刺,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卧槽?!”胖子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吴携也惊得头皮发麻,这“凭空取物”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需要任何商量,吴携和胖子几乎是出于保命的本能,默契地、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迅速缩到了昏迷的阿柠旁边,将她挡在身后半个身位,紧张地盯着予恩和他手中那条诡异的长鞭——星蚀鞭。 墓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不过几息。予恩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倏然收敛,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没有多余的废话,予恩手里星蚀鞭带着空气的尖啸,直扑张祁灵面门!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暗影。 就在鞭影袭来,张祁灵的动作更快!几乎在予恩手腕微动的瞬间,他背后的黑金古刀稳稳落入他手中。 “瞎!” 早已蓄势待发的黑瞎子,两柄形状奇特的锋利匕首瞬间从袖中滑出,被他反握在手中。两道身影,一黑一快,迎着呼啸的鞭影悍然冲出! “锵!”“啪!”“嗤啦——!” 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鞭子撕裂空气的爆鸣、以及利刃划过石壁的刺耳刮擦声瞬间在狭窄的墓室里炸开! 予恩的星蚀鞭不仅诡异,其长度和鞭身上细密的倒刺更是构成了绝佳的防御屏障。张祁灵的黑金古刀势大力沉,却每每被长鞭灵巧地格挡或缠绕,鞭梢总能从刁钻的角度反击,迫使他回防。 黑瞎子身法诡异,几次试图踏着鞭身借力突进,但鞭身上的倒刺让他根本无法着力,反而差点被倒刺钩住鞋底。 更棘手的是,予恩的近身能力同样惊人!当张祁灵和黑瞎子凭借默契配合,终于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缝隙强行近身时, 予恩左手一翻,一柄同样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他左手中!匕首在他指间灵活翻转,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刃光,精准地封堵住黑瞎子刁钻的刺击,冰冷的刃锋几乎贴着黑瞎子的颈侧掠过! 黑瞎子瞳孔微缩,足尖在地上猛地一点,身形向侧面滑开避开要害,同时借力一个旋身,移至予恩身后,匕首直刺其手臂! 予恩他不退反进,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在张祁灵刀锋劈落的瞬间,足尖在旁边的石壁上用力一蹬!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身体在半空中一个凌厉的旋转,双腿狠狠地向刚刚落位、重心未稳的张祁灵和黑瞎子扫踢过去! “砰!”“砰!” 两声闷响!仓促间,张祁灵和黑瞎子只能双臂交叉硬抗这势大力沉的踢击。巨大的力量传来,两人闷哼一声,脚下不稳,被硬生生地踢得向后滑退数米,鞋底在布满灰尘的石地上犁出清晰的痕迹,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予恩轻盈落地,姿态依旧带着那份令人火大的从容。他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略显狼狈的两人,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讥诮的弧度。 “呵,身手不错,可惜……”他微微摇头,目光越过张祁灵和黑瞎子,落在了角落里的吴携、胖子和……原本躺着阿柠的位置! 吴携和胖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头皮炸开——地上只剩下一堆被利刃干净利落割断的麻绳!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柠,竟不知何时已经踪迹全无! “先再见了,各位。”予恩轻笑着,不再看脸色骤变的张祁灵和黑瞎子,转身便朝着墓室出口的方向走去,步伐轻快,好似他只是来串了个门。 就在他身影即将没入门口阴影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墓室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石梁阴影处滑落,稳稳地跟在了予恩身后——正是已经苏醒、眼神恢复了冷冽的阿柠! 张祁灵站在原地,黑金古刀垂在身侧,刀尖点地。他抿紧了嘴角,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予恩消失在黑暗甬道中的背影。 一旁的黑瞎子,缓缓收起了匕首。他紧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直到予恩和阿柠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墓室里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呼吸。 死寂再次笼罩。 “我……我说……”王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用手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旁边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吴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张祁灵和黑瞎子之间来回打转,脸上是混合着后怕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用气音神秘兮兮地说。 “天真……你觉不觉得……小哥和黑爷,跟这小予恩……是不是有点那啥?啊?每次碰面,这气氛……啧啧啧,那眼神儿,那架势……呦吼~绝对有故事!大故事!” “不可能。”无邪皱了皱眉一瞬间唇角往下压了压,还不忘朝胖子瞪一眼。 王胖子被瞪得噎住了,可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跟傻子计较。 第38章 结束回汪家 予恩和阿柠离开后留下的死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星蚀鞭划过的尖啸和打斗的硝烟味,但更浓重的,是挥之不去的压抑与茫然。 短暂的惊愕过后。 “装备!” 吴携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颤抖,他猛地扭头看向墓室角落——那里是他们之前为了应对突发战斗,匆忙卸下沉重背包的地方。 王胖子和黑瞎子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三人几乎是同时扑向那个角落。 手电光柱急切地扫过冰冷的地面。 空无一物。 只有灰尘被他们带起的风吹得微微浮动,地面上留下几个背包压过的浅浅轮廓,清晰得刺眼。 “操!”胖子狠狠拿过一捆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他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发红,“真他娘的是雁过拔毛,一点活路都不给留啊!” 吴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绝望感从脚底蔓延。所有的食物、饮水、备用光源、药品、绳索、甚至可能存在的少量应急工具……全部消失了。这绝境之中赖以生存的根基,被予恩和阿柠轻易地、彻底地抽走了。 “不用想了,”黑瞎子的声音低沉,打破了胖子无意义的咒骂,“只能是他们。”他的目光锐利扫过地面和背包原先的位置,似乎在计算着对方动作的精准和速度。予恩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带走阿柠,顺手牵羊拿走装备,还这么易如反掌,他们四个一点声响没听到。 胖子颓然地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上,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他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眼神有些发直,声音带着一种被现实击垮后的沙哑和苦涩。 “天真同志……胖爷我……我大概猜到了点儿。”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伫立的张祁灵,又扫过脸色同样凝重的黑瞎子。 “那小予恩……恐怕是冲着小哥、黑爷,还有……”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似乎不太愿意说出那个名字,最终还是含糊地带过,“……冲着他们来的。胖爷我……纯属是倒霉催的,被卷进来的添头。”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可……可真到了这份上,装备没了,退路也断了……我这心里头……”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那里堵得慌,“真他娘的……有点难受。”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被当作无足轻重的障碍物一样随手清理掉,那种被彻底抛弃和轻视的感觉,还是像钝刀子割一样疼。他不是怕死,是憋屈,可他没法说予恩什么。 吴携看着胖子难得流露出的脆弱和沮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安慰的声音。他自己何尝不是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他下意识地看向张祁灵,后者依旧沉默,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昭示着他也不是很平静。 黑瞎子则抱着手臂,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墓室幽深的入口。 四个人,站在一片狼藉和死寂之中,谁也没有再说话。沉重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说什么呢?指责予恩的狠毒?抱怨命运的残酷?讨论阿柠的背叛?都显得苍白而多余。现实摊在眼前:装备尽失,出口未知,敌人已去。 沉默,是绝望最响亮的注脚。 现在唯一、也是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如何离开这个巨大的、正在缓慢吞噬他们生命的石头棺材! 吴携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却感觉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和灰尘味。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 “氧……氧气!这墓里的氧气是有限的!”他声音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我们……我们必须在氧气耗尽前出去!否则……” 否则结局只有一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在绝望的挣扎中,被活活憋死!这个念头缠绕上吴携的心脏。 死亡的倒计时,早就无声地启动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黑瞎子动了。他的目光不再盯着入口,而是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墓室的穹顶和支撑的巨大石柱。他几步走到一根最粗壮、雕刻着模糊兽纹的石柱旁,抬头向上望去。穹顶很高,隐没在手电光难以企及的浓重黑暗里。 “唯一的生路,可能在上面。” 黑瞎子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没有犹豫,将匕首反咬在口中,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猛地一跃,双手扣住石柱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和缝隙,修长有力的身体像猿猴一样,敏捷而无声地向上攀爬。 吴携和胖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电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在黑暗中迅速上升的身影。每一次轻微的石头摩擦声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张祁灵也抬起了头,目光紧紧锁定黑瞎子,做好了随时接应的准备。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攀爬中一分一秒流逝。黑瞎子的身影越来越小,几乎融入了穹顶的黑暗。过了十几分钟那么久,上方终于传来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回音,也带着一丝凝重。 “找到了!上面有个夹层!但……” 短暂的停顿,让下方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紧接着,黑瞎子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穿透下来。 “里头是用铁水浇筑封死的!我们弄不开!” 只听“呼”的一声风响,黑瞎子竟直接从十几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落地时屈膝缓冲,稳稳站定,激起一圈灰尘。他吐出咬着的匕首,脸色在摇晃的手电光下显得异常冷峻。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两张写满紧张和最后一丝希冀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他们的心上。 “得用炸药。” “轰——!” 这三个字,比任何爆炸声都更猛烈地在吴携和胖子脑海中炸开。 唯一的出路找到了,却是一扇用铁水浇筑、坚不可摧的死门。 唯一的开门钥匙,是威力巨大的炸药。 而他们,刚刚失去了所有的装备,包括……可能存在的炸药。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冰水当头浇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刺骨的寒意。 墓室里的空气,随着黑瞎子的话,墓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稀缺了。 “炸药……” 吴携喃喃重复着,脸色比墓壁上的苔藓还要灰败,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现在……现在上哪儿去给找炸药啊?” 他环顾四周,除了冰冷的石头、腐朽的陪葬品和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哪里还有半点火药的影子?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胖子也颓然地靠回石壁,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张祁灵那双黑沉的眼眸里,倏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光芒。回溯到进入这间墓室时某个被忽略的角落。没有任何言语,他猛地转身,径直朝着墓室中央那片被巨大青铜铃铛树阴影笼罩的区域走去。 “小哥?” 吴携一愣,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胖子也挣扎着爬起来,和黑瞎子一起紧随其后。 手电光柱随着张祁灵的步伐移动,最终定格在青铜树根虬结的阴影深处。那里,一具姿态奇特的干尸端坐在地,仍在守护着什么。干尸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成灰,露出深褐色的、紧裹着骨头的皮肉,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他们。 吴携的目光落在干尸身上,心脏没来由地重重一跳。这具干尸……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脊椎骨,让他头皮阵阵发麻。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莫名的恐惧甩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自己吓自己! “小哥,怎么了?这干尸……” 吴携的话还没问完,张祁灵已经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那具干尸。 就在这时,紧跟在后面的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手电光也抖了一下。 “卧槽!天真!你快看那干尸屁股底下!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吴携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凑近了一步,借着光线仔细看去——只见那干尸端坐的姿势下,一条毛茸茸的、颜色灰败、早已失去水分的东西,赫然从干尸的臀部下延伸出来,拖在地上! “尾……尾巴?!”吴携的声音都变了调,寒意直冲头顶,“这……这干尸怎么还长了尾巴的?!它……它生前是个什么东西?!” 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是人?还是某种未知的生物?或者……是某种可怕的变异? “还变异了不成?!” 胖子也惊得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地看向张祁灵。 “小哥,小哥!这东西……它不会等下就起尸了?!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 胖子可是被墓里各种起尸粽子吓怕了,眼前这长尾巴的干尸怎么看都透着大凶之兆。 张祁灵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他那种惯有的、能让人莫名安心的平静语调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的语气低沉肯定。 “那就行了!” 胖子一听小哥说不会起尸,胆子瞬间壮了不少,立刻撸起袖子。 “管它长不长尾巴,要是炸药一响,保管给它炸得连灰都不剩!骨灰都给它扬了!” 现在没有炸药就是了,他嘴上说得豪迈,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条诡异的尾巴上瞟。 张祁灵小心地将干尸从原地挪开,露出了它身下压着的东西——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形状规整的长条状物体。张祁灵迅速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根用防水材料包裹好的、制作精良的军用炸药管!引信和雷管都保存完好,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吴携和胖子看得目瞪口呆。胖子一拍大腿。 “我的亲娘诶!真是瞌睡送枕头!小哥,你神了!你怎么知道这‘尾巴精’屁股底下有宝贝?!” 张祁灵没有解释,只是迅速将炸药管取出。黑瞎子也立刻上前帮忙。几人合力,将炸药固定在穹顶铁水浇筑处下方计算好的承重点。那具诡异的、长着尾巴的干尸,则被他们用仅剩的一点绳索,牢牢地绑在了远离炸点的青铜树根上——既是固定,也是防止万一爆炸波及让它“活动”起来。 “找掩护!” 黑瞎子低喝一声。四人迅速分散,各自寻找坚固的石柱或墓壁凹陷处躲藏。 吴携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壁,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黑瞎子站在相对安全的角落。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猛地一扬,一枚点燃的火折子如同流星般,精准地划破墓室的黑暗,朝着炸药的引信位置飞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火折子在空中划出短暂而刺眼的亮线……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好像要将整个海底墓穴掀翻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整个墓室疯狂地摇晃、扭曲!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炽热的气浪和碎石,海啸般席卷而来! 吴携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嗡鸣,眼前一片金星乱冒。他整个人被狠狠掼在石壁上,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一块飞溅的碎石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他闷哼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旁边的胖子同样被冲击波掀飞,像个沉重的麻袋一样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黑瞎子闷哼一声,身体重重撞在石柱上,他手臂上之前被予恩匕首划破的伤口,在剧烈的撞击下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袖。只有张祁灵凭借超强的核心力量勉强稳住了身形,但也被震得气血翻涌。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当剧烈的晃动稍稍平息,几人挣扎着抬头望去—— 只见穹顶上方,被炸开了一个直径约半米的、不规则的黑洞!洞口边缘犬牙交错,断裂的钢筋和碎裂的石块狰狞地暴露着。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洞口之外,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无边的、墨蓝色的海水! “海水!海水灌进来了!”吴携嘶声大喊,声音因为恐惧和耳鸣而变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浑浊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海水,猛地从那个炸开的洞口舔舐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水流迅速汇合、壮大,发出越来越响亮的轰鸣,倾泻而下!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和碎石,瞬间淹没了脚踝,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 冰冷刺骨的海水迅速吞噬着一切。墓室地面上的灰尘、碎石、甚至那具被绑着的长尾巴干尸,都在浑浊的水流中翻滚、沉浮。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升高,眨眼间就淹过了膝盖,直逼腰部! “没时间了!快走!” 黑瞎子忍着伤口的剧痛,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灰尘。 四人挣扎着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海水中站稳。浑浊的海水已经淹到了胸口,强大的水压挤压着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们仰着头,贪婪地、拼命地呼吸着墓室顶部那仅存的、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和硝烟的呛人味道。 “深吸气!准备憋气!”张祁灵的声音在水中显得沉闷而紧迫。 吴携、胖子、黑瞎子都狠狠吸进肺里最后一大口浑浊的空气,肺部几乎要炸开。张祁灵最后一个吸气,眼神直直地锁定了上方那个不断倾泻着海水的、象征着唯一生路的黑暗洞口。 “走!”张祁灵一声低喝。 四人同时扎进冰冷刺骨、浑浊不堪的海水中! 瞬间,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透了衣物,扎进了皮肤,更是疯狂地涌入鼻腔和耳朵!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膜剧痛,胸口憋闷欲炸。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绝望的浑浊黑暗,只有上方洞口透下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晕,指引着方向。 他们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奋力向上游去。冰冷的海水灌入吴携手臂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几乎要忍不住张嘴呛水。胖子庞大的身躯在水里阻力巨大,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吃力。黑瞎子受伤的手臂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伤口,鲜血在浑浊的海水中晕开淡淡的红。只有张祁灵的动作依旧矫健有力,他甚至回身,在水中推了动作稍慢的吴携一把。 冰冷、黑暗、窒息、伤口刺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和迫近。他们拼尽全力,朝着那唯一的、微弱的光源,向着未知的海域,亡命挣扎! 冰冷、黑暗、窒息……肺部像要炸开,每一次划水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向上!向着那微弱的光!绝不能回头!回头就意味着泄气,意味着放弃,意味着被这无情的海水彻底吞噬! 吴携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冰冷的咸水呛入鼻腔,手臂的伤口在盐分刺激下火烧火燎地疼,眼前阵阵发黑。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淹没的最后一刻—— “哗啦!” 头顶的沉重压力骤然消失!刺眼的光线混杂着咸腥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咳咳咳……嗬……嗬……” 吴携的头猛地冲出水面,像搁浅的鱼一样,爆发出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久违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咸涩的海水从他头发、脸上、口鼻中不断流淌下来。 紧接着,“哗啦!”“哗啦!”几声,胖子、黑瞎子和张祁灵也相继破水而出。 胖子浮在水面上,脸憋得青紫,仰着头像鲸鱼换气一样发出巨大的“嗬嗬”声,浑身肥肉都在随着剧烈的喘息而抖动。 黑瞎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了甩头,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被海水泡得发白、再次裂开渗血的伤口,眉头紧锁,却一声未吭。张祁灵的状态相对最好,只是胸口起伏略快,眼神迅速扫过海面,确认了所有人的位置。 冰冷的海水依旧包裹着他们,但能呼吸的感觉,如同天籁。短暂的、贪婪的喘息后,求生的本能再次占据上风。 “岸……岸在那边!”吴携艰难地抬起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指向不远处一片被落日余晖染成金色的石滩。 四人再无言语,也顾不上身体的极限和伤痛,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那片象征着安全和干燥的土地,奋力划水游去。每一次划动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海水仿佛黏稠的胶水,拉扯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身躯。 岸边 夕阳缓缓沉入海平线,将天空和海面都泼洒成一片壮丽而温暖的橘红与金橙。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舒缓的哗哗声,与方才墓穴中的死寂和冰冷形成了天堂地狱的反差。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却透着格格不入的冷意。予恩抱臂伫立在岸边一块高耸的礁石上,海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霞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却无法融化他眼底的冷漠。他正微微侧头,与身旁同样站立的阿柠低声交谈。 阿柠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长发束起,恢复了往日的利落清冷。她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那轮巨大的落日,声音平静。 “老板那边,我会把东西亲自交给他。不会出纰漏。”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像在欣赏落日,“至于吴携那几个人……你有什么想法?” 予恩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阿柠被霞光勾勒得异常清晰的侧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戏谑。 “怎么?阿柠姐这是在担心他们出不来,心软了?” 他的声音刻意放慢,带着一种撩拨人心的磁性,“这和你老板裘德考口中那个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阿柠队长,可不太一样啊。” 阿柠并未因他的揶揄而动怒,甚至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漾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沉沦的落日上,声音平静依旧。 “少打岔。我是在问你接下来的打算。这次……” 她终于侧过头,看向予恩,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闪而过。 “……合作还算愉快,小搭档。” “搭档?”予恩眉梢微挑,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当然是去接新任务了。”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谈论下一顿饭吃什么。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转身,作势便要离开这片金红的余晖。 “先走一步。” 脚步刚刚抬起,身后传来阿柠依旧平静无波的提醒。 “他们游过来了。” 予恩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缓缓地、循着阿柠目光的方向回望。 只见那片被落日熔金渲染得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几个狼狈至极的身影正像落水狗般,艰难地、笨拙地划着水,朝着他们所在的石滩挣扎靠近。每一次划水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随时会被一个浪头重新打回深渊。正是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吴携、胖子、黑瞎子和张祁灵。 海潮声规律地冲刷着礁石,沉默在予恩和阿柠之间蔓延了几秒,只有远处那几人粗重的喘息和划水声隐约传来。 予恩的目光越过翻涌的海浪,精准地落在那几个挣扎的身影上,尤其是……那个即使在如此狼狈境地,依旧透着一股沉静气息的身影(张祁灵),以及那个手臂带伤、眼神却依旧锐利的男人(黑瞎子)。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此刻在衡量着什么。 终于,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先走。” 阿柠没有追问,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予恩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了理解、担忧,以及“随你便”的意味。 然后,她利落地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矫健地跃下礁石,走向停泊在浅滩阴影处的一艘不起眼的黑色快艇。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很快响起,划破黄昏的宁静,快艇如离弦之箭般破开金色的海面,迅速远去,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尾迹,很快便被海浪抚平。 礁石上,只剩下予恩一人。落日熔金的暖光映照着他修长孤寂的身影,在他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海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角。 他静静地伫立着,目光看着海面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那几个身影,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揣度的平静。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礁石,在倒数着某种对峙的开始。 冰冷的海水还在顺着裤腿往下淌,浸湿了脚下的礁石,带来刺骨的寒意。四人勉强站稳,精疲力竭,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水鬼。 吴携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视线穿过被海水模糊的眼睫,死死钉在礁石上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予恩。 压抑的怒火、被戏耍的屈辱、对未知算计的恐惧,以及差点葬身海底的恐惧,在吴携胸腔里翻江倒海,最终冲破了喉咙。他的声音因为脱力而沙哑,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赤裸裸的质问。 “装备……是你拿走的?!” 海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浪花拍岸的声音。 予恩站在礁石上,身姿挺拔,夕阳的暖光落在他身上,映衬出他眼神的冰冷。他微微颔首,动作随意,语气更是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是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确实都还活着的四人,嘴角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微笑。 “看来你们命还挺硬,这样都能活着出来。” 张祁灵站在吴携侧后方,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定定地注视着予恩。 黑瞎子拧着湿透的衣角,动作有些粗暴,试图拧干些水分,但更多的水只是顺着他的动作流下。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胖子则胡乱地扒拉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水珠甩得到处都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等胖子出声,予恩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尖锐的寒意。 “这次,就当是收点利息。” 他刻意停顿,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刮过吴携那张因为愤怒、寒冷和脱力而煞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石头上,清晰、冷酷。 “至于本金……”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欣赏着吴携更加难看的脸色,“我慢慢找你们讨。” “为什么?!!” 吴携再也无法抑制,积压已久的困惑、无处宣泄的委屈、被算计玩弄的愤怒,以及此刻予恩这赤裸裸的威胁,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为用力过猛而破音,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悲愤,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踏了一步,海水溅起,死死盯着予恩。 “告诉我为什么?!从九头蛇柏那次之后,我三叔放火…可是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恨!所以我躲着你!我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你半步!这次海底墓……你一会儿恨不得杀了我们,一会儿又好像留手……现在又说什么利息本金?!” 吴携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予恩!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死心、能让我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的理由!!” 海风呜咽着卷过礁石,吴携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 予恩看着他,看着吴携那张写满痛苦和质问的脸,眼中翻涌的嘲弄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一种混合着鄙夷、痛恨和一丝怜悯。他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弯成一个笑容讽刺的弧度。 “为什么?” 他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可笑的问题,声音轻飘飘的,扎进每个人的耳膜。“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倏然从吴携脸上移开,缓缓地、充满恶意地缠绕向吴携身后沉默的两人——张祁灵和黑瞎子。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身后那两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被你那位‘好三叔’吴三行,重金请来保护你的‘南瞎北哑’?!” “南瞎北哑”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张祁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黑瞎子猛地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神却是看向了另一边。 予恩的目光最后又回到吴携脸上,那眼神里的恶意和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 “或者,再不济……” 他拖长了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淬毒的钩子,狠狠地钩向吴携内心最深处、最不愿怀疑的地方。 “回去问问你那位‘好三叔’吴三行——” 他猛地停顿,然后一字一顿。 “——他怎么就那么爱算计人?!!还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在我面前委屈。” 轰——! 吴携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瞬间远去!予恩的话语,尤其是那句关于三叔的指控,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死人还要惨白。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脚下不稳,几乎要跌坐进冰冷的海水里,眼神空洞而绝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海平面,冰冷的黑暗迅速吞噬了海岸线。只有予恩冰冷讥诮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失魂落魄的吴携身上。 “……!” 就在吴携摇摇欲坠之际,一道沉默的身影上前挡在他身前。张祁灵浑身绷紧,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眸看着予恩。 “你可以冲我来。” 予恩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冰寒。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张祁灵的目光,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呼吸。他盯着张祁灵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他的目光扫过张祁灵身后的吴携,“但今天,还不是时候。” 说完,予恩不再看任何人,决绝地转身,踏着冰冷的浪花,毫不犹豫地走向不远处停泊的船只,敏捷地攀了上去。 吴携等人僵立在原地,望着那艘迅速驶离、融入血色残阳的船。海风带着咸腥灌入口鼻,也带来了予恩留下的最后那句话的冰冷回响。他们知道,予恩的出现并非结束,是他口中那场“慢慢讨还”的序幕。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被厚实的船舱钢板隔绝了大半,游艇的内部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予恩推开连接甲板的厚重舱门,一股带着咸腥味的冰冷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半干的碎发。他反手关上门,将暮色沉沉、波涛翻涌的海面和那几个逐渐缩小的、狼狈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船舱内温暖干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与外界的寒冷潮湿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予恩径直走向位于船舱中部的休息室。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暖光。他推门而入。 休息室内,汪程和汪淇早已垂首肃立等候。两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身形笔挺,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看到予恩进来,两人立刻微微躬身行礼。 “汪恩少爷。” 休息室的沙发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熨烫妥帖、质料上乘的衣物,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清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予恩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沙发前,拿起那套干爽的衣服,动作利落地开始更换湿透的、还带着海水冰冷气息的衣物。他背对着两人,湿衣服被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噗”声。 汪程和汪淇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船舱内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予恩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那并非疲惫,更像是一种压抑着什么情绪的低沉气息。 很快,予恩换好了衣服。深色的衣物衬得他皮肤愈发冷白,也掩去了方才在礁石上的那份外放的锋芒,却更添了几分内敛的、令人心悸的沉郁。 他走到桌边,没有碰茶点,而是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蕴含着力量感的小臂。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褶皱都抚得平整,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就在他挽好一只袖子,准备继续另一只时,一直沉默的汪程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汪家内部特有的恭谨。 “首领刚刚传来指令,让您任务结束后即刻返回总部一趟。”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有新的……重要计划,需要您亲自参与。” 予恩挽袖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缓缓放下手,没有再继续挽另一只袖子,袖口就那样松散地搭在他手腕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脚步止在了原地,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舷窗外那片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的浓重黑暗上。 船舱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几秒钟后,予恩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汪程和汪淇。那目光让两人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 “知道了。” 予恩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淡漠,“那就回。” 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向门口,却又忽然停下。他没有看两人,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休息室里。 “对了,汪家在海外……有没有身上带着麒麟纹身的人?或者……已经被我们‘替换’了的?”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也极其敏感! 麒麟纹身!这在汪家内部,尤其是涉及到“海外”和“替换”这两个关键词时,几乎等同于触碰某种讳莫如深的禁忌! 汪程和汪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一丝慌乱。 “这个……” 汪程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明显带上了迟疑和紧张。 “关于海外分部人员的具体……具体特征,尤其是这种特殊标识……我们……我们层级不够,实在是不清楚……”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汪淇也连忙补充,试图撇清。 “是啊,这种级别的机密信息,恐怕只有首领或者……或者负责海外事务的部长才……”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予恩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不是愤怒的目光,也不是斥责的目光。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洞悉一切却又故意不明说的眼神。予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汪淇,嘴角带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汪淇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就要渗了出来。予恩的眼神里没有威胁,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恐惧——那是一种“我知道你在说谎,也知道你为什么说谎”的了然,和一种“你最好就此打住”的无声警告。 汪程也噤若寒蝉,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说半个字。休息室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予恩收回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他脸上那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也消失了,重新恢复了平静。不再看噤若寒蝉的两人,径直越过他们,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准备回去。” 他丢下冰冷的四个字,身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走廊里。 留下汪程和汪淇僵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脸色苍白,心脏仍在狂跳不止。舷窗外的海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就如他们此刻的心情,还有汪家那深不可测、遍布荆棘的秘密核心。 第39章 汪牧 夕阳的余晖被连绵的山峦切割得支离破碎,最后几缕昏黄的光线勉强穿透茂密的林冠,在予恩、汪程、汪淇三人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暗影。 他们早已偏离了人烟,脚下的路从若有若无的小径彻底隐没在荒草与盘根错节的藤蔓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山野特有的、微凉的寂静。 予恩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对这深山的路径己了然于心。汪程与汪淇紧随其后,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遭渐浓的暮色。 当三人拨开一片几乎将路径完全遮蔽的厚密荆棘丛时,一栋突兀的建筑终于出现在眼前。 它静默地矗立在林间一小片被强行开辟出的空地上,三层高的水泥楼房。最令人感到异样的是它的布局——整栋建筑呈一个巨大的“口”字形,将中间一片异常开阔的水泥地训练场紧紧围拢。 此时的训练场内并非空寂,数十个身影正借着楼内透出的微弱灯光和几盏高悬的探照灯,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操练。拳脚破空声、沉重的呼吸声、身体撞击沙袋的闷响,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与周围死寂的山林形成诡异的对比。 予恩的目光并未在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上过多停留。他径直走向“口”字形建筑一侧、一扇毫不起眼的、厚重的铁灰色金属门。 没有锁孔,只在旁边有个不起眼的指纹识别区。他伸出手指按上去,一声轻微的电子蜂鸣后,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汗水、尘土和金属器械冰冷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汪程和汪淇无声地跟了进去。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微光和训练场的声响。门内是一条狭窄、仅容两人并肩的走廊,尽头是通往楼上的水泥楼梯。楼梯扶手是粗糙的金属管焊接而成,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予恩没有上楼,走到楼梯起始处,右手握住了最下方那截扶手的特定位置——那里有一个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他用力向下一按,同时向内旋转。 一阵低沉的、带着摩擦感的机械运转声从脚下传来。原本看似坚固的水泥台阶,从中间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一条斜斜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通道。通道入口处散发着阴冷的、带着土腥味的气息,内壁是粗糙的水泥,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着一盏发出惨白光芒的led灯,灯光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予恩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向下延伸的入口。汪程和汪淇紧随其后。当最后一人进入通道,头顶的台阶再次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将最后一丝来自地上的光亮彻底隔绝。 通道内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压迫性的寂静,只有三人踩在粗糙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嗒、嗒、嗒——空洞地回响在狭窄的空间里,被四壁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和杂乱,敲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通道不长,向前延伸了大约七八米,便抵达尽头。那里,一扇与入口风格截然不同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电梯门嵌在水泥墙壁上。 没有按钮,只有一个虹膜扫描仪。 予恩凑近,一道红光扫过他的眼睛。扫描仪发出短促的确认音,厚重的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狭窄、同样散发着金属冷光的轿厢。三人鱼贯而入。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轿厢开始平稳而快速地下沉。轿厢内没有任何数字显示,只有顶部的白色灯光恒定地亮着,映照着三人沉默而略显紧绷的脸。 不知下沉了多久,也许几十秒,也许几分钟,在绝对寂静和持续下降带来的轻微耳鸣中,电梯终于稳稳停住。门再次无声滑开。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笔直、宽阔、挑高极高的长廊展现在眼前。长廊两侧是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头顶一排排嵌入式的长条形冷光灯带发出的强烈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甚至有些刺眼。 长廊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分布着许多紧闭的、厚重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门牌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精密仪器特有的淡淡气味,冰冷、洁净,毫无生气。 予恩目不斜视,沿着这条灯火通明却又异常空旷冰冷的长廊大步前行。汪程和汪淇落后半步,保持着沉默的护卫姿态。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巨大的空间里被放大,又被极好的吸音材料迅速吸收,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回响。 他们抵达了长廊的尽头。 予恩在门前站定。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对汪程和汪淇示意了一下。两人立刻分立在大门两侧,脊背挺直,目光平视前方。 予恩伸出手,握住了门上的合金把手。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他轻轻一推,沉重的门扉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抬手在门内侧摸索了一下,“啪”的一声轻响,柔和的暖黄色顶灯瞬间驱散了门内的黑暗。 灯光亮起的刹那,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宽敞的会客室,布置简洁而考究。厚实的深色地毯,一组线条冷硬的皮质沙发环绕着低矮的茶几。而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已经有三个人静候在那里。 正中的是汪家的首领,汪袆。他并未穿着练功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里。他身旁坐着汪初,同样穿着便服,眼神在灯光亮起的一瞬便看了过来。 而坐在汪袆另一侧的,是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男人。他几乎占据了单人沙发所有的空间,穿着黑色的汪家制服。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样貌。 当灯光亮起,看到予恩独自走进来并关上门,那个男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他没有起身,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予恩身上。 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缓步向予恩靠近,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距离予恩仅剩一步之遥时,停下脚步。他微微低下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寂静得能听到呼吸声的房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空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你就是汪恩。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汪袆那句带着戏谑的“不错”话音未落,予恩猛地抬眼看向他。那双原本沉静的眼眸此刻瞳孔深处翻涌着警惕与压抑不住的痛楚。 他死死抿紧嘴唇,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唇色瞬间褪尽,只留下一道紧绷的直线,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闷哼锁在喉咙里。 冰冷的提示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内响起,尖锐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予恩宿主,检测到你在海底墓穴中,曾对吴携、张起灵、王胖子、黑瞎子四人产生明确伤害意图并付诸了行动。违反小世界关键人物保护,惩罚立刻执行:全身神经痛觉敏感度提升30,时限九小时。”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四肢百骸!从骨骼深处到皮肤表层,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尖叫着抽搐、撕裂。 予恩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钉在原地,没有软倒下去。 ——“先别急啊,他们可都还没死呢!狗垃圾!死了你们这世界意识也会跟着没了,所以才这么急!呵……” 予恩牙齿几乎要咬碎。这该死的惩罚来得太不是时候,偏偏在汪袆和这个陌生男人面前! 冷汗几乎是从他额角、鬓边渗出,汇成豆大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你又是谁?” 予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的痛楚和冰冷的戒备,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高大男人。 汪牧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饶有兴味地在他脸上逡巡,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紧绷的下颌、滑落的冷汗尽收眼底。 几秒钟的审视后,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轻佻地挑了挑眉峰 “呵,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有趣的发现。 “你们想干什么?没事就出去!” 予恩的耐心和体力都在被剧痛飞速消耗。他强忍着又一波汹涌袭来的痛楚,身形再次微不可察地一晃,立刻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语气里的不耐和逐客之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锥。 他只想立刻结束这场对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蜷缩起来熬过这漫长的九小时。 汪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目光捕捉到予恩垂在身侧、正微微颤抖的手指。 他试图从对方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反应中找出破绽——伪装?但予恩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和强行压制的生理反应太过真实。这似乎……不是演的。 “好了,汪恩,” 汪袆适时地站起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汪牧坚实的肩膀,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 “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汪牧。负责我们九门内部的情报网络,以及……海外张家人替换与抓捕行动的核心执行者。” 他特意加重了“海外张家”几个字,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予恩脸上扫过,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随即,汪袆转向汪牧,语气熟稔。 “汪牧,想必你这次回来,已经调阅过关于‘汪恩’的全部档案信息了,我就不多赘述了。” 这话既是告知予恩,也是在提醒汪牧——眼前这个人的底细,组织都清楚。 “当然。” 汪牧的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目光却像黏在了予恩身上,那是一种猎人评估猎物伤势和反抗能力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兴趣和审视。他像是没听到予恩的逐客令,反而更向前逼近了一步。 “啧,都伤成这样了,嘴还这么硬?” 汪牧低语,带着一丝嘲弄。他身形直接绕开了挡在两人中间的汪袆!在予恩因剧痛而反应迟滞的瞬间,一只大手已精准扣住了他的手腕! “呃!” 予恩闷哼一声,感觉腕骨都要被捏碎。更可怕的是,汪牧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他手腕内侧的筋脉上,一股带着探查意味的、冰冷而霸道的内劲猛地刺入! 汪牧猛地凑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予恩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紧紧攫住他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洞穿一切的锐利。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予恩的耳廓响起,带着一股寒意。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予恩紧绷的神经上。 剧痛席卷而来!予恩死死咬住牙关,齿缝间渗出淡淡的血腥味。额头上、颈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领口。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肯服输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 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破碎而虚弱,却带着最后的倔强:“不……用你们管!” “汪牧!” 汪袆的眉头终于紧紧皱起,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悦,“别闹了!他状态明显不对,先看看他的伤!” 他看出予恩的痛苦绝非伪装,再任由汪牧这样逼迫下去,恐怕会出事。 汪牧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快。但他瞥了一眼予恩那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猛地松开了钳制的手腕。 失去了那股强硬的支撑,予恩身体又是一晃,差点栽倒,他立刻用手撑住了旁边的墙壁,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汪牧不再言语,动作却快了起来。他伸手在予恩的肩、臂、胸腹等关键部位快速按压、探查,手法看似粗暴直接,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审视和怀疑,但手指落下的力道却又微妙地控制着,避开了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的位置,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冷酷的“小心”。 汪牧的手停在予恩心口上方寸许的位置,并未直接接触,但他的眉头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掌心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混乱而狂暴的气息在予恩体内横冲直撞,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的外伤。这气息……像是某种力量在从内部惩罚、撕扯着他的身体! 汪牧猛地抬头看向予恩,眼神中的玩味和审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深深的疑惑。 “汪先生……他体内的气息极度紊乱,这不像受伤,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其特殊的、来自内部的……‘惩罚’?” 汪牧斟酌着用词。 汪袆深沉的目光落在冷汗浸透鬓角、身体仍在不自觉微微痉挛的予恩身上。那份痛苦太过真切,绝非伪装能及。 “表面看,筋骨皮肉并无明显损伤,”汪牧收回悬停在予恩心口上方的手,他站直身体,眼神扫过予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声音冷静分析。 “问题在内部。要么是被人以极其隐秘的手法动了手脚,种下了某种阴毒的禁制;要么……就是他自己服用了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副作用极其酷烈的药物或蛊毒。” 他顿了顿,补充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身上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 汪袆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神深邃难测。 予恩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问询,强行逼问只会适得其反。 “先让他休息。” 汪袆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却并未离开予恩。 “这副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等他恢复一些,能说话了,再谈。” 他需要时间消化汪牧的发现。 汪牧点了点头,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漠然。 他上前一步,动作谈不上温柔,单手穿过予恩的腋下,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背,稍一用力,便将那个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几乎无法自主移动的身体半搀半抱地挪到了沙发中央,让他平躺下来。沙发宽大柔软的真皮凹陷下去,承托住予恩不住颤抖的身躯。 “躺好。” 汪牧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予恩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在沙发上,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蜷缩,仿佛只有这个姿势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紧闭的双眼睫毛剧烈颤抖,额角青筋因为极度的忍耐而微微凸起。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这是最后的防线,用以掩饰此刻狼狈不堪的脆弱。 汪牧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蜷缩的身影。予恩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紧蹙的眉头,极力压抑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嘴角……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他嘴角原本若有似无的弧度彻底沉了下去,眼睛深处,探究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因为予恩这近乎崩溃的隐忍而更添几分深沉的审视。 他慢悠悠地俯下身,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予恩完全笼罩。冰冷的、带着一丝烟草和铁锈气息的呼吸拂过予恩汗湿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睑。 “先休息。” 汪牧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贴着耳膜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予恩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把你这身‘毛病’收拾干净。恢复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冰冷的弧度,“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其他’的事。” 那“其他”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充满了未尽的威胁和即将到来的清算。 说完,汪牧直起身,不再看沙发上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他转向汪袆和一直沉默旁观的汪初,眼神交汇,无声地交换了某种信息,随即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汪袆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汪牧率先转身,迈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走向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汪初紧随其后。汪袆走在最后,目光在沙发上蜷缩的予恩身上停留了最后一秒,眼神复杂难辨,随即也转身离开。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锁舌咬合声响起。 厚重的金属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严丝合缝,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和光线。 刚才还弥漫着无形硝烟、充斥着压抑呼吸和冰冷对峙的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几乎是门关上的同一秒—— “唔………”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地从予恩齿缝间漏了出来。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直死死攥紧沙发皮面的手指无力地松开,指尖微微痉挛。 他侧过身,将滚烫的、布满冷汗的脸深深埋进冰凉的沙发靠垫里。细碎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第40章 危险 予恩眼皮沉重地阖上,他深陷在沙发那过分柔软的靠背里,头颅沉沉地垂落,颈骨仿佛已被那无形的痛楚压得不堪重负。 意识的战场在颅腔内轰鸣。现实的边界被彻底冲垮,记忆扭曲旋转,只留下尖锐的嗡鸣和一片混沌的血色。 *——“我不好过,我会让他们更不好过!想救人?做梦!” 一个冰冷彻骨、淬满了无尽恨意的声音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嘶吼,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虚伪的平静,像涂了蜜糖的毒刺,试图钻进他混乱的神经。*——“宿主,你只要去稍稍… 稍稍……帮助他们,就可以免受这些惩罚了,不好吗?”* 那刻意放轻的“稍稍”二字,带着令人作呕的诱哄。 这声音好似投入滚油的火星,点燃了予恩残存意识里所有暴戾的火焰。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下。他几乎要在这剧痛和极度的憎恶中窒息。 *——“狗垃圾!滚远点儿!恶心死了!” 他意念中的咆哮冲击着那虚伪的平静声*“去‘帮助’?没亲手给到帮助,别人帮了他们,我一样的惩罚……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犯贱?!我帮他们去死还差不多!什么垃圾!神经病!一群的神经病!”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裹挟着浓稠的血腥气和要毁灭、杀人的疯狂。他宁愿在这无休止的惩罚中疼痛,也绝不对那些“目标”施舍半分怜悯。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 “……”。 那令人作呕的聒噪终于消失。纠缠撕扯的剧痛也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窗外,夜色早已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了下来,室内一盏孤灯,在墙壁上投下模糊而昏黄的光圈,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予恩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钟秒针固执地、一声声叩击着寂静的“滴答”,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汪牧端着两个简易的餐盒进来,动作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轻捷,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门在他身后迅速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将餐盒放在沙发旁那张蒙了薄尘的小圆桌上,塑料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而突兀的“哒”一声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汪牧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先是在予恩身上停顿片刻,扫过他垂落的头颅、绷紧的肩线,然后才转向厚重的窗帘。他走过去,只用指尖小心地挑开窗帘边缘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汪牧无声地放下窗帘,将那缕泄露的光线和窗外令人窒息的窥视彻底隔绝。 他转身,走回沙发,没有坐到予恩对面的位置,而是选择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沙发垫因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半尺的距离,近到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带着夜露微凉的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洗不净的硝烟与烟草混合的味道。 “现在可以说了,”汪牧的声音压得很低,打破了令人难熬的沉寂,语气听似寻常,却像精准的手术刀,直切要害,“今天…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落在予恩低垂的脸上,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 予恩的头颅依旧低垂着,视线落在自己摊开在膝盖上的手掌。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处因为先前剧痛中的紧握而微微泛白。他扯了扯嘴角,牵动面颊肌肉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撤的时候……大意了,中了点‘小玩意’。” “是吗?”汪牧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扫过冰面,带着质疑。他没有转头,目光似乎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 室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彼此交织的、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以及那种无声的、互相揣测的张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发酵。 汪牧沉默了几秒,身体微微侧向予恩的方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推心置腹般的试探,却又像在抛出一块试探虚实的石头。 “汪程下午提了一句,说你今天……在问有麒麟纹身的汪家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住予恩低垂的侧脸,“还特意问了海外张家那些老黄历。” 他刻意加重了“特意”二字,“予恩,这不像你平白无故会关心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最后一句,问得直接而尖锐。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突兀地从予恩喉咙里挤出来,打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动作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僵硬感。 长时间低垂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咔”一声轻响。他的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残留着未散的痛楚红丝,那眼神却锐利得惊人,直直看向身旁的汪牧。 嘴角的弧度不再是之前的嘲讽,而是彻底凝固成一种冰冷的、近乎刻薄的讥诮。 “彼此彼此罢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你们……不也有事,瞒着我吗?” 那“瞒”字咬得极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猜忌和算计,瞬间将汪牧试探的矛头调转方向。 汪牧脸上那层温和的、带着兄长式关切的伪装凝固了起来,随即又迅速融化,恢复成惯常的平静。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迎上予恩那冰冷视线。 昏黄的光线在两人对视的目光间流淌,勾勒出彼此眼中深藏的戒备、试探与不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更漫长。予恩眼底那片燃烧的暗火悄然隐退,他紧抿的薄唇线条却缓缓松弛下来,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那不是笑意,更像是一把精心打磨过的、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的冰冷钩子。 他没有回答汪牧关于“计划”的问题。那无声的、带着一丝诡谲的弧度,便已是最锋利、最意味深长的回应。 该着急的,从来都不是他。 “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汪牧。”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向对方试图维持的表象,“海外张家……藏着特殊能力的可不少,尤其那些烙着麒麟纹身的。”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汪牧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对汪家,有大用。要找到他们,一个不漏,可以为汪家所用。”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随着话语弥散,“至于我瞒着你们的线索?呵,那是我自己的底牌。”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明确划下了界限——那是他绝不容染指的私人领域。 汪牧沉默了。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片刻后,他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算计。他抬起眼,视线紧看向予恩,眼神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揣摩和一丝不察的忌惮。 “好,”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既然你提到海外张家,我也不瞒你。”他身体向后靠向沙发背,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更加专注,“我们埋在九门里的钉子最近传回消息,吴三行他们……正在谋划一个行动。具体内容,”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目前还像蒙在雾里。” 听到“吴三行”和“行动”这几个字,予恩原本倚靠的身体绷直,。他眼中那点漫不经心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对吴三行他们的盘算,他心中可是明镜似的! 应该是“长白山云天宫?” “海外张家,”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冽,却多了一丝急迫,“特别是那个张海客……他和他那个妹妹张海杏,后面可是会对他们张家族长起到关键作用的‘助力’。” 他刻意加重了“助力”二字,其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汪牧的眼神骤然一凝,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断的利落。 “看来,”他声音沉了下去,“得加快对海外张家的渗透了。张海客兄妹……必须尽快控制住,捏在我们手里。”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只是寻常议事。 走到门边,他并未立刻开门,而是侧过身,对着紧闭的房门,用一种足以让门外守卫清晰听到的、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扬声说道。 “通知海外行动组,目标优先级提升!张海客、张海杏,列为最高捕获序列!不计代价,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控制目标!行动方案细节,按预定‘朱雀’预案执行!”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门外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回应:“是!汪牧部长!”脚步声随即远去。 汪牧站在原地,背对着予恩,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他根本无需真正下达新的指令。 负责海外渗透的那支精悍汪家小队,早已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时刻准备着。就在刚才予恩点出张海杏名字的瞬间,汪牧已经百分百确定——予恩不仅知道张家兄妹的重要性,他更知道一个汪家内部也仅有寥寥数人掌握的绝密。那个跟在张海客身边、顶着“张海杏”名号活动的女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张海杏! 真正的张海杏,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们汪家悄无声息地掉了包。执行替换的,是汪瑶——汪牧曾经最默契、最锋利的搭档。 这个秘密,除了他汪牧、汪家真正的核心决策者“汪先生”、以及海外行动组的绝对心腹汪初,再无他人知晓。 真正的张海杏,连同其他一些在漫长岁月中被秘密捕获的张家人一起,此刻正被囚禁在汪家最深、最隐秘的研究室里。冰冷的器械连接着他们的躯体,研究人员日复一日地抽取着他们那蕴含着古老力量的血液,剖析着他们基因中的秘密,试图解开长生不死的枷锁。对于汪家而言,研究室里那些活着的张家人,如今也只剩下这点“用处”了。 予恩不仅知道张海杏是假的,他甚至可能……已经触碰到了研究室存在的边缘。这个认知,让汪牧背对着予恩的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语气冰冷的三个字,猝不及防地的在屋内响起“我要去北京。” 倚着门框的汪牧身形未动,只是那双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一线,锐利的目光穿透门内昏暗的光线,落在予恩脸上。 他嘴角缓缓向上牵起,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审视与玩味的弧度。“哦?”他拖长了尾音“北京?你得给我个足够硬的‘理由’。 否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予恩,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就算我愿意点头,汪先生和他身后那一群棺材板里都快捂出味儿来的老家伙,也绝不会松这个口。” 他把“理由”二字咬得极重,无形的压力随着话语沉甸甸地压向屋内。 予恩并未被那目光逼退。他迎着汪牧的视线,甚至轻佻地挑了挑眉梢,那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笃定。“理由?”他嗤笑一声,声音清晰而冰冷。 “我知道他们的计划地点。所有的过程。每一步,每一个节点。” 每一个字都如同精确的坐标,砸在寂静里,分量惊人。 汪牧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大半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连“假张海杏”这种汪家绝密都知晓,予恩掌握的信息深度远超预估。 汪牧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予恩目前知道得越多,越证明其内心从未真正倒向汪家这艘船。 “为什么?”汪牧的声音沉了下来,快步上前逼近,阴影几乎将予恩笼罩,“为什么之前不说?” 予恩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讥诮。 “为什么?”他重复着,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我为什么要说?”他微微侧头,目光穿透墙壁,投向某个遥远而敌对的方向,“张祁灵、吴三行他们那边……可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汪牧眼中一闪而逝的寒意,“只不过,”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加入’了你们。” 这“加入”二字,被他念得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扭曲的嘲讽。 “呵……”汪牧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笑,打破了瞬间的死寂。果然,如他所料!予恩根本就是一道游走在双方悬崖边缘的孤影,随时可能将所有人拖入深渊。 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审视。他不再倚门,而是站直身体,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思考的节奏,在冰冷的门框上轻轻敲击起来。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他在权衡,在计算这步险棋的代价与收益。 片刻的静默后,敲击声戛然而止。汪牧抬眼,目光如实质的锁链般牢牢锁住屋内的予恩,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好。我可以去说服首领和老家伙们。” 他向前迈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有一个条件。”他盯着予恩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完成你的事,从北京回来之后,必须如实、毫无保留地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九门,关于张祁灵,关于……所有。”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在耳畔嘶鸣,“别想着糊弄我,予恩。你若敢叛变,心向九门那边……”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残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尝到比死亡痛苦千百倍的滋味。相信我,你不会想体验汪家‘照顾’叛徒的手段。”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予恩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他语气平淡“我对他们,可没什么交情可言。” 他抬眸,直视汪牧眼底,“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钥匙。 汪牧盯着他看了几秒,喉间再次溢出低低的笑声,辨不清是信了还是嘲讽。他不再言语,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深色的小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他拇指推开瓶塞,倒出一粒豌豆大小的药丸。那药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祥的深蓝色,静静躺在他苍白的掌心,像一颗凝固的毒液。 “把它吃了。”汪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他摊开手掌,将那颗深蓝色的药丸递到予恩面前,“吃了它,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都可以”三个字,带着一种诱人堕落的甜蜜,包裹着致命的剧毒。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颗深蓝色的药丸上,厌恶感席卷全身。他猛地扭开头。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极致的轻蔑,“不信?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他身体无力地挣扎起身,带着一身抗拒的冰冷气息,稳住身形缓慢朝着门口走去,试图越过汪牧,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汪牧嘴角那抹始终挂着的、虚伪的笑意,在予恩起身的瞬间,骤然冻结成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刺骨的寒光。 “想走?”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宣判。 就在予恩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汪牧动了!没有半分预兆,他骤然转身,身形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流畅和迅猛掠至予恩身后。左手扣住予恩的右手腕,同时右臂如同毒蛇绕过予恩的脖颈,狠狠勒住!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予恩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他向后拖拽、下压! “呃!” 予恩闷哼一声,身体被强行扭转、失衡。汪牧的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后腰脊椎要害,再次蔓延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倒。 汪牧的右手顺势下滑,扣住予恩的左腕,双臂同时发力,将予恩的双臂狠狠反剪到背后!骨骼被强力扭曲的剧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予恩整个人被死死压制住。 第41章 噬心蛊 痛觉翻倍的惩罚余威仍在体内肆虐。牵扯着脏腑深处未散的隐痛,肌肉酸软无力,指尖因刚才汪牧的钳制而缺血泛白,此刻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予恩试图凝聚起一丝反抗的力气,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筋骨,沉重又虚浮,一时竟完全无法挣脱身后的手臂。 “乖乖听话不好吗?”汪牧的声音紧贴着他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却像带着倒刺的毒藤,拂过予恩敏感的脖颈皮肤,激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寒栗。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试图拉开这令人作呕的距离。 这细微的动作点燃了予恩的怒火,在胸腔里沸腾。从齿缝间一字一顿地挤出“汪、牧…你给我松手,要不等我恢复了,给你吃一瓶,你不会好过的。” “哦?”汪牧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挑战。钳制着予恩手臂的力道骤然加重,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予恩的肩膀,以绝对碾压的力量,强硬地将他整个人从面门的状态狠狠掰转过来! 骨骼和肌肉在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予恩被强行扭转,踉跄着与汪牧面对面。灯光下,汪牧的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恶劣而残忍,欣赏着予恩的狼狈与愤怒。“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他慢悠悠地说,声音带着戏谑的玩味,“你能把我……怎么样?这个药可没有一瓶。” 被如此近距离的羞辱和挑衅,予恩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崩断!怒火烧红了双眼,他几乎是不假思索,腰腹猛地发力,一记狠厉的膝顶带着破风声,直捣汪牧毫无防备的下身要害!凝聚了他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与怒火。 然而,汪牧的反应也极快!在予恩膝盖刚刚提起的刹那,汪牧眼中冷光一闪,原本钳制他肩膀的手下沉,一把抓住了予恩的脚踝!力道大得,几乎感觉到踝骨要被捏碎! “唔!”予恩痛哼一声,攻击被中途截断,身体积攒的力气被痛觉蔓延替代。 汪牧顺势发力,猛地向后一拉!予恩本就重心不稳,加上脚踝被制,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力,狠狠向前扑倒,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汪牧的怀里! “呵……”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在头顶响起。汪牧的双臂瞬间收拢,将他死死箍住!予恩的脸颊被迫紧贴在汪牧带着夜露寒气和淡淡硝烟味的衣襟上,身体被勒得几乎窒息。那拥抱的姿态亲密得令人作呕,蕴含的力量却足以碾碎骨头。 “就这点本事,”汪牧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再次喷在予恩的耳廓和颈侧,声音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嘲弄,“还想反抗我?” 极致的羞耻和狂怒在予恩胸腔里爆炸!他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在汪牧怀中疯狂挣扎扭动!肩膀撞击,手肘后顶,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爆发反抗。 然而,汪牧的手臂如同焊接在他身上的铁箍,纹丝不动。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的、可笑的挣扎,反而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摩擦间带来更深的屈辱感。予恩只能被迫仰起头,用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汪牧。 而汪牧,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感。他享受着这份绝对的压制。 箍紧的手臂稍稍松开了些,一只冰冷的手却抬了起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予恩的下颚!指骨坚硬如铁,狠狠嵌入皮肉。 “呃!”予恩吃痛,下意识地侧头想要挣脱那钳制。 “再动?”汪牧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捏住下巴的手指瞬间加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予恩只觉得下颌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被钳住的部位皮肤迅速充血、泛红,继而浮现出刺目的青紫瘀痕,剧痛钻心。 汪牧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予恩的脸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冷酷“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下巴也给卸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给你打一针足够睡上三天三夜的镇定剂。到时候……”他嘴角恶劣地勾起,“别说去北京,你连这屋子,都别想出去。要试试我的耐心吗,嗯?” 予恩被迫仰着脸,承受着下颌处撕裂般的剧痛和近在咫尺的冰冷呼吸。他看着汪牧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凝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说到做到的残忍。 所有的挣扎停止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予恩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血腥气的冷哼。 汪牧的轻笑在死寂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他不再多言,修长的手指拈起那颗深蓝色的药丸。在予恩那双燃烧着屈辱和怒火、却因下巴剧痛而无法闭合的赤红眼眸注视下,汪牧的手探出! 冰冷的手指再次狠狠捏住予恩因挣扎和之前的钳制而布满青紫指痕的两颊!力道之大,迫使予恩的牙关被强行撬开。那颗深蓝色的药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被毫不留情地塞进了他被迫张开的嘴里! “唔——!”予恩闷哼一声,本能地想用舌头将它顶出。汪牧的手指更快!他猛地合上予恩的下颌,另一只手的虎口死死卡住予恩的咽喉,强迫他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药丸沾上唾液,变得滑腻。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喉咙急速滑下,直坠入腹中,那感觉,不像是吞下了固体,更像是咽下了一团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寒气。 汪牧并未立刻松手,他冷冷维持着钳制的姿势,冰冷的目光紧盯着予恩因窒息和痛苦而微微起伏的喉结,直到确认那致命的异物确实被吞咽下去,没有半分残留。这才猛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予恩失去支撑,踉跄着后退一步,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想把那侵入体内的东西呕出来,却只是徒劳。生理性的泪水被呛出眼角。 汪牧的目光扫过予恩无力垂落在身侧、因脱臼而呈现不自然扭曲的两只手,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小东西’,”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在介绍一件寻常物品,却让房间的温度骤降,“是我亲自去西南苗疆深处,和一位快要入土的祭司做了笔‘交易’,才请他‘精心’炼制的。它叫‘噬心蛊’。” 他刻意强调了“精心”二字,带着一种残酷的欣赏。 “每发作一次,”汪牧的声音像淬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予恩的耳膜,“都会让你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疼痛难忍。它会啃噬你的心脉,让你恨不得亲手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他顿了顿,看着予恩瞬间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然,解药是有的。每次发作之前,我会‘亲手’给你。” 他向前一步,逼近予恩,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钧,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警告。说完,转身径直推门离去,留下予恩一个人在冰冷刺骨的绝望中喘息。 予恩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眼皮沉重地掀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恨意。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回到那张曾短暂提供过虚假庇护的沙发,重重地靠坐下去,他垂着头,等待着——等待那个能把他破碎身体重新“组装”好的人。 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曾在汪家据点给他注射过强力镇定剂的、穿着洗得发白却依旧刺眼的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医疗箱,面无表情地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血腥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鼻的化学药物味道,扑面而来。 那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仿佛他刚刚从浸泡着尸体的福尔马林池里爬出来,又或者是从某个满是活体实验品的血腥研究室里直接赶过来。予恩胃里一阵翻腾,那噬心蛊带来的寒意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他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去深究这气味背后的景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汪家的本质。他们想要榨取他身上的秘密,榨取他拥有的价值。 予恩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没有价值,那自己余下的生命,将会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冰冷实验室里度过,成为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手术刀下和仪器管道连接的、又一个“工具人”。被研究,被解剖,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滴血被抽干。 出神间,白大褂已经在他面前蹲下。冰冷的手指带着橡胶手套特有的触感,抓住了他脱臼的手臂。予恩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关节被强行扭动复位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剧痛传来,但比起今天经历过的全身撕扯裂开的惩罚之痛、被强行喂下蛊虫的屈辱之痛、以及下巴差点被捏碎的恐惧之痛,这点矫正的疼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手臂很快被复位,用特制的弹性绷带和夹板固定好。白大褂动作麻利,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只有器械碰撞的冰冷金属声。处理完毕,他收拾好工具,站起身,声音刻板地叮嘱。 “近段时间,这只手不要用力,不要做大幅度动作。” 说完,拎起箱子就准备离开。 “等等。” 予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沙哑而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大褂的脚步顿住,身体微僵,但没有回头。 予恩靠在沙发里,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他盯着白大褂僵直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这蛊药……真的……无药可解吗?” 白大褂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挣扎,最终,只是极低地、几乎是用气声挤出一句“我……我也不清楚。” 他飞快地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这个……只有汪牧部长知道。但是……”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声音更低,“那‘噬心蛊’发作起来……确实……生不如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房门,快步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 予恩独自一人,陷在沙发巨大的阴影里。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粒药丸滑下时的冰冷触感。 眼神,一点点地沉下去。 不能坐以待毙。 点燃了他濒临枯竭的意志。汪家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如铁桶,想要从这里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是让汪家重视想要的价值。 沉闷的寂静被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骤然撕裂。予恩几乎是绷直了身体,汪牧?他刚走不久,又折返回来做什么?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预料中那张阴鸷的脸,而是汪初。他站在门口,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眼神在昏暗中游移闪烁,予恩并未放松警惕,只是缓缓坐直了身体,无声地迎向对方的目光。 “汪先生让我带你去他那里,”汪初的声音不高,带着汪家人特有的那种刻板死沉的腔调,“有新的安排。”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冰冷的指令。予恩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沉默地站起身。 走廊幽深,弥漫着陈旧木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药草混合着尘土的阴冷气息。两侧的墙壁斑驳,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古旧挂画。予恩跟在汪初身后半步,看似顺从,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速扫过每一个岔路口、每一扇紧闭的门窗、甚至墙角不易察觉的阴影。他在寻找,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空隙,一道疏忽的守卫,一个可供利用的瞬间。 汪初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他并未回头,只是用那毫无起伏的声线淡淡飘来一句:“别白费力气了。这里的守卫,比你想象中要森严得多。” 予恩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哼,算作回应,依旧一言不发。 他们停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汪初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昂贵熏香与陈年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宽敞,布置古雅,透着一股沉淀的权势。汪袆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面色沉静。而汪牧,则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扶手椅上,看到予恩进来,嘴角缓缓向上勾起,牵出一个意味深长、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汪恩,”汪牧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却比冰锥更冷,“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吗?” 予恩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被强行压下。他站在房间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汪牧,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疑和警惕。汪牧此刻提起,绝无好意。 汪牧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予恩面前。他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予恩:“正好,有个新任务交给你。” 他顿了顿,欣赏着予恩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动,才慢悠悠地揭晓:“九门那边,最近不太安分。你去,把异动的原因查清楚。” 九门异动?予恩的眉头锁得更紧。九门在京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汪家此刻派他去探查,是借刀杀人?还是另有所图?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予恩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被强行压抑的怒意。他直视着汪牧,毫不退缩。 汪牧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喉咙里溢出几声低沉的笑。“呵…”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予恩,眼神变得阴冷锐利,“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向予恩的心口,动作轻佻却带着致命的威胁,“别忘了,你这里,还养着条小虫子呢。它…可不太喜欢不听话的宿主。” 予恩翻了个白眼侧头,却是没再说什么。 看到予恩屈服,汪牧脸上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很好。”他拍了拍予恩的肩膀,力道不轻,“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知道九门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的语气骤然转冷,“要是办不好…呵,你知道后果。” 予恩不再看汪牧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端坐的汪袆开口了。 “等一下。”汪袆的声音平和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抬起手,对着门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两个穿着汪家制式服装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在汪袆面前站定,垂手肃立。 汪袆的目光扫过予恩,带着一种审视和规训的意味“这次,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了。”他指了指那两人,“带上他们。你需要学会适应合作,汪恩。他们…会帮到你的。” 话语温和,却字字句句都是枷锁。 予恩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两张脸。左边那个,他认识——汪程。在冰冷诡异的海底墓前,这个沉默寡言却身手利落的年轻人就跟在他身边,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是汪家安插在他影子里的眼睛。 而右边那个……很年轻,但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能在汪家这种地方崭露头角,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跟在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身边……汪袆口中的“会帮到你”,恐怕深层意思是“会盯紧你”。这个叫汪明的,想必是汪家里被寄予厚望的“好苗子”,天赋异禀。 予恩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他没有再看汪袆,也没有再看汪牧,更没有再浪费一个字。他猛地转过身,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汪程和汪明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迈开步子,紧紧跟了上去。他们的脚步声与予恩的混在一起。 第42章 小院子的“洗劫”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在耳中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首都国际机场特有的、混合着各种语言广播、脚步声和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巨大嗡鸣。 舱门打开,一股属于北方初夏的、干燥中带着尘嚣气息的空气涌入机舱,与机舱内循环过滤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 予恩随着人流走下舷梯,踏上廊桥。当自动门滑开,真正步入接机大厅,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穹顶,高耸的玻璃幕墙外,是北京灰蓝色的辽阔天空。 大厅里人潮汹涌,步履匆匆的商务客、拖着大包小裹的旅行团、翘首以盼的接机人。 予恩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这骤然开阔又嘈杂的环境。长途飞行的疲惫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他,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他抬手,用指节轻轻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找个地方住下。”予恩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长途旅行后的沙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我困了,明天再去打探情况。” “是。”身后传来两声低沉而恭敬的应和。汪程和汪明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微微垂首。 予恩没回头看他们,他两手空空,径直朝着不远处挂着“出租车”指示牌的出口走去。沉重的行李箱?那自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他身后那两个从汪家基地一路跟来的“尾巴”,不就是现成的劳力么?有得用,何必客气。 机场通道的光线明亮而冷冽,映照着汪程和汪明脸上那几乎凝固的表情。 看到予恩走向出租车,汪明立刻抢前一步,动作利落地接过予恩放在脚边那个看起来并不算轻便的黑色行李箱。汪程则迅速环顾四周,确认路线。两人配合默契,在予恩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同时,汪明已将行李稳妥放入后备箱,两人随即安静地坐进了后座。 车子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予恩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只留下一个瘦削冷硬的侧影给后座的人。 酒店选在了一个交通便利但并不张扬的位置。大堂的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香氛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予恩全程几乎没说话,只是将证件递给前台。汪程上前一步,低声与前台沟通着具体的房型和细节。汪明则安静地站在予恩身旁。入住手续办得很快,两张房卡分别交到了予恩和汪程手中。 电梯平稳上升。予恩刷开自己的房门,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房间是标准的商务套间,整洁、宽敞,却也带着一种千篇一律的冰冷感。 他随手将房卡丢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晕走到床边,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床垫里。身体陷下去的瞬间,长途奔波的沉重感才真正释放出来。 他没有立刻入睡。窗外,是北京永不眠的夜色。巨大的玻璃幕墙折射着五光十色的霓虹,落在予恩闭着的眼睑上。 一些久远的、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父母……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两张极其模糊的面孔,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连轮廓都难以拼凑清晰。八岁之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空旷的房子和一张数额不菲的银行卡。 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将他像一个需要定期支付费用的“遗留问题”般妥善安置。每月准时到账的生活费和学费,一套地段不错的公寓,是他与那对名义上父母之间仅存的联系。物质上从未匮乏,却也从未有过温度。 十八岁……一个模糊而关键的节点。记忆在这里骤然变得混乱、尖锐。 他猛地蹙紧眉头,额角传来一阵熟悉的、针扎似的抽痛。一些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现:刺目的白光,尖锐的刹车声,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名状的冰冷和恐惧。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试图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想要看清那场彻底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意外”究竟是什么。 越是用力去想,那些画面就越发支离破碎,迅速晕染、扩散,最终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和混乱的杂音。剧烈的头痛让他不得不停止这徒劳的追溯。 笃…笃…笃……带着一种刻板的节奏感,敲门声在昏暗的空间里回响,将予恩从那种半梦半醒、被混乱记忆缠绕的状态中拽回现实。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残余的霓虹光影,他无声地翻身下床。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走到门后,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走廊顶灯的光线照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汪程。他站得笔直,双手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打着某种特殊的火漆印记。 予恩无声地拉开房门。一股走廊里带着消毒水味的冷空气涌了进来,与房间内沉滞的空气形成对流。汪程立刻将文件袋双手奉上。 “汪恩少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是首领让我转交给您的资料,与我们这次的行动计划相关。” 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伸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牛皮纸的触感粗糙而冰凉,带着重量感。文件袋的封口处,那个深红色的火漆印记格外刺眼,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知道了。”予恩的声音平淡“你先下去。” 汪程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转身便向走廊尽头走去。予恩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重新将喧嚣和窥探隔绝在外。 他没有立刻开灯,拿着文件袋,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摸索着,轻易地撕开了那枚顽固的火漆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油墨、纸张和某种特殊化学药剂的复杂气味弥漫开来。 他抽出里面的东西。厚厚一沓装订好的文件,纸张边缘锋利,印刷字体密密麻麻。文件里夹杂着几张高清晰度的照片。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文字和图像上时。 照片上是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背景各异,有熙攘的街头,有荒僻的野外,甚至还有一张是在某个光线昏暗的建筑内部。文字报告的内容更是详实得令人心惊——行程记录、近期活动分析、接触人员名单、以及……一个被反复提及、用加粗字体标注的地点——雪山迷宫。 予恩快速翻阅着,指腹划过冰冷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报告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紧迫感,一个清晰的信息跃然纸上:吴携他们,已经在行动了。目标直指那个雪山迷宫。 “啧。”一声极轻的、带着冷意的气音从他唇间溢出。看来,北京这边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耽搁了。他合上文件,将其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 阿柠……她应该快联系自己了! ………… 天光微熹,灰蓝色的晨霭尚未完全从这座庞大都市散去。 予恩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休闲装,脸上的疲惫被一种近乎冷漠的清醒所取代。他没有拖沓,径直走出房门。 汪程和汪明早已无声地出现在走廊里,守候在门外两侧,看到予恩出来,两人同时微微侧身。 “走。”予恩只丢下一个字,脚步未停,率先走向电梯。 汪程立刻上前一步按下按钮,汪明则紧随其后。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或者说,是予恩单方面下达指令、两人服从的秩序。 酒店外,清晨的北京带着一丝微凉的潮气,街道上车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城市开始苏醒。他们没有叫车,予恩早有目标,脚步沉稳地融入了初醒的人流中。汪程汪明一左一右,紧紧跟随。 他们穿行过几条宽阔喧闹的大街,城市的喧嚣逐渐被甩在身后。方向一转,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狭窄的巷弄如同迷宫般交错延伸,这便是老北京的胡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缝隙里顽强地钻出点点青苔。 予恩的脚步停在了一条幽深、连阳光都吝于光顾的胡同尽头。 目光在那扇破旧的朱漆木门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身后的汪程和汪明。 “你们两个,现在不用跟着我。去联系人,打探消息。霍家里面,应该有我们替换进去的人?把情况摸清楚。”他顿了顿,补充道,“打探好直接回酒店等消息。” “是。” “是。” 汪程和汪明几乎是同时应声,声音压得极低,没有一句的疑问,两人微微颔首,迅速转身,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胡同里灵活地几个转折,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空气重新沉静下来,予恩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停留,独自一人朝着目标小院走去。脚步放得更轻,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之间。 很快,他再次站在了那扇熟悉的、属于黑瞎子的院门前。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檐角残破风铃的细微呜咽,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更没有张祁灵那种独特的、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感。 不在。予恩心中了然,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反添了几分谨慎。 他没有选择敲门。后退两步,目光迅速扫过墙面和周围环境。选定一处相对光滑、没有明显青苔的墙面,猛地发力,腿脚蹬踏墙面借力,动作迅捷双手攀住墙头。手臂用力,一个利落的引体向上,身体便轻盈地翻上了墙头,伏低身形。 院内景象映入眼帘。熟悉又陌生。迅速扫过地面、花坛、甚至是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块——这些都是黑瞎子那老狐狸精心布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小机关陷阱。 他小心翼翼,几乎是贴着墙头内侧滑下落地,落脚点精准地避开了几处松动的石板和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绷紧的细丝。整个过程快、轻、准,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目标明确。他无声地潜行至主屋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雕花木窗下——这正是他记忆中黑瞎子存放那些“见不得光”的宝贝(主要是金银钱财)的地方。 短刀从袖中无声滑出,薄如蝉翼的刀刃精准地插入窗缝,手腕巧劲一别,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窗栓应声而开。 推开一条缝隙,他侧身闪入屋内,反手将窗户虚掩。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灰尘、陈旧木料和若有若无的奇异药草混合的味道。借着窗缝透入的微光,眼前的景象饶是予恩早有准备,也不禁瞳孔微缩。 比起两年前,这里的“收藏”显然更加“丰盛”了。墙角随意堆叠着几件蒙尘的玉器,造型古朴,雕工精湛,绝非俗物。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上,散落着几串成色极好的玛瑙和翡翠珠子,在幽暗中泛着温润的光。几口敞开的小木箱里,黄澄澄的金条(俗称“大黄鱼”)和码放整齐的银元宝几乎要溢出来,反射着诱人却冰冷的光芒。空气中都飘散着金钱的铜臭气息。 予恩的目光没有在这些耀眼的财富上过多停留,径直走向屋内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几个看似装杂物的破旧木箱。他蹲下身,挪开最上面一个,露出下面一个毫不起眼、表面甚至有些虫蛀痕迹的木箱。 短刀再次派上用场,轻易地撬开了箱盖。里面没有珠宝玉器,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沉甸甸的、足有成人巴掌长的金条——正是俗称的“大黄鱼”。金光在昏暗的角落几乎要灼伤人眼。 “呵,死耗子,家底倒是一如既往的厚。”予恩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小木箱连同里面沉甸甸的金条瞬间消失,被他收入了空间之中。 紧接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屋内所有值钱的物件——玉器、古董、金条、银元宝……通通收走。刚才还琳琅满目的“藏宝角”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积满灰尘的地面和几个空空如也的破箱子。 时间紧迫。予恩立刻转身。小心地避过进来时注意到的几处可能触发机关的细节,快速退回到窗边。他推开窗户,敏捷地翻了出去,落地时悄无声息。 至于留下的痕迹?……予恩毫不在意。发现了又如何?有本事,就来找他,算这笔账!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这些“老朋友”好好“叙叙旧”。 就在他双脚刚刚沾地,还未来得及完全直起身的瞬间—— 嗒…嗒…嗒…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朝着小院的方向快速而来!声音沉稳有力,节奏分明,绝非寻常路人! 予恩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一声“不好!”他反应极快,身体瞬间绷紧,缩身躲进旁边院墙与一堆杂物形成的狭窄阴影夹角里,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在小院门口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查看门锁。予恩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几乎要撞出胸膛。他握紧了袖中的短刀,眼神冰冷锐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幸运的是,脚步声并未停留太久,也没有试图翻墙或进入。只是短暂停顿后,便再次响起,朝着胡同的另一个方向,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远处。 予恩又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确认再无任何动静,才从阴影中滑出。他不再有任何迟疑,辨认了一下方向,迅速朝着与汪程汪明约定会合的酒店潜行而去。 三人汇合,没有任何交流,朝着酒店方向快速撤回。 酒店房间内 予恩半眯着眼睛,慵懒地陷在宽大的沙发椅里。 “接下来,等阿柠电话。”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目的地,雪山迷宫。你们两个,”他微微抬起眼皮,扫过坐在沙发的汪程和汪明,“在暗处,不要跟着我。” 空气瞬间凝滞。 “不行!”汪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予恩,摊开双手,脸上写满了为难和坚持,“首领和汪牧部长明确命令我们上山贴身保护,寸步不离!您不能自己乱跑,这太危险了!”他下意识地强调了“命令”二字。 旁边的汪明脸色骤变,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又长又压抑的“嘘——!”声。他满是怒意地瞪向汪程,额头青筋微跳,压低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警告和威胁,额头几乎要抵到汪程的鼻尖 “蠢货!你是怕隔壁没人听见吗?!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他显然并非不同意汪程的观点,而是对其莽撞的声量极其不满。他转向予恩,虽然没有直接反驳汪程关于“命令”的说法,但那严肃点头的动作,无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同样认为必须跟随。 予恩的眉头紧锁,不耐和烦躁在眼中升腾,声音冰冷“我有分寸。你们现在跟着,目标太大,反而碍事,容易坏事。” 汪程嘴唇翕动,似乎还想据理力争,他张了张嘴—— 一阵清脆而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了房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予恩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阿柠。 他眼神微动,抬手示意汪程噤声,迅速接通电话。 “喂,阿柠姐。” 电话那头传来阿柠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废话的声音。 “予恩,雪山。出发地址和集合时间,待会儿发你手机。” “好。”予恩的回答同样简洁,“我会准时到。” 电话挂断,房间内只剩下电子忙音的余韵。予恩将手机丢在沙发扶手上,目光重新落回汪程和汪明身上,带着一种“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的冷然。 “电话来了。”他站起身,开始快速检查随身携带的装备——短刀、绳索、压缩干粮、急救包……动作麻利,“我现在就出发。” 他走到两人面前“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非要跟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看着两人,“那就给我保持绝对的距离!记住,是绝对!别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紧贴着我,更别自作聪明地暴露!否则,后果自负。” 汪程和汪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挫败。在予恩坚决的态度和阿柠电话带来的既定事实面前,两人最终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我们明白。” 予恩不再多言,将必要的装备塞进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最后检查了一遍,便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汪程和汪明不敢怠慢,立刻紧随其后,但刻意拉开了距离。 地点是城市边缘一个废弃工厂的偏僻角落。巨大的生锈铁架和斑驳的墙壁构成了荒凉的背景。 当予恩赶到时,几辆经过改装、看起来就异常坚固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那里,引擎低沉地轰鸣着。 阿柠正靠在一辆越野车的引擎盖上,手里拿着一张地图,神情专注而冷峻。她身边围着几个人,气质各异,有的沉稳如山,有的精悍如豹,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干练气息。其中一个背着长条状包裹(显然是武器)的大汉,一个戴着眼镜、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敲打的年轻人,还有一个面色冷硬、正在检查装备的中年人。 予恩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阿柠抬起头,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时间刚好。”阿柠收起地图,言简意赅,“上车,准备出发。” 予恩没有多言,目光在众人脸上快速扫过,算是认了个脸熟,便径直拉开一辆越野车的后门坐了进去。 在废弃工厂更高处的断墙残垣之后,两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潜伏着。汪程和汪明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架着高倍望远镜,目光紧紧锁定着下方集结的队伍,尤其是刚刚坐进车里的予恩。 第43章 雨途密谋 车轮碾过崎岖山路上的碎石与深坑,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车的骨架在每一次剧烈的颠簸中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冰冷的雨丝被山风裹挟着,斜斜地抽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 车厢内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皮革陈旧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阿柠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思考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上缘包裹的磨砂皮革,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 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 副驾驶座上的予恩,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而微微起伏,目光穿透布满蜿蜒水痕的车窗,投向那一片混沌的雨幕。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拇指的指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缓慢而执拗的频率,反复摩挲着腰间匕首那皮质的刀鞘。每一次摩擦,都仿佛在确认某种冰冷的存在,也像是在无声地压抑着什么。 “阿柠姐,”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底下却蛰伏着暗流,“吴三行…到什么地方跟我们一起?” 阿柠敲击方向盘的手指骤然停住。她侧过脸,目光扫向他,感觉看透了他那看似平静的表象。 车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冰冷玩味的笑容在她唇边缓缓绽开,像雪地里开出的花。 “三天后,”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巴锦村会合。” 视线转回前方湿滑泥泞、危机四伏的山路,语气里添上若有若无的嘲讽,“老狐狸这次亲自带队,打着给我们引路的旗号。呵…”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用力攥住了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绷紧、凸起,泛着失去血色的青白。目光透过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玻璃,投向更幽深的雨雾,开口声音压得更低,裹挟着被压抑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怀疑。 “我总觉得他另有所图。迷宫里的东西…他比谁都清楚。那只老狐狸,肚子里装的从来不是好水。” 就在这时,阿柠毫无预兆地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吱——嘎——!” 轮胎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巨大的惯性让车身剧烈前倾、打滑,车尾甚至微微甩了一下。泥水飞溅,泼洒在路旁灰暗的岩石和枯草上。 阿柠倏地转过头,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玩味或怀疑,而是带着审视,很认真地看向他,将他牢牢钉在座椅上。 “记住!”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火的铁块,狠狠砸在狭小的车厢里,“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是真的吴三行,还是谢链环那个假货,你都不能让他死!这是底线!”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阿柠微微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那眼缝中泄出的光芒淬着剧毒。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比刚才的厉喝更让人心悸,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一种刻骨的狠戾和一种扭曲的“公平”。 “但是,”她唇角的弧度加深,这次不再是玩味,而是纯粹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 “让他吃点苦头…受点伤,尝尝痛苦的滋味…那是他欠你的,天经地义。可是他还不能死,老板还需要他在前面探路。” 发动机重新发出低沉的响声,在空旷死寂的山谷里回荡,阿柠利落地挂挡,眼神恢复冰冷锐利,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狠戾从未出现。车子重新冲入茫茫雨幕,轮胎碾过路面浑浊的积水,“哗啦”一声巨响,再次溅起一片粘稠肮脏的泥浆。 予恩在急刹的瞬间,额头距离冰冷的前挡风玻璃仅差分毫,他却硬生生稳住了身体,对于重新启动后更剧烈的颠簸,他仿佛毫无所觉。 雨水在车窗上肆意流淌的痕迹,清晰地映在他幽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因阿柠的话而燃起的怒火,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掩盖底下。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回那些蜿蜒的水蛇,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地名从齿缝间挤出。 “巴锦村…” 脑海中,一个被连绵阴雨、潮湿雾气、腐朽木屋和死寂笼罩的破败村落轮廓,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阿柠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他脸上那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仿佛凝结成实质的冷硬。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讥诮意味的轻哼,方向盘在她手中灵巧地打了个小弯,试图避开前方一个更深的泥坑。 “怎么?”她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和试探,像针一样扎过来,“想到张祁灵他们…心软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等待回答,下颌线绷紧,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带着掌控全局的强势和一种对这次行动的自信。 “放心,这次不会像两年前你自己去七星宫的那次。我安排了精干的人在村里接应,陈皮那边,”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算计的弧度,“也安插了可靠的眼线。老狐狸翻不起大浪,陈皮也别想浑水摸鱼。” 话音未落—— 轰隆!喀啦啦! 车子毫无预兆地、极其剧烈地向下猛坠,随即又被狠狠抛起!整个车身仿佛要散架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呻吟。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内所有未固定的东西都飞了起来。 只有那一直摩挲着刀鞘的右手拇指,微颤了一下。 予恩坐在副驾,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而摇晃。听到阿柠提及陈皮安插了眼线,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弧度,声音低沉,在嘈杂的背景中异常清晰。 “阿柠姐开什么玩笑,” 他侧过头,目光穿透被雨水疯狂冲刷的车窗,“我还怕你因为吴携…心软呢。” 在“吴携”这个名字上,语气微妙,带着试探和提醒。 随即,他话锋一转,声音更沉透出凝重,“陈皮那老鬼…恐怕不好对付。” 记忆瞬间被拉回十六岁初看《老九门》时的文字里描述的场景,那个行事狠辣、不择手段的陈皮阿四形象跃然眼前,他当时的第一印象就是——莽夫,是个危险的、不要命的莽夫。 “不好对付?” 阿柠的回应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目光直视着在雨刮器奋力划开又瞬间被吞没的前方道路,右手极其迅捷地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通体哑光的黑色小方盒,体积不大,刚好能握在掌心。盒体线条简洁而冷硬,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侧面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红色幽光。 阿柠将它随意地、带着一种冰冷的炫耀感,在予恩眼前快速晃了一下。 “我们有这个,只要吴三行那条老狐狸敢耍半点花样,”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残忍而笃定的笑意,“就让他好好尝尝…现代科技的滋味。保证比下墓被粽子追还要刻骨铭心。” 雨刮器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刮开的水痕瞬间又被更汹涌的雨水覆盖。前方的能见度已经降到最低,山路彻底沦为一片翻滚的浊黄泽国。 阿柠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操控着这钢铁囚笼在洪流中艰难前行。 “予恩,” 阿柠的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雨声,“到了巴锦村后,你负责盯紧吴三行。” 目光短暂地扫向予恩,“记住,在他带我们找到迷宫之前,别让他看出任何破绽。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引路。”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慢,语气带着算计。 予恩沉默地点了点头,下颌线绷紧。他的目光从阿柠脸上移开,投向车窗外被浓重雨幕和夜色吞噬的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在引擎的低响声和雨水的狂轰滥炸中,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晕,巴锦村,到了。 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村口那饱经风霜的石碑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模糊不清,碑文早已风化剥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块无言的墓碑。 阿柠将车艰难地停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吊脚楼下。木质的楼体在风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深褐色的木头被雨水浸泡得发黑腐朽。车灯熄灭,周遭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那几盏灯笼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吊脚楼歪斜的轮廓。车刚停稳,阿柠推开车门的瞬间—— “吱呀——” 木制楼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刺耳的呻吟。 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从黑暗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湿漉漉的“滑”了出来。来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防水斗篷,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雨水顺着他斗笠的尖角,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滴落,砸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 “领队,” 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急促,“三爷的人已经到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车内予恩模糊的身影,继续说,“住在村尾的老向家吊脚楼,带了六个伙计,都带着硬家伙,家伙擦得锃亮,看着不是善茬。” “呵…” 阿柠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在哗哗的雨声中清晰可闻。 她站在车门外,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发梢,但她毫不在意,眼神冰冷,“老狐狸倒是够谨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吴三爷的排场。” 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车内副驾驶座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予恩,你先去探探路。看清楚地形,摸清他们的岗哨位置。记住——先别打草惊蛇。” 车内一片沉寂。 下一秒,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予恩的身影走出车外,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单薄的衣衫打透,紧贴在身上,就这样一步踏入了瓢泼的雨幕之中。 昏黄的灯笼光晕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肩一闪而过,随即,他的身影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和雨帘彻底吞噬,再无踪迹可循。只留下冰冷的雨点,持续不断地敲打着空荡的车顶,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予恩的身影紧贴着老向家吊脚楼潮湿、腐朽的木墙,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移动。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脸颊流淌,模糊了视线,却让听觉在喧嚣的雨声中变得异常敏锐。脚下是冰冷黏腻的泥泞,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令人心惊的湿滑感。 屋内,昏黄油灯的光晕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棂,在地面的水洼里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夹杂着方言俚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布幕。 忽然,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墙壁和雨声,进入予恩的耳膜—— “迷宫的地图在我手上,” 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掌控一切的傲慢,“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轰! 予恩浑身的血液凝固,又猛地炸开!那声音…是吴三行!却又和他记忆中那个深沉、假温和、带着怀疑压迫感的嗓音截然不同——此刻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沙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但就是这独特的腔调,轻描淡写间决定他人生死的口吻,化成灰他也认得! 一股恨意瞬间冲顶!攥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的皮肉,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渗出,却还是无法缓解那焚心的怒火。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视线落向屋檐下汇聚的一小片水洼。浑浊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被雨水冲刷、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狰狞的脸孔,眼神灰败空洞,那不是他。 仇恨的本能驱使着他。右手缓慢而决绝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带来病态的慰藉。就在指腹即将扣上刀柄的瞬间—— 屋内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沉闷的、在权衡的语调。 “那个小子来了没有?…有张祁灵跟黑瞎子在,(他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正好,吴携那边安全不用担心。” “张祁灵…黑瞎子…” 这两个名字让予恩暂停下动作!抽出一半的匕首硬生生停在了鞘中,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转瞬即逝的寒芒。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自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杀意瞬间取代了所有思绪!予恩的身体比意识更快,猛地拧腰转身!手中的匕首带着破开雨帘的锐响,精准无比地刺向声音来源的咽喉要害!冰冷的刀尖在距离目标皮肤不到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一只冰冷而异常稳定的手,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阻止了匕首的前进。 “是我。” 阿柠急促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气息喷在他冰冷的耳垂上,“现在不是时候!” 几乎就在同时! “吱嘎——!” 屋内传来椅子被粗暴挪动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靠近门口! 阿柠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丝毫犹豫,她紧握着予恩手腕的手猛地发力,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力量,将他狠狠拽向墙壁更深、更浓重的阴影里!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青苔和腐朽气息的木墙。 阿柠的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予恩下意识要发出的鼻息。 “哐当!” 老旧的木门被猛地拉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昏黄的光线倾泻出来,照亮了泥泞不堪、积满雨水的院子,也照亮了门口那个提着昏暗煤油灯、一脸警惕的伙计身影。 而站在伙计身后,出现在门框内的,正是吴三行! 油灯摇曳的光线将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鬓角,紧贴在颧骨上。 他微微眯着眼睛,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缓缓扫视着整个院子。几次掠过予恩和阿柠藏身的、那片被屋檐和杂物堆叠出的狭窄阴影! 每一次目光扫过,予恩都能感觉到阿柠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而他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要盖过雨声! 冰冷的雨水顺着墙壁和两人的发梢不断流下,寒意刺骨。 “三爷,怎么了?”提灯的伙计紧张地问,目光也狐疑地在院子里逡巡。 吴三行没有立刻回答。他又静静地扫视了院子几秒,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沙哑的平静。 “没事,可能是野猫。”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屋的瞬间,脚步却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清晰地说出口。 “明天进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趟路…可不太平。” “砰!” 木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声音。院子里重新被黑暗和雨声统治。 就在门关上的同一刹那—— “冷静!” 阿柠她依旧死死按着他的肩膀,那力量大得惊人,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烁着幽冷的光,紧紧盯着予恩因失控而扭曲的侧脸,直到他狂乱的颤抖在她的压制下逐渐变成一种濒临崩溃的僵硬,粗重的喘息声才在雨声中慢慢平复。 阿柠这才缓缓松开了捂着他口鼻和压制他肩膀的手。她微微侧过身,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棋手看清棋局的兴奋。 “听见了吗?” 她的气息带着雨水的寒气,“他在引我们上钩。每一步都在他算计里…地图,张祁灵,南瞎,甚至刚才…都是饵。” 她顿了顿,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微笑在她唇边无声绽开。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猎食者看到陷阱即将反噬设局者时的残酷快意,“但这次…”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宣告,“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换了。” 予恩僵硬地转过头,透过重重雨幕,望向村外。明天,他们将踏入——那座埋葬了无数秘密与亡魂的迷宫。 他没有退路。 要么,以仇人之血洗刷过往记忆。 要么,便永远沉眠在那片冰冷的群山之中。 第44章 雪山端倪 雪山脚下,车子停稳在村招待所门前。 吴携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甩了甩被长途颠簸震得发麻的手臂,回头看向其他人。 胖子正艰难地从后座挪出来,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一边把身上那件厚实的冲锋衣裹得更紧,拉链恨不得拉到下巴。 朝着招待所那扇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木门走去。 小哥和黑瞎子无声地跟在后面,小哥的目光看向招待所简陋的院落和远处的山影轮廓,黑瞎子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破败的环境,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推开招待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烟味和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吴携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适应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门边的角落里径直朝他走来。 那人一身紧实的黑色专业户外装,头上戴着一顶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完全覆盖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步伐沉稳,目标明确,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吴携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长途跋涉的疲惫瞬间被高度警惕取代。他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侧倾,下意识地将胖子挡在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紧紧锁定这个不速之客。 小哥的视线也聚焦过来,黑瞎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探究;胖子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暂时停止了抱怨,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那人停在吴携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寒气 沉默只持续了一两秒,就在吴携几乎要开口质问时,那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帽檐下的阴影一点点褪去,先露出挺直的鼻梁,然后是那双带着风霜却异常熟悉的眼睛,最后是那张饱经沧桑、刻着几道新添伤痕的脸。 吴携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为之一窒,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警惕的堤坝。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番子?!你……你怎么……”他上下打量着潘子,确认这不是幻觉,“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们……我们都以为……” 番子看着吴携震惊又惊喜的脸,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熟悉的、带着点憨厚又透着坚毅的笑容。 “小三爷,”番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说来话长。是三爷让我来的。” “三叔?!”吴携的心猛地一跳,又是三叔!这个名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番子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吴携。 “三爷说……他算准了,你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一定会来找他……” “又是这句!” 番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携带着怒气的、急促的声音骤然打断。 吴携脸上的惊喜瞬间被一层阴霾覆盖,眉头紧紧锁起,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里充满了被隐瞒、被安排的愤懑和委屈。 “我知道!什么都是为我好!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这次又想用什么理由?又想编什么故事把我骗回去?!” 番子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成熟了许多,但骨子里的倔强和执着丝毫未减的“小三爷”,眼中闪过心疼和无奈。 “小三爷,”番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语气带着严肃,“三爷是怕你出事。这地方……”目光微扫过吴携身后的胖子和一直沉默的小哥、黑瞎子,最后又落回吴携脸上,“……比你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番子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关切,像一股微弱的暖流,让吴携愤怒的火焰稍稍一滞。 他心中确实一动,三叔的担忧透过番子传递过来,是真实的。但这份担忧,此刻就是一根导火索,引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执拗的火焰。 吴携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他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中的动摇瞬间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取代。 “怕我出事?”吴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 “那他就更不该瞒着我!把我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迎着番子复杂的目光。 吴携的目光越过番子的肩膀,投向招待所窗外那一片被暮色笼罩、风雪欲来的巍峨雪山,“……那我自己去找!爬也要爬到他想藏起来的那个地方!” 番子站在吴携面前,他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顽强地跳跃了几下,映亮了他疤痕纵横的脸庞片刻。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驱散了些许寒意,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吸了没几口的烟蒂扔在脚下被踩实的雪地上,厚重的登山靴碾上去,用力一旋,火星熄灭,只留下一小团污迹。 “三爷让我来看着你。” 吴携看着番子这熟悉的动作,听着这句意料之中话,张了张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喉咙口。 看着番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还是没忍住,带着无奈和试图争取的意味。 “番子,真不用这样。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番子当没听见吴携的话。从腰后抽出一把造型凶悍、刃口闪着幽光的军刺,动作熟练地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只是又重复一遍。 “三爷让我跟着你。” 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吴携脸上。 吴携所有想说的话,所有试图争取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他太清楚番子的执拗,太明白他脸上那道疤背后的故事。 黑瞎子盘腿坐在房间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床上,身边摊开着一个厚重的帆布武器袋。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 随手拎起一把短刀,手指灵巧地转动刀柄,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几道危险的弧光。 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嗡鸣。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短刃,“家伙事儿得伺候好了,关键时候才不掉链子。” 目光看着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张祁灵。“不过,这次……光防着墓里那些‘老朋友’怕是不够。” 他将短刀利落地插回刀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拿起旁边一把结构复杂的弩,熟练地检查着机括。 “那个给我们发‘邀请函’的主儿,”黑瞎子一边调试着弩弦的张力,一边慢悠悠地继续。 “从头到尾藏头露尾,连个真声儿都没露过。他到底图什么?是挖坑等着我们跳,还是想借刀杀人?这心思,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嘴角勾起冷笑,“总之,这趟活儿,背后捅刀子的,未必都是死人。” “小心点没错。我琢磨着,咱们这队伍里……指不定就掺了‘它’的人。” 靠在墙角的张祁灵,一直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视线落在了天花板上那盏布满灰尘、光线昏暗的灯泡上。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没有人再说话,但整理装备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最终,装备检查完毕,背包扣紧。房间里的灯被熄灭,众人各自寻了角落或床铺躺下休息。 休息了一晚,一夜无梦。 予恩起来想到吴三行如果看到他也在阿柠队伍的话,恐怕会更警惕也不好动手。 后面跟吴携张祁灵碰面了就更难了,黑瞎子他倒是可以对付,张祁灵耗费时间长,也只是勉强打平,这次他们两个都在,不能浪费时间跟他们对上,还是跟汪程他们在暗处行动好了。 予恩想几个方法还是这个省事,也就起身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去找阿柠商量了。 予恩推开临时帐篷的帘子时,阿柠正在整理装备。她抬头看见予恩,嘴角微微上扬。 \"想通了?\" \"嗯。\"予恩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明面上我还是不出现比较好。我带的人已经在暗处待命了。\" 阿柠将一把短刀插回靴筒:\"吴三行那只老狐狸确实不好对付。不过\"她顿了顿,\"吴携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们遇到点麻烦,耽搁在二道白河了。\" 予恩眼睛一亮:\"陈的人呢?\" \"比预计的快。\"阿柠递过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昨天有猎户在温泉区看见几个生面孔,背着很重的装备。\" 帐篷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予恩迅速将地图塞进怀里。阿柠的人掀开帘子探进头来:\"领队,发现个有趣的东西。\"他手里晃着一枚青铜铃铛,样式古老,表面覆盖着奇怪的纹路。 予恩接过铃铛的瞬间,指尖传来刺痛。铃铛内侧刻着两个几乎被磨平的篆字——\"张\"。 阿柠的脸色变了:\"这是\"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进山。\"予恩将铃铛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转向阿柠。 \"改变原计划,我今晚就动身。\" 阿柠按住他的手臂。 \"急了,暴风雪要来了。\" \"正因为如此。\"予恩望向帐篷外渐暗的天色,\"这场雪会掩盖很多痕迹,包括我们的。\" 予恩将铃铛收进贴身口袋,金属的寒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他走到帐篷门口,望着远处逐渐被乌云吞噬的山脊线,长白山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阿柠走到他身旁,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你认识那个铃铛?\" 予恩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青铜物件。\"在西藏一座古墓里见过类似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记忆里刺骨的疼和染血的冰面一闪而过。 阿柠的手下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 \"领队,陈皮那边的人发来一段通讯。陈皮的人已经找到入口了,就在天池北坡的冰裂缝下面。\" \"果然是他们的老路线。\"予恩冷笑一声,\"通知所有人,半小时后出发。阿柠姐,你按原计划去跟吴携会合,别让他们起疑。\" 阿柠皱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不是一个人。\"予恩拍了拍腰间的枪,\"我有两个伙计在等着,你只需要拖住吴三行那边,给我们争取两天时间。\" 暴风雪的前兆已经开始显现,零星的雪花打着旋落下。予恩检查完装备,最后看了一眼阿柠。 \"如果三天后没收到我的信号,就启动备用方案。\" 阿柠看着寒风中走远的予恩,朝雇佣兵手下吩咐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走到汪程汪明的营地,已经准备好雪地摩托和攀冰装备。 \"他头也不回地下令,\"把信号干扰器也带上。\" 他转身走向已经发动好的雪地摩托,汪程递给他一个特制的防风镜。镜片内侧显示着地形图和几个移动的红点——那是陈皮队伍的实时位置。 \"汪恩少爷,信号显示他们下降了约200米。\"汪程调整着接收器,\"但下面有很强的磁场干扰。\" 予恩戴好防风镜,引擎的轰鸣声中,他最后看了眼阿柠站立的方向。女人纤细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渐渐模糊。 三辆雪地摩托朝着天池北坡疾驰而去,车轮卷起的雪沫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风雪掩盖。予恩口袋里的青铜铃铛突然轻微震动起来,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雪地摩托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予恩的防风镜上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告信号。磁场干扰越来越强,显示器的画面开始出现扭曲。他抬手示意汪明和汪程减速,在一片突出的岩壁后停下。 \"信号完全断了。\"汪程敲打着接收器,眉头紧锁,\"最后显示他们在我们正下方约三百米处。\" 予恩摘下防风镜,眯眼望向不远处的冰裂缝。那是一条幽深的蓝色裂痕,宽度仅容一人通过,边缘覆盖着新落的积雪。\"把绳索固定在这里,我们步行下去。\" 汪明从背包取出特制的冰镐和荧光标记棒:\"汪恩少爷,这下面情况不明,要不要先放探测器?\" \"没时间了。\"予恩将绳索扣在腰间,青铜铃铛突然在他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予恩脸色一变,猛地按住口袋。\"他们触动了机关。\" 三人迅速下降,冰壁上的温度比预想中更低。予恩的指尖很快失去知觉,只能依靠腰间的安全绳保持平衡。下降到约一百五十米处时,冰层突然变得透明,隐约可见下方的人工建筑轮廓——那是一座嵌在冰川中的宫殿。 \"找到了\"汪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电流杂音。 予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记忆里闪过一个片段,跟现在看到的几乎相同的建筑结构。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传来细微的震动,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闷响。 \"雪崩!\"汪明大喊。上方的冰裂缝开始崩塌,大块碎冰如雨般砸下。予恩当机立断割断主绳,借着下坠力直冲下方的透明冰层。在撞破冰面的瞬间,他看见陈皮的手下正在殿内中央的石台前忙碌,而石台上方悬浮着一枚与他口袋里成对的青铜铃铛。 予恩重重摔在殿内的石砖地上,口袋里的铃铛自动飞出,与空中那枚铃铛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波。 整座洞穴开始摇晃,墙上的壁画纷纷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陈皮的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而予恩死死盯着两枚旋转的铃铛——它们正逐渐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形状。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这才是真……。\" 第45章 对峙伊始 陈皮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冰冷湿滑的岩石坐着。他年逾九旬,身形枯槁,裹在厚厚的、沾满泥污的旧式棉袄里,但那双深陷在皱纹里布满血色的眼睛紧盯着突然出现的予恩身上。 布满老人斑和刀刻般皱纹的手紧紧抓着他赖以成名的九爪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钩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予恩站在离铃铛不远的地方,姿态看似随意,双手插在深色冲锋衣的口袋里,他的目光从那对散发着诡异吸引力的铃铛上移开,落在陈皮身上时,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微笑。 陈皮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沙哑、打破了洞内死寂的氛围。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敌意和警惕。 “小子……报上名来。你是吴三行那条老狐狸的狗,还是……邱德洘那洋鬼子养的鬼?” 予恩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笑意。 “老家伙,”予恩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我是谁的人,重要吗?” 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小步,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像踩在人的神经上。“重要的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陈皮紧握的九爪钩,又落回他那张写满风霜和狠厉的脸上。 “……这片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风景虽然不怎么样,但用来做你陈四爷的长眠之地,倒也算……别致?” 陈皮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握着九爪钩的手又紧了几分,骨节发出“咔”的轻响。 予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说你,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不好好在你的地盘上当你的土皇帝,还跑到这冰天雪地、鬼气森森的地方来拼命?” 他歪了歪头,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嘲弄。 “吴三行到底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居然能让你这把老骨头,豁出命去帮他护着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三爷吴邪?这……可一点都不像道上传说中那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陈四爷啊。” “天真无邪”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讽刺。 “少他娘的在这放屁!”陈皮猛地低吼一声,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盯着予恩,“老子做事,轮不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三道四!你到底想怎样?划下道来!” 他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扑出。 予恩很欣赏陈皮被激怒的样子,他轻轻笑了一声,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脚下却开始不紧不慢地向陈皮靠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很简单,我要那对铃铛。识相的,就自己交出来,省得我这后生晚辈……对您老不敬。”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石兽底座上的铃铛。 “想要东西?”陈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是决绝的疯狂,“先问问老子手里的‘九爪阎罗’答不答应!” 话音落,这个年近百岁的老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从岩石上弹起,借着蹬踏石壁的力量,整个人手中的九爪钩带着凄厉的破风声,朝着予恩的咽喉狠辣无比地刺去!钩尖寒光凛冽,直取要害! 就在九爪钩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予恩没有后退,而是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和速度侧身滑步,九爪钩带着冰冷的杀意擦着他的颈侧掠过,钩尖带起他几根飞扬的发丝! 予恩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探出!精准扣住了陈皮因全力一击而微微前松的手腕!那枯槁的手腕在他指掌下显得脆弱不堪! “呃!” 陈皮只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和巨大的钳制力,攻势被瓦解。更让他心胆俱寒的是,一股冰冷的金属触感已经贴上了他布满褶皱的脖颈!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予恩左手的、刃口薄如蝉翼的漆黑匕首,正稳稳地横在他的咽喉要害之上!匕首的寒气顺着皮肤直透骨髓! 予恩制住陈皮,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丝毫未变,甚至还带着惋惜,低头看着被自己牢牢控制、动弹不得的老者。 “啧啧啧……看看,陈四爷,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话不对,但身手……确实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说着他手中的匕首微微用力,冰冷的刀刃陷入松弛的皮肤,“这不……也到我手了吗?” 锋利的刀刃在陈皮下颌处压出一道细微但清晰的血线。 “予恩?!” 一声带着震惊、小心翼翼试探的呼唤,突然从洞穴入口的方向传来,在洞壁间激起回响。 是吴携!他和胖子、张祁灵、攀子等人显然听到声音赶了进来,正站在洞口的光影交界处,被洞内这惊悚的一幕惊呆了。 予恩手上的动作极其细微地一顿,微笑变得更加玩味,带着一丝戏谑。 他极其从容地转过头,目光像在闯入的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掠过一脸惊愕的吴携,神色凝重的胖子,眼神锐利如刀的攀子。 最后,那深邃莫测的目光,牢牢定格在站在最前方、沉默的张祁灵身上。 “哟——” 予恩拖长了尾音,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惊讶和毫不掩饰的调侃。 “这不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三爷吗?”他歪了歪头,视线在吴携和张祁灵之间来回扫了一下,“来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啊。是来给陈四爷送行,还是……”匕首在陈皮脖子上轻轻蹭了蹭,“……来见证点别的?” 被匕首制住要害的陈皮,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方向的吴携,喉咙里发出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兔……崽……子……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剧烈的愤怒和屈辱让他枯瘦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予恩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瘆人。 “老东西,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搞不清状况?” 他手中的匕首微微调整角度,锋利的刀锋在陈皮脖颈上那条血痕旁边又极其缓慢、极其刻意地划开一道新的、浅浅的伤口,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现在……是我说了算。”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张祁灵自始至终,那双眼眸就没有离开过予恩。 他紧握着黑金古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紧盯着予恩手中的匕首和陈皮脖颈上刺目的血痕。 胖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凑近吴携,用气声嘀咕。 “我滴个乖乖……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性、这么狠了?海底墓那会儿也没见他这样啊……” 吴携心脏狂跳,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予恩!冷静点!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先把刀放下!别伤了四阿公!” 予恩歪着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吴携的话,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表情。就在这看似松懈的瞬间!他眼中精光一闪! “张祁灵——接着!” 他捏着匕首的左手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形状不规则的小物件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快、极刁钻的弧线,射向张祁灵的面门!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飞向张祁灵的小黑影所吸引!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它移动! 他扣住陈皮手腕的右手猛地一推一送!横在陈皮脖子上的匕首收回! 陈皮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本就年老体衰,加上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后猛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幸亏旁边他一个反应还算快的手下惊呼着扑上来,将他扶住! 而予恩本人,则借着这一推的反作用力,身体向后轻盈地一旋!深色的冲锋衣下摆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惊人的速度,眨眼间就消失在洞穴深处那片黑暗的甬道之中。 只留洞内众人惊愕、愤怒、凝重的复杂情绪。 “混……混账东西!” 被手下扶住的陈皮,惊魂未定,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气得浑身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指着黑暗,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充满屈辱和暴怒的咒骂。 张祁灵左手紧握着予恩扔过来的瓶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紧紧锁定着予恩遁走的方向,——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触及遥远记忆的茫然与震动。 “追——!!!” 一声饱含屈辱、暴怒和杀意的嘶吼猛地从陈皮干瘪的胸腔里炸开!这声音嘶哑尖锐,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阵阵令人心悸的回音。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予恩消失的黑暗甬道,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抖如筛糠,脖子上新划开的伤口又有血珠渗出。 洞穴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若有若无地飘来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戏谑和冰冷的兴奋,清晰地送来了几个字。 “呵……游戏……才刚开始呢,各位。” 声音袅袅消散。 陈皮的手下们这才如梦初醒,几个人慌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被推得差点摔倒、还在剧烈喘息和颤抖的老爷子。有人拿出简易的止血药粉,手忙脚乱地想往陈皮脖子上的伤口上按,被陈皮烦躁地一巴掌拍开。 站在稍前位置的张祁灵,似乎没有听到陈皮的怒吼和予恩的挑衅。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摊开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予恩最后抛给他的那个拇指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小瓶子。 张祁灵深邃的目光落在瓶身上,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带着困惑的迷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冰凉的表面…… 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轻轻触动。画面模糊地闪现——是阳光透过老式四合院窗棂的温暖午后?还是某个弥漫着草药苦涩气息的昏暗房间?一个模糊的身影(予恩?)将类似的小瓶子塞进他和黑瞎子的手里……是了,是谢礼。当时说是……什么来着?止血丹?还是……补气血的? “小哥?” 吴携安抚住胖子,察觉到了张祁灵的异样。 他松开胖子,谨慎地靠近几步,目光落在张祁灵左手掌心那个小黑瓶子上,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探究,“予恩给你扔的什么?” 他看到张祁灵对着瓶子出神,这在他印象中极其罕见。 吴携见张祁灵没有反应,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在张祁灵眼前轻轻晃动了两下,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小哥?你还好吗?” 张祁灵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从一场遥远的梦境中被惊醒。猛地回过神,冰冷的视线聚焦,先是看了一眼掌心的小瓶,又迅速抬起眼帘,对上吴携充满关切和好奇的目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既表示不清楚瓶子里是什么,也带着一丝不愿深究的意味。 胖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凑了过来,看着那不起眼的小黑瓶,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嚷嚷。 “哎哟喂,小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这儿打哑谜呢?快打开看看啊!看看那小子到底扔了个什么宝贝疙瘩给你?是毒药还是解药?总不会是定情信物?” 吴携也在一旁点头,眉头微蹙。“是啊小哥,予恩现在行事诡异,他给的东西……还是弄清楚比较好。万一……”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张祁灵的目光在吴携和胖子充满期待和疑惑的脸上扫过。那瓶身冰凉的触感和模糊记忆带来的奇异感觉,让他心底升起一丝极其罕见的、想要守护某个秘密的冲动。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至少现在不想。 这个瓶子,连同它勾起的那些朦胧片段,似乎只属于他和那个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予恩之间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面对两人的追问,张祁灵没有任何回应。他垂下眼帘,不再看任何人,左手极其迅速而自然地将那个黑色小瓶子收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在吴携和胖子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挺拔的身躯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迈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径直朝着予恩消失的那片黑暗洞穴深处走去。 留下吴携和胖子在原地面面相觑,满腹疑云。 第46章 风雪归营 张祁灵的身影滑入石缝最深处的阴影。这里空气阴冷潮湿,岩石表面凝结着水珠,光线几乎被完全吞噬。 在他面前几步远,黑瞎子正斜倚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劲儿。 “予恩刚才来过这里。”张祁灵的声音低沉平稳,穿透寂静。 黑瞎子晃荡的腿瞬间停住了。他猛地站直身体,嘴里那根烟“啪”一声掉在地上。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消失。他转向张祁灵的方向,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气息已截然不同。 “什么?他跟谁?” “跟陈皮阿泗。”张祁灵补充道,“动了手。” “陈皮阿泗?!”黑瞎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人有些忌惮的名字,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陷入快速思索。 “阿柠队伍那边……我一路跟着上来,没看到他半个影子!吴三行那边也没任何消息说见到他……”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笑意,“看来这小子在山下就跟阿柠分道扬镳了,单独行动。他甩开了所有人。” “他跟陈皮阿泗动手,情况如何?”黑瞎子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关切。陈皮阿泗的手段,他太清楚了。 张祁灵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但在专注的黑瞎子眼中清晰可辨。 “没看到具体。”他陈述着观察到的事实,“只知动了手。”他略作停顿,在回忆最后瞥见的情景,“他走的样子,没吃亏。” “没吃亏……好小子。”黑瞎子低声嘀咕了一句,脸上放松。 “他跟阿柠分开,单独摸上来,还直接找上陈皮阿泗……这绝不是巧合或者路过。他肯定有别的目的。”黑瞎子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很大的可能……是冲着吴三行去的。” 张祁灵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黑瞎子,只吐出一个字:“瞎?” 这单字里包含了复杂的疑问:你确定?怎么办?要不要阻止? 黑瞎子立刻明白了张祁灵的意思。 沉吟片刻,快速权衡利弊:“先看看情况,现在贸然跳出去阻止他,说不定会直接跟他动上手。我们目标是保人,不是跟他动手。” 他强调了重点,“我们别让吴三行死了就好,其他的……静观其变。” 黑瞎子迅速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瞎子我回去,继续盯着阿柠那边。你,”他指了指张祁灵,“跟着吴携他们明面行动。等着,阿柠的队伍迟早会跟吴携碰见,那就是关键节点。只要确保那时候吴三行还喘着气,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黑瞎子心里其实还压着一层担忧。他拿了吴三行的钱,一明一暗保护吴三行和吴携,这是契约。 这份担忧让黑瞎子觉得这笔钱拿得有点烫手。 张祁灵沉默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表示明白并同意这个计划。 黑瞎子不再多言,身体向后一缩,几乎在张祁灵点了头,整个人便已完全消失在嶙峋石缝的阴影之中。 黑瞎子在崎岖的雪地和嶙峋怪石间疾行。他鼻翼微动,手指拂过一块被新雪半掩的岩石边缘,那里残留着一丝几乎被寒风卷走的、极淡的硝烟和某种特殊皮革摩擦的气味——他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 “小狐狸,尾巴藏得不够深啊。” 痕迹在一处被巨大山岩半遮半掩的洞穴口前变得清晰。黑瞎子停在洞口阴影里,侧耳倾听。洞穴深处只有寒风灌入的呜咽和滴水声,死寂一片。 他闪身入内,洞内不大,他一眼就扫到了角落石壁下,一小堆灰烬尚有余温,旁边散落着几块被利刃削下的、用于引火的松木屑,手法干净利落。黑瞎子蹲下,捻起一点灰烬在指间搓了搓,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嘿,果然是他,刚走不久。” 站起身,目光投向洞穴深处另一个出口的方向,那是通往阿柠队伍所在山坳的路。 “这么急吼吼的,看来是奔着‘老狐狸’去了。” 不再耽搁,黑瞎子身影一晃,冲出洞穴,循着雪地上几乎被新雪覆盖的极浅足迹,朝着阿柠队伍休整的方向疾追而去。 冰冷的空气割着他的脸颊,他脑中飞速盘算。 ——“予恩单独行动,目标明确是吴三行……硬拦?不行,这小子现在手黑得很,还有那两个“雇佣兵”帮手,动起手来动静太大,阿柠那边也难交代……得想个法子,既不能让他得手,又不能再撕破脸……啧,这钱真不好赚。” --- 在距离阿柠队伍休整点后方不远的一处背风雪坡上。 予恩带着汪程、汪明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大半天。 天色彻底黑透,雪山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予恩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远处被厚重白雪覆盖、在夜色中的连绵山脉轮廓,眼神阴鸷冰冷。 他抬手拂去睫毛上因呼出热气而凝结的细小冰晶,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寒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身后的汪家二人听。 “吴三行……那只老狐狸,算计了一辈子,也该尝尝被人算计到骨子里的滋味了。” 汪程和汪明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两公里外,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里,阿柠的队伍燃起了几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在寒夜中跳跃,成为唯一温暖的光源。人影晃动,疲惫的队员们正抓紧时间休息取暖。 予恩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远处跳跃的火光,踩着脚下深及小腿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再隐藏身形,径直朝着那片温暖的篝火走去。汪程和汪明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走到了阿柠队伍营地的火光范围边缘。洞内(或避风处)的篝火将人影拉长,投射在石壁上晃动。 一个放哨的队员率先发现了他们,低喝一声:“谁?!” 手电光立刻扫了过来。 予恩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线,平静开口。 “是我,予恩。” 听到声音,正和手下低声交代着什么的阿柠猛地转过身。当她看清风雪中走近的予恩时,眼中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喜,快步迎了上来。 “予恩!你回来了!” 她语气中带着关切和一丝如释重负,“怎么耽搁这么久?路上没遇到麻烦?” 她自然也看到了予恩身后沉默的汪程和汪明,眼神在他们身上快速掠过,带着审视。 予恩嘴角向上牵动,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疲惫却温和的微笑。 “还好,路上地形复杂,多花了点时间探路。”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跟着阿柠走向篝火,“阿柠姐,位置已经确认了,就在前面不远。” 他刻意加重了“确认”二字,给阿柠吃了一颗定心丸。 “太好了!辛苦了!” 阿柠脸上的喜色更浓,热情地招呼,“快,快过来烤烤火!冻坏了?” 她示意予恩坐到最靠近火源的地方。 予恩顺从地走到篝火旁坐下,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靠近火焰。汪程和汪明则沉默地坐在他身后稍远一点的位置。 跳跃的火光映在予恩看似平静的脸上,他眼角的余光在围坐在篝火旁的人群中迅速而隐蔽地扫视。看到了坐在斜对面、正拿着一块压缩饼干慢慢咀嚼的吴三行! 几乎是同时,吴三行也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穿过跳跃的火焰和氤氲的热气,在空中骤然碰撞!吴三行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眼底深处精光暴闪,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欢迎的弧度,但那笑容尚未成型,便迅速冻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毫不掩饰的狠厉与忌惮! 篝火的噼啪声在瞬间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吴三行脸上的狠厉快速退去,被一层圆滑世故的笑容所覆盖。他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缓缓站起身,甚至还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迈着看似从容的步伐,穿过几个坐着队员的间隙,朝着予恩和阿柠所在的主篝火堆走来。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刚发现”的迟滞感。 “哎呀呀!”吴三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略显沙哑的爽朗,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当是谁呢!风雪太大,坐得又远,火光晃眼,我这眼神儿是越发不济了,刚看见阿柠小姐迎人进来,瞧着身形眼熟,还不敢确定……” 他走到近前,停在予恩面前约三步的距离,目光在予恩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转向他身后沉默的汪程和汪明,那看似随意的扫视,实则精准而快速地评估着两人的体型、站姿、呼吸节奏以及腰间武器的轮廓。 他微微侧过身,面向阿柠,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带着几分“恍然”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阿柠小姐,真是没想到,从上次那凶险的墓里出来,你和予恩小兄弟还保持着联系?这次行动,是特意请了他们几位来帮忙?”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目光在阿柠和予恩之间来回,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自然的痕迹。 予恩坐在火堆旁,身体姿态看似放松,但靠近火光的半边脸被映得发亮,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嘴角向上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发出短促而清晰的嗤笑:“呵。” 这笑声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吴三行虚伪的客套。 他抬起眼,目光如淬毒的针,直刺吴三行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吴三爷说笑了,您这样的大人物,贵人事忙,记性差点也正常。不过……”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我可一直把您记在心里呢,清清楚楚,一分一毫都不敢忘。”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篝火旁的温度骤降。 予恩不等吴三行反应,目光转向阿柠,语气切换成带着温和。 “这次能来,是承蒙阿柠姐不嫌弃,邀我同行,助一臂之力。”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 “至于这两位,宋程、宋明,是老板信得过的兄弟,身手不错,让带来帮衬阿柠姐的队伍,也是确保任务顺利。” 随着他的话,汪程和汪明下巴微抬,眼神锐利地锁定在吴三行身上。 吴三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予恩话里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而宋家二人那姿态和冰冷的眼神,更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干笑两声,试图维持表面的和谐。 “哦?原来是宋家的朋友?久仰久仰。那就好,那就好啊!多个帮手总是好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嘛!有小兄弟你,再加上这两位……嗯,宋家兄弟,相信我们这次行动,定能逢凶化吉,更加顺利!” 他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眼神飞快地在汪程和汪明身上再次扫过,着重在他们指关节的茧子、腰间的凸起物以及站立的稳定性上停留,心中盘算着对方的实力深浅和应对之策。他放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阿柠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暗藏杀机的交锋。她如何看不出吴三行句句试探、字字陷阱?更清楚予恩那看似解释实则挑衅的回应背后意味着什么。 眼看气氛再次滑向冰点,吴三行那老狐狸的目光在宋家兄弟身上逡巡不去,她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了。她向前一步,巧妙地插在予恩和吴三行之间稍靠前的位置,身体微微侧向吴三行,形成一个小小的缓冲带。 “吴三爷说得对,人多力量大。” 阿柠的声音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目光平静地扫过吴三行,也掠过予恩,最后落在跳跃的篝火上,“眼下我们困在这冰天雪地里,前面有什么难关谁也不知道。大家聚在一起,都是为了完成这次的任务,安全抵达目标位置。”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个人有什么想法,或者过往有什么……纠葛,都请暂且放下。有什么事,等我们解决了眼下的难题,安全出去了,再谈也不迟!” 她这番话,既是说给吴三行听(警告他别惹事),更是说给予恩听(提醒他别在这里动手),同时也安抚了周围有些不安的队员。 她话音落下,篝火旁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风声重新灌入耳中。 吴三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深沉地看着阿柠,似乎在权衡。 予恩则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靠近火焰的手指,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掩盖了其中翻涌的杀机,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未曾消失。汪程和汪明将锁定吴三行的目光稍微收敛了起来。 而在山洞外风雪呼啸的黑暗中,紧贴着冰冷岩壁的黑瞎子,通过一处狭窄的岩石缝隙,将篝火旁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尽收眼底。 他听到阿柠的话,心中吐槽:“难题?最大的难题就是里面那只想杀人的小狐狸和快被吓破胆的老狐狸吴三行!阿柠,你这和稀泥的本事,怕是压不住这两座火山啊……” 黑瞎子眼镜后的眼睛,闪过嘲讽,嘴角扬起幸灾乐祸的阴冷笑意。 第47章 夜色下的盘算 夜色浓稠如墨,营地篝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光影在吴三行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却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 他重重地将沉重的背包掼在原先休息的岩石旁,激起一小片尘土。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在不远处予恩的身影上。 予恩正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刃,火光映照着他此时沉静的面容。阿柠坐在他旁边低声说着什么,汪程和汪明则在不远处检查着装备。 *——‘命可真硬!’ 吴三行喉头滚动,无声的愤怒在胸腔里翻涌。‘西藏那鬼门关没能收了你,让你居然逃了!’ 他想起予恩刚才那几句看似平淡、实则锋芒毕露的话——“吴三爷,两年前谢语辰那趟活儿,滋味如何?”、“你们盘算些什么,我门儿清。” —— 这分明是摊牌了!这小子不仅知道是他安排谢语辰下的套,甚至可能洞悉了他更深层的计划。 *‘他什么时候搭上邱德洘的船?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那边埋下的钉子?’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裘德考这个老狐狸,无孔不入!吴三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窜上后脑,手指在身侧猛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来这儿,就是冲着破坏我的局来的!绝不能让他得逞……’ 营地边缘的阴影里,黑瞎子整个人几乎融在石壁的凹陷处,镜片偶尔反射出营地篝火微弱的冷光。吴三行那细微的握拳动作,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杀机,一丝不差地落入了黑瞎子的眼中。 ‘老狐狸,还没死心呐。’ 黑瞎子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还在琢磨着怎么把予恩这颗‘钉子’拔掉?’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 ‘可惜,现在不行了。’ 视线不经意地再次掠过予恩年轻却异常冷漠的侧脸。一种复杂的、带着钝痛的情绪悄然漫上黑瞎子的心头。‘有点懂这小子的恨了……’ 他想。 在吴三行、甚至在他们自己长久以来的逻辑里,“计划”高于一切,“使命”重于泰山。为了对抗那个无处不在、面目模糊的“它”和阴魂不散的汪家,他们早已习惯了怀疑一切。身边出现的任何“意外”,查不清底细的人,都会被自动归类为潜在的危险、伪装的敌人。 予恩,就是这样一个背景一片空白的“意外”。他像一颗来历不明的石子,骤然投入他们精心维护的、布满猜忌的深潭,激起的涟漪足以让潭底的“巨鳄”们瞬间锁定目标。于是,毫不意外的,杀机接踵而至——一次在七星宫蛇藤陷阱里,一次在西藏那刺骨冰寒的墓穴深处。 记忆的碎片骤然刺痛了神经——西藏墓道里那声突兀炸响的枪声!还有……哑巴张那柄黑金古刀划破黑暗、不带一丝犹豫的致命寒光!那一瞬间予恩眼中闪过的惊愕、痛苦和不解……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黑瞎子心上,即使隔了这么久,回想起来眼眶依旧会泛起一阵干涩的刺痛。 黑瞎子缓缓将后脑勺抵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任由那沉重的疲惫感将自己淹没。 晨光艰难地撕破天际的墨蓝,营地压抑的沉默被收拾装备的金属碰撞声、背包拉链的嘶啦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取代。 阿柠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又从补给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和几个压缩面包。她径直走到予恩面前,将水和食物递过去。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职业化的冷静和一丝关切。“老板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扇门后面了。”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被乱石和藤蔓半遮掩的幽深入口。 予恩接过水和面包,平静地点了点头,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干涩的面包屑沾了些在唇边。他咽下食物,抬眼看向阿柠,语气平稳,带着笃定。 “恩。路我已经探好了,安全。吴携和张祁灵他们,动作不慢,应该也已经摸到那附近了。” 予恩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不远处正蹲着系鞋带的吴三行耳中。吴三行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只是低垂的眼睑下,眸光更加幽深难测。 而倚在角落阴影里的黑瞎子,无声地推了推墨镜,嘴角那抹惯有的玩味弧度加深了一分。 予恩平静的话语在阿柠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原本冷静的面容瞬间紧绷,握着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老板要的东西!绝不能有失! “那就尽快出发!”阿柠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更是凌厉扫过手下众人,“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拿走东西!所有人,立刻动身!” 原本还在整理装备、小口进食的队员们立刻像上了发条般跳起来,迅速将剩余的物品塞进背包,拉链声此起彼伏。 予恩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朝着他探明的方向大步走去,步伐快而稳健。阿柠紧紧跟上,几乎与他并肩,显得格外急切。 黑瞎子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缀在队伍的最后方。 吴三行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后段,与前面急行军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步伐沉稳,带着点闲庭信步的意味,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却紧紧缠绕着前方予恩的背影,闪烁着难以捉摸的阴鸷和算计。每一次予恩身影的晃动,都像是在拨动他心底那根名为杀意的弦。 在予恩精准的指引下,队伍很快抵达了一处令人心悸的天然屏障——一道巨大的山体断层。 向下望去,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根本看不到底。 阿柠没有丝毫犹豫,站在断层边缘,果断下令把绳子拿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断崖上回荡。 手下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沉重的登山绳被迅速取出,熟练地连接、打上最牢固的死结。几个人合力,将绳子的一端牢牢地嵌入旁边一块巨大岩石底部最深的缝隙中,并用坚固的岩钉和锁扣反复加固。 绳索的另一端则垂落进深渊的黑暗中。 予恩上前,亲自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绳结、每一处固定点和岩钉的牢固程度。他用力拽了拽绳子,确认其足以承受数人的重量后,这才看向阿柠,点了点头。 随即,他自己双手抓住绳索,身体向断崖外一跃,双脚在岩壁上精准地找到几个借力点,整个人以一种既迅速又稳健的姿态,顺着绳索向下滑降,身影迅速被下方的阴影吞没。 阿柠毫不犹豫,第二个抓住绳索,动作同样干净利落,紧随予恩而下。 其他队员也依次开始下降,动作或快或慢,但都带着十二分的谨慎。 吴三行走到断层边缘,目光扫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丝狠厉的寒光在他眼底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片刻后,他也抓住了绳索,紧跟着滑了下去。他下降的速度不快,似乎在刻意保持着与上方队员的距离,也像是在观察着下方的予恩。 这一幕,被从暗处出来最后抓住绳索的黑瞎子尽收眼底。心中冷哼:‘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在下面动手脚?’ 予恩率先落地,脚下是松软的淤泥和碎石。他迅速稳住身形,解开了腰间的安全扣。 队员们依次安全落地,阿柠立刻清点人数,确认无误。吴三行也稳稳落地,站在人群边缘,脸上恢复了那副温和圆滑的表情, 予恩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阿柠身边,再次担当起探路者的角色。一行人整理好装备,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踏入了那幽暗通道。 ………… 一个被厚厚冰层覆盖、仅容两三人并行的天然岩洞入口出现在吴携几人眼前。洞内一片漆黑,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就在众人准备进入洞口避风休整时,走在最前面的张祁灵脚步突然一顿!他猛地抬手,制止了身后的人。 眼睛看向了岩洞深处的一片阴影,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锋利! “出来!”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吴携和胖子立刻握紧了武器,陈皮阿泗的手下们也瞬间散开,成戒备姿态。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从那片阴影中响起。 “啧,哑巴,耳朵还是这么灵。” 随着话音,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悠悠地从黑暗里踱了出来。标志性的墨镜,微微上扬的嘴角,正是黑瞎子!他好像只是在这山洞里小憩了片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黑瞎子?!” 吴携和胖子同时惊呼出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疑惑更深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目光扫过洞外严阵以待的众人,最后落在张祁灵身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 “别紧张,路过,歇个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随意,却丢出一个重磅消息。“哦,对了,阿柠他们已经进去了,就在下面。” “什么?!” 陈皮阿泗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发出精光!裘德考的人已经进去了?!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一挥手。 带着几个心腹伙计,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岩洞深处,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黑暗中。 张祁灵和黑瞎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极其短暂,——一种无需言语的“跟上”。张祁灵身形一闪,紧随陈皮之后没入黑暗。 “哎!等等胖爷!” 王胖子大叫一声,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吴携,“天真别愣着了!快走!好东西可不能让那帮洋鬼子抢了!” 两人也立刻追了进去。 洞口只剩下呼啸的风雪,黑瞎子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墨镜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也迈开长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48章 予恩的挑衅 “这边!快过来!” 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混乱中响起,指引着方向。 吴携几人狼狈不堪地冲进这个临时掩体。手电光扫过。 原来是阿柠,她队伍成员也是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带伤,正依托着石柱和残骸拼命向空中射击。而就在角落最里面,靠着冰冷石壁坐着的一个人影,让吴携心里一沉! “三叔!” 吴携的声音带着哭腔,所有的恐惧和担忧一瞬爆发。他不管不顾周围还在飞窜的怪鸟和流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扑倒在吴三行面前。 番子在掩护众人撤入掩体后,也迅速跟了进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扫视这个临时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 余光突然看到在角落最阴暗处,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那人靠墙站着,身形瘦削,脸上沾着血污和尘土,还有那双在黑暗中抬起的眼睛! “予恩?!” 番子失声叫出这个名字,整个人僵在原地!巨大的震惊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明明记得…三爷在最后一次通讯中,暗示过,这个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予恩,是已经“处理”掉的隐患!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出现在这里?! 番子猛地回过神,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震惊,涌遍全身!三爷现在身受重伤,虚弱不堪地靠在墙边,而这个被三爷明确怀疑甚至清除了的人,却安然无恙地躲在阴暗处!这太可疑了! 番子眼神变得极其不善,盯住阴影中的予恩。手无声地摸向了腰间的匕首,肌肉紧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这个予恩敢趁三爷重伤有任何异动,他番子拼了这条命,也绝对要让他血溅当场!’ 予恩在阴影中,迎着番子充满敌意和杀气的眼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难测。 耳边传来吴携跟吴三行的争吵声。 他们的争吵声在相对安静下来的掩体里很清晰。 其他人——阿柠的手下、张祁灵、黑瞎子、胖子——都默契地挪开了几步,或检查装备,或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假装没听见这叔侄俩的家务事。 番子站在几步外,焦躁地搓着手,看看激动的小三爷,又看看虚弱的三爷,嘴唇动了动想劝,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脸上满是无奈和担忧。 阴影最浓的角落,予恩无声地坐着,吴携的怒吼,吴三行的虚弱辩解,还有番子的焦虑,一切落在他眼中,眼底深处掠过冰冷的嘲弄。 他觉得这扮演的戏码该收场了。 予恩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匕首的皮质刀鞘,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轮廓。 头微微向右侧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在他身后阴影里,静立着的汪程和汪明,目光一直放在予恩身上。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就是无声的指令。两人身体没有发出声响,悄无声息地向左右两侧分开,各自隐入石柱或断壁的阴影中,占据了能够封锁吴携和吴三行所在角落的有利位置。 吴三行被吴携吵得头痛欲裂,胸口的伤口更是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沿着鬓角滑落。就在他试图集中精神应对侄子的怒火时,一道冰冷、带着实质般恶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激动的吴携,直直地撞进阴影深处——那里,予恩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予恩的眼神冰冷、黏腻,带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牢牢锁定了吴三行。 让吴三行心头发寒的是,予恩脸上慢慢升起笑容,嘴角正对着他,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挑衅。 就在吴三行瞳孔因惊骇而收缩的刹那,予恩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吴三行,今天就是你侄子的死期。” 无声的诅咒刚刚在吴三行脑中炸响的同一瞬间——予恩动了! 他蜷缩在阴影中的身体猛然释放!整个人从角落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像!目标并非重伤的吴三行,而是背对着他、正情绪激动毫无防备的吴携! 他握在手中的匕首,冰冷的刃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带着空气的尖啸,直刺吴携毫无防备的后心! 第49章 杀意弥漫 黑瞎子手腕一翻,那把标志性的短刀已经滑入掌心。他身边的张祁灵虽然没有拔刀出鞘,但身体已经微微前倾,漆黑的眼睛直看着予恩。 “天真!”王胖子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地率先朝着吴携冲了过去。 眼看予恩的匕首带着寒光刺向毫无防备的吴携,吴三行看向一边还没注意到的番子。 “番子!快拉开小携!” 就在番子闻声而动,伸手去拽吴携的刹那,吴三行左侧耳畔捕捉到一道破空声!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强忍胸口的剧痛,猛地向右侧扭身! “嗖!” 一把闪着乌光的短匕擦着他左臂的衣袖飞过,“铮”的一声闷响,深深扎进他身后的石壁,刀柄还在嗡嗡震颤! 而吴携身后,予恩刺向他后背的匕首被张祁灵和黑瞎子挡住。 予恩看到黑瞎子和张祁灵的动作,眼神骤然变得阴沉狠厉。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刃锋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寒芒。 “黑瞎子!”予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敢插手?!” 黑瞎子停下脚步,短刀横在身前,盯着予恩的眼睛。“小予恩啊,他现在还不能死,时候未到。” “三叔!”吴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大叫,终于从和吴三行的争吵中回过神来,脸上血色尽褪。 “谁?!”吴三行厉声喝问,眼神锐利地扫向匕首飞来的黑暗角落,声音里带着紧绷。 黑暗中,脚步声响起。汪明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脸上挂着冰冷的笑意。 “吴三爷,反应这么快。可惜,今天运气得有点差了?”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侧的阴影里,汪程也显出身形,手中握着一把新的匕首,和汪明一左一右,挡住了他们的退路,还有刚加入进去的王胖子。 墓殿里的其他人立刻察觉到了角落爆发的冲突。原本的低声交谈和装备检查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 阿柠抬手制止了身后想要动作的雇佣兵,眼神冷漠,抱着胳膊靠在一根石柱上,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吴三行的眼神冰冷看着汪明和汪程的脸。 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的短刀刀柄上,攀子一个箭步挡在吴携身前,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他警惕地扫视着汪明和汪程,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扑杀的准备。 “你们是谁?”吴三行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吴携躲在吴三行和攀子身后,脸色苍白,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三叔…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完全懵了,突如其来的刺杀和包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吴三行眉头紧锁,额角的冷汗更多了。他没料到予恩会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更没想到他还有帮手,而且看架势,这两人绝非善类,和予恩明显是一伙的! 予恩没理会黑瞎子说的话,将目光投向吴三行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不再站在原地,而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黑瞎子和张祁灵面前走去,缩短着距离。 他手中的匕首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我说他必须得死?” 予恩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几乎同时,一边的汪程和汪明也动了,两人目标明确,扑向倚靠在石壁上的吴三行,手中匕首划出两道冰冷的弧光。 “砰!砰!砰!”番子拔出腰间的配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震耳的枪声在狭窄的墓道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汪程和汪明身形诡异,在子弹的呼啸声中急速变向、翻滚,硬是避开了致命的铅弹,继续逼近吴三行。 番子额头冒汗,一边持续射击压制,一边焦急地瞥向吴三行,还要分神提防汪明可能从刁钻角度发起的偷袭。 胖子死死拽住吓得面无人色的吴携走到后边角,两人缩成一团,吴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张祁灵眼神一凝,见吴三行处境危险,反手握住古刀刀柄,就要冲过去支援。 “张祁灵!”予恩冷喝一声,手腕出现长鞭朝张祁灵甩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噬张祁灵的咽喉要害! 张祁灵脚下步伐玄妙一变,身形倏然侧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夺命一鞭。他手中黑金古刀,刀身反射着墓中幽暗的光,划出一道乌光,狠狠劈向予恩拿着的长鞭! “铛——!”予恩几步冲上前左手匕首递出,架住了劈落的古刀!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刺眼的火星在兵刃碰撞处迸射四溅! 黑瞎子咧嘴一笑,不再袖手旁观。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借着墓室里的石柱和残垣迅速移动,绕向予恩侧后方。 予恩眼角余光捕捉到黑瞎子的动向。他右手猛地发力,长鞭“啪”地一声脆响,鞭梢狠厉地抽向正欲偷袭的黑瞎子! “啧!”黑瞎子暗叫不妙,仓促间全力侧身躲避。鞭影掠过,“嗤啦”一声,他手臂上的衣服应声破裂,一道血痕立时显现。 黑瞎子痛得吸了口气,他呲着白牙笑道。 “够狠儿!那咱们就好好玩玩!”话音未落,再次揉身扑上,短刀舞得密不透风,与正面强攻的张祁灵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压力骤增!予恩眼神凝重,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左手匕首翻飞,死死抵住张祁灵势大力沉的刀锋;右手长鞭则如臂使指,刁钻狠辣地不断抽向黑瞎子周身要害,鞭影重重,硬是逼得两人一时难以近身。 墓室里,“铛铛”的刀匕碰撞声、“啪啪”的鞭子破空声、“嗤嗤”的刀锋切割空气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三道身影在摇曳的火把光线下高速移动、交错、碰撞,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激斗中,予恩右手猛地长鞭灌注全力,一个极其刁钻的回旋抽击,鞭身狠狠抽在黑瞎子格挡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道让黑瞎子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予恩左手匕首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寒光,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射张祁灵面门! 张祁灵身体极限后仰,匕首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后方的石壁,刀柄兀自颤动!就在张祁灵重心不稳的瞬间,予恩已欺身而上,右手长鞭在他身前急速旋转挥舞,鞭影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防御网,逼得张祁灵一时无法有效反击。 刚稳住身形的黑瞎子眼疾手快,从地上抄起一块碎石,猛地掷向予恩手臂! 破风声袭来!予恩下意识地回鞭格挡,“啪”的一声脆响,碎石被鞭子抽得粉碎! 就是现在!张祁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脚下发力,整个人前冲,借着冲势,手中沉重的古刀刀鞘带着沉闷的风声,雷霆万钧地砸向予恩的右肩! 太快了!予恩刚格开飞石,鞭子在外围,根本来不及回防!他只能仓促间抬起左臂硬挡! “咔嚓!”一声骨裂声清晰响起!予恩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他痛得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强忍左臂的剧痛,牙关紧咬,仅靠右手疯狂挥舞长鞭,鞭影抽向张祁灵和再次扑来的黑瞎子。 随着时间推移,三人的体力都在急速消耗。张祁灵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黑瞎子身上也添了几道血淋淋的鞭痕,动作不复最初的敏捷。 予恩则最为狼狈,左臂软软垂下,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手臂不断滴落在地,染红了一片地面。 另一边,汪程和汪明的攻势也到了关键!两人配合默契,汪程匕首直刺吴三行咽喉,狠辣果决!吴三行重伤之下勉力侧身,匕首擦着脖颈划过,冰冷的锋刃割裂了他的衣领,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汪明矮身突进,匕首直刺向吴三行的大腿! “三爷小心!”先前被击倒、挣扎着爬起来的番子目眦欲裂,用尽力气将手中一根断裂的短木棍奋力掷向汪程! 汪程感受到威胁,不得不分神侧身躲避。短棍擦着他的肋下飞过,虽未击中,却也打断了他的攻击。 “呃!”吴三行闷哼一声,腹部的伤口在剧烈闪避中再次撕裂,鲜血迅速在衣衫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三叔!”一直死死盯着的吴携看到鲜血,恐惧瞬间被担忧压过,他挣脱胖子的手就要冲过来。 “待着别动!”吴三行厉声喝道,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嘶哑,但他的眼神依旧死死看着予恩和汪程、汪明的方向。 “别怕!三叔在!” 张祁灵、予恩、黑瞎子三人战团依旧刀光鞭影,激烈异常。 予恩眼神一厉,匕首虚晃一招逼退张祁灵,紧接着鞭子看似抽向黑瞎子面门,却在半途陡然变向,鞭梢卷向黑瞎子脚踝!黑瞎子急忙抬脚闪避,予恩却猛地矮身,右脚如狠狠扫向黑瞎子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唔!”黑瞎子膝盖受到重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踉跄歪倒,门户大开!予恩眼中杀意暴涨,右手一翻,不知何时又握住了一把短刃,趁着黑瞎子失衡的瞬间,手腕一送,刀尖闪着寒光,直刺黑瞎子毫无防备的心口! 祂的意识在予恩脑海响起。 “够了,再这样下去你跟他们谁都没好结果。” 予恩的动作,在刀尖即将刺入的刹那,猛地停顿了! 黑瞎子抓住这瞬间的迟滞,强忍膝盖剧痛,左脚灌注全身力气,狠狠蹬在予恩腰腹之间! “砰!”予恩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黑瞎子也趁机单脚跳开几步,拉开距离,靠着石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混着血水从额头淌下。 第50章 疯狂与坠落 “予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吴携大声质问,声音里压着强烈的不甘。 他和胖子正手忙脚乱地按压吴三行再次裂开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 黑瞎子及时赶到,一把死死攥住汪明持刀刺来的手腕,两人角力僵持。番子也缠上了汪程,一时间难以脱身。 予恩站起身,面对着面上委屈控诉他的吴携,脸上挂着一抹笑,语气嘲讽。 “你凭什么委屈?凭什么有脸质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身边的好三叔做了什么?是不好开口吗?都够恶心的~” 话音未落,予恩双手一翻,两把寒光闪闪的短刃已握在掌中。骤然发力,直扑吴携面门! *——“予恩请停下手中伤害主角的行为,已检测到予恩正在伤害到主角团,若还不停止,惩罚加倍。”* 脑海里系统警告声响起,予恩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吴携,只想让那锋利的刀刃切开对方的皮肉,让他也尝尝这切肤之痛。 刀尖带着冷风刺向吴携胸口!张祁灵身影闪现,厚重的古刀带着破空声,横挡在短刃之前。他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想躲开这致命一击。 予恩冲势不减,却在刀锋即将相撞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矮,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面从张祁灵刀下滑了过去!滑过的同时腰身一拧,借力旋身,两把短刃交叉着划向吴携毫无防备的后背! “天真!”胖子惊骇大叫。吴三行见状,顾不得自己的伤,奋力想把吴携拽开,但终究慢了一拍。 嗤啦! 锋利的刃口撕裂了吴邪肩头的衣衫,在他皮肉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血口。鲜血立刻涌出,迅速在肩头漫开一片刺目的红色。 “小予恩你他娘的……”胖子又惊又怒,看着吴携肩头的血,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怒吼着举起沉重的木棍,朝着予恩的手狠狠砸下! 予恩在铲风袭来的刹那,身体向侧面躲开。木棍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避开攻击的同时,予恩手腕短刃调转方向,竟毫不犹豫地刺向几步之外因伤行动迟缓的吴三行!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吴三行衣襟的瞬间,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扣住了予恩拿匕首的肩!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前冲——是张祁灵! 肩膀被制,予恩被抓住的手臂猛地回缩,带动整个上半身回转,另一只带伤手上的短刃借着回旋的力道,反手刺向身后张起灵的肋下!这一下变招突兀狠辣,距离又近,几乎避无可避。 张祁灵扣住予恩肩膀的手骤然发力向下一压,身体已向另一侧偏开。冰冷的刀尖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带起一道细微的裂帛声。 “呃……”吴携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牙关紧咬,肩膀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看向吴三行,声音因为强忍痛楚而发紧。 “三叔…两年前…蛇藤那次…你…你对予恩,到底还做了什么?” 吴三行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吴携的目光,声音低沉而艰涩。 “他…他是邱德洘派来的…目标是…你啊小携…” “什么?!”吴携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三叔!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编这种谎话骗我?!两年前…两年前予恩他才多大?!他那时才十八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啊!” 胖子看着吴携肩膀上那片刺目的鲜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再也压不住,冲着吴三行就嚷开了。 “三爷!这话您自个儿信吗?!糊弄鬼呢!真当胖爷我是二傻子?要真就为抢个没抢成的铜鱼,予恩这小子能恨你们恨得牙根痒痒?恨天真?恨小哥他们?”他喘着粗气,狠狠瞪了吴三行一眼,又转向吴携,语气带着决绝,“天真!今儿个你要是信了你三叔这套说辞,那咱这兄弟情分,胖爷我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锵!锵!嗤啦—— 冰冷的短刃带着破风声,一次又一次凶狠地劈砍在沉重的黑金古刀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点点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飞溅。 予恩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一个虚招佯攻张祁灵下盘,逼得对方回刀防守,他猛地抽身后撤。冰冷的视线越过张祁灵,死死盯在墙角的吴三行身上,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张祁灵!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能护住吴携,还是护得住他这个宝贝三叔!” 话音落,一把短刃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直射吴携胸口!同时,予恩身体急转,右腿带着风声狠狠扫向刚想冲上来的胖子的腹部! “吴携!”吴三行嘶声厉喝,用尽全力将身边的吴携猛地往旁边一拽! 嗖!噗嗤! 飞射的匕首擦着吴携胸前掠过,锋利的刃口瞬间撕裂了他的衣襟,留下一道长长的破口。 胖子则被那一脚结结实实踹中,痛哼一声,捂着肚子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就在予恩掷出匕首的刹那,张祁灵的身影逼近!抓住予恩右手往后拧。 予恩空着的左手在腰间一探,指缝间瞬间夹住了三枚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针!手臂向吴三行猛地一甩!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响起,毒针呈品字形,直射向因用力拉扯吴携而身形不稳、旧伤复发的吴三行! 吴三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因为剧痛和刚才的发力而僵硬迟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点索命的幽蓝寒芒在自己眼中急速放大! “三叔!!”吴携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上前挡在吴三行的面前,用自己的整个后背迎向了那三枚激射而来的毒针! 噗!噗!噗! 三声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入肉声响起。三枚银针尽数没入吴携的后背,只留下微不可察的针尾。吴携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小携!!!”吴三行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背上插着针的侄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眼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心痛和狂怒。 *——“够了,予恩!!!”尖锐到要刺穿耳膜的系统声在予恩脑中疯狂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强制力,“检测到宿主对主角团造成严重致命伤害!立即终止所有攻击行为!最高等级惩罚程序强制启动!重复!立即终止!!!”* 予恩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骤然僵立在原地。他手中紧握的、正要刺出的短刃停滞在半空。 那双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在触及吴携背上那三枚微微颤动的、闪着幽蓝光泽的针尾时,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那浓烈得化不开的刻骨恨意,迅速消散,被空荡荡的迷茫和混乱所取代。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脖颈。视线从痛苦蜷缩、面无人色的吴携身上,移到吴三行那张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一丝极其诡异的、扭曲的笑意,缓缓爬上了予恩的嘴角。 这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爆发成一阵无法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他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身体随着那疯狂的笑声剧烈地抖动,笑声在密闭的石室里疯狂回荡、冲撞,充满了快意的癫狂。 “这针上的毒……无解。”予恩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戏谑,微光落在他染血的指尖,那血沫竟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放心,死不了人。至于效果……呵,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救得了谁!” 话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攫住了他。他弓起身子,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在惨白的光下闪烁着诡异的青芒。 张祁灵和黑瞎子的瞳孔收缩。不远处的汪程、汪明立刻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护在予恩身侧,眼神警惕。 “小携!”吴三行猛地扑到吴邪身边,双手颤抖着撕开他肩头的衣领——只见吴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墨线正沿着血脉缓缓向下延伸! “吴三行,”予恩喘息着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受伤的手捏起一根沾血的断针,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蜿蜒流下,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了。 “放心……我可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解脱……” “小予恩……”胖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的力气,“天真是无辜的!你……”他看着予恩掌心不断涌出的鲜血,又对上那双被滔天恨意裹挟变成赤红的眼睛,后面的话像被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吴携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后背和肩膀的剧痛却让他猛地一颤,重重跌回地上,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浸透伤口的布料颜色变得更深。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满脸焦灼的吴三行,又望向那个被恨意吞噬的予恩,无力地垂下了头。 予恩脸上那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中的疯狂恨意猛地停滞,随即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谬的惊愕和茫然取代。 “……你说什么?他无辜?!哈哈哈!那我呢?!我就不无辜?!我就活该去死?!吴家……九门……”更深的恨意像毒蛇般绞紧了他的喉咙,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张祁灵死死攥着黑金古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紧抿的唇线透出压抑的沉痛,黑瞎子紧盯着予恩,喉结滚动了一下。 予恩咧开嘴,露出一个被鲜血染红、惨淡又疯狂的笑容,“你们毁了我……我也毁了你们……这才公平!…………”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对他们的恨,早已在他濒死的第三次经历中,融进了他的骨髓。 他猛地俯下身,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死死抓住刀柄,目光直直射向吴三行,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扭曲变调“特别是你……吴家!吴三行!我要把你所有在乎的……都一点点毁掉!我要让你……连最后清醒着后悔的机会……都变成奢望!” 突然,一股剧痛从身体内部炸开!予恩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像直直向前倒去! *——“予恩伤害主角团,惩罚剥夺听觉三天,剥夺声带功能三天,痛觉感知提升五倍,即刻生效。”* 体内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上所有伤口传来的尖锐痛楚,被放大了数倍!这灭顶的痛苦让予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向下坠落。 “予恩!”张祁灵和黑瞎子几乎同时冲上前去。 护在予恩两侧的汪程、汪明反应更快!汪程一步跨出,横臂挡住两人,眼神冰冷。 汪明则迅速俯身,一把接住倒下的予恩,将他稳稳背起。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石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没有丝毫犹豫,与汪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转身,背着昏迷的予恩,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深处的阴影里。 第51章 愤恨的蔓延 汪程和汪明带着予恩匆匆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张祁灵和黑瞎子站在原地,周身被静谧的黑暗包裹。 黑瞎子双手插兜,微微侧头看向张祁灵,打破沉默。 “人走了,咱也该想想接下来咋办了。” 张祁灵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投向通道深处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响动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转身,高度戒备,发现是阿柠带着手下正准备悄然撤离。 冷冷地瞥了张祁灵和黑瞎子一眼,没再停留,带着手下迅速没入黑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响,随后也彻底消失。 通道重归寂静。张祁灵和黑瞎子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地上的吴三行几人。 吴携此时脸色苍白,异常虚弱,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肩膀上的伤口狰狞,渗出的鲜血浸透了大片衣袖和衣衫。 胖子满脸焦急,圆滚滚的身体几步就冲到吴携身边,粗壮的手臂一把扶住他。 “天真,咱得赶紧撤啊!你这伤可不能再耽搁了!”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担忧,急得直跺脚。 一旁的番子,脸上写满不忿,眼神凶狠愤怒。他紧握着手中的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受伤的吴携,眼中充满心疼和自责。 “小三爷受苦了!下次要是让我见到那予恩,定叫他好看,绝饶不了他!” 他气得身体微微发颤。 “行了,番子,扶好吴携先离开。” 就在番子情绪快要失控的关头,吴三行声音响起。吴三行面色凝重,眉头紧锁,额头皱纹深刻,眼神里交织着对吴携伤势的担忧和对局面的把控。他目光坚定地看着番子,那份冷静清晰地传递出——当下救吴携、脱离险境才最紧要。 张祁灵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默契和决断已然明了对方所想。张祁灵悄无声息地迈步,径直走向青铜门方向。 番子听到吴三行的话,身体先是一僵,脸上的愤恨依旧明显。片刻挣扎后,理智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这笔账先记着。” 他上前,小心翼翼地背起受伤的吴携。动作虽有些粗鲁,但透着关切。 吴携靠在攀子背上,眉头紧皱,痛苦地呻吟着。 胖子听闻番子不忿地说着要找予恩算账时,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攀子言论的不以为然,就像在说“说大话,予恩走了,你又行了!” 不仅如此,他还斜着眼睛看了攀子一眼,这一眼充满了讽刺和鄙视,仿佛在告诉攀子他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而对于吴三行和吴携,他的眼神同样带着一些复杂的情感,对他们也有所不满。 他实在想不明白,小予恩和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蛇藤那一次的事情,虽然惊险放火,但也不至于让小予恩如此痛恨吴携三叔啊。 在那之后,吴携三叔肯定还做了其他什么事情,才会导致小予恩对他们如此嫉恨。 番子一边扶着吴携慢慢前行,一边还时不时回头,眼神中依旧闪烁着愤怒与不甘,他与予恩的恩怨绝不会就此罢休。 第52章 现状 予恩被汪明汪程两人背着在雪地行走,他已经痛得身体绵软无力。 汪程,身形高瘦,面容清冷,眼神中透着一贯的警惕,他紧紧抓着予恩的腿,丝毫不敢松懈,生怕有什么变故。 汪明则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更是冷冽似雪,眉头紧皱,不时回头张望,担心有什么危险在身后悄然逼近。 两人带着予恩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雪山尽头,只留下无尽的寂静。 予恩面色如死灰,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每一颗都顺着他那轮廓分明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滑落。 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吟。那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变得迷离混沌,眼神涣散,仿佛失了焦距。 系统的惩罚如同一把锐利的锯子,一下又一下地割扯着他的神经。这种剧痛就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肆意揉捏他的五脏六腑。 汪程和汪明走在前面,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对于予恩来说,他们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被脑海中如海啸般的剧痛所淹没,他根本听不清任何内容。 他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混乱不堪,意识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不断挣扎。每一次试图集中精力去听清周围的声音,都只会换来更强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双腿也因这剧痛而不停地抽搐。 他现在心中满是对系统还是这世界的怨恨与无助。 ………… 夜色浓重,四合院被无边的黑暗包裹。黑瞎子一身黑衣,身形如影,悄无声息地滑入院内。 他面容冷峻,标志性的墨镜在月光下折出一点冷色,更显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果决。平日里洒脱不羁的他,此刻心头却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迈进存放物件的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定住——那些原本堆满金银玉器、古董珍玩的架子,此刻空空荡荡,只留下岁月斑驳的印痕。 他脚步立刻加快,急促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眼神里充满震惊和懊恼。 “瞎子就出去一趟,家就遭了贼手!” 思绪飞转。进来前,院子里精心布下的机关毫无被触动的痕迹。这说明,动手的人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深知,如此熟悉此地的人,只有哑巴和予恩。哑巴绝不可能做这种事。那么……难道是予恩回来搬空了这里?想到这个可能,黑瞎子的眉头狠狠拧紧,心底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棂,落在他精瘦却透着力量的身躯上。 那原本布满思索和凝重的脸,倏地变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中掠过狡黠的光。 他暗自盘算:那些金银玉器、古董,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攒下的养老本,实实在在的心血。现在既然被予恩拿走了,那自己找上他讨个说法,岂不是天经地义? 这么一想,他竟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哈,这东西丢得好啊!”黑瞎子笑着,自顾自低语。 “正好,有理由去见那小子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黑瞎子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 汪家基地。 基地隐匿在深山老林,四周被高基地内的建筑风格古朴而冷峻,夜晚暗沉的色调与周围压抑的环境相得益彰,透着一股森严恐怖的气息。 汪程和汪明两人,身形矫健,面容冷峻,透着汪家人特有的干练与警觉。 背着予恩,一路匆匆走进了基地的一间房内,让人去通知首领他们。 冰冷的金属床架上,予恩蜷缩着,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后的小兽。 系统发放的三天惩罚时限刚过,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并未随之消散,余痛将他全身的神经都浸泡在令人窒息的麻木与锐痛之中。 疼得全身麻木,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汪程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看着予恩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汪明,整整三天了!从下山处理完他手臂的伤开始,他就一直这样。除了疼得抽搐,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见!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明明长白山身上受的伤,我们下山就给他处理还找了诊所给他看了,他怎么还跟当时一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到底是什么原因?” 汪明抱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的目光落在予恩因痛苦而蜷缩得更紧的身体上,那眼神里没有汪程的焦急,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审视。 听到汪程的问话,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没什么起伏: “不知道。” 这三个字像冰块一样砸在地上。 他顿了顿,视线依旧锁定在予恩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毁程度,语气平淡地补充道:“等部长他们过来处理。他要是真出了事……” 汪明的目光终于转向汪程,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你我,都得去领罚。” “领罚”两个字,像无形的重锤,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又凝固了几分。 汪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知道汪明说的是事实。在汪家,任务失败,尤其是涉及重要“物品”或“实验体”的损失,后果从来都是严厉的。 予恩在昏迷的痛苦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仿佛是对这冰冷现实的回应。 房间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和抽搐声,以及汪明和汪程两个人之间沉重而压抑的沉默。 第53章 诅咒 汪牧、汪初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赶到房间门口,三人脸上都带着凝重和焦虑。 走进房间后,直奔床上去看那个人。 “汪牧部长,他三天前就如此了!”汪程跟在后面抢先一步,对着走进了房间的其中一个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的背影汇报。 被称为“部长”的汪牧缓缓转过身。此时的双眸犹如深邃幽冷的寒潭,目光扫过之处,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敬畏。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线条坚毅,一头利落短发,更添几分干练,身着剪裁合身的深色正装。 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扫过门口的三人,最终定格在那个白大褂男人身上。 汪程原本还在焦躁地踱步,顺着汪牧的目光看向白大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上前。 “峙医生!快看看他!现在一动不动的,前面他一直疼的抽搐了三天!” 峙医生,也就是那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没有多言,只是沉稳地点点头,拎着手中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医疗包,快步走向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床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床上。 床上躺着的人。 就双目微睁,蜷缩着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繁复的吊顶,瞳孔却毫无焦距,仿佛灵魂已经抽离。胸膛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任何人看到这“活着”的状态,都会觉得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心头发寒。 歭医生俯下身,动作专业而迅速地开始检查:翻开眼皮查看瞳孔反应,触摸颈部动脉感受微弱的搏动,用听诊器倾听胸腔深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越来越凝重。 汪牧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他看着床上的人——家族里现在最被寄予厚望的核心成员 “峙医生,”汪牧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威严,“汪恩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三天,滴水未进,不言不语,就维持疼痛状态!是中毒?中了邪?还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汪初和汪程、汪明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张医生。 汪牧眼神也是直直看着他。 峙医生直起身,摘下听诊器,面色异常严峻。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内几人殷切又恐惧的目光,最终看向汪牧,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困惑和惊疑。 “部长,汪恩少爷的生理体征……非常微弱,但奇怪的是,所有基础指标都在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内徘徊,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瞳孔对光反射极其迟钝,神经系统反应……几乎为零。更诡异的是他的疼痛状态,” 峙医生指了指予恩那现在僵直如木的身体,“这种程度疼痛时间,远超医学上已知的任何一种时长状态,像被……静止在了疼痛瞬间。”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结论。 “初步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物理损伤、常见毒素或已知的神经病变迹象。他的身体……像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维持在这种‘疼痛’的状态。这……这不像是疾病或伤害造成的。”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汪程倒吸一口凉气,汪牧和汪初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旁原先还很是镇定的汪明,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不像疾病或伤害?” 汪牧听到峙医生说的话,知道还有一种可能他还没说出口,冷声询问“那像什么?” 峙医生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更可怕的猜想。 “部长,恕我直言……这状态,更像……更像是一种极其强大、我们完全无法抗衡的……诅咒*。” “诅咒”二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房间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以及床上那人……予恩——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而此刻,予恩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而喧嚣的厌倦。 惩罚时间终于结束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房间里每一个细微的声音——汪程撞门的闷响,汪程粗重的喘息,汪牧指节的轻响,还有张医生额头上汗珠滴落在地毯上的微不可闻的“嗒”声。 他的舌头在僵硬的口腔里能动了,声带也恢复了控制,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活”过来。 但他懒得动。 太累了。从莫名其妙被卷入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充满权力倾轧和秘密的世界开始,一切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这本身不就是最恶毒的诅咒吗?重来两次?听起来像是恩赐,可每一次都是更深的泥潭。 现在……他真有点想彻底的死了。 这个世界是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剧本。死,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彻底摆脱这该死的循环? 可就在这求死的念头刚冒出来时,另一个名字就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思绪——吴三行。 那个名字,那张脸,那些在阴影中悄然铺开的庞大计划……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吴三行精心算好的棋局,是不是就能按照那家伙预想的、冷酷无情的轨迹,一路顺畅地走下去? ‘不’。 一个更深的、带着强烈破坏欲的念头,像冰冷的火星,在他沉寂的心底猛地爆开。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承受这无尽的痛苦和荒谬的重生?凭什么吴三行就能在幕后运筹帷幄,把他当作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几次差点都死去,甚至他的“死亡”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如果留下…… 予恩的思维在冰冷的绝望中高速运转,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如果他继续“活”着,哪怕是以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是不是就有机会……可以把吴三行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搅得天翻地覆,搞得稀碎? 这个念头带来的扭曲快感,暂时压过了求死的欲望。 他有点想笑,尤其是听到那位峙医生用那么严肃、恐惧的语气说出“诅咒”两个字的时候。 ‘诅咒?呵……你们清楚什么叫真正的诅咒?’予恩在心底无声地嗤笑。‘真正的诅咒是活着,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命运和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这内心风暴席卷的瞬间,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观察着汪恩的峙医生,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俯身,几乎贴到了予恩的脸上。 “部长!”峙医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快看他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予恩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上。 只见那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极其快速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紧接着,那僵硬的眼睑,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一次! 不是生理性的无意识反射,那眨动的节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嘲讽意味? “他动了!”汪程失声叫出来。 汪明和汪初也死死盯着那微小的动作,大气不出。 汪牧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床上的予恩。眼睛紧紧盯住予恩的脸,试图从那细微的眨眼中解读出任何信息。是意识的回归?还是……那“诅咒”更深层的显现? “汪恩?”汪牧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从未有过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紧绷。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床上之人的反应——是苏醒好转?还是……更深沉的死寂? 予恩清晰地听到了那声试探性的呼唤。 他依旧懒得动弹,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但内心那股因为想到“搅乱吴三行计划”而升起的恶意玩味,却像毒藤一样蔓延开来。 动一下?回应一下? 不……急什么。 让恐惧再发酵一会儿。看看这群掌控着庞大力量、自以为是的汪家人,在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诅咒”时,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他选择继续保持沉默,维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木僵”状态。只是,在无人能窥探的思维深处,一个冰冷而带着毁灭倾向的计划,正悄然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留下。搅局。让一切都……稀碎。 第54章 铃铛一响,深渊有光 冰冷的决心刚刚在思维深处凝结,一阵极其微弱的铃铛声响,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予恩恢复听力的耳朵。 叮铃…… 像是极其细小的金属片被风轻轻拂过,又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极其小心地摇晃着一枚小小的铃铛。 声音来自……屋外?某个方向?非常遥远,却又穿透了房间的隔音,固执地钻进他的听觉神经。 予恩那正在勾勒着毁灭性计划的冰冷思维,猛地一滞。 铃铛?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灵魂深处都为之震颤! 现实世界。 那个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隔壁那栋别墅里,住着一位总是笑眯眯的、头发花白的爷爷。他记得,十五岁生日那天,爷爷没有送他昂贵的电子产品或名牌衣服,而是郑重其事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系着红绳的古朴铜铃。 “恩恩啊,”爷爷粗糙温暖的手掌拍拍他的头,眼神里是他当时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慈爱,有担忧,还有一丝……诀别?“戴上这个。以后啊,爷爷还有我们这一大家子,就都是你的家人了。戴上它,就不怕找不到我们了。只要你遇到事,心里想着我们,摇摇它……或者……只要我们还在,听到它响,我们都会想办法来找你。记住了啊,只要铃铛响,家就不远。” 那枚小小的铃铛,曾被他珍重地系在脚踝上,走路时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承诺。那是他冰冷少年时代里,为数不多能触摸到的、带着体温的“家”的象征。 只是后来……高考的压力,即将成年的所谓“独立宣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想要彻底割裂过去的冲动……他在十七岁生日前夕,默默解下了那个铃铛,将它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他告诉自己,他不需要了,他可以一个人。 然后……他就在一个晚上突然被杀害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那枚铃铛……应该还静静地躺在现实世界那个抽屉里,蒙着灰尘!它怎么可能在这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尖锐痛楚瞬间攫住了予恩。那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决心,像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发出刺耳的“嗤嗤”声,迅速消融、瓦解。 是幻觉吗? 他本能地否定。惩罚时间已过,他的感官无比清晰!那铃声虽然微弱,却真实无比! 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可能!那枚铃铛的样式、声音、特别是它承载的意义,只属于他和那位爷爷!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知道! 那么……唯一的解释……一个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解释…… 爷爷……? 或者……爷爷所说的“家人”? 他们……找来了? 他们找到了跨越世界的方法? 那枚被遗弃的铃铛……竟然还能指引他们?!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炽烈的光,瞬间穿透了他内心厚重的绝望阴霾。那是一种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早已摒弃的渴望——被寻找,被牵挂,被一个叫做“家”的地方接纳的渴望。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精心维持的伪装。 “唔……”一声极其压抑、带着剧烈颤抖的、近乎呜咽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僵硬了三天的喉咙深处溢出!虽然微弱得像濒死小兽的哀鸣,但在死寂得连呼吸都嫌吵闹的房间里,无异于平地惊雷! 与此同时,他那双被所有人死死盯着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不再是空洞无神,而是瞬间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所填满!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试图寻找那铃声的来源方向! 峙医生第一个捕捉到这剧变,失声惊呼,几乎是从床边弹开一步,“他出声了!瞳孔剧烈变化!有意识反应!部长!他……他有反应了!!” 汪牧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震惊失态,反而一步踏前,几乎是俯视着予恩的脸。 “予恩,你听到什么了?告诉我!你听到什么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予恩刚才那细微的眼珠转动,那绝不是无意识动作,而是在……寻找!有什么东西,在房间外,吸引了这个“诅咒”缠身、濒临死亡人员的全部注意? 而此刻的予恩,内心正掀起滔天巨浪 那铃声……还在响吗? 他疯狂地集中精神去听,却只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汪家人急促的呼吸。刚才那声铃响,仿佛只是幻觉。 爷爷?家人?真的……可能吗? 希望像脆弱的肥皂泡,美丽却一触即碎。如果……如果不是呢?如果是这个世界的陷阱?是吴三行的手段? 不!那铃声的感觉……不会错!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 冰冷的毁灭欲和那突如其来的、灼热的希望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撕扯、碰撞。他维持了一天的“死寂”伪装,被这一声不知真假的铃响,彻底击碎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问:“谁……谁在摇铃?” 他想不顾一切地大喊:“爷爷?是你吗?” 但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更加痛苦、更加迷茫的呜咽,伴随着眼角一滴无法抑制的、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鬓角,没入枕头深处。 这滴眼泪,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 “他……他哭了!”汪程的声音带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汪牧看着那滴泪,再看向予恩眼中那剧烈翻腾、不再是死寂而是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某种……渴望的复杂情绪,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深处第一次出现了超越掌控的惊疑和凝重。 “不是诅咒……在消退……”峙医生喃喃道,他的专业素养让他意识到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但更加复杂,“是……有什么东西……在唤醒他?或者说……在撕扯他?” 第55章 命运涟漪 汪牧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予恩在听到银铃时那瞬间的剧震、难以置信的悲伤和几乎崩溃的呜咽。 这反应远超他的预期,却正中他下怀。绝望中的人,情感波动越大,可乘之机就越多。 一个念头在他冰冷的心中迅速成型,这枚铃铛,这声铃响,这予恩无法掩饰的强烈反应,就是他撬开他心防,让他心甘情愿为汪家所用的绝佳契机!活下去的诱惑,加上这触手可及的情感突破口,足以让他暂时忘记对汪家本能的排斥。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角落阴影里的汪初。 汪初手指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快速滑动,指尖划过的地方,屏幕幽蓝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那是汪家核心运算部门的内网禁令,汪家每个人都有一个比率。 汪牧的眼神带着无声的询问和命令。 汪初微微颔首,指尖在手机上几个特定的字母符文上轻轻一点,一行只有他能清晰“看到”的幽蓝数据流瞬间在屏幕中浮现发送给汪牧。 > 目标:予恩 > 对汪家忠诚指数:16 (极低,存在高度不稳定风险) > 关键约束条件: > - 定位精度:仅可推算其存在位置(非实时路径) > - 归属限制:绝对不可归属张家(核心禁令) 运算结果冰冷而残酷:他们能“算”出予恩在哪儿(比如在这个藏身点),却算不出他怎么逃、逃向哪里;他们能绝对阻止张家得到他,却无法保证汪家能真正“拥有”他。那可怜的16忠诚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眼前这枚铃铛和予恩的反应,无疑就是那个“关键变量”! 汪牧心中了然。运算部门的能力有其边界,尤其是在涉及人心这种最混沌的领域时。那么,剩下的,就需要他用手段去填补了。 “行了” 汪牧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因予恩剧烈反应而再次凝固的沉重空气。他的语气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最终落在脸色惨白、身体仍在微微发抖的予恩身上,“再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汪明,你去查看一下那铃铛声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汪牧面色凝重地吩咐道。 听到汪牧的命令,汪明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迅速低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 汪明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墨痕,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令人窒息的房间。 就在这时,那声铃响突然传来,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却异常清晰,就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突然睁开时,睫毛轻轻颤动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毛骨悚然。 而那铃声的来源,似乎就在走廊尽头那扇常年紧闭的门后。那扇门后面,关押着被替换抓住的张家人,他们的命运如同这扇门一样,被永远地封闭在了黑暗之中。 他记得这里面的张家人已经不在这关押房了,还是说有逃脱的躲了进去。 他屏住呼吸,指尖无声地搭上冰凉的门把手。里面没有光亮,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他猛地推开门,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没有袭击。 屋里里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和废弃的箱笼,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铃响……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汪明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角落,一个被破布半掩、布满铜绿的旧鸟笼吸引了他的注意。笼子早已空空如也,但在笼底,一个同样蒙尘、小巧的、银质的铃铛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破布,伸手拿起铃铛。很轻,入手冰凉。铃舌微微晃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刚才那一声并非它自发响起。 汪明的心沉了下去——有人动过它。他捻起铃铛,指尖触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腻感,像是……某种油脂?他的目光顺着感觉向下,在鸟笼下方积着厚厚灰尘的地板上,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灰尘覆盖的脚印轮廓,有人来过。 更令他瞳孔微缩的是,在铃铛内壁,似乎用指甲或尖锐物仓促地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某种极其简陋的密码或标记。他迅速将铃铛攥入手心,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扫视整个屋子,确认再无他人。带着这个冰冷的、刻着不明符号的铃铛,汪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汪明离开后,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先前弥漫的绝望并未消散,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未知铃声搅动得更加浑浊、更加令人心悸。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每一秒都伴随着无声的煎熬。 予恩躺在床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预感。 那铃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却模糊的刺痛。用力咬着下唇,试图稳住心神,但眼神却无法控制地飘向门口,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是期待?是更深的恐惧?还是……一丝荒谬的、不敢承认的希望? “汪明怎么还没回来……”汪程不安的嘀咕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汪牧如同磐石般立在房间中央,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汪程,最后落在予恩身上。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汪程自己的私语彻底消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在等待,也在思考。这铃声绝非偶然,它打断了原有的节奏,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不可控的变量。他需要信息,需要汪明带回的答案,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门被无声地推开,汪明像一道影子般闪身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急切。 汪牧沉声问道:“如何?” 汪明快步上前,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摊开手掌。那枚小巧、蒙尘、带着一丝可疑油腻的银铃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以前关押张家人的房间旧鸟笼底发现。被动过,有新鲜指印和……一个脚印轮廓,铃铛内壁刻有符号。”他没有提及那丝油腻感,这需要更谨慎的判断。 “脚印?符号?”汪牧接过铃铛,指尖摩挲着内壁的刻痕,眼神锐利如刀。他看向予恩,带着审视:“你认得这个?” 他将铃铛递到予恩眼前。 予恩的目光接触到那银铃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死死盯着那铃铛,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压抑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 他的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表明——他认得这铃铛!这绝非偶然! 汪牧的目光已经放在他身上,等待他的答案,这答案将直接决定汪牧下一步的行动。 命运的齿轮,因为这声微弱的铃响和这枚冰冷的银铃,开始以一种无人能预料的方式,加速转动起来。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深沉了,风声中,仿佛夹杂着更远处、更急促的脚步声…… 第56章 青蚨引 汪牧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那并非愉悦,更像是一种混杂着荒谬和冰冷的确认。 他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铃铛表面,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予恩脸上,不放过他眼中任何一丝因“爷爷”和“铃声”而掀起的波澜。 “不像?”汪牧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玩味,“仅仅是不像吗?汪恩,这世上能发出那种独特韵律铃声的只有‘青蚨引’,而且据我所知,只有一对。一只不知所踪,另一只……”他刻意停顿,看着予恩骤然收缩的瞳孔,“早就该随它的主人一起,埋进黄土里了。” “青蚨引”?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击中予恩。他只在隔壁爷爷醉酒后的只言片语里听过这个名字,模糊地知道是某种古老的信物,成双成对,彼此牵引。 爷爷那只从不离身,视若性命。另一只……爷爷从未细说,只余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可能……”予恩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巨大的、荒谬的期望在冲击着他。 “你骗我!铃声!刚才的铃声!你听见了!和爷爷那只一模一样!”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汪牧的手臂,“那个人呢?拿着铃铛发出声音的人呢?!是不是……是不是……” 他喉咙哽咽,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烫得他心口发疼——是不是爷爷的家人?是不是另一只“青蚨引”铃铛的主人还活着?甚至……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汪牧轻易地侧身避开了予恩的抓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我说了,不可能出现在这。” 他重复着,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至于铃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人刻意模仿。汪明,”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旁边一直沉默的汪明,“你刚才说,只看到一个影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汪明立刻挺直背脊,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在这时不敢对上予恩看过来的目光。 “是,部长。就在屋子外的边缘,一闪就没了,速度极快,不像常人。方向是……往‘长老们’那边。”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予恩,补充道,“铃铛声响起时,那人影似乎停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其隐晦,但意思明确——那摇铃人很可能是在用铃声试探予恩的反应! 汪明汇报的重点不仅仅是人影和方向,更在于这铃声出现的时机和疑似“试探”的意图!这正是汪牧掌握而予恩完全不知道的关键信息! “长老们……”汪牧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巨大的禁忌。 他不再看予恩,而是将手中的铃铛紧紧攥住,指节发白。 “刻意模仿?试探?”他低语,像是在问汪明,又像是在问自己。予恩爷爷那只铃铛的声音极其独特,模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试探”……更是坐实了来者知道予恩的存在,知道这铃声对他的意义! “告诉我他是谁!”予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汪牧的回避和汪明话语中透露出的“试探”意味,让他心中的恐慌和渴望交织燃烧。 “他认识爷爷!他认识我对不对?不然为什么要用这个铃声?!汪牧!你明明知道什么!” 他不管不顾地再次冲向汪牧,这次的目标是他紧握着铃铛的手。 “够了!”汪牧猛地低喝,手臂一挥,轻易地格开了予恩。力道之大,让予恩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眼前发黑。 汪牧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笼罩下来,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警告。 “汪恩,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那个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你来说,都只意味着危险,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收起来!” “危险?”予恩喘息着,背部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撕裂,“那是我爷爷唯一的线索!是‘青蚨引’啊!另一只‘青蚨引’出现了!你告诉我危险?难道爷爷……”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突然攫住了他——难道爷爷的失踪,甚至……死亡,与另一只“青蚨引”铃铛有关?与这个“不可能出现”的人有关? 汪牧的瞳孔似乎因为“青蚨引”这个名字而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他不再解释,只是将那只不属于予恩的铃铛收进贴身的口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意味。 “汪明,”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看好他,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这屋子半步,长老们那里……我去看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告,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记住我的话,汪恩,为了你自己。” 说完,他不再看予恩绝望的眼神,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身影迅速融入外面更加浓重的夜色之中。 汪明沉默地移步到门边,像一尊门神,挡住了予恩唯一的去路,也切断了他追寻铃声和真相的最后可能。 屋内只剩下予恩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那只被夺走的、不属于他的“铃铛”在汪牧口袋里隐约留下的冰冷触感记忆。 爷爷那只铃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与汪牧那句冰冷的“不可能出现在这”和“只意味着危险”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困住。 长老们……那个摇铃人……讳莫如深的恐惧……“青蚨引”背后的秘密……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 不是为了疼痛,而是为了那近在咫尺却又被无情斩断的、关于爷爷的渺茫希望。汪牧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个摇铃人是谁!可他为什么不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不可能出现”?它……真的是来自……另一个铃铛主人的回响吗? 第57章 名为谎言的牢笼 予恩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汪牧那句“只意味着危险”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他试图抓住的渺茫希望。 汪牧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个摇铃人是谁!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找到爷爷的线索,比汪牧口中的“危险”更可怕吗?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影,究竟是人是鬼?……关押那里又藏着什么? 就在予恩被绝望和恐惧彻底吞噬时,汪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汪家核心区域一间灯火通明、气氛肃杀的石室中。 这里没有窗户,厚重的石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几盏长明灯跳跃着昏黄的光,将围坐在石桌旁的几道身影拉得扭曲而庞大。 正中的主位上,坐着汪家现任首领汪袆。 两侧是几位汪家的实权长老,汪牧赫然在列,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汪牧坐在石桌前,姿态恭敬,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他不再有面对予恩时那种复杂的警告或审视,只剩下一种执行任务后的冷静汇报。 “人已经锁在屋里,汪明守着。”汪牧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清晰而冰冷,“反应很强烈,远超预期。铃声一响,他几乎失魂,完全确认了铃声与汪恩(予恩)爷爷那只‘青蚨引’同源。他急切追问摇铃人的身份,情绪……濒临崩溃。” 他顿了顿,从贴身口袋中取出那只冰冷的青铜铃铛——“青蚨引”铃铛,轻轻放在石桌中央,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其上。 长老汪毅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铃铛,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铃铛表面刻着极其细微、不属于汪家体系的古老符文,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青蚨引’……张家的东西。”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形制,这符文的韵味……错不了。是张家核心的信物之一,而且,”他抬眼看向汪牧,“你刚才说,他确认了铃声同源?汪恩那只也是‘青蚨引’?” “是。”汪牧点头,“据他反应,他爷爷那只从不离身。另一只的下落,他并不知晓,但显然,铃声的出现让他燃起了找到爷爷或爷爷亲人的疯狂希望。” 汪毅将铃铛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关押室那个负责张家纹身的老张头,前几日似乎格外留意过关于汪恩的记录。”他的话语平淡,却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看来,张家的老鼠,现在钻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连‘青蚨引’都敢拿出来用了……是试探,还是想引蛇出洞?” 汪袆首领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汪牧身上, “汪牧,你确定这样他会心甘情愿留在汪家,就因为这个铃铛?”他指向桌上的“青蚨引”,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一个赝品,一个诱饵,能拴住一个心系张家信物的人多久?” 汪牧迎上首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弧度。 “汪先生,赝品又如何?只要铃声是真的,只要他相信另一只‘青蚨引’的主人与他爷爷有关,这就够了。”他回想起予恩那双被泪水洗过、充满绝望和极度渴望的眼睛,那是在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才有的眼神。 “关键在于,”汪牧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掌控全局的自信,“按照试探出来的反应,这铃声的主人——或者说,能操纵这铃声的人——对汪恩(予恩)至关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恐惧,不顾一切地去追寻!他此刻的绝望和无力感,正是我们需要的。 当他发现唯一能接触到那‘铃声主人’、唯一能解开‘青蚨引’秘密的途径,是我们汪家时……”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笃定,“他绝对会听从铃铛主人的安排。或者说,听从我们——这个‘铃声主人’的代言人的安排。” 汪祎微微皱眉,目光在铃铛上停留片刻后缓缓抬起,看向一旁站立的汪淇,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与考量。 “这铃铛若是张家人之物,混入汪家的张家人未必就肯说实话。汪淇,你可有把握从那老张家人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 汪淇微微低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笃定的神情。 “汪先生,我会想办法。那老张家人既然负责纹身,在汪家也待了些时日,或许对铃铛背后的秘密有所耳闻。况且,现在这是我们了解那‘青蚨引’以及摇铃人线索的关键,值得一试。” 汪袆在思索片刻后。 “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摇铃人的身份,或许就能解开汪恩为何对这铃声如此在意的谜团,也能搞清楚这背后与张家人到底有怎样的纠葛。只是……审问时务必小心,别打草惊蛇,万一让其他隐藏在汪家的张家人察觉到,恐怕会生出许多变故。” 汪袆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而后挥了挥手。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汪淇。记住,要谨慎行事,一旦有任何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汪先生!”汪淇恭敬地应道,汪淇转身匆匆离去,朝着关押那老张家人的地方走去。 石室里一片寂静。长老们的脸上神色各异,有赞同的颔首,有深沉的思索,也有对汪牧手段的冷然默许。 汪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那个摇铃人……处理干净了?关押室那边……”他没有明说,但意思明确。任何可能干扰计划、暴露真相的意外因素,都必须清除。 汪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影子回报,人进了旧矿场深处就消失了。那里磁场紊乱,痕迹难寻。但请放心,他‘不可能出现’第二次。至于地下关押室本身……”他看向首领汪袆,“需要加派人手彻底清查吗?那里毕竟是……” 汪袆抬手,止住了汪渊的话。“地下关押室是禁忌,暂时不要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引出更麻烦的东西。眼下,汪恩(予恩)才是关键。”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铃铛,那冰冷的青铜古物件,此刻仿佛承载着予恩所有的思念与绝望,也承载着汪家冷酷的算计。“汪毅,把握好火候。让他绝望,但不要让他彻底失去希望。 这根线,要牢牢攥在我们手里。至于那个纹身的老张头……等套出信息”汪牧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他知道得太多了。汪毅长老,让他‘安静’下来,永远。” “是。”汪毅平静地应下,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汪牧拿起桌上的“青蚨引”铃铛,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 这不是爷爷的信物,这是操纵予恩的提线。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予恩的眼泪,予恩的绝望,予恩对爷爷的思念……这一切,都将化为汪家掌控这个身负张家人冒险试探的最坚固的锁链。 他转身离开石室,步伐沉稳。接下来,他要去扮演那个唯一能给黑暗中绝望少年带去一丝“希望”光亮的人。用谎言,去编织一个名为“控制”的牢笼。 石室厚重的门在汪牧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冷酷的谋划。 而墙角蜷缩的予恩,他不知道,自己最深的渴望,已然成了他人手中最锋利的刀。 第58章 逃脱失败 冰冷粗糙的石壁摩擦着后背的伤口,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是予恩唯一的救赎。 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到酸软无力的四肢上,向着光明一寸寸爬去。 终于,新鲜但混杂着浓重霉味和灰尘的空气涌入鼻腔。 予恩狼狈地从狭窄的洞口滚落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但他顾不上这些,挣扎着撑起身体。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废弃仓库。月光透过高窗上破碎的玻璃斜斜照入,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蒙尘杂物轮廓——破旧的木箱、生锈的机械残骸、覆盖着厚重帆布的未知物体。 “不能停……”予恩喘着粗气,强迫自己站起来。逃离那个牢房只是第一步,这里依然是汪家的地盘,危机四伏。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就在他环顾四周,试图辨认方向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快!分头找!肯定在这附近!” “妈的,那人属耗子的吗?从哪钻出来的?” 予恩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堆覆盖着厚重油布、形似废弃机床的杂物后面,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脚步声很快进入了仓库,几道手电光柱胡乱地扫射着。光线掠过予恩藏身的油布边缘,距离近得他能看清飞扬的灰尘颗粒。 “奇怪,明明看到有人影晃了一下从通风口那边过来,怎么不见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嘘!闭嘴!”领头的汪家人压低声音呵斥,语气严厉,“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汪明队长下了死命令,抓不到人我们都得去研究室‘做客’!” 最后两个字带着赤裸裸的恐惧,让其他几个汪家人明显打了个寒颤。 “领头……这地方……”另一个侍卫声音有些发颤,手电光扫过高处那些在月光下投下狰狞阴影的巨大杂物,“老辈人都说这旧仓库邪性得很,连着矿场深处……会不会……” “放屁!”领头人厉声打断,但予恩敏锐地捕捉到他声音里那一丝强装的镇定,“少他妈自己吓自己!那人受了伤,跑不远!给我搜!重点检查那些能藏人的角落、箱子后面!” 脚步声开始分散,手电光柱在仓库中四处扫荡。予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听到一个汪家人正朝着他藏身的这堆杂物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已经扫到了油布边缘! 予恩的视线在周围急速扫视,寻找任何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手指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摸索,触碰到一块尖锐的、似乎是断裂的金属片!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攥住。 与此同时,汪家地下基地。 “什么?!跑了?!!” 汪牧的咆哮声如同惊雷,在空旷的通道里炸响。他面前的汪明低着头,脸色煞白。 “是……属下无能!属下离开去处理紧急通讯,只留了汪程在屋内,没想到……” 汪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予恩不仅是汪家重要的“资产”,更关乎那个精心设计的“青蚨引”控制计划!而现在,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用如此原始的方式逃脱了! “一群废物!”汪牧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金属置物架,发出刺耳的巨响。他眼神中的冰冷和暴怒让所有人噤若寒蝉。“汪程呢?!” “被……被打昏了,衣服也被扒了……”汪明艰难地汇报。 “搜!给我把整个基地翻过来!”汪牧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寒的杀意,“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地面、地下、矿道,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启动所有监控,调取他最后出现区域的所有影像!给我找出他从哪个老鼠洞钻出去的!” “是!已经封锁,搜寻队全部派出去了!”汪明连忙应道,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有巡逻队报告,在旧仓库区外围发现可疑踪迹,怀疑他可能从废弃的维修通道爬进了旧仓库……” “旧仓库?!”汪牧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汪明,“你确定?!” “巡逻队是这么报告的!他们看到人影闪进仓库范围,正在里面搜索!”汪明被汪牧的视线吓了一跳。 汪牧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飓风般冲向通往地面的紧急通道,同时对着通讯器厉声下令。 “所有搜寻队,立刻包围旧仓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重复,不得擅自进入!等我亲自处理!” 汪明看着汪牧瞬间远去的背影,快步跟上 旧仓库内。 脚步声就在油布外停下。予恩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手电光透过油布的缝隙在他眼前晃动。他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碎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的尘埃里。 就在汪家人的手即将掀开油布的一刹那—— “所有人!立刻撤出旧仓库!重复,立刻撤出!包围出口,不准任何人进出!这是汪牧部长的直接命令!” 仓库外,突然传来扩音器放大的、严厉无比的命令声,瞬间打破了仓库内死寂的搜捕气氛! 正准备掀开油布的汪家人动作猛地僵住,手电光也顿住了。他和其他几个汪家人明显愣了一下。 “汪牧部长……亲自来了?”领头的汪家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敬畏的恐惧。 “快走!别磨蹭!”命令声再次响起。 几个汪家人虽然满心疑惑,但汪牧的积威让他们不敢有丝毫违抗。脚步声迅速响起,手电光柱调转方向,朝着仓库入口处快速移动、远去。 杂物堆后,予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差点虚脱。汗水混合着血水和灰尘,让他狼狈不堪。他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 汪牧……亲自来了?而且下令封锁,不准进入? 汪牧如此重视!甚至亲自出马,汪牧要亲自来“处理”他? 刚才那近在咫尺的危险暂时退去,予恩握着那枚染血的金属碎片,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机器残骸,望向仓库深处那片被阴影吞噬的区域。 逃出牢笼,似乎只是跳进了一个更巨大、更未知的陷阱。而猎人,已经亲自抵达了陷阱的边缘。 “汪恩,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 汪牧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穿透仓库厚重的铁门和堆积的障碍物,精准地刺入予恩的耳膜。 那声“汪恩”,更是带着一种扭曲的亲昵和绝对的掌控,让予恩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怎么会这么快?这不可能!除非……除非他从未真正脱离过汪牧的视线,那所谓的“逃出牢笼”,不过是猎人故意松开的绳索,为了看他能跑到哪里,为了此刻能亲手将他按死在这个精心挑选的“陷阱”里? 予恩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紧贴着冰冷的机器残骸,寒意直透骨髓。 他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外面不止汪牧一个人,还有至少几个沉重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如同无形的绞索在缓缓收紧。 仓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此刻像一张巨大的、无声嘲笑着他的嘴。退无可退。汪牧亲自堵在唯一的出口,他插翅难逃。 “……” 予恩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回应?那等于自投罗网。沉默?又能撑多久?汪牧的耐心从来都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当他的“猎物”胆敢挑战他的权威时。 果然,外面短暂的死寂后,汪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冷,更近,仿佛就贴在门缝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看来,你喜欢玩捉迷藏?” 他顿了一下,金属门把手似乎被用力拧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也好。里面的‘惊喜’,我正好也想亲自验收一下。” 予恩瞳孔猛缩——汪牧要进来了!他下意识地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机器残骸的阴影里。 第59章 试探与诱饵 “或许你不是很想知道铃铛的事?” 冰冷的金属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予恩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昏沉的天光下,与汪牧一行五人隔着不足十步的距离。 他的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衣料,黏腻冰冷。 刚才那阵亡命的奔逃和骤然被点破行踪的恐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竟完全遗忘了自己有个——“空间”。 此刻,他孤立无援地站在这里,扔掉金属片的动作是绝望下的本能反应,也是对自己疏忽的懊恼。—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 汪牧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猎人欣赏猎物踏入陷阱的从容。 他身后的四人如同沉默的雕像,站位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予恩所有可能的退路。 无需言语,那种人多势众带来的绝对力量差距便沉沉地压在予恩肩头。 予恩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用微弱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站立的姿态。 “青蚨引铃铛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予恩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平稳,目光紧紧锁住汪牧,试图从那虚伪的笑容里分辨真伪。 汪牧慢条斯理地向前踱了一步,那一步像踩在予恩绷紧的神经上。 “我说了,它在我们长老那儿。”欣赏着予恩眼中瞬间凝聚的警惕,“几位长老见多识广,但也只是依稀记得,这东西……似乎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汪家某位传下来长老的信物。”他的话语如同抛下的香饵,精准地落在予恩最在意的地方。 他刻意用了模糊的词语——“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某位”——既增加了神秘感,又规避了提供具体信息的责任,纯粹是在吊胃口,观察予恩的反应。 “长老的信物?”予恩重复着,心中的警惕瞬间飙升到顶点。这个说法太过笼统,也太过……巧合。 他听着铃铛声时感受到的那份悸动,那深藏在铃铛内部、仿佛只有他能触及的微弱力量波动,都与“长老的信物”这个冰冷的历史标签格格不入。汪牧在撒谎?还是长老们故意隐瞒了关键?或者……他们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他脸上的警惕毫不掩饰,甚至向前微微倾身。 “哪位长老?信物?证明呢?长老们就只说了这点‘印象’?” 予恩的质问连珠炮似的甩出,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不信任。汪牧抛出的这点信息,非但没能安抚他,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多危险的涟漪。 如果铃铛真是汪家长老的信物,那它为何会流落在外,最终到了现实隔壁爷爷手里又送给自己? 汪牧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笑容不变。 “怎么,不信?”他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奈又略带嘲讽的姿态,“长老们能记得这点,已经很给这破铃铛面子了。至于证明……呵,汪恩,你对它这么熟悉,难道它自己没‘告诉’你些什么吗?”他意有所指。 空气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汪牧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种冰冷的审视。 予恩的剧烈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这铃铛与他之间,果然存在着超乎寻常的联系,这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 “看来,”汪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你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啊,汪恩。或者说……这铃铛‘告诉’你的,远不止是它能响那么简单?”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涌向予恩,“不如,我们好好聊聊?关于这个‘信物’,关于你……以及你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它?” 他身后的四人,也随着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地调整了重心,如同即将扑击的猛兽,锁定了场中唯一的猎物。 予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陷阱的绳索,正在缓缓收紧。 汪牧那句“好好聊聊”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耳廓。予恩的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强行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 硬拼是死路一条,之前倒没什么,现在爷爷送的铃铛尚未清楚怎么回事,唯一的生机,就是顺着汪牧的“诱饵”走下去,争取时间,套取信息! “聊聊?”予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虚弱的沙哑(刚才的奔逃和紧张并非完全伪装),“汪牧,你说得轻巧。你们五个,我一个,还受了伤……”他微微侧身,让汪牧等人能隐约看到他之前奔逃时被墙体划破的手臂和衣襟下可能存在的淤痕,强化自己的弱势形象。“你觉得这叫‘好好聊聊’?” 他的示弱恰到好处,既符合他暴露后的狼狈状态,又能降低汪牧等人的戒心——一个受伤、孤立无援的青年,更容易掌控。 汪牧果然没有立刻发作,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予恩的表演:“哦?那你想怎么‘聊’?划下道来。”他显然不认为予恩能翻出什么浪花,更乐于看他挣扎。 予恩的目光紧紧锁住汪牧,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刚才说的,长老的信物……口说无凭。长老们‘依稀记得’这种话,就想让我相信?” 他刻意强调了“依稀记得”几个字,充满讽刺。 “一件能被你们长老认出的信物,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模糊的印象?它在你们手里多久了?除了是信物,它还有什么用?这些,你们长老总不会也‘印象模糊’?” 他抛出一连串问题,核心直指铃铛的真正价值和汪牧信息的真实性。他在赌,赌汪牧为了稳住他,会透露更多细节。 汪牧挑了挑眉,似乎对予恩的敏锐感到一丝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呵,疑心病还挺重。”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袅袅烟雾模糊了他部分表情,“长老们的记忆不是万能的,丢失在岁月里的东西太多了。不过……” 他故意停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透过烟雾,锐利地审视着予恩的反应。 “你若实在不信,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可以去找一个人问问看。” “谁?”予恩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至关重要。 “张祁灵。”汪牧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据我们汪毅长老说……”他刻意强调了“汪毅长老”这个源头,增加信息的可信度(至少表面如此),“当年,长老的信物,在他们张家族长手里待过。” 轰——! 予恩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张祁灵!张家! 汪牧的话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他现在的脑子很混乱,现实跟现在的世界来回转……这个铃铛出现在这个世界就算了,汪牧告诉他,还有一个,而且在张家族长的手里待过! 跟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认识除了张祁灵以外的张家人?”汪牧的声音带着试探,如同毒蛇吐信。 “汪牧,你绕来绕去,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人和事搪塞我,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证明你们长老没撒谎?还是……”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们想利用我去找张家,找另一只铃铛?!” “利用?”汪牧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汪恩,你太高看自己了。我们汪家要找张家的人或东西,需要利用你?”他语气带着不屑,但眼神却牢牢锁住予恩,“我只是看你疑神疑鬼,给你指条能验证的路子罢了。至于信不信,去不去,那是你的事。” 他向前一步,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过现在,该轮到你‘聊聊’了。” 第60章 亲情下的挣扎 杭城,吴三行的小古董店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雕花木窗,在积着薄尘的柜台和博古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茶垢混合的味道,这本该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懒时刻。 但店堂里的气氛却截然相反。 吴携像一尊门神,几乎是贴着吴三行的背站着。 他刚开始从迷宫回来时的那两天,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和惊魂甫定,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自从在三叔这小破店里落脚,他就没让吴三行离开过他的视线超过一分钟,紧跟在他的身旁。 “三叔,”吴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锲而不舍的黏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蛇藤那儿出来之后,你到底去哪了?还有你除了那把火,后面还针对予恩做了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挡住了吴三行看向门口的去路。 吴三行正装模作样地擦拭着一个仿制的青花瓷瓶,闻言手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 “哎哟,小携,你这孩子,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我不是说了嘛,当时你二叔找我,我慌啊,就想着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等你们汇合……” “安全的地方?”吴携打断他,语气里是明显的不信,“三叔,你当我是第一天跟你下地?迷宫那种鬼地方,哪有什么绝对安全?而且……” 他往前又凑近半步,压低声音,目光锐利,“予恩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为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才是吴携真正想撬开的硬核桃。 予恩那充满刻骨恨意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刺,从云顶天宫回来后一直扎在他心里。 那恨意不仅针对三叔,似乎也把他们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这太不对劲了。 吴三行的脊背似乎僵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放下瓷瓶,转过身,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点油滑和敷衍的笑容,伸手想拍吴携的肩膀。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恨不恨的。那小子邪性得很,谁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说不定他就是裘德考的人所以看我们,心里不痛快……” 吴携肩膀一侧,避开了那只手,眼神固执。 “三叔!别打马虎眼!予恩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发疯的人。在蛇藤那里,是你放了火……后面是不是你又对他做了什么?还是……”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予恩最后的那个决绝的眼神,那一幕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无法抹去。 *当胖子说出他是无辜的那一刻,予恩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那是一种绝望、痛苦和心碎交织在一起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已经破碎成了无数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予恩似乎并不是靠着什么信念或者希望在活着,而是靠着对他们的恨,这种恨在那一瞬间无比的强烈。 他不禁感到一阵心悸,因为他从未想过予恩对他们的恨为什么如此之深。* “啧!”吴三行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显出几分不耐和心虚。 他转身走到柜台后面,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灌了一大口,眼神飘忽地看向门外熙攘的街道,就是不看吴携的眼睛。 “小携啊,你怎么尽想这些有的没的?三叔我是那种人吗?予恩那小子自己来历不清不楚的,他恨我们?搞不好是恨我们坏了他的好事呢!再说了,咱们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你管他那么多干嘛?他那人,离得越远越好!” 吴三行挥着手,试图用这个敏感词“危险人物论”来转移焦点。 “不对!”吴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委屈。 “三叔,你在撒谎!你每次一说到关键地方就这样!左顾右盼,东拉西扯!九头蛇柏出来之后,你就消失了!予恩后面在迷宫开始不对劲的!还有,他最后看你的眼神,那绝不是因为什么邱德洘那边!那恨意是冲着你,冲着你吴三行个人的!您到底做了什么?!” 吴携的步步紧逼让狭小的店铺空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灰尘在光柱里焦躁地飞舞。吴三行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放下杯子,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转过头,看向吴携。 这一次,他脸上惯有的油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底深处掠过吴携无法解读的阴影。 “小携,”吴三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听三叔一句,予恩的事,到此为止,别再问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恳求,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近乎默认的态度,像一盆冰水浇在吴携心头。三叔果然知道!他果然做了什么!巨大的失望和被至亲隐瞒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吴携。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三叔,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吴三行,眼神里充满了受伤、愤怒,以及更深的、无法化解的疑惑。 古董店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喧嚣,更衬得屋内的沉默如同凝固的寒冰。 叔侄之间,那道名为“秘密”的鸿沟,在这一刻变得深不见底。 吴三行避开吴携的目光,重新拿起那个瓷瓶,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着,仿佛那上面有无穷无尽的污垢。 而吴携,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是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第61章 汪牧的独白与算计 “呵”予恩的嗤笑声在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透支生命般的虚弱嘲讽,满了绝望和洞悉一切的悲凉。 “聊什么?”他重复着汪牧的话,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弧度,眼瞳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正加速涣散,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你要把铃铛给我……出去找张家人?” 予恩的声音断断续续,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他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 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意志力死死撑着,才没有立刻瘫倒。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得他此刻的脆弱不堪。 “它是信物,才更不能轻易给你。它代表的意义,你应该也清楚。在你用它去‘寻找’某些不该接触的东西之前,我需要确认你的……忠诚和能力。” 汪牧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向前逼近半步,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虚弱的予恩窒息。 予恩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汪牧的身影在他涣散的视野里扭曲变形。他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着即将溃散的意识。 “待你出去……查清楚……”汪牧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契约,“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带回来的‘答案’值得这个信物……那么,铃铛,可以给你。” “查清楚?”予恩喃喃重复,眼神空洞,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查什么?查汪家想知道的?还是查他自己想知道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和陷阱。 “我同意你出去。”汪牧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命令式,“但条件,跟前面一样。”他目光如电,扫向阴影处。“汪明!” 接收到指令的汪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予恩身侧不远,像一道沉默的、冰冷的影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们,”汪牧的下颌朝汪明及其身后阴影中可能存在的其他人微微一点,“会像之前一样跟着你。”他的话语平缓却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确保你……专心寻找‘答案’,不要分心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警告的意味赤裸裸地昭示着——任何试图摆脱监控、联系张家或其他势力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多余”。 意思再明显不过,予恩的行动自由,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出去寻找”,不过是在汪家精心编织的牢笼里,戴着更沉重枷锁的放风。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被严密监控,毫无隐私和自主可言。 巨大的讽刺,瞬间淹没了予恩残存的意识。 他拼尽全力想夺回铃铛,想追寻属于自己的答案,最终换来的,却依旧是汪牧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更严密的控制。长老的信物……成了套在他脖子上最华丽也最沉重的项圈。 “好……”予恩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彻底认命般的疲惫和……潜藏极深的决绝。 这个“好”字出口的瞬间,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涣散成一片黑暗。 他没能等到汪牧对这个“好”字做出任何回应,也无力再去争辩或嘲讽。支撑着他站立的那股意志力如同绷断的弦,“嘣”的一声消失。 予恩的身体猛地一软,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布偶,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向前栽倒下去。 汪牧上前接住,让他不至于倒在了地上。 苍白的脸靠在了汪牧的肩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毫无生气的眉眼。只有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胸膛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活气。 汪牧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倒在他身上的予恩,脸上那毒蛇般的目光并未因予恩的昏迷而有丝毫变化,反而更添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掌控者的漠然。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近乎轻佻地撩开予恩额前汗湿的头发,露出那张失去意识的、写满痛苦与脆弱的脸。 “记住你的承诺,汪恩。”汪牧的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响彻在寂静的空间里,也仿佛要烙进予恩昏迷的灵魂深处,“也记住,‘多余的事’,代价会很昂贵。”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予恩还紧握的、却空空如也的手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铃铛,依旧稳稳地躺在他汪牧的口袋里。那是诱饵,是枷锁,也是悬在予恩头顶的利剑。寻找张家人?汪牧心中冷笑。在汪明他们的眼皮底下,予恩能找到的,只能是汪家允许他找到的“答案”。 微微偏头,对着阴影处唤道“汪诗成。” 一个身影从角落闪出。汪诗成,一个面容刻板、眼神冰冷的青年,汪牧口中的“他们”之一。 他快步走到予恩身边,动作利落地检查予恩的脉搏和瞳孔。 “部长,这位是深度昏迷,极度虚弱,精神力透支严重。身体有轻微脱水迹象,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无致命外伤,体温偏低。” 汪牧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予恩伤还未恢复就强行逃脱,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有一半是他默许推动的,只为看清予恩的极限。 汪牧单手扶着予恩站在原地,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予恩皮肤冰冷的触感。他摩挲着口袋中那枚沉寂已久的铃铛,眼神幽暗如深潭。 “走,去老地方。”汪牧的命令简洁而冷酷,他说的“老地方”,是汪家用于安置(或者说囚禁、治疗)予恩这类特殊存在的一处秘密据点。 “是。”一众汪家人应声。 汪牧熟练地将予恩瘫软的身体抱起,动作谈不上温柔,但确保不会造成二次伤害——毕竟,予恩对汪家还有价值。 昏迷的予恩头颅无力地垂下,苍白的脸颊贴在汪牧冰冷的制服上。 就在即将转身离开仓库时,汪牧再次开口。 “看着他。像之前一样,寸步不离。他要找‘答案’?可以。但我要知道他接触的每一个人,踏足的每一寸土地,说过的每一个字。特别是……他碰到九门人,张祁灵之后的行为。”汪牧特意强调了“张祁灵”三字。 “明白,部长。”汪明点头。 这场以虚弱和昏迷为代价换来的“许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通往更深囚笼的入口——主动权,永远在他汪牧手中。 第62章 迟来无用的愧疚 北京 午后的四合院,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砖地上,几尾锦鲤在角落的石缸里懒洋洋地游曳。这本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时光。 黑瞎子整个人陷在宽大的藤编躺椅里,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空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发出细微的声响。 “花爷儿,”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却又暗藏锋芒的劲儿,“还没信呢?” 问的是予恩的消息。 谢语辰坐在躺椅旁的小几边,动作行云流水地温壶、洗茶、冲泡,袅袅茶香氤氲开来。 他端起自己那杯新沏的碧螺春,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起。 “没有。” 沉默在茶香里蔓延了几息。 谢语辰抿了一口茶,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躺椅上仿佛没骨头的人。 “你们在海底墓、云顶天宫都见到了他,怎么不问他如今在哪?”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咔嚓!” 黑瞎子手里的空茶杯猛地被他攥紧,杯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裂开。要不是旁边坐的是财大气粗的谢大老板,这四合院还是他名下的产业,黑瞎子现在就能把杯子砸地上,然后揪着这人的领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问地址?叙旧?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窟窿,嘴角却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换个人来说这话,黑瞎子百分百认定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存心找茬。 在予恩这件事上,他们几个(吴三省、他、哑巴、解雨臣)是什么立场?予恩又是什么心情?海底墓那次碰面,没当场拔刀互砍、你死我活都算克制了! 还“问地址”?怕是还没等他们走近开口,予恩手里的家伙就已经招呼过来了!那小子现在下手有多狠,他们比谁都清楚,都是奔着要命去的!那次海底墓狭路相逢,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哪能有一丝一毫“旧识重逢”的氛围? “呵……”黑瞎子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松开茶杯,任由它滚落在躺椅旁的小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谢老板,”他刻意加重了称呼,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您觉得,我们当时……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问他“兄弟,最近住哪?留个电话微信方便联系?’的那种关系吗?”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墨镜直直“盯”向谢语辰,那股懒散劲儿瞬间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取代。 “花爷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谢语辰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他避开了黑瞎子墨镜后的逼视(尽管隔着镜片,他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质问),目光重新落回杯中清澈的茶汤上。 ‘后悔吗?’ 这个问题,在从海底墓回来,谢语辰知道黑瞎子他们和予恩正面遭遇后,就曾无数次在心底盘旋。 当时,他的回答是冷硬的,不后悔。他一向如此,利益至上,手段果决,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心”的人。予恩的来历(至少在他们看来是故意的)那一枪一刀已然落下。 —— ‘真的吗?’ ‘他不敢。’ 他不敢出现在予恩面前。不敢面对那双可能充满恨意、质问、或者……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死水般只有恨的眼睛。所以他选择了在阴影里沉默,选择了旁观,选择了……继续当那个“无心”的谢语辰。 黑瞎子的冲动只存在了那一天电光火石的一瞬。 记忆深处那声刺耳的枪响、予恩中伤时讥讽的眼神、还有自己扣动扳机时冰冷决绝的手指触感……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将那点可笑的冲动瞬间冻结、粉碎。 直到云顶天宫。 他亲眼看着予恩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带着满身伤痕和滔天的恨意,死死拿着匕首,发出泣血般的质问。那声音里的痛苦、悲愤和恨意,穿透了冰冷的墓穴空气,也狠狠凿开了黑瞎子内心深处那层坚冰的缝隙。 那一刻,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名为“后悔”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细密而陌生的疼痛。 他看到了予恩的虚弱,看到了他眼中的恨之入骨,在他力竭倒下时,身体本能地想要冲过去接住他。 可是……脚步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钉在原地。他看到了予恩身边那两个沉默而警惕的手下(汪家人),看到了张祁灵和胖子同样复杂却无人上前的姿态。 他还是不敢。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予恩被那两个人带走,消失在通道更深的黑暗里。那一刻,心脏深处那点陌生的疼痛,骤然加剧,变成了一个无声呐喊的空洞。 “……知道了。”谢语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沙哑,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再看黑瞎子,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在微晃的茶汤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是用这两个字,近乎默认了黑瞎子所有的指控和潜台词——他知道当时不可能问地址,他知道自己当时的冷漠和“无心”,他也知道……自己后来的“不敢”和那迟来的、却真实存在的疼痛。 这声“知道了”,比任何辩解都更沉重,像一块巨石投入两人之间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 黑瞎子看着谢语辰低垂的、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看着他紧握茶杯泛白的指节,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忽然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涩。 他重重地靠回躺椅,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墨镜挡住了他眼中同样复杂的情绪。 阳光依旧温暖,茶香依旧袅袅,但四合院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充满了对那个下落不明之人的共同愧疚和无处安放的……迟来的悔意。 第63章 毒饵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药物的味道,并不好闻。 予恩靠坐在床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窗外——那是一片精心打理却透着刻板的花园,视线尽头是高耸的、带着电网的围墙。阳光透过铁艺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切割出冰冷的几何光影。 他的伤,在汪家提供的“悉心照料”下,皮肉已愈合,内里的筋骨却仍隐隐作痛。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没有敲门,宣告着来者绝对的掌控权。 汪袆率先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唐装,步伐沉稳,脸上是惯常的、不带温度的平静。紧随其后的是汪牧,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看着予恩带着玩味的审视。 两人径直走到予恩床前,汪袆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正对着予恩,目光直射过来,带着无声的压迫感。汪牧则懒洋洋地倚在旁边的柜子上,姿态随意,却堵住了任何可能的方向。 “伤养得差不多了。”汪袆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询问。“人手已经给你安排好,准备好去北京。” 予恩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薄被的边缘,仿佛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纹路。 汪袆对他的沉默毫不在意,“替换人员传信,吴二柏在找你。我们放出你在北京的消息,看看这位吴二爷,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饵,予恩就是那个被推出去的、裹着蜜糖的毒饵。 汪牧适时地轻笑一声,接过话头,语调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 “另外,给你带个有趣的消息,邱德洘那边……动静不小,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目标——挞木陀。” 他满意地看着予恩捻着被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汪袆那双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予恩,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状态,又像是在施加一种无形的精神桎梏,无声地宣告你无处可逃,必须服从。 汪牧欣赏着这无声的压制,嘴角的弧度扩大,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床边,俯视着予恩。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金属盒,抛了抛,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阿柠会联系你的,”他语气轻快,却字字冰冷,“对了,小东西,这是你的‘糖豆’,一个月的量。” 他将金属盒随意地丢在予恩手边的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希望下次的,不会是我亲自在外面给你。” 他刻意拖长了“外面”两个字,笑容里淬满了赤裸裸的威胁——那意味着追杀,意味着更残酷的惩罚,意味着他这条命,完全被捏在汪家手里,解药是续命的毒,也是催命的符。 予恩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看那决定他生死的金属盒,而是掀起眼皮,目光在汪袆那审视的视线和汪牧那充满恶意的笑容间扫过,然后,极其缓慢、极其清晰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那动作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鄙夷和一种破罐破摔的桀骜。 看到他如此反应的两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汪袆眼神表情依旧沉静如渊,汪牧甚至觉得有趣般挑了挑眉。 一个白眼而已,不痛不痒,伤不了他们分毫,也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予恩的这点小脾气,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困兽无力的抓挠。 予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那片被铁栏分割的天空。 心底一片冰冷和自嘲。跑?他现在这状态,外面还有汪程汪明那两个寸步不离的影子,怎么跑?他确实是小看了汪家。以前只道他们像阴沟里的老鼠,擅长钻营算计,却低估了其根系的庞大与坚韧。 若非如此,怎能在那铜墙铁壁般的张家内部都埋下钉子?虽然张家自身腐朽也是祸根,但汪家的渗透力……还有九门,从过去到现在,这潭水底下,汪家的触角究竟延伸了多远?他以前的自负,此刻想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他成了自己轻敌的祭品,被牢牢钉死在这张名为“汪家”的棋盘上。 汪袆和汪牧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应,但予恩那认命般的沉默和看向窗外的姿态,已经是一种默认。任务已下达,枷锁已套牢。两人不再多言,汪袆站起身,汪牧最后瞥了予恩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暂时安分的宠物。 房门再次无声地关上,留下予恩一人,对着冰冷的铁窗和被子上那个装着“一个月生路”的金属盒。 房间里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他缓缓躺下,背对着门的方向。 …………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犹在耳畔,北京干燥而略带尘嚣的空气扑面而来。 予恩随着人流走出首都机场t3航站楼,脚步不快不慢,脸上却是一片漠然的“兴致缺缺”。他穿着汪家准备的合身衣物,质地考究,剪裁得体,却像是套在身上的另一层无形枷锁。 汪程和汪明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目光微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保着“予恩”的安全。 刚出到达口,一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suv精准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车窗降下,司机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示意。 予恩没理会汪程是否跟上,径直拉开后车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迅速把自己“塞”了进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人声和汪家两人瞬间绷紧的神经。 汪程和汪明迅速坐进副驾和后座另一侧。车厢内气氛沉闷。 予恩偏头看向窗外,机场高速两旁飞速掠过的。 汪程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汪明则保持着对外界的警戒姿态。 车子驶入市区,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拐进一个安保森严、绿树成荫的高档别墅区。在一栋有着独立花园、风格现代的三层别墅前停下。这里是汪牧“精心”为他安排的落脚点。 车子刚停稳,予恩几乎是立刻推开了车门,动作快得让旁边的汪明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长腿一迈下了车,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座“新牢房”的外观,也没有任何对新环境的打量。他快步走向别墅大门,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宋程,”予恩的声音传来,往前的脚步没有因此停顿,“我要补觉,不要让人打扰我。” 命令简短直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们两个在外的名字在出发时早已经安排好是跟着他的雇佣兵兄弟宋明、宋程。 他没有说“任何人”,但“不要让人打扰”这几个字,清晰地划出了一道界限——这道界限,就是针对汪程和汪明这两个汪家派来的“助手”兼看守。他不需要他们的“服务”,更不信任他们的靠近。 汪程看着那个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别墅门内的背影,脚步顿在原地。他侧过头,与刚下车的汪明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或意外,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和确认。 经过之前予恩在汪家“养伤”期间的观察,以及这一路他沉默的配合(即使带着抗拒),他们已经基本判定:现在的予恩,在蛊毒和严密监视的双重钳制下,暂时不会做出“妄动离开”这种高风险且无谓的举动。他的反抗,目前仅限于这种消极的疏离和冷硬的命令。 “明白。”汪程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应了一声,声音平稳。他们任务目标很明确,确保予恩的安全,待在这个地方,直到吴二柏的人找上门,并执行下一步与阿柠接触。予恩的这点小脾气和不配合,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困兽在舒适牢笼里的无谓抓挠。 别墅厚重的实木大门在予恩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汪家两人如影随形的视线。 他没有开灯,室内宽敞豪华的装修在透过巨大落地窗的朦胧天光下,显得空旷而冰冷。昂贵的意大利沙发,巨大的投影电视,现代化的开放式厨房……这一切精致舒适的布置,在予恩眼里都只是汪牧在彰显其控制力。 他径直穿过客厅,踏上旋转楼梯,目标明确地走向二楼的主卧。推开门,里面是一张尺寸夸张、看起来极为舒适的大床。 予恩没有开灯,甚至没有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他走到床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带着一种放弃抵抗的姿态,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身体陷下去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汹涌而出,席卷了四肢百骸。那不是长途飞行带来的身体倦怠,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当前处境的极度厌烦和无力感。像一块沉重的湿布,紧紧裹住了他,令人窒息。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轮廓,脑海里一片空白,或者说,是刻意放空,拒绝去思考汪家的阴谋、吴二柏找他的的意图、邱德洘的动向、阿柠的联络,以及那枚如同定时炸弹般的一个月解药。 “补觉”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将汪家爪牙拒之门外的借口,一个暂时逃避这令人窒息现实的借口。他需要这片刻的黑暗和寂静,哪怕只是片刻的麻痹,来积攒继续扮演这枚“棋子”所需的、最后一点力气。 窗外的京城车水马龙,暗流涌动,吴二柏的人或许已经收到了他高调入京的消息,正在暗中窥伺。邱德洘的探险队可能已经整装待发,目标直指神秘的挞木陀。汪家布下的网,正无声地收紧。 沉沦片刻。他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隔绝了光线,也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被监视和被操控的感觉。 别墅外,汪程和汪明像两尊门神,守住了唯一的出口。别墅内,一片死寂,只有予恩压抑而绵长的呼吸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微弱地起伏。 第64章 意外的“重逢” 清晨的阳光透过别墅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予恩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昨夜那种沉甸甸的疲惫和厌烦感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豁达。 既然暂时飞不出这棋盘,既然汪家乐意当这个冤大头……干嘛不让自己舒服点?他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些远离这些诡秘算计的正常日子里,他也会像个普通学生一样,揣着零花钱,在街头巷尾寻觅些新奇的小吃,买些无关紧要但有趣的小玩意儿。那份单纯的快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再差还能差到哪去?”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又带着点狠劲的笑。汪家的钱,不花白不花,他得给自己多攒点“私房”,万一……万一真有跑路的那天呢?自己那点老底,得留着关键时刻救命。 念头一起,行动力惊人。他迅速起身,冲了个澡,换上了一套汪家准备的崭新天蓝色休闲服,颜色清爽,衬得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虽然这生气更像是强行伪装出来的。对着镜子随意抓了抓头发,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楼下客厅里,汪程和汪明如同两尊雕塑,各自占据着角落,保持着警惕。听到开门声,两人立刻将目光聚焦过来。 予恩没给他们任何询问或阻拦的机会,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地冲下楼梯,目标明确地冲向大门,嘴里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走,我们出去逛逛。” 话音未落,人已经拉开了别墅大门,一头扎进了北京初夏微热的空气里。 汪程和汪明反应极快,立刻起身跟上,如同两道无声的幽灵,迅速缩短距离,保持着既能随时控制局面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的距离。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许疑惑——这小子昨天还一副生人勿近、恨不得睡死在床上的样子,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破罐破摔的爆发力”。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汪程和汪明,这两位汪家训练有素、心志坚定的成员,经历了职业生涯中堪称“折磨”的一段时光。 予恩仿佛要把被软禁、被下蛊、被操控的所有憋屈,都通过疯狂的购物和进食发泄出来。他穿梭于王府井、南锣鼓巷这些游客云集的地方,目标明确: 吃,从老字号爆肚、卤煮火烧、豆汁焦圈(他皱着眉头尝了一口,果断放弃),到网红奶茶、冰淇淋、各种精致的小点心,再到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烤红薯……他几乎来者不拒,手里永远拿着吃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汪程手里很快就多了一堆小吃包装袋。 买,他冲进各种店铺——潮牌服饰店,扫了几件风格张扬的外套;文创店,买了一大堆看起来毫无实际用途但设计精巧的小玩意儿;电子产品店,最新款的耳机、游戏机眼睛都不眨地拿下;甚至在一家高档户外用品店,还挑了几件轻便实用的冲锋衣和背包(汪明眼神微动,但予恩的理由很充分:万一要“出差”呢?)。更绝的是,对于一些大件物品或者数量太多的,他直接让店家下午送货到别墅地址,爽快地刷着汪牧给他的那张似乎没有上限的黑卡。 汪程和汪明手里提满了沉甸甸的购物袋,从食品袋到服装袋再到各种杂七杂八的盒子,形象全无。 平日里如同冰块般没什么表情的汪明,看着前面那个仿佛有用不完精力、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还在一个劲往嘴里塞章鱼小丸子的身影,嘴角也忍不住开始微微抽搐。这小子……是把这趟出行当成末日狂欢了吗?还是纯粹在恶心他们俩? 汪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予恩这行为幼稚可笑,他默默计算着予恩的体力消耗,判断着他下一步可能的动向。 他们刚从一家香气四溢的甜品店出来,予恩心满意足地舔着一个巨大的彩虹甜筒,汪程和汪明则像移动的货架般跟在后面。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一家装修考究的京菜馆门口,刚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工装,脸上架着一副标志性的墨镜,嘴角习惯性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正是黑瞎子。 而他旁边那位,身形清瘦挺拔,穿着一件深蓝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气场,赫然是张祁灵! 黑瞎子似乎刚办完事,嘴里还在嘀咕:“啧,接个哑巴出来吃顿好的,任务算完成……”话音未落,他随意抬起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那个正舔着甜筒、穿着天蓝色休闲服、身后还跟着两个“移动货架”的年轻身影上。 墨镜后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心跳声所取代。 张祁灵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像黑瞎子那样明显失态,只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帽檐阴影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予恩的身影。他薄唇抿成了一条更冷的直线,几乎是本能地,抬手轻轻压了压帽檐,将那道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的目光更深地掩藏起来。 予恩正咬着甜筒上脆脆的巧克力壳,一股甜腻的冰凉感在舌尖蔓延。然而下一秒,他随意扫向前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那两道极具存在感的身影——黑瞎子僵住的脸,张祁灵那标志性的压帽檐动作…… 汪程和汪明在予恩动作僵住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清对面站着的是谁时,两人脸色剧变!汪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半步,隐隐将予恩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或者说,是把他控制得更紧),而汪明则迅速放下手中碍事的购物袋,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猎鹰般锐利,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 狭窄的街道上,两拨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又轻扫过他身后那两个家伙,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打破了死寂。 “哟……这不是……予恩小朋友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汪程汪明手里那堆成小山的购物袋,以及予恩身上崭新的天蓝色休闲服,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笑意,“啧啧,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这是在拿黑爷的钱……逛街?” 予恩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瞬间冲散了那点震惊带来的无措,只觉得气血上涌,很想当场翻个大大的白眼给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却扯出一个冰冷、带着十足讥诮的弧度。 “你的钱?” 予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寒意,“呵,没想到还没多长时间,黑爷的脸从长白山下来就这么大了?” 他毫不畏惧地迎着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如刀,“也是,脸不大不厚,也就不是道上鼎鼎大名的‘黑瞎子’了,不是么?” 他刻意停顿,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耗子嘛,打洞钻营、见缝插针的本事,可不就这样了。” “耗子”两个字,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让周围的空气瞬间灼热起来!汪程和汪明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凌厉,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予恩这赤裸裸的羞辱,对象可是道上凶名赫赫的黑瞎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居然没变!他甚至像是根本没听见那极具侮辱性的比喻,又或者,是完全不在乎。 他像是没看见汪程汪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姿态,往前踱了几步,径直走到了予恩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汪程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汪明也悄无声息地移动了半步,彻底封死了予恩侧后方的退路。张祁灵依旧站在原地,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似乎更重了几分,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黑瞎子完全无视了身旁剑拔弩张的汪家二人组,仿佛他们只是空气。微微歪头,看着予恩,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假得不能再假的悲戚,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唉——” 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做作的哀怨,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也不知道是谁,心这么狠,这么黑啊!把瞎子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养老钱……扫荡得一干二净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看起来质地还不错的手帕?! 在汪程汪明几乎要裂开的目光中,在予恩极度无语加恶寒的注视下,黑瞎子把那块手帕抖开,装模作样地按了按自己墨镜下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或者说,是墨镜腿的位置),继续用他那抑扬顿挫、足以去唱戏的腔调哭诉:“呜呜呜……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啊!现在可好,人财两空,老无所依……小朋友,你说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出戏演得极其浮夸,极其辣眼睛,与此刻街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予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害怕,是被恶心的!他看着黑瞎子那副“声泪俱下”的做派,看着那块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的手帕,胃里一阵翻腾。 这死耗子,脸皮之厚果然超乎想象!他刚才那番话简直是石沉大海,对方不仅毫发无伤,还反手泼了他一身“卷款潜逃”的脏水!更关键的是,黑瞎子这番话,明显是说给汪家那两个人听的! 汪程和汪明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他们死死盯着黑瞎子,又警惕地瞥向旁边那个如同冰山般沉默却散发着巨大压迫感的张祁灵。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第65章 挞木陀 长街的喧嚣在予恩耳中化作模糊的背景音。他正欲对面前的人再说什么,一声突兀而清脆的手机铃声撕裂了短暂的沉默。 他动作一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眉梢微挑——阿柠。 没有多余的寒暄,接通后,阿柠清冷利落的声音直切主题:“挞木陀,去?” 予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个笃定的弧度。 “当然。”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早已就等待这个电话。“什么时候?” “要人接你?”阿柠问,一如既往地高效。 “不用,”予恩拒绝得干脆,“给个地址,我自己过去。” “行,等下发你。”阿柠干脆地结束通话,手机里只剩下一片忙音。 予恩唇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带着一丝即将展开冒险的兴味。然而,这份轻松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被另一阵响起的铃声冻结——声音来自几步之外的黑瞎子。 予恩脸上的温度迅速褪去,眼神冷了下来。他不用看也知道,这多半又是阿柠的联络。 他懒得理会,抬脚就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脚步刚动,一道沉默的身影便如磐石般挡在了他的去路中央。 张祁灵。 他站在那里,黑衣衬得身形愈发修长孤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牢牢锁定了予恩,带着阻拦的意味。 予恩身侧,汪程和汪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瞬间按向了腰间的武器。予恩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精准地按住了汪程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绝对的制止意味。 他抬眼,迎上张祁灵的目光,唇边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冷讽“怎么,张族长想在这跟我动手?” 张祁灵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予恩话语中的尖锐刺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瞬,最终只吐出两个干涩的字:“不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仿佛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间隙,黑瞎子那边结束了通话。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几步就凑了过来,仿佛刚才紧张的气氛不存在。 “哟,予恩小朋友,”黑瞎子笑嘻嘻地,眼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予恩还握着的手机,“刚是阿柠的电话?你也接了?”他语气一转,带着点诱哄,“既然都是奔一个地方去,不如……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予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虚假,甚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呵呵……”。他微微偏头,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语气清晰地说。 “我想我们关系没好到一起的程度,”他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相反,是‘你们死我活’的关系。还是说,两位想在这儿跟我耍什么花招?”他眼神在张祁灵和黑瞎子脸上冷冷扫过,“我可没兴趣陪你们扮演什么同行伙伴的戏码。”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他们一眼,身体微侧,直接从张起灵身侧的空隙穿过,大步流星地朝着长街的另一端走去。 张祁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终究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望着予恩迅速远去的背影,沉默如山。 黑瞎子倒是不见尴尬,反而心情颇好地“啧”了一声。他走到张祁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哑巴,别丧气嘛。”他语气轻松,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瞎子我刚才可是替咱俩接了阿柠的活儿,挞木陀,佣金不错。予恩接的肯定也是同一个活儿。”他望着予恩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嘴角咧开“放心,挞木陀见。到时候,想不见都难。” 他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张祁灵解释“至于吴三行那边托付的事(保护他侄子),也不耽误。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是阿柠的大单子。咱俩现在,可是标准的‘俩穷鬼’,得开源啊。” 黑瞎子的声音在喧嚣的长街上飘散开。 甩开张祁灵那堵人墙和黑瞎子那令人烦躁的嬉笑,予恩只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瞬间消散。长街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连带着路边小贩的吆喝声都显得不那么刺耳了。 他脚步轻快起来,甚至带着点小跳跃,仿佛刚才从未碰见他们。 “嗯,这才对嘛。”他自言自语,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纯粹、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愉悦笑容,仿佛阴霾过后的晴空。 他掏出手机,果然看到阿柠发来的地址信息。指尖划过屏幕,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得意。 “呵,果然不出所料。”他收起手机,目标明确地转向下一个采购点。 心情好,自然要“犒劳”一下“忠心耿耿”的跟班。他侧过头,对着身后如同人形购物车的汪程,露出了一个堪称“乖巧”的微笑,眉眼弯弯,语气也刻意放得软糯:“程子,给大爷订票!” 这笑容落在汪程眼里,却只觉得头皮发麻起来。太假了!那眼底深处分明还残留着对张祁灵他们的冰冷余烬,此刻却硬生生挤出这副“纯良”模样。 汪程只能在心里疯狂默念:他是疯的,他现在是重度疯,无差别攻击,忍!忍一时风平浪静…… “大爷,我们回去马上定。”汪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回去?还‘马上’?”予恩脸上的“乖巧”瞬间消失,如同阳光被乌云吞噬,换上了一副刻薄挑剔的面孔,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这执行力,汪牧那狗贼怎么放心让你出来跟着我?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还是你腿脚不利索,连个手机都掏不出来?” 他斜睨着汪程,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这么废物”的鄙夷。 汪程心里咯噔一下,得,这小疯子心情好的时候果然就是要折腾人的前奏!根本不是真高兴,是找到了新的嚯嚯方法。 暂时认命地叹了口气:“行,予恩大爷,这就给‘您’定票。” 他手上挂满了沉甸甸的购物袋,实在不方便操作手机,便想将其中几个暂时放在路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植物景观台上靠着。 他刚有动作,还没放下,予恩那尖利又做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尾音拖得老长:“哎~干嘛干嘛!那儿!看见没?灰尘那~么厚!” 他夸张地用手指着景台边缘几乎看不见的浮尘,“沾上了回去我还怎么吃怎么用?你是存心想让大爷我拉肚子还是中毒啊?”他目光一转,落在旁边同样挂满购物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汪明身上,理所当然地命令道,“你兄弟不是在旁边呢吗?给他!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汪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自己手上堆积如山的袋子,又看了看汪程,心里清楚得很,今天不顺着这小疯子的意,怕是别想消停。他沉默地把右手的袋子并到左手,腾出一只手,认命地接过了汪程递过来的几个袋子。手臂瞬间承受的重量让他肌肉绷紧。 予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件天大的麻烦事。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似乎又“明媚”了起来,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只是别人的错觉。 然而,这短暂的“明媚”没持续几步。刚拐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材精悍的男人如同凭空出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予恩正前方的路中央。 予恩的好心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搅得粉碎,眉宇间戾气陡生,张口就想骂人。 “予恩先生,您好。”那男人微微欠身,语气恭敬,但姿态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们二爷有请。” “二爷?”予恩脑中瞬间闪过吴二柏那张看似儒雅实则深不可测的脸。 呵,消息够灵通的啊!这刚摆脱张家那俩,吴家这条老狐狸就闻着味儿从杭州扑到北京来了?动作够快!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他真想一拳砸在这不长眼的伙计脸上。 他强行压下动手的冲动,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模仿着对方的腔调:“哦?二爷有请啊?那你回去跟他说,大爷我有请!”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对吴家的鄙夷展现得淋漓尽致。毛病!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吴家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算计! 那伙计显然没料到予恩如此不给面子,脸上恭敬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二爷只是想约您见一面,有要事相商。” “他想约就约?他想见就见?”予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耐和挑衅,“我还想见雷公呢!让他老人家降几道雷下来,挨个儿把挡道的,算计的劈死清净!” 他懒得再废话,直接上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力道不小,那伙计被推得一个趔趄。“行了,别在这儿碍眼!就这么回去跟他说!” 予恩看都没看被推开的人,径直从他让开的空间走了过去,姿态嚣张至极——让道?现在他予恩字典里没这个词!只有别人给他让路! 从吴家伙计出现到被予恩粗暴推开,汪程和汪明始终只是冷眼旁观,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 他们的任务之一,本就是等待并观察吴家主动找上予恩的反应。此刻看到予恩毫不意外且激烈拒绝后离开,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迈步,不紧不慢地跟上了那个依旧带着一身戾气、大步流星走远的背影。小疯子今天的“疯度”,看来是稳定输出了。 第66章 格青相遇 逛完街回到别墅的予恩,只觉得浑身都沾染了各种店铺的混合气味——新衣的纤维味、香氛店的甜腻、人群的汗味,甚至还有路边小吃的烟火气。 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立刻指挥“汪程,汪明,赶紧把这些战利品归置好,别堆这儿碍眼。”话音未落,人已迫不及待地冲上了楼。 片刻后,浴室水声哗哗响起。 等他再慢悠悠踱下楼时,已是一身清爽的家居服,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大爷似的往客厅沙发里一瘫,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只差没哼个小曲儿。 几乎是同时,门铃响起,他在实体店订购的大包小包衣物和物品也准时送达。送货员鱼贯而入,放下小山般的购物袋,又迅速离去。 汪明看着瞬间被奢侈品购物袋淹没的客厅,眼皮狠狠跳了一下,认命地闭了闭眼——幸好花的不是他的钱,但他和汪程的手今天怕是逃不过一场“浩劫”了。 予恩瞥了眼忙碌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程子——” 汪程闻声抬头。 “去,给大爷倒杯橙汁。”予恩特意加重了“橙汁”两个字,尾音上扬,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汪程放下手里刚拿起的一个袋子,默默起身走向冰箱。他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位小疯子最近似乎格外“关照”他,连使唤都带着点特别的“亲昵”,比使唤汪明还花样百出。 不一会儿,汪程端着一杯冰凉的橙汁回来了。“大爷,您的橙汁。”他语气平板,听不出情绪。 “嗯,不错,”予恩这才慢悠悠从沙发里坐直身体,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凉酸甜的液体滑入喉咙,他舒服地眯起眼,笑嘻嘻地看着汪程,“小程子,你终于上道了嘛。” “小……小程子?!”这个新出炉的称呼像根小针,扎得汪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大清早亡了好! “对了,”予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口气喝光剩下的橙汁,把空杯往茶几上一搁,指着地上那堆“小山”。 “这些衣服啊、杂七杂八的东西啊,小程子你跟小明子两个就辛苦辛苦,给大爷我整理好喽。动作麻利点,我们明天一早可就要出发去格尔青木疗养院了哦!”他对着僵在原地的两人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灿烂又无辜的笑容。 “喝了杯果汁,有点困了,我就先上去养精蓄锐了,你们随意哈。”说完,他心情颇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噔噔噔地跑上了楼,留下两个对着购物袋“山”默默无语的“留守管家”。 空气里只剩下拆包装的窸窣声和两人无声的叹息。汪明认命地蹲下开始分类,汪程看着满地的袋子,又回味了一下“小程子”三个字,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这趟出行,恐怕不会轻松。 第二天天蒙蒙亮,予恩就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餐厅。 他一边挑剔地吃着早餐,一边对着正在检查行李的汪程开始了事无巨细的“叮嘱”:“那件驼色的羊绒衫要单独放……防晒喷雾呢?别忘了我新买的墨镜!哎,小程子你手脚麻利点行不行?昨天整理东西的劲头哪儿去了?” 汪程只能闷头应着,加快手上的动作。汪明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去处理其他出发前的事务了。 等汪明回来,一切总算准备妥当。予恩背着一个轻巧的小背包,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 而汪程和汪明,一人一个塞得鼓鼓囊囊、分量十足的大号登山包,活像两个移动的行李架。予恩满意地扫了一眼,打了个响指“出发!” 一路舟车劳顿,从繁华的北京飞到高原,再换乘汽车,在青藏高原辽阔但颠簸的公路上摇摇晃晃了近一天,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目的地——那座矗立在苍茫边缘、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格青疗养院。 车子刚在疗养院略显破败的大门口停稳,予恩就眼尖地看到了停在一旁的另一辆越野车。 他推开车门跳下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筋骨,目光投向疗养院那黑洞洞的入口处。果然,几道身影正站在门廊的阴影下,似乎也刚到不久,正准备进去。其中一人正是阿柠,她那辆醒目的越野车就停在旁边。 而站在阿柠身侧的另外两人,更是让予恩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戴着标志性墨镜、嘴角噙着玩味笑容的黑瞎子,以及他旁边那位沉默如山、存在感却极强的张祁灵。 一个带着戏谑尾音的声音便刺破了黄昏的寂静,清晰地传了过来。 “呦,予恩小朋友,你可终于来了,让瞎子好等啊!” 声音的源头,是倚在门廊阴影里的黑瞎子。他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即使在昏暗中也泛着冷光,嘴角咧开一个过分热情又显得“欠嗖嗖”的大大微笑。随着话音,他整个人像只慵懒的大猫,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步伐,晃晃悠悠地朝着予恩的方向“挪动”过来。 予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无视了那个凑近的、散发着“不正经”气息的身影。 他目光越过黑瞎子,径直落在稍远处阿柠的身上,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近乎乖巧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阿柠姐,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清亮,带着久别重逢的真诚,与刚才对黑瞎子的漠然判若两人。 阿柠看着眼前这个长高了些、眉宇间却依旧带着熟悉的狡黠与不羁的少年,也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见,小搭档。去哪儿接大任务了?联系你之前,我可是提心吊胆,生怕你这大忙人没空接我这小电话呢。”她语气调侃,却也透着几分关切。 “怎么会!”予恩立刻摆手,笑容灿烂,“阿柠姐的电话,那就是圣旨,什么时候打来都有时间!” 他顿了顿,侧身指向身后正将沉重的登山包卸下车的汪程和汪明。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国外时,老板‘贴心’给我配的伙计,宋明、宋程。” 他刻意加重了“贴心”二字,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汪程和汪明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对着阿柠的方向,动作一致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阿柠了然地点点头“老板提过了。” 她目光在汪程和汪明身上快速扫过,带着雇佣兵之间特有的审视与评估。她早已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同样是刀口舔血的同行。 然而,就在予恩介绍“宋明”、“宋程”时,一旁原本抱着手臂看戏的黑瞎子,以及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伫立的张祁灵,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了汪程和汪明身上。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神似乎锐利了几分,嘴角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探究。张祁灵的目光则更为直接,如同两道冰冷的锥子,无声地刺向两人,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凝滞了零点几秒,一种无形的、带着审视与敌意的暗流悄然涌动。 不过,予恩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他巴不得这两拨人立刻打起来,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好慢悠悠地上去补刀,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补刀谁。 阿柠转向予恩,正色问道“你要跟他们一起进去拿东西?” 她指的是黑瞎子和张祁灵,语气里带着不确定,毕竟予恩带了人手。 “当然不是,”予恩立刻否决,下巴微抬,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孤傲,“我自己进去。他们两个,”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汪程汪明,“就跟着阿柠姐你在外面守着。”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自己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把新带来的“伙计”直接甩给了阿柠。 “是。”汪程和汪明没有任何异议,再次简短地应声。他们迅速对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早已习惯予恩现在的任性安排,随即利落地转身,将带来的装备和背包塞进阿柠那辆越野车的后备箱。 安排完毕,予恩不再耽搁。他走到那扇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疗养院大门前,没有半点犹豫。左脚在地面轻轻一点,右脚迅捷而有力地蹬在布满锈迹和尘土的斑驳墙壁上,借力腾身,动作流畅。 下一瞬,他已经轻盈地翻过了并不算矮的门墙,稳稳地落在了院内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尘埃。 黑瞎子和张祁灵见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黑瞎子低笑一声,身影一晃,紧随其后翻过墙头,落地无声。张祁灵的动作则更为简洁,甚至看不清他如何发力,人也已经出现在予恩身侧, “啪嗒。” 第67章 齐碰面 冰冷的混凝土楼梯向下延伸,吞噬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 予恩打头,黑瞎子居中,张祁灵垫后,三人放轻脚步,几乎是踏着无声的韵律走了下去。落脚处扬起细微的尘埃,在手电筒光束中翻滚、悬浮。 ‘太安静了…难不成吴携那小子还没摸到这儿?’ 予恩心中念头转动。 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刺向楼梯底端正对着的那扇破败木门。光束扫过门前地面,积年的厚灰上,除了他们刚踩出的几行凌乱脚印,再无其他新鲜的痕迹。 “地上没其他的脚印,”予恩低头轻声开口,“不像进来过。”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门把手上——那里,一道刻意留下的、不易察觉的细长划痕,如同一个隐秘的标记。 “可门口的记号…” 眼神一凛,瞬间了然。这手法,这时间点…“看来只能是吴三行,或者黑瞎子他们的人提前把‘饵’放好了。” 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隐晦地扫过身后的张祁灵和黑瞎子,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 “瞎,东西。” 黑瞎子咧嘴无声地笑了笑,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一个用绒布包裹的物件。解开布包,露出里面一个素面白瓷盘,盘壁薄脆,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釉光。“行,”他应得干脆,同时将瓷盘小心地塞进衣兜深处,确保不会轻易磕碰。“哑巴,机灵点儿。” 张祁灵没有回应,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那双沉静的眼眸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腐朽气味。 就在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骤然在他脑海中炸开、翻涌。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几乎要凝结成实质时—— “咔哒…吱呀……” 一声轻微的、像是老旧门轴转动摩擦的声响,突兀地从他们刚刚下来的楼梯口方向传来! “来了!”黑瞎子低喝一声,反应快得惊人。一个矮身滑步,悄无声息地掀开那具棺材沉重的盖子,整个人钻了进去,盖子随即被轻轻放下,只留下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张祁灵的身影几乎在同时动了,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快速闪入了楼梯侧下方最浓重的阴影里,身形与黑暗完美融合,气息收敛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厅堂地面上,刹那间只剩下予恩一人。没有丝毫犹豫,身体轻盈地一旋,向最近的一根粗大石柱凑近,将自己完全隐匿在石柱后深沉的阴影之中。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一个带着明显紧张和喘息的声音,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进来。那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却无法完全掩饰其中的颤抖。 石柱后的予恩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声的、带着几分玩味和嘲讽的弧度。‘呵…遗言?天真。’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好戏才刚拉开帷幕呢,小三爷。别急着交代后事,等会儿…有你爬的时候。’ 吴携的“遗言”似乎录制完毕了。脚步声重新响起,带着迟疑和探索的意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他显然被手电筒光束扫到的那具巨大棺材吸引了注意力,脚步声明显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紧接着,他那因恐惧而更加尖细颤抖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敬畏和讨好,在棺材前响了起来,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可能正对着棺材作揖鞠躬。 予恩强忍着几乎要溢出喉咙的笑意,肩膀微微耸动。他饶有兴致地想象着此刻棺材里黑瞎子憋笑憋得发抖的表情,以及黑暗中张祁灵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下可能闪过的怔愣。吴携那带着浓浓市井求生欲的虔诚祈祷,在这阴森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荒谬又滑稽。 棺材沉默着,黑暗沉默着,只有吴携那紧张到变调的祈求声,在死寂的疗养院地下空间里,徒劳地回荡。 予恩无声地勾起唇角。吴携那副被禁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已经清晰地映在他脑海。 ‘胆子小,也敢往这种地方钻?’ 他恶意地揣测着,‘不知道等会儿再给他加点料,这位天真无邪的‘小三爷’,会不会直接吓傻去?。’ 片刻的死寂后,大厅深处传来压抑的、摸索前进的脚步声。吴携显然找到了目标。 破旧木门被小心翼翼推开时发出的“吱嘎”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他闪身进去,门在他身后虚掩上,只留下一道缝隙。 吴携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找到桌子下的东西。 吴携猛地打了个寒颤,全身汗毛倒竖!他倏地回头,手电光柱疯狂扫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剥落的墙壁、废弃的铁架床、堆满杂物的角落……什么都没有。 ‘错觉?’ 他大口喘着气,试图说服自己,但那股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却挥之不去。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强压下狂跳的心脏。 就在他精神稍松懈的一瞬!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吴携魂飞魄散!他惊恐万状地低头,只见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生物,正以极其诡异的姿态,紧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从床底阴影中爬出!一双在发丝缝隙中闪烁着怨毒幽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吴携的四肢百骸,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宿主,主角吴携遭遇致命威胁,需要帮助!请立刻提供必要帮助!”* 系统提示音毫无感情地在予恩脑海中炸响。 ‘啧,聒噪。’ 予恩在石柱后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垃圾系统”的紧急提示毫无意外,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吵什么,等着!”*。 ‘现在冲出去?太便宜他了。让他再跑跑,多消耗点体力,吓破点胆子,记忆才深刻。等张祁灵先动手,那才是主力。我嘛……看准时机,捡个现成的‘人’就好。’ 打定主意,予恩身形微动,准备悄无声息地绕向张祁灵之前藏身的楼梯角落方向,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他刚探出头,就看见一道黑影,已经从楼梯角落的阴影中疾射而出,目标明确地直扑向吴携狂奔而来的方向! 吴携一路亡命奔逃,肺叶火烧火燎,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禁婆四肢并用,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腥风,从墙壁上猛扑而下,惨白的手臂和湿滑的长发直取吴携! 张祁灵反应快,松开捂住吴携的手,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就要将吴携推开,同时另一只手探向背后,准备抽出刀。 一道更快的影子从斜刺里冲出!正是等待多时的予恩! 精准地一把攥住吴携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张祁灵身边猛地拽开,力道之大让吴携差点摔倒。 第68章 惊险应对 砰! 吴携的心跳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成针尖。他甚至能看清禁婆湿发缝隙里那双怨毒空洞的眼睛,在死死锁定予恩! 周身气息骤然冷冽,纤细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修长的腿一个精准狠厉的侧踹! 嘭! 沉闷的肉响在狭窄空间炸开!那一脚结结实实轰在禁婆扭曲的胸口!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啸,整个身体像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娃娃,狠狠倒飞回去,重重摔进门内的黑暗深处,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宿主救主角吴携成功规避‘禁婆首袭’。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系统声音在予恩的脑海内响起。 予恩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声音对他而言,还是不出声的好。他的注意力完全锁定在门口。 一直在身后的张祁灵,在予恩出腿的瞬间,目光已锁定了目标——绳子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格外刺耳。 吴携只觉得腰间一凉,裤子猛地往下一坠!他亡魂大冒,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双手死死揪住裤头,防止它彻底滑落。 “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羞耻。吴携也顾不上裤子了,趁着禁婆前扑的势头,铆足全身力气,学着予恩的样子,对着那惨白的胸膛就是一记窝心脚! 咚! 脚底传来冰冷僵硬的触感,恶心得吴携头皮发麻。禁婆再次被踹得一个趔趄,向后跌去。 机会! 吴携用肩膀狠狠撞向破败的门板!“哐当!……”一声巨响,木门终于死死关上! 吴携一手死命提着裤头,一手手忙脚乱地拿过细绳。绳子太细,他急得满头大汗,手指哆嗦着在剧烈晃动的门把手上拼命缠绕,打了七八个死结才罢休,最后还不放心地用力拽了拽。 做完这一切,吴携才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哈喽!” 一个极其突兀、带着戏谑笑意的男声,猛地从棺材里炸响! 黑瞎子“噌”地一下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上半身完全探出,脸上还挂着一副欠揍至极的笑容。 他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极其自然地朝着魂飞魄散的吴携、以及旁边两座雕塑挥了挥手,仿佛刚从自家沙发里坐起来。 短暂的死寂。 “黑耗子!!”吴携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脸红脖子粗,气得差点原地爆炸,“你他妈的装神弄鬼!吓死人不偿命是?!!” “我就知道!一身黑不溜秋的,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他愤愤地小声骂着,骂完才猛地想起什么,飞快地、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旁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予恩。 “我说,你……”黑瞎子刚想嬉皮笑脸地回敬几句。 砰!!!!! 一声远超之前的、重炮轰击般的巨响猛地炸开! 张祁灵没再看那准备破门而出的禁婆和棺材里的黑瞎子,转身就朝着月光稍亮的出口方向,疾步走去。 予恩的目光在黑瞎子手中扬起的那个白色瓷盘上停留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鞋在腐朽的地板上走出急促而清晰的“哒哒”声,紧随着张祁灵的身影,快步消失在门口。 “我靠!等等我!”黑瞎子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无踪。他怪叫一声,手一撑棺材边缘,以一个极其麻利的鹞子翻身跃出,顾不上拍灰,撒开腿就追了上去,“哑巴!小恩恩!别这么无情啊!” 眨眼间,三个人影——张祁灵如风,予恩似影,黑瞎子狼狈追赶——就消失在了通往走廊的门口。 偌大的暗室里,只剩下吴携一个人,面对准备着破门而出的禁婆,以及一地狼藉。 他一手还死死地拽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裤腰,另一只手徒劳地伸向空荡荡的门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刚才发生的一切快得像快进的电影!禁婆破门、张祁灵和予恩离开、黑瞎子逃跑……他……他被落下了?! “等……等等!”吴携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顾不得裤子,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朝着门口亡命狂奔,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慌和狂奔而彻底撕裂破音。 “还有我啊!!!”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暗室门口,外面走廊的月光稍微明亮了一些。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石化—— 那破败的大门口外,不知何时竟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黑色越野车!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响应! “砰!” “砰!” 两声沉闷的关门声,如同丧钟敲在吴携心上。 留下吴携一个人,衣衫不整(裤子全靠手提着),孤零零地在后尾追赶。 夜风裹挟着戈壁的寒意,吹得他浑身冰冷,透心凉。 “……我操你大爷的张祁灵!黑瞎子!” 一声悲愤交加、响彻夜空的怒吼,在格尔木疗养院死寂的废墟上空,绝望地回荡开来。 第69章 视而不见 越野车引擎发出沉闷的响声,车轮碾过碎石和枯枝,卷起黄尘,将那座阴森的建筑迅速抛在身后。 予恩的注意力完全被车窗外那个正上演的“精彩剧目”所吸引。 他微微侧过身,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边缘,下巴轻抵着手背,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饶有兴致地望向车后。 车尾卷起的滚滚烟尘中,一个身影正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正是被无情落下的吴携。 他一手死死提着随时可能垮塌的裤腰,另一只手拼命挥舞着,两条腿迈得飞快,几乎要在干燥的砾石地上刨出火星。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涨红的脸颊小溪般淌下,狼狈得像一只被主人遗忘在荒野的、惊慌失措的大型犬。 予恩给驾驶座的汪程使了个眼神,汪程脚下油门微松,车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车子依旧在颠簸前行,但给了后面那个几乎力竭的人一线生机。 车门打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从半开的车门里伸了出来。 是张祁灵的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抓住了吴携胡乱挥舞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吴携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向前一拽,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像一袋被甩进来的沙包,“噗通”一声,重重地摔进了后座中央的位置——正好夹在黑瞎子和予恩中间。 “哎哟!”黑瞎子夸张地叫了一声,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位“天降奇兵”腾出点空间。 车门“砰”地一声被张祁灵用巧劲带上锁死。几乎在同时,油门再次被狠狠踩下,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重新加速。 车内一片狼藉的喘息声。 吴携整个人瘫在中间硬邦邦的座椅上,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足足缓了十几秒,他才积攒起一点点骂人的力气。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控诉和难以置信的怒火。 予恩依旧保持着那个手托下巴的姿势,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几乎虚脱、狼狈不堪的青年身上。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味。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月光镀上惨白银边的荒凉景象,车内却被一种粘稠、沉重的寂静所笼罩。引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却更反衬出这方寸空间的压抑。 一股被彻底轻视的屈辱感混合着未消的怒火,猛地冲上吴携的头顶。他苍白的脸颊再次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 就在他准备再次逼问时,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磁石吸引般,掠过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予恩。 予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手肘随意地搭在降下的车窗边缘,夜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侧着脸,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原,月光勾勒出他精致却异常冷漠的侧颜。 仿佛车厢内的一切喧嚣、质问、怒火,都与他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种彻底的疏离和置身事外,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吴携心头一部分的火焰。 自从知道了三叔当年对予恩所做的一切……那几乎让他丧命的阴谋……吴携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在迷宫时,他还曾那样委屈地质问他,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对自己不公平……如今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回他自己心上。愧疚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又有什么勇气去接近他?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从那冰冷的眸子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嘲弄或厌恶。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自责瞬间淹没了愤怒。吴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力地将视线从予恩身上移开,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避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有些茫然地侧过身,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前排副驾驶的位置。 这一看 吴携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震惊溢于言表,眼神死死锁定阿宁那张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冷静而略带审视的脸。 阿柠缓缓转过头,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她没有立刻回答吴携的问题,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平静地回视着吴携脸上未褪尽的愤怒、震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刺向吴携。 “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吴小三爷。”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格青木这种地方?” 她的反问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吴携混乱的心上。 “看来,分开这段时间,吴小三爷你的‘演技’……倒是渐长啊。”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冻结了吴携所有的辩解。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车厢内,只剩下阿宁那带着冷冽笑意的目光,以及吴携脸上那混杂着震惊、被戳穿的窘迫和更深层迷茫的呆滞表情。 第70章 挑剔的胃,“憋屈”的大爷 引擎的低吼在空旷的夜色中渐渐平息,沉重的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终于在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车灯熄灭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的营地规模惊人。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木头特有的焦香、混杂着尘土、机油以及远处隐约飘来的食物气息。 后座车门被推开,予恩几乎是蜷着身子走了出来。长时间的颠簸和车内狭小空间的蜷缩让他浑身僵硬,一个无法抑制的哈欠冲口而出,眼角瞬间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借着跳跃的火光迅速扫视了一圈这片喧闹与寂寥并存的空间。三三两两的人影在篝火和车辆间晃动,交谈声、笑声、偶尔夹杂着几句粗犷的声音。 予恩没兴趣立刻融入这嘈杂,他习惯性地缩了缩肩膀,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默默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越野车尾部,将自己隐入车体与营地边缘黑暗交界的阴影里。 冰冷的金属车身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他靠着它,像找到了一块暂时的栖息地,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审视,投向刚刚下车的几人——好戏,似乎总在他们身边上演。 汪程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墙,无声地立在了予恩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就在予恩刚靠稳车身的刹那,另一侧的车门被猛地推开,又“啪!”一声重重关上,那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营地边缘显得格外突兀,惊得附近篝火旁几个人都投来一瞥。 张祁灵的身影刚下车想跟在予恩后面往前走,就被一道身影堵了个严严实实。 吴携一步窜到他面前,直接把人拦住不让往前走,那双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里面翻腾着积压的困惑和对问题的执拗。 张祁灵的目光终于从吴携脸上,缓缓移开,没说话。 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轻松地从吴携堵住,拦截中“绕”走。 脱离桎梏后,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予恩和汪程所在的、那片相对安静的车辆阴影处走来。篝火的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孤绝的背影拉得忽长忽短。 吴携眼神追着那个已经走到予恩身边、重新将自己隐入沉默阴影中的身影。 予恩靠在那冰冷的车身上,看着张祁灵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自己侧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同样融入了这片阴影。 他微微垂着眼,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予恩的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底映着远处跳动的火焰,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 头轻轻一歪,视线从张祁灵那团凝固的阴影上移开,落在了身旁沉默的汪程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打过哈欠的慵懒鼻音,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 “我饿了。” 汪程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张祁灵的方向——那身影纹丝不动,——然后才转向营地中央最明亮区域。 汪明那熟悉的身影正在一处篝火旁忙碌,他们那顶深灰色的帐篷已经支棱起来,像一块突兀的补丁钉在营地的边缘。汪明正蹲在地上,整理着从车上卸下来的补给。 “是。”汪程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他再没有犹豫,高大的身影立刻从予恩身后的阴影里剥离出来,迈开沉稳的步伐,目标明确地朝着汪明和那堆篝火走去。 吴携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汪程的身影,最终落在了篝火旁忙碌的汪明身上,自然也看到向了那个靠在车边、置身事外的予恩。 他想靠近——那股子对张祁灵身上谜团的执着和对予恩突然出现的、又似乎与小哥黑瞎子两个人的关系都有些微妙,好奇心在烧灼着他——但脚下却像生了根。 张祁灵那拒人千里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冰墙,而予恩那副置身事外、在看猴戏的神情,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局促和不自在。 周围晃动的人影大多是生面孔,偶尔投来的探究目光也让他浑身不自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加上刚才在张祁灵那里吃瘪的憋闷,让他心底那点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喉咙发干,手心冒汗。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在营地中快速逡巡,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阿柠正站在稍远处另一堆篝火旁,手里拿着个本子,似乎在清点物资或安排什么。那熟悉的身影在陌生的环境中仿佛一个锚点。 吴携像找到了救星,或者说,一个可以暂时逃离这尴尬旋涡的避风港。他不再看张祁灵和予恩的方向,也懒得再理会黑瞎子的聒噪,脚下生风般,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径直朝着阿柠快步走去。 汪程的动作很利落。没过多久,他便端着一个简易的餐盘走了回来。盘子里是营地常见的速食:两片压缩饼干,一小块真空包装的酱牛肉,还有一小盒加热过的、散发着微弱肉香的罐头粥。 汪程端着这盘食物,脚步沉稳地走回到予恩倚靠的车辆阴影处。站定,目光平视前方,那句称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要脱口而出,根植于汪家森严的等级和刻入骨髓的服从。 舌尖已经顶上了上颚,那个“少”字的音节即将滑出—— “予恩……” 就在这一瞬,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到了予恩的脸。 并没有看他手中的食物,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正牢牢地锁在他脸上。他的嘴角并非完全抿直,而是勾着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不是笑,也绝非愤怒。 那更像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点漫不经心戏谑的等待。他的眉梢极其轻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嗯?然后呢?你打算怎么称呼?”篝火跳跃的光影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将那点玩味衬得清晰无比。 汪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后颈,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那个即将出口的、代表身份与服从的“少爷”,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舌根发麻,声带僵硬。 空气凝固了零点几秒。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远处模糊的人语、甚至夜风吹过帐篷帆布的呜咽,在这一刻都被无限放大,钻进汪程紧绷的耳膜。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僵硬难看。 但汪家的烙印更深。 “……大爷。” 这两个字,几乎是汪程从牙缝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决绝,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干涩、低沉、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称呼在空旷的荒野营地里响起,荒诞得令人窒息,与他那张硬朗、刻板、此刻却憋得有些泛红的方正脸孔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话音落下的瞬间,汪程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流畅,手臂猛地向前一伸,将那个盛放着粗糙食物的餐盘直直地递到了予恩的面前。 予恩的目光,终于从那声让他“满意”的称呼上,缓缓移到了近在咫尺的餐盘上。 懒洋洋地扫过餐盘,从干硬的压缩饼干到颜色深沉的酱牛肉,最后落在那盒糊状的罐头粥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鼻翼微微翕动,仅仅是一瞥,他眼中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 “拿走。”他声音冷淡,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你吃掉。” 汪程端着盘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下颌线也绷紧了一瞬。那是一种极力克制下的反应。 这位大爷……还真把这里当成汪家那处处讲究、事事顺心的老巢了?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无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滚。 但汪家的纪律早已刻入骨髓。他没有反驳,没有质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所有的情绪都被迅速压回心底。 “……是。”他低应一声,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他端着那盘被嫌弃的食物,默默地退开几步,背对着予恩,走到车头前方更浓一点的阴影里。他没有立刻开动,而是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拿起那片压缩饼干,动作干脆利落地掰下一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予恩的目光并未离开汪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嘴角那瞬间的抽搐,还有他转身走向阴影时,背影里透出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 这细微的反应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予恩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眼神飘向远处跳跃的篝火,火光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一股迟来的、带着点自嘲的冷意悄然爬上心头。是啊,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两年蜷缩在汪家那看似安全实则窒息的堡垒里,被小心翼翼地供养着,信息、资源、生活细节……无不经过精心的筛选和安排。他享受着这种“供奉”,却也在这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不知不觉被豢养得比从前更加挑剔、更加难以伺候了。连野外求生的基本食物都入不了眼了吗? 他微微眯起眼,远处篝火旁传来的、属于别人的食物香气,此刻闻起来似乎也带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让他那被汪家惯养了两年的胃,隐隐泛起一丝陌生的、却更接近本质的饥饿感。 第71章 光影交错间的杀意 阿柠径直朝予恩走过来,跟张祁灵打了声招呼,领着两人走向一个帐篷,黑瞎子已经在帐篷外等着,予恩看到跟过来的吴携,勾唇笑了笑。 帐篷帘子掀开的瞬间,混杂着尘土、酥油茶和某种陈旧毛织品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柠示意了一下,几人无声地跟在她身后步入。 予恩的目光与黑瞎子短暂交汇,随即冷漠移开。 予恩习惯性地走向帐篷最里侧一个光线稍暗的角落,那里离主位的老太太和门口喧嚣都远一些。 他刚屈膝准备坐下,身边的位置就陷了下去,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属于黑瞎子特有的气息。他靠得很近,手臂随意地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像一堵无声的墙,隔开了他与帐篷中心,予恩皱眉没有侧过头,当不知道。 对面,张祁灵沉默地靠壁而立,帽檐压得很低,吴携坐在一旁看着。 予恩不想听他们在聊什么,因为他都知道。 阿柠让黑瞎子去做一件事,黑瞎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也没看阿柠,反而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予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带着点戏谑的调子低语了一句。 “啧,跑腿的活儿又来了。小予恩,要不跟瞎子走一趟啊。” 予恩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就在这时,予恩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是阿柠,那视线带着一种黏稠的探究,让他后颈的皮肤微微发紧。 他倏地抬眼,捕捉到视线的来源——正是站在老太太身侧的那个年轻女人。 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是高原特有的红棕色,两边各梳着一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穿着干净的藏青色袍子,乍一看与普通藏族女子无异。当予恩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时,一股极其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眼神……刻意收敛了锋芒,即使隐藏在高原红晕和朴素的装扮之下,那份骨子里的精明与算计,跟吴三行一样的讨厌恶心! 陈雯婧! 予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予恩缓缓地、极其细微地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只是被帐篷顶漏下的阳光晃了一下。 他不再看陈雯婧,目光转向中央的瓷盘,当做刚才那瞬间的对视从未发生,耳朵却竖了起来,更加专注地捕捉着帐篷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和对话的余韵。 阿柠那边似乎已经和老太太达成了某种共识,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予恩没再细听具体内容,心思全在陈雯婧身上。 黑瞎子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帐篷里有些凝滞的空气。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篷里投下大片的阴影,伸手想拍予恩的肩膀,予恩侧身躲过。 “走了啊,小予恩,自己小心点。” 予恩没应声,只是微点了下头。 阿柠示意张祁灵和吴携也一起离开。随后陈雯婧也扶着藏族老太太离开。 帐篷里很快只剩下予恩。 予恩依旧坐在那个光线晦暗的角落,背脊挺直。 他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近乎实质的冰寒。陈雯婧……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无声滚过,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刻骨的厌恶。 杀了她。 这个念头清晰、冰冷、占据了整个脑海。 怎么杀? 予恩的思绪在两种方案间快速权衡,冷静得像在切割一块生肉。 当着吴三行的面杀?让那个老狐狸亲眼看着他精心布置的棋子、他喜欢的人,用来搅浑水甚至牵制自己的工具,在自己手里像只虫子一样被碾碎?那场面想必很“精彩”。 吴三行那张永远挂着算计笑容的老脸会是什么表情?震惊?暴怒?还是……更深的忌惮?予恩的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还是……就现在?在这混乱的营地里,在这顶充斥着异族气息的帐篷内,趁着陈雯婧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毫无防备之时?予恩的目光落在那个正垂首侍立在老太太身侧、扎着两条粗黑麻花辫的女人身上。她的脖颈看起来很脆弱,只要一瞬间,快到连血都来不及溅出多少…… 不。 一个更清晰的认知瞬间压倒了短暂的冲动。 这次来的,好像是谢链环。 谢连环,吴三行那同样狡猾、同样善于伪装的兄弟。当着“他”的面杀陈雯婧,固然能震慑“吴家”,但效果恐怕远不如在真正的吴三行面前来得震撼和……解恨。 更重要的是,当着谢连环的面暴露自己的杀意和实力?没必要。他予恩的刀,要砍在最有价值的地方,要确保目标感受到最深切的恐惧和绝望。 一个更“合适”、更“有趣”、也更符合陈雯婧某些“特质”的方案,在黑暗中悄然绽放,在他心中成型。 那还是……让她变成禁婆好了。予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布料。 禁婆……那种源自陨玉的、扭曲而永恒的诅咒。陈雯婧不是一直对陨玉的力量充满病态的渴望吗?不是总想窥探那些不该触碰的秘密吗? 很好。予恩眼底的冰寒里渗入一丝的兴味。成全她。把她变成她最渴望的力量的畸形产物,变成一具失去神智、只余下扭曲本能和永恒痛苦的怪物躯壳。 然后…… 他脑海中浮现出吴三行那张老谋深算的脸。打包好,“送”给他。 想象着吴三行收到这份“大礼”时的表情——震惊?恐惧?还是对自己彻底失控的愤怒?无论哪一种,都足够让他感到一丝……愉悦。 这份“礼物”,比一具冰冷的尸体,更能清晰地传达他的报复。 你的人,我动了;你的局,我能破;你觊觎的东西,我能把它变成你最深的噩梦。 至于陨玉? ……做梦。这两个字在他意识里掷地有声。他不会给陈雯婧接触陨玉的机会,更不会让她以任何形式“升华”或“解脱”。 禁婆化,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最彻底的终结。 嗯。予恩缓缓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帐篷内沉滞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凝滞了一瞬。指尖的摩挲停止了。 这个方案,真是太棒了。吴三行也能得到一个他喜欢的“礼物。” 帐篷外的风掠过篷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炉火的光在予恩脸上跳跃,一半明,一半暗,杀意已定,路径已明。剩下的,只是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将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该收的人手上。 予恩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 予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无声地掀开帐篷帘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刺眼,营地的人正在忙碌地准备午饭,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牲口棚的味道飘散过来。 予恩远远避开人群,走到营地边缘一处背风的土坡后。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背靠着土坡,微微仰起头,闭上眼,感受高原炽烈的阳光。 还是等下回帐篷,从空间拿自己屯的食物解决掉好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陈雯婧的出现让他对营地提供的任何食物都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 谁知道那女人会不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更何况,他空间里屯的东西确实……挺久了。虽然以空间的特性,保质期几乎不成问题,但心理上总觉得该消耗掉一些了。 睁开眼,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荒凉山峦,阳光在裸露的岩石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兰措……瓷盘碎片……陈雯婧………张祁灵的沉默……黑瞎子的任务……吴携的懵懂…… 无数的线头在他脑海中纠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内袋里一个坚硬的、冰冷的棱角——那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抹极淡、带着冷意的弧度在他唇边浮现又消失。 第72章 初显疯意 帐篷内狭小的空间里。予恩盘腿坐在简易行军床上,伸手一瞬间几包薯片、牛肉干和两盒沉甸甸的自热火锅就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小折叠桌上。 塑料包装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帐篷里显得清晰。他利落地拆开火锅包装,倒入冷水包,很快,自热包遇水反应,白色的蒸汽带着浓郁的牛油香气“呲呲”地升腾起来,迅速填满了整个帐篷,驱散了几分林间的阴冷湿气。 “宋程,宋明,进来。”予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帐篷的帆布。 门帘掀开,汪程和汪明带着一身外界的凉气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小桌上那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丰盛景象攫住了——冒着诱人热气的自热火锅,旁边散落着色彩鲜艳的零食包装。 这显然不是营地配给,更不可能是临时能找到的物资。 汪程的视线在自热火锅和予恩平静的脸上短暂停留,但他和汪明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多问一个字。作为汪家训练有素的人员,他们深知现在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坐。”予恩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空着的折叠凳,自己则拿起筷子,搅动着火锅里翻滚的红油汤底,夹起一片吸饱了汤汁的藕片送入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 “下午你们两个,不用贴身跟着我了。” 汪程和汪明刚坐下,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予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虑。 “在后面待命,负责接应。”予恩咽下食物,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然后,带你们接应的人,远远缀在吴携他们队伍的尾巴后面,保持距离,别让他们发现。” “可是……”汪程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顾虑,“出来前,汪先生和汪牧部长特意交代,务必跟着您,确保您的安全。这……” 他看向汪明,两人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任务就是任务,尤其是来自汪家最高层的直接命令。 “呵,”予恩轻笑一声,又夹起一块午餐肉,“命令是让你们‘跟着我’,可没说一定要贴在我身边当尾巴?”他抬眼,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却透出清晰的锐利。 “离得远点,更便于我自由行动。放心,出了任何岔子,责任算我的,我会亲自跟汪先生还有汪牧解释,怪不到你们头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态度又如此明确,汪程汪明知道再坚持就是僭越了。两人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低下头,齐声道:“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们无法违抗眼前这位少爷的意志,更无法承担违抗汪先生、汪牧部长命令的后果,只能寄希望于予恩少爷的判断和他能说服上面。 “行了,”予恩摆摆手,继续专注于眼前的火锅,“你们先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撤。待会儿我去找阿柠,就说临时有急事,派你们俩回去取点‘重要物资’。”他特意在“重要物资”四个字上加了重音,“这样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消失在明面上,转入暗处待命。” “明白!”两人起身,恭敬地应声低头。尽管心中仍有疑虑和不安,但命令已下,他们便不再犹豫,迅速退出了帐篷,厚重的帆布门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光线与气味。 …… 一盒分量十足的自热火锅下肚,连带着消灭了不少零食,予恩满足地摸了摸有些鼓胀的胃。帐篷里浓郁的火锅味让他觉得有些闷,他决定出去透透气,顺便去找阿柠落实汪程汪明撤离的借口。 他信步走出营地,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朝着营地外围、人迹相对稀少的林间走去。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鸟类的鸣叫。 就在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能看到远处扭曲虬结树的地方时,一方稀疏的林木间,一个人影正不疾不徐地朝他这边走来。 予恩脚步一顿,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真是说巧不巧。 来人正是陈雯婧。她显然也看到了予恩,脚步微微停滞,那张面容还保持着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邂逅的放松,反而瞬间绷紧,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而充满戒备。 在帐篷里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人时,她全身的神经就在疯狂预警——一种几乎化为实质的危胁感,这种程度的危机感,在她多年的生涯中前所未有。两年前吴三行在一条加密信息里隐晦提及的那个“不可控变量”的名字,与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的名重叠起来。 陈雯婧在距离予恩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死死锁住他,声音冰冷,“你到底是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予恩没有回答。也没有摆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微微歪着头,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无礼的审视,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又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猎物。这种赤裸裸的、带着探究和玩味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挑衅性。 陈雯婧的耐心在对方无声的戏谑中瞬间耗尽。杀机骤起!她眼中厉色一闪,毫无征兆地动了!身影欺近,五指成爪,直取予恩的咽喉!动作快,完全是致命的杀招。 予恩仿佛早已预料。在她动身的瞬间,他脚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错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后仰,便让那致命的一爪贴着他的皮肤掠过。他甚至还有闲暇抬起手,像拂开一片落叶般,轻松格开了陈雯婧紧随其后的几记凶狠肘击和膝撞。每一次闪避和格挡都恰到好处,游刃有余,仿佛不是在应对生死搏杀。 陈雯婧越打越心惊,对方的实力远超她的预估!就在她一个旋身鞭腿被对方单手架住,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予恩眼中笑意一冷,一直被动防守的他终于动了真格。他猛地抬腿,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一脚精准地踹在陈雯婧的小腹上。巨大的力量让她完全无法抵御,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铺满枯枝落叶的林地上,又狼狈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沾了一身的泥土和碎叶,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散乱开来。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但予恩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在她落地的瞬间,他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不等她完全起身,予恩已经俯身,修长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指猛地探出,一把攥住了她散乱的长发,毫不怜香惜玉地向后狠狠一扯! “呃啊!”陈雯婧被迫痛苦地仰起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露出了布满惊怒和一丝恐惧的苍白脸庞。 予恩顺势单膝微曲,半蹲下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他清晰地闻到了陈雯婧身上那股之前就隐隐察觉的、此刻却异常浓郁的香味——那是一种极其馥郁、带着点甜腻的异香,像是某种昂贵香料与药材的混合,但在这浓郁的香气之下,似乎还极力掩盖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这股味道让予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俯视着她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和冰冷的玩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陈雯婧的耳朵。 “想杀我?” 他轻轻地问,像是在确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攥着头发的手指猛地又加了几分力,让陈雯婧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被迫将头仰得更高,完全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予恩的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皮肤,说出的话语却比寒冰更刺骨。 “很着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陈雯婧的心脏,“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了吗?快要…藏不住了?” 陈雯婧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愤怒和疼痛,让她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起来。 予恩似乎很满意她这瞬间的反应,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一字一顿地继续。 “尸鳖丸的味道…如何?” “禁婆”这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尸鳖丸”的名字,击溃了陈雯婧强装的镇定和心理防线,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愤恨。她最大的、最想埋葬的秘密,就这样被眼前这个恶魔般的年轻人,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赤裸裸地揭开了。 “呃……!”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瞳孔涣散,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予恩那张居高临下、带着恶魔笑意的年轻脸庞。 她最深的梦魇,她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埋葬的腐烂秘密——那秘密侵蚀着她生命和理智的可怕诅咒——就这样,被眼前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年轻人,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感到灭顶的恐惧和羞辱。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在尖叫。她几乎是低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你到底是谁?!来这想做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她死死盯着予恩。 “吴三行是不是找过你?!”这个名字被予恩说得咬牙切齿,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怀疑这是吴三行联系了陈雯婧布下的又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的、更致命的陷阱。 陈雯婧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刚刚的创伤剧痛和身体内部的异变让她豁出去了,她强撑着抬起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挑衅的弧度。 “有本事就杀了我!那你也别想活着去塔木陀了!”她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既是威胁,也是孤注一掷的赌注,赌他不敢在营地附近、在即将进入塔木陀前轻易杀人灭口。 然而,这句话,这强硬的姿态,尤其是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与某人极其相似的、混合着算计与疯狂的微光,还有那熟悉的、带着点吴家特有的执拗口吻——瞬间点燃了予恩心底压抑已久的、对某个名字的暴戾与憎恶! “是吗~?”予恩的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翻涌着狂暴的杀意! 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意让陈雯婧浑身汗毛倒竖,心脏骤停!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予恩猛地俯身!他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再次狠狠攥住了陈雯婧的头发,五指几乎要嵌入她的头皮!紧接着,他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掼沙袋一般,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狠狠掼向地面! 砰! 陈雯婧的脸颊和额头重重地砸在铺满枯枝败叶的硬土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 但这仅仅是开始。 予恩甚至没有给她喘息和挣扎的机会。就在她头颅撞击地面时,他攥着她头发的手骤然松开。同时,他的脚——穿着结实战术靴的脚——毫不犹豫地、狠狠地踩了下去! 目标是她的后脑勺! “找死是!” 那冰冷的、蕴含着无尽杀机的声音,伴随着靴底与颅骨接触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呃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陈雯婧喉咙里爆发出来,被泥土堵住了大半,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巨大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让她蜷缩成一团,本能地用手臂护住头部,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然而,予恩的怒火并未平息。像被触怒的凶兽,眼中只有毁灭的杀人的血色。踩在陈雯婧头上的脚猛地抬起,带起几缕被血和泥土粘住的断发。 身形微转,右腿狠狠踹在陈雯婧毫无防备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林间响起! “啊——!!!”陈雯婧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双手死死抱住那条被踹断的小腿,身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眼泪、鼻涕和鲜血混合着泥土糊满了她那张曾经冷艳的脸庞,只剩下扭曲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透过泪水和血污,看向那个站在逆光中的年轻人。 那双眼睛……那双疯狂、冰冷、此刻毫无情感的眸子……陈雯婧绝望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他是真的!他真的想在这里,此刻,活活踩碎她的头颅,碾断她的四肢,把她变成一滩烂泥!他不是威胁,他是要执行! 予恩眼中的血色和疯狂并未褪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哀嚎陈雯婧,杀意仍在沸腾。他微微屈膝,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兴奋。他准备上前,彻底解决这个让他想起某个人的、碍眼的麻烦。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瞬间—— 远处营地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骚动声。有黑瞎子那独特、辨识度极高的声音,还有不止一辆车的车响,紧接着是吴携带着明显惊讶的呼喊,还有一些其他人的附和与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喧嚣,瞬间浇熄了予恩眼中疯狂的火焰。他动作猛地一顿,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眼中的血色迅速退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地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不住颤抖、几乎失去意识的陈雯婧,脸上忽然又扬起了一抹极其温和、堪称“阳光”的微笑,与他刚刚的暴虐判若两人。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又像是某种宣告,“算你命大。”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冰冷的刀刃在破碎的阳光下反射着森寒的光芒。他蹲下身,用刀尖极其轻柔、带着点亲昵意味地在陈雯婧沾满血污的额头上方虚空比划了几下。那动作,像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最完美。 “先让你活着,”予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去找找吴三行……”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祝福的恶意,“祝你好运。” 刀尖最后在她眼前虚点了一下,予恩猛地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他不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一眼,他利落地收刀入鞘,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传来人声的营地走去。 林间,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泥土被翻动的气息,以及陈雯婧断断续续、痛苦而绝望的微弱呻吟。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照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也照亮了予恩离去的背影。 第73章 暗影与旧识 予恩踩着林间松软的腐殖层,朝着营地方向不疾不徐地走着。远处营地的喧嚣声浪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原来是黑瞎子带着那个关键的瓷盘,还把谢语辰给“捡”回来了。他对此毫无兴趣,只想尽快安排完汪程汪明的事,然后……慢慢解决完碍眼的人。 思绪在脑中转动,他刚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脚步顿了一下。 就在前方几步远,草丛一个人影几乎与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他静默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是张祁灵。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这个位置…… 予恩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张祁灵所站之处,又迅速回头,视线穿透稀疏的草林,精准地投向刚才与陈雯婧发生激烈冲突的那片空地。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虽然隔着些距离和树木的遮挡,但视野没有完全隔绝!那片区域发生的激烈打斗,尤其是最后那狠戾的踩踏和骨裂的声响,如果张祁灵有心留意或者一开始就在这里,不可能察觉不到! 一股冰冷的烦躁感瞬间攫住了予恩的心。他看见了?看见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是否目睹了他对陈雯婧的出手?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翻腾,让那股因陈雯婧联想到吴三行而燃起的暴戾杀意再次隐隐躁动。 然而,张祁灵只是静静地站着,帽檐下的脸看不清表情,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隔着几步的距离,平静地落在予恩身上。没有质问,没有阻拦,也没有任何出手干预的迹象。 予恩心中闪过一个冰冷的判断:*如果看见了,并且认为需要制止,以他的性格,早就出手了。既然他没动,要么是没看见关键,要么就是……漠不关心。无论是哪种,此刻都无需解释,更不必理会。 这份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予恩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脚步再没有一丝迟滞,他径直从张祁灵身边走过,目不斜视,朝着营地的方向前行。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张祁灵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予恩的背影。直到予恩走出几步,他才极其自然地、无声地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予恩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通往营地的小道上,气氛压抑得的死寂。予恩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这让他心底的躁意更盛,只想加快脚步摆脱这烦人的“尾巴”。 一踏入相对嘈杂的营地范围,予恩立刻将注意力转向正事,暂时将身后的张祁灵和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正在和手下交代事情的阿柠。 “阿柠姐。”予恩脸上洋溢着独属于少年的明朗笑意,步伐轻快地来到阿柠面前。 阿柠抬头,看到是予恩,点了点头:“什么事?” “宋明、宋程,”予恩报出汪程汪明的伪装名字,“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需要他们俩立刻返回处理一下。接下来他们就不跟着我们队伍行动了。”他的措辞简洁直接,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急事”。 阿柠对予恩的身份和背景(假的)心知肚明,知道有些事不该多问。她只是略作思考,便干脆地应下。 “行。黑瞎子已经带东西回来了,我们下午就按原计划准备出发,他们不在影响不大。” “知道了。”予恩得到确认,转身就想离开这片让他感到烦躁的人群,回自己的帐篷。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视线不可避免地与刚来到周围的那几道分外引人注目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黑瞎子正拍着吴携的肩膀,笑得一脸促狭。吴携则一脸激动地拉着一个穿着粉色衬衫、气质温润清雅的年轻人,正是解家当家的谢语辰(小花)。还站着一个年轻女生,应该就是霍绣绣了。 显然,谢语辰一行人也注意到了他。喧闹的气氛凝滞了下来。 吴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变得复杂。黑瞎子则挑了挑眉,嘴角带笑,抱着手臂,眼神在谢语辰和予恩之间来回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予恩的脚步停了下来。既然撞上了,他也懒得刻意避开。他就这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地迎向那几道聚焦过来的目光。 尽管,他对眼前这几个人,一个都不想看见。 短暂的沉默和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谢语辰率先动了。他轻轻拂开吴携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独自一人,先朝着予恩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语辰在距离予恩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那张俊雅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他看着予恩,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太多情绪。 “予恩……”谢语辰的声音响起,清润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迟疑,“好久不见。”他顿了顿,在斟酌着措辞,目光复杂地落在予恩身上,想在确认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疏离与冰冷气息的年轻人,是否是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最终,那句盘桓在心底的疑问,还是带着困惑,小心翼翼问出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带着沉重的分量,砸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空气里。 “呵。” 回应谢语辰的,是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予恩的唇角向上勾起一个极其明显的弧度,他看着谢语辰,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谢老板,”予恩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营地背景的嘈杂,充满疏离感的客套,“确实很久不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轻佻,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这不是无聊得很,出来旅旅游,散散心么。”他摊了摊手,动作随意,目光讽刺,“挞木陀风景独好,不来凑个热闹,岂不是可惜?行了,我们无话可说,更无旧可叙。” 这敷衍至极、带着明显嘲弄的回答,浇灭了谢语辰心中仅存的那点微弱的希冀。他脸上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唇线抿得更紧,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受伤和无奈。 一旁的霍绣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予恩那副冷漠又带着讥诮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小花哥哥明显被刺痛却隐忍的神情,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着予恩,手指下意识地蜷紧,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恐怕要忍不住上前理论了。 予恩对霍绣绣那带着的敌意目光视若无睹,当她只是一团空气。他只想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令人烦躁的寒暄。 他的目光从谢语辰身上移开,像扫描仪一样扫过人群,锁定了那个抱着手臂、嘴角噙着看戏笑容的黑瞎子。 “黑瞎子,走,我找你有事。”予恩说完目不斜视的走开。 黑瞎子满脸微笑的跟了上去。 看见予恩找黑瞎子的几个人面色复杂,想跟上去,又会惹他讨厌。 阿柠的目光扫视全场。 “清楚就收拾家伙,一刻钟后出发。” 众人纷纷应和,不敢再有丝毫懈怠,迅速散开去收拾各自的装备。 第74章 启程 临时营地,车辆整装待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引擎预热的气味。 吴携和解雨臣刚刚结束了对录像带的描述,把霍绣绣送走。 吴携和谢语辰并肩站着,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转身走回去。两人心中都因为霍绣绣带来的信息而翻涌着不同的波澜。 装备已经全部装车,引擎的轰鸣声连成一片。 汪程和汪明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早已悄无声息地滑出营地,伪装成普通车辆先行离开,准备在暗处策应。 予恩背着那个与他瘦削身形略显不符的硕大背包,沉默地走向其中一辆越野车,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黑瞎子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笑嘻嘻地跟在他身侧,墨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 “哎我说小予恩呐,你看这路途遥远,怪无聊的,要不跟瞎子哥坐一辆车?瞎子哥给你讲点江湖奇闻,保管比听老高那半吊子中文有趣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用胳膊肘去碰予恩的肩膀。 予恩眼睛闪过不耐,不愿也懒得开口搭理他,脚步加快往车走。 张祁灵则不远不近地缀在予恩的另一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静静地落在予恩紧绷的侧脸上,与黑瞎子的聒噪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阿柠踩着利落的步伐走了过来。她一身干练的野外装束,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黑瞎子和张祁灵身上。 “黑瞎子,哑巴张,你们两个,跟我一辆车。” 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省得你们半路又玩失踪。” 这俩人“前科累累”,她可太清楚了。 “出发了!所有人,上车!” 阿柠清亮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营地中炸响,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意味。原本还在做最后检查或闲聊的人瞬间行动起来,纷纷奔向各自分配的车辆。 予恩已经率先拉开一辆越野车的后车门,沉默地钻了进去,直接靠在了最里面的窗边位置,侧过头,额头几乎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别烦我”的气息。 紧接着,车门再次被拉开。吴携和解雨臣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笑容的身影,也弯腰坐了进来。 吴携坐在中间,谢语辰坐在予恩旁边靠外的位置。后座的空间因为三人的加入而显得有些拥挤,气氛也随之微妙起来。吴携似乎想开口跟予恩说点什么,但看到他完全封闭的姿态,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谢语辰则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没察觉到这尴尬的沉默。 阿柠恰好经过这辆车的窗外,目光看向了车内。当看到吴携时,她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嫌弃——身手平平,偏偏还自带“邪门”体质,走哪哪出事,在她这个讲究效率和生存率的领队眼里,实在是个需要重点“关照”的不稳定因素。 她没停留,径直走向前面那辆由张祁灵和黑瞎子坐着的车,动作利落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都坐稳了!出发!” 阿柠的声音通过对讲机清晰地传到每一辆车。 车队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 予恩所在车辆的驾驶座上,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佬——老高——兴奋地拍了拍方向盘,操着一口极其流利但带着浓重外国腔调、语速飞快的普通话开始了他的“表演”。 “哦耶!终于要走了!芜湖!let''s roll!” 伴随着他夸张的语气和一脚油门,整个车队如同离弦之箭,卷起漫天尘土,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第75章 予恩的决绝,众人的追寻 车轮卷起干燥的黄土,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戈壁滩亘古的沉寂。 车的影子在前方扬起的沙尘中若隐若现。 予恩紧抿着唇,眼睛冷漠盯着窗外——风势明显在加剧,细小的沙砾开始抽打着车窗,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远处,原本湛蓝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土黄色滤镜。 ‘沙尘暴……来了。’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目光瞥向仪表盘上静静躺着的无线电对讲机,眼神深处闪过冰冷的快意。 ‘好不容易有苦吃,怎么能让吴携他们躲过去。’ 他已经能想象出吴携那张总是带着点无辜和运气的脸,在风沙中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丝嘲讽的弧度爬上他的嘴角。 --- 阿柠所在的头车,车身猛地一沉,几乎陷进一个沙窝。 后排一直闭目养神的张祁灵倏然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透过车窗,让停下车。 阿柠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向张祁灵,神情不悦。 张祁灵没有看她,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向窗外。 阿柠心头一凛。她顺着张祁灵的手指望去。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刺耳的电流噪音在车内炸响。老高被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猛踩刹车,车身在沙地上甩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扬起漫天沙尘。 看着窗外骤然变得昏黄、沙尘漫天的景象,脸上血色褪尽,慌忙熄火。 予恩动作最快,利落地从背包里扯出防风镜戴上,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他一把抓起沉重的背包甩到肩上,拉开车门。 “呼——!” 车门打开的瞬间,狂暴的风沙疯狂地灌了进来,带着灼人的热度和窒息感。 外面的视野能见度急剧下降到不足十米,狂风呼啸,卷起的沙粒吹打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站立不稳。 老高不知道怎么一下子跑了,瘦高的身影很快被翻滚的黄沙吞没。 予恩用衣服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根本没理会老高的去向,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迈步。 “予恩!等等!”谢语辰见状,急忙上前,伸手想去帮他托一下沉重的背包,“风太大,我帮你背……” 他的手还没碰到背包带,予恩猛地侧身躲开,动作带着明显的抗拒和厌恶。防风镜下,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谢语辰和他身后的吴携,声音透过衣服传来,冰冷刺骨,字字清晰。 “管好你们自己!别拖我后腿!”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一眼,弓着腰,顶着几乎要将人掀翻的狂风,一步一步走开,他的背影在漫天黄沙中显得异常孤绝。 谢语辰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担忧。他看了一眼予恩决绝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吴携,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在狂风中消散。 “吴携,跟紧我!”他拉紧了自己捂着口鼻的衣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走散!跟上他!” 吴携默默地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予恩消失在风沙中的方向,还是离远一点,他已经够讨厌自己了。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谢语辰身后。 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肆虐的风沙渐渐平息。 予恩停下脚步,没理会身后两个身影。他目光扫过一处相对背风、被沙丘环抱的洼地,径直走过去,卸下身上的重负,有些脱力地坐下。 空气灼热干燥,每一粒沙子都在贪婪地吮吸着人体最后的水分。他扯下捂在口鼻上的衣服,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却只感到喉咙和鼻腔火辣辣地疼。 谢语辰和吴携也踉跄着跟了过来,在他不远处坐下,粗重的喘息。 吴携感觉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纸,颤抖着手从背包侧袋掏出水壶,拧开盖子,贪婪地灌了几大口。 清凉的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他喘匀了气,把剩下半壶水递给旁边的谢语辰。 谢语辰接过水壶,道了声谢,也小口地喝了几口。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予恩身上。 只见予恩面无表情,手似乎不经意地在背包上一拂——下一秒,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就在吴携惊愕的目光中,凭空消失了! “卧槽!”吴携一口水差点呛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予恩刚才放包的地方,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水壶,仿佛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包…包呢?!小花你看见没?那么大个包!刚才还在那儿!” 谢语辰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只是瞳孔微微一缩,瞬间的惊讶之后,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他想起很久以前,气氛凝重的夜晚,一开始黑瞎子他们来找他,用不信任的语气提起到“予恩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当时黑瞎子叼着烟嗤笑,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而他自己,和张祁灵虽然未曾出声附和,心底深处却也下意识地将其归为无稽之谈, 甚至隐隐觉得对方是在故弄玄虚,玩弄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后面那些凭空消失又出现的匕首和小物件,虽然也曾落入他们眼中,却总被想当然地解释为某种精妙的“障眼法”或“藏匿技巧”,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暂时无法看穿的江湖把戏。 如今,这活生生的“空间”就在眼前,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他们曾经根深蒂固的认知之上。 ‘原来…是真的。’ 谢语辰心中泛起苦涩,他们谁都没真正信过他的话,谁都没能真正理解予恩的本质。这份“不信”,此刻化作了沉甸甸的愧疚,压在他心头。 “小花!你都不惊讶吗?!”吴携看谢语辰只是最初有点意外,随后就陷入了沉默,忍不住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急急问道,“凭空消失啊!这…这科学吗?!” 谢语辰的目光从予恩冷漠的侧脸收回,看向满脸写着“这不科学”的吴携,声音低沉,带着叹息“不奇怪。”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予恩。” 吴携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奇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 开什么玩笑!现在予恩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冰碴子,上去问这个?那不是自找没趣外加雪上加霜吗?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闭目养神的予恩,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短暂的休整。 予恩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漠然起身,再次前进。谢语辰立刻拉起还在小口抿水的吴携“快,跟上!” 予恩置若罔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将他们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谢语辰对此早已习惯,只是沉默地拉着吴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 不知又走了多久,也许是体力的差距,也许是沙丘起伏的地形使然,原本在后面的谢语辰和吴携,渐渐走到了予恩的前面。 予恩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落在了后面几步。谢语辰回头看了一眼,予恩低垂着头,防风镜遮住了眼睛,看不出表情,只当他是体力消耗过大,步履沉重。 “小恩,还能坚持吗?要不要再歇会儿?”谢语辰放缓脚步,声音带着关切。 予恩没有回答。 走在最前面的吴携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一片异常松软的区域!他刚想提醒后面的谢语辰,脚下猛地一陷! 谢语辰反应极快,在吴携陷下去的瞬间就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吴携拼命向上伸出的手臂!但流沙的吸力大得惊人,吴携的身体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转眼间沙土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根! 而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予恩停下了脚步。他静静地看着在流沙中挣扎的吴携和奋力救援的谢语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侧身,像是刻意避开那片危险的区域,又像是在选择一个更佳的旁观位置。 防风镜的深色镜片,隔绝了他所有的情绪。 流沙一点点吞噬着吴携,谢语辰的嘶吼和吴携的惊叫在空旷的沙漠中显得格外绝望和渺小。予恩就那样站着,漠然的注视。 ‘挣扎,多么完美的意外。大自然的流沙陷阱,吞噬了九门吴家和解家最后的希望…两个独苗,呵……就这么看着,太慢了。只要我走过去…’ 他的目光锁死在谢语辰和吴携交握的手臂上。 ‘不需要做太多…只需在他们最无防备、最用力的那一刻,轻轻一推…或者仅仅是…拉着他们一起死…’*他想象着自己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谢语辰紧绷的手腕,松开他们的手… 这个念头让予恩感到一种扭曲的兴奋。 ‘吴携、谢语辰…吴家,谢家。九门费尽心机布下的前手,留下的后手,自以为是的传承…都会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被这的黄沙彻底掩埋!’ 第76章 不安疑云 就在他们两个凭借力气艰难地从流沙边缘翻滚出来时—— *——“予恩宿主,请立刻帮助主角吴携、谢语辰脱离当前困境。”* 予恩的思绪被打断,那充满恶意的想法停了下来。他几乎是下意识不耐烦地在心底嗤笑 *——“好啊,这就去。”*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意识系统似乎都卡顿了一瞬,显然没预料到他这次如此“合作”。 予恩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笑容在脸上成型。他抬脚,朝着那两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身影走去。松软的沙地吞噬了他的脚步声。 谢语辰最先察觉到动静,强撑着抬起头。当他看清走来的是予恩时,疲惫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和更深的警惕。吴携也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予恩,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他刚才明明看到予恩冷漠地站在一边,像看戏一样! 两人挣扎着想站起来,以示自己并无大碍,不愿在对方面前显得过于狼狈。 就在这时,予恩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刺目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微微俯身,脸上竟然……挂着一个堪称“明媚”的微笑!那笑容在阳光照耀下,甚至显得有些晃眼,与他之前所有的冷漠判若两人。 “你们没事?”他的声音传来,语调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吴携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完全忘了反应。 谢语辰眉头微蹙,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这转变太突兀、太诡异了!予恩的眼神……那双藏在防风镜后的眼睛,真的带着笑意吗?还是说,这笑容只是覆盖在面上的薄霜? 更让谢语辰心惊的是,予恩竟然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是想要扶他们起来。 “没…没事!”吴携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抢答,愧疚感在心里升起。 ‘我刚才怎么能那么想他!他一定是看到我们脱险了才过来的!他其实还是担心我们的?’ 他急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予恩悬在半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入手的感觉冰凉,甚至……有些僵硬地颤抖着? “没事。”谢语辰也跟着拉住予恩的手站起身来,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带着轻松,“谢谢小恩。” 他嘴上说着谢,余光却看到予恩那只被吴携握住后仍在细微颤抖的手,看着予恩的脸。心里不免多想‘这颤抖…是力竭?还是别的什么?他是想推他们?’ *——“予恩宿主!检测到强烈负面意图波动!请停止危险想法!若宿主对主角造成实质性伤害,承受痛苦惩罚的还是主角自己!脑海里的系统声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本次协助主角脱离流沙边缘成功,基础奖励已发放至空间。”* 予恩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成功了?’ 他心底的荒谬感几乎要冲破理智。‘就因为我‘好心’地过来伸了下手,扶了这个蠢货一把?哪怕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把他们再推回去?’*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阴霾,带来一种扭曲的狂喜。‘哈!这样的吗!只要在最后一刻,自己做出‘援助’的肢体接触动作,哪怕心怀杀机……也算成功?’ 他猛地扯动嘴角,那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防风眼镜后的眼睛带着一丝疯狂的光芒,低低地笑出了声“呵……” 唇角高高扬起,那笑声先是压抑着,汹涌而出,一边笑,一边身体颤抖。 “小恩?予恩?”谢语辰的担忧更甚,声音提高了一些。吴携也察觉到予恩的不对劲,他抓着予恩的手没放,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予恩?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也吓到了?” 予恩被眼前的晃动惊醒,瞬间从那份可能发现系统“漏洞”的狂喜中抽离。他目光下移,冰冷地落在吴携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上。 “没事。”他脸上的笑容褪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抽回自己的手,“走。”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刚才下来的沙坡方向大步走去。 吴携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看予恩冷漠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释然和……希望? ‘他刚才主动跟我说话了!他还拉了我的手!虽然又冷脸了,但他至少没再完全无视我!我就知道,予恩他心不坏,他肯定是在别扭!’ 吴携自动忽略了刚才予恩身上的诡异感,沉浸在对方“终于搭理自己”的小小雀跃中,连忙跟上。 谢语辰落在最后,看着予恩毫不留恋的背影,再看看身边明显有点傻乐的吴携,心中的疑虑和担忧疯长。 ‘那颤抖…那突如其来的笑…还有那瞬间的走神和最后的冷脸…太不对劲了。他真的只是过来扶我们?还是…’ 谢语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个可怕的念头。‘不,可能是我多心了。也许他只是不习惯表达,或者被刚才的险情惊到了?’ 一丝愧疚再次爬上心头,‘我刚才是不是防备得太明显了?。’ 而走在前面的予恩,心绪早已飞远。他感受着空间里那瓶微不足道的“体能补充剂”,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弧度。 ‘下次…再试试。如果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触碰’一下,就能成功,还能让他们对我‘感激涕零’……那这游戏,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眼底掠过一丝残忍的兴味。‘活着?呵…当然要活着。死得太快,还有什么乐趣?这系统给的‘帮助’,倒像是递给我一把钝刀子…慢慢磨,才见血,才够疼。’ 当三个在沙海中跋涉得有些狼狈的人影出现在视线时。 走近了,黑瞎子和张祁灵能清晰地看到三人的狼狈。 黑瞎子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痞笑,大步流星地就想凑到予恩身边,习惯性地想拍拍他的肩。 “小予恩,没事?” 他的手还没碰到予恩的衣角,旁边的吴携就上前猛地横插一步,用尽力气一把推开黑瞎子的手臂,声音沙哑维护 “黑耗子!你离小恩远点!” “小恩?” 这个称呼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黑瞎子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痞笑僵了一瞬。他诧异地挑眉,墨镜后的目光在吴携那张写满认真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飞快地扫过一旁沉默的谢语辰,最后落在事不关己的予恩身上。 张祁灵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予恩身侧。 黑瞎子、张祁灵、谢语辰,三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地交汇、碰撞,充满了无声的询问和惊疑 吴携这小子吃错药了?居然叫“小恩”?还这么护着? 分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予恩…看起来状态很不对劲,是受伤了?还是累脱了? 谢语辰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清了清干得冒烟的嗓子,声音嘶哑地打破沉默“好了,吴携。” 他拉了拉吴携的胳膊,示意先回去。 予恩根本没兴趣理会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或维护。他径直迈开脚步,朝着张祁灵他们走来的方向走去,步履虽然有些虚浮,但脚步还是异常的稳定。 张祁灵几个立刻转身跟上。 吴携还不忘警惕地瞪了黑瞎子一眼。 当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到地方时,阿柠几乎是冲了过来,看到予恩时,眉头皱紧了,“予恩,你脸色很差,受伤了?” 予恩勉强抬了抬手,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没。” 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阿柠见状,也不再多问。 予恩只觉得耳边阿柠的声音和营地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里那股强撑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他强忍着不适,哑声对阿柠丢下一句“我休息。” 然后便不再理会任何人,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背阴处走去。 他几乎是瘫倒下去,靠在沙子上,沉重的背包(他从空间取出来了)随意丢在一旁,扯下防风镜,露出毫无血色的脸和紧蹙的眉头。 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身体的疲惫将他彻底淹没,昏沉的感觉越来越重。 第77章 隐晦回应 予恩整个人陷在一种粘稠的昏沉里,意识像沉在深潭底部。 心脏处有东西在里面缓慢地、恶意地搅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痛楚。顺着血脉迅速蔓延,将灼人的热意泵向四肢百骸,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哦……是了。予恩在混沌中模糊地想,是汪牧……害他种下的那个该死的蛊……发作的时间到了。 予恩沉重的眼皮再也无力去睁开一丝缝隙,陷入了沉睡。 见予恩蜷在篝火旁许久,姿势都未曾变动一下,黑瞎子叼着草茎的嘴角慢慢绷紧了。 他几步踱过去,蹲下身,粗糙但带着薄茧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探向予恩的额头。触手温度竟不算滚烫,甚至有些微凉?黑瞎子眉头微蹙,手指顺势滑到颈侧脉搏处——指下的跳动快得有些异样,带着一种虚弱的紊乱。 他收回手,看着予恩即使在昏睡中也紧蹙的眉心,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心里有了数。啧,累狠了?还是……别的什么?他目光沉了沉,没再多想,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与平日嬉笑截然不同的利落和小心。 结实的手臂穿过予恩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少年清瘦的身体在臂弯里轻得没什么分量,反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脆弱。 他抱着予恩,径直走向不远处自己和哑巴张刚刚搭好的那顶厚实帐篷。掀开帘子,里面已经铺好了防潮垫和睡袋。 黑瞎子把人轻轻放下,尽量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拉过睡袋一角盖到他腹部。昏暗的光线下,予恩苍白的脸更显出一种易碎的透明感。 刚直起身,帐篷帘子又被掀开了。吴携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目光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躺着的予恩。 黑瞎子嘴角一咧,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帐篷的阴影里格外显眼。 “呦!怎么着,小三爷?您老人家这是不认识自己帐篷的门朝哪儿开了?还是迷路了,摸黑摸到我跟哑巴这‘贼窝’里来了?” “死耗子!”吴携被噎得脸一红,立刻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因为压抑着担忧而显得有些急促,“少在这儿放屁!我来看小恩关你什么事?他脸色怎么这么差!”他狠狠瞪了黑瞎子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斗气,更多了几分对予恩状况的担忧。 “……”黑瞎子被他这“理不直气还壮”的架势噎了一下,准备好的下一句卡在了喉咙里。 他确实没想到吴携会因为予恩的一句话就变得如此……护犊子?直接无视了他的挤兑,还反咬一口。这感觉……有点新鲜,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不爽。 原本想看好戏的心思淡了,反而生出点难以言喻的郁闷。 就在这时,帐篷帘再次被无声地掀起。张祁灵颀长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几个用干净叶子包好的、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食物。他似乎对帐篷里这略显紧绷的对峙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无视了。 脚步没有停顿,径直绕开了杵在中间、眼神还在交锋的黑瞎子和吴携。 他走到予恩身旁,屈膝半跪下来,将温热的食物小心地放在予恩伸手可及却又不会碰翻的地方。 篝火燃烧时木柴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从外面传来,显得帐篷里的沉默更加凝滞。 张祁灵的目光从予恩脸上移开,缓缓抬起,平静地看向黑瞎子,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 帐篷里,篝火燃烧时木柴爆裂的噼啪声清晰地传进来,反而衬得帐篷内很是安静。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予恩苍白汗湿的脸上片刻,然后慢慢抬起,转向靠在一边的黑瞎子。他的眼神里面的疑问直白地递了过去:怎么回事? 黑瞎子接收到那视线,嘴角习惯性地往上弯了弯,肩膀随意地一耸,做了个“我也说不清”的动作。 一旁的吴携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无声交流,完全摸不着头脑,心里着急,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小哥,小恩他……这是怎么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张祁灵的目光从黑瞎子身上收回去,看向吴携。 “没事,需要休息。” “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吴携稍微松了口气,但看着予恩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样子,总觉得不像“没事”那么简单。他正想再问点什么,突然想起自己和小花那个帐篷还没完全搭好。 “怎么着,小三爷?” 黑瞎子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凝重,咧着嘴,笑嘻嘻地看向吴携。 “光顾着关心小恩弟弟了?咱哥俩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不见你嘘寒问暖两句?偏心可不好啊。” 吴携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调侃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神经病啊你!” 那眼神活像看一个突然发疯的白痴。既然小哥说小恩需要休息,眼下也问不出更多,他惦记着帐篷的事,懒得再理黑瞎子,转身就撩开帘子出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三人,予恩在沉睡,张祁灵和黑瞎子面对面。 “瞎。” 黑瞎子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刚才那股懒散劲儿被一种沉凝的严肃取代。 “哑巴,”黑瞎子压低了声音,语速快而清晰。 “让他跟着你,最稳妥。我这边,十有八九会比你早碰上吴三行那老狐狸。万一他……我是说万一,他真动了手,或者要做什么出格的事,瞎子我一个人,未必拦得住。你也知道的,我不想再伤他,更怕到时候……力有不逮。” 张祁灵沉默地看着他,几秒钟后,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他再次回头,目光在昏睡不醒的予恩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和黑瞎子一前一后,无声地走出了帐篷。 深夜,予恩是被心口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痛硬生生撕醒的。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里那该死的东西在疯狂地窜动。 他咬着牙,强忍着没哼出声,意识混沌地从空间里摸索出汪牧给的那个小瓶子,倒出药丸塞进嘴里,硬咽下去。 缓了一会儿,药效似乎起了作用,那疯狂窜动的感觉稍微平复了一些,尖锐的痛楚变成了沉闷的钝痛。 他这才有力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旁边似乎放着些水和食物,但他看也没看,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体,掀开帐篷帘走了出去。 深夜的沙漠营地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在睡袋里睡着了,只有几堆篝火还在微弱地燃烧。 他刚站定,就看见不远处有三个身影快速闪进了另一个大帐篷。 其中一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是张祁灵。张祁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进去。 予恩站在原地,夜风吹在汗湿的衣服上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那个帐篷,心里明镜似的:陈雯婧……看来她的腿伤好得挺利索,都能继续蹦跶着去挞木陀了。 第78章 不期而遇的三人 予恩站在沙丘的阴影里,将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玻璃瓶递给面前两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男人——汪程和汪明。 瓶子里晃动着一种近乎无色的粘稠液体。 “我会跟着张祁灵他们进入诡城,”予恩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带人,循着这个香味跟上来,别太近,也别跟丢。” “是。”汪程接过瓶子,小心收好。 汪明紧接着补充道。 “汪牧部长让我们转达您,他会亲自来一趟,请您务必处理好这边的事。” 予恩的呼吸顿了一瞬。汪牧亲自来?塔木陀的水比预想的还要浑。 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刚要开口细问,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沙地上传来的、刻意放轻却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有人正朝这边靠近。 “知道了。”予恩迅速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两人离开。 汪程汪明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瞬间没了踪影。予恩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抬脚,朝着营地方向那片光亮走去。 他刚走出阴影笼罩的范围,踏上被篝火余光勉强照亮的沙地,脚步就顿住了。 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去了帐篷的张祁灵,他似乎正要往营地外围这个方向来。另一个,正是还沉浸在茫然失落中的吴携。 张祁灵显然也看到了他,两人的目光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猝然相接。 予恩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在此刻遇见。 他迎着张祁灵的视线,脚步未停,径直朝他们,或者说,朝张祁灵的方向走了过去。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予恩脸上。那张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冷汗痕迹,嘴唇也缺乏血色。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清晰地映出予恩的身影,也清晰地映出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不是质问,不是怀疑,更像是……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或许还混杂着别的什么,沉重得化不开。 予恩在距离张祁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看旁边的吴携,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他能感觉到张祁灵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予恩没有回避,只是微微抬着下巴,任由对方打量,眼神里是一片沉寂的深潭,看不出底下的波澜。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 篝火的噼啪声,此刻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张祁灵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目光在予恩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移开,落向予恩身后那片他刚刚走出的、深沉的黑暗。 “你该休息了。”张祁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从帐篷的方向走了过来。 黑瞎子的目光在张祁灵、予恩、吴携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予恩苍白的脸色和张祁灵沉默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一瞬。 谢语辰则看向吴携,眼神里带着询问,显然注意到了吴携脸上未散的失落和茫然。 吴携被他们的到来惊动,猛地回神,看到黑瞎子和谢语辰,像是找到了救星,又像是想掩饰自己的失态,赶紧朝他们走了两步。 “黑眼镜,小花!你们怎么出来了?” 黑瞎子笑嘻嘻地拍了拍吴携的肩膀。 “帐篷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这不,一出来就看见你们仨在这儿杵着,演默剧呢?”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依旧沉默对峙的张祁灵和予恩。 谢语辰没理会黑瞎子的调侃,走到吴携身边,低声问“没事?”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脸上。 吴携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没事,就是……跟小哥说了几句话。”他含糊地带过,不想多提。 黑瞎子则踱到张祁灵旁边,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戏谑,又像是提醒。 “哑巴,夜风凉,有什么体己话回帐篷慢慢说呗?站这儿吹风,小心把咱们小恩弟弟吹倒了。” 他这话表面是对张祁灵说,眼睛却瞟向予恩,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张祁灵没理他,目光最后在予恩沉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收回视线,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沉默地迈开了脚步。 予恩看着张祁灵离开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跟着往营地帐篷走去。 黑瞎子看着张祁灵、予恩都走开,耸耸肩,对着吴携和谢语辰一扬下巴。 “得,这主角都走了。小三爷,花儿爷,咱也别在这儿喝风了,回去整点热的?” 他揽过还有些没回过神的吴携,半推半就地带着他和谢语辰往他们帐篷走去。 ………… 天刚蒙蒙亮,营地里就响起一片嘈杂。 予恩被这噪音硬生生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拽了出来。他皱紧眉头,眼睛都没睁开,烦躁地在睡袋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试图用布料隔绝那些恼人的声响。 没过多久,帐篷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一个队员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点恭敬和拘谨。 “予恩领队?打扰您休息了。” 予恩没动,只从喉咙里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阿柠领队让我们来给您带个话,她说她带人先进诡城探路,请您带剩下的人留在营地外围,做好接应。” 予恩这才慢吞吞地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侧过脸,半眯着眼睛看向帐篷门口模糊的人影,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沙哑 “知道了。” 那队员得了回复,松了口气,帘子轻轻放下,脚步声迅速远去了。 帐篷里重新安静下来,但外面的喧嚣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予恩盯着帐篷顶棚发了会儿呆,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 蛊虫带来的疲惫感深入骨髓,他索性又闭上了眼睛,试图抓住那点残留的睡意,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帐篷外。 黑瞎子和谢语辰正站在不远处看着阿柠把吴携拉进诡城。黑瞎子抱着胳膊,嘴角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啧啧,小三爷这是要被女土匪绑去当压寨相公啊?” 第79章 强拉之行始 予恩在帐篷里睡得并不沉,外面的脚步声虽然刻意放轻,但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残留着睡意,但更多的是警惕。他坐起身,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即伸手抓过旁边的外套,利落地穿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营地外晨光熹微,空气微凉。 他一眼就看见黑瞎子和谢语辰已经收拾妥当,装备齐全地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像是要出发。 而张祁灵,正沉默地站在他帐篷门口,身形挺拔,显然是在等他出来。 予恩的目光掠过黑瞎子和谢语辰,最后落在近在咫尺的张祁灵脸上,他眉头轻轻一扬。 “呵,怎么,杵在这儿当门神?怕我拦着他们不让走?” 语气里满是嘲讽。 “小恩恩,”黑瞎子笑嘻嘻地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他朝予恩挥了挥手,“瞎子我这就先撤了,你自个儿,先多保重啊。” 他笑容依旧,眼神里少了些平日的戏谑,多了点认真。 解雨辰也朝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予恩,自己要小心。” 他知道予恩不会回复,说完这句,也不等予恩回应,便和黑瞎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干脆地转身,背着装备,很快消失在营地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小路。 予恩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拦?他才没那个闲心。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张祁灵身上,带着审视和烦躁。这位张爷,才是需要“看着”的目标。 他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帐篷。至于营地里那些阿柠留下的队员?爱干嘛干嘛去,他懒得管。 然而,黑瞎子他们离开没多久,营地外就传来一阵引擎声和一个洪亮的大嗓门 “哎哎哎……小哥!” 胖子在车上看得清楚,急得探出半个身子嚷嚷,“你往哪去呢?这呢!车在这儿呢!” 他以为张祁灵走错了方向。 营地里原本有些无所事事的队员也紧张起来。看着张祁灵进了予恩领队的帐篷,几个人下意识就想围过去阻拦,但又忌惮张祁灵的身手,正犹豫间—— 帐篷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予恩刚坐下,就见张祁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奔他放在角落的背包,拿起就开始往里面塞他的睡袋和一些散落的装备。 “张祁灵!” 予恩猛地站起来,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干什么?别逼我动手!”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张祁灵,周身散发出危险的寒意。 张祁灵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只吐出三个字。 “跟我走。” “嗤!” 予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笑,“张祁灵,你没搞错?我可不是你那边的人,凭什么跟你走?” 虽然最终目的也是要跟着他们,但这戏总得做足。 张祁灵似乎根本没打算跟他讲道理。背包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拉上拉链,随手背在自己肩上。在予恩充满戒备的目光中,他一步上前,猛地伸手,精准地抓住了予恩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带着不易挣脱的强势。 “张祁灵!” 予恩手腕被攥住,一股强烈的厌恶感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本能地就想甩开。然而张祁灵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张祁灵不再废话,拉着他就往帐篷外走。予恩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知此刻硬拼不明智还,加上本意就是要跟去,便暂时压下了动手的冲动,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任由张祁灵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队员和胖子、番子都看呆了。 胖子看清楚被张祁灵拽出来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小予恩?嘿!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随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哦!明白了!小哥刚才折回去是专门捞你来了啊?” 番子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一看到予恩的脸,脸色骤变,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他猛地推开车门跳下来,指着予恩,看着张祁灵 “小哥!这人不能带!你忘了他上次差点要了三爷和小三爷的命吗?!” 他看向予恩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惕。 营地的队员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领队竟然要被带走?这还得了!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堵在张祁灵和予恩面前。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予恩冷眼看着挡路的队员,又瞥了一眼满脸不善、像看仇人一样盯着自己的番子,心头那股邪火蹭地就上来了。 他强压下对番子厌恶感,深吸一口气,对着围上来的队员冷声道。 “行了!都给我让开!” 队员们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 予恩的目光扫过他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他们去找阿柠。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收拾东西,回大本营待命。” 说完,他不再理会队员们的反应,视线转向番子,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番子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碍于张祁灵在场,强忍着没有发作。 予恩用力一挣,这次张祁灵也达到了目的,顺势松开了手。予恩甩了甩被攥得有些发麻的手腕,看也不看张祁灵和攀子,径直拉开越野车的后车门,冷着脸坐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纷扰都隔绝开来。 胖子看看车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予恩,又看看脸色铁青的番子,再看看面无表情重新走向副驾驶的张祁灵,挠了挠头。 小声嘀咕着“得,这趟热闹了……” 他赶紧绕回驾驶座。 张祁灵拉开副驾驶的门,番子虽然满心不忿,但也不好此时对上张祁灵,只能愤愤地瞪了后座的予恩一眼,也坐回了车里。 胖子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载着一车各怀心思的人,朝着诡城的方向驶去,留下营地里一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队员。 第80章 找到四人 予恩低骂一声,猛地推开车门,狠狠一甩。 “砰——!”巨响在空旷的戈壁炸开,车身都晃了晃。 番子本就憋着火,这动静像捅了马蜂窝。他“噌”地转身,眼睛瞪得滚圆,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 “你他妈找抽是?!摔给谁看呢!” 予恩正烦得不行,闻言直接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嘴角扯出个极度不屑的弧度,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懒得搭理。 番子火气“腾”地上涌,攥着拳头就要冲过来。旁边的胖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 “哎哎哎!番子!!消消火!跟个毛孩子置什么气!咱还有正事呢!” 张祁灵没说话,直接走到予恩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予恩面色一冷,使劲挣了挣,手腕被攥得有些生疼。太阳毒辣地晒在头顶,脚下的沙砾滚烫,他暂时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动手,但语气更冲了。“走路?怎么办啊!要走你们走!我可不想走!累死了!” 张祁灵没松手,只是侧过身,似乎要背他起来。予恩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侧身甩开“少来!假惺惺!”满脸明晃晃的抗拒。 “呵!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这荒郊野岭的,由得你挑三拣四?”番子被胖子拦着,过不来,只能扯着嗓子嘲讽。 予恩本来就被张祁灵抓得心烦,又被番子这么一说,那股邪火“噌”地就顶了上来。 他不再挣扎张祁灵的手,反而就势站稳,下巴微抬,冲着番子那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又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拖得又慢又清晰,带着十足的讥诮。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吴三行手下最‘得力’的番爷吗?”他把“得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怎么?吴家那位三爷自己玩失踪玩得挺溜,把烂摊子丢给个愣头青侄子吴携,现在连累得你这‘得力干将’也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跟我这个你看不顺眼的‘大少爷’耍嘴皮子威风了?” 停下故意上下扫了番子一眼,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吴携那小子人呢?哦,大概又不知道在哪个坑里等着你去捞?我看你也别在这儿跟我吠了,赶紧去尽忠护主啊!省得回头吴携也丢了,你这‘得力’的名头,怕不是要变成‘得力的废物’了?啧啧,真替你们吴家愁得慌,一个两个的,不是丢了,就是快把自己气炸了。” 这一番话,句句戳在番子的痛处和死穴上——吴三行的失踪、吴携的“不靠谱”、他自己此刻被激怒的失态,全被予恩用最恶毒、最轻慢的语气点了出来。 番子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额头青筋暴起,像头发狂的蛮牛,喉咙里发出的低吼。 “小兔崽子!老子撕了你的嘴!”他浑身肌肉贲张,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胖子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抱住。 “番子!冷静!这小子故意激你呢!”胖子脸都憋红了,使出吃奶的劲儿箍住他,脚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痕。 张祁灵抓着予恩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张祁灵侧头看了予恩一眼,带着点无声的警告。 予恩被他捏得有些生疼,但看到番子那副气炸了肺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点。挑衅地朝番子那边扬了扬下巴,虽然手腕暂时被张祁灵攥得死死的,但那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清清楚楚地印在脸上。 张祁灵没在理会番子的发怒,拉着予恩就往那片狰狞的风蚀岩群里走。予恩嘴里骂骂咧咧,脚下不情不愿地被拖拽着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天已经黑透。 “不行了,歇脚,再走下去得冻死,也容易迷路。”胖子搓着胳膊提议,声音带着疲惫。 张祁灵点了点头,停下脚步,开始观察四周寻找避风处。 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送了过来。 胖子猛地竖起耳朵,“听见没?那边!” 番子也凝神细听,脸色一变。 两人对视一眼,顾不上寒冷和疲惫,拔腿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张祁灵和予恩紧随其后。 绕过几块巨大的叠石。 四个人影瘫靠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下,像三袋被丢弃的破麻袋。他们浑身是土,衣服破烂,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麻木。 “阿柠姐!吴携!”予恩先失声喊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猛地甩开张祁灵的手就要冲过去。 四人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喊声惊得一激灵,手里的石头差点砸出去,眯着眼适应强光,待看清来人,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靠…是你们…总算…总算…”吴携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柠几个抬起头,脸上沾满沙尘,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在电筒光下还带着一丝清亮,看着冲过来的予恩和后面跟上来的三人,嘴角微弱地动了一下,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81章 果敢一跃 生起火堆,看着张祁灵递给阿柠三人水,吴携他们也在检查状况了,每个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予恩扯了扯嘴角,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他懒得凑热闹,径直走到远离火堆的一处避风角落,从背包里掏出睡袋,“唰啦”一声抖开,铺在冰冷的沙地上,拉链一拉,整个人就钻了进去,背对着众人,摆明了要睡觉。 他这干脆利落、毫不客气的举动,张祁灵只是瞥了一眼,没说话。 吴携和胖子、番子在帮两个队员整理伤口。 唯独番子,刚因为找到吴携而压下去的邪火,又被予恩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少爷做派给拱了起来。他一边用布条帮那个队员包扎手臂的擦伤,一边故意提高了嗓门,冲着吴携的方向,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啧,瞧瞧,有些人啊,命就是金贵。大伙儿拼死拼活找人,累得跟孙子似的,他倒好,铺盖一卷,睡得比谁都香!真当自己是来度假的少爷了?也不知道这娇贵的骨头,能不能扛得住这戈壁滩晚上的风刀子!”他语气里的酸气和嘲讽浓得化不开。 胖子抬起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也沉了下来。 “番子,差不多得了啊。找着人了是好事,你老揪着小予恩这小破孩不放干嘛?” “我揪着他?”番子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更大了,包扎的动作都重了几分,疼得那队员直咧嘴。 “胖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揪他了?我说事实!你看他那样!像个干事的吗?眼睛长在头顶上!本事没有,脾气不小!看着就他妈来气!” 吴携听到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劝阻。 “番子,不要说了,小恩他也累了,他又没义务来找我,也不是我们这边的。”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把水壶盖拧紧,放在一边,转头目光不善盯着番子。 “累?谁不累?”番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根本停不下来,对于吴携对予恩的称呼都没注意到,对着吴携也是劈头盖脸。“咱们差点把命丢在这鬼地方!他呢?一路甩脸子,摔车门,跟大爷似的!现在倒头就睡!小三爷,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我说,这种拖后腿的废物点心,就该……” “废物点心?”一个凉飕飕、带着浓浓睡意和极度不耐烦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打断了番子的高谈阔论。 予恩根本没翻身,还是那个背对着众人的姿势,声音从睡袋里闷闷地飘出来,不高,却字字清晰。 “番吠,您这嗓门,不去村口骂街真是屈才了。您这么有精神头编排我,看来吴三行吴三爷失踪这事儿,对您打击也没多大嘛?我还以为您得哭天抢地、茶饭不思呢,结果精力全用来跟我这‘废物点心’较劲了?真是忠心可鉴啊。” 声音停了会儿,又发出一声极其刻意的、充满嘲讽的轻笑。 “哦,对了,您刚才说谁拖后腿来着?是那位一进诡城就差点把自己玩丢、最后还得靠人找才捡回一条小命的吴携少爷?还是您这位忠心耿耿、结果连自家少爷都差点看不住、现在只能靠骂我这个无关人士撒气的‘得力干将’?” 睡袋里动了动,像是里面的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凉飕飕的声音继续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我看您也别操心我睡不睡了。您与其在这儿无能狂吠,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明天怎么护好您那位‘靠谱’的吴携少爷,别让他再掉哪个坑里。毕竟,吴家现在,老的玩失踪,小的不顶事,手下嘛…啧啧,也就剩点骂街的本事了。这叫什么?废物集中营?真是…绝配。” 这一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脏水,兜头盖脸泼在了番子和吴携身上。空气瞬间凝固了。火堆噼啪作响,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吴携的脸在火光下瞬间涨红,又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番子的脸彻底扭曲了,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就要从地上弹起来“我操……” “番子!”胖子反应极快,庞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重重压回地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疲惫。 “行了,闭嘴!还嫌不够乱吗?!” 胖子这次用了全力,番子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愤怒又憋屈的嗬嗬声,眼睛死死瞪着予恩睡袋的方向,像是要喷出火来。 张祁灵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火苗跳动了一下,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阿柠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不想看这闹剧。 角落里,予恩的睡袋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番毒舌只是众人的幻觉。 天刚蒙蒙亮,冰冷的空气刺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予恩刚把睡袋卷好塞进背包。 一旁的吴携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地平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哆嗦着指向天边。 “阿柠,那…那是什么?!” 只见天际,一团翻滚的、浓稠的暗红色“云”,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汹涌扑来!空气中隐隐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嗡鸣。 阿柠的声音瞬间绷紧。 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一切!予恩把到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抓起背包就跑。 一行人全都爆发出全部力气,紧跟在张祁灵身后,在嶙峋的怪石间亡命奔逃。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像死神的催命符。 他们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往前冲,肺部火烧火燎。不知跑了多久,冲过一个狭窄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没路了! 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断崖横亘在眼前,像大地被生生劈开。崖壁陡峭,怪石嶙峋。 而在断崖之下,却是一片与周围荒凉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绿色! 就在他们围着崖边焦急讨论,尸鳖群的嗡鸣几乎到了头顶的刹那—— “吵死了!”予恩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根本没参与讨论,早已手脚麻利地从自己背包里扯出登山绳,迅速在一根粗壮、深入岩层的石笋根部绕了几圈,打了个坚固的八字结。 他甚至都没检查第二遍,双手抓住绳子,身体向后一仰,双脚在崖壁上猛地一蹬! “喂!小恩你……”吴携惊叫出声。 予恩的身影已经像一只灵巧却带着股狠劲的山猫,借着绳子的摆荡,毫不犹豫地朝着深不见底的绿洲盆地纵身跃了下去! 几乎在他跃下的同一瞬间,张祁灵和两个队员的身影,紧跟着予恩,一步跨到崖边,同样抓住那根还在晃动的绳子,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断崖边缘,只留下绳圈在石笋上摩擦的“嗤嗤”声。 崖顶安静了一瞬,只剩下胖子目瞪口呆的脸和越来越近的甲虫振翅声。 第82章 惊变突现 崖顶上,胖子和吴携看着众人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下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嗡鸣,不敢耽搁。 抓住绳子下滑,没下滑了没多久,绳子就到了尽头,离下面的绿树冠顶还有老大一截距离。下方是盘根错节、看起来相当粗壮的藤蔓植物。 只能借助藤条下去。 “别磨叽了!你看下面那谁,早下去了!” 吴携指的是予恩,他下来后根本没在崖底等,身影早就消失在茂密的绿色植物里了。 “靠!这小子跑得倒快!” 胖子伸手抓住了藤条跟吴携一点一点往下蹭。 快到下方时胖子手里的藤条终于坚持不住,断开。 “哎哟喂!” 胖子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厚厚的草丛和落叶堆里,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啃了一嘴的泥和草叶,浑身沾满了枯枝败叶,狼狈不堪。 阿柠也顺着藤蔓爬了下来,正好看到这惊险又滑稽的一幕。 胖子瘫在草丛里,哼哼唧唧,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吴携脚踩在厚实的草地上,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用力吸了几口带着草木和泥土味道的空气,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 一抬眼,就看见胖子像个被拔了塞子的破麻袋,瘫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哼哼唧唧,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草屑和烂叶子,狼狈得像个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大号土豆。 这时树丛后面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予恩晃了出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闲适得像在逛公园。 他踱到离胖子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歪着头,毫不掩饰地盯着地上那团“泥球”,最后落在吴携身上,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拉出一个大大的、充满恶意的、纯粹看戏的弧度,就差没当场笑出声了。 一直死死盯着予恩的番子,把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番子腮帮子鼓了鼓,牙关咬紧,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压抑的“哼!”,像头强压怒火的公牛。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直接开骂,而是硬生生扭过头,走到吴携身边。 张祁灵原本看到予恩从树丛后出来,脚步微动,想朝他走过去。但就在抬脚的瞬间,他的视线扫过地上哼哼的胖子,动作猛地顿住了。 张祁灵的眼神在胖子裸露的后脖颈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靠近衣领边缘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张祁灵脸色不变,但方向立刻改变。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还瘫在草丛里、试图把自己撑起来的胖子。 在他身边蹲下,胖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手迅速胖子后颈一个特定的位置按下去! “呃…”胖子眼睛猛地一翻,哼都没哼完整,身体一软,彻底晕了过去,重新瘫回草堆里。 这变故让刚检查完吴携、确认他没大碍的番子,和阿久、阿渊都愣住了。 “小哥?”番子疑惑地看着张祁灵。 “过来。”张祁灵的声音不高,他示意番子和两个队员阿久、阿渊靠近。 番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走了过去。阿久、阿渊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 张祁灵没解释,直接动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胖子后脖颈处被汗水和泥土浸透的衣领布料。 番子刚好蹲在胖子脑袋旁边,凑近了看。 张祁灵拉开的部位,就在胖子后颈偏下的脊椎位置,皮肤上赫然鼓起一个核桃大小的包!那包的颜色比周围皮肤深一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而且表面皮肤紧绷发亮,薄得仿佛能看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极其轻微地蠕动! 番子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瞬间炸开,声音都变了调。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又猛地缩了回来。 站在稍后一点的阿久,伸长脖子看清了胖子脖子上的东西。那蠕动的鼓包和蔓延的青黑细线,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脸色“唰”地白了,捂住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一棵大树边才扶着树干停下,背对着众人弯下腰,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被恶心坏了。 予恩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弧度,在看到番子和阿久剧变的脸色时,也一点点消失了。 第83章 骤雨突至,庇护与争执 张祁灵确认胖子暂时无碍后,把他交给番子,立刻站起身,眼神快速扫过周围浓密的植被,最后定格在予恩之前离开的方向,便朝着那边走去。 阿柠带着两个队员没多停留,也早已抬步朝着予恩的方向追了过去。 予恩根本没打算等后面那群人。他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他面无表情地从腰间解下那根通体漆黑、隐隐流动着暗光的星蚀鞭,动作利落地将它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像戴着一个奇特的护腕。缠好鞭子,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继续深入雨林。 等张祁灵他们跟上他时,胖子也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残留着恶心的表情,嘴里骂骂咧咧。 张祁灵几步就追到了予恩身侧。他目光扫过予恩,注意到他敞开的袖口和裤脚,雨水正顺着缝隙往里灌,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予恩湿透的衣袖下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自己的手腕——那里袖口是紧紧扎着的。 予恩脚步一顿,侧头瞥了张祁灵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明显嘲弄的弧度。 “呵,张大族长管得还真宽。” 话虽这么说,讽刺意味十足,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袖口扣子扣紧,封住了可能钻入虫子的入口。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继续前行,把张祁灵晾在一边。 后面赶上来的番子看到这一幕,立刻对吴携和其他人嘱咐了一遍。 吴携看着前方予恩那孤零零又透着股倔强的背影,下意识就想加快脚步靠过去。他刚抬脚,手臂就被番子一把拉住。 番子用力抓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声音压得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浓浓的忧虑和警惕。 “小三爷!听我一句,还是离他远点!谁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火,会不会一下就对你下手!他看我们的眼神,可从来没善意过!” 吴携被拉住,脚步一滞,心里涌起一股急切“番子!你怎么老这样想?明明是…” “天真!”胖子赶紧打断他,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下去,“番子是为你好,长点心!” 前面的予恩像是没听见后面的争执,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脚步没停,身影在雨幕和浓密的枝叶间若隐若现。 阿柠和阿久、阿渊两个队员紧追几步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张祁灵沉默地迈步跟上予恩。吴携见状,也挣脱了番子的手,快步追向前面的人影。 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番子的肩,也赶紧跟上。一行人,在灰绿色的雨幕中,追赶着前方那个决绝的身影。 不久潮湿闷热的雨林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噼啪”声。几乎是同时,豆大的雨点穿透茂密的树冠,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地面打湿,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 胖子刚被清理完寄生玩意儿,正心有余悸地,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正着,赶紧缩脖子。 吴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招呼着众人。大家迅速寻找着稍微能避雨的树冠下或大叶植物旁。 混乱中,张祁灵目光一扫,看见正要往一棵湿漉漉大树根下靠去的予恩。以为他想坐下,他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攥住了予恩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阻止了予恩想顺势坐下的意图。 “?”予恩被拽得一顿,蹙眉抬眼,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看向张祁灵。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迅速摘下背囊侧边挂着的巨大芭蕉叶——那叶子宽厚如伞盖。他手臂一伸,将叶子稳稳地撑在予恩头顶上方,隔绝了大部分倾泻而下的雨水。 胖子眼尖地瞅见这一幕,一边拧着湿透的衣角,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吴携,嗓门压得不高不低,带着惯有的调侃。 “嘿,天真,瞧见没?小哥这‘护花使者’当得真够称职啊!雨淋不着,坐不让坐,就差给咱小恩恩铺个软垫了!啧啧,这待遇,胖爷我都酸了。” 吴携正忙着用一块防水布罩住背包,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雨幕中那两人。张祁灵沉默地撑着叶子,身形挺拔,予恩被他半圈在身侧,虽然侧着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姿势透着一种奇异的、旁人难以介入的屏障感。 胖子那句“护花使者”和“待遇”像根小刺,轻轻扎了他一下,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失落,让他一时忘了反驳胖子。 这时,番子也听到胖子的调侃,又看到吴携望着予恩方向有些出神的样子,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尖锐和警惕,清晰地穿透雨幕。 “小三爷,有些花看着漂亮,芯子里可是剧毒的蛇。离远点总没错,别被迷了眼,到时候被咬一口,哭都来不及。” 这话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予恩,也扎在吴携心上。吴携猛地回神,一股急切涌上来,几乎是立刻反驳。 “番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三叔他……他对予恩做了那些事!予恩现在没当场报复我们,还跟着我们,这已经……” “天真!”胖子赶紧打断他,使了个眼色。 阿柠在几步外冷眼看着这一幕,雨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滑下。听到吴携那急于辩解的天真话语,再看看番子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她只觉得一阵无语涌上心头,忍不住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那个番子说得可没错。予恩他就想弄死他们,尤其是吴三行的人。吴携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是在往刀口上撞。 番子刺耳的言语清晰地传来。予恩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满是讥讽和不屑。懒得回头看一眼番子或是急于为他“辩解”的吴携,只是猛地一挣,甩开了张祁灵一直握着他手腕的手,让张祁灵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张祁灵默默收回手,握紧了那片巨大的芭蕉叶,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 都以为予恩会像之前那样直接走开时,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脸,视线并未完全投向番子,更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 “这年头,这狗忠心护主的劲头,倒是几十年如一日。吴三行养的好狗,叫得真是响亮。” 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吴携煞白的脸,又落回前方未知的雨林深处,话语里的寒意更深。 “不过,狗认主人是天性。主人是什么货色,养的狗自然也就吠出什么调调。蛇鼠一窝罢了,倒也不必急着给别人扣帽子。” 他最后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下。 “至于我为什么还在这儿?”予恩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放心,现在…还不到脏手的时候。” “呵。” 予恩只留下这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毫不犹豫地转身,顶着张祁灵撑在他头顶的芭蕉叶,大步流星地重新踏入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番子骤然铁青、怒意勃发却无法发作的脸。吴携张着嘴,那句“不是这样的”卡在喉咙里,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冰冷的雨水似乎灌进了心里。 第84章 绿林雨下的困境 予恩和张祁灵,吴携一行人正沉默地赶路。 予恩额头上全是汗珠,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脸颊因为运动染上红晕。 予恩抬头望向前方,山势越发陡峭,巨大的灰色岩石裸露出来,形态狰狞。 予恩落在队伍最后面,看着前面几人徒劳地尝试弄开挡路的巨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 吴携皱着眉,打量着石堆,又看看周围浓密得几乎无法下脚的雨林,确实没有明显的绕行路径。 打算用炸药炸开。 胖子一听,麻利地卸下背包,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严实的长条状物品。 得意地晃了晃,又摸出引信和打火机,开始在石堆前比划,寻找最合适的爆破点和缝隙。他时而趴下观察石堆底部,时而踮脚查看顶部结构,嘴里念念有词。 张祁灵没参与讨论,他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站到了一个既能观察胖子动作,又能将予恩护在身后侧的位置。他的视线扫过石堆,又扫过周围的环境,评估爆炸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和潜在危险。 予恩靠在石头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带着点嘲讽意味的弧度。 胖子终于选定了位置,开始固定雷管和连接引信,动作倒是意外的熟练利落。他扯着嗓子指挥,神情专注,“引信够长,放心!等下胖爷点火,你们捂好耳朵!” 吴携一抬头目光就看到予恩孤零零坐在阴影里,脸色差得吓人。他心头一紧,立刻起身走了过去。番子瞥见吴携走向予恩,眼神立刻阴沉下来。跟着吴携后面走了过来。 “小恩?”吴携在予恩面前蹲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真切的担忧,“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他拿起自己还剩小半壶的水壶递过去。 予恩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 “哼!”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从旁边响起。番子站在吴携身后半步,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予恩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就在番子那充满恶意的视线紧盯予恩时,一道沉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横移一步,精准地隔在了番子和予恩之间。 是张祁灵。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宽阔的肩背完全挡住了番子剐人般的视线。他没有看番子,也没有看吴携,目光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 予恩的目光在吴携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张祁灵沉默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翻腾的恶心感,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只是有点累,没休息好。”他避开了吴携递来的水壶,“不用水,谢谢。” 吴携拿着水壶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得出予恩的抗拒和疏离,也知道他说的“累”肯定不止是身体上的。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予恩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挡在前面的张祁灵。 番子被张祁灵挡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张祁灵的后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装什么…害人精…” 张祁灵眼睛目光地冰冷看向番子。 吴携皱眉,拉了拉番子的胳膊,低声道。“番子,再这样说予恩,你回去。” 胖子在不远处也听到了动静。 “就是就是,都消停点!天真,小予恩自己缓缓!” 吴携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予恩,最终还是被番子拉走了。番子狠狠剜了予恩的方向一眼(尽管被张祁灵挡着什么也看不到),不甘不愿地走开。 吴携、番子、阿柠和阿久、阿渊迅速按照胖子的指示,躲到远处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后面。张祁灵没有立刻动,他看向予恩。 予恩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苔藓碎屑,不紧不慢地向后退去,走到安全区域边缘。张祁灵等他站定,才最后一个走到他身边站定,位置刚好能挡在予恩和爆炸冲击波可能波及的方向之间。 胖子见众人都躲好了,最后检查了一遍引信长度和固定点,深吸一口气,点燃了引信!嗤嗤的火花瞬间沿着引信快速燃烧起来! “捂耳朵!”胖子大吼一声,自己则像只灵活的肥兔子,以与他体型不符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冲向掩体后方。 嗤嗤…嗤嗤…引信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雨林中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 第85章 予恩心思难测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碎石和尘土猛地炸开,浓烟滚滚。 众人屏息凝神,拨开残余的烟尘走上前。当那石雕完全展露在眼前时,瞬间被面前这种诡异的景象攫住。 面前是三只庞大的人面鸟石雕! 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围着石雕仔细打量起来。 予恩站在原地没有动。虽然他在迷宫见过,但再次直面这东西,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冷与压迫感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尤其那空洞的眼窝,明明只是石头,却让他觉得它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脸色控制不住地发白。 张祁灵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凑近观察壁画,他的脚步停在予恩身侧半步的距离。微微侧头,视线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沉沉的忧虑。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感觉没什么好研究的,众人纷纷整理装备准备继续前行走去。 吴携看到予恩脸色不好,脚步顿了顿,语气温和。 “小恩?跟上,你是不是累了?慢点走没事,我们在前面。” 胖子也回头看了一眼,没多想,招呼道。 “小哥,小予恩,快点啊!” 只有番子,阴冷的眼神在他脸上剐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又想说什么刻薄的话。吴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番子的胳膊,用力往前一带,同时胖子也默契地伸手推了番子一把。 “走了走了,番子,别磨蹭!” 胖子嚷着,硬是把番子的话堵了回去。番子冷哼一声,甩开胖子的手,阴沉着脸大步向前走去。 予恩垂着眼睑,对番子的敌意和吴携胖子的阻拦视若无睹。他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他们都走在了前面。 他记得清楚,这个地方…有东西。那种无声无息就能摧毁人意志的东西——次声波。它就在那石雕张开的嘴巴里,那个漆黑的洞口深处。 提醒?予恩的嘴角绷紧,心里泛起一丝冰冷的漠然。为什么要提醒?让他们吃点苦头才好。反正…又死不了人。他看着前面几人的背影,眼神泛红复杂,有报复的快意,也有挣扎。 或许是对阿柠,阿久、阿渊还有胖子,予恩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队伍沿着通道前行了大约几十米。 胖子突然捂住胸口,眉头拧成了疙瘩,身体猛地一晃,“噗通”一声直接栽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紧接着,阿柠、阿久和阿渊三人也脸色煞白,腿一软,靠着岩壁滑坐下去,额头冷汗直冒,双手死死按住腹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吴携脑子转得飞快,脸色大变,他强忍着脏腑翻搅的不适感,指着人面鸟石雕的方向。 一道黑影从队伍末尾射出!是张祁灵! 他速度快得惊人,无视了那无形攻击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几个起落就冲到石雕前。 毫不犹豫,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塞进那大张的、发出致命波动的石雕口中!接着,迅速环顾四周,搬起旁边一块被炸开的、大小合适的碎石,狠狠地楔进洞口。 几乎在洞口被堵住的瞬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脏腑撕裂般的剧痛迅速退去。 张祁灵确认洞口堵死,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吴携等人的状况,见他们都缓了过来,只是脱力,便不再多言。沉默地转身,走回一直站在原地、脸色依旧苍白的予恩身边,重新站定在他身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呼吸比平时略快了些。 众人挣扎着起来。 番子脸色依旧阴沉难看,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狠厉的探究。站起身,脸色铁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了一眼那被堵住的洞口,又猛地转向一直沉默站在队伍边缘的予恩,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在极力压抑着爆发的怒火和质问——他绝不相信予恩事先毫无察觉! “番子!”吴携厉喝一声,一步跨前挡在番子和予恩视线之间,语气带着强硬“这地方不能待了!赶紧走!”他眼神锐利地瞪了番子一眼,带着警告。 胖子也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 “对对对!走走走!先赶紧撤!” 张祁灵在番子起身、目光投向予恩的瞬间,身体已经微微侧移,不着痕迹地将予恩挡在了自己身后大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明显冷了下来,像一块沉默的坚冰,无声地隔断了番子那充满敌意的视线。 他一只手已经虚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姿态看似随意,却透着一种随时可以拔刀而出的警觉。 予恩站在张祁灵身后,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漠然。 他清晰地收到了番子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和吴携的维护,也感觉到了身前张祁灵沉默的保护。 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报复得逞的冰冷快意,生理性的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 “走!”吴携再次催促,声音斩钉截铁。他不再看任何人,率先转身,朝着前面逃离般快步走去。 胖子立刻跟上,番子阴沉地最后瞪了一眼,带着满身戾气跟了上去。阿柠和两个队员也努力加快脚步。 张祁灵没有立刻动。他等到其他人都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缓缓松开按着刀柄的手,侧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予恩。他的眼神沉静,没有任何询问或责备,只是示意了一下前方。 予恩抬起眼,对上张祁灵的目光,那平静的眼神让他心头微微一滞。他抿了抿唇还是冷着脸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迈开脚步。张祁灵则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沉默地护卫在最后方。 第86章 恶意与反击 绕过那片令人心悸的石雕区域,向着雨林更深处进发。脚下的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盘根错节的巨大板根、湿滑泥泞的地面,以及无处不在、缠绕如网的藤蔓和蕨类植物。 参天巨木遮天蔽日,浓密的树冠将本就阴沉的天光几乎完全隔绝在外,只有极少数顽强透下的光束。 予恩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张祁灵几乎与他并肩。雨林的闷热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沉重。跟上步伐,但身体确实感到了明显的疲惫和不适。 张祁灵的步速不快,却异常稳定,他像一把无声的刀,偶尔在予恩需要避开障碍或脚下不稳时,会不动声色地伸手挡开一根垂落的藤蔓,或是用刀鞘轻轻托一下他的手臂。 予恩能感觉到他无声的关照,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天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头顶茂密的树冠缝隙里,最后一点灰白的天光也消失了,林间的光线迅速减弱,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 胖子扶着膝盖大喘气,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吴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抬头望了望几乎完全漆黑的头顶,又环顾四周越来越难以辨认的环境。 “天黑了,不能再走了。找个稍微干燥点、视野好点的地方休息一晚先。”他也累得够呛,声音带着沙哑。 番子没说话,但眼神也同意了。阿柠和阿久、阿渊三人更是直接靠着一棵树干坐了下来,显然体力已经透支。 众人看了看前面就合适可以。 空地不大,但相对平整,头顶有浓密的树冠遮挡,四周有粗壮的板根作为天然屏障,地面虽然依旧潮湿,但比泥泞的小径好了不少。 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那块空地。吴携和胖子立刻开始从背包里翻找帐篷和防水布。 番子则阴沉着脸,拿着砍刀在空地周围仔细地清理着过于靠近的藤蔓和杂草,开辟出一个简单的警戒圈。阿柠三个强打精神帮忙整理地面。 予恩靠着冰凉潮湿的板根坐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缓解驱散身体的疲惫感,他能感觉到张祁灵就在几步之外,沉默地站在空地边缘,面朝幽暗的雨林深处,静静守护着这片临时营地。 雨林深处各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声响被放大——树叶在渐起的风中摩擦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还有…营地中央胖子指挥搭帐篷的粗嗓门和吴携偶尔的回应。 *‘他们这是愧疚了?’予恩闭着眼,心底掠过一丝冰冷又尖锐的嘲讽。*‘到今天这步,有什么好愧疚的?你们就该像以前一样,冷漠、猜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在他喉咙深处翻涌。*‘我也只能是现在这样了…回不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掌心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这双手…沾过血了。冰冷的、温热的…生命的粘稠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们都是一样的了,手上都不干净。所以…结果只能是不死不休。’*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细密的雨丝,投向营地中晃动的人影——忙着固定防水布的胖子,阴沉着脸擦拭砍刀的攀子,低声交谈的吴携和阿柠,站在不远处的张祁灵。 *‘变了又怎么样?谁都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几滴冰凉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砸在他的脸颊上。下雨了。 雨点迅速变得密集,打在巨大的树叶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予恩立刻起身,快速拎起自己的背包,目光在营地中扫视一圈,最终选择了一个树冠格外浓密、雨水暂时难以穿透的角落。他走过去,刚放下包,忽然想到什么。 虫子。雨林的夜晚,潮湿会催生出无数嗜血的蚊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虫子似乎很少主动靠近他叮咬,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集中精神,探向自己的意识空间。 那里像一个无形的仓库,堆放着各种零碎。很快,一小瓶棕色的药液出现在他手中。他拧开盖子,倒出一些粘稠的液体,仔细涂抹在手腕、脖颈和衣服下摆等容易被叮咬的地方。一股淡淡的、带着苦味的药草气息散开。 “哎?小予恩!”胖子刚和吴携合力把一块防水布固定在板根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一眼瞥见予恩的动作和他手里的小瓶。胖子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顶着雨凑了过来,“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闻着挺提神啊!”他小眼睛里闪着光,显然对任何“装备”都充满好奇。 予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驱虫药。” “驱虫药?!”胖子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宝藏,他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胖爷我正需要这个!这鬼地方蚊子都能咬死牛!你这药…效果咋样?我看你好像不怎么招蚊子?”他凑近些,带着点期待,“能不能…给胖爷我也抹点儿?” 予恩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直接把手里的小瓶子递了过去。 “嘿!够意思!”胖子喜出望外,一把接过瓶子,如获至宝,“谢了啊小予恩!”他转身就冲向吴携,“天真!快!好东西!小予恩给的驱虫神药!赶紧抹上!”他不由分说地倒出药液就往吴携胳膊上抹。 吴携被他弄得有点无奈,但也知道是好意,没拒绝,只是低声提醒他省着点用。胖子一边给吴携抹,一边自己也在脖子手腕上蹭了不少,嘴里还念叨。 “小哥就不用啦,他老人家自带‘宝血光环’,百虫不侵!” 予恩看着胖子拿着他的药瓶忙活,没说什么。他的目光掠过一旁也在整理背包、显得有些狼狈的阿久和阿柠、阿渊。 两人显然也听到了“驱虫药”,阿久脸上露出渴望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神情。予恩沉默了一下,意识空间中又“掏”出一瓶一模一样的棕色药瓶,走到阿久和阿柠面前,直接递了过去。 “拿着。”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阿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谢予恩小领队!”阿柠也赶紧接过,诚恳地道谢“谢谢!” 两人立刻如法炮制地涂抹起来。 胖子给自己和吴携抹完,心满意足地拿着还剩小半瓶的药液,目光扫到还在另一边阴沉着脸、用布擦拭砍刀的番子。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本着“队伍和谐”的想法,拿着瓶子走了过去,脸上挤出笑。 “番子,你要不要也来点?小予恩给的驱虫药,挺管用的样子。” 番子擦拭刀身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胖子递过来的药瓶,而是将眼神直直射向角落里的予恩,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呵,驱虫药?金贵身子就是不一样,连蚊子都得躲着走。我们这些粗人皮糙肉厚的,可消受不起。省省,到时候可别落个不是!” “番子!你他妈吃错药了?!”胖子第一个炸了,脸上的横肉都气得抖了抖,他一把收回药瓶,指着番子的鼻子就骂,“人小予恩好心好意,你他妈属疯狗的逮谁咬谁?胖爷我就不该多这个嘴问你!真他妈晦气!”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番子这死脑筋这么拧巴,打死他也不会过来碰这个钉子。 吴携也沉下脸,几步跨过来,挡在予恩和番子的视线中间,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番子!够了!予恩没招你惹你!你说话注意点!”他眼神带着警告和明显的不满,“这一路上,予恩要是真想对我们动手,或者像你说的那样‘落个什么不是’,我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还站在这儿说风凉话?” 张祁灵原本面朝雨林的身影,在番子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声地转了过来。他没有立刻动作,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已经锁定了番子,里面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深潭寒冰般的冷意。他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收紧。 予恩靠在湿冷的树根上,雨水顺着浓密的枝叶缝隙滴落,打湿了他的额发。番子那充满恶意和侮辱的话语,扎进了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没想到,这个番子,竟然和吴三行一样,死死咬住他不放,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杂着被冤屈的愤怒和长久以来积累的戾气,猛地从心底窜起! 他倏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几乎要噬人的火焰。他盯着番子,嘴角也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比番子的更冷,更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 “呵,我金贵?我再金贵,也比不上你番子忠心耿耿给吴三行当狗来得体面!怎么,吴三行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连他让你当炮灰、踩着你往上爬的时候,你也觉得他把你当人看了?还是说…你这条狗当得太久,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摇尾巴讨主子欢心?” 番子的眼睛瞬间瞪得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所有的阴鸷都被狂怒取代!“小畜生!你找死——!”他猛地甩开手中擦拭的布,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砍刀刀柄,身体像炮弹一样就要朝予恩冲过去! “番子!住手!”胖子反应极快,庞大的身躯猛地横在番子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他,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推,“你他妈疯了?!给老子冷静点!” “滚开!”番子狂怒地挣扎,力气大得惊人,胖子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番子!”吴携也冲上前,声音拔高到近乎破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和威慑力,“你再动一下试试!予恩说得有错吗?!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他要是真想动手,刚才我们几个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时候,你、我、胖子、阿柠阿久,有一个算一个早没了,你还有命在这里耍横?!”吴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指着予恩,“他要是动手,我们跟你,早他妈死了!” 营地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番子粗重的喘息、胖子阻拦的低吼、吴携愤怒的余音,以及越来越密的雨声。阿久和阿柠紧紧靠在一起,不出声。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予恩身前一步的位置,将他完全挡在身后。他没有看狂怒的番子,只是微微侧着头,冰冷的雨丝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汇聚成水珠滴落。 予恩站在张祁灵身后,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番恶毒的话语抽空了他不少力气,但眼中的戾气未消,像两点幽暗的鬼火在苍白的脸上燃烧。他死死盯着被胖子拦住、状若疯狂的番子,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依旧挂着。 第87章 血雨下的狠绝 “都让开。”予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雨声了传开在众人耳边,“让他来。”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直接推向挡在他身前的张祁灵的肩膀。 张祁灵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坚持,只是顺着那并不大的力道侧开了身体,但那双沉静的眼眸看着予恩,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小予恩!”吴携和胖子同时惊呼,脸色大变。吴携眼中是震惊和担忧,胖子则满是焦急。 “小恩!你冷静点!”吴携试图上前,声音带着恳求,“番子他混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胖子也赶紧堆起笑脸,努力打圆场,额头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对对对!小予恩,你看这天黑的,雨也大了!咱们赶紧把帐篷弄好,烤烤火,休息好了明天才有劲儿赶路不是?跟这浑人置气不值当!”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吴携使眼色,两人默契地再次发力,想把狂怒挣扎的番子强行拖离冲突中心。 就在他们拉扯番子的瞬间,予恩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来,欺近到番子面前!寒光一闪,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柄匕首,冰冷的刀锋带着雨水的湿气,狠狠地压在了番子暴着青筋的脖颈大动脉上! “!”番子所有的挣扎和嘶吼戛然而止,身体僵住,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刀锋的冰冷和锋利。 吴携和胖子也僵在原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动分毫。 予恩的脸近在咫尺,雨水顺着他额前湿透的黑发滴落,滑过他苍白的脸颊和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他阴恻恻地看着番子因惊怒而扭曲的脸,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恶意,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毒蛇吐信。 “不是要动手吗?怎么,被一条狗链子拴久了,连咬人都不会了?吴三行就养了你这么个只会吠的废物?” “予恩!放下刀!”吴携心胆俱裂,声音都变了调,“别这样!” “小予恩!别!为了这王八蛋生气搭上自己不值!”胖子也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番子被刀压着脖子,又被如此羞辱,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怨毒和疯狂,他死死瞪着予恩,眼神充满了挑衅,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割下去!” 予恩读懂了那眼神。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骤然消失,眼神瞬间变得阴翳而狠厉,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压在攀子脖子上的匕首猛地移开!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狠狠捅进了番子左侧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 “噗嗤!” 是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 “呃啊——!”番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颤!剧痛让他脸上的疯狂被痛苦取代,额头上冷汗滴落,和雨水混在一起。 更让人心胆俱寒的是,予恩握着匕首的手腕,竟然还往里狠狠地、缓慢地搅动了一下! 番子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滚落。剧痛和极致的屈辱让他眼中充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挣开胖子猛地抬起,就要不顾一切地抓向予恩! 他的手刚抬到一半,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是张祁灵! 不知何时,张祁灵已经出现在番子身侧。他面无表情,那只手的力量却大得惊人,将他抬起的胳膊牢牢地、反关节地按在了他自己的背后! 番子被剧痛和钳制折磨得浑身发抖,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鲜血,从番子肩膀的伤口处迅速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又顺着衣角滴落在潮湿的腐叶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雨点砸落,将血迹冲淡,又在周围形成新的血水洼。 营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哗啦,以及番子粗重痛苦的喘息。 吴携和胖子呆立当场,脸色煞白,看着予恩手中那柄滴血的匕首,像是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阿柠和阿久惊呆了。 予恩缓缓抽回匕首,锋刃上带出一溜血珠。他看也没看痛苦抽搐的番子,也没有看震惊的吴携和胖子,只是垂着眼,盯着匕首上蜿蜒流下的、属于番子的鲜血。雨水冲刷着刀刃,血水很快变得稀薄, 一片死寂中,予恩却突兀地、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怪异的、空洞的回响,没有任何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握着匕首的手腕一转,冰冷的刀尖再次抬起,带着残留的血迹,在番子因痛苦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脖颈皮肤上,慢条斯理地、带着某种凌迟意味地来回划动了几下。 冰冷的触感让番子再次绷紧了身体,连呜咽都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能感觉到刀刃划过皮肤的细微刺痛,以及那上面尚未干涸的、属于他自己的血的粘腻。 “再有下次,”予恩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我会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微微俯身,凑近番子因剧痛和屈辱而扭曲的脸,那双黑棕的眼睛里幽深得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阴暗,“然后,挑断你的手腿筋,让你像条真正的癞皮狗一样,只能趴着…爬到你的主子吴三行面前去。”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血腥味的残忍。 说完,予恩直起身。他看也没看被他话语和行动震慑住的任何人,包括被他推开的张祁灵。仿佛这血腥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他随手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水,将它收进鞘中,转身,踩着湿漉漉的腐叶,径直走向自己之前选择的那个树冠浓密的角落。背影挺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绝和冰冷。 随着予恩的离开,张祁灵扣住番子手腕的手也瞬间松开。他没有看地上痛苦不堪的番子,也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到了营地的另一侧边缘,重新面朝幽暗的雨林。 “番子!番子你怎么样?!”吴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到攀子身边,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胖子也赶紧跟上来,脸上是少有的凝重和慌乱,他迅速从背包里扯出防水布,撑开挡在番子头顶,尽量遮住瓢泼而下的雨水。 “操…操…”番子痛得浑身痉挛,肩膀处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依旧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泞。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脸色惨白如纸。 “胖子!快!止血药!绷带!”吴携一边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急救包,一边对胖子急吼。他自己则用力撕开番子肩膀处被血浸透的衣服,露出那个狰狞的、还在冒血的刀口。雨水混着血水流淌,触目惊心。 胖子也顾不上别的,赶紧翻出急救用品递过去,同时帮着吴携用防水布尽量挡雨。两人配合着,手忙脚乱地给攀子清洗伤口(用干净的雨水)、撒上厚厚的止血药粉,再用绷带紧紧包扎加压止血。整个过程,番子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吴携一边包扎,一边看着番子痛苦的脸,又想起予恩刚才那冰冷阴鹜的眼神和狠绝的动作,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低声念叨,语气复杂,带着后怕和一丝埋怨。 “番子…你…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你明明知道…你打不过他的,他刚才要是真想杀你…你就…”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三叔…三叔他确实…对不住小恩在先。小恩他…他其实不欠我们什么…真的不欠…” 番子紧闭着眼,任由吴携和胖子摆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只是当吴携提到“吴三行”和“对不住”时,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被胖子死死按住止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像一尊沉默的、饱受痛苦和屈辱的石像,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深埋在紧闭的牙关和颤抖的身体里。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冲刷着这片弥漫着血腥和冰冷气息的临时营地。 而在那最阴暗的角落,予恩背对着所有人,靠着冰冷的树干坐下,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有他微微蜷缩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第88章 等待验证的规则 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湿气依旧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营地上方,巨大的板根和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天光。 只有营地中央一小堆篝火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一点湿寒,也映照着几张疲惫的脸。 吴携、胖子、阿柠和阿久围坐在火堆旁,沉默地啃着压缩饼干,坚硬的食物在嘴里费力地咀嚼。 火堆上架着一个打开的肉罐头,里面的油脂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混合着香料和肉类的焦香气味。这难得的香气在潮湿腐败的雨林气息中格外突出,引得人肚子咕咕叫。 胖子眼巴巴地盯着罐头,咽了口唾沫,用树枝小心地拨弄着,让热量更均匀。 “再烤烤,再烤烤,热透了才香!” 罐头的油脂冒起细小的泡泡,香气愈发浓郁。张祁灵坐在火堆稍远一点的位置,背靠着板根,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待那罐头里的肉块边缘微微卷曲,油脂透亮,他拿起一根干净的树枝,动作利落地从火堆上取下罐头,放在地上稍微晾了一下。 他没有自己吃,而是端着那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罐头,站起身,径直走向营地边缘那个被树影笼罩的角落。 予恩靠坐在巨大的树干根部,整个人几乎融在阴影里。他闭着眼睛,头微微侧着,湿漉漉的额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偶。篝火的光只能勉强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张祁灵停在他面前,将手里的肉罐头递了过去。热气和香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氤氲开。 予恩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火光在他空洞的眸子里跳跃了一下,随即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没有看张祁灵,也没有看那罐诱人的食物,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而冷淡。 “不用,你自己解决。” 张祁灵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收回,也没有再向前。他看着予恩毫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唇线,沉默了几秒钟。 篝火的光映在他沉静的侧脸上,看不出情绪。最终,他没有再坚持,也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那个还冒着热气的肉罐头,轻轻放在了予恩脚边干燥些的腐叶上。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像来时一样,沉默地走回火堆旁坐下,拿起自己那份冷硬的压缩饼干,掰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罐散发着热气的食物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树干的阴影里。那罐肉,在他脚边渐渐变凉,香气被潮湿冰冷的空气吞噬。 营地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雨林深处永不停歇的虫鸣。 ………… 天光艰难地透过浓密的树冠缝隙,在营地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湿漉漉的清晨带着刺骨的寒意。 “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猛地划破营地的寂静!是吴携的声音! 这叫声瞬间炸醒了所有人! “怎么了天真?!”胖子第一个弹起来,睡意全无,顺手抄起旁边的砍刀,脸上肥肉都在抖。 番子也被惊醒,肩膀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挣扎着想坐起。 阿柠和阿久吓一跳,缓过来也跟着过去。 连一直面朝雨林的张祁灵也倏地转过身,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神扫向声音来源。 只有角落里的予恩,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 众人循声冲到吴携昨晚休息的防水布旁。 不知道说了什么,都走了出去。 予恩独自坐在树影里,对那边的骚动恍若未闻。他脚边,那罐彻底冷透、凝结了一层白色油脂的肉罐头,静静地躺在腐叶上。 意识进入空间,片刻后一份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用简易保温盒装着的自热米饭出现在他手中。 他打开盖子,米饭混合着酱料和脱水蔬菜的香气淡淡散开,与营地那边传来的腐肉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予恩拿起勺子,机械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温热的食物滑入冰冷的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汪牧…’* 一个名字突兀地划过脑海。*‘他应该已经进来了。’* 予恩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又多了一个麻烦。’* 汪牧的出现,意味着变数,意味着更复杂的局面,他需要分神应付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那条大蛇…’* 他的思维转向另一个迫近的麻烦。*‘快来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具冰冷的蛇尸只是一个前奏,真正危险的活物,就在附近。 *‘那个该死的意识系统…’* 予恩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厌烦,*‘肯定又要跳出来,逼我去帮他们。’* *‘帮?’* 予恩在心里冷笑。 一个念头悄然钻出。*‘这次刚好试试到底是不是…只要最后是我碰到他们,把他们从‘危险’里带出来,就算是我‘帮助了’的?’*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微动,像黑暗中擦亮了一星危险的磷火。*‘如果真是这样…’* 他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落在不远处那几个围着巨蛇尸体、或震惊或探究的身影上——吴携、胖子、番子、阿柠、阿久…还有那个沉默守护着的张祁灵。*‘那操作空间…就大了。’* 一个冰冷而充满算计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等下大蛇来了,让他们先打。让他们吃够苦头。让他们在生死边缘挣扎…’* 予恩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幽光。 *‘然后,在最后关头,我再出手。不需要拼命,不需要冒险…只需要在那一刻,伸手抓住他们任何一个,把他们从蛇口下拖开…或者仅仅是碰到一下,把他们拉离攻击范围…只要是我‘最后’接触的,把他们带离了‘危险’…’* *‘就看看这样,算不算完成帮助!’* 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试探和一丝扭曲的快意。*‘既能恶心他们,又能应付那个该死的世界意识…’* 他需要验证这个规则!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自由”。 *‘至于碰到谁…’* 予恩的目光扫过吴携、胖子…最后落在张祁灵身上。*‘张祁灵…他根本不需要我帮。’* 他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番子…’* 想到那张怨毒的脸,予恩眼底戾气一闪。*‘那就…吴携?或者胖子?’* 这两个人,是最容易的目标。 他打定主意。*‘就这么办。让他们先消耗,…最后,由我来‘收割’这个‘帮助’的结果。’* 予恩合上吃完的饭盒,随手将它“收”回空间,不留一丝痕迹。他重新靠回冰冷的树干,闭上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但全身的感官却像绷紧的弓弦,仔细捕捉着雨林深处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 他在等待,等待那条活着的巨蛇出现,等待验证他那个冰冷计划的机会。 营地那边,胖子还在咋咋呼呼地围着蛇尸转悠,试图估算它的长度。 吴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正和同样面色凝重的张祁灵低声讨论着什么,手指不时指向蛇尸的某些部位。 番子捂着肩膀,阴沉的目光在巨蛇和予恩藏身的阴影之间来回扫视。阿柠和阿久则在一边观察着周围。 雨林的湿气越发浓重,空气沉甸甸的。 予恩在阴影中,等待着验证他生存规则的那一刻。他指尖摩挲着匕首冰冷的鞘,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昨夜攀子的血迹,早已干涸冰冷。 第89章 予恩出手,验证规则 众人回营地整理装备。不敢耽搁,迅速跟上继续赶路。 在茂密的雨林中艰难穿行,不知走了多久,找到一处勉强能落脚的地方。篝火燃起,简单进食补充体力。 这一路上番子异常沉默,予恩更是很彻底无视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空气。 张祁灵原本站在予恩旁边,观察着树冠,突然,他身体微微一僵,左手极快地、无声地碰了碰予恩的手臂,随即轻抬手指示意向上方看。 这点动静落在缠绕在树上的巨蟒蛇眼里,蛇身猛地一缩,随即裹挟着浓烈的腥风,从上方直扑而下! 张祁灵一把将予恩推开,自己则迎着扑来的蛇影,刀悍然劈向蛇头! 攀子、阿柠和阿久只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粗壮的蛇尾横扫而至,三人惨叫着被扫飞出去,重重摔在灌木丛和泥地里。 腥风扑面,带着腐烂枝叶和浓烈蛇涎的恶臭。 胖子面对这阵仗,又惊又怒,抄起旁边的工兵铲,大吼一声就朝蛇身中部劈去。“当啷!”工兵铲砍在密集的鳞片上,震得胖子虎口发麻,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 巨蛇吃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蛇头以惊人的速度回旋,坚硬的颅骨像攻城锤一样狠狠撞在胖子厚实的胸膛上。 “呃啊——!”胖子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砰”地一声巨响,撞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又重重摔落在地。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咳嗽,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胖子!”吴携眼睛瞬间红了,想冲过去却被巨蛇扭动的身躯阻挡。 “呃…死…死不了…咳咳…”胖子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又跌坐回去,脸色煞白,“他娘的…劲儿真大…肋骨…怕是断了…” 另一侧,番子被扫飞时手臂撞到尖锐的岩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他咬着牙闷哼一声。 阿柠摔在泥水里,迅速翻滚起身,但动作明显迟滞,显然也受了撞击。阿久则完全吓傻了,抱着头缩在一棵大树后瑟瑟发抖,阿渊站在一旁。 予恩紧贴着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他握着长鞭的手稳定得可怕。他冷眼看着张祁灵在蛇口下惊险闪避,看着胖子像沙包一样被撞飞,看着番子流血,阿柠挣扎。他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等待着那个验证他猜测的“信号”。 *——“宿主!主角‘张祁灵’正在遇险!‘吴携’、‘王胖子’重伤!请宿主立即帮助主角脱离当前威胁!成功生存点+10。”* 系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予恩的脑海响起。几乎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张祁灵为了躲避蛇口毒牙,身体后仰幅度过大,脚下被盘结的树根一绊,出现了致命的迟滞!粗壮的蛇身带着破空声,横扫而来,结结实实抽在张祁灵的左侧肋部!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张祁灵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抽得离地飞起,黑金古刀脱手飞出,插在几米外的泥地里。他摔进茂密的蕨类植物丛中,枝叶剧烈晃动。 就是现在! 予恩动了。他没有冲向最显眼的张祁灵,而是掠到刚躲过蛇尾、正试图爬向胖子的吴携身边,以及瘫在地上喘息的胖子旁边。右手一把揪住吴携的后衣领,左手抓住胖子一只粗壮的胳膊,爆发出与他体型不符的蛮力,猛地将两人从原地拽起,狠狠甩向旁边一块被巨大树根拱起的凹陷处。 “啊!”吴携猝不及防,被摔得七荤八素。 “哎哟喂!轻点!”胖子伤口被牵动,疼得龇牙咧嘴。 “待着!”予恩丢下两个冰冷的字眼,看也没看他们。 *——“救助完成!主角‘吴携’、‘王胖子’脱离致命攻击范围!任务判定成功!奖励生存点+10!”* 成了!冰冷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予恩。猜测被证实!规则被掌握!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在血腥战场上显得无比突兀和冰冷的笑容。 果然如此!这该死的“祂”,它的核心就是保护这群“主角”!只要在他们命悬一线时出手,就能得到奖励! 验证成功的兴奋感驱散了所有旁观的想法。他猛地转身,面向那条正昂起蛇头,吐着猩红信子,准备向张祁灵摔落方向发起致命一击的巨蟒。 手腕长鞭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坚韧的鞭身瞬间绷直。予恩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 “喂,大长虫,”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林的嘈杂和胖子的呻吟,“看这边!” 巨蛇被这挑衅的声音吸引,巨大的蛇头猛地转向予恩,冰冷的蛇眼锁定了他。 就在这一刹那,予恩足下发力,不退反进,迎着那令人窒息的腥风直冲而上!黑色的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明确——巨蛇那只闪烁着凶光的左眼!鞭梢精准地刺破潮湿的空气,狠狠抽向那冰冷的瞳孔! 第90章 惊险脱身 “啪嚓!” 一声脆响!鞭梢带着予恩全部的力量和精准,狠狠刺入巨蛇的左眼!粘稠、腥臭、带着诡异绿光的液体瞬间从破裂的眼球中爆溅出来! “嘶——昂!!!” 巨蛇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嘶鸣,整个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猛地向后弓起,又疯狂地甩动蛇头,试图摆脱鞭子。腥臭的蛇血和眼球组织液喷洒得到处都是,沾染的树叶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予恩一击得手,立刻松手弃鞭,身体借势向后急退数步,避开巨蛇疯狂的扭动范围。他脸上那冰冷的笑容更深了。 这时张祁灵摔落的蕨类丛中,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是张祁灵!他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左侧衣服被撕裂,显然肋骨受了重创,但他的动作依旧迅捷如风。 他目标明确,直扑向插在泥地里的黑金古刀,一把将其拔出! 巨蛇因剧痛陷入狂暴,完全失去了章法,巨大的蛇尾胡乱抽打,扫断无数小树和灌木。张祁灵抓住巨蛇因痛苦甩头暴露出的七寸下方那片相对薄弱的鳞片区域,眼神一凝,整个人贴着地面疾冲过去! “小哥!小恩他……”吴携在树根凹陷处紧张地看着。 张祁灵冲到巨蛇身下,无视头顶疯狂扭动的蛇身,黑金古刀乌光暴涨,带着决绝的气势,狠狠向上捅去! “噗嗤!”锋利的刀身几乎全部没入巨蛇七寸下的要害!张祁灵双臂肌肉贲起,猛地向下一拉! “嘶——!”巨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蛇头重重砸在地面,震得泥土飞溅。 予恩没有再看那垂死挣扎的巨蛇,他快步走向刚才丢弃长鞭的地方。鞭子还缠在巨蛇血肉模糊的眼眶里,被蛇血浸透。他皱了皱眉,弯腰捡起,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真他妈臭!”他低声骂了一句,厌恶地将鞭子在旁边的树干上狠狠甩了几下,试图甩掉大部分污血。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刚想松一口气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他们刚刚逃来的方向迅速逼近! 吴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 予恩根本没回头。那浓烈的蛇腥臭和吴携他们的惨状让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空看戏了!”他丢下一句,看也不看身后逼近的阴影,握着还在滴落腥臭蛇血的长鞭,转身就朝雨林深处快步跑去,方向正是那条隐约可见的小河。 “走!”张祁灵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拔出黑金古刀,看都没看那彻底不动了的巨蛇尸体,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忍着肋部的剧痛,紧跟着予恩的方向疾奔而去。 “快跑!跟上小哥和小予恩!” 胖子也顾不得胸口的剧痛了,在吴携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就跑。阿柠拉着阿久,番子咬牙跟上,所有人都爆发出求生的力量,忍着各自的伤痛,拼命向小河方向狂奔。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吴携看到了波光,冲到小河边,水流湍急浑浊。张祁灵目光一扫,锁定了河岸侧面的石缝。那缝隙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这边!”张祁灵轻喝一声,率先侧身挤了进去。 予恩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钻入石缝,浓烈的蛇腥味被他暂时抛在身后。吴携赶紧把胖子推过去,胖子忍着痛,龇牙咧嘴地往里挤。阿柠、阿渊、阿久钻入,番子最后一个挤进去。 没一会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洞口!那条追逐而来的巨蛇赶到!它庞大的身躯堵在石缝外,腥红的信子疯狂吞吐,冰冷的蛇眼死死盯着黑暗的石缝内部,发出威胁的低沉嘶吼。 然而,它那巨大的头颅和身体却无法挤进这狭窄的缝隙。它暴躁地用头撞击了一下石壁,震落不少碎石和泥土,但石壁异常坚硬,纹丝不动。 随即,毫不犹豫地掉转蛇头,庞大的身躯快速扭动着往回爬走了!眨眼间就消失在浓密的雨林里。 石缝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等了一会所有人都退出了狭窄的石缝,重新站在了小河边的光亮下。 “呼——!”确认所有人都安全出来后,胖子第一个瘫倒在地,后背的衣服完全被冷汗浸透。 “我的亲娘祖宗…差点就交代了…” 吴携也靠着河岸边的石头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脸色苍白。 阿柠跟两个队员坐下,自己也疲惫不堪。番子靠着树,检查着自己手臂的伤口,眉头紧锁。 暂时安全了。 第91章 汪牧到来 小河边的空气带着水汽的清凉,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沉重和身上的伤痛。短暂的喘息让疲惫和疼痛加倍袭来。 众人拖着伤体,沿着湍急的小河向下游艰难前行。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找到一块相对空旷、地面干燥些的河滩地。 “就在这歇会儿,处理下伤口。”吴携喘着气说。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坐下。阿柠拿出仅剩的一点应急药品,先给阿久处理了擦伤,再处理了自己细微的小伤。 吴携帮检查番子子的手臂伤口,眉头紧锁起来。 “番子,你伤口很深,感染了会很麻烦,得重新清理包扎,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止痛剂了…” 番子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死不了,小三爷你看着弄。” 胖子哼哼唧唧地解开衣服,让吴携看他胸口的淤青,一大片深紫色,看着就吓人。 “天真,你给胖爷看看,骨头没断?就是疼得厉害,喘气都疼…” 张祁灵沉默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肋部,衣服被撕裂的地方,皮肤一片青紫,微微凹陷下去,显然伤得不轻。 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确认骨头没有明显错位,便独自走到河边清洗手上和刀上的污血。过了一会儿,他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河岸边的密林里,谁也没注意到他去了哪里。 予恩大概知道他是去见陈雯婧了,恐怕来了这恐怕也不好过,被他踩的那只腿不残也得跛着脚。 予恩嘴角勾起,看着自己手上的星蚀鞭想着,可惜来的不是吴三行,要不就可以看到坡脚版心上人。 身体猛地一僵!他体内沉寂的蛊虫毫无征兆地剧烈躁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带着某种诡异共鸣的牵引感,像无形的钩子,猛地拽向河滩下游的某个方向!这感觉强烈得让他几乎无法忽视。 予恩眼神一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顺着那股强烈的牵引感,准备朝着下游快步走去。 “小恩!”吴携刚帮胖子检查完伤势,抬头就看到予恩要离开,急忙喊道,“你去哪?这里太危险了,别一个人乱走!” 胖子也喘着粗气附和。 “就是啊小予恩!那野鸡脖子指不定在哪儿猫着呢!还有那条大长虫!别瞎跑!” 予恩脚步顿了一下。他本不想理会,但想到后面他们那烦人的“主角”身份和系统的潜在规则,还是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声音冰冷简短。 “恩。我会小心。”说完,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河岸植被后。 阿柠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予恩消失的方向,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处理着伤口。在她看来,予恩是她的人,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不会轻易离开队伍。 阿久看着予恩离开的方向,有些紧张地想问什么。 阿柠就低声道。“不用担心,他有分寸。”阿久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番子疼得直抽冷气,根本没心思管予恩的去向,只盼着吴携快点处理好这要命的伤口。 予恩顺着体内蛊虫越来越激烈的指引,拨开茂密的蕨类和低垂的藤蔓,沿着河岸向下游走了大概一二百米。河水在这里变得稍微平缓,形成一个小回水湾,岸边堆积着厚厚的枯叶和浮木。 那股牵引感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前方一片被巨大浮木半遮挡的泥泞河滩上。 悉悉索索… 伴随着枯叶被碾碎的细碎声音,一个身影正艰难地从那片散发着恶臭的泥潭里往外挣扎。 那人浑身裹满了黑褐色的湿泥,几乎与河滩融为一体,只有动作带起的泥浆滑落时,才勉强看出人形。他的一条腿明显受了伤,每一次拖动都显得异常沉重,在泥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终于,那人挣扎着在浮木旁坐直了身体,背靠着冰冷的木头,大口喘息。他抬起沾满泥浆的脸,胡乱抹了一把,露出被污泥覆盖的五官轮廓。当那双眼睛透过泥污的缝隙,准确地捕捉到站在不远处的予恩时,动作瞬间凝固。 汪牧。 他布满泥污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形成一个沾满泥点的、僵硬的“笑容”。那双眼睛,透过泥浆的遮挡,像两把没有温度的刀子,在予恩身上来回刮过。 “呵…”汪牧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带着泥水呛咳后的沙哑,“看来你的状态还不错。”他喘息着,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我还在想,那东西闹腾得这么凶,你什么时候才会被叫过来?” 予恩站在原地看着泥潭里狼狈不堪的汪牧,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冻彻骨髓的寒意。 “你还都没死透呢。”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蛊虫怎么会跟你有牵引?” 汪牧嘴角那点虚假的笑意加深了些,牵扯着干裂的泥壳。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他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尽管此刻他狼狈地陷在泥里,“你只需要记住,完成我安排给你的事就好。”他顿了顿,喘息平复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命令的口吻。 “接下来,你再跟他们走一段距离。等他们快要见到吴三行之前,找机会脱离,跟我行动。” “你也要进陨玉?”予恩的眉头下意识地拧紧,西王母宫深处那块神秘的陨玉,是汪家最终的目标?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汪牧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受伤的腿支撑着身体,缓缓地从泥泞中站了起来。 拖着那条僵硬的伤腿,一步一跛,动作迟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慢慢走到予恩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泥腥味和血腥气。 汪牧比予恩略高,此刻他微微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穿透泥污的阻隔,直直地看进予恩的眼底。他抬起同样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似乎想触碰予恩的头发。 予恩猛地侧头避开,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不要用你的爪子碰我。”予恩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汪牧的手停在半空,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笑声,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坚持,缓缓放下了手。但他眼神里的温度却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他似乎在权衡,最终选择了暂时克制。现在动手,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 “什么都不要问。”汪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不容置疑,“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跟着我,恩?”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和威胁。 予恩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知道了。”他简洁地回答,随即问道,“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回去了。” “有。”汪牧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后面,替换掉阿柠。你注意时机。” 予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汪牧脸上。小说里阿柠死了…难道所谓的“死”,是替换?真正的阿柠根本没死?这个猜测让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一下。 “那换下来的…”予恩的声音有些发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是杀了,还是…?”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汪牧,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汪牧再次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这个嘛…”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予恩的眉头再次拧起,他不明白汪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把决定权交给你。”汪牧的声音带着一种虚假的慷慨,眼神却冰冷刺骨,“你要是想让她活,替换之后,她就能活着出去。要是你不想…”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加深,透出毫不掩饰的杀意,“换上去之后,我就杀了她。” 轰! 予恩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被重锤击中!小说里那个鲜活的、最终死去的阿柠形象,与汪牧此刻话语中透露的残酷可能性猛烈碰撞。 原来…书里的阿柠是真的死了?被替换后被杀?这个认知让他呼吸一窒,可是后面替换了的阿柠也死了?予恩头脑中一片混乱。 “行了,”汪牧似乎很满意予恩的失神,他不再看予恩,目光转向雨林深处,“回去。张祁灵应该已经和陈雯婧碰完面了。”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表面刻着复杂纹路的深褐色小木牌,递到予恩面前。 “我给你一天时间。”汪牧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会在后面跟着。如果…你想让那个女人活命,”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小木牌,“就把这个给她。记住,只有一天。”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牌上。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了木牌。 木牌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上面刻着的纹路硌着他的掌心。 他没有再看汪牧一眼,也没有任何道别,攥紧那个小小的木牌,猛地转身,拨开茂密的枝叶,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林浓重的阴影里。背影决绝而冰冷。 汪牧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沾满泥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幽光。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条暂时无法用力的伤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雨林深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怪异鸣叫。 第92章 悄然的脱离 予恩攥着那块冰凉的小木牌,拨开层层叠叠的湿重枝叶,回到了临时休息的河滩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篝火燃烧后残留的烟味。 张祁灵已经回来了,正沉默地坐在一块稍干的石头上,用一块布擦拭着刀上的水渍。予恩的身影刚从树丛后出现,张祁灵就立刻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乎这段时间里,一直留意着那个方向。 吴携和胖子正围着重新燃起的微弱火堆,火上架着一个残破的军用水壶烧着水。看到予恩安然无恙地回来,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嘿,小予恩,你可算回来了!”胖子捂着胸口,声音还有点虚,但语气轻松不少,“胖爷还以为你让野鸡脖子给叼走了呢!” 吴携也露出一个疲惫但真诚的笑容 “小恩,没事?” 予恩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看着吴携和胖子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看着张祁灵沉默但带着询问的眼神,再想到刚刚与汪牧的对话,还有那块沉甸甸的木牌……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 不是身体的累,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他想念自己那个安静、安全的小别墅,想念那里没有血腥、没有算计、没有这些该死的规则和任务的平静生活。这股强烈的思念几乎要冲破他冰封的外壳,他感觉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他猛地侧过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迅速低下头。手指用力掐进掌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他不能在这里,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失态。 张祁灵、吴携、胖子都清楚地看到了他瞬间低头的动作,看到了他绷紧的肩膀线条。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措的沉默。 吴携和胖子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担忧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张祁灵擦拭刀的动作也停住了,他看着予恩低垂的后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咳…”吴携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那个…水快开了,胖子,看看我们还有什么能吃的…” “哦…对对对!”胖子反应过来,赶紧翻找旁边所剩无几的物资,“还有两块压缩饼干,凑合垫垫肚子…” 张祁灵也收回目光,继续擦拭他的刀,只是动作放得更慢。大家都默契地忙碌起来,假装没有看到予恩的异样,给他留出整理情绪的空间。 予恩深吸了几口气,雨林冰冷潮湿的空气灌入肺腑,终于压下了那股失控的热意。 他慢慢直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疲惫。他走到火堆旁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背靠着树干,视线再次落回手中那块深褐色的小木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 给,还是不给? 如果给了,阿柠活下来,她就知道自己是汪家的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如果不给…她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死在这里,死在蛇口下。 她很年轻,身手利落,有野心,也有能力。她应该有更长的路可以走,而不是成为这场阴谋里一个冰冷的注脚,无声无息地腐烂在雨林深处。 张祁灵拿着一块掰开的压缩饼干和半壶热水,无声地走到予恩身边,将东西放在他旁边的地上。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予恩手中紧握的木牌,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东西,便转身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沉默。 予恩没有动那些食物,只是靠着树干,一夜无眠。篝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眼中反复的挣扎与权衡。雨林的夜晚充斥着各种虫鸣兽吼,更衬得人心绪不宁。 天光微亮,潮湿的雾气在林间弥漫。 众人开始收拾所剩无几的行装,准备继续沿着河流行进。阿柠正坐一旁,阿渊在帮检查着阿久手臂上的淤伤。 予恩站起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到阿柠面前。 “阿柠姐。”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柠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予恩?有事?” 予恩伸出手,掌心躺着那块深褐色的小木牌。 “拿着。” 阿柠疑惑地接过木牌,入手冰凉坚硬,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她不认识。“这是…?” 予恩没有解释木牌的用途,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了一句。 “再见的时候,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说完,他不再看阿柠困惑的表情,转身走到队伍边缘,当什么都没发生。 阿柠捏着那块来历不明的木牌,眉头紧锁。予恩的话没头没尾,让她心头莫名地笼上一层阴霾。她将木牌收进贴身的口袋,压下疑虑,拿好东西跟上。 沿着湍急的河流向上游跋涉。路越来越难走,湿滑的岩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消耗着众人的体力。番子的手臂伤势似乎恶化了,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胖子也走得龇牙咧嘴,胸口闷痛。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经过一段特别陡峭湿滑的河岸时,吴携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胖子往上爬,阿柠在下面警戒。等她再抬头看向队伍前方时,瞳孔猛地一缩——刚才还走在侧翼的予恩,不见了!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河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茂密的雨林植被中,连一点声响都没留下! 阿柠的心沉了下去。她猛地想起予恩早上那句古怪的话——“再见的时候,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要脱离队伍!他要去哪里?那块木牌又代表着什么?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但她没有声张,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予恩没有回头。他脱离队伍后,立刻循着体内蛊虫再次变得清晰强烈的指引,朝着与河流相反的方向,快速深入雨林。 蛊虫的躁动感越来越强,方向感也越发明确。 拨开一片巨大的、沾满水珠的芭蕉叶,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干燥的林间空地。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汪牧。 他不再是昨天泥潭里那个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作战服,脸上的泥污清洗干净,露出瘦削但线条清晰的脸庞。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站姿笔挺。 那条昨天还跛得厉害的腿,此刻稳稳地支撑着他的身体,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干练、掌控一切的气息,恢复了在汪家时予恩熟悉的姿态。 听到身后的动静,汪牧缓缓转过身。他看着予恩,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弧度,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予恩的目光在他那条完好无损的腿上停留了一瞬,脸色沉了下来。 “你昨天的腿伤,是骗我的?” 汪牧轻笑出声,声音低沉。“你猜。”语气里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 予恩懒得接他这种无聊的试探,直接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走到他面前。 “少废话。我们接下来去哪?跟着哪边?” 汪牧很满意予恩的直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 “你不是说,要把陈雯婧当礼物送给吴三行?”他看着予恩,眼神阴翳,“既然这样,当然是去跟着她好了。看看这份‘礼物’,最后能落在谁的手里。” 第93章 深陷罗网 汪牧看着予恩那毫不掩饰的白眼,非但不恼,嘴角的弧度反而更深了些,笑意里透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残忍玩味。 “你不是说,”他慢悠悠地开口,“要把陈雯婧当礼物送给吴三行?”他微微歪头,眼神看向予恩,“既然这样,当然是去跟着她好了。看看这份‘大礼’,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 他说“大礼”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十足的讽刺。 予恩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迈步。 “带路。” 汪牧轻笑一声,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在前面。予恩沉默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在茂密潮湿的雨林中穿行。脚下的腐殖层厚实湿滑,藤蔓和低垂的枝叶不断扫过身体。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予恩突然开口。 “铃铛。到地方了,该给我了?” 汪牧的脚步停住,缓缓转过身,他看着予恩,脸上又挂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然。”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入贴身的衣袋,拿出一个用黑色绒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绒布,露出里面一个古旧、造型奇特的青铜铃铛,铃身布满繁复的纹路。 “你查清楚了?”汪牧的目光锁住予恩,“张祁灵那边,怎么说?” 予恩的视线完全被那枚铃铛吸引,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将铃铛抓了过来,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掌心。 “没有,”予恩回答得很干脆,目光停留在铃铛上,“还没问。你铃铛都没给,问了也白问。”他小心地将铃铛收进自己的口袋实际放进空间,确保万无一失。 汪牧看着予恩的动作,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东西。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跟上。”便继续在前面带路。 又穿行了一段更为崎岖难行的路,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被巨大榕树气根环绕的林间空地。 空地上或站或坐,竟有十几个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丛林作战服,装备精良,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 其中几个人予恩认得——汪程、汪明、汪淇,都是之前在汪家基地跟过他一段时间的汪家好手。见到汪牧和予恩出现,所有人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站直身体,动作整齐划一,目光聚焦在汪牧身上,眼神动作间带着服从。 予恩的眉头拧紧,他没想到汪牧竟然带了这么多人下来!这阵仗远超出他的预料。 “不去跟着吴携或者吴三行他们?”他看向汪牧,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 汪牧神态自若,“不急。”他语气间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他们快会合了,我们在他们之后跟上就好。”话语停了一下,目光转向予恩,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顺便,帮你把‘陈雯婧’这份礼物拦下来。你不是还要把她‘送’给吴三行么?”他刻意强调了“送”字。 予恩这次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语。他之前对付陈雯婧时,总觉得暗处有人窥视。现在明白了,原来汪牧的人也一直在周围!该说汪牧这狐狸也太会算计,还是自己太天真? 汪牧看着予恩那生动的白眼,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比之前予恩在汪家时那副油盐不进、僵硬对抗的样子有趣多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我们在等两个人,人一到,立刻出发去跟上吴三行的队伍。” “等什么人?”予恩追问。 汪牧却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直接对汪明等人下令。“休整好,人一到立刻出发。”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雨林的天色暗得很快,浓重的暮色笼罩下来,林间弥漫起更深的寒意和湿气。 篝火被点燃,驱散一小片黑暗。就在予恩靠着一棵树干闭目养神时,空地边缘传来了动静。 两个身影穿过密集的植被,出现在火光照耀的边缘。他们身上沾满泥污和血迹,显得极其狼狈。其中一个身材相对高大的男人(阿渊)背上,还伏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阿柠!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双眼紧闭,显然失去了意识。 予恩猛地睁开眼,看清来人时,身体绷直!是阿柠的两个队员,阿久和阿渊! 他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汪牧,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们…也是汪家人?”阿久在队伍里一直表现得胆小怯懦,阿渊也沉默寡言,他们竟然是汪家的人? 汪牧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警告意味的笑容。“对啊。”回答得轻描淡写,随即,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冰冷,直刺予恩。 “所以离开基地前,我说过,希望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他向前一步,逼近予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极重的压迫感,“看来,你是真想让她活。这个‘愿望’,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说完,他不再看予恩的反应,转向放下阿柠、正有些局促不安的阿久和阿渊,直接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阿久,你带他们两个,把阿柠送出去。送到安全点,不用再回来,留在外面接应。”他指了指昏迷的阿柠,又指了指另外两个汪家人。 阿久立刻低头应道。“是,部长。” 两个汪家人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再次抬起昏迷的阿柠,动作麻利地转身,跟着阿久很快消失在通往雨林外围的黑暗小径中。 予恩站在原地,看着阿久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篝火旁神情冷漠、继续整理装备的汪程等人,最后目光落回汪牧那张在火光下显得莫测高深的脸上。 他紧紧攥着手,一股寒意直升。汪家的网,比他想象中织得更大、更深、更密。而他自己,也正一步步地,更深地陷入这张网的中央。 第94章 冲突边缘的“看客” “走!”阿久一行人离开后不久,汪家众人也结束了休整。 汪牧率先迈步,予恩跟上,一行人朝着吴三行队伍所在的方向进发。汪牧似乎对路径了如指掌,一路直行,毫无阻滞,顺畅得令人意外。当他们抵达吴三行队伍墓室的临时休息地时,正撞上一场冲突。 墓室中央,气氛紧绷。陈雯婧已经揭穿了那个伪装成受伤“吴三行”的谢链环的身份。此刻,她正与谢语辰冷冷对峙,谢链环则捂着伤口靠在一堆装备旁,脸色难看。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汪牧没有贸然靠近,他抬手示意,汪家众人立刻无声散开,隐入周围的阴影或石堆后。他只留下予恩在身边。 几乎同时,墓室另一侧的黑瞎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与张祁灵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王胖子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吴邪,低声道。 “天真,走走走,让他们老谢家自己掰扯,这架势看着就要炸锅。”他半推半拽地把吴携带离了风暴中心,将场地留给陈雯婧、谢链环和谢语辰三人。 “我们该怎么做?”予恩站在汪牧身侧,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恶趣味笑容,故意问道。“南瞎北哑好像过来了。你一个人,应该能对付他们两个的?” 汪牧闻言,侧过头,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却骤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看向予恩。 “相信你,”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玩味的威胁,“不会让我独自去面对他们。毕竟……”他刻意停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予恩的心口位置,未尽之言昭然若揭。 他们交谈间,张祁灵和黑瞎子已经穿过墓室边缘的杂物,径直走到了两人面前。黑瞎子脸上挂着惯常的、略显痞气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汪牧身上,他先开了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 “哟,小予恩,这是哪位朋友啊?也不给瞎子介绍介绍?” 他没有质问予恩为何脱离队伍与这人同行,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经笼罩过来。张祁灵沉默地站在一旁,身形挺拔,眼神像寒冰,同样牢牢锁定着汪牧。 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汪牧与予恩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寻常的、紧密的联系。 方才墓室的紧张还未消散,此处又骤然形成新的对峙点,气氛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被夹在中间的予恩却双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看看汪牧,又看看张祁灵和黑瞎子,脸上那看好戏的表情几乎要溢出来,就差直接开口喊“打起来”了。 汪牧面对两人逼人的气势,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搭在了予恩的肩膀上,动作亲昵又带着强烈的占有意味。 他微微偏头,凑近予恩耳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两人听清。“看来,我们的‘观众’很期待啊。” 他目光迎上张祁灵和黑瞎子,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挑衅的笑容。 墓室中央,谢语辰和陈雯锦的对峙似乎也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谢语辰手中的龙纹棍微微抬起。 而这边,四道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墓室的风声都小了下去。予恩嘴角的弧度却更深了,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看这场由他引燃的、即将爆发的冲突,如何收场。 第95章 哥哥的“宣告” 汪牧的手臂搭在予恩肩上,姿态亲昵又充满宣告意味。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镜片后的眼睛沉沉地盯着那只碍眼的手。张祁灵的视线则直接落在予恩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予恩看着眼前三人僵持不动,心头那点看戏的兴致荡然无存。他眉头一拧,毫不客气地抬手,“啪”一声重重拍开汪牧的手。接着,他又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用力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被抓过的地方。 “噗!”黑瞎子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冲着汪牧扬起下巴,“哟,热脸贴冷屁股了?人家嫌你手脏呢!”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了。 汪牧神色不变,仿佛被嫌弃的不是他,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弧度,慢悠悠地回敬黑瞎子的话。 “总好过某些人,连被嫌弃的机会都没有。恩恩对他们,可不仅仅是嫌弃?”意有所指的目光扫过黑瞎子和张祁灵。 予恩懒得再听他们唇枪舌剑。 墓室里那边的对峙也到了尾声。 谢语辰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既然你这么喜欢当吴携的三叔,喜欢做吴家的三爷,那就继续当下去。从今往后,谢链环这个人,真的死了。” 他转向靠在墙边、因失血和震惊而脸色煞白的假吴三行,一字一句道。“回去,我就把他的名字从谢家族谱上划掉。” “你……你……!”*假吴三行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喘息,颓然低下头,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谢语辰不再看他,对旁边一个叫拖把的简短下令。“拖把,照看好‘吴家三爷’。”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陈雯婧看着谢链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复杂,只是轻叹了口气。“链环,保重。”她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汪牧没等予恩开口询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朝陈雯婧离开的方向快步跟上,完全无视了身后的黑瞎子和张祁灵。 “放开!”予恩低喝,用力想甩开汪牧的手,但那手指纹丝不动。 汪牧甚至还有余暇回头,对着予恩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清晰无比地喊了一声。“弟弟,听话跟上。” 予恩简直想翻白眼,只觉得这人脑子有病,眼神里全是“你有病”的控诉。 跟在后面的黑瞎子和张祁灵,听到“弟弟”这个称呼,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彼此交换了一个深沉的眼神。 几人快步穿过一段狭窄的墓道,拐过一个弯角,前方豁然开朗——一扇巨大的、布满浮雕的墓门出现在眼前。 而墓门前,赫然站着刚刚离开的谢语辰、陈雯婧,以及被王胖子拉过来的吴携等人。 陈雯婧一眼就看到了被汪牧拽着的予恩,瞳孔猛地一缩。而当她看清紧跟在予恩身后的张祁灵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小恩!”吴携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和后怕,“你前面怎么突然不见了?你去哪儿了?没事?有没有受伤?”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予恩。 王胖子也赶紧凑上来,胖脸上堆满担忧:“哎呦喂小予恩,你可吓死胖爷我了!你前面突然跑哪儿去了?” 吴携下意识就想靠近予恩仔细检查,却被一直抓着予恩手腕的汪牧侧身一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吴携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以及两人紧握(实则是汪牧单方面在钳制)的手。 一股莫名的火气“噌”地窜上吴携心头,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锐利地盯着汪牧,声音带着质问。“小恩,他是谁啊?我没见过他。” 黑瞎子和张祁灵这时反而一左一右站在予恩身后稍远处,抱着手臂,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 汪牧面对吴携的质问,脸上绽开一个标准热情的笑容,握着予恩的手腕又紧了紧,清晰地向所有人宣告。 “初次见面。我是恩恩的哥哥,林牧。请问你是?” “谁是你弟弟?!”予恩声音冷得像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狠狠瞪着汪牧,“林牧,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现在就走!你试试看!”他用力挣扎,甩开汪牧的钳制。 墓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然出现的“兄弟”二人身上。陈雯婧的脸色越发难看,视线在张祁灵和汪牧之间惊疑不定地游移。 吴携被“哥哥”这个词砸得有点懵,但看着予恩愤怒的反应和汪牧那笃定的姿态,心中的疑虑和那股无名火交织翻腾。 谢语辰则冷冷地看着这出闹剧,眼神晦暗不明。 第96章 各怀心思 予恩不想再和这群人浪费时间,也不打算回答吴携的任何一个问题。陈雯婧那躲闪又忍不住瞥来的目光,在他感知的边缘内,她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予恩忽然朝她扯出一个笑容,陈雯婧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视线,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再理会僵持的众人还有吴携的询问,径直走向那扇沉重的墓门。目光扫过门框四周,最终停在左侧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石上。没有犹豫,他伸手用力按下。 “咔哒…轰隆隆…” 沉重的墓门发出摩擦地面的闷响,缓缓向内开启一道缝隙。没等门完全打开,陈雯婧的身影已率先闪了进去。 “跟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鱼贯而入。汪牧故意慢了半步,让黑瞎子和张祁灵先一步跨踱到予恩身边。 他看到这两人真如他所想会从后方上前,眼神微动,没说什么。 王胖子几乎是拖着还在频频回望的吴携挤进墓门。 予恩无视了落在自己背上的沉沉视线,迈步走入黑暗。很奇怪,墓门开启的瞬间,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墓室深处传来,催促着他快点靠近。 等最后一人进入后,身后的墓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彻底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光线。空气变得阴冷潮湿。 角落里,传来陈雯婧压抑的低语,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促。 “来不及了…我的时间不够了…” 她猛地抬头,看到予恩的身影,像是抓住了什么,跌跌撞撞地朝他靠近。 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次见到予恩后,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场,死死压制着她体内那即将诱使她蜕变为禁婆的诡异骨香。这股压制力让她混乱的思维获得了片刻喘息般的清醒。 突然! 整个墓室剧烈地晃动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墙壁凹槽内,那些原本静止的石人俑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关节僵硬地活动起来。它们空洞的眼睛转向闯入者,手中腐朽的石质武器被高高举起,迈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啧,麻烦!”黑瞎子啐了一口,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芒,他嘴上却不忘对予恩调侃。 “小予恩,行情价,500块!瞎子护你杀出去,管顿饭就行!你可是顺走了瞎子一屋子的宝贝,这点小钱不算啥?” 旁边的张祁灵、谢语辰,同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清晰明了:嫌弃。 黑瞎子只当没看见,嬉皮笑脸地迎上最先扑来的石人。 石人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发出闷响,冰冷的武器带着破风声劈下。众人瞬间陷入混战,刀光剑影,呼喝声与石块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予恩眼神一厉,手腕长鞭正要甩出,却被旁边的汪牧猛地攥住了手腕。 “这边!”汪牧的声音不容置疑,拉着他就往墓室深处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洞口冲去。 “那是西王母宫的入口?”予恩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正狼狈地用短刀格挡石人、被震得连连后退的吴携,心里恶劣地想给他补上一脚,“你怎么知道?” “跟着我走。”汪牧头也不回,语气平淡,“铃铛已经到手了,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张祁灵?” “切!”予恩没好气地甩了甩手腕,没甩开,“爱说不说,管我问谁!还有别给我乱说话。”他其实还想问,为什么那些石人似乎刻意避开了他们两人,但他知道汪牧此刻绝不会回答。 两人迅速冲到墓室中央。那里赫然有一个幽深的石井,井口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跳下去。”汪牧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予恩,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散漫笑容,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予恩知道下面是必经之路,懒得跟他废话。瞥了一眼那黑黢黢的井口,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而下! 汪牧看他消失,才慢悠悠地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正挥刀劈开一个石人手臂的张祁灵捕捉到。他眼神一凝,对着陷入苦战的吴携等人沉声提示。 “那边,下去!” “啥玩意儿?跳井?”王胖子刚把一个石人踹得踉跄,闻言瞪大了眼睛,骂骂咧咧,“胖爷我还没活够呢!天真!快!”他嘴里抱怨着,动作却不慢,一把扯住还有些发懵的吴携,又招呼着几个吴三行带来的伙计,“跟上跟上!小哥说跳就跳!” 陈雯婧动作更快,几乎是紧跟着汪牧的身影也跃入了井中。黑瞎子和张祁灵默契地断后,击退最后一波逼近的石人,身影一闪,也消失在井口。 井底。 予恩落地,稳住身形,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涌。脚下是一个湿滑的水台,中央停放着一具石棺。 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环绕水台的水面——那根本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翻滚的细长虫子!它们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水面像沸腾的白色粥汤。 “呕…”予恩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迅速移开视线,死死盯住旁边冰冷的石壁。 汪牧轻巧地落在他身边,看到他这副竭力忍耐的样子,脸上那点散漫的笑意加深,变成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恶趣味和惊讶的、真实的笑弧。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予恩,居然怕这些小虫子。 “噗通!”“噗通!”张祁灵和黑瞎子也利落地跳了下来,谢语辰紧跟在后。 陈雯婧站在不远处的水台边缘,她似乎想再次靠近予恩,寻求那奇异的压制力带来的片刻安宁。 但看到张祁灵也下来了,她身体明显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她不再等待,决绝地转身,身影快速沿着水台边缘,向着深处一片黑暗挪移过去。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对脚下那片“虫海”的生理性厌恶,咬着牙,一步一步,踩着湿滑冰冷的水台,朝陈雯婧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第97章 陨玉深处 终于走过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水棺区域,予恩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带来的不适感,几乎盖过了墓里本身的阴森。 前方水台上方的高处,端坐着一具风干的尸体,姿势僵硬。 予恩知道那并非真正的西王母。陈雯婧只是在那干尸前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加速向前方更深邃的黑暗跑去。 予恩没理会身后陆续下来的吴携、张祁灵等人,与汪牧一同紧追不舍。 他说过要把陈雯婧带到真正的吴三行面前,绝不能让她钻进陨玉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越过那具石棺后,予恩感觉自己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吸引力骤然清晰起来,目标明确地指向陈雯婧逃离的方向,催促着他加快脚步。 陈雯婧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在黑暗中奔行。予恩和汪牧紧随其后,没有丝毫松懈。三人一前两后,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穿梭。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断崖般的岩壁前。岩壁上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陈雯婧没有迟疑,助跑几步,纵身跃起,灵巧地攀住洞口边缘,身体一缩便钻了进去,消失在黑暗里。 “你留外面帮我看着!”予恩对汪牧丢下这句话,没回头确认他的反应,同样借力跃起,双手攀住洞口边缘,发力将自己拽了上去,迅速爬进陨玉通道。 他没能看见,在他身影没入洞口的刹那,下方汪牧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算计和得逞意味的微笑。 汪牧刚收回望向洞口的视线,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便已逼近。张祁灵、黑瞎子、吴携、王胖子、谢语辰以及几个伙计也赶到了。 张祁灵的目光在汪牧脸上和他身后那个幽深的洞口之间迅速扫过,没有任何言语,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已经跃起,同样消失在洞口。 “小哥!”吴携急了,冲到岩壁下也想往上跳,“雯婧姨和小恩都进去了!我也得进去!” “天真你行了你!”王胖子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吴邪的后衣领,把他拽了回来,“你进去干啥?添乱啊?里面啥情况都不知道!跟胖子一样老实待着就行!” 谢语辰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语气平淡却带着阻止意味。 “吴携,冷静。里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负担。” 黑瞎子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嘴里叼着根不知哪儿摸出来的草根,闻言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补刀。 “就是,小吴同志,认清点现实。就你那两下子,进去是帮忙还是拖后腿?心里没点数吗?老实待着,别给哑巴和小予恩添堵。” 吴携被噎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只能不甘心地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拳头捏得死紧。 汪牧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目光带着审视,落在吴携脸上。 这张脸,和记忆中那个叫齐羽的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眼前这个冲动、情绪外露的年轻人,真的是当年那个齐羽?还是九门精心布置的又一个迷惑汪家的烟雾弹?族里的老家伙们倾向于前者,但他汪牧,可从不轻信表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汪牧的思绪。 汪牧循声望去,是谢家的谢语辰。 汪牧脸上还是那副玩味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反问。 “不是自我介绍过了吗?林牧。予恩是我弟弟。你说,我该是什么人?” “呵,”黑瞎子吐掉嘴里的草根,贱兮兮地插话,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那可真稀奇了。咱跟小予恩认识也不算短,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还有您这么一位‘好哥哥’?” 汪牧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冷冽下去。 他缓缓扫视过黑瞎子、王胖子、谢语辰,最后落在吴携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偏偏脸上还维持着那虚假的笑意。 “可能是因为,他实在不愿对厌恶的人提起太多自己的事?就像我,就非常清楚你们这些人,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好事’。”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陨玉内部。 通道狭窄而扭曲,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滑腻。 予恩一进入其中,那股强烈的吸引力瞬间增强了数倍,拉扯着他向前。他摒弃杂念,循着陈雯婧留下的微弱气息和那股召唤感,在迷宫般的陨玉通道中快速穿行。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进入一个相对空旷的洞窟。 洞窟中央,陈雯婧正背对着他,痴痴地靠近一颗悬浮着的石头。通体散发着柔和浅绿色光芒,是这片空间唯一的光源。 在它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半人高的、类似白色蚕蛹的奇异石壳。 吸引予恩的源头,正是那颗绿色的石头!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他体内的血液都似乎在共鸣着。 这时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意识碎片,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予……恩…宿……主,请…快上…前…摸……那个…陨石……核……,你可…以……吸收…里面…的…能……量。”* 予恩瞳孔微缩。是祂!那个寄居在他意识深处的系统!但它的声音从未如此微弱和断续,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是这陨玉的缘故?吸收能量……能帮助祂稳定下来? *——“等等!”予恩在意识中厉声质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能吸收?还有,这对你有什么用处?”* 他屏息等待着脑海中的回应。 还没等到回应,身侧骤然袭来的刺骨凉意! 一股腥风扑面! 予恩身体向侧后方拧转避开! 稳住身形,回头看去—— 就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后方岩壁上,一个身影正缓缓从阴影中滑落下来。 那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形态。 她以一种诡异的半趴姿态悬在岩壁上,头颅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转过来,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直勾勾地“盯”着予恩。 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向上咧开,凝固成一个僵硬而惊悚的笑容。身上裹着早已腐朽破烂的古代华服,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腰部以下——那里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覆盖着暗青色鳞片的、粗壮的蛇尾! 西王母! 她长长的、乌黑的指甲,在刚刚抓过的岩壁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划痕。 第98章 隐藏联系 “终于等到了…” 西王母惨白的嘴唇翕动,吐出这句嘶哑而饱含狂热的话语。话音落下,她盘踞在岩壁上的蛇尾猛地发力,整个人带动蛇尾化作一道惨白的影子,带着腥风直扑予恩! 予恩的心脏微颤了一下。等到了?等他?他明明是现世之人!脑海深处,那个世界意识自从他质问后便彻底沉寂,再无回应。 没有时间深究,身体本能已先于思考行动! “唰!” 长鞭甩出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抽向西王母扑来的轨迹。鞭影与蛇影瞬间绞杀在一起,金属鳞片与鞭梢碰撞出刺耳的火星。 激烈的缠斗在狭窄的空间内爆发,碎石簌簌落下。不远处的陈雯婧对近在咫尺的厮杀毫无反应,依旧虔诚地跪伏在那颗浅绿色陨石下方,像一尊凝固的石像,意识似乎已完全沉沦。 予恩一边竭力抵挡西王母的攻击,一边艰难地向那颗散发致命吸引力的绿色陨石挪动。每一次靠近,内心的呼唤就强烈一分,几乎要盖过战斗的轰鸣。 西王母显然察觉了他的意图,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钉”住予恩移动的方向,攻击变得更加疯狂狠戾。粗壮的蛇尾横扫而来,封死了予恩前冲的路线! 予恩足尖猛蹬地面,身体借力向后上方一个凌厉的后空翻,险险避过那足以碎骨的尾击。 落地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陨石的方向疾冲! 腥风再至!西王母枯槁的双爪带着乌黑的指甲,抓向予恩的后心! 感到身后危机的予恩侧身,同时手腕一翻,一柄薄如蝉翼、寒光凛冽的软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铛!”软剑精准地格挡住西王母致命的爪击,巨大的力量震得予恩手臂发麻。他借力旋身,软剑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反削向西王母的脖颈! 西王母蛇躯一扭,堪堪避开剑锋,口中发出嘶嘶的、令人牙酸的怪笑。“有了你…我就可以出去了!来了…就别想离开!” 她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贪婪。 予恩无暇细想她话语中隐藏的深意,陨石散发的能量波动冲击着他的感官,催促着他靠近!就在他试图再次突破西王母的封锁时——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来时的洞口方向激射而入,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扑过来! 予恩心头一紧,以为是西王母的帮手。然而黑影瞬息即至,手中那柄古朴厚重的长刀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斩向西王母追击予恩的蛇尾! 是张祁灵!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刀势连绵不绝,将西王母的攻势接了过去,硬生生在予恩与西王母之间劈开一道缝隙。他只对予恩扔下一个简短的字“走。” 予恩眼神微动,却没有依言离开。 他手中的软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寒光烁烁、更具劈砍威力的长刀。非但没有退走,反而合身扑上,长刀带着决绝的气势,配合张祁灵的攻势,狠狠斩向西王母防守薄弱的腰腹! 他要彻底削弱这怪物的战斗力,确保张祁灵能独自应对,这样他才不欠张祁灵,才能安心去触碰那陨石。 张祁灵看到他的动作,原有些沉默的刀锋更加凌厉了几分。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但刀光鞭影配合得天衣无缝。西王母在他们的夹击下,顿时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坚硬的蛇尾鳞片被刀锋劈开,鲜血淋漓,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西王母眼见不敌,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蛇尾一摆,想舍弃二人,朝着洞口逃窜! “想跑?”予恩眼神一厉,左手长鞭甩出“啪”一声脆响,精准地缠住了西王母受伤的蛇尾末端! 同时,他右手长刀蓄力,身体冲出,刀尖直指西王母后心! “噗嗤!”长刀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狠狠刺穿了西王母的肩膀,巨大的惯性将她整个人蛇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刀身深深没入岩石,只留下刀柄在外颤抖。 西王母被牢牢钉住,动弹不得,她疯狂扭动着身体,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岩壁。 她猛地扭过头,那张惨白的脸因痛苦和愤怒彻底扭曲,空洞的眼窝“瞪”着张起灵,发出怨毒的尖啸。 “张家人!你竟敢帮他对付我?!你们张家能有今日…可少不了我的襄助!他……青同门!!……” 张祁灵面无表情,当没有听到她疯狂的指控。身形一闪,出现在西王母面前,手中古刀毫不犹豫地再次刺下,贯穿了她的左肩!这是为了防止任何意外的彻底禁锢。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看向正冲向绿色陨石的予恩。 予恩根本没心思理会西王母口中的“青同门”怎么回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颗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石头上。 那股召唤的力量将他完全淹没。他冲到陨石前,伸出手触摸向那冰凉的表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陨石的刹那! 嗡! 浅绿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光茧瞬间将予恩整个人包裹其中!一股庞大、冰冷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能量洪流,毫无阻碍地涌入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予恩只觉大脑“轰”的一声,眼前渐渐被一片纯粹的黑暗吞噬,意识也随之沉沦。 被钉在墙上的西王母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了极度兴奋、几近癫狂的尖笑。 “哈哈哈哈哈!那个人说得对!他比陨石更有用!有了他…我就能出去了!他把我的陨石核心吸收了…他必须留下!张家人…你可以滚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失血而变得尖利刺耳。 张祁灵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微微用力紧握。 他看着被浅绿光芒完全吞噬的予恩,再听着西王母疯狂的话语,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极其破碎、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画面片段——青同巨门,门内扭曲的光影,还有……一个模糊画像上的身影轮廓。 一个冰冷的认知浮现劈开迷雾,予恩的身份…与张家,与这陨石,甚至与那扇青同门,都存在着某种他尚未清楚、至关重要的联系!而予恩自己,对此也一无所知。 绿光在予恩周身流转,西王母的狂笑在洞窟内回荡。 张祁灵站在光茧与怪物之间,沉默如山,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陈雯婧跪在角落,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她的身体,似乎正在随着予恩身上的光芒发生着缓慢而诡异的变化。 第99章 分歧中的匆匆撤离 陨玉洞口外的吴携焦躁地原地踱步,鞋底摩擦着碎石,发出令人心烦的沙沙声。几个伙计缩在不远处,大气不敢出。 黑瞎子和谢语辰的注意力则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汪牧身上,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怎么办?”吴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他停下来,视线扫过疲惫的众人和所剩无几的装备,“他们要是再不出来,咱们这点东西可撑不了多久了!” “嗤——” 一声短促的轻嗤突兀地响起。王胖子猛地扭头,发现声音来源是汪牧,顿时火冒三丈。 “林牧!你‘嗤’什么?有本事你丫别吃别喝啊!” 没等汪牧开口,黑瞎子已经抢先一步,他歪着头,带着明显讽刺的语调对着汪牧。 “哟,林大少爷还有闲心嗤笑呢?拖了恩恩的后腿,您这当哥哥的,可真是半点都不像他。” 谢语辰没有出声,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周身散发出的冷意,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表达他的态度。 汪牧跟没听见他们话语里的夹枪带棒一样,表情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沉淀着一层阴霾。 “物资?我可没动过你们物资一口。”汪牧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玩味,扫过黑瞎子和谢语辰,“兄弟嘛,长得不一样很正常。不像某些人……”说到这汪牧加重了语气,笑意更明显了,却透着一股凉意,“连个‘哥哥’的名头都混不上,只会惹得恩恩厌烦,倒有脸来对我这个‘哥哥’指手画脚?” 汪牧这话像针一样,准确扎进了黑瞎子的痛处。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脸色沉了下来。谢语辰的眼神也骤然变得冰冷锐利。连来回踱步的吴携都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盯着汪牧,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林牧这话什么意思?他跟予恩真的不是亲兄弟? 陨玉洞口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 只见张祁灵、予恩和陈雯婧的身影从幽暗中掉了出来。除了予恩看起来还算正常,张祁灵的状态明显不对,他口中念念有词,眼神涣散空洞。 而陈雯婧则更加骇人——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原本的短发此刻竟然长得惊人,凌乱地披散着,几乎垂到了腰间。 “小恩!你没事?”吴携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切地冲上前想扶住予恩。 “让开。”汪牧的手臂横插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吴携挡开。 吴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又惊又怒“林牧!你管得着吗?我看看小恩怎么了?” 予恩却谁也没看,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想说话。 黑瞎子和谢语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下张祁灵和陈雯婧情况诡异,予恩明显不想交流,问也问不出什么。 谢语辰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黑瞎子立刻上前,和谢语辰一左一右架起神志不清的张祁灵。 “哎,我来背小哥!”王胖子急忙凑过来。 “不用。”黑瞎子轻轻把他推开,稳稳地架住张祁灵的胳膊,“胖爷您歇着,别耽误瞎子我赚钱。这趟活儿,哑巴张的雇佣费可还没结清呢。” 谢语辰被黑瞎子这财迷发言噎得直翻白眼,同情地瞥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张祁灵,摊上这么个搭档也是没谁了。 吴携和王胖子见状,又想去扶摇摇欲坠的陈雯婧。 “别碰她。”予恩和汪牧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人齐齐抬手挡住了吴携和王胖子。 吴携满脸不解地看向予恩。 “予恩?你拦我干嘛?这是我雯婧阿姨啊!” 予恩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透着一种疏离的淡漠。“我知道。她受伤了,很特殊的伤,只有我能处理。我要带她走。过几天,我会去杭城吴家找你。” 听到予恩主动说要去吴家找他,吴携眼睛一亮,立刻应承下来。“真的?太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但看着陈雯婧苍白诡异的样子,他还是不放心,“小恩,雯婧阿姨这情况……要不还是我们先带回去?要是没好利索,反正你过几天也要过来,省得来回折腾?” 随着吴携的话,予恩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但嘴角却慢慢向上弯起,形成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毫无暖意的微笑。 “吴携,你这么关心雯婧阿姨?要不……你跟我回家?在我那儿玩几天,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杭城,如何?” 这提议让吴携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心动。王胖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吴携这傻小子真答应,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天真!别闹!小恩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养伤!你看他累得那样!再说了,人亲哥在旁边杵着呢,能欢迎你?”他朝汪牧努努嘴,“听胖爷的,咱们先撤,安心在杭城等小恩过来!” 谢语辰也适时开口劝道。“吴携,胖子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 他暗中给黑瞎子递了个眼色,两人想法一致:无论如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等予恩到了杭城,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现在在这耗着。 吴携看了看眼神冰冷的予恩,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汪牧,最终只得妥协。 “好……小恩,那我在杭城等你。你放心,话我一定带到二叔和三叔。”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不说,予恩到了杭城,该发生的事情一样会发生。提前告知,至少能让二叔三叔有个准备。 他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予恩和三叔能借此机会,化解过去的恩怨? 黑瞎子和谢语辰不再耽搁,前者背着张祁灵,后者带着伙计们,迅速朝着来路走去。吴携和王胖子紧随其后,一步三回头。 洞口只剩下予恩、汪牧和状态诡异的陈雯婧。予恩空着手,示意汪牧:“带上她。” 汪牧瞥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陈雯婧,嘴角扯了扯,竟真的俯身,像拎一件货物般,单手粗暴地抓住了陈雯婧的后衣领,将她整个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拉住了予恩的手腕,拽着他朝与吴携他们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对于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走在前面的黑瞎子和谢语辰都似有所感,脚步微顿,但谁也没有回头询问或多说什么,只是加快步伐。 汪牧提着陈雯婧,拉着予恩,在迷宫般的岩洞中快速穿行。直到一个极其隐蔽、被巨大钟乳石半遮掩的洞口前,他才停下。他手臂一甩,像扔垃圾一样将陈雯婧丢在地上,嫌弃地拍了拍手。 几乎同时,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洞内闪出,是两名汪家人。他们一言不发,动作麻利地架起昏迷的陈雯婧,迅速退回了黑暗的洞穴深处。 “你来这的目的,达到了?”予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汪牧。此刻的汪牧,脸上惯常的伪装似乎褪去了一些,某种压抑的、冰冷的情绪正在他眼底翻涌。 “当然。”汪牧转向予恩,脸上重新挂起微笑,但那笑容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覆盖着一层寒霜。 他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予恩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你应该已经从张祁灵那里,问出青扶铃铛的信息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迫感,“结果如何?希望回去之后,你能‘主动’说出你所知道的、关于九门的一切。否则……”汪牧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抬起手,食指精准地点向予恩的左胸口,眼神冰冷地锁定他的眼睛。 予恩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的压迫感。他明白那未尽的威胁——他心脏里,还埋着他的蛊虫。 “知道了。”予恩不耐烦地挥开汪牧点在他胸口的手,语气充满了嫌恶,“把你的手拿开。”他现在确实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无力,否则真想抽出鞭子狠狠抽眼前这张可恶的脸。 “呵。”汪牧看着予恩嫌恶的表情,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没有计较予恩的态度,反而出乎意料地在予恩面前蹲了下来,背对着他,声音平淡,“上来。” 予恩看着眼前宽厚的后背,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想把我背到半路扔下,好害死我?” 汪牧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信任,作势就要起身。“行。你要是有力气自己走出去,那就走。” “等等!”予恩见他真要站起,也顾不上许多了,几乎是扑了上去,双臂环住汪牧的脖子,“走!” 汪牧稳稳地托住他,站起身。予恩趴在汪牧背上,对着他的后脑勺,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管他呢,的脚力,不用白不用。 第100章 予恩的“礼物”计划 一路疾行。予恩跟着汪牧,身后是沉默的汪家人和状态诡异的陈雯婧。他们几乎没有停歇,目标明确朝着汪家的隐蔽基地赶回。 陈雯婧的状态成了一个移动的警示灯。只要靠近予恩一定的距离,她眼中的狂躁和混沌就会褪去一些,混乱爬行的动作停止,能维持住基本的清醒,甚至能短暂地认出周围的人和物。 可一旦与予恩的距离拉远,那种非人的狂躁便瞬间席卷而来——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扭曲着试图贴地爬行,灰白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地面或空气,完全变成了禁婆的模样。 汪牧冷眼旁观着这反复切换的变化,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几次队伍的行进顺序和予恩的位置,每一次都验证了他的观察。 予恩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压制着陈雯婧体内禁婆化的进程。这个发现在汪牧心底激起巨大的涟漪——予恩身上,难道藏着比陨玉更接近长生的秘密? 终于抵达到汪家基地。冰冷的金属大门无声滑开,里面是标准化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刚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拘束椅上,陈雯婧便从短暂的清醒中彻底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眼前站着的予恩和汪牧,以及周围那些冷漠的汪家人时,一股强烈的怨恨冲垮了残存的理智。 “是你!”陈雯婧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死死钉在予恩脸上,“予恩!你为什么要把我从陨玉里带出来?!为什么?!” 她用力挣扎,拘束带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予恩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但眼神却始终阴沉沉的。 “为什么?”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陈雯婧问的这问题很有趣,“陈雯婧,当然是为了让你见到吴三行啊。”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步,“也让吴三行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喜欢的人,现在是什么模样。” 陈雯婧的呼吸骤然急促,眼中恨意翻涌。 予恩的笑意加深,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 “想来想去,过几天我要去杭城‘拜访’他老人家,总不能空着手去,显得多失礼啊。而你……”他伸手指向被束缚的陈雯婧,“你就是我给他准备的最好的‘礼物’。” “你住口!”陈雯婧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拘束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疯狂地向前扑,手指弯曲成爪,恨不得立刻撕碎予恩那张带笑的脸,“吴三行当初怎么就没杀了你!你这个祸害!你该死!你毁了我的计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面对她歇斯底里的诅咒和攻击姿态,予恩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带着快意的冷笑。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近一步,声音压得又低又冷,像毒蛇吐信。 “别急啊,陈雯婧。我不会死,你也不会那么快就死。我会把你,”他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陈雯婧心上,“完完整整地、以你现在这副尊容,带到吴三行面前。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喜欢的人变成了什么怪物。我要让你们两个——”予恩的眼中闪烁着疯狂,“都、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四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了陈雯婧混乱的脑海。她剧烈的挣扎猛地一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予恩,里面翻腾的恨意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取代。她终于听懂了予恩的意图,也想象到了那副画面——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出现在吴三行面前…… “不……”她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涣散,声音变得飘忽,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让他看到……不行……绝对不行……”她反复念叨着,整个人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杭城。 番子带着人手,在沙漠边缘接应到了疲惫不堪的吴携一行人。张祁灵被直接送往了杭城设备最先进的私人医院,进行详细检查和治疗。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灯光惨白。吴携靠墙站着,焦急地等待着张祁灵的检查结果。王胖子在一旁烦躁地抓着头皮,番子则沉默地抽着烟,眉头紧锁。 突然,吴携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锁骨后背下方炸开!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顺着墙壁往下滑。 “天真!”王胖子第一个发现不对,惊呼着扑过去扶他。 番子也立刻掐灭了烟,一个箭步冲上前。 “小三爷!你怎么了?!” 吴携疼得说不出话,牙齿咬得咯咯响,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番子动作利落地扯开吴邪的衣领,只见在他左侧锁骨下方,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道道蜿蜒扭曲的黑色纹路!那纹路还在皮肤下隐隐蠕动。 看到这诡异的黑纹,潘子脑中“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了在雪山迷宫深处,予恩带着冰冷笑意说过的话——他在吴携身上下了“一点小东西”。 “是予恩!”潘子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担忧,“是他在针上下过的毒!现在发作了!” 吴携已经疼得浑身脱力,瘫在胖子和番子怀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胖子急得满头大汗,但也不好说予恩狠。 “娘的!番子,现在怎么办?这毒……真死不了人?可天真看着太遭罪了!” 番子看着吴携痛苦的样子,眼神挣扎。予恩的话犹在耳边——“这毒他死不了,只是会让他疼得生不如死”。予恩在这点上根本不会撒谎,但这疼……也真太要命了。 “医院!胖子,搭把手!”番子当机立断,“先让这里的医生看看!万一……万一他们有办法缓解呢?”他不敢抱太大希望,予恩的手段诡异,普通医生能有多大作用?但看着小三爷受苦,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王胖子连声应着。“对对对!医生!快叫医生!”他一边用力撑起吴携,一边扯开嗓子朝着护士站的方向大喊。“来人啊!医生!救命啊!这里有人不行了!” 番子则咬紧牙关,和胖子一起半拖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吴携,跌跌撞撞地朝着急诊室的方向冲去。惨白的灯光下,吴携锁骨处的黑纹显得更加狰狞。 第101章 予恩与张祁灵的铃铛试探 私人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昂贵的进口药物和顶尖的医疗手段在吴携身上的诡异黑纹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医生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番子看着小三爷受苦,心一横,拨通了那个他本不想轻易惊动的号码。 消息很快传到了吴二柏和吴三行那里。 吴二柏得知后,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医院,而是先去了吴三行和谢链环落脚的地方。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吴二柏带着吴三行出现在医院病房门口时,吴三行的脸色异常难看,额角似乎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痕,谢链环则不见踪影。 病房里,吴携刚经历完一次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地靠在床头,锁骨和后背露出的皮肤上,那些蜿蜒的黑色纹路还未退下。 番子低声向两位爷汇报了情况,重点提到了予恩的“留言”。 吴二柏站在病床边,目光扫过吴携身上的黑纹,听着番子的叙述,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习惯性地眯了眯眼。他想起了之前派去北京“请”予恩的人带回来的那句简短回话,以及对方那副吃了瘪的模样。冰冷的寒意在他眼底深处凝聚。 “那小子,”吴二柏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现在在哪?” 番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二爷。离开沙漠后就没了踪迹。不过予恩跟小三爷说过,过几天会来杭城‘拜访’您和三爷。” “拜访?”吴三行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盯着吴携身上的黑纹,眼神凶狠,“好个‘拜访’!他敢来?老子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敢动我大侄子!” 王胖子原本在隔壁守着张祁灵,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对吴三行向来没什么好感,此刻看到吴三行发狠的样子,更是撇了撇嘴,悄悄往门边挪了挪。 而吴二柏那看似平静却让人心底发毛的气势,让胖子更不想掺和,只想赶紧溜回小哥那边。 吴二柏听到吴三行的话,连头都没回,突然抬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就拍在了吴三行的后脑勺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扒皮?”吴二柏盯着自己这个莽撞的弟弟,“你还不放过人家?吴三行,你脑子清醒点!现在是人家想不想放过你,放过吴携!” 他往前逼近一步,气势迫人,“我说过你多少次?没有十足的把握摁死对方,就不要轻易去招惹!你倒好,事做了,人没摁死,还结下死仇!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了,吴携躺在这儿了!”他指着病床上痛苦虚弱的吴邪,语气严厉,“给我立刻、马上,想办法找到他,拿到解药!吴携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目光扫过吴三行,又似乎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门外,“你们俩,直接去祖宗牌位前跪着,我亲手打死你们!” 吴三行被这一巴掌打得有点懵,又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梗着脖子,却不敢再顶撞这位积威深重的二哥。 这时,吴携身上的剧痛刚好缓解了一些,后背的灼痛感退去,神志也清楚了不少。他听到了两位叔叔的对话,尤其是二叔那番杀气腾腾的话,心里一紧,连忙挣扎着开口。 “二叔,三叔……予恩他……他确实跟我说过,过几天会来……来杭城找你们。他还说……”吴携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犹豫,“希望……希望三叔你……最好在。” 这话一出,病房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吴二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儒雅的表象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内里的阴鸷。这话里的挑衅和来者不善,几乎不加掩饰。 “好啊!”吴三行怒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就在这儿等着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他说完,眼神锐利地看向番子。 番子立刻会意自家三爷的意思——是让他动用所有力量去查予恩的下落。但番子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谨慎地看向脸色极其难看的吴二柏,等待这位现在真正能做主的人发话。 吴二柏注意到番子的视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那股骇人的阴沉已经收敛了大半,恢复了平日那种看似温和儒雅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依旧冰冷。 “番子,”他声音平静地吩咐,“你亲自跑一趟,去找二京。把这里的情况,还有予恩要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准备一下。” “是,二爷!”番子心头一凛,知道二京出面意味着什么,不敢耽搁,立刻应声,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只剩下吴家叔侄三人。吴二柏转向吴三行,语气严肃的命令。 “老三,记住我的话。见到人,交给我处理。你给我安安静静待着,不准自作主张,不准节外生枝!听清楚没有?” 吴三行看着吴二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压下心头的躁动和不甘,闷声道。“知道了,二哥,听你的。”但他的目光扫过吴携身上那诡异的黑纹时,那抹狠厉却怎么也藏不住。 --- 汪家基地,医疗观察区。 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无影灯的光芒。那个被称作“歭医生”的汪家核心研究员,正带着几名穿着无菌服的助手,围着被束缚在特制平台上的陈雯婧忙碌着。 各种精密的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发出细微的滴滴声。陈雯婧时而清醒,发出怨毒的诅咒,时而陷入禁婆化的狂躁,被强行注射镇静剂压制。 汪牧站在单向玻璃后面,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里面的研究过程。暂时,他还没有急着去找予恩“聊聊”关于九门的事。 予恩则显得很“清闲”。他独自一人待在基地内一个布置简洁的休息室里,靠坐在冰冷的皮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 他的思绪,正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诡异而混乱的陨洞深处…… 记忆的碎片闪回,他的手触碰到那块巨大、温润的陨石。 一瞬间,有无数的声音和画面强行塞入脑海,剧烈的冲击让他头痛欲裂,但也带来了片刻的、压倒一切的清醒!就在他恢复清醒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那块原本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陨石,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变得灰败死寂。 而就在陨石光芒熄灭的同时,一直跪伏在陨石下方、神情虔诚又恍惚的陈雯婧,身体猛地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倒了下去。 更诡异的是,她的头发,就在他眼前,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眨眼间就铺满了冰冷的地面! 他压下心头的惊悸,目光转向旁边另一个身影——张祁灵。张祁灵的状态也很奇怪,他似乎陷入了混沌的状态,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予恩的脑海。他不理会旁边那个穿着古老华服、看到他清醒后眼神骤然变得狂热、几乎要扑上来的西王母,她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抓挠着空气,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嗬声。 予恩定了定神,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汪牧交给他的那枚造型奇特、布满铜绿的——青扶铃铛。 他走到张祁灵面前,无视对方空洞的眼神,将铃铛递到他眼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紧张。 “张祁灵,你认识这个吗?” 静止着的张祁灵,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在予恩手中的铃铛上。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长久地注视着那枚铃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从予恩掌心接过了那枚冰冷的铃铛。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铃铛表面那些繁复古老的纹路,依旧沉默。 第102章 暗藏的压力与算计 张祁灵沉默了许久,久到予恩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根本无法理解。就在予恩准备放弃时,张祁灵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模糊的字。 “张……家……” “张家谁的?”予恩精神一振,立刻追问,声音带着急切,“是不是还有一个?拿着铃铛的人在哪里?” 张祁灵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像是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那点意识,重新沉入了混沌的迷雾中。 予恩盯着他看了几秒,明白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他果断放弃,转身准备去拖地上昏迷不醒、头发疯长的陈雯婧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陨石旁边那几个巨大的、之前如蚕蛹般的白色包裹。此刻,那些粘稠的白色物质正在快速消融、退却,露出了里面的景象——那竟然是几个蜷缩的人形! 只是,这些人形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水分,紧贴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皮革质感。 更让予恩心头一紧的是,其中两个干尸的手指,异常地长!那特殊的指节结构,与张祁灵的手指如出一辙——是张家人! “嗬……嗬嗬……” 旁边的西王母目睹这一切,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又愤怒的嘶吼。 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那条巨大的蛇尾疯狂地拍打着地面,碎石飞溅。她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予恩,枯枝般的手指拼命向前抓挠,整个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向予恩的方向挪动,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烦人!”予恩眼神一冷,没有犹豫。反手抽出自己的长刀,刀光一闪,带着破空声,狠狠地朝着西王母伸过来的蛇尾中段砍了下去! “嗷——!”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陨玉空间!粘稠发黑的血液喷溅出来。西王母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翻滚,她怨毒地瞪着予恩,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予恩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大步走到张祁灵身边,动作利落地拔出插在张祁灵身侧的黑金,塞进张祁灵冰凉的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拿好!” 做完这一切,予恩转身,毫不怜惜地一把抓住陈雯婧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将她从地上拖起。 经过张祁灵身边时,他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张祁灵的手臂,用力一拽“走!”硬生生将失魂落魄的张祁灵也拉离了原地。 身后,只剩下西王母痛苦翻滚的嘶鸣和那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尖利诅咒。 “还给我……把陨石……还给我!你……不能走!你得……留下!留下——!” 那尖锐疯狂的声音,紧紧追随着他们冲出陨玉洞口的脚步…… “叩、叩、叩。” 一阵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击碎了予恩沉浸的回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残留着一丝在陨玉深处时的冰冷和暴戾。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予恩坐直身体,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扬声道。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年轻的汪家人探进头来,看到予恩时,脸上明显带着紧张,声音也有些紧绷。 “予恩少爷,汪牧部长请您立刻过去一趟。汪先生……和几位族老有重要事情需要与您相商。” “知道了。”予恩站起身,迈步走出休息室,顺手关上了门。那个年轻汪家人连忙侧身让开,恭敬地半低着头。“这边,予恩少爷。” 予恩跟着他,穿过基地冰冷、光线不足的金属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然而,越往前走,予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条路……似乎不是去汪牧办公室或者会议室的。 最终,他们在基地深处一扇厚重、雕刻着特殊纹路的金属大门前停下。带路的汪家人停下脚步,恭敬地示意。 “予恩少爷,汪先生他们已经在里面等您。” 予恩看着这扇门,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审视和讥诮的弧度——汪袆的办公房?汪家人又想搞什么鬼东西?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汪牧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 予恩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光线却有些昏暗。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正是汪家的现任族长汪袆。 但现在的汪袆,状态让予恩瞳孔微缩——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衰老了太多!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形此刻佝偻着,深陷在宽大的椅子里,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皮肤松弛灰败,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浓重的暮气和疲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他这是……要不行了?’* 更让予恩心头警铃大作的是,办公桌对面,几张高背椅上,端坐着几位汪家核心的族老!他们个个面无表情,眼神沉凝。 随着开门声,所有人的目光——汪袆浑浊的、汪牧平静中带着审视的、几位族老或探究或漠然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刚刚进门的予恩身上!。 予恩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被锁定的压力。 这屋子里在他来之前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这些人……显然已经提前商议过什么,并且达成了某种共识。 特别是汪牧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静的表面下,翻涌着一种猎人看待珍贵猎物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贪婪和掌控欲! 予恩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冷意,他站定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直接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冷淡和疏离。 “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第103章 少族长 汪袆苍老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先进来再说。” 予恩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闭合,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没有找位置坐下,只是随意地站在靠近门口的空地,双臂环抱,眼神淡漠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一副洗耳恭听却又置身事外的姿态。 几位汪家族老相互交换了几个深沉的眼神,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片刻后,其中一位年纪最长、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族老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予恩身上。 “汪恩。族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时日无多。今日召集族老会议,我们商议汪牧将继任下一任族长。”话语停顿了下,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予恩,“而你,将成为汪家的少族长。” “少族长?”这三个字进入予恩的耳膜。他环抱的手臂绷紧,眼神骤然变得阴鸷,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族老,最后,那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汪牧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讥诮。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们现在还真是‘放心’我啊!这是谁的‘高见’?”他问出最后一句时,声音压得更低,加上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阴森。 一片沉寂。只有汪袆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办公桌后,深陷在宽大椅子里的汪袆动了动灰败的嘴唇,声音虚弱却清晰地响起。 “是……我提的。”变得浑浊的目光看向予恩,又转向汪牧,“汪牧……同意。族老们……也通过了决议。”他喘了口气,才继续道,“若你……不愿,我们……不强求。” “不强求?”予恩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他眼神明明灭灭,像风中摇曳的残烛,闪烁着危险的光。 汪袆这轻飘飘的“不强求”,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如果他此刻拒绝,恐怕正好给了汪家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坐实他“不归顺”、“有异心”的罪名,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大。 应下还是不应,对他眼下的处境而言,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汪家换了个更“名正言顺”的枷锁,想把他彻底绑死在汪家这条贼船上罢了。 他能感觉到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汪牧的视线。 几秒钟的沉默后,予恩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敷衍、带着点嘲弄的弧度,耸了耸肩,语气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那就随便。” 看到他点头,尽管态度极其敷衍,汪袆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松懈。他对着几位族老,声音更加微弱。 “那……就这么……定下了。” 予恩的目光掠过汪袆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强烈的疑惑涌上心头——这老狐狸怎么会突然衰败成这副鬼样子?是旧伤复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的好时机。 他压下疑问,视线转向关押陈雯婧的研究室方向。那个女人的惨状,或许能带来点“乐趣”。 “还有事吗?”予恩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明显的不耐烦,“没事我走了。” 这次不需要汪袆开口,几位族老默契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予恩干脆利落地转身,在拉开房门前,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办公桌旁阴影里——汪牧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张英俊的脸上在此刻没有任何伪装的温和,只剩下赤裸裸的、带着审视和冰冷的算计。 予恩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那一屋子令人窒息的气息关在身后。 他没有停顿,脚步径直朝着关押陈雯婧的研究室走去。走廊回荡着他单调的脚步声。拐过一个弯,那道熟悉的、带着特殊能量场隔绝的门就在眼前。 推开门,研究室内一片死寂。那个叫歭的医生和他的助手都不在,只有冰冷的仪器闪烁着幽光。房间中央,特制的金属拘束台上,束缚着那个已经非人化的身影——陈雯婧。 随着予恩的走近,原本在拘束带下焦躁扭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声的陈雯婧,动作猛地一滞!她那变得异常浑浊、眼白占据大部分、瞳孔缩成诡异黑点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最终聚焦在予恩身上。 被长发给半遮掩的、灰白扭曲的脸上,爆发出滔天的怨毒。 “予……恩……”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砂纸摩擦着金属,“你……不得好死!都是你……都是你们汪家……害我……变成这样!早……早该……杀了你!杀了你们!”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 面对这恶毒的诅咒,予恩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拘束台前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堪称悠闲的微笑。他慢条斯理地绕着拘束台走了几步,像是在欣赏一件扭曲的艺术品,脚步轻快。 “该不该死?”他轻笑出声,声音轻柔,“这可由不得你操心。反正,你现在肯定是‘该死’的。” 他弯下腰,凑近陈雯婧那张可怖的脸,笑容加深,“不过,放心,你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他伸出食指,虚虚地点了点陈雯婧的额头,“后天……后天你就能见到吴三行了。你应该很开心?” 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带着天真。“看,你还说我害你?我现在可是在为你着想,成全你的‘心愿’呢。” 陈雯婧那双可怖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予恩脸上,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刺向予恩。 她的身体在拘束带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嘶哑断续、带着诡异笃定和疯狂的话。 “你……是汪家人……迟早……被吴三行……他们……杀死!它……它就在你身边……等着……等着……” 第104章 九门计划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气味——陈雯婧身上散发的禁婆异香——猛地袭来。 予恩眉头紧锁,立刻向后退开几步,抬手掩住口鼻,拉开了距离。 对于陈雯婧嘶吼出的那个“它”,他充耳不闻。陨玉之行后,强行塞入他脑中的所谓世界意识分念,就再没半点动静,死寂一片。 再说,畏惧“它”的是九门那群人,他们二代为此几乎死绝,这东西在谁身边徘徊,跟他有什么关系? 研究室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予恩以为是歭医生或研究员返回,随意地侧过头。门口的身影让他眼神微动。 汪牧。 “哟,”予恩放下手,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拖得有点长,“这不是我们新鲜出炉的汪族长吗?有何贵干,亲自驾临这污秽之地?” 汪牧稳步踏入,视线先在拘束台上因挣扎而微微起伏的陈雯婧身上停顿一瞬,随即看向予恩。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息透着股冷意。 “贵干不敢当。”汪牧的声音清晰地在充满异香的室内回荡,“只是少族长似乎还未详细交代,关于九门内部的那些关键信息。我这个新任族长,只好亲自来问问了。”汪牧刻意咬重了“少族长”三个字。 拘束台上,陈雯婧浑浊的眼球费力地转动,死死黏在交谈的两人身上。强烈的屈辱和怨恨啃噬着她,然而此刻,她被在场的两人彻底无视,沦为背景。 予恩彻底撕去了伪装。他双手插进裤袋,姿态随意地倚靠在旁边冰凉的金属仪器架上,脸上绽开一个近乎轻佻的笑容。 “啧,族长大人,还有那些老古董们……你们该不会真觉得,吴家那个显得傻乎乎的吴携,就是失踪的齐羽本尊?” 汪牧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向上抬了半分,没有接话,只是静待下文。 予恩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绕着拘束台踱步,像在观察一件奇特的展品,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 “他可不是。只不过是九门精心编排的一出大戏。”他停在陈雯婧头侧,欣赏着她因听到“吴携”而更加扭曲的面容,“吴三行那帮人,照着齐羽的模子,硬生生‘造’出来一个吴携。这几年哄诱着他四处钻墓穴,就是想钓你们汪家这条大鱼上钩吗?顺便,”他故意停顿,笑容加深,“也想把水里那条叫‘它’的大家伙引出来。” “是不是还琢磨着九门二代差不多死绝了?”予恩的目光从陈雯婧脸上移开,对上汪牧深沉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就剩吴家兄弟,外加这位,”他用下巴点了点陈雯婧,“哦,差点忘了,还有个谢链环。” 汪牧的眼神终于掠过一丝波动。 予恩满意地继续爆料。 “谢链环活得好好的呢。他和吴三行,那张脸不是一直挺像的吗?玩个偷天换日有什么难的?谢链环假死脱身,这些年就藏在吴家老巢里,跟真吴三行轮着班儿在外头抛头露面。族长大人,您给评评,他们这么费劲巴拉地唱双簧,图个啥?”他将问题抛回给汪牧,语气充满挑衅。 汪牧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予恩的疑问,反抛出一个核心问题。 “这些九门最核心的机密,你从哪里挖出来的?汪恩,你并非九门中人。按你出现后和他们的种种过节,他们不可能让你知道这些。”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探究意味。 予恩无所谓地耸耸肩。 “实话告诉你呗,我压根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他直白地丢出这个惊人的答案。 汪牧闻言,脸上忽然展开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惊诧,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悟。 “信。为什么不信?”他向前迈了两步,缩短了与予恩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无论你来自何方,现在,你是汪家的少族长。而且,”他意味深长地停下话语,视线扫过予恩胸口,“你身体里那个小家伙,还需要我的解药,不是吗?” 予恩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避开了关于蛊虫解药的话题。他侧身指向拘束台上因听到他说出谢链环在吴家,而陷入短暂失神的陈雯婧。 “明天我带她去杭城。刚才我们聊的‘家常’,她可一字不落听进去了。”他转向汪牧,眼神冷静,“你也看见了,只要离我够近,她就能找回点神智。到了吴家,万一她靠近我,突然清醒能开口说话,把这些‘家常话’全倒给吴三行……” 汪牧立马明白了予恩的意图。他双臂环抱,斜倚在门框上,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赞许的神情。 “当然。少族长思虑周全。我马上让歭医生过来处理,确保她到了吴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要杀了你们——!!”陈雯婧猛地从失神中惊醒,“弄哑”两个字出现在她的脑海,嘴里爆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 她刚才确实存了这个念头——只要在吴三行面前,借着靠近予恩恢复的清醒,就把这些秘密全抖出来!她在拘束带下疯狂扭动,骨骼发出声响,指甲疯狂抓挠着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喉咙里挤出含混不清淬满剧毒的诅咒。 “你们汪家不得好死!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啊——!” 汪牧对陈雯婧歇斯底里的尖叫置若罔闻,只是对予恩微微颔首,转身出去吩咐人叫医生。 予恩最后瞥了一眼在拘束台上徒劳挣扎、形如枯槁恶鬼的陈雯婧,嘴角勾起弧度,也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绝望与异香的研究房。 第105章 携“禁婆”入吴家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穿过杭城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吴家古朴厚重的大门前。 予恩自己坐在一边靠着车窗,单手支着下巴,眼皮微垂,显露出明显的困倦。 最后座的中央,被绳索牢牢捆缚的陈雯婧蜷缩着,灰白的长发凌乱地遮住她扭曲的面容,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嗬嗬声证明她还活着。浓烈的禁婆腥甜气息弥漫在狭窄的车厢内。 “汪明,”予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眼睛都没睁开,“看紧她。”他朝前面开车的汪程和副驾的汪渊扬了扬下巴,“直接开去吴家。办完事再找地方落脚。” “是,少族长。”三人齐声应道。 车子在吴家大门前稳稳停住。陈雯婧的身体猛地一僵,拼命向车座深处缩去,灰白的脸上透出极致的恐惧。 予恩睁开眼,透过车窗看着吴家那扇大门,眼神清明起来,再无半分困意。 “汪明,解开她,带进去。”说完随即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利落地下了车。 驾驶位的汪渊反应极快,立刻下车跟上予恩。后座的汪明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断陈雯婧身上的绳索,粗暴地将她拖拽出来。 陈雯婧发出惊恐的呜咽,身体因恐惧和异化本能地挣扎扭动。汪程上前,和汪明一左一右,手臂牢牢扣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架着她,紧跟在予恩身后。 吴家门口的伙计显然早已得了吩咐,看到予恩一行人,没有阻拦,只是眼神复杂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往里走。 穿过庭院,刚走了一半,两道身影便迎面快步而来——吴二柏的心腹二京,以及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番子。 二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番子则死死盯着被汪家两人架着、低垂着头、长发掩面的陈雯婧,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二京一个眼神制止。 番子咬紧后槽牙,将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阴沉着脸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走进吴家宽敞气氛却异常凝重的客厅。 予恩的脚步在客厅入口处微微一顿。他扫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人来得可真齐。 不仅吴二柏、吴三行阴沉地坐在主位,连吴携、王胖子、谢语辰和黑瞎,甚至状态似乎恢复了一些的张祁灵都在场。 所有人的视线,在予恩踏入客厅的瞬间,就落在了他身上。惊疑、愤怒、审视、警惕……各种情绪交织一起。 予恩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吴二柏和吴三行的身上。他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真实的灿烂笑容,率先对着吴二白微微颔首。 “这位想必就是吴家,吴二爷了?真是久仰。” 不等吴二柏回应,他立刻转向脸色黑如锅底的吴三行,笑容更加明媚,语气轻快。 “三爷,好久不见,初次正式见面。小子这次来拜访,特意给您带了个‘熟人’,一个您绝对意想不到的‘礼物’。希望您喜欢啊。”他话音未落,便随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 汪明和汪程心领神会,同时松手,将架着的陈雯婧猛地向前一推。 “唔——!”陈雯婧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失去支撑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她蜷缩着,灰白的长发散落开来,试图遮掩自己可怖的面容和扭曲的身体,但那股浓烈刺鼻的禁婆异香充斥着整个客厅,伴随着她身体无法自控的轻微异化抽搐。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吴携第一个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 “雯……雯婧阿姨?!” 吴三行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地上那团灰白的身影,身体僵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身形,那气息……即使扭曲异化,他也认了出来! 吴二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予恩,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 吴携、王胖子、谢语辰,角落里的黑瞎子,都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陈雯婧。 随即又猛地抬头看向予恩,眼神里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他竟然……竟然将已经禁婆化的陈雯婧,以这种方式,直接带到了吴三行面前!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残酷的折磨! 张祁灵只是有些呆愣的靠坐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 予恩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客厅里那足以将人冻结的愤怒目光,也完全无视了吴二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和吴三行眼中的杀意。 佯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目光直直看向浑身颤抖的吴三行,用一种混合着天真和不解的语气问出声。 “咦?三爷?您这表情……是不喜欢这份礼物吗?”他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困惑,“她可是在陨玉里差点就出不来了呢。我听吴携说,您以前可喜欢她了,是?”他脸上的笑容纯净得刺眼,“小子我就想着,既然要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又听说您念旧情,就好心把她带出来,一起给您送过来了。”他顿了顿,笑容加深,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您看,这份‘心意’,您还满意吗?不用谢。” 第106章 局势骤变 吴三行的脸色阴鸷,死死盯着予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当初……就该直接宰了你!”他猛地转头,厉声喝道。“番子!” “老三!”吴二柏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压住了吴三行的暴怒。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予恩,那张平日里温润儒雅的脸只余冰冷和警告,声音低沉而缓慢。 “年轻人,做事留一线。太过冲动,当心把自己逼上绝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谢语辰和黑瞎子在吴三行喊“番子”的瞬间,身体就绷紧了。 黑瞎子原本慵懒靠着椅背的姿势消失,腰背悄然挺直,肌肉蓄力。谢语辰的手指无声地搭在了腰间的龙纹棍上。 张祁灵想朝予恩走过来,被瞎子暂时起身拦住,眼神示意他放心。 吴携、王胖子紧张地看着予恩,又看看暴怒的三叔和深沉的二叔,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汪明、汪程、汪渊三人在予恩身侧半步的位置稳稳站定,眼神冷静地扫视着蠢蠢欲动的二京和番子。 予恩听了吴二柏这暗含威胁的话,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灿烂夺目,他声音异常平静,带着愉悦的笑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啧、啧、啧……是啊,真可惜。”他微微摇头,语气里满是遗憾,“所以现在,换我来了,不是吗?”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回头?请问吴二爷……”他一边说着,一边毫无预兆地半蹲下身,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一把揪住陈雯婧那头灰白枯槁的长发,粗暴地将她的脸狠狠掰向吴三行和吴二柏的方向,“是要像她这样‘回头’吗?!” 陈雯婧那张已经完全禁婆化、灰白扭曲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吴家兄弟眼前!浑浊的眼白中缩成黑点的瞳孔因为痛苦和屈辱剧烈颤抖着。 “呃啊——!”吴三行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看着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变成这般可怖模样,双眼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咬得几乎要碎裂!“予!恩!”他嘶吼着予恩的名字,身体前倾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老三!”吴二柏厉声喝止,手臂死死拦住有些暴走的吴三行,但他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看向予恩的眼神充满了杀机。 予恩揪着陈雯婧的头发,迫使她仰着脸对着吴三行,声音好奇。 “吴三爷,您说,下一个变成这样的……会是谁呢?”他轻笑一声,好像是在谈论一件美好的事情,“这可是长生啊……,您说是?” 陈雯婧屈辱到极致,灰白的手指扭曲着想去抓挠予恩揪住她头发的手。 “呵。”予恩轻蔑地笑了一声。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见寒光一闪——他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没有犹豫,匕首带着冰冷的破空声,狠狠刺穿了陈雯婧抓挠过来的那只手的手掌! “呜——!!!”陈雯婧身体猛地弓起,被堵住的喉咙只能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呜咽,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痉挛。 予恩迎着吴三行那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猛地松开了揪着头发的手,顺势将陈雯婧往前一扯! “雯婧!”吴三行挣脱吴二柏的手臂,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接住软倒的陈雯婧。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可陈雯婧却用尽力气,猛地将他推开,蜷缩在地上剧烈颤抖,发出绝望的呜鸣。 吴二柏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儒雅的伪装,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他死死盯着予恩,声音狠厉下去。“小子,你当真要与我吴家不死不休?” 予恩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甩了甩匕首上粘稠的黑血,对吴二柏的威胁置若罔闻。 “二京!”吴二柏不再废话,厉喝一声。 二京眼神一凛,正要有所动作,吴二柏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直指予恩。 “把吴携身上毒的解药,交出来!” 予恩这才像是刚注意到角落里的吴携,他脸上出现有些慵懒笑容,对着吴携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 “嗨,吴小三爷。别担心。”他语气轻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小瓶,看也不看,随手就朝二京的方向扔了过去,“喏,拿去。算我的见面礼。” 黑色小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二京一把接住。他看向吴二柏,得到后者一个眼神示意。二京立刻拔开瓶塞,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飘散出来。 他没有丝毫迟疑,走到旁边一盆绿植旁,小心地倒出几滴粘稠的黑色液体在一片肥厚的叶子上。 嘶嘶——! 液体接触叶片的瞬间,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萎缩、溶解,眨眼间就化为一小滩黑水! “!!!”吴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吴二柏和吴三行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哈哈哈哈哈!”予恩看着他们的表情,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笑得几乎弯下腰,“解药!解药!一样是解药啊,把他皮刮掉就好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对着脸色铁青的吴三行,用一种极其“热心”的语气建议道。 “吴三爷,别着急嘛。想救你大侄子?简单!去找个新鲜的尸鳖王,做成药丸,给你大侄子服下,保管药到病除!到时候,他就能好好陪着他这位‘三婶’,一起长生!哈哈哈哈!” “你他娘的!!”吴三行的理智彻底崩断!他双目赤红,猛地从地上弹起!他手中还握着刚才予恩刺穿陈雯婧手掌的那柄匕首,带着疯狂,朝着予恩的心口狠狠捅去! “动手!”在吴三行暴起的同时,汪明一声低喝!汪程和汪渊瞬间扑向庭院中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吴家伙计!! 予恩面对吴三行这搏命一击,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他脚下步伐诡异一错,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开,匕首擦着他的衣襟刺空!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吴三行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呃啊!”吴三行手腕剧痛,匕首脱手落地。 “三爷小心!” 番子目眦欲裂,怒吼着挥刀砍向予恩的肋下! 同一时间,黑瞎子动了!他身形从椅子上弹起!解雨臣的龙纹棍发出嗡鸣!连角落里的张祁灵也猛地站直了身体,黑眸锁定了予恩! 面对吴三行的攻击,予恩眼神一厉!他扣着吴三行手腕的左手猛地发力,将吴三行的身体狠狠向下掼去!右腿抬起,用尽全力一脚踹在吴三行的腿弯!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呃——!”吴三行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被踹得跪倒在地,右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折角度! 就在番子的刀锋即将触及予恩身体的刹那—— 予恩的右手凭空出现了一把漆黑锃亮的手枪!冰冷的枪口,稳稳地、重重地抵在了跪倒在地、痛苦呻吟的吴三行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予恩的声音平静,却像让整个杀气腾腾的客厅安静了下来。枪口上传来的金属冰冷感,让吴三行有些僵住,连剧痛都消退了些。 第107章 血腥的“款待” 冰冷的枪口抵在吴三行的太阳穴上,压迫感让人感觉窒息。予恩持枪的手纹丝不动,眼神漠然,面带微笑地扫过客厅里每一张或愤怒、或恐惧、或紧绷的脸。 汪明、汪程、汪渊三人解决好庭院的抵抗,迅速撤回予恩身侧,站定三角方位,将他严密护在中心。 他们呼吸平稳,眼神锁定着最具威胁的黑瞎子、谢语辰和张祁灵。 出发前新族长汪牧的命令言犹在耳,少族长不容有失,必须安全带回。 吴二柏死死盯着那支抵在弟弟要害的枪,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声音阴寒。 “予恩……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不敢动,番子被汪渊拿刀对着,二京被汪程盯着,黑瞎子和谢语辰也被汪明和予恩的枪威慑着。 张祁灵就沉默站着,也不动手。 予恩微笑不语,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 “予恩……”吴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往前挪了半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求求你……放、放过我三叔……就一次……” 巨大的恐惧和中毒还没恢复的虚弱感让他有些摇摇欲坠。 “吴携!闭嘴!!”吴三行猛地抬头,腿上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他嘶哑地咆哮,眼中血丝密布,“老子早他妈警告过你离他远点!求他干嘛?!!” 屈辱远胜过身体的疼痛。 吴二柏见予恩油盐不进,猛地转向倚墙的黑瞎子。 “黑瞎!动手!价钱翻倍!”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二爷,这回真不是钱的事儿了。您看看,”他下巴朝予恩和那枪点了点,“瞎子我动一下,三爷脑袋就得搬家。这活儿,瞎子接不起。” 吴二柏的心沉入谷底,他感觉这黑瞎子跟张祁灵就是不想动手,要不然…… 他看着予恩那张年轻此刻脸上满是笑意的脸,知道现在这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敢开枪!老三今天要是死在这里,我吴二柏,倾尽吴家所有,都要杀了你,和你身边所有人!” “哦?”予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眼神第一次真正落在吴二柏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玩味和……嘲弄。 “吴二爷,您觉得,你们吴家……欠的血债够多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毫不犹豫地压下! 噗! 一声沉闷的枪响! 吴三行左肩胛骨的位置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子弹贯穿皮肉,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半边衣服。 “啊!三叔!”吴携失声尖叫,腿一软差点瘫倒。 吴二柏瞳孔骤缩! 第二颗子弹,则朝着了二京的方向过去! “京叔!!”吴携扑倒在地,看到二京肩头冒血,失声惊呼。 “二京!”吴二柏脸色剧变。 予恩的枪口飘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他笑看着吴二柏,“吴二爷,您问我想干嘛?我不想干嘛。”目光扫过惊骇的吴携和痛得脸色扭曲的吴三行,“只是满足一下你们叔侄俩的愿望。你看,你让我要开枪,吴三行要死了也杀我,他(指吴携)让我放过一次。我可不敢随便杀人……”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天真,“我害怕。” “予恩!***你个杂碎!”番子再也忍不住,双眼赤红地怒吼出声!他想冲上来,被汪渊的刀口死死逼在原地。 予恩闻声,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却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容。 “哟,番爷?您老还健在呢?”他语调轻佻,话里有话,“您这肩膀……看着挺眼熟啊?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以前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结果呢?” 他不再看番子,朝离吴三行最近、地上那把染血匕首的汪渊抬了抬下巴。 “阿渊,捡起来。” 汪渊立刻弯腰,利落地拾起那把匕首,擦也不擦,递到予恩手中。 予恩掂了掂手中沾着吴三行和陈雯婧血液的匕首,眼神饶有兴致。突然微俯下身!手中匕首尖端精准地刺入吴三行肩膀上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弹孔! “呃啊——!!!”吴三行发出一声惨嚎!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抽搐起来! 予恩脸上兴奋,手腕猛地发力,匕首在弹孔里狠狠一搅!血肉模糊!紧接着,他手腕一翻,匕首带着一股粘稠的血肉和碎骨,猛地向上削去! 嗤啦! 一小块连着皮肉的皮肤组织被硬生生削了下来,掉落在吴三行面前的地毯上!伤口瞬间扩大,深可见骨,鲜血涌出! 吴三行眼前一黑,痛得几乎晕厥过去,冷汗浸透全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吴二柏看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冲上去拼命的冲动。此刻他无比庆幸,提前将老娘送去了老友家暂避。 予恩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珠,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哎呀,不好意思,吴三爷。本想帮您把子弹取出来来着,手滑了。”他看向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番子,语气轻松,“不过没关系,相信番爷您经验丰富,这点小伤,您肯定能帮你主子处理好,对?毕竟……熟能生巧嘛。” 他站直身体,将染血的匕首随手扔给汪渊。“好了,陈雯婧,我送到了。”他拍了拍手,像是在掸掉灰尘,“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今天……多谢吴二爷、吴三爷的‘热情款待’。” 他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朝着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吴携挥了挥手。 “小三爷,下次见。” 说完,他转身,在汪家三人呈品字形下、大步朝客厅外走去。 予恩的脚步在客厅门口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话语清晰地传来。“她?留给你们做纪念了。希望吴三爷……好好珍藏这份‘礼物’。” 他抬眼,目光扫过全场,眼中讥诮浮现。 “对了,下次拜访,我会记得……带口棺材来。省得吴三爷再跪着,怪累的。” 刚走出没多远,庭院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沉凶恶的犬吠!一条体型不小的狼狗不知是哪个伙计放出来的,还是被浓郁的血腥味吸引而来,正对着予恩龇牙低吼,作势欲扑! 吴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脱口而出。 “予恩!别……” 予恩脚步未停,只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各位,回见。利息……我收下了。” 又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条狂吠的狼狗头部猛地炸开一团血雾!呜咽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地面变红。 吴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捂住嘴,差点呕吐出来。 予恩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跟汪家三人迅速消失在吴家大门外。 黑色越野车引擎轰鸣,疾驰而去。 车内,予恩将手中那把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手枪随意地抛给副驾驶的汪渊。他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片刻,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冰冷。 “汪明,汪程。”他声音平淡地吩咐。 “在,少族长!”两人立刻应声。 “回去之前,”予恩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想办法,把那个叫番子的……给我抓来。” 汪明和汪程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应道。“是!” 第108章 杭城夜色下的盘算 予恩带着汪家三人离去,吴家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快!!”吴二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压抑不住的急怒,“给老三和二京处理伤口!!” 番子第一个冲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吴三行血肉模糊的肩膀和扭曲变形的右腿,将他架住。吴三行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衣服,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痛哼。 吴携还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那滩属于狗的血肉混合物和三叔被削下的皮肉,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雯婧……雯婧!”吴三行嘶哑呼唤。 在予恩离开、那股压制气息消失后,蜷缩在地的陈雯婧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灰白的长发无风自动,浑浊的眼白彻底被疯狂占据!她猛地抬起头,那张可怖的脸上只剩下兽性的攻击欲望,四肢着地,成了真正的禁婆,朝着最近的活物——正在给吴三行止血的番子——凶狠地扑去! “小心!”黑瞎子反应最快,身形一晃,手中短棍精准地砸在陈雯婧扑击的路径上,将其逼退。谢语辰同时出手,龙纹棍带着破风声,配合默契地缠向陈雯婧的腰肢。 “先捆起来!”谢语辰低喝。 黑瞎子动作麻利,从旁边伙计手中接过特制的绳索,和谢语辰合力,几番缠斗,终于将彻底禁婆化、疯狂嘶吼挣扎的陈雯婧牢牢捆缚住。 看着地上被捆成粽子、依旧发出嗬嗬怪叫的陈雯婧,再看看一片混乱、伤者呻吟的场面,黑瞎子和谢语辰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爷,”黑瞎子将短棍插回后腰,朝吴二白打了个招呼,“这里……暂时没我们什么事了。瞎子就先走一步。” 谢语辰也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眼神扫过惊魂未定的吴携和痛苦不堪的吴三行,转身便走。张祁灵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仿若一个没有声息的影子。 吴二柏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三人迅速离去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冰冷的阴霾。 刚才那场冲突,黑瞎子和谢语辰几乎全程作壁上观,连张祁灵打算出手看着也只是为了那个予恩。 他们……已经明显偏向了予恩那边。视线转回失魂落魄的吴携身上,吴二柏的心沉得更深。老三费尽心机布局,想让这群人护住吴携,如今看来,已是痴心妄想。 “三叔……”吴携被伙计搀扶起来,看着吴三行的惨状,声音哽咽。 吴三行喘着粗气,艰难地看向被捆缚、仍在疯狂扭动的陈雯婧,眼中痛苦挣扎,声音嘶哑得厉害。 “雯婧……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决绝,“带她……回她自己的住处……地下室。老宅……不能留她。” 吴二柏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番子,你亲自安排,务必隐密,别惊动任何人。”随后目光严厉地看向吴携,“小携,你也听见了。离那个予恩,越远越好!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再让我知道你跟他有牵扯,别怪二叔不客气!” 吴携身体一颤,看着二叔严厉的眼神,又看看三叔的惨状,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低下了头,无声地点了点。 杭城,某高档酒店顶层套房。 予恩从浴室走出来,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杭城的璀璨夜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节奏平稳。 予恩转身,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汪渊。 “少族长。” 予恩嗯了一声,转身走回客厅,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沙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拿起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 “汪明和汪程,去‘办事’了?”他指的是抓番子。 “是。”。 予恩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行,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回基地。” 他丢开毛巾,任由湿发凌乱地搭在额前,眼神透过落地窗,投向灯火阑珊的远方,声音阴冷。 “接下来……我倒要看看,吴家那个小三爷,还敢不敢去北京,还敢不敢……踏进昕月饭店的门槛。” 城市的另一处阴影里,黑瞎子和张祁灵站在一处高楼的屋顶,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不远处,正是予恩下榻的酒店。 黑瞎子摸出一根烟点上,橘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打破了沉默。 “哑巴。”他侧头看向身边沉默呆滞的张祁灵,“今天在吴家……你认得予恩,对?或者说,你认得他身体里的东西?”他问得很直接,因为张祁灵在予恩踏入客厅的瞬间,身体明显僵直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绝非陌生。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远处酒店某个亮着灯的窗口,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 过了许久,久到黑瞎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不……完全认得。”他停顿下来,好似在搜寻脑海深处那些破碎的印记,“但……很熟悉,非常……熟悉。” 黑瞎子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熟悉?能让张祁灵说出“非常熟悉”的东西……他弹了弹烟灰,镜片后的眼神凝重起来。 “那你觉得,他下一步……会去哪儿?想干什么?”他追问,“今天你也看到了,他……已经不是变了那么简单。 他现在像个疯子,一不小心逮谁就咬谁,毫无顾忌。跟在他身边那三个,下手也狠辣,身手也有素厉害,绝不是裘德考那种散兵游勇能养练出来的。只能是……”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汪家。 张祁灵沉默着,目光仍旧锁定着那个窗口,片刻他缓缓摇头,没有给出答案。夜风卷走了他低微的叹息。 黑瞎子掐灭了烟蒂。 他知道,谢语辰因为谢家突发的紧急事务,已经连夜赶回北京了。谢语辰特意挤出时间留在杭城,就是知道予恩这两天会到,想看看情况。 如今局面失控,他只能先回去处理家事。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了。他看着远处酒店那点灯火,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予恩“疯子”下一步会咬向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 还有汪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九门的计划,予恩可是知道了解的,他若真的去了汪家,恐怕告诉汪家了。 第109章 番子的困厄与予恩的恶意 深夜的巷子死寂,只有番子粗重的喘息和他拖动麻袋的摩擦声。 麻袋里的东西沉重异常,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牙酸的蠕动感。他心头火起,骂骂咧咧,终于把这要命的“东西”——陈雯婧化成的禁婆,拖带到了吴三行这处僻静住所的地下室入口。 铁门锈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番子费力地把陈雯婧往里拖,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辣得生疼。就在他半个身子探进地下室门洞的阴影里时,一种本能的警觉猛地攫住了他。 太静了。 静得连他自己的心跳都像擂鼓。 他霍然转身,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粗糙的水泥门框。地下室入口外,狭窄通道的幽暗尽头,无声无息地立着两道人影。巷口惨淡的路灯光勉强勾勒出他们冷硬的轮廓。 其中一人身形略高,肩背线条绷得笔直,另一人稍矮,透着更沉的压迫。 番子瞳孔骤然收缩,白天吴家客厅那场短暂却耻辱的冲突撞进脑海。 “**!”他身体绷紧,死死盯着那两张模糊在暗影里的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恶意和挑衅,“予恩养的狗?白天没咬够,晚上闻着味儿来补一口?” 高个那人——汪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遑论开口。回应番子的,是骤然撕裂空气而来的疾风! 汪明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拳脚裹挟着劲风直扑番子面门和胸腹要害,招式狠辣,没有丝毫花哨。 番子怒喝一声,拼尽全力去格挡,地下室入口狭窄,他施展不开,只觉对方的手肘膝盖如同铁铸,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骨头发麻。 不过两个呼吸,肋下猛地一记重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瞬间变形。 汪明的手扣住他手腕,猛地用力一拧一折,番子惨叫未出,另一条手臂也被反剪到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倒在地!粗糙的水泥地面磨得他脸颊生疼。 绳索带着冰冷的触感蛇一般缠上他的身体,勒进皮肉,将他捆成了粽子。番子摔在地上,尘土呛进喉咙,屈辱和剧痛点燃了滔天怒火。 “你个**!!有本事放开老子!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予恩那***给了你们多少骨头?啊?你们这两条……” 污言秽语从他口中疯狂喷溅。汪明面无表情,像根本没听见,只是用膝盖死死压住番子挣扎扭动的后背,收紧绳索,打上一个死结。 一直沉默站在通道阴影里的汪程,此时才缓缓向前踱了两步。他的视线没有落在被捆缚在地、疯狂咒骂的番子身上,而是越过他,投向地下室入口内那片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黑暗。 陈雯婧还在里面,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极其缓慢地、无声地蠕动着,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汪程的目光在那诡异的麻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缠上心头。 “等等。” 汪明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汪程朝那蠕动的麻袋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淬了寒意的算计。 “给吴三行……留份‘厚礼’。别浪费了。” 汪明了然,不再看地上挣扎的番子,只是牢牢踩着绳索。 汪程几步走到地下室入口,弯腰,探手抓住麻袋的一角。那麻袋里的东西似乎感知到活人的靠近,蠕动的幅度陡然增大,隔着粗糙的麻布,能感觉到下面某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挣扎力道。 汪程手臂肌肉绷紧,发力,将那沉重诡异的麻袋拖离了入口,拖向旁边堆满杂物的、更隐蔽的角落阴影深处。 番子被死死压在地上,只能听到麻袋被拖动的摩擦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杂物堆后面,紧接着,是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番子自己粗重喘息掩盖的、铁链或绳索收紧的金属刮擦声。 很快,汪程的身影从那片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汪明点了下头。 汪明不再耽搁,一把将地上骂得嗓子嘶哑、几乎脱力的番子揪了起来。番子还想挣扎,汪明眼中冷光一闪,右手并掌如刀,在他后颈动脉处一切。番子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身体软倒,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 汪程上前一步,扶住番子瘫软的身体,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将人拖离了这片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地下室入口。 --- 清晨的阳光带着点酒店的消毒水味道,穿过窗帘缝隙。 予恩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房门被轻叩两下,汪渊提着食盒进来,安静地摆开几样清粥小菜。 “汪程汪明呢?”予恩坐下,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白粥,热气袅袅。 “事办妥了,人在车上。”汪渊垂手侍立。 予恩唇角弯起一个轻快的弧度,粥也不喝了,勺子往碗里一搁。 “那走,回去。”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径直走向门口。 酒店旋转门外的阳光有些晃眼。黑色的越野车已经停在路边,汪明坐在驾驶座,背脊挺直。予恩拉开后座车门,弯腰钻了进去。一股汗味、尘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后座另一端,番子被捆得结结实实,歪倒在车门边。他显然醒了一阵,眼睛因为愤怒和充血红得吓人,死死瞪着刚上车的予恩。 他的嘴被宽厚的灰色强力胶带一层又一层地缠裹封死,严严实实,只留下鼻孔粗重地翕张着,发出沉闷的“嗬嗬”声,脸颊和下巴的皮肤被胶带边缘勒得通红发紫,几乎要渗出血来。 看到予恩,他喉咙里爆发出更加愤怒的呜咽,身体徒劳地扭动,撞得车门发出闷响。 汪渊紧跟着坐进来,关上车门。引擎发动,车辆平稳地滑入清晨的车流。 予恩坐稳,侧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番子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忽然倾身过去,伸出手指,抠住番子脸颊上胶带的一个边缘。番子猛地挣扎,呜咽声更响。予恩手指用力,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撕! “嘶啦——!” 胶带被暴力扯下,带起一片薄皮,番子脸颊和嘴唇边缘瞬间泛起大片刺目的红痕,火辣辣地疼。他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破口大骂,声音因为被封太久而嘶哑扭曲,却字字恶毒。 “予恩!你个***!狗养的!有种放开老子!背后使阴招,你他妈……” 汪渊眉头一皱,身体刚有动作,予恩抬手止住了他。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听着。右手多了一把短刀,刀身细窄,刃口在车窗透进来的晨光里凝着一线冰冷的寒芒。 手指灵活地把玩着短刀,刀尖轻轻划过真皮座椅的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目光在番子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游移,像是在考虑从哪个部位开始剥皮削骨。 番子骂得口干舌燥,胸膛剧烈起伏,终于在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后暂时停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死死瞪着予恩。 车内的空气寂静了。 予恩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收。他猛地探身,左手五指如钩,一把狠狠揪住番子油腻肮脏的头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脑袋朝着坚硬冰冷的车门内侧狠狠撞去! 哐!哐!哐! 沉闷又刺耳的撞击声在封闭的车厢里炸开,一声比一声狠厉。番子被撞得头晕目眩,额角立刻见了红,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糊住了他一只眼睛。 “知道为什么绑你这条疯狗吗?”予恩的声音紧贴着他流血的额角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因为你太会找死了!太会恶心人了!” 他揪着头发的手再次发力,将番子血糊糊的脸死死按在冰冷的车门上,声音压得更低。 “每次看见你,都像吞了苍蝇!不成全你这找死的心,我都觉得对不住你这份贱骨头!” 他松开手,任由番子瘫软下去,急促地呛咳喘息。 予恩重新坐直身体,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和油腻。短刀在他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寒光一闪而逝。 他看着蜷缩在车门边、狼狈不堪、满脸是血的番子,唇边重新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后面,”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番子痛苦的喘息和车引擎的轰鸣,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我们就等着看,你吴家的那三个主子……会不会来救你这条狗。” 第110章 掌控与胁迫:汪牧的制衡手段 黑瞎子和张祁灵站在空荡荡的酒店门口,只得到一句冰冷的“已退房”。 空气里残留的汽车尾气味,像是对他们迟来的嘲讽。 “回北京。”黑瞎子嚼着最后一点干粮,语气笃定,“只要予恩那小子还惦记着九门,惦记着破坏计划,他就一定得去那儿。接下来的戏台,搭在北京。” 张祁灵侧过头,帽檐下漆黑的眸子扫过黑瞎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算是同意。 黑瞎子把干粮袋子揉成一团塞进背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肩膀一垮,又恢复了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样。他勾上张祁灵的肩。 “哑巴,咱哥俩…想办法,抽身。这九门的浑水,跟咱有屁关系?” 张祁灵脚步顿住,转头看他,眼神里是纯粹的疑问。 黑瞎子难得地叹了口气,那点吊儿郎当的劲儿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东西压了下去。 “你是张家族长,你不会傻得不知道!”他声音压低,带着点尖锐,“九门自己都他妈的快打出脑浆子了,关我们什么事?怪谁?怪他们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松开手,往前走了一步,背对着张祁灵,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九门…从根子上,就对不起你哑巴。别以为你忘了,瞎子我可没忘。”他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张祁灵的沉默。 “你背上那把黑金,是老子当年从张家鼓楼里拼了命带出来的!吴三行拿到手,转脸就他妈的说‘’给你,让你护着他那个宝贝侄子吴携几次?呵,哑巴,他们拿吴携给你下套呢!你帮了,好,套住了你,顺带手也就把瞎子我也拖下了水!” 张祁灵站在原地,晨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沉默是唯一的回应。 黑瞎子看了他几秒,那股子锐利又敛了回去,重新裹上那层玩世不恭的壳子,只是声音里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硬。 “走呗,还等什么?回京!” 两人不再言语,背上行囊,身影迅速消失在清晨稀薄的人流里。 --- 汪家基地深处,冰冷的光线映着金属墙壁。予恩脚步轻快,身后跟着汪程汪明两尊门神。 “汪渊,”予恩头也不回地吩咐,“把后面那条狗,弄干净点,扔进三号实验室。锁好,等我。没我的话,谁也不准动他一根手指头。”停顿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条狗,得我亲自‘招待’。” 被汪渊粗暴拖着的番子,满脸干涸的血迹和尘土,他奋力抬起头,死死盯着予恩的背影,那双被血糊住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扭曲的怨毒。 “汪…汪家人?!”他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原来你是汪家的杂种!难怪…难怪三爷当年一定要弄死你!哈…哈哈哈…两次,怎么就都没能把你弄死在那里!” 予恩的脚步停住了。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是毫无破绽的温和笑意。他走到番子面前,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别激动嘛!省点力气。”他伸出手指,指尖在番子沾满血污的颧骨上轻轻点了点,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先好好休息你。晚一点…你就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了。” 番子被他手指的冰冷触感激得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予恩直起身,脸上笑意不变,不再看他一眼,带着汪程汪明径直走向基地深处汪牧的办公区域。 厚重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开。汪牧靠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身体微微后仰,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为他而显得沉重凝滞。 他看着走进来的予恩,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回来了?拜访得如何?” 予恩现在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毫无拘束地把自己扔进对面宽大的沙发里,陷了进去,两条长腿随意地架在茶几上。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才懒洋洋地回答。 “挺好。”他歪着头,看向汪牧,“还顺手牵羊,给你带了份‘土特产’回来——吴三行手底下一条挺会咬人的狗。” 汪牧眼皮都没抬一下。予恩回来前,详细的报告已经放在他桌上了。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接下来,有什么想法?”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予恩脸上,“你比我们更清楚九门那伙人的盘算。后面的事,你负责。” 予恩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哦?现在这么放心我了吗?不怕我…搞砸了?” 汪牧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站起身,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沙发上的予恩。他几步走到予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玻璃瓶。瓶子里一颗药丸。 “怎么不放心?”汪牧的声音很轻,他把小瓶捏在指尖,递到予恩眼前,“除非…你对张祁灵那几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手微停了下,指尖微微用力,“再者…这‘噬心蛊’每月的解药,你不想要了?” 予恩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极其夸张的荒谬感。他猛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晰无比的嗤笑。 “恻隐之心?对他们?汪族长,你不如直接说我明天就暴毙身亡更可信点。”他伸出手,动作迅捷地一把从汪牧指间夺过那个小瓶,冰凉的玻璃瓶身硌着他的掌心。 “准备好人手。”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他把玩着小瓶,“他们下一站,是昕月饭店,摆明了请君入瓮呢。再往后…就该是张家鼓楼了。” 他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地看向汪牧。 “既然选择信我,那你们就该知道——九门那些二代吃下去的尸鳖丸,后果就是陈雯婧那个鬼样子!吴携,他也不是什么齐羽!别再像以前一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处处被动挨打!” 汪牧看着予恩眼中毫不掩饰的锋芒,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他伸出手,不是递,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抓住予恩拿着小瓶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才松开。那动作像是在确认某种所有权。 “很好。”汪牧的声音低沉平稳,“那就…看你的了。” 予恩迅速收回手,将小瓶紧紧攥在掌心,站起身。 “等着瞧。”他语气轻松,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给我配好人手,行事的便利给足。其他的…”他朝汪牧挥了挥攥着解药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我先去‘招待’一下我们的客人了。” 金属门无声滑开又合拢。予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走廊光线里。 他没有丝毫停顿,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轻快,径直朝着基地深处,关押番子的那片区域走去。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眼底深处露出的兴奋。 第111章 冰与锈的款待 三号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惨白的灯光下,番子被牢牢捆缚在金属束缚台上,手腕脚踝处勒着厚重的皮带,皮肤因挣扎磨出血痕。汪渊侍立在角落,看到予恩进来,微微颔首。 束缚台上的番子艰难地侧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走进来的予恩,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哈…呵…原来…还是个少族长呢?汪家的少族长…就他妈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阴沟老鼠…”他喘着粗气,污言秽语断断续续地往外冒。 予恩恍若未闻,目光扫过实验台旁边工具架上陈列的各种闪着寒光的器械。 他的手指在一排刀具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一把刀身略宽、刃口明显带着暗红锈迹的旧刀上。他随手将它拿起,锈迹在灯光下呈现出暗沉。 “汪渊,”予恩的声音平静,眼睛看着手里的锈刀,“让峙医生带一支破伤风针剂过来。哦,再拿些冰。” “是。”汪渊应声,立刻转身离开,金属门无声关闭,隔绝了番子断续的咒骂。 实验室里只剩下两人。予恩握着那把锈刀,走到束缚台边,俯视着被捆得动弹不得的番子。 番子梗着脖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予恩凌迟。 “听说你是条硬骨头?”予恩开口,语气带着点闲聊般的轻松,“不怕疼?命也硬得很,多少次了,阎王爷都不收你?” 他用锈刀的刀尖,极其缓慢地、轻轻地划过番子赤裸的上臂皮肤。冰冷的锈铁触感让番子肌肉瞬间绷紧,刀尖并不锋利,但那份粗糙的刮擦感和锈蚀的气息,带着威胁。 刀尖缓缓移动,像在描摹某种图案,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浅白、继而微微渗血的划痕。予恩脸上带着很平淡的笑意,就像真的在专注地“作画”。 “好奇,”予恩继续说,刀尖移到了番子的胸口,同样缓慢地刮过,“在死亡边上打滚那么多次,怎么就差那临门一脚呢?” 他抬眼,对上番子因剧痛和愤怒而充血的双眼,“想来是…徘徊得还不够到位?” 刀尖随着予恩的话语加重力道,向下划去。锈钝的刀刃撕开皮肉,比锋利的刀更添一份折磨。 番子身体猛地一弹,被皮带死死勒住,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喉咙里压抑不住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今天既然来汪家做客了,”予恩的声音温和轻快,刀却在他小腹划出一道更长的、渗血的痕迹,“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总不能…怠慢了贵客,对?” “滚…你…***!”番子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嘶吼,剧痛让他声音都在发颤,“予恩…你这…杂种…就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予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短促地笑出了声。 他停下刀,用沾着锈迹和血丝的刀面拍了拍番子因疼痛而扭曲的脸颊。 “骂得好。可是,”他凑近一点,声音压低,带着冰冷的戏谑,“现在被这钝刀子刮的…好像是你呢?” 实验室的门再次滑开。 汪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白大褂的峙医生和两名同样装束的医护人员。 峙医生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托盘和医护箱,托盘上面放着一支针剂和消毒用具。另一名医护人员提着一个白色的小桶,桶壁凝结着水珠。 “少族长。”三人对着予恩的方向恭敬地微躬。 予恩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那只小桶上:“冰带来了?” 汪渊上前一步,提起小桶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桶晶莹剔透、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块。 予恩满意地点点头,视线转向峙医生。 “给我们这位硬骨头客人,把针打了。”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们就在这儿等着。等我‘招呼’完他,你们再动手,给他处理伤口。”他特意加重了“招呼”两个字,目光落在番子身上,“要求不高,确保他…暂时死不了就行。” “是。”峙医生面无表情地应下,开始准备针剂。 予恩示意汪渊。 汪渊上前,伸手抓起桶里的冰块。将一块块棱角分明的冰块分散着放置在番子身上那些被锈刀划开的、正缓慢渗血的伤口周围。尤其是小腹那道最长的伤口,汪渊堆放的冰块最多,几乎将伤口完全覆盖。 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皮肤和伤口钻进骨头缝里,与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 番子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咒骂的力气都像是被冻住了。 予恩走到束缚台头部,俯视着番子因剧痛和寒冷而扭曲变形的脸。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在欣赏自己的一幅画作。 “天气热,”予恩的声音很温和,语气里掺杂着虚假的关切,“看你都冒汗了,给你降降温。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点冰,算是我的心意。” 话音未落,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长的、闪着冷光的钢针。没有半分预兆,予恩手腕猛地一沉,那枚钢针狠狠戳向番子被皮带固定住的手指! 噗! 钢针精准地刺入指骨关节的缝隙!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猛地在实验室响起,番子整个人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弹动,又被束缚带死死勒回台面,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 时间在惨叫声、冰块的寒气、锈刀的刮擦和钢针的穿刺中,变得粘稠而漫长。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重。 束缚台上的番子,从最初的怒骂、嘶吼,到后来的哀嚎、求饶,再到最后,只剩下断续的、破碎的、气若游丝的呻吟。他像一摊烂泥瘫在台上,眼神涣散,身体间歇性地抽搐一下,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予恩终于停下了动作。他随手将那枚沾满血迹和不明组织的钢针扔进旁边的托盘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 “峙医生,”予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看看他。” 峙医生立刻上前,快速检查番子的瞳孔、脉搏和伤口情况。 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眼前的对他而言好像不是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血人,而是一件需要评估的仪器。 “少族长,”峙医生检查完毕,“必须立刻停止。他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失血和低温反应严重。再继续下去,活不过半小时。” 予恩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轻轻点了点头,对着峙医生露出一个近乎乖巧的笑容。 “好。那就这样。”他指了指番子,“给他处理伤口。要求不变,近段时间,死不了就行。” “是。”峙医生和两名助手立刻行动起来,打开急救箱,取出器械和药物,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动作麻利,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漠。 予恩走到束缚台边,看着番子那张被汗水、血污和痛苦彻底掩盖扭曲的脸。 番子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只剩下濒死的恐惧和茫然。 予恩微微弯下腰,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极其“善意”的微笑,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一个美好的祝愿。 “这次表现…差了点意思。希望下次,”他伸出手,用还算干净的指尖轻轻拂开番子额前被冷汗浸透的乱发,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的骨头…能再硬一点,坚持得…再久一点。” 说完,他直起身,朝着实验室门口走去。金属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合拢,将一室的血腥、冰冷和绝望彻底隔绝。 第112章 索要钱财 汪家基地的日子刻板得像齿轮运转。 予恩偶尔晃到训练场边,看那些汪家子弟在模拟场地里翻滚格斗,枪械拆解的金属撞击声清脆冰冷。他靠在场边的金属柱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柱面。 就在这时,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予恩…宿主……”* 予恩敲击的手指猛地顿住,眼底瞬间结冰。他差点忘了,脑海里还盘踞着这么个鬼东西。下次……下次再搞鬼,他真该试试用刀能不能把这寄生在脑子里的玩意儿剜出来。 *——“说。*予恩在意识里回应,*在陨玉里,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吸收那石头里的光?*” 脑海中的意识系统了,声音支支吾吾带着慌乱和闪烁。 *——“是……是这个世界‘祂’的命令……宿主……在洞里那石头……干扰太强我联系不上……。”* *——“‘祂’的力量在衰弱……有一股力量在限制‘祂’……需要……需要你帮忙。宿主,祂说主角不能死……虽然是它把你拉进了这个世界……但你会到这里…也……也…”* 声音戛然而止。 予恩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又来这套!他几乎能在意识里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无声的咒骂在思维里翻江倒海。 狗玩意儿!草你大爷的!有屁不能一次放完?! 短暂的死寂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规劝*——“‘祂’说,你只要不伤害主角,跟随解决陨石,一切到时就知道分晓。”* *——“呵。予恩在意识里发出一声短促至极的、充满暴戾的冷笑,”分晓?想屁吃!”他所有的耐心和试探在这一刻彻底崩断,“还是大家一起死好了!我不用知道!你也别他妈告诉我了!以为我还是十八岁吗?自己对付不了就滚下来!让我上!废物!”* 脑海彻底沉寂下去。 这一次,无论予恩在意识里如何谩骂,那个声音再未出现。只留下予恩满腔被愚弄的暴怒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少族长。” 汪明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断了予恩意识里的狂澜。他睁开眼,眼底翻涌的戾气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点未散的冷意。 汪明站在一步之外,身姿笔挺,声音平板。 “霍家替换人员传信。目标已准备就绪,前往昕月饭店。” 予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漠然的平静。 “知道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去跟汪牧说一声。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过去。” “是。”汪明干脆利落地转身执行命令。 一旁的汪渊上前一步,低声询问。“少族长,那个番子……怎么处置?” 予恩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怎么处置?当然是打包带回去。让吴家出钱养着,我们可没闲钱。该换下一个人来‘招呼’了。” 汪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明白了。”他不再多言,紧随着汪明的脚步离开训练场边缘。 予恩在原地站了几秒,让最后一丝被那狗屁祂撩起的暴怒彻底沉淀下去,才迈开步子,走向汪牧所在的核心区域。 厚重的金属门滑开,汪牧正埋首于一份纸张资料,听到动静抬起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惯常的审视。 “明天走。”予恩开门见山,直接走到汪牧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冰冷的桌沿,“去昕月饭店。人手,装备,给我安排妥当。” 想到什么,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带着点讨好,“还有,钱。给我准备好。没钱我怎么好好给你干活?没钱拿,没动力啊,汪族长。” 汪牧握着电子笔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审视又带着点荒谬的眼神,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打量了予恩一遍。 确认眼前这个伸手要钱、一副缺钱的人,和之前那个在实验室里谈笑间施以酷刑的少族长,是不是同一个人。 几秒钟的沉默后,汪牧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排好了。有人,已经在那边等着接你。” “哦,行。”予恩得到答复,立刻站直身体,脸上的笑马上消失,恢复成那种漫不经心的漠然,“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仿佛刚才要钱的那一幕从未发生。 “等等。”汪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予恩脚步没停,只是微微侧过头。 汪牧拉开抽屉,取出一张通体漆黑的卡。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几步走到予恩面前。没有多余的话,他直接将那张冰冷的卡塞进了予恩手里。 卡入手,带着卡特有的微凉感。 予恩低头,指尖在那张光滑冰冷的黑色卡上摩挲了一下,嘴角猛地向上弯了弯。他没说谢,也没再看汪牧,只是随意地将卡揣进外套内袋,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走廊光线里。 第113章 吴携求助与黑张的拒绝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两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驶离汪家基地,融入盘山公路的车流。 予恩靠在后座,车窗降下一线,山风带着凉意灌进来。他偏过头,目光落在旁边座位上被蒙着眼、捆着手的番子身上。 番子的十指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笨拙的木偶,整个人呆坐在角落。 予恩嘴角勾起一抹笑。 “啧,手还是生了。看来得多找几个人‘练练’才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番子听,“你说,你家三爷要是看见你这副尊容,会不会高兴得…多吃两碗饭?” 番子身体僵硬了一下,保持沉默。 予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调带上轻快的笑意。 “哎,回去之后,可得帮我好好宣传宣传。”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番子耳边,声音压得低,显得有些阴冷。 “告诉他们,我是汪家人。我能有今天这份‘本事’,可都是拜他们所赐。让他们…好好等着。”他直起身,笑容扩大,“哪天我心情好了,一定请他们亲自登门,请他们喝茶…好好‘感谢感谢’。” 番子依旧没有反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古都北京,一方闹中取静的四合院内。天井里洒下几缕慵懒的午后阳光。 黑瞎子懒洋洋地瘫在一张竹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油亮的核桃。张祁灵则抱臂靠在一根漆红的廊柱下,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神情。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携和胖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急切。 “小哥!”吴携几步走到张祁灵面前,语气带着恳求,“张家鼓楼…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想去看看!我三叔…他又不见了!现在只有这条线索了!” 他喘了口气,眼神热切,“听说昕月饭店这次的拍卖会,压轴的很可能就是鬼玺!我们…” “打住打住!”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他晃了晃手指,“这事儿啊,小三爷,您得另请高明咯!花儿爷那边,早就给咱哥俩递了帖子了,盛情难却啊!” “啊?”吴携傻眼了,看看黑瞎子,又猛地看向张祁灵,一脸难以置信,“不是说好一起的吗?小哥?” 张祁灵仍靠着廊柱,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他沉默了几秒,才极其简短地开口,声音低沉。“里面等。”他顿了顿,出声补充,“明天…等消息。” 这近乎拒绝的回应让吴携和胖子都噎住了。胖子低声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吴携脸色难看,还想说什么,却被胖子扯了扯胳膊。 “得,小哥,瞎子,那我们…先走了。”吴携憋着一口气,闷闷地说完,拉着胖子转身离开,院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黑瞎子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冷漠。 他站起身,走到张祁灵旁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洞悉的锐利。 “吴三行的棋…落这儿了。昕月饭店,鬼玺…好大的饵。看来上次在吴家,予恩动手,我俩袖手旁观,让吴三行或者那位二爷…起疑心了。这次,逼着小三爷明着来找我们,就是要拖我们下水,看看我们到底是哪边的。” 张祁灵沉默着。 黑瞎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踱了两步,墨镜后的目光投向院墙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说…予恩那小子,会去吗?” 这一次,张祁灵没有沉默。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线条绷紧。“会。” --- 京郊一处安保严密的独立院落。 予恩带来的汪家人无声地散开,占据各处关键位置。房间内,予恩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一柄寒光内敛的短刀。番子被随意地丢在角落的地毯上。 “汪渊,”予恩头也没抬,刀锋在绒布上滑过,“不是说吴携和吴二柏也到了么?”他停下擦拭的动作,刀尖随意地朝角落里的番子点了点。 “把这份‘厚礼’,给吴二爷送过去。顺便,查清楚吴三行现在猫在哪个耗子洞里。拍卖会后…可就没这么清闲了。” “是。”汪渊应声,挥手示意两名手下。两人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目前毫无反抗能力的番子架起,拖了出去。房间门轻轻合拢。 屋内只剩下予恩和侍立一旁的汪明、汪程。 予恩重新低头,专注地擦拭着短刀,刀身映出他淡漠的眉眼。 短暂的寂静后,房门被轻轻叩响。 汪明无声地走过去,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予恩没有听到预想中的通报声,有些意外地抬眼望去。 来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装,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的样貌颇为英俊,五官清晰,尤其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带着一种沉稳的穿透力。 径直走到予恩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姿态既不卑微也不倨傲,目光平静地迎上予恩的审视。 “少族长。”年轻男人开口,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稳定感,“汪席远。汪先生安排我,明天负责带您进入昕月饭店。” 予恩擦拭短刀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绒布,将短刀随意地搁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微微后靠,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自称汪席远的男人。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不迫,那份面对他时毫不掩饰的沉稳目光,绝非常人。 他原以为汪牧安排的是某个外围的接应人员,没想到……竟然是汪家人?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绝非池中之物的角色。 予恩的目光在汪席远脸上停留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了。” 心底却掠过一丝冷意,汪牧这狗东西,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得多。 第114章 包厢中的各方窥探 清晨的光线透过高窗,汪席远把准备的衣服送了来。 予恩瞥了一眼那抹深邃的蓝,没说什么,伸手接过。 他生得本就好,面庞白皙,眉眼清俊中藏着锋芒。换上出来时,连汪渊都微微顿了下目光。剪裁精良的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形,宝蓝色衬得他肤色如玉。 予恩慢条斯理地扣上袖口一颗蓝宝石袖扣, “走。”说完走了出去,汪渊立刻跟上,汪程汪明则带着剩下的人,在外围的阴影里。 到了昕月饭店,汪席远显然早有安排,出示了一张不起眼的暗金色卡片,侍者立刻躬身,将他们引向二楼一间位置绝佳的包厢,俯瞰整个拍卖大厅。包厢里铺着厚地毯,隔绝了楼下的喧杂。 听奴奉上清茶,茶香袅袅。予恩刚端起青瓷杯抿了一口,包厢门忽然被叩响。 一个穿着深灰中山装、笑容圆融的中年男人未经通报便探进半个身子,声音洪亮热情。 “哎呀!王主任!您也来了!我正……” “噗——咳咳咳……”予恩猝不及防,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强忍着没喷出来,咳得眼角泛红。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汪席远。 汪席远脸上那惯有的从容微笑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无奈和认命的幽怨。他迅速上前一步,挡在门口。 “李经理,借一步说话。”说着,便将那位“李经理”半请半推地带离了包厢门口。 门轻轻合拢。 予恩止住咳,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湿意,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王主任?他早知道汪席远在外有身份,可没想到……这名字取得也太朴实无华了点。不求什么霸总风,好歹取个顺耳点的啊?还混成了主任?就是不知道是哪门子主任了。 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敏锐地察觉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落在他这个包厢。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一一扫过。 斜对面稍矮些的包厢里,吴二柏正冷冷地看过来。那眼神让予恩觉得自己已经杀了吴三行还是吴携一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忌惮。 显然,昨天那份“厚礼”——浑身是伤、指骨钉着钢钉的番子,已经送到了。予恩迎上那目光,不仅不退,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温和带着点问候意味的笑容。 吴二柏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再远些,视野最好的那个包厢外,站着三个人。谢语辰,他身边,是抱臂倚着雕花栏杆、帽檐压得极低的张祁灵,另一侧,戴着墨镜的黑瞎子,嘴角噙着笑,看他看过去毫不避讳扬起手。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墨镜后的视线在予恩那身宝蓝色西装上流连。 “没想到这小予恩收拾收拾,这宝蓝色……啧,衬得他那张脸,更招人了。”跟谢语辰对视了眼,下巴朝汪席远离去的方向抬了抬,“带他进来那小子,什么路数?看着不简单。” “旅游局新上任的王主任,背景很硬。至于予恩……他是汪家的人了。昨天,他派人把番子送到了吴二叔那儿。浑身是刀伤,手指骨节……被钢钉钉穿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僵住,墨镜遮住了眼神,但下颌线条明显绷紧了。张祁灵依旧沉默,只是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些。 过了好几秒,黑瞎子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其中的僵硬。 “花儿爷,这事儿……我和哑巴,想抽身了。”他侧头,似乎想看看张祁灵的反应,“汪不汪家,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就看哑巴了。”他话没说完,感觉张祁灵侧过头,即使隔着墨镜和帽檐,黑瞎子也能猜到在骂他了。 黑瞎子立刻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状,语气夸张。 “得得得!当我放屁!不说了!!” 楼下大厅入口处突然一阵小小的骚动。吴携和胖子两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两人显然想装作熟客,眼神却四处乱瞟,动作透着僵硬,在一群气定神闲的宾客中显得格外扎眼。没等他们找到空位,几个穿着霍家统一制式马甲的伙计便迅速上前,客气地将他们“请”向一个预留好的位置。 拍卖大厅角落一根巨大的罗马柱阴影里,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老东西,你真没认错?那包厢里穿蓝衣服的小子,你真见过?” ——张衵山,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所在的包厢,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却笃定。 “楠风,错不了。就是他。”他收回目光,看向张祁灵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张家族长……也在。”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尹楠风嘱咐。 “找个机会,避开人眼,想办法把族长……带到后面西侧那个废弃的旧茶室去。我有话,必须当面跟族长交代。” 第115章 天灯焚局 予恩指节轻叩座椅扶手,目光锁死在斜对面方那张红木太师椅——吴携被霍家伙计半扶半架地按在椅中,脸色灰败如纸。 霍绣绣俏生生立在霍老太身侧,朝吴携飞快地眨了眨眼,那点狡黠在凝重的气氛里一闪而逝。 予恩端起青瓷杯,茶水温热熨帖不了眼底的冰寒。他视线掠过吴携,投向不远处吴二柏的包厢。 吴二柏稳坐如山,指间一枚玉扳指转得从容,眼神淡漠好似不知道侄儿现在的窘境,竟无半分波澜。予恩嘴角无声地向上扯了扯,一丝恶劣的愉悦爬上眉梢。好戏,开场。 霍老太在簇拥下于主位落座,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左侧空着的、象征“点天灯”的座椅上,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看向局促不安的吴携。 吴携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胖子在他旁边急得搓手,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吴携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竟透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他深吸一口气,在胖子惊愕的目光和全场死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张代表着倾家荡产甚至性命相搏的座椅,重重坐了下去! “好!”胖子一拍大腿,也不知是赞是叹,紧跟着挨过去站定。 予恩眼底的笑意再也压不住,清晰地漾开。他懒洋洋地侧过头,迎上吴二柏隔着包厢距离投来的、淬毒般阴冷的目光,甚至心情颇好地朝对方举了举茶杯,无声地做了个“请”的口型。看啊,你的好侄儿,在替你吴家点天灯呢。 这次张祁灵没去,连他的竹马谢语辰,也没替吴携说半句话?虽然知道他们可能存了试探或别的心思,但这冷眼旁观的姿态,倒是比他预想的更彻底。 “也好。”予恩在心底无声冷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熨帖不了眼底的寒意,“助力都不在,正好看看这位小三爷……能狼狈到什么地步。”他倒要看看,这盏“天灯”,吴携打算怎么点下去,吴家又打算怎么收场。 包厢门被无声推开,汪席远回来了。他脸上恢复了那份从容的浅笑,仿佛刚才被“王主任”名号引发的尴尬从未发生。他走到予恩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外面霍家安排的细节。 低头俯身低语。 “少族长,谢语辰、还有南瞎北哑在门外。” 予恩眉梢微挑。他们怎么来了?收回落在吴二柏身上的视线。 “让他们进来。看看这几位,想唱哪一出。” 门开处,谢语辰当先步入。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剪裁极佳的纯黑西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修长,多了几分沉凝的贵气与锋芒。 黑瞎子紧随其后,墨镜遮面,嘴角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只是那弧度在触及予恩时,似乎深了些许。张祁灵走在最后,依旧是那身深色连帽衫,帽檐低压,气息沉静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谢语辰目光在予恩那身宝蓝色西装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转向汪席远。 “王主任,叨扰了。有些问题,想与少族长私下商议一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这话说得很客气,意思却明白——让汪席远这个“外人”回避。 汪席远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却看向予恩,带着征询。予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指尖随意地朝门外点了点,算是默许。 汪席远微微颔首,对谢语辰礼貌地笑了笑,侧身退出了包厢,并轻轻带上了门。 予恩的目光在谢语辰那身黑西装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到斜对面。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响起,第一件拍品被隆重推出。 吴携额头的汗珠滚落,胖子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正与一个捧着竞价牌的霍家伙计低声争执拉扯着什么。霍老太端坐不动,嘴角噙着冷硬的弧度。那盏象征“天灯”的灯笼,在吴携头顶幽幽亮起光亮,将他惨白的脸映得清晰。 “啧,”予恩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包厢中央、气场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三人组,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张祁灵。 “谢当家,不去帮帮你的竹马竹马?这身打扮…是准备亲自下场,替他‘点’了这盏灯?还是说,三位联袂造访我这小小的包厢,是有什么…指教?” 谢语辰唇角微扬,那笑容在纯黑西装的映衬下,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深邃的锐利。 他向前踱了一小步,距离予恩的座椅更近了些,目光落在予恩宝蓝色西服上,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声音低沉悦耳。 “少族长这身宝蓝,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至于指教…”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已陷入价格拉锯、吴携面无人色的场景,“不过是看这局棋…越下越有意思。想问问少族长,是执棋人,还是…那颗最耀眼的棋子?”他目光转回予恩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度。 黑瞎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身体一歪,斜倚在汪席远刚关好的门板上,墨镜对着予恩,语气夸张。 “棋子?花儿爷您可别吓着咱们少族长。我看啊,少族长分明是那搅局的妖风,专吹人心窝子。” 他歪了歪头,嘴角咧开,露出白牙,“不过说真的,少族长,这宝蓝色…衬得你这张脸,啧,勾魂摄魄的。要不…改天也帮我挑一身?瞎子我也想试试…被人惦记的滋味?”话语轻佻,眼神却在墨镜后紧紧锁住予恩的反应。 张祁灵依旧沉默地立在阴影边缘,帽檐下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予恩身上。他没有说话,但那份无声的、强大的存在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 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将包厢内暗流涌动的暧昧与试探,都冻结在无形的寒流之下。 予恩迎上三双含义各异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底却寒星点点。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对着黑瞎子道。 “惦记?黑爷这张嘴,怕是惦记着怎么把它缝起来更清静。”目光转向谢语辰,笑意未减,语气却冷了几分,“至于棋子棋手…谢当家,下棋的人,最怕的不是对手,而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他最后瞥了一眼张祁灵的方向,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张族长这身气势…是打算用眼神把我这包厢拆了?” 予恩抬眼,迎上谢语辰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目光,脸上也浮起一层浅淡的、毫无温度的笑意。 “谢当家说笑了,发小落难,就这般稳坐钓鱼台?不怕回头小三爷怨你见死不救?” “救?”谢语辰笑容不变,“怎么救?昕月饭店的规矩摆在那里,点天灯,凭的是真金白银和自家的底气。我谢家贸然插手,坏了规矩是小,让小三爷背上个靠外人、没担当的名声,岂不更糟?”说着停顿了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予恩。 话音落下,楼里陡生巨变! “操!跟他们拼了!”胖子一声怒吼响起。只见他猛地撞开身前阻拦的霍家伙计,庞大的身躯撞向捧着最后一件压轴拍品——一个古朴盒子的侍者!混乱瞬间爆发! “拦住他们!”霍老太厉喝,声音尖利刺破喧嚣。 霍家伙计蜂拥而上。 吴携脸色惨白,眼神却透出困兽般的疯狂。他趁着胖子撞出的缺口,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被撞翻在地的盒子,一把抄入怀中!动作快得都不像他! “走!”胖子抓起旁边沉重的花梨木凳子,抡圆了砸向追兵,硬生生砸开一条血路,拽起抱着盒子、脚步踉跄的吴携,朝着最近门口亡命冲去! 混乱中的打斗,激起一片烟尘和尖叫。整个昕月饭店拍卖大厅,瞬间炸了锅!宾客惊慌四散,桌椅翻倒,名贵的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予恩包厢内,楼下骤起的怒吼,予恩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包厢栏杆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片狼藉的混乱中心。 看着吴携和胖子在霍家伙计的围追堵截下,撞翻屏风、踢倒香炉,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冲向门口,予恩再也抑制不住,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吴家小三爷!”他笑得几乎弯下腰,手指着下方吴携狗抢屎般扑出门口的背影,宝蓝色的身影在栏杆边微微发颤。 “谢当家,黑爷,张族长,”他止住笑,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底却燃烧着兴奋的火焰,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今天看戏,可还精彩?” 谢语辰脸上的浅笑消失,手紧握,指节泛白,目光沉沉地盯着下方失控的场面和予恩那张因兴奋而容光焕发的脸。黑瞎子站直了身体,张祁灵一如既往的沉默。 楼下,吴携和胖子撞开门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混乱与追兵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一盏孤零零亮着的“天灯”,以及霍老太那张铁青到极致、布满寒霜的脸。 第116章 身份质问:秘密搜寻 包厢内空气凝滞,谢语辰、黑瞎子、张祁灵三人的视线聚焦在予恩身上,复杂难辨。 尹楠风处理完骚动让人去吴家追债,踩着高跟鞋到来到包厢内时,正看到予恩转身往门口方向欲走。 显然觉得好戏散场,无意再留。 “小先生这就走了?”尹楠风走近几步,目光在他身上流转。眼前的年轻男孩身形纤细,面容是罕见的精致,骨相极佳,看着不过十九出头,与老东西描述的、鼻侧有金色淡痣的那个孩童相去甚远。她心底掠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 予恩脚步未停,只略一颔首,算是对尹楠风招呼的回应。他径直走向包厢门口,对身后那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置若罔闻。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冰凉门把时,谢语辰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清晰而直接。 “予恩,你是汪家人吗?是一开始就是,还是……” 予恩的动作没有迟滞,推开了包厢门,只留给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截断了谢语辰未尽的问话。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情况而言,有什么意义吗?”反问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门外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黑瞎子一直沉默着,此刻却忽然开口,那惯常玩世不恭的声线里,罕见地染上了一丝不稳。 “还打算找回家的路吗?” 这句话出口。包厢内再次寂静下来,落针可闻。尹楠风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予恩的背影。 短暂的寂静后,予恩的声音传来,没有回头,声音漠然。 “什么家?”他微微侧头,像是在确认方向,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忘了。” 话音落下,毫不犹豫地抬步,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光影里,门外等候的几个人立刻无声地跟上。 包厢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门内,谢语辰、黑瞎子、张祁灵三人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板。 予恩最后的话语仿佛还悬在空气中,带着冰冷的回音。他们看不到他离开时的神情,无从揣测那平静语调下是否暗流汹涌。 尹楠风收回视线,轻哼一声,不再去想那个背影与老东西口中孩童的重合度。 她瞥了一眼包厢内气氛凝重的三人,尤其是那位沉默的张祁灵。 “阿威,”她偏头对候在不远处的一个精悍汉子低语,“带张先生去后头书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张祁灵听见,“快去快回,免得张经理等急了,又要念叨我待客不周。” 被唤作阿威的棍奴立刻应声,恭敬地走向张祁灵。 “张先生,请随我来。” 张祁灵的目光从紧闭的包厢门上移开,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跟着阿威离开了。 包厢内只剩下谢语辰和黑瞎子,两人对视一眼,到楼下静坐等着张祁灵。 棍奴阿威引着张祁灵穿过昕月饭店回廊,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 阿威抬手敲了敲门板,阿威侧身让开,对张祁灵恭敬道。“张先生,您请进。”说完便垂手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张衵山那张依旧年轻的脸。他看着门外的张祁灵,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恭敬,微微欠身。 “族长,您来了。请进。” 张祁灵沉默地走进书房。室内光线有些暗,只有书桌上一盏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卷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他没有走向旁边的椅子,只是站在原地,身形笔直,无声地等着张衵山说明特意找他过来的缘由。 张衵山没有立刻坐下,他关上书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仔细打量着张祁灵沉静的脸,心中了然对方缺失了部分记忆。他不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族长,刚才包厢里那个年轻人,予恩,”张衵山观察着张祁灵的反应,“您认识他吗?” 张祁灵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抬起,视线落在张衵山脸上。那眼神不再是惯常的淡漠,而是骤然升起的警惕。 张衵山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连忙摆手解释。 “族长,您别误会。我问这个,是看到他想起一件旧事。”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您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在张家时,族中曾郑重地让所有本家族人辨认过一幅画像?” 张祁灵眉头微蹙,在记忆的迷雾中搜寻。 张衵山继续提示,语速放慢,强调着关键细节。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模样石胎的孩童,特别的是,那孩子左侧鼻翼上,点着一颗颜色很淡、近乎金色的痣。”他紧紧盯着张祁灵的眼睛,“族长当时下了严令,要求所有人务必留意,找到这个孩子。” 随着“石胎孩童”、“左侧鼻翼”、“金淡色痣”这几个词清晰地吐出,张祁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漆黑的瞳孔骤然放大,深邃的眼底翻涌起一丝极其陌生的波澜。虽然脸上表情依旧匮乏,但这瞬间的失态,已足以让张衵山确认——这个信息,触动了张祁灵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城郊一栋不起眼的宅院内。 予恩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汪席远垂手立在一旁,等待指示。 “席远,”予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忙你该忙的。” “是,少族长。”汪席远躬身行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只剩下予恩和一直静候在阴影里的汪渊。予恩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 “汪渊。” “少族长。”汪渊立刻上前一步,微微低头。 “安排汪明,点一队精干的人手,立刻动身去广西巴乃。”予恩的语速平稳,“找到张祁灵以前住过的那栋旧楼。看里面有没有我手上铃铛的线索。 到了地方,动作要快。另外,让人在外面布控,注意一个特征——守在那附近的塌肩膀张家人。”他转过身,看向汪渊,把铃铛放到他手上“我迟些会过去。让汪明找得仔细些。” 汪渊的头垂得更低,“明白,少族长。我马上去办。”他迅速转身,快步离开书房去执行命令,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内恢复了寂静。予恩独自站在窗前,玻璃映出他模糊的侧影,鼻翼上那颗极淡的金色小痣,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 第1章 恨意 [友情提示:本文对九门主角团不友好,很喜欢主角团的读者朋友们接受不来的不要看哦,杠精不要来。当没看见这篇文退出就完了] 前面章节被卡为了过审,删减补很多有些混乱,作者暂时没时间就不回头一一细改了。 (脑子寄存处……看小说不要带脑看本文没有文笔好到可以带脑细看的范围,所以请各位读者友友们先暂存) “疼”予恩清醒后第一感觉,面前出现在眼睛模糊的几个黑色身影,予恩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不知道是疼的说不出口还是怎么样没能发出声。 他感觉到身上有刀在他的四肢停不下来,看着眼前的黑影他想说是不是要钱,他给钱,求饶放过他,没能再想些什么,疼痛感从身体传开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脚离开了身体,痛得刚想说什么更大的疼痛来临。 予恩都没能求饶让一刀直接死去,就这样清醒着感受疼痛身体被一刀一刀分解呼吸间断。 再有意识,予恩成为了灵魂巷口飘在上空,看着几条狗把他的身体吃掉,周围的黑衣人撤走,他飘着跟了上去他要看看是谁杀了他,为什么? 跟着黑衣人来到一处门口写着吴家,予恩想着他没有惹过姓吴的!黑衣人散开来其中一个走到院子进了一个屋子,见状予恩飘了进去,就看到了有几个有几面之缘的人。 张祁灵黑瞎子以及吴携三叔二叔还有另一个长着吴三行的人想必是解连怀了,听着他们的对话交谈,予恩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死了。 灵魂状态的他没有眼泪只是眼眶泛红渐渐升起恨意,只是因为认识了吴邪更恰巧认识了他们,没有查到他的来历底细怀疑他是汪家人就打算解决了他。 予恩愤怒又绝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这样的理由死去。他本只是个平凡人只是穿到了这个世界里,与吴邪结识也不过是偶然,却遭此横祸,这样疼痛无比残忍的死去。他飘在一旁,听着吴家那几个人解决了他后表示略微放下心的交谈,心中恨意翻涌。 予恩发现自己竟能对周围的事物产生微弱的影响。他开始尝试着弄出声响,打翻物件,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冤魂就在这里。吴家众人起初以为是风吹动,随着动静越来越大,他们赶忙起来凝重互看着对方。 予恩看着他们带着惊恐怀疑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就在吴家众人慌乱之际,张祁灵镇定下来,他低声说:“这是有冤魂作祟。”吴三行脸色苍白,强装镇定道:“怕什么,不过是个冤魂罢了。”可话音刚落,一盏灯突然朝他砸来,他吓得连忙躲开。 此时,予恩的恨意让他的力量不断增强,他控制着屋内的桌椅开始乱飞。 黑瞎子一边躲避一边喊道:“这冤魂怨气极重,怕是不好对付。”解连怀提议道:“要不请个高人来?” 就在他们商议对策时,予恩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让这些人尝尝他所受过的痛苦。他控制着一把刀,缓缓朝着吴三行飞去。 吴三行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往后退。就在刀快要刺到他时,一道白光闪过,予恩再次失去意识。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街上,手上拿着菜,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他心中的恨意却更加起来浓烈。 予恩看着手中的菜,心中满是疑惑与不甘。他知道,那绝非梦境,刀分解身体的那种疼痛还在身上循环。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吴邪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地走来。恨意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 予恩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寻找着报复的机会。突然,他发现自己又能施展那股神秘力量了。他操控着路边的石头,朝着吴邪他们砸去。吴邪等人猝不及防,被砸到瞬间躲避开来。 吴邪惊恐地环顾四周,大喊:“谁?”其他人也都面露惧色。予恩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心中畅快。可就在他准备加大力度时,一个神秘人出现了。衪化作的神秘人人抬手一挥,便将予恩的力量压制住。 祂看着予恩,轻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仇恨,才能解脱。”予恩愤怒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他们害我那么惨,不可能也不能放下!”衪却只是摇摇头,随后带着予恩消失在了原地,一场关于仇恨与救赎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2章 空间限制 祂把予恩带到了一个空间,予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空间美轮美奂,花草肆意生长,旁边还有着一栋房子。 “这里的一切,都将助你安稳活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降临,打破了空间的静谧。予恩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轮廓,无法分辨形态,只能感受到一种非人的、浩瀚的威压。是“祂”。 祂没有给予恩任何询问或质疑的机会。话音落下的瞬间,祂那光晕构成的轮廓抬起手——或者说,做出了一个类似抬手的动作——一道纯粹而温润的白色光芒,如同实质的水流,瞬间没入予恩的眉心。 一个冰冷、不容置疑的规则也随之清晰 不可主动加害吴携及其同伴。 需在关键时刻,提供必要的帮助。 一股庞大的、冰冷又灼热的信息洪流轰然涌入予恩的脑海!无数关于这个空间的感知、操控方法、资源所在,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意识深处。 予恩闷哼一声,捂住额头,剧烈的信息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而“祂”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空间里留有我的一道意识。你履行完帮助他们的职责,我便告知你,为何会从现世死去,来到了这个盗墓世界。” 予恩深吸一口气,扯动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眼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 “凭什么?他们曾经可是害死了我,现在,你告诉我,我要去帮他们?还要保护他们?” 猛地踏前一步,尽管面对的是无法理解的存在,可积压的恨意给了他短暂的疯狂勇气“至于为什么来到这里?呵……我现在不在乎了!在这个鬼地方活得像条狗,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回去那个让我死了的现实世界吗?别开玩笑了!” 面对予恩激烈的抗拒,那光晕中的存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空灵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冰冷重量。 “这是维系此世界平衡的必要。你若不照做,”祂的声音微微一顿,空间仿佛也随之凝滞,“此世界将陷入无尽的混乱与崩塌。你,将再次失去一切。真正的、彻底的湮灭。” ……”予恩的咆哮戛然而止。握紧的拳头,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底那万般不甘啃噬的万分之一。世界崩塌?再次失去一切? 他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才从上次的死亡边缘挣扎重来!他还没有……还没有让吴三行他们付出代价! ……我要怎么做?”予恩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祂”缓缓开口,那空灵的声音清晰地传达着指令“接近他们,融入他们。你需要作为助力,与他们同行,帮助他们度过接下来的难关。” 接近吴携?融入他们?与他们同行?还要帮他们度过难关?! 予恩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那些虚伪的面孔,那些将他推向深渊的手……如今竟要他主动凑上去,扮演救世主? 强烈的抵触感几乎让他窒息。脑海中回响着“世界崩塌”、“彻底湮灭”的冰冷警告,感受着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痛楚,他强行将翻涌的恨意和不甘,连同那口几乎要喷出来的腥甜血气,狠狠地咽了回去。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行。”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单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机会多的是。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心底疯狂滋生,毒藤缠绕着心脏。不让他们死?呵……多么宽泛的条件。接近他们,有机会了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有时候死亡是解脱。 找到既不用违背那该死的规则,又能让他们尝尽苦果……这不是……更有趣吗? 祂没有言语,只是再次抬起了那光晕构成的手。一道比之前更细微、却更显冰冷锐利的金色流光,瞬间刺入予恩的眉心! 予恩身体一僵,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明确规则与冰冷监视意味的意识,强行嵌入了他的思维核心。 “你脑海之中,已有此方世界意识所化的‘系统’。”祂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时机至,它会指引你行动。记住,若你的行为直接或间接‘伤害’到气运主角承载者的‘生命值’……“惩罚的程度,那将是规则层面的抹除与重构。” “系统”……伤害生命值……惩罚…… 予恩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这算什么?他低低地、清晰地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冰冷的嘲讽。 “呵……呵呵……原来如此。你费尽心思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我活,就是让我当保姆?当护身符?行啊~”他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我一定……好·好·地‘帮’他们~” 光晕中的“祂”并未在意予恩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者说,洞悉一切却毫不在意。那模糊的轮廓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最终彻底消失在流动的光幕之下。 空间里,只剩下予恩一人。他站在无边的瑰丽生机之中,身影却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孤绝。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上方——那里,有祂留下的一道意识,一个冰冷的监督者。 日子在空间里一天天流逝,单调而压抑。脑海中的“系统”大部分时间都潜伏在意识深处,只有在他流露出过于明显的戾气时,才会突然冒出来,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提示一两句训练要点,或者发出一阵冰冷的警告。 *——空间适应度达标。目标位置已锁定。请宿主即刻离开空间,前往与主角一行汇合。* 系统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打破了空间的沉寂。 予恩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襟,他出现在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不远处,就是那店门在原着中——吴山居。 予恩没有立刻去那里。悄无声息地隐在巷口的阴影里,目光淬了冰的,落在吴山居那扇半新不旧、门楣上挂着褪色小灯笼的门上。 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看着那扇门,像看到了门后那些熟悉又憎恶的面孔。 那冰冷的监督者再次发声,带着强烈的警告。 *——宿主,再次强调核心指令:保护主角团生命值稳定。任何导致其生命值大幅波动的恶意行为,都将触发规则惩罚。惩罚等级:湮灭级。请勿尝试触碰底线。* “是吗~听起来好可怕呢。不过……”话锋一转,透出刻骨的怨毒,“有比被莫名其妙的死去,再被丢进这个鬼地方,被清醒切成块更‘难承受’的吗?” 多么讽刺!在他还没“死”之前,作为一个读者,他对书里的吴携、王胖子他们抱有过好感!可当真正来到这个世界,挣扎求生,用这双眼睛近距离看清一切后,他才明白有多么的可笑! 主角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警惕心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 包括吴携! 予恩的眼神越发冰冷。他前面是有些优柔寡断,有些书卷气的“天真”,但那绝不是愚蠢!再“天真无邪”,不也还有他那两个死狐狸一样的叔叔在背后运筹帷幄?吴二柏、吴三行……那样一个盘根错节、在古玩行当和地下都浸淫多年的家族里教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无邪”? 所以,他过来后,一直小心,从未主动接近过主角团的任何一个人!只想离这些麻烦和危险远远的!那次所谓的“巧合”认识吴携,不过是大学放假时一次普通的社团活动……结果呢?结果就是被卷入了他们招惹的是非,成了替死鬼,糊里糊涂地丢了命! 现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意识,让他活过来,还要他去“帮”他们?! 呵!真是护犊子护到极致了!这世界意识,就是主角团最大的保姆! 谁让它不讲道理地把他拖进来?既然疼痛已成为烙印,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彻骨的恨与痛? 要痛,就大家一起痛! “行了,聒噪,我知道该怎么做。”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阴鸷算瞬间消失无踪,换上了一个极其漂亮、干净得毫无杂质的笑容。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腼腆,仿佛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心思单纯、人畜无害的俊美少年。 “我们……先去逛逛。”他轻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雀跃和好奇,抬步走出了阴影,融入了吴山居前街的人流之中。 第3章 演戏谁不会呢 在小酒店囫囵歇了一晚,予恩便起身出门。空间里空荡荡的,急需补充物资。更重要的是,那个赖着不走的“系统”这两天就该去接触吴携那帮人了——它的指令清晰得很,去帮助他们。 *——呵,帮助。* 系统空间面板罗列着它提供的“诚意”,回血丹、补血丹、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灵药草……光听这名字,予恩就忍不住冷笑。还需要问吗?这些玩意儿,不就是给那几个下墓跟玩命似的家伙准备的“急救包”?目的直白得可笑——为了让他们在那些鬼地方活下来,也为了……让他自己能在他们身边“活下去”。 世界意识的系统倒是大方,一股脑地把“学费”提前塞进了他脑子里,拳法、凌厉的鞭技、刀剑法,甚至还有关于古墓机关和任务走向的详尽“攻略”。重生这段时间,他已将这些强行灌入的知识反复锤炼,直至身体本能地跟上。 冰冷的嗤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真够看得起我……”予恩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刀,“也真把我当傻子糊弄。” 予恩来到超市,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梭。他先拿了几大袋压缩饼干和方便面,零食面包,这可是在墓里时的“救命粮”。接着,又挑选了各种罐头,鱼罐头、肉罐头、水果罐头堆了满满一车。饮用水也不能少,他搬了好几箱矿泉水放进购物车。 就在他准备去结账时,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声。他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两个男人在争抢一包香烟。予恩皱了皱眉绕开,没有观看理会这场小争吵,结完账后,提着走到巷口多的附近警惕看没什么人随后将满满当当的物资一股脑儿地收进了空间,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系统在脑海意识提醒。 *——“任务走向快开始了,你可以提前接近主角团搞好关系的”* *——“你怕是觉得我死一次还够!”* 上辈子只是巧合认识了吴携没有靠近他们,都那么疼的死去,何况要刻意去接近。 死的理由也真是可笑,这些人都恶心虚伪到了极点。 *——“不急,还不到时间”* 系统看着予恩不紧不慢的很是不理解*——“为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那么好接近的,一个个的心眼儿警惕心强着呢!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我的命重来可不容易,得慢慢来才是。”* 说到慢慢来的时候予恩嘴角上扬,眼神闪着不明的光芒。 不再搭理系统,予恩整理好行装,出发打算去给自己找个趁手的鞭子,刀当武器防身才行。 一路走来的风景不错,可予恩没心情去欣赏,若是他没死过一回,看到会逗留下来拍个照游玩一段时间,可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 ………… *——“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主角团那边已经开始出发了”* *——“知道了,不用提醒了”*予恩把整理好的装备收入空间,拿起放在明面上的相机背包出发。 属于他们的报复要正式开始了,他的心情随着要看见他们变得愈发强烈的差。 坐上前往深山的大巴,沿途在山路颠簸,在一片荒凉宁静的乡村停下,待大巴离开,予恩选择从一条少量的游客村民的小路向前。 *——“吴携他们后天会到村里招待所,你可以提前去等着”* 系统在意识里看着赶路的少年好意提示。 予恩只是表情冷冷一笑眼中流露细腻的笑容,背着背包脚步往前走。 *——“他们不是还有进去水路河洞吗,不用去那里还是说他们不需要帮助?”* *——“那个地方只有尸鳖,魁,又没什么血尸,主角能搞定”* 吴家的水可不浅,都说吴家小三爷吴携天真,可在那家族出来的能天真到哪去,何况还有三个暗地里护着的恶心老狐狸。 现在想想上辈子认识吴携他好奇心是重,可好奇心的话头下可是套出不少他的事,这位天真~的小三爷小心思也是挺多的~。 予恩嘴角微微勾起,想到接下来的好戏,他现在心里看他们演戏的心思多了些,演戏谁不会呢!必要时候还可以暗中微拉一下那个所谓的汪家不是,人多才有趣。 *——“招待所位置,就先去站个位,今晚可不想露宿山林”* 跟系统打了个招呼知道位置,予恩转身就走风尘仆仆到达招待所单独订了五天房,住了进去就等着吴携他们的到来。 在这期间他拿着相机时不时出去,上山拍照,跟招待所老板娘说的是来拍照取景后面跟那几个人也很大可能是用这个理由,得做做样子不是。 第4章 双方表演 另一边的吴携几人到了岸边,吴三行正教育着吴携让他不要好奇还好奇,差点害死他们。 吴携心想你,不好奇,不代表别人不好奇。 吴三行恨铁不成钢看了眼吴携,转身就走前面带路去了。 赶了一路,吴三行一行人在暮色时抵达了予恩所在仅有的一家看起来颇为简陋的招待所。 吴三行走到招待所那略显破旧的柜台前打算开三间房,老板说没有了,最后只能开了两间。 完了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倒是有一个客人自己住着一间。你们要是实在挤不下,可以等他回来问问,看他愿不愿意跟你们挤挤?” 吴三行皱了皱眉,没多问,反而趁着递钱的工夫,打听别的事。 …… 予恩刚按下相机快门,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便突然响起。 ——“予恩宿主,张祁灵受伤,急需帮助,位置:招待所。” “是吗?”予恩嘴角勾起,眉眼弯弯地笑着应了一声,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然而,那笑意只停留在表面,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彻骨的寒潭,没有丝毫暖意,甚至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漠然。 但这副冰冷的面具仅仅维持了一瞬。下一秒,他眼中的寒冰仿佛从未存在过,瞬间被清澈纯净取代,那张本就显得稚嫩的脸庞更是绽开毫无阴霾的笑意。 他随手把玩着相机,步履轻快地朝着招待所方向走去,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少年。 推开招待所的门,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陈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予恩一眼就看见了在桌边的吴三行一行人,老板娘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瞧见他回来,立刻热情地朝吴三行介绍。 “喏,这位就是住单间的小哥!” 吴三行闻声立刻起身,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迎了上来。 “哎呀,小兄弟回来了!”他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目光如电,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少年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了一遍,眼底深处藏着老狐狸般的警惕与审视。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人有点多,地方又偏,招待所就剩两间房了,我们这儿还有位小哥受了点伤,”他指了指被番子搀扶坐着的张祁灵,“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挤一挤?实在是没办法了。” 予恩自然感受到了吴三行那看似热情实则探究的目光。他没有直接回应,视线越过吴三行,落在了张祁灵身上。 那人脸色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尽失,呼吸也比常人浅促,显然伤势不轻。予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爽快地点点头“行,进来。”他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门,侧身让开。 番子赶紧扶着张祁灵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床上。 吴三行也跟着进来,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单间,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 “真是太感谢你了,小兄弟!今晚就麻烦你了。我们正好要开饭,小兄弟刚回来肯定也饿了,不如一起吃点?也让我们表达下谢意?” 他的语气热情洋溢,眼神却像钩子一样,试图从予恩的反应中挖出点什么——这只老狐狸,对任何出现在目标附近的可疑人物,都本能地想要摸清底细,拉拢或算计,床上躺着的这位“保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予恩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腼腆。 “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叫予恩。”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们麻烦你了才对!”吴三行连连摆手,笑容可掬,“那我们先过去,你收拾下就过来吃饭。”说完,他转身对番子不易察觉地微点了下头,三人便先行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予恩和床上的张祁灵,以及……还未离开的吴携。 予恩刚转过身,便直直对上了一双眼睛——清澈、好奇,带着纯然的探究望向他。 对上这样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予恩心底瞬间翻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几乎想立刻移开视线。这些人……尤其是拥有这样眼神 第5章 到底谁无害 桌上,吴携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脸上堆砌着天真好奇,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向予恩。旁边的吴三行,那只死老狐狸,仿佛聋了瞎了,只顾埋头扒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小予恩,你来这儿干嘛呀?你多大了?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吗?” 吴携的声音带着轻快。 予恩慢条斯理地嚼完嘴里的饭菜,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不耐反问道。 “你问题这么多的吗?我跟你很熟吗?” 他可没那个闲心陪吴携演“答疑解惑”的戏码。这些问题本身,就是吴携在用“天真”当掩护,拐着弯儿地套他的话。他凭什么要当这的“信息提供机”。 吴携,一个在盗墓世家长大、被吴家那三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尤其是眼前这位装聋作哑的三叔)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像表面这么“傻白甜”?过往那些接近吴家的人,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恐怕早被这几个狐狸扒了个底朝天。吴携心里门儿清,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吴携被怼得一愣,但那点“天真”的神情像是焊在了脸上,丝毫不见尴尬或恼怒,反而兴致更高了。 “不熟没关系呀,我们这不正慢慢熟悉嘛!” 语气热络得仿佛刚才的冷遇不存在。 予恩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金属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眼,目光直直射向吴邪。 “我没义务告诉你。” 吴携像是完全没接收到那冰封千里的拒绝信号,双眼反而更“亮”了,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好奇”光芒,语气还带上点委屈。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问得是有点多了……我就是想跟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嘛。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啊?” 予恩心底一声嗤笑。 ——朋友?谁稀罕跟你做朋友。 这时,吴三行终于开口解围了,“行了吴携,你个臭小子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 吴携撇撇嘴脸上委屈“三叔,我这不是想了解了解予恩吗,他看着还很小一样。” 予恩看着这叔侄俩一唱一和,吴三行这时候出面数落吴携,他没兴趣看,不过都在演,他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让他们痛苦难受点好。 “小予恩,你不会还真的未成年!”吴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 “小三爷这么一说看着是真像!”番子立刻附和,目光在予恩略显单薄的身形和年轻的脸庞上逡巡。 吴三行听见吴携的话,筷子停在半空,也仔细打量起予恩。 那张脸确实带着未脱的稚气,但想到刚才这小孩怼吴邪那股子冷硬劲儿。他不动声色地朝番子和大奎使了个眼色。 番子心领神会,和大奎交换了个眼神,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了出来。 “小兄弟,到底多大啊?” 予恩抬起眼,目光对上吴三行审视的视线。两道视线在空中短暂交锋,无声的较量在瞬间完成。 吴三行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算计——他在评估风险,在怀疑自己的来历。 现在还不是掀桌子的时候。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带着强制意味的声音(系统)像一道枷锁,提醒着他此刻的束缚。 ——‘行,想算计我入局?那就走着瞧,看最后是谁给谁做局。’ 予恩垂下眼睫。 “十八了。” “什么?!你才十八岁来这干嘛?不应该在学校好好待着吗?!”吴携像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 吴三行没出声,只是指间的烟灰无声地抖落一截。他盯着予恩,浑浊的眼珠在灯光下快速转动,不知在盘算什么。 番子和大奎见三爷没发话,压下惊讶,低下头继续扒饭,但耳朵都竖得老高。 吴三行忽然抬起头,脸上堆起一种长辈式的、带着点责备的关切,声音也放缓了 “小孩,你这年龄确实还小,怎么自己就敢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玩?家里大人知道不?多让人担心呐。” 予恩语气没什么起伏情绪,只是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要毕业了,听说这里山野风光不错,来拍照取点素材。没有家人,就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他刻意强调了“没有家人”和“自己”,既是堵住追问,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无牵无挂。 回答完叔侄俩的轮番“关心”,予恩的目光再次落到吴携脸上。 那双眼睛里,此刻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像某种黏稠的、试图扒开他所有秘密的触手。予恩心底涌起强烈的抗拒和厌烦,但理智压过了情绪。 ——‘现在,只能顺着他们的剧本往下走,先摸清走完这趟,看看世界意识系统的底牌再说。’ 予恩强迫自己现在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吴三行眯了眯眼,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了几分。那眼神里闪过的精光,是猎人锁定猎物后的算计。 “十八…没家人…” 他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 ——回去就让老二(吴二柏)仔细查查!要真是‘它’派来的钉子…… 吴三行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阴鸷的狠厉,但转瞬即逝,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算计从未存在过。 “原来是这样。”吴三行语气更加“慈祥”,“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吴携的三叔,你比他小,年轻人别见外,不介意就跟着喊我声‘三叔’好了。” 他主动递出“亲近”的橄榄枝,试图拉近距离,方便掌控。 予恩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冷笑连连,——‘死狐狸,披上人皮就想装菩萨?这就急着套近乎,想把我圈在你的网里?’ 他脸上适时地挂上一个略带腼腆和乖巧的笑容,仿佛被长辈的关心打动。 “还没想好具体路线,先在这附近逛逛看看。” “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小年轻自己逛多不安全!” 吴三行立刻接过话头,“要不这样,你跟着我们一起?我们对这一片熟得很,去哪儿都方便,也能照应着你点。”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质是要把予恩彻底纳入视线范围,方便监视和进一步试探。 予恩装作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认真考虑“长辈”的建议,然后才点了点头。 “那……行,麻烦了,先谢谢您。” “太好了!”吴携立刻欢呼起来,脸上是纯粹的、仿佛找到玩伴的兴奋,“小予恩你放心,有我在,肯定保护好你!” 他拍着胸脯保证。 接下来的时间里,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绷。 吴三行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关怀备至的长辈,不停地给予恩夹菜,嘘寒问暖,询问他“学业”、“喜好”,言语间充满了“过来人”的指点。 可他那看似随意的每一个问题,都像精心打磨过的探针,试图从予恩的回答里撬开哪怕一丝缝隙。番子和大奎也时不时加入话题,或旁敲侧击,或附和试探。 予恩小心地应对着,用最简短、最模糊、最无懈可击的答案回应着那些包藏祸心的“关怀”。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掩盖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冷与算计。 后面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想害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想着他们的惨样,予恩就开心嘴角疯狂上扬。 “小三爷,那小哥应该醒了,把饭送进去给他” 被番子这么一说,吴携突然想起他点的菜,老板娘应该煮好了,向厨房走去。 予恩也没心情看他们演,放下碗筷回去拿起相机摆弄。 第6章 僵持 深夜,予恩躺在硬板床上,左边是呼吸微不可闻的张祁灵,连日紧绷的神经稍一松懈。 “唔…” 一声极低的、压抑的闷哼从身侧传来。 予恩猛地“惊醒”,一回头,正对上张祁灵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坐起,无声地向床沿挪开了一段距离,像一头避开触碰的孤狼。予恩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歉意,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懵懂。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你…你没事?” 张祁灵没有回应。他只是维持着那个略显僵硬的姿势,目光像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直直钉在予恩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拒人千里的漠然。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冰封般的张力。 予恩被他看得心头一凛,面上却更添了几分局促的尴尬,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你好,我叫予恩。是这样的,招待所房间不够了,吴携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就让我跟你凑合一个房间,他们都在隔壁。” 他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惹恼了这位冷面煞神。 张祁灵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沉入那片深潭般的死寂。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只吐出四个字 “明天离开。” 予恩像是没听懂这直白的驱逐令,无辜地眨了眨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澈的大眼睛,语气带着纯粹的困惑。 “为什么呢?我…我睡相不好打扰到你了?还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微微倾身,仿佛想靠近一点解释清楚。 然而,话音未落—— 一只冰冷、带着薄茧的手如同铁钳般骤然攫住了他的手腕!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巨大的力量传来,予恩毫不怀疑对方能轻易捏碎自己的骨头。 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警惕已化为实质的锋芒,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剖开,看清里面潜藏的一切。 “嘶——!” 予恩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慌失措的苍白。他立刻放弃了任何靠近的意图,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声音带上了一丝真实的颤抖和浓浓的委屈。 “你…你别激动!我真没想对你干嘛!不信…不信我这就去把吴携他们叫来!你…你放手好不好?好痛…” 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这神经病,捏得他手是真的疼,迟早给他一刀”* 张祁灵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他泫然欲泣的脸上停顿了半秒。 随即,铁钳般的手指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予恩立刻收回手,像受惊的兔子般紧紧护在胸前,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疼痛和委屈。 他皮肤本就白皙,此刻在昏暗中更显脆弱。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再抬起时,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光,眼眶泛着明显的红晕。脸颊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带着稚气的婴儿肥,此刻更衬得那张脸楚楚可怜。 左脸鼻骨旁那颗淡金色的痣,在微弱的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一颗凝固的泪珠,将这份“委屈”点缀得更加生动。 他轻轻揉着被攥出红痕的手腕,吸了吸鼻子,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好疼。”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精准地演绎着一个被无故伤害、茫然又害怕的“少年”。 张祁灵依旧沉默地坐在床沿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是那双眼睛,再未从予恩身上移开分毫,里面翻涌着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 “我现在不想跟你挤一个房了!”予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的呜咽。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张祁灵,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粗糙的被褥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抬手胡乱地抹着脸,试图擦掉那些“软弱”的证据,却让眼眶更红,鼻尖也染上了粉色。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和身边人的存在,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委屈,伸手用力推了张祁灵的胳膊一把。 “你去找你的伙伴吴携他们!别在这儿了!” 张祁灵的身体纹丝未动,予恩那点力气对他来说如同蚍蜉撼树。 但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崩溃、泪流满面的少年,张祁灵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茫然的不解。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他——这不像被陌生人无意冒犯的反应,更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后的绝望控诉。 他沉默地看着予恩颤抖的肩膀和湿漉漉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那只曾经如铁钳般攫住予恩手腕的手,竟缓缓探入自己破旧外套的口袋深处。 摸索片刻,他掏出了一颗用廉价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硬糖——不知是何时放进去的,也不知原本打算给谁。他将这颗带着体温的糖,笨拙地、迟疑地递到予恩低垂的视线下方。 “……” 予恩没有回头,只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冰冷的字:“不需要。” 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斩钉截铁。说完,他猛地翻过身,用后背对着张祁灵,整个人蜷缩起来,面朝冰冷的墙壁,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封堵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张祁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那颗小小的糖果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不合时宜的亮光。他像是被那声冰冷的拒绝冻住了,眼中那丝茫然更深。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笨拙和无措,缩回了手。糖果被重新攥回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 他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目光空洞地落在予恩单薄、紧绷的后背上,仿佛想穿透那层皮肉,看清里面翻江倒海的灵魂。 予恩清晰地听到了身后那一声轻若蚊呐、几乎被呼吸淹没的“抱歉”。这迟来的歉意非但没有平息他心中的风暴,反而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滔天的恨意! ——“道歉?多么可笑!”* 予恩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尖啸,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嘲讽。张祁灵醒来那一刻如同实质般的警惕,抓住他手腕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纯粹的杀意,他感受得清清楚楚!那眼神,和记忆中那个在吴家书房听着吴三行几人说解决掉了他的眼神何其相似。 ——凭什么?! 恨意如同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灼烧着他的理智。 *凭什么我要承受上一世那种剥皮拆骨、凌迟般的剧痛?! 他明明没有主动接近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仅仅是因为“可能”的威胁?仅仅是因为他“碍事”?就那样被毫不留情地杀死,像处理掉一件垃圾!* ——那种痛苦,怎么能只让我一个人记住?! 予恩的身体在被子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汹涌的恨意和那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疼痛正在复苏。 他感觉上一世冰冷的刀刃切割皮肉的剧痛又回来了,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地从记忆深处蔓延出来,化作无数细密的钢针,在他每一寸神经末梢疯狂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形的伤口。 上一世,他的伤口根本没有机会结痂。这一世,身体上或许还没有新的伤痕,但旧的伤口从未愈合。血或许会干涸,表面的疤痕或许会淡化,可死亡的冰冷触感不会消散!清醒着感受生命被一刀刀分解、意识被剧痛撕扯的绝望不会遗忘! 他忘不了——永远忘不了——那种被压制、像待宰羔羊般毫无反抗能力的屈辱和恐惧!忘不了黑暗中那一双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忘不了刀刃切开皮肉、切断筋骨时那令人牙酸的声响!忘不了最后……最后他们像处理残渣一样,看着他被野狗撕咬吞噬的身体残骸! 那场酷刑不是梦魇,是刻入骨髓的真实!带来的恐惧早已扎根于灵魂最深处,日夜啃噬,永不愈合,也永不平息!这份蚀骨的恨意和痛苦,就是驱动他再次踏入这个旋涡的唯一燃料。他要让所有参与过、旁观过、甚至仅仅是因“九门”而受益的人,都尝一尝这份绝望的滋味! 黑暗中,予恩蜷缩的身体僵硬如铁,只有那双死死盯着墙壁的眼睛,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而疯狂的火焰。 ………… 翌日清晨,张祁灵便提出要送予恩离开。 予恩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一言不发,扭头继续整理背包。 “小予恩、小哥,走了,出去吃早饭准备出发。”吴携进来,察觉到屋内异样的氛围,不解地歪了歪头,“你们怎么了?快出去。” 予恩仿佛无事发生,抬脚就要往外走。 “我待会儿送他走,他不能同行。”张祁灵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话音未落,刚踏进门的吴三行便听到了。 “怎么现在就要走了!”吴三行目光锐利地盯在予恩身上,脸色沉了下来,“小予恩,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带着你,你怎么说走就走?” “为什么?”吴携忍不住插嘴问道。然而无人理会,他只得暂时噤声。 箭在弦上,吴三行绝不容许计划出现任何闪失。他们为此筹划了太久,甚至搭上了一代人的心血。此刻,他绝不相信予恩的出现是巧合,更不能让这小子现在轻易脱身。 计划不容有失,吴携……更不能出半点问题! “那我就跟着去,再拍点素材好了。”予恩垂着眼帘,语气平淡,仿佛感受不到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就是怕我坏了你的计划,怕吴携有危险么?他在心底冷笑,我偏不让你如愿。以为就你会算计,别人都是傻子” 意念沉入空间,那柄寒意森森的刺鞭和锋利的匕首静静躺着——祂所赐予的鞭法早已融入骨血,被他练上手。 *——唯一麻烦的是脑中那个该死的系统,还在不断警示他必须“帮助他们”。 这破系统……早晚得毁了它! 第7章 同行 空气中无形的弦似乎随着予恩那一步后退,悄然松动了些许。吴三行脸上的笑意重新浮现,那是一种长辈特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和煦笑容,他抬手拍了拍予恩略显单薄的肩膀,声音刻意放得温和。 “小予恩,放宽心,”他语气笃定,仿佛在许下一个轻易就能实现的承诺,“有三叔在,保证让你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回去。你就跟吴携做个伴儿,互相照应着点。” 这“平安”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带着沉甸甸的潜台词。 予恩垂着眼睫,心中一片雪亮。吴三行的保证是有前提的——只要他予恩在下面安分守己,不破坏九门那些讳莫如深的计划,不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到吴携的事,更不是“它”安插进来的钉子,那么平安上来自然不是问题。 否则……予恩几乎能想象出吴三行那双此刻含笑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足以让人冻结的杀机——那就别怪他吴三爷心狠手辣,让某些人永远沉眠在这地底深处,成为滋养古墓的养料。 吴三行依旧是那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谁也窥不透他心底那盘算得噼啪作响的棋局。他挥挥手,仿佛驱散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 “好了好了,小哥,小予恩,你们俩把行李收拾利索。吴携!”他转头,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自家侄子那还泛着红的耳朵,“跟我出来,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不由分说地把一脸龇牙咧嘴的吴携给拽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予恩和沉默如山的张祁灵。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 张祁灵没有立刻去收拾东西,他那双沉静得如同寒潭的眼睛,直直地落在予恩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其罕见的犹豫。他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了几秒,就在予恩准备弯腰去拿背包时,一个低沉、甚至带着点生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对不起。” 予恩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真实的错愕和不解。道歉?张祁灵?为了什么?是刚才那无声的压迫?他从未想过,这个仿佛与世俗情感绝缘的“哑巴张”,会主动向他开口道歉。这感觉,比听到粽子开口说话还让人意外。 “……没事。”予恩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抓起自己的背包,动作利落地甩到背上,拉紧肩带,语气刻意放得平淡、疏离,甚至带着点无所谓,“都过去了。” 说完,他不再看张祁灵,径直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张祁灵沉默地注视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拿起自己的装备,跟了出去。 外面,吴三行、番子、大奎和揉着耳朵、表情还有点委屈的吴携已经准备好。吴三行见他们出来,点点头。 一行人钻入了莽莽山林。 吴携跟在后面,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前面予恩的背影。看着看着,他又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还在发烫的耳朵,默默收回视线,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他心里有些乱,总觉得予恩那双眼睛……当它们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眉梢会自然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漆黑的眸底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光,璀璨又遥远,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怕惊扰了那份沉静。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山路愈发陡峭难行。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停下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前方是一片被巨大山岩半包围的空地。 吴三行招呼着先休息休息,一会儿找下口,予恩找个地方风景还可以的拍起照,把找素材贯彻到底,要不是拿出画板太过显眼还可以画幅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混合着铁锹翻动土壤的土腥味,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予恩暗自蹙了下眉,果断谢绝了吴携递过来的饼干。他早已打定主意,等找到合适机会就从自己隐秘的空间里拿出囤积的食物。 至于空间暴露的风险?这些人疑心重,想查他底细?那就让他们查个够好了。他早已编织好一个无法被彻底验证、却又合情合理的“由来”,主动抛给他们一个方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你不饿吗?不吃饼干我这还有泡面,小予恩,我们一起吃!” 吴携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白净清秀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快夸我贴心”,两只眼亮晶晶地、满怀期待地定定看着予恩,等着他惊喜或感激的回应。 “不了,谢谢,”予恩只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而疏离的笑容,礼貌地将那份过度的热情挡了回去,“我还不饿。” 他的目光越过吴携,投向不远处。 吴三行正沉着脸,指挥着番子和大奎拿着铁锹翻开底下的土层。 张祁灵背靠着一棵虬结的老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身影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吴携有些新奇了,立刻来了精神,一把拉起予恩的手腕就想往那边凑。 “快走快走,看看他们挖到什么了!” 予恩手腕一抖,不动声色地挣脱了那只过于热情的手。吴携感受到掌心的空落,脸上兴奋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对坑底的好奇取代。 番子和大奎都是干力气活的好手,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挖好了。 “小予恩,别怕!”吴携时时刻刻像要找到表现的机会,转头就对予恩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啪!”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吴三行一记毫不留情的刮子。 “还保护谁?”吴三行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写满了“家门不幸”的无语,“先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 他狠狠瞪了吴携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好意思嚷嚷着保护别人?别添乱就不错了! 众人依次下到洞底。吴携下意识又想伸手去拉予恩,却被后者一个轻巧的侧身避开了。吴携看着自己再次落空的手,抿了抿嘴,默默跟在后面爬了下去。 坑底空间狭窄,空气更加浑浊阴冷。那堵青砖墙近在咫尺,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压抑的气息。 进入墓口安静得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没注意到身后的大奎低着头,眼神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第8章 予恩初次下墓 到了里面,张祁灵径直走向队伍中段,脚步无声地停在了予恩的身侧,恰好将他与吴携隔开半个身位。 予恩他并非没见过世面,前世在文字构筑的世界里,无数次读到过“张祁灵身手盗墓天花板”的描述。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刚才亲眼目睹这非人般的力量、精准到毫厘的控制,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冷静,带来的震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认知上。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近乎妖异的力量!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发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吴携眼神有些不善的看着将他跟予恩隔开的张祁灵。 吴三行看着自家侄子这副样子,心里一紧,想到什么,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旁边予恩,眸色深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墓室中央,在墓室偏右的方位,静静地放置着一副巨大的、黑沉沉的棺椁。它几乎融入了墓室深处的阴影里,若非仔细分辨,很容易被忽略。 众人尚在警惕地打量着这间阴森的墓室,番子和大奎却已被那口巨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贪婪的喜色,不等吴三行吩咐,探着身子朝幽深的鼎腹内摸去。 吴三行看见脸色瞬间铁青,厉声怒斥。 但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墓室右方响起!那声音,就像是尖利的指甲在缓慢地刮挠着朽木内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 所有人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视线齐刷刷地、带着无法言喻的惊骇,聚焦到那副棺椁上! 只见那厚重的棺盖缝隙处,震动起来!“砰砰砰”的闷响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吴携惊得魂飞魄散,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众人跪伏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棺椁的震动才终于渐渐平息。 绕过了那口黑棺,众人来到另一间墓室的入口。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充满诡异布局的墓室。 进去攀子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推动那一副半开的棺盖,想看得清楚里面。 张祁灵的身影出现在潘子身侧,一把抓住了番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攀子感到腕骨生疼! 潘子这才猛然醒悟,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看向张祁灵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感激,连连点头。 “对不住,小哥!我……我大意了!” 大奎拉着吴携的手抖擞,示意他看地下。 吴携只觉得被大奎死死攥住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和剧烈的颤抖,吴携又惊又怒,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地面,心脏怦怦直跳。 昏黄的手电光线下,地面映着他们几人因光源晃动而扭曲拉长的影子,吴三行的沉稳、攀子的警惕、大奎那抖得不成形的、张祁灵挺拔如松的、予恩略显单薄的……还有他自己慌乱的。 在大奎那剧烈抖动的影子旁边,紧贴着……还有一个! 那影子形状怪异,轮廓模糊,不似人形,更像一团蠕动、粘稠的黑暗,正无声无息地……移动! 吴三行听到动静厉喝一声,脸色阴沉如水,手已经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家伙上。番子更是反应神速,拿着枪就指向过去。 予恩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他全程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他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第一时间看向那“鬼影”真身。 当吴三行强光锁定那滑稽的影子时,予恩才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嘲讽这荒诞的一幕。 张祁灵在番子手电光扫过去的瞬间,紧绷的肩线便已放松,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悄然收回。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那顶着罐子的胖子身上过多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障。 那胖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众人的目光还有番子手里的枪吓懵了。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剩下大奎那尚未平复的、粗重而羞愧的喘息。 第9章 黑瞎子 番子快速拿起枪打了过去,那胖子吓得摔倒在地,放下狠话立马就溜,朝着他们进来的那边角落过去。 张祁灵也跟着跑了出去消失不见。 吴三行就在后尾假装急眼拉着番子示意大奎往后移动,一点没管,因为等下他们都会分开,这是他跟张祁灵他们约好的局,况且还有个黑瞎子在暗中看着保护他侄子呢。 这样都分开了,才有利于他们后续的安排计划。 予恩像是什么没看见往一边的角落走观察墙壁跟吴携的距离拉远,等着机关的暗转看着吴携自己还不知情的站在这个墓室空间。 等机关运转那一刻,望向吴三行三人方向,不屑厌恶的情绪在予恩眼底暴露透出。 换了个墓道予恩自顾自地往前走,刚想问系统哪里有值钱的东西,却没注意身后靠近了一个人,力气还不小的按住了他左肩。 回头看一看身高起码有一八八,一身黑衣,带着黑眼镜,应该就是黑瞎子了。 黑瞎子缓缓凑近耳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轻佻的笑。 “小朋友,你好呀,怎么自己出现在这多危险” 予恩微微抬眼看了下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警惕疏离“你谁啊!你又为什么在这?” 黑瞎子轻佻眼梢“人称黑瞎子,赚钱啊,你呢小朋友,要不要黑爷我带你出去,不要888只要800就行。” 予恩淡然一笑,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狡黠,“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况且,你会是好人?谁家好人名字叫黑瞎子。” 黑瞎子听着一愣随后一笑,把伸手放到予恩肩膀,有意吓唬面前这个来历未明的小孩儿。 “啧啧啧,被你这么一说那现在岂不是杀你的好时机” 冷声说完表情冷冷地看着予恩,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却没有异样,只是漂亮精致的脸被吓得脸色苍白环顾起四周,警惕着他,找时机逃脱。 “得,我开玩笑的吓到小朋友你了,放心瞎子可是大大的好人”黑瞎子耸肩。 “我要去找我的雇主的,你就跟瞎子我一起!你自己在墓里可是很容易出事的”说完也不等予恩回答立马拉起他的手拐进暗处的一条隧道。 空气变得异常黏稠,像是凝固的油脂一样,这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地下特有的陈腐和尘土气息,通道的墙壁呈现出一种暗灰色,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青苔的印记,给人一种阴森而古老的感觉。 昏黄摇曳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脚步声在潮湿的墙壁间回荡,空洞得令人心慌。 走在最前面的黑瞎子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松开钳制般拽着予恩胳膊的手,动作随意得像掸掉一粒灰。 高大的身躯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后背抵上冰冷粗糙的砖墙。他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线条分明的下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永远焊在那里的弧度。墨镜遮挡了所有视线,只留下两片深不见底的幽暗,精准地锁定在几步之外、因疾走而气息尚未平复的年轻人身上。 “到了?”予恩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喘。胸腔里那颗心还在不规律地撞击着肋骨,一半是刚才被拖拽着疾行的缘故,另一半,则是源于身边这两个人——两个行走的危险源,两个永远让人看不透的深渊。 人,怀疑警惕心无疑是最重的。尤其在这条道上,尤其是在他们面前。 黑瞎子,表面插科打诨,仿佛最容易接近,递根烟就能称兄道弟。可予恩知道,那副墨镜后面藏着的是千仞绝壁,是九曲回肠的算计。 这个人前一秒可以笑着拍你的肩膀,下一秒就能把你推入万劫不复的陷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旁边那个……予恩的眼角余光瞥向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张祁灵。哑巴张。 他沉默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石头,存在感稀薄,却又重逾千钧。墓里,他是救苦救难的神只,只要你想活,他总会伸出一只手。 可那都是表象。上一世的惨死,像一根毒刺扎进予恩的灵魂,也让他彻底明白了张起灵那些“援手”背后的本质——无关善意,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对生命规则本身的麻木执行,冰冷而“虚伪”。尤其是在黑瞎子这种人身边时,这种“虚伪”更显得讽刺而致命。 缓缓调整呼吸。予恩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背肌肉,让急促的喘息尽量平复下来。不急,现在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一丝慌乱,一个眼神的闪烁,都可能被眼前这两头人形凶兽捕捉、放大,成为致命的导火索。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几乎要将人溺毙时,黑瞎子开口了。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带你找吴携啊,”他顿了顿,下巴朝巷子更深处的某个模糊轮廓扬了扬,“你认识他不?” 黑瞎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吴携?!他知道什么?是巧合?还是……致命的试探?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此刻一定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肉的颤动,分析着他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予恩甚至能感觉到旁边阴影里,张祁灵那几乎不存在的气息似乎也凝滞了一瞬,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审视感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后背。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不能慌!一丝一毫都不能露! 予恩猛地低下头,借着调整站姿的动作,用抬手抹额的动作巧妙地遮掩了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瞳孔的剧震。指尖触碰到皮肤,一片冰凉湿腻,全是冷汗。 “吴携?”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因为之前的喘息和此刻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一丝不稳。他抬起头,努力让目光聚焦在黑瞎子墨镜反光的位置,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混杂着困惑、意外和些许自嘲的表情。 “你是说……吴家小三爷?”他刻意加重了“吴家小三爷”这几个字,强调着身份的鸿沟。“刚认识两天,一个小太阳,走到哪儿都亮堂,没说过几句话,认识还谈不上。”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些,像是在谈论一个刚认识但不熟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将目光从黑瞎子脸上移开,投向前面深处那片黑暗,但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像拉满的弓弦,高度戒备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黑瞎子那透过墨镜的、如同实质的探究目光,以及阴影里张祁灵那更加沉默、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注视。 “怎么?”予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尾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和试探,“你突然提他……难道这位小三爷,跟你很熟?” 他抛出了疑问,试图将烫手的山芋丢回去,在绝境中寻求一丝反制的缝隙。 黑瞎子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摸下巴的手指也停了下来。阴影里的张祁灵,依旧沉默待在黑暗处。 予恩眼神疑惑看着面前的黑瞎子。 第10章 试探 “是啊,” 予恩脸上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带着点青涩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个刚认识新朋友的普通少年,“刚认识不久。你跟他们……很熟?”他的目光在黑瞎子脸上逡巡,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黑瞎子闻言,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深了,他挑了挑眉,墨镜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予恩的伪装,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兴味。 “还算熟,”他拖长了调子,声音懒洋洋的,却像钩子一样,“主要是有笔经济往来。他们欠我笔钱呢,这不,”他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又带着点无赖的表情,“我正搁这儿等着收尾款呢。” “他们都欠你钱啊?”予恩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清澈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八卦般的探究,“他们怎么欠的?欠了多少?”他身体微微前倾,像个急于听故事的好奇宝宝。 黑瞎子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顺势向前一步,毫无预兆地凑到了予恩耳边!灼热的气息带着一丝烟草味,猝不及防地喷在予恩敏感的耳廓和颈侧肌肤上。 “他们找我帮忙办事,”黑瞎子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话语内容却滴水不漏,“事情成了,自然得给报酬,天经地义不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灼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撬开予恩的防备,“另外,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朋友你怎么称呼呢?”这看似随意的问询,才是他凑近的真正目的——近距离观察予恩最细微的反应,打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熟人”的底细。 予恩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耳畔的温热气息让他头皮发麻,一股强烈的、被侵犯领地的厌恶感直冲脑门,混合着对黑瞎子此人的警惕。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是生理性的应激反应。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想一拳砸在对方墨镜上的暴戾冲动。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小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强行将话题拉回“欠钱”上:“那……那你就不怕他们赖账?” 黑瞎子似乎毫不在意予恩的闪躲,反而因为他那点羞恼的反应觉得有趣。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狂妄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嘿,小朋友,道上混的谁不知道?我黑瞎子出马办事,向来钱货两讫,还没人敢赖我的账!”他拍了拍腰侧鼓囊囊的地方,暗示意味十足,“该收的,一分都少不了。” 予恩看着他这副浮夸又带着威胁的姿态,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装,接着装。 他几乎可以肯定,黑瞎子绝对已经和张祁灵碰过头了。这两个精明的家伙,恐怕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熟人”起了疑心。 现在这瞎子凑上来,哪里是真的关心欠款,分明是想把他当成突破口,从他嘴里套出点信息,或者……就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想试探我?行啊,让你试。 目前应付黑瞎子这种程度的试探还不是问题,但想反过来从黑瞎子或者张祁灵这种老狐狸嘴里套话,难度太大,风险也太高。 就在心思电转、暗流涌动的时刻,隧道深处那唯一的光源出口处,传来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低语。 予恩和黑瞎子,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吴携一行人,正从那幽暗的隧道口走出来。刺目的天光骤然洒在他们身上,更映衬出那一身的狼狈与疲惫。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倏地一亮,原本松松垮垮倚着墙的身体瞬间站直,像一根绷紧的弦。他凑近予恩,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带着点戏谑又暗含催促的语气嘟囔道:“嘿,小朋友,你的‘熟人’可算爬出来了!还不赶紧过去叙叙旧?” 予恩心里门清,这瞎子巴不得他立刻凑到吴携面前,好近距离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他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懵懂和担忧,微微侧头看向黑瞎子,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真实的疑惑。 “那你呢?不跟我一起过去吗?”他伸手指了指狼狈不堪的吴携一行人,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疑,“他们……他们怎么伤成这样?看着还挺严重!” 黑瞎子侧过脸,墨镜微不可察地朝隧道口附近一片更深的阴影处偏了偏,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示意动作。 嘴上却依旧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还能怎么回事?下斗淘沙,十次有九次半都得挂点彩。这不明摆着在下面撞上硬茬子了呗。”他顿了顿,转回头,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又堆起招牌式的贱笑,语气变得油滑起来。 “小朋友啊,你跟着他们,比跟着瞎子我安全多了。我呢,还有点‘小私事’要处理。” 他故意把“小私事”三个字咬得暧昧不清,然后话锋一转,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经典的数钱动作,“再说了,让瞎子我亲自护着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朋友安全出去……”他拉长了调子,笑容更灿烂了,“那可不是白菜价!不过嘛……” 他话没说完,动作却快得惊人。手往那件脏兮兮的黑色夹克里一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pos机!他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屏幕幽幽地亮起蓝光,笑眯眯地把机器凑到予恩眼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数字,后面跟着一串零。 “看在你长得这么可爱的份上,”黑瞎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瞎子我呀,大发慈悲,给你个友情价!九九折!怎么样?够意思?刷卡还是扫码?现金也收哦亲~” 予恩看着那突兀出现在这凶险之地的pos机,再看看黑瞎子那张写满“童叟无欺”实则“坑你没商量”的笑脸,一股荒谬感和被当傻子耍的怒气直冲天灵盖。他漂亮的脸上表情管理差点崩盘,最终化作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嫌弃的轻哼。 “你……不如何!”他干脆利落地拒绝,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现在没钱!”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脚,毫不客气地、带着点泄愤意味地狠狠踩在黑瞎子那双沾满泥的靴子尖上!然后,像只被惹恼的小兽,头也不回地朝着吴携那边跑去。 “哎哟喂——!”黑瞎子夸张地痛呼一声,抱着脚原地蹦跶了两下,对着予恩跑远的背影哀嚎,“你这小孩儿!不讲武德啊!可怜瞎子我一片好心还被踩……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然而,当予恩的身影彻底跑向吴携那边,背对着他时,黑瞎子脸上那副夸张的嬉笑面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直身体,墨镜遮挡下的眉眼看不真切,但紧抿的唇角、下颌绷紧的线条,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冷冽沉静的气息,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微微侧头,对着那片他刚才侧头暗示过的阴影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玩笑意味。 “怎么样,哑巴?看出来点门道没有?” 一个修长、沉默、如同融入黑暗本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正是张祁灵。他抱着他那把标志性的古刀,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惜字如金:“没。”声音清冷得像深涧寒泉。 他们防备着、警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予恩。而予恩,又何尝不是在防备着他们?信任?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点,对予恩来说早已是奢侈品。他根本不奢求,也不需要他们的信任。 他又不傻! 予恩一边跑向吴携,一边在心底冷笑。明知道这群人现在自身难保,状况凄惨,还巴巴地凑上去讨好帮忙? “恶心!”他借着奔跑的动作,极其细微地扯了扯嘴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要将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恨和即将面对仇人却要强装关怀的作呕感一同吐掉。 “吴携!”予恩冲到吴携面前,脸上已经完美切换成了焦急万分、忧心忡忡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关切,“你们这是怎么了?!天啊,这么多伤!三爷呢?大奎哥呢?他们怎么没一起出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攀子那触目惊心的伤臂和吴携苍白的脸上停留,表演得天衣无缝。 吴携原本看到予恩还活着、并且似乎安然无恙时,眼中确实闪过一瞬的兴奋和如释重负的担忧。 但予恩提到吴三行和大奎,他脸上的那点光亮瞬间黯淡下去,被浓重的阴霾取代。他抿紧了干裂的嘴唇,声音又低又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难过。 “在……在墓里……遇到了很厉害的机关……我们……走散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显然还没从惊险和可能的失去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你没事?” 予恩立刻做出震惊又悲痛的表情,眉头紧锁,“走散了?!怎么会……”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毫无波澜,他甚至有点想笑。 番子靠在胖子身上,脸色灰败,额头冷汗涔涔,受伤的腿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发出压抑的痛哼。胖子在一旁费力地搀扶着他,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早没了之前咋呼的劲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 就在这时,黑瞎子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欠揍腔调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哟——!几位爷这是……凯旋归来啊?”他双手插在夹克兜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面具,墨镜后的目光扫过狼狈的几人,尤其在番子的伤腿和吴携失魂落魄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语气夸张。 “啧啧,看来这趟‘观光’折损不小嘛?门票挺贵啊?” 吴携本就心情沉重,被黑瞎子这轻佻的语气一激,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他强忍着,眼神不善地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浑身漆黑、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你谁啊你?!”语气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黑瞎子摊开双手,做了个“我很无害”的动作,笑嘻嘻地说“道上兄弟抬爱,叫我黑眼镜,或者黑瞎子都成。至于我是谁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瞥向吴携,“小三爷,我可是你三叔——吴三行,吴三爷,亲自找来的帮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我三叔找的你?”吴携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信,“他怎么会找你这种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他现在惊魂未定,对任何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充满警惕。 “嘿,这话说的,”黑瞎子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无赖模样。“真假这事儿,你得亲自去问你三叔才知道了。他要是能囫囵个儿出来,自然能给我作证。” 他话里有话,目光却似有似无地,带着点玩味,飘向了站在吴携身边、正“一脸担忧”的予恩身上。那眼神,在无声地说:小朋友,看,又多了个需要你“关心”的对象呢。 第11章 惩罚 张祁灵抱着他的古刀,安静地伫立在稍远的阴影边缘。对于吴携和黑瞎子之间火药味渐浓的幼稚拌嘴,他连一丝眼风都欠奉。 黑瞎子那张能把死人气活的嘴,成功把本就身心俱疲、神经紧绷的吴携彻底点炸了。脸涨得通红,背起背包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怒气。 就在他动作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黑瞎子那墨镜后的视线,正饶有兴致地、带着某种评估意味地黏在予恩身上。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或者说对黑瞎子本能的排斥,瞬间冲上吴携脑门。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把将予恩拽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黑瞎子的视线。 像护崽的母鸡,挺直了腰板,眼神充满挑衅地瞪向黑瞎子,声音拔高,带着警告“小予恩!离他远点!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别跟他学坏了!”那语气,仿佛黑瞎子是什么传染性病毒。 “哎哟喂——!”黑瞎子立刻捂住心口,发出一声浮夸到极致的哀嚎,声音拖得又长又惨,还带着颤音,“冤枉啊!青天大老爷!瞎子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这一颗红心向太阳……” 甚至还假模假式地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唱作俱佳地演了起来,“可怜瞎子我小白菜呀……地里黄啊……没人疼,没人爱~”那调子荒腔走板,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被护在吴携身后的予恩,看着黑瞎子这拙劣的表演,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写满了“深以为然”。 看到予恩点头认同,吴携顿时像打了胜仗的公鸡,得意洋洋地朝黑瞎子重重“哼”了一声,下巴抬得老高。 一旁的番子和胖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嫌弃和无语。 番子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撇嘴,胖子更是直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低声嘟囔“靠,这大黑耗子……戏精学院毕业的?哭得比我家楼下碰瓷的老太太还假……” 就在这气氛诡异又带着点荒诞的当口—— 一股阴冷的、带着腥气的恶风,毫无征兆地从那那通向隧道口的、还残留着微弱光亮的区域——猛地袭来! 从光影交界处探出,抓向吴携肩膀! “啊——!”吴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被拖得朝着那散发着微弱光亮的隧道出口深处疾速拖去! “吴携!”胖子失声惊叫。 番子也急得想冲,却牵动腿的伤口,疼得一个趔趄。 而反应最快的,永远是张祁灵! 他已然朝着吴携被拖走的方向狂飙突进!脚下步伐诡异而迅捷,瞬间就拉开了与后面人的距离! 番子忍着腿上剧痛,一把抓住胖子的胳膊,眼神决绝。他知道自己会拖慢速度,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小三爷被抓走,他做不到! 胖子一咬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半拖半架着番子,两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着张祁灵消失的方向追去,每一步都踏得碎石飞溅,沉重的喘息在隧道里回荡。 黑瞎子脸上那副浮夸的哭丧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他“啧”了一声,似乎对这种突发状况感到麻烦,动作却丝毫不慢。他抬手随意地掸了掸夹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另一只手却一把扣住了身旁予恩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小朋友,热闹看够了?”黑瞎子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再没了之前的油滑,“不想被丢下喂粽子,就跟我跑快点!”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予恩反应的机会,拽着他紧随胖子和番子之后,朝着那幽深未知、刚刚吴携被拽走的隧道出口疾冲而去! 予恩被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传来的力量让他吃痛,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被这瞎子像拎小鸡一样拖着跑?!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 被迫迈开双腿狂奔,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微弱光亮勾勒出的隧道出口,眼底深处,除了被强拽的愤怒,还有一丝冰冷的、难以察觉的……算计和兴奋。 冲出隧道口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与植物汁液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他们站立的出口,是一处悬在极高岩壁上的狭窄出口,离下方地面足有六层楼的高度!下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洞,中心矗立着一棵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怪树。 吴携此刻就被它一条最粗壮的藤蔓分支死死勒住腰腹,吊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着。 藤蔓勒得极紧,他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徒劳地挣扎着。 番子跟胖子洞口边缘,急得要跳脚,却又束手无策。 黑瞎子却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站在平台边缘,墨镜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锁定在下方那道黑影上,语气还带着点戏谑地点评 “啧啧,哑巴,左边有空档!砍它关节!对,就这样!哎哟,这藤蔓还挺灵活,跟成精了似的……” 予恩也站在出口边缘,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吴携,心脏却不是因为担忧而狂跳,而是被一种扭曲的渴望攫住——摔下去!就这么摔下去!摔在那坚硬的石台上! *——警告!宿主对主角吴携存在明确伤害意图!请立刻停止!吴携一行需要帮助,而非伤害!* 系统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钢针,狠狠刺入予恩的脑海。 予恩心中瞬间爆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脸上却不得不扭曲出一个极度担忧的神情,嘴唇微颤,他看到下方的张祁灵再次动了! 张祁灵在蠕动翻腾的藤蔓中穿梭。他看准一个空档,古刀化作一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朝着勒住吴携的那根主藤蔓根部劈去! 机会! 予恩眼中精光一闪,一个极其阴险的念头瞬间成形。 他假装紧张地抬手擦汗,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并非从袖中,而是直接从空间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只有巴掌长的特制小刀!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旁边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黑瞎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却没有出声,只是眼底的探究和冰冷又深了一层。 就在张祁灵刀锋即将触及藤蔓的刹那,予恩手腕猛地一甩!那把锋利的小刀并非射向藤蔓,而是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直射向张祁灵和藤蔓缠斗区域附近另一根较为粗壮、正在伺机而动的藤蔓! “嗯?!”张祁灵感官何等敏锐!刀锋破空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在他耳中炸响!他瞬间判断出飞刀轨迹并非冲他,但足以干扰他救吴携! 他毫不犹豫,原本斩向主藤蔓的刀势强行在半空一滞,脚下发力,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身侧踢,“嘭”地一声踹在身旁一棵小蛇柏的树干上,借力向旁边横移半尺! “噗嗤!”予恩甩出的飞刀精准地钉在了那根伺机藤蔓上,绿色的汁液迸溅!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藤蔓网络似乎都出现了一瞬的迟滞和混乱!勒住吴携的主藤蔓动作也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张祁灵眼中寒光暴射,看到这一丝空隙!他身体尚在横移之中,手中的古刀已划出一道完美致命的弧线,斩在了主藤蔓与主干连接的脆弱关节处! “嗤啦——!” 坚韧的藤蔓应声而断!绿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喷泉般涌出! “啊——!”吴携只觉得腰间一松,整个人惨叫着从半空直直坠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下方的泥地上! 摔得他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捂着后背蜷缩成一团,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呦……疼死我了!我的老腰……” 就在众人以为危机暂时解除,刚松一口气时—— 胖子又被拖住。 “我操!”胖子只来得及骂出一声,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朝着平台边缘滑去!番子不顾伤势扑过去死死抱住胖子的腰,却被一起拖着往前滑! 张祁灵刚落地稳住身形,见状眉头紧锁。他没有立刻冲过去,反而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平台上的黑瞎子!那眼神锐利而直接。 看戏看够了?该你出力了! 黑瞎子接收到张祁灵的“信号”,无奈地耸了耸肩,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的轻响,语气依旧带着那股欠揍的戏谑。 “得,看来这热闹还没看完呢,瞎子我也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就在黑瞎子准备跃下平台的瞬间—— *——警告!予恩宿主在吴携遇险时,行为判定为“未提供有效帮助”且“存在主观伤害引导意图”!触发惩罚机制:剧烈腹痛一小时!即刻执行! “呃——!”予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铁爪猛地探入他的腹腔,狠狠攥住了他的内脏,然后疯狂地搅动、撕扯!剧烈的、毫无预兆的绞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喉咙里只溢出痛苦到极致的抽气声。 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他双手死死捂住小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膝盖一软就要栽倒! 黑瞎子反应极快,正要跃下的动作硬生生止住,长臂一伸,一把捞住了予恩瘫软的身体,将他半抱在怀里。 “喂!小朋友?!”黑瞎子感觉怀里的身体抖得厉害,体温也在急剧下降,不似作伪。他眉头紧锁,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瞎子我可还没碰到你呢!这光天化日……呃,这鬼地方也没太阳……总之我可没动手啊!瞎子我穷得叮当响,你可别想碰瓷讹我!” 他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眼神却透过墨镜死死盯着予恩惨无人色的脸和痛苦蜷缩的身体,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装的? 黑瞎子心中疑窦丛生。 时机也太巧了!就在我准备下去救人的时候?难道是为了阻止我下去,或者……博取同情?如果真是装的,那这份演技和对时机的把握,简直可怕!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绝不能留! 一丝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予恩一下疼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被绞成了碎片,连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惨叫。他只能虚弱地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将那个该死的系统还有世界意识诅咒了千万遍。 张祁灵在下方瞥了一眼平台上被黑瞎子扶住、痛苦蜷缩的予恩,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注意力瞬间转回胖子那边。胖子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出了平台边缘,攀子死命抱着他,腿部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服。 张祁灵不再犹豫,身影再次直扑缠住胖子的藤蔓!古刀带着决绝的杀意劈下!攀子也强忍着剧痛,抽出腰间的匕首,疯狂地砍向其他试图缠绕上来的细小藤蔓! 洞口边缘,黑瞎子抱着因剧痛而不断痉挛、冷汗淋漓的予恩,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岩壁上是否还有潜伏的藤蔓,一边快速评估着予恩的状况。怀里的身体冰冷颤抖,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衣衫,那痛苦的表情和生理反应,实在不像能装出来的。 “啧,麻烦。”黑瞎子低声咒骂了一句,收起了那丝杀意,但警惕丝毫未减。 他用力箍紧予恩,防止他因剧痛挣扎而掉下平台,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听着,不管你是真疼还是假疼,现在都给我撑住了!下面乱成一锅粥,我们得先下去!抱紧我!” 他不再废话,一手紧紧搂住予恩的腰,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带着精钢卡扣的飞虎爪已经扣在了出口边缘的岩石上。他看准下方一处相对平坦、远离藤蔓的区域,毫不犹豫地抱着予恩,纵身跃入那片区域 第12章 全员会合 予恩腹中那股翻江倒海的绞痛,仍在抽痛,但总算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剧痛。 予恩咬着牙,额角的冷汗还未干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猛地一挣,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狠狠推开了黑瞎子那只一直箍在他腰间、带着体温和力量的手。 “松手!”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未消的戾气。 黑瞎子被他推得微微一愣,随即无谓地耸耸肩,松开了手,但墨镜后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他身上。 予恩看也不看黑瞎子,踉跄着两步冲到洞口。 就在黑瞎子以为他只是过来查看情况时—— 予恩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竟当着黑瞎子的面,朝着那深渊般的空洞,决绝地纵身一跃! “我操!”黑瞎子瞳孔骤然一缩,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自杀式的举动惊得低骂出声。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全身!但予恩的眼神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疯狂过后的冰冷清明。在下坠的瞬间,他目光锁定了下方一根横斜而出、足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藤蔓枝丫! 就在身体即将撞上那虬结如巨蟒的枝干时,他伸出双臂!没有抓握,而是如同体操运动员般,双手成掌,带着全身下坠的冲击力,狠狠拍击在粗糙的树皮上! “啪!”一声沉闷的撞击!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瞬间发麻,却也成功卸掉了大半下坠的力道!紧接着,他十指如钩,死死抠进树皮的缝隙里!身体借着这股力量猛地一荡,贴上了枝干!没有丝毫停顿,他双腿一绞,夹住枝干,整个人顺着枝丫倾斜的角度,手脚并用,借着摩擦力快速向下滑落!动作一气呵成,惊险中透着一种近乎野性的利落! “予恩——!”下方正捂着腰的吴携,抬头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想冲过去接应,却因伤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直留意着上方动静的张祁灵,在予恩跃下的瞬间,身体就已经绷紧!他脚下一点,朝着予恩预判的落点方向疾冲而去!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中,因为予恩这个“变数”而掠过一丝凝重和警惕。 如此身手,如此决绝……他到底是谁?……它派来的?无论如何,在身份未明之前,他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更不能让他失控。 平台边缘,黑瞎子看着予恩那惊险又漂亮的下落动作,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嘴角竟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低声嘟囔了一句“呵,这小子……够野,够疯,还挺有种!”那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欣赏。 但随即,墨镜后的眼神又冷了下来,“身手不错,心思也够深……可惜了,要真是‘它’那边的人,瞎子我只能……”后面的话消失在唇边,只余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不再耽搁,单手在边缘一撑,身体轻盈跃下,几个精准的借力点踏,速度丝毫不慢地朝着下方落去。 予恩滑落到距离地面约两三层楼的高度时,双手猛地一松!身体在半空一个灵巧的团身前滚翻,试图最大程度地缓冲落地冲击。 “砰!”他双脚重重砸在松软的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膝盖一软。 一道带着冷冽气息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强行止住了他前扑的势头! 是张祁灵! 他扶得很稳,力道极大,予恩能感觉到对方指骨透过布料传来的坚硬感。张祁灵没有看他,只是在他站稳后,迅速松开了手,退开半步。 “你他妈这是不要命了?!”吴携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又惊又怒,声音都劈了叉。他一把抓住予恩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骨头捏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后怕和愤怒,“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予恩被他抓得生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抬手,用了几分力气,生硬地掰开了吴携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没事。我心里有数。”那语气,像是刚才跳下来的不是他。 “是啊!小同志!”胖子也心有余悸地凑了过来,拍着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你这胆儿也太肥了!比胖爷我还虎!再怎么着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是?这要是有个好歹……”胖子的话带着真诚的关心和后怕,他是真被吓到了。 予恩的目光落在胖子那张圆乎乎、写满担忧的脸上。对这个咋咋呼呼的王胖子,他确实没什么恶感。 这一世短暂接触也没有伤害自己的行为。面对这份纯粹的善意,予恩那层冰冷的壳子难得地松动了一丝。他收敛了那点不耐烦,对着胖子乖乖地点了点头,声音也软和了几分。 “嗯,知道了,胖哥。下次注意。”这声“胖哥”和乖巧的态度,与对吴携和黑瞎子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时,黑瞎子也稳稳地落了地,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拖长了调子,带着惯有的戏谑开口。 “哟——!瞎子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下来,怎么也没个人担心担心?世态炎凉啊!” 张祁灵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直接无视,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 予恩则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小予恩!”吴携立刻插到予恩和黑瞎子之间,用身体挡住了黑瞎子的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带着一种刻意的、急于探索的“求知欲”,指着周围诡异的环境。 “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赶紧看看这周围有什么线索!也不知道……我三叔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他刻意加重了“线索”和“三叔”,这才是头等大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黑瞎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和警告——离我家小予恩远点! 吴携心里正盘算着怎么隔绝那只大黑耗子对小予恩的“不良影响”——收拾不了三叔,还收拾不了你个外人?谁家正经好人穿一身黑还带个墨镜,让人叫“黑瞎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小予恩这么单纯,可不能被带坏了! 他刚想再找个借口把予恩拉远点—— 突然一个熟悉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从他们刚刚跳下的那个高耸平台洞口传来! 吴携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被狂喜淹没!是三叔!他没事!他立刻踮起脚,朝着洞口方向用力挥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控诉。 洞口处,吴三行的身影探了出来,旁边站着沉默的大奎。吴三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惊喜”,朝着下方喊来解释道,解释得情真意切。 “真的?”吴携眉头微皱,语气充满了怀疑。三叔这话听着合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吴三行没再说话,因为他已经看清了下方的情形——吴携、攀子、胖子、张祁灵都在,而那个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黑衣墨镜男……黑瞎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吴三行脸上的“惊喜”瞬间僵住,脚步也顿在了原地,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黑瞎子身上。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黑瞎子,”吴三行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冰冷的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瞎子像是没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反而往前悠闲地踱了一步,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让人想揍他的贱笑,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 “哟,三爷,瞧您这话说的,多生分呐~”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不是您老人家亲自找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暗中保护’您这宝贝大侄子的吗?瞎子我这可是信守承诺,尽职尽责啊!” 暗中保护?! 吴三行心头剧震!按照他的计划,张祁灵在明,负责贴身保护吴携并应对明面上的危险;黑瞎子应该在绝对的暗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现身!他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还主动暴露了身份?! 计划出现了重大偏差!问题出在哪儿?大奎一直在他身边,被他牢牢盯着,不可能走漏风声……吴三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在场的另外两个“外人”——那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少年予恩,还有那个一身狼狈的胖子! 难道是这两个人……是“它”派来的?黑瞎子暴露是因为要应对他们?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导致黑瞎子暴露的原因? 吴三行的心沉了下去,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如果真是“它”的人,那么在这个地方,借着这藤蔓的凶险环境……除掉他们,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至于那个大奎……吴三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本就走不出这个墓。 予恩敏锐地捕捉到了吴三行扫视过来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打量死物般的冰冷杀意。 呵,老狐狸。 予恩心底冷笑,瞬间洞悉了吴三行的盘算。这是怀疑我跟胖子是“它”的人?想借这鬼地方和这些鬼藤蔓除掉我们?顺便还能把那个大奎也解决了?真是打得好算盘! “我看你是不想要尾款了!”吴三行被黑瞎子那装傻充愣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厉声喝道!他必须立刻掌控局面,不能让黑瞎子再胡说八道下去! “尾款”二字如同紧箍咒,瞬间让黑瞎子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大半。他立刻抬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拉拉链动作,一脸“我闭嘴,我投降”的怂样,然后脚下一转,非常识相地、溜溜达达地朝着吴携的方向靠了过去,好像刚才那个语出惊人的不是他。 吴三行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微顺下去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位置,深深吸了几口气,被气得够呛。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 这黑瞎子!不着四六的混账性子!活该他的佣金比“北哑”张祁灵低一大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胖子被吴三行刚才那冰冷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后背冷汗都出来了。他混迹道上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位“三爷”在道上的名头和手段?被这位爷用那种眼神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难怪“南瞎”黑瞎子和“北哑”张祁灵这两位煞神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墓里!敢情是这位三爷请来保驾护航的!难怪他敢放吴携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同志下墓! 胖子瞬间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予恩,心里哀嚎。小祖宗哎,你可别招惹是非!胖爷我还想活着出去吃涮羊肉呢! 吴携看着三叔和黑瞎子之间那古怪的气氛,以及三叔明显被气到的样子,虽然满心疑惑,但见黑瞎子“服软”走开了,心里那点莫名的警惕(主要针对黑瞎子靠近予恩)也稍微放下。 他赶紧上前一步,让正在顺气的吴三行赶紧下来。 第13章 阿柠出现 吴三行的到来,带着无形的威压和审视的目光,让原本就诡谲的空间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番子忍着伤痛,向吴三行汇报着分开后的遭遇,胖子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吴携围着吴三行,急切地诉说着经历,眼神时不时瞟向安静坐在一旁的予恩。 吴三行安抚下自己的情绪,走到番子身边,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番子是他绝对的心腹,忠诚可靠,问什么都会如实回答。 予恩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腹部的剧痛从巅峰退去,残余的绞痛和持续的虚弱感,让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他一手死死抵着胃部,额角的冷汗黏着碎发,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的脆弱。冷眼看着吴三行“关心”下属。 祂还想让我帮他们?真是天大的笑话!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抽痛,这个世界崩不崩塌,关我屁事!最好大家一起完蛋! *——主角吴携即将遭遇危险!危险源:尸毒感染!右前方小墓室暗处!建议立刻提供帮助!* 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再次在他脑海炸响。 予恩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被强行打断的暴戾和极度的不耐烦。 *——帮?我他妈还在惩罚中!连站都费劲,怎么帮?你告诉我怎么帮?! *——阻止吴携被角落暗处潜伏的阿柠咬伤!阿柠已中了尸毒,阻止吴携被咬!* 系统无视他的愤怒,精准地给出了指令。 予恩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抬眼望去。吴携不知何时,朝着右前方那个光线昏暗的角落走去! *还不是时候……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借着岩石的支撑,他挣扎着,艰难站起身。腹部的剧痛因为动作牵扯而再次加剧,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吴携的方向跟了上去。 吴携毫无防备,他的注意力还在他三叔身上,距离那个黑暗的角落只有几步之遥! 在暗处的阿柠猛地直扑向吴携!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冲上前狠狠撞在吴携身侧! “砰!” 巨大的冲力将吴携整个人撞得向侧面踉跄扑倒! 予恩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旋身,右腿带着凌厉的风声,踹在阿柠扑来的胸口! 阿柠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轰”地一声重重砸在后面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抽搐了两下,瘫软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吴携被撞得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予恩那雷霆般的一脚将阿柠踹飞!予恩此刻背对着他,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捂着腹部,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和疼痛而微微颤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脆弱又狼狈。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精准、狠厉的动作,深深烙印在吴携的脑海里!那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简直……简直像小哥他们一样! “小予恩!”吴携顾不上自己的擦伤,连滚带爬地扑到予恩身边,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炽热的感激!他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庆幸和依赖。 “你……你没事?!有没有受伤?!刚才……刚才太危险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扶予恩,又怕碰到他的伤处。 予恩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一半是疼痛,一半是亲手救了算是仇人的作呕感),艰难地抬起头。额角全是冷汗,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发虚“我……没事。” 他避开吴携想要搀扶的手,自己撑着膝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腹部的绞痛。 这时,其他人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围了过来。张祁灵帽檐下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地上的阿柠,又落在予恩身上,那眼神深邃难辨。 *——“宿主,阿柠身上有毒。”* ——“知道了。”予恩在心底极其不耐烦地回应。瞥了一眼正蹲在阿柠身边、一脸担忧和决然的吴携,明知故问地开口,声音因疼痛而有些虚弱,“要救她吗?” “救!当然要救!”吴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猛地站起身,眼神焦急地扫视四周。 “三叔,我背包里有急救包!就在那边石柱下面!”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转身,朝着不远处放置背包的石柱跑去,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 黑瞎子踱着步,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充满玩味的笑容。他墨镜后的视线反复在予恩身上流连。 刚才予恩救吴携时爆发出的那一脚——快、准、狠,角度刁钻,力道十足!那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身手!甚至……带着点专业的、训练有素的痕迹。这小孩儿,果然不简单!黑瞎子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随着走近,胖子看清了地上女人的脸,圆脸上满是震惊。 他指着阿柠身上有些破烂的紧身黑衣和皮裤说他就是跟着她进来的。 黑瞎子闻言,动作自然地蹲到阿柠身边。他可不是为了查看伤势,而是目标明确地开始“收缴战利品”。 他手法利落地将阿柠腰间枪套里的手枪抽了出来,掂量了一下,满意地别在自己后腰。接着又像翻口袋似的,将她靴筒、大腿外侧绑带、甚至后腰暗袋里藏着的小巧匕首、飞镖、多功能军刀等零碎物件一件件搜刮出来,叮叮当当地在手里把玩。“嚯,装备还挺齐全,带这么多小玩意儿,也不嫌沉。” 吴三行一听到邱德洘这个名字,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深恶痛绝的神色。他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阿柠,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当他看到吴携拿着急救包跑回来,和大奎一起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阿柠、准备给她包扎时,一股火气“噌”地又窜了上来。这个大侄子,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烂好心也要看对象!这可是死对头!他气得肝疼,干脆眼不见为净,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一旁,对着石壁生闷气去了。 番子见状,上前接手,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开始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残留毒液,然后进行包扎。吴携则在一旁紧张地帮忙递东西,同时仔细检查阿柠身上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伤口或被寄生的痕迹。 予恩面无表情地靠在一旁冰冷的岩石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目光落在阿柠那张即使昏迷也难掩狠戾和野性的脸上。这个阿柠,她可是邱德洘的心腹,手里掌握的资源和人脉……利用她来对付吴家,对付吴携……岂不美哉?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在关键时候,袖手旁观轻轻推一把……让邱德洘和吴家狗咬狗,斗个两败俱伤…… 至于“祂”留下的那个该死的系统意识…… 予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惩罚?再痛也痛不到哪里去了。一丝带着疯狂意味的、犀利如刀的光芒,在他晦暗的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给阿柠包扎好伤口,众人刚收拾好散落的物品,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瞬—— “窸窸窣窣……嘎吱……嘎吱……” 一阵极其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无数只爪子同时在坚硬的石头上抓挠,又像是沉重的、湿漉漉的东西在缓慢地拖行。 吴携和番子下意识地将刚刚包扎好、还在昏迷的阿柠护在身后,胖子则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腰间(可惜武器早就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了)。吴三行也猛地转身,脸色凝重地看向声音来源。 第14章 玉棺椁 地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这突如其来的震颤让所有人瞬间僵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株庞大、扭曲怪物藤蔓。 王胖子惊疑不定地攥紧了手里的家伙。 缠绕在树干和深扎地底的粗壮青铜锁链猛地绷紧! “喀啦啦——锵!锵!锵!” 锁链绷直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是沉重而清晰的机关启动声。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阴影最深重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在弥漫的尘埃中逐渐清晰。 轰! 巨大的机关震动声戛然而止。 尘埃缓缓沉降。一具通体覆盖着厚重绿锈的玉棺椁出现。 王胖子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 短暂的死寂后是骚动。吴三行、番子、大奎、吴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 予恩的目光冷淡地扫过面前的一切。这场景,与他记忆里看的书,描述分毫不差。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反而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退后几步,靠坐在冰冷的石头边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黑暗中,两道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是黑瞎子和那个张祁灵。 予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浓浓厌倦的轻笑,漠然地闭上了眼睛。与其看他们拙劣地演这出生死大戏,不如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至少,眼不见为净。 吴三行停在棺椁头部的位置,说着让开棺。 “嘿——!”番子两人同时对着棺盖发力,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石断裂声响起,沉重的青铜棺盖在撬棍的蛮力下,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金属和某种奇异药味的陈腐气息,瞬间从那道缝隙中弥漫出来。 两人合力,用肩膀和撬棍顶住棺盖边缘,使出吃奶的力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吱呀声,那巨大而厚重的棺盖,终于被一点点地、极其费力地推开了! --- 棺之内,静静地躺着一道清晰的尸影。身上覆盖着一层紧密相连、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玉片。 吴携突然出声说里面人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予恩都忍不住掀开一丝眼帘,黑瞎子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王胖子第一个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明显的恐慌。 番子脸色发白,指着玉棺中那玉佣覆盖的胸口位置。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去——只见那覆盖着玉片的胸膛,正以肉眼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的幅度,极其缓慢地、一起一伏! 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两下,疼得龇牙咧嘴。 吴三行深看了一眼吴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整块玉石雕琢的玉棺,让胖子看得眼都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 就在这时 玉棺中那具穿着玉佣的“活尸”,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吴三行他凑近,仔细端详,发现端倪。 指着玉佣背后,“看!是因为后面有两根细铜棍!棺盖一开,机关触发,就支撑着它坐起来了!虚惊一场!” 胖子发现了——在玉佣身侧,几缕细如发丝、闪烁着纯正金光的金丝线,在玉片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抠挖、拉扯那价值连城的金丝! 就在胖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丝的刹那—— 一道森冷的寒光,带着刺骨的杀意,毫无预兆地直劈向胖子探出的那只手腕!刀锋未至,那凌厉的劲风已割得胖子皮肤生疼! 胖子反应极快,猛地缩手向后跳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看着张祁灵气得破口大骂,眉毛倒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吴携走跑上前拦着胖子,挡在了他身前,中和二人的矛盾,让胖子听张祁灵的解释。 “胖子!”吴携急忙上前一步,挡在气哼哼的王胖子和面无表情的张祁灵之间,声音带着恳切。 王胖子被吴携拉住,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张祁灵对胖子的怒火和众人的目光置若罔闻。他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胖子一个,仿佛刚才那场争执从未发生。 番子也忍不住了,他本就性子直,此刻更是无法接受这种毫无解释的杀戮。站到张祁灵侧面,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那张淡漠的脸,质问出口。 “小哥,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 他的话掷地有声,说出了在场除了予恩和黑瞎子外所有人的心声。大奎在一旁连连点头,吴三行的眉头也锁得更紧,眼神在张祁灵和胖子之间来回扫视。 张祁灵半晌,他才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解释胖子一旦拉了那线玉棺的尸体就会变成血尸。 王胖子猛地扭过头来,眼中充满了惊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具玉棺内部说他们想知道的都在那。 解释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转身,走向角落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人——予恩。 他沉默地在予恩旁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身体微微侧倚着冰冷的石壁,姿态看似放松,但那低垂的眼帘和周身散发出的无形气场,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予恩笼罩其中。 他和另一侧抱着手臂、嘴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黑瞎子,一左一右,将闭目养神的予恩牢牢“锁定”在视线之内。 靠在石台上的予恩,在张祁灵靠近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依旧昏迷不醒的阿柠,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 *“阿柠,你倒是快点醒啊!这鬼地方,只有她可能是暂时“安全”的合作伙伴,至少他们目标明确——搞钱、搞情报、搞事情!离开这群各怀鬼胎的人!”* 听着张祁灵那番“解释”和指向棺内的结论,予恩藏在阴影里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在场的三个戏精(吴三行、张祁灵、黑瞎子)啊,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要不是他来自现世,看过那本该死的小说,知道原着里这盒子里的东西早就被吴三行那个老狐狸调了包,恐怕还真要被他们这煞有介事的样子给唬住了! “答案?予恩心中嗤笑,都在那个被调换的假盒子里?真是好大一个“答案”! 他阖上眼,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第15章 甲虫 角落里一直闭目假寐的予恩,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在没人注意到,所有人都被玉棺吸引时,他极其隐蔽地动了动靠近阿柠那只手的指尖。 一把冰冷沉重、通体乌黑的手枪,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昏迷的阿柠身侧,紧贴着她腰部的衣物,被其身形巧妙地遮挡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予恩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像从未醒来。 与此同时,黑瞎子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他看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脚步极其自然地往阿柠的方向挪了半步,恰好挡住了吴三行等人可能投来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黑瞎子才仿佛无事发生,重新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祁灵和胖子对峙的场面。然而,他那隐藏在墨镜后的目光,却极其隐晦地、带着一丝探究和冰冷的审视,扫过依旧“沉睡”的予恩。 予恩的嘴角,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睁眼笑了。他这次可是“遵纪守法”得很——没伤害任何一个主角,只是给潜在的“盟友”提供了一点小小的“自保”工具罢了。至于这工具会指向谁?那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另一侧 吴三行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仔细检查了拿出一卷色泽暗沉、边缘有些破损的帛书递给吴携让他翻译看看。 吴携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头的纷乱,接过这承载着千年秘密的丝帛,在番子举起的应急灯光下,仔细辨认着上面古奥的文字和图画。 随着吴携的讲述,一段尘封千年的阴谋与背叛缓缓揭开。 众人沉浸在帛书揭露的惊人真相带来的震撼和唏嘘中。 吴三行眼神闪烁,张祁灵面无表情,黑瞎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而予恩,依旧闭着眼。 就在这真相带来的短暂沉寂,众人心神激荡、警惕稍有松懈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树洞中炸开!刺鼻的火药味瞬间弥漫! 子弹几乎是擦着黑瞎子的耳廓飞过!高速旋转的气流甚至刮得他脸颊生疼!黑瞎子是凭借直觉和恐怖的听力,在枪响前的微小预兆猛地将头向侧面一偏!子弹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浪,狠狠钉入他身后不远处的藤蔓树干,木屑纷飞! 墨镜之下,黑瞎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而是再次、深深地、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探究和一丝被愚弄的愠怒,扫过依旧靠坐在石台上、仿佛被枪声惊扰而微微蹙眉的予恩! 随即,他才将目光投向枪声的来源——阿柠斜倚着的位置。 只见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柠,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刚苏醒的迷茫,只有冰冷的锐利和清醒的杀意!她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 而她手中紧握的,赫然是那把通体乌黑、予恩悄悄“提供”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指向黑瞎子的眉心! 阿柠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无视了周围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也仿佛没看到指着自己的其他枪口(吴携等人下意识地举起了武器),只是死死锁定着黑瞎子,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把东西交出来,”她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不然,我手里的枪,可不会长眼。” 树洞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阿柠的枪口牢牢锁定黑瞎子。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吴携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僵硬地扣在各自的武器上,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吴携的目光在阿柠冰冷的脸庞和黑瞎子玩味却暗藏危险的笑容间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阿柠那只稳定得可怕的手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他飞快地把帛书,朝着阿柠脚边的空地用力扔了过去! “接着!”他低吼一声。 帛书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阿柠的视线瞬间被吸引,枪口下意识地微微下移了一寸!就是现在! 就在阿柠身体本能地微微前倾,准备弯腰去捡那个至关重要的盒子时 一直看似随意站立的黑瞎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骤然变得冰冷而锋利!他隐藏在身侧的右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枚闪烁着寒光的柳叶小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指间,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狠辣地射向阿柠握枪的右手手腕! “唔!”阿柠闷哼一声,手腕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洞穿她的腕骨!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手指瞬间失去控制力,那把乌黑的手枪再也握不住,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 枪还未完全落地!一道黑影贴地掠过!是黑瞎子!在阿柠因剧痛而失神的瞬间,已欺身而至!他那只刚刚掷出飞刀的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将那柄即将坠地的枪夺入掌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黑瞎子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翻,夺来的枪口已然调转方向,带着一丝刚刚被枪击的余怒和绝对的掌控力,稳稳地抵在了阿柠的额头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到阿柠甚至来不及做出第二个反应! “啧。”黑瞎子用另一只手扶了扶墨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阿柠因疼痛和震惊而略显苍白的脸,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戏谑。 “阿柠小姐,这可不地道啊。瞎子我可是把你身上能摸到的‘玩具’都请走了的,你这把‘大玩具’……是藏在哪儿变出来的魔术?刚才那一下,可差点让瞎子我去阎王爷那儿唱戏了。” 他语气轻松,但抵在阿柠额头的枪口却纹丝不动,传递着绝对的压迫。他确实没看清昏迷的阿柠身上怎么多出这把枪,更没捕捉到予恩那近乎完美的“空间投递”。 但这不妨碍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那个看似无害、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小孩儿”。这小孩儿……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如果真是“它”派来的钉子,故意接近他们……那可就真该死了。 面对冰冷的枪口和黑瞎子毫不掩饰的杀意,阿柠强忍着手腕的剧痛,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完全消退,反而闪过一丝商人般的算计和果决。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痛楚的微颤,却清晰地抛出条件。 “总得留点后手不是?黑爷,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只要……你们带我一起离开这里!” “哦?”黑瞎子眉梢一挑,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又挂在了脸上,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错觉,语调都轻快了几分,“多少?” 金钱,永远是他最有效的清醒剂。 “100万!”阿柠报出一个数字,试图快速成交。 “300万!”黑瞎子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枪口甚至还往前顶了顶,笑容灿烂得像个奸商,“阿柠小姐,刚才您那一枪,可是差点让瞎子我魂归地府,这精神损失费、惊吓费、还有救你命的辛苦费,100万……可不够塞牙缝啊!300万,一口价,童叟无欺!” 一旁的吴携、王胖子几人看得嘴角直抽搐。这黑瞎子砍价的本事真是比他的身手还离谱!100万直接翻三倍?还“童叟无欺”?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明抢啊! 阿柠气得银牙紧咬,恨不得撕了黑瞎子那张笑脸。但形势比人强,枪在对方手里,命悬一线。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钱……出去有的是办法! “……行!”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屈辱和不甘。 “爽快!”黑瞎子笑容更盛,但眼神却依旧精明,“不过嘛,阿柠小姐信誉虽好,但瞎子我行走江湖,讲究个现钱现货。钱到位,再带人走。免得出了这门,您贵人事忙,把我这救命恩人给忘了,我找谁哭去?” 他显然深谙讨债之道,防的就是阿柠出去翻脸。 阿柠无奈,只得强忍怒火,报出一个账户。黑瞎子变戏法似的从他那件宽大的外套里掏出一个……便携式pos机!示意阿柠立刻联系她的人转账。在众人(包括吴三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阿柠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艰难地拿出卫星电话,简短吩咐了几句。 几乎就在下一秒,“滴”的一声清脆提示音从pos机响起。黑瞎子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确认那串长长的数字已经到账,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无比真诚和美妙,三百万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墓穴的阴霾。 “合作愉快,阿柠小姐!”他这才慢悠悠地、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阿柠身上(主要是确认没有第二把枪),终于将抵在她额头的枪口移开,随手插回自己后腰。 在这交易达成、众人心神稍懈的瞬间—— “嗡——!” 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猩红如血、背甲油亮、长着狰狞口器的甲虫,振翅腾空出现! 吴三行脸色剧变,让众人迅速抹好藤蔓旁的白色石粉爬上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散发着土腥味的天石粉胡乱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衣物上,然后争先恐后地扑向那株巨大的藤蔓树干。 大奎被刚刚一连串变故吓得够呛,此刻看到一只小虫子,反倒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愚蠢),想找回点面子。他不仅没跑,反而站在原地,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看着那只嗡嗡飞近的猩红小虫。 那甲虫被大奎的动静吸引,一个灵活的转折,朝他面门扑来!直接挥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朝着那抹猩红拍了下去!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 “啊——!!!”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彻树洞! 大奎在接触的刹那,他的手掌、手腕、小臂……皮肤以恐怖的速度变红、肿胀、发黑!那诡异的红色向他全身扩散! “三叔!快想想办法!救救大奎!”吴携看着下方大奎那地狱般的惨状,激动地抓住吴三行的胳膊。 吴三行猛地甩开吴携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那个曾经的手下一眼,声音冰冷得像块铁。 “没用了!他已经没救了!” 他几乎是粗暴地拽着悲痛欲绝的吴携,强行拖着他继续向上攀爬。 吴携被拖拽着,泪眼模糊地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个曾经活生生的同伴。 在上方的予恩,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他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场编排好的戏剧。当看到吴三行那冷酷决绝、一眼都不回头的背影时。 “呵……‘这是他的命’?吴三行,你这老狐狸,骗骗吴携这个现在还同情心泛滥的菜鸟也就罢了。”予恩心中嗤笑,“明明带大奎这个蠢货钉子进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正被三叔拖着、泪流满面向上爬的吴携。 “吴家三代……唯一的小三爷……” 予恩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呼。 树洞下方,甲虫在吸食了大奎的血肉精华后,似乎变得更加猩红妖异,它嗡嗡振翅,重新飞起,猩红的小眼睛锁定了上方正在攀爬的活人气息。 第16章 逃生 前面是张祁灵急促的警告和吴三行冰冷的催促,整个树洞如同煮沸的油锅,充满了死亡和逃离的喧嚣。 在这人人自危、争相逃命的时刻,王胖子反其道而行之,扑向了价值连城的玉棺! 双手如同装了马达,疯狂地将一切能带走的、闪着温润光泽的玉片(尤其是那些镶嵌着金丝线的)、还有棺内散落的几件小巧精致的陪葬玉器,一股脑地往自己那个容量惊人的背包里塞! 就在胖子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背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时,那阵令人头皮炸裂的“嗡——”声在他背后响起 胖子猛地一回头,只见那只仅存的、通体猩红如血的甲虫,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到了他脑后!那对复眼闪烁着妖异的红光,狰狞的口器微微开合。 胖子抄起开棺时扔在一旁的沉重铁撬棍,看也不看,带着一股蛮横的狠劲,朝着那抹刺眼的猩红狠狠抡了过去! “一个小小的臭虫子!给爷死!” “胖子!住手!不能杀!”上方,正掩护众人攀爬的张祁灵恰好回头,看到胖子这鲁莽至极的动作,瞳孔骤然放大如针尖!一声前所未有的急促厉喝脱口而出! “噗嗤!” 胖子这一击直接命中了那只高速飞行的甲虫!巨大的力量瞬间将这只剧毒无比的小虫狠狠拍砸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瞬。 胖子看着地上那滩恶心的浆液,刚想得意地骂一句“小样儿”,却猛地对上张祁灵那双冰冷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神。 “赶紧往上爬!”张祁灵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迫,穿透了下方混乱的空气,“它一死,气息消散,会立刻引来……更多的甲虫群!快!” “大量的……虫群?!”胖子脸上的得意和愤怒瞬间冻结。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胖子再也不敢耽搁,将鼓鼓囊囊的背包甩到背上。手脚并用地扑向藤蔓,拼命向上攀爬! 已经爬出一段距离的吴携,回头看到胖子胖子终于开始爬了,刚松了口气,。 吴三行正吃力地拉着腹部伤口崩裂、脸色煞白的番子,侧下头一看他自己那个“傻大侄子”吴携还停下回头。 吴三行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额角青筋暴跳,对着吴携怒吼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顾好你自己!” 他拉着番子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发白了,潘子腹部的绷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暗红的血迹。 一股被抛弃的悲愤和更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胖子! 没等他骂出声——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窣……!” 一阵低沉、密集的恐怖声浪,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岩壁缝隙、汹涌袭来! 是黑色甲虫群!数量多到无法估量!它们小的如指甲盖,大的竟有拳头大小!暗褐色的甲壳上沾染着尸蜡和污血。 “我的妈呀——!”胖子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惨叫,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手脚并用,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拼了老命地向上疯狂攀爬!他屁股后面,那翻滚涌动的虫海,紧追不舍! 予恩爬得很快,一点不着急,还好心情往下看吴三行他们逃命,看见吴携爬着爬着又停下回头自己累得跟个菜鸟的模样还想救人。 要不是时机还不合适,他真想拿个瓜子观看。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最后方响起!是王胖子! 只见一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甲壳乌黑发亮、口器如同两把弯钩的巨型黑色甲虫,咬上了他的后腿跟。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从尾椎骨直冲胖子天灵盖!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攀爬的动作瞬间变形,差点脱手摔下去! 胖子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一边死命往上蹭,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破口大骂,试图用声音驱散恐惧和剧痛。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裤子布料,散发出更浓烈的血腥味,更多的甲虫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胖子的位置涌来! ——“检测到主角遭遇致命威胁。主角需要帮助。请予恩宿主尽快提供帮助。” 系统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予恩脸上的那点看戏的笑意戛然而止。 帮助? 又是这该死的、强制性的“帮助”!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未消痛楚的暴戾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帮助啊~予恩在心底发出一声扭曲的冷笑。好啊,帮!系统只说了“主角需要帮助”,又没指定要帮谁、怎么帮!那个王胖子……不也是主角之一吗?那就“帮”他好了!”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暴戾。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猛地一蹬脚下的树藤,利用腿部力量在藤蔓间固定住身体,然后毫不犹豫地顺着藤蔓向下滑落了几米!这个动作极其冒险,瞬间将他暴露在下方汹涌的虫潮上方! “小恩子!你干什么!”吴携在下方看到这一幕,惊得心脏骤停! 予恩却置若罔闻。他下滑到与胖子几乎平行的位置,但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相对而言)。他右手看似随意地伸向身后的背包,拉链“哗啦”一声拉开一个小口子。 就在拉链拉开的瞬间—— 从背包拿出一条通体闪烁着暗紫色金属光泽、仿佛由星辰碎片打造的长鞭——星蚀鞭! “胖子!接着!”予恩低喝一声,手臂一扬,星蚀鞭如同一条活过来的紫色毒蛇,精准地朝着王胖子甩了过去! 胖子正疼得死去活来,听到喊声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正好抓住了鞭柄。入手冰凉沉重,一股奇异的力量感传来。 同时,予恩的左手也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大约三分之二瓶粘稠的金色液体。 “别回头!把鞭子系腰上!”予恩对着胖子再次厉喝,毫不犹豫地拔掉瓶塞,手腕一抖,将那瓶金色的液体朝着胖子所在位置的下方区域——尤其是那些已经攀爬到胖子脚踝附近、以及还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甲虫群——倾倒下去! “嘶——!” 金色液体接触空气的瞬间,并未如预想般散发出浓烈的驱虫气味,反而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强酸腐蚀般的嘶嘶声!液体泼洒开来,形成一片细密的金雾。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金色雾气笼罩到的、紧追不舍的甲虫群,像遇到了某种极端恐惧的天敌!它们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潮水退却,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齐齐地向后退开了一大截! 剧痛骤然减轻,胖子就听到予恩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急促和……不易察觉的漠然 “系好!这药只能维持五分钟!” 他刻意强调了“五分钟”这个时限,在提醒着什么。 胖子死里逃生,又惊又喜,也顾不上屁股火辣辣的疼,手忙脚乱地将那冰凉沉重的星蚀鞭胡乱在腰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嘴里还不忘嚷嚷。 “哎哟喂!小予恩!胖爷我欠你一条命!你这身手,深藏不露啊!够利索!比胖爷我还……嗷!” 他话没说完,动作牵动了脚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然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予恩在收回倾倒药瓶的手时,手指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一小滴本该精准泼洒在胖子受伤腿部周围的金色药液,在脱离瓶口后,竟违背物理定律般,诡异地绕开了胖子流血的伤口,只洒在了他下方的藤蔓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己的东西失手不是很正常。但那低垂的眼帘下,冰冷的眸光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上方,一直冷眼旁观的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在予恩那“失手”的动作、胖子未被药液覆盖的伤口,以及下方虽然暂时退开、但依旧虎视眈眈、躁动不安的甲虫群之间,极其隐晦地转了一圈。 他那玩味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更深的弧度。 吴三行看着予恩这一系列行云流水、效果立竿见影的动作,尤其是那凭空出现的诡异长鞭和效果惊人的药水,眼神中的疑虑和审视瞬间飙升到了顶点!这小子……绝对有问题!他身上藏的秘密,恐怕比这鲁王宫还要深! 五分钟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下方退开的甲虫群,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如同无数盏不怀好意的灯笼,死死锁定着上方的人类。它们并未散去,只是在等待……等待那金色液体的消退 胖子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予恩,他没想到这小孩儿身手还挺厉害,会下来救他! 眼睛一转立马没再多想,谁都有秘密不是,何况小孩儿下来救了他。 把胖子托着拉到自己上方往上爬。 “往上!”予恩松开鞭子,厉声催促,自己则紧随其后快速攀爬。他右手顺势在胖子腰间的鞭柄处一拂,在收回手的瞬间,那根散发着幽紫色的星蚀鞭!胖子只觉得腰间一轻,低头一看,鞭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诶?鞭子呢?”胖子一愣。 “收好了,别碍事。”予恩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右手已经“自然”地拉上了身后背包的拉链,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表面上,星蚀鞭被“收回”了背包;实则,已被他悄无声息地扔回了空间。 就在两人刚刚爬升了一段,暂时脱离最下方虫潮的直接威胁(但金色药雾的范围和时效正在快速消退),队伍中却再生变故! “阿柠!你干什么?!”吴携惊恐的怒吼声猛地从上方传来,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了调! 循声望去,只见一直艰难攀爬的阿柠,此刻像换了一个人!一只手死死抓住藤蔓固定身体,另一只手中,竟赫然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军用匕首!而那冰冷的刀尖,正稳稳地抵在吴携脆弱的颈侧动脉上! 阿柠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和冷酷!她的目光越过惊怒交加的吴携,锁定了不远处、努力攀爬的王胖子,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把玉佣交出来!” 她的目标,赫然是胖子背包里那些刚刚搜刮来的、价值连城的玉片!尤其是那件金缕玉衣的核心部分! “阿柠!你疯了!我们先上去再说!下面……”吴携又惊又怒,颈侧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刀锋的冰冷,他试图用下方逼近的甲虫群提醒她。 “闭嘴!”阿柠刀尖微微用力,一丝血线瞬间出现在吴携的脖子上,打断了他的话,“再废话,我先送你下去喂虫子!”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吴三行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毙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但他一手拉着番子,根本无法动作。 张祁灵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阿柠,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并未立刻出手。胖子更是目瞪口呆,随即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哟呵!阿柠小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黑瞎子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他就在吴携和阿柠斜上方不远处,抱手靠在一根粗藤上,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墨镜后的目光在阿柠的匕首和吴携脖子上的血线上扫过,嘴角依旧挂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是,阿柠老板,您这不是让瞎子我为难吗?” 他摊了摊手,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这小三爷,可也是我的雇主啊!您当着我的面,拿刀架着我雇主的脖子……这传出去,瞎子我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饭吃?信誉很重要的!” 他嘴上说着为难,身体却没有任何要阻止的动作,反而更像是在……拱火? “呸!”胖子被阿柠这趁火打劫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也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直接破口大骂。 “吓唬胖爷我呢?你这忘恩负义的臭娘们!要不是天真心软,救了你,你早他娘的掉下去被那些虫子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现在倒好,恩将仇报,抢起胖爷我的东西来了?啊?!” 他越骂越气,看着阿柠那冰冷的眼神和抵在吴携脖子上的刀,再看看下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金色药雾明显稀薄了许多的甲虫群,一股狠劲涌了上来! “有本事抢去?!”胖子怒吼一声,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猛地将背上那个鼓鼓囊囊、塞满了玉片的沉重背包扯了下来,看也不看,如同扔烫手山芋般,狠狠朝着……黑瞎子的方向扔了过去! “黑爷!接着!替胖爷我保管好了!等出去了咱俩再分!”胖子一边把包甩向黑瞎子,一边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同时手脚并用,身体拼命向上挪动,试图离阿柠远点。 黑瞎子似乎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胖子会来这一手。但他反应极快,在背包飞来的瞬间,身体微微一侧,手臂一探,如同灵猿摘果,轻巧地将那个沉甸甸的背包稳稳接住,顺手就挂在了自己肩上。 “得嘞!胖爷您放心!瞎子我信誉保证!保管费回头再算!”黑瞎子掂量了一下背包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接住的不是烫手山芋,而是一座金山。 阿柠看着瞬间易主的“玉佣”,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挟持吴携就是为了逼胖子交出东西,现在东西到了那个滑不留手、实力深不可测的黑瞎子手里……难度直接飙升了几个等级!她握着匕首的手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刀锋在吴携脖子上又压深了一分。 “阿柠!冷静!”吴携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失控,连忙低声警告。 而下方,那片金色的药雾,终于彻底消散了。 “嗡——!!” 黑色的虫潮,再次疯狂地沿着树干和藤蔓,向着上方所有活人的位置,汹涌扑来!速度,比之前更快! 阿柠看着被黑瞎子轻松挂上肩膀的背包,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不甘和怨毒。 老板的命令是拿到玉佣……但现在东西到了黑瞎子手里,再想强抢无异于痴人说梦,还会彻底得罪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下方正奋力攀爬的胖子,又瞥了眼神色冰冷、刀锋已隐隐指向她的张祁灵,以及上方虎视眈眈的吴三行。 “………”阿柠心中暗骂一声这个死胖子祸水东引。她深知此刻再僵持下去,别说玉佣,自己这条命都得交代在这。 “哼!”她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抵在吴携颈侧的匕首拿走。紧接着,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将挡在身前的吴携猛地一推!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 “阿柠你……!”吴携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本就因为拖拽阿柠消耗了大量体力,攀附藤蔓的手早已酸麻无力,被这狠狠一推,仅存的那点抓握力瞬间崩解! “啊——!”吴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竟真的没抓紧树藤,直直地向下方坠落下去! “小三爷!” “吴携!” 番子和吴三行目眦欲裂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吴携坠落的方向,恰好迎头撞向那片死亡虫潮!他甚至能看到最近处那些甲虫张开的、如同微型绞肉机般的狰狞口器! “妈的!”连一直嬉皮笑脸的黑瞎子,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他也没想到吴携的体能和反应竟然废物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阿柠会如此狠辣果断地推人!雇主在自己面前坠崖喂虫子,这简直是在他“黑瞎子”的金字招牌上泼粪! ………… 就在吴携身体失控下坠、绝望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他的瞬间。 “——检测到主角吴携遭遇致命威胁!请予恩宿主尽快提供帮助!” 帮助?又是吴携! 予恩眼中刚刚因看到吴携坠落而闪过的一丝漠然到现在被强迫的、夹杂着剧痛残留的暴戾情绪再次翻涌!他咬咬牙,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还不知道狗垃圾的规则漏洞是什么! 猛地调整方向,朝着吴携坠落的位置赶过去!动作迅捷,但眼神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抗拒和厌恶。他可没有半分想救这个“天真”主角的想法! 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吴携的身体即将坠入那翻滚的黑色虫潮、距离最近的尸鳖口器不足一米之际—— 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从上方俯冲而下!是张祁灵! 掠过予恩身边,铁钳般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吴携!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在空中猛地一沉! “走!”张祁灵的声音在予恩耳边炸响,冰冷而短促! 同时没有丝毫停顿!紧紧扶好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吴携,拽住吴携的手臂,沿着藤蔓快速向上攀爬! “赶到”吴携坠落位置的予恩,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动作,就被张祁灵那一声“走”和果断救人的背影甩在了后面。 *——“警告:未及时帮助到主角吴携。惩罚:感官剥夺——失明五分钟。即刻执行。” 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在予恩脑海中轰然响起! “呃……!”予恩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眼前所有的景象——张祁灵带血攀爬的背影、混乱的尸鳖群、上方焦急的众人、近在咫尺的出口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挡!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毫无征兆地吞噬了他全部的视觉! 失明了! “……”予恩死死咬住嘴唇,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失明带来的瞬间失衡让他差点从藤蔓上滑落,他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死死抓住藤蔓,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瞬间从他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疯狂地侵蚀着他仅存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毁灭欲! *——“张祁灵!动作快抢先救他了!又不是我不帮,不管帮没帮到!都给我惩罚是?!!”予恩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那怨毒的意念几乎要冲破他的识海!“逼急了我!!!” ——“别管这个世界崩不崩!!!大家一起死好了!!!!” 第17章 跟南瞎北哑交手 吴三行咬着牙朝着上面的番子喊,他也被一些零星的甲虫咬到了。 让番子朝下面有炸药的地方开枪 潘子拿着手枪看对准玉床上的背包。 枪声响起,“砰”热浪与爆炸声同时袭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还在颅骨深处回荡,灼热的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将他们从出口狠狠掼出。 吴三行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自己流血的伤口上,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洞口。 在弥漫的烟尘和昏暗的光线中搜寻着什么。 开口让番子拿汽油倒下去。 胖子离洞口较近,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感觉胸口的憋闷稍微缓解了一些。 下意识地转头,想确认同伴的位置。目光扫过瘫倒的吴邪、咬牙忍痛的吴三行、正搬运火油的番子……一圈下来,唯独少了那个年少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胖子的心脏,比爆炸的冲击更让他窒息。 “小予恩呢?!” 胖子猛地弹起来,声音因为惊恐而变了调,他踉跄着冲到洞口边缘,不顾下方正汹涌上爬的甲虫群,探身朝那浓烟滚滚、尚未散尽的墓道深处张望,嘴里急吼吼地喊着“予恩!小予恩!你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尸蟞爬行的沙沙声和洞内深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没有!没有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胖子猛地回头,脸色煞白,冲着正从潘子手里接过一罐火油的吴三行吼“三爷!小予恩呢?!他……他刚才不是在我后面一起跑的吗?!他没上来!他还没上来啊!不能放火!绝对不能放火啊!” 胖子情急之下,直接冲过去,试图用身体挡住吴三行倒油的动作。 吴携听到胖子的嘶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三叔!等等!予恩……予恩还在下面!再等等他!” 吴三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那张被汗水和烟尘覆盖的脸上,表情冷硬得像一块岩石,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翻涌,却又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近乎残酷的决绝。 他看也没看扑过来的胖子,身体异常灵活地一个侧身,便让过了胖子阻拦的手臂。他双手稳稳地抱住沉重的火油罐,罐口对准了下方那被甲虫覆盖树藤。 “三爷!” 胖子目眦欲裂,伸手还想再拦。 “让开!” 吴三行的声音低沉,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将罐中的粘稠液体倾泻而下! “哗啦——!” 刺鼻的、泼洒在洞口边缘的藤蔓。 “不——!” 吴携想扑向洞口。 就在他身体前冲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是番子!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吴邪身后,将吴携拖离了危险的洞口边缘。 “小三爷!不能过去!” 吴携被番子拖拽着,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最后希望与残酷抉择的火油,无情地灌入予恩可能还被困在其中的深渊洞口。 吴三行,手中紧握着空了的油罐,眼神死死盯着那被油脂覆盖、群蟞涌动的洞口深处,在等待着什么。 “那小子……他上来的时候露出的身手,你们也看到了,相当不错。说不定……他找到了别的出口出去了!” “相信”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残酷的讽刺意味。 吴携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三叔,嘴唇翕动,想反驳,想质问——身手好就能在那种爆炸和甲虫围攻下安然无恙?别的出口? 可当他撞上吴三行那双深不见底,所有情绪都像冻结在寒潭之下的眼睛时,所有冲到嘴边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吴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从脚底窜起,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沉默了,只是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至于说出这番话的吴三行,心底深处究竟是如何盘算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要是没有办法呢?!” 胖子再也忍不住,他双眼赤红,目标直指吴三行手中那枚刚从怀里掏出来的、闪烁着的火折子!“这是在堵死他唯一的路!就再等一下!就一下!!” 他几乎是用身体撞向吴三行,试图夺下那决定性的火种。 “胖子!冷静点!” 番子一声低喝,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横移过来,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瞬间挡住了胖子冲撞的身体。番子的脸上也写满了挣扎,但他执行吴三行命令的本能压过了其他。 在胖子的嘶吼和挣扎声中,吴三行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擦亮了火折子。 没有丝毫犹豫,吴三行手腕一抖,那点燃烧着死亡的火星,落向下方洞口边缘那粘稠、反光、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之上。 “不——!!!” 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止了挣扎,身体僵硬。看着那点火苗落下,看着它瞬间点燃了流淌的火油! “轰——!” 一道幽蓝色的火焰如同地狱的舌头,猛地从洞口边缘舔舐而起,迅速蔓延成一片火墙!灼热的气浪,彻底断绝了任何从下方上来的可能,也断绝了……予恩从原路逃生的最后一丝希望。 胖子猛地甩开攀子挡着他的手,没有再看那吞噬一切的火海,也没有看吴三行,甚至没有看吴携。 猛地转身,一言不发,迈着沉重而决绝的步伐,头也不回地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火光和浓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而愤怒。 阿柠一直沉默地靠在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之前爆炸的冲击和旧伤让她行动困难。她看着胖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焚毁一切的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腿部的剧痛,扶着冰冷的岩石,也缓缓站直了身体,没有看任何人,步履蹒跚地,同样选择了离开。 黑瞎子站在稍远处,一直紧绷着脸,他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既没有出言指责,也没有表示赞同。 张祁灵更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他默默地将自己的装备——那把用布包裹的长刀背在背上,然后抬眼看向黑瞎子两人目光无声地交汇了一瞬,便默契地一同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下山小径的阴影之中。 ………… 就在那毁灭性的爆炸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灼热气浪,席卷而来之际! 予恩的眼前,依旧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但并非毫无依仗。一个冰冷、精准、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警告!宿主位置极度危险!检测到左前方15度,距离73米处存在结构性薄弱点!疑似墓室通风口或次级通道!”* “左边!” 予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原本向上攀爬的路线,左手猛地抽出短刀,灌注全力狠狠刺向左侧一块凸起的岩石作为支点!同时,右手手腕一抖,那根缠绕在臂上的“星蚀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锵!” 短刀深深嵌入岩缝! “啪!” 星蚀鞭缠住了左前方黑暗中一根粗壮的、从岩壁缝隙顽强生长的老树藤! 予恩双臂猛地发力,借助刀柄和鞭索的牵引,整个人如同荡秋千般,在剧烈的爆炸气浪冲击下,硬生生地朝着那个被系统标识出的“薄弱点”方向凌空甩荡过去! “呃!” 尽管他反应神速,避开了爆炸的核心威力,狂暴的气浪边缘还是如同重锤般狠狠扫中了他的后背。剧痛瞬间炸开,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下。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后背火辣辣一片。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目标区域的岩壁上,剧烈的震荡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他强撑着,手脚并用地摸索着系统指示的位置——果然,那里有一个被碎石和腐朽藤蔓半掩着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几乎是滚入了一片相对安全的黑暗空间。外面,爆炸的轰鸣和坍塌声,他蜷缩在狭小的岩缝里,剧烈地喘息着,后背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宿主失明状态:剩余时间4分58秒… 4分57秒…”*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终于—— *——宿主失明状态解除!视觉系统恢复!”* 刹那间,无尽的黑暗潮水般退去!模糊的光影、岩石的轮廓、自己染血的双手……视觉的回归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予恩不敢耽搁,立刻手脚并用地沿着这个狭窄、潮湿、布满苔藓的树洞(或岩缝)向上攀爬。他能感觉到上方有微弱的气流,出口应该不远! 就在他即将接近洞口、甚至隐约能看到上方晃动的人影轮廓时—— “哗啦——!” 一股刺鼻的、粘稠的液体,带着冰冷的恶意,突然从上方倾倒而下!如同黑色的瀑布,瞬间浇了他满头满脸,浓烈的火油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糟了!” 予恩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味道了!这是要彻底封死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没有任何犹豫,在火油淋下的瞬间,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手脚并用,以比向上爬更快的速度,狼狈而迅捷地退回了下方更深、更黑暗的树洞深处! 粘稠冰冷的火油顺着洞口边缘流淌下来,滴落在他刚刚攀爬过的路径上,发出令人心寒的滴答声。 紧接着,那一点致命的火星落下! “轰!” 幽蓝色的烈焰如同恶魔的吐息,瞬间吞噬了洞口,灼热的气浪和浓烟倒灌进狭窄的通道,逼得予恩不得不再次后退。 唯一的生路,被这无情的大火彻底封死!洞口化为一片炼狱火海。 前路断绝,退路(原路)更是早已在爆炸中坍塌。予恩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污和火油的粘腻液体,急促地喘息着。火光照亮了他沾染污迹却依然清俊的脸庞。 最后看了一眼那被烈焰封锁的洞口,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向树洞深处的黑暗。那里,是系统之前指出的另一个方向——通往黑暗墓室深处的路径。 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和星蚀鞭,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黑暗深处走去。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阴影吞没,只留下身后洞口处熊熊燃烧的火焰。 冰冷的、带着浓郁火油和皮肉焦糊气味的空气,死死地扼住了予恩的呼吸。墓道深处,死寂得如同真空,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四壁间撞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后背那片被爆炸气浪撕裂、又被火油刺激的伤口,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神经深处,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紧抿的唇缝中溢出。 一声低哑的、毫无温度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呵呵呵……” 那笑声干涩、空洞,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和极致的讥讽,在幽闭的墓道里层层回荡。 “吴三行……” 予恩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个名字碾碎在齿间,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毒液。 后背的伤口在高温未散的墓道里,如同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灼痛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予恩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指尖用力到发白,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带着森冷的寒意。 吴三行,从下到这个墓里开始,或许就在找机会了。找一个像处理那个倒霉的大奎一样,让他予恩也“意外”地、永远留在这里的机会! 特别是……特别是当吴三行看到他用星蚀鞭冒险救下那个碍事的胖子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怕是忌惮和更深的盘算!只是那时,时机未到,或者说,需要一个更“合理”、更“无法挽回”的理由。 而现在,这场爆炸,这些尸蟞,这个村落……多么完美的“不得不为”的借口!多么顺理成章的“牺牲”!”* “呵……” 予恩苍白的唇瓣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既然他们这么惧怕“它”的力量,这么害怕自己这个“变数”… 那就帮他们实现一下愿望好了。 冰冷的恶意瞬间淹没了予恩那双刚刚恢复光明的眼睛,这该死的“世界意识”要玩弄所有人,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在恐惧中挣扎求生……那就让它玩个够好了!大家就一起在这泥潭里,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他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不再停留,不再犹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墓道深处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拐过了几个岔口,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并非火把,更像是自然的天光,从某个缝隙中透入。 是出口! 予恩精神微振,加快脚步。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垂落的、带着湿气的藤蔓和苔藓,刺目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终于……出来了! 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逃离樊笼的轻松感,在看清洞外景象的瞬间,便彻底冻结,化作了更深的冰寒! 就在距离洞口不到十米远的阴影角落里,静静地矗立着两道身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身影挺拔孤绝,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露在外面。他背靠着树木,怀中抱着那柄用布条缠绕的长刀。 另一个则是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意味不明的弧度,正懒洋洋地斜倚在另一棵上,双手抱胸,墨镜后的视线穿透镜片,落在了刚刚踏出墓室、形容狼狈的予恩身上。 张祁灵。黑瞎子。 他们竟然在这里! 没有跟随大部队下山,而是在这出口的阴影里……等着!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像猎人一样守株待兔?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葬身火海?还是……怕他没死透,活着爬出来,所以专门在这里“候着”,准备补上最后一刀? 予恩的眼神刺向阴影中的两人。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急行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脸色更加苍白。硬是咬紧了牙关,将一声闷哼死死压回喉咙。他不能示弱,尤其是在这两人面前! 握着星蚀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鞭梢无意识地垂落在染血的衣摆旁,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只剩下无声的、冰冷的对峙。 张祁灵与黑瞎子对视一眼,默契在无声中流转。两人不再停留于阴影,而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缓缓向洞口处的予恩逼近。 黑瞎子停在几步开外,沙哑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小朋友,跟我们走。” 予恩唇边扯出一抹冰冷笑意,眼中淬着寒芒“怎么?见我活着从你们三爷的‘火葬场’爬出来,很意外?还是说……”他声音陡然拔高,恨意刺骨,“想亲自补刀,确保我死得透透的?!” 张祁灵依旧沉默,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面容,但那双投来的眼睛透着未消的审视与警惕——显然,吴三行的“清理”并未完全打消他对予恩身份的疑虑。带回去“看着”?恐怕更接近监视! “既然这么想‘带’我走……” 予恩话音未落,身形已动!星蚀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卷向二人! 张祁灵一个利落的侧身,鞭梢擦着他的衣角掠过。黑瞎子则在同一时间足尖点地,身体向后轻盈跃开,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然出鞘,“锵”的一声精准格开了紧随而至的鞭击。 他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呵,好久没活动筋骨了,真是新奇!哑巴,咱俩今天就跟这小家伙过过招,掂量掂量他的斤两!” 背部的伤口撕裂般疼痛,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神经,让予恩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滞涩了几分。 他急促喘息着,强行压下剧痛,手中长鞭再次扬起,化作数道刁钻的鞭影,狠狠抽向张祁灵!同时,他左手寒光乍现,一柄短刀无声无息地出现,直刺黑瞎子咽喉要害!竟是鞭刀齐出,同时压制两大高手! “够狠!”黑瞎子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他手腕急速翻转,匕首刃光化作一片模糊的银影,“叮叮当当”一阵密集脆响,精准挡下了予恩疾风骤雨般的刀锋连刺。借着格挡之力,他腰身一拧,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稳稳落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张祁灵在予恩诡异多变的鞭法中辗转腾挪,身形飘忽不定。他看准鞭势转换间一个微不可察的空隙,眼中厉色一闪,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疾冲向前!手掌凌空一探,五指牢牢扣住了星蚀鞭的鞭身! 予恩心中一沉,猛力回扯,鞭子却在张起灵手中纹丝不动!力量差距立判! 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一道阴冷的劲风已从侧面袭来!黑瞎子如同附骨之疽,匕首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刺予恩握鞭的手腕! “唔!”予恩牙关紧咬,背上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提一口气,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向侧后方急闪,险之又险地避开刺向手腕的匕首,右腿狠狠扫向黑瞎子的下盘!黑瞎子身形灵活,脚尖轻点避过,攻势连绵不绝地再次逼近。 “砰!”“锵!”“嗤啦!” 鞭影、刀光、拳脚!三人战作一团,激烈的碰撞声、武器交击的脆响、衣袂破空之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激烈回荡,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予恩背上的伤口随着剧烈的动作不断撕裂,鲜血浸透了衣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混杂着血污从他苍白的额头不断滚落,视线开始摇晃模糊。长时间的激战榨干了他最后一丝体力,失血与剧痛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终于,在一次竭力格挡开黑瞎子的匕首,予恩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他踉跄一步,急促的喘息变成了破碎的抽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栽倒,摔在了冰冷的草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18章 各怀鬼胎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昏迷的予恩脸上。这张脸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秾丽得近乎张扬,却又透着一股纯稚的无辜。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左眼与鼻梁之间,一颗淡金色的痣宛如点睛之笔,在苍白的肌肤上异常醒目。 黑瞎子蹲下身,将人背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三人沿着山路下行,沉默笼罩着他们,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走了好一段崎岖的路程,前方终于出现了停靠的车辆。 黑瞎子拉开后车门,示意张祁灵带着予恩坐进去。他则绕到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引擎发动,车子驶入夜色。黑瞎子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张祁灵,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探究。 “哑巴,这小家伙…真够劲儿。身手刁钻得很,要不是身上带伤,今天咱俩想拿下他,恐怕还得费一番手脚,缠斗好一阵子。” 张祁灵只是从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算是回应。他微垂着眼,帽檐下的神情难以捉摸。 黑瞎子识趣地没再追问。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况且,吴三行那边,关于这少年的来历,自然有人会去深挖细查。他墨镜后的眼神微微沉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光芒——只希望这小家伙,最好别是“它”的人。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最终抵达了临时的落脚点。张祁灵背着昏迷的予恩下了车,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黑瞎子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房门在两人身后悄然掩上。 看着一路昏迷不醒的予恩,黑瞎子迅速翻找出医药箱。 当他解开予恩衬衫纽扣,试图褪下衣物时,一股浓烈的焦糊混合着血腥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衬衫后背的部分,与下面烧焦绽裂的皮肉死死黏连在了一起! 这显然是双重伤害的结果,先是炸药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冲击,后背遭受重创;紧接着,吴三行放的那把火又波及了,造成烫伤。更糟糕的是,伤后未能及时处理,又强撑着与他们激烈交手,导致伤口反复撕裂出血,最终与衣物凝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痂。 张祁灵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予恩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后背上。 黑瞎子咂了咂嘴,语气凝重。 “啧,这伤拖不得,得赶紧把黏住的布料清掉,彻底清洗干净上药,否则感染起来就真要命了。” 药箱里的麻药瓶已见底,只剩下可怜的一丁点。黑瞎子拿起那小半瓶麻药,看向张起灵,带着征询。 “哑巴,就这么点了。给他用了,咱俩要是再挂点彩,可就得干熬着忍疼了。” 张祁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径直从黑瞎子手中拿过了那点珍贵的麻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意思再明确不过:用。 黑瞎子见状,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再多言。 拿起剪刀,屏息凝神,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黏连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剪开那与皮肉纠缠在一起的衬衫布料。每一次轻微的剥离,都牵扯着伤处,昏迷中的予恩立刻痛苦地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溢出破碎而微弱的呻吟,听得人揪心。 这过程缓慢而折磨。好不容易将黏连的衣物全部清除,黑瞎子又打来清水,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水,极其轻柔地擦拭、清理伤口上的血污和焦痕。 张祁灵始终守在床边,沉静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予恩的后背上,清理工作终于完成,黑瞎子拿起药膏,尽量放轻动作涂抹上去。 药膏带来的冰凉刺激和药性渗入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予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抽了一口气,从深沉的昏迷中痛醒过来,下意识就想蜷缩躲避。 “别动。” 一个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按住了他未受伤的肩侧。 听到是张祁灵的声音,予恩混乱的意识瞬间清明了几分。他垂下眼睫,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紧咬着下唇,承受着后背一波波袭来的尖锐痛楚,任由黑瞎子将药膏涂抹均匀。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再次笼罩下来,药膏的清凉感刚刚升起一点,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如纸,头一歪,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最终被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刺醒。 予恩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顶。床边小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后背那片灼烧般的疼痛,无比清晰地宣告着存在。 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便撞进了另一双沉静的眸子里。张祁灵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身影几乎融入阴影,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我在哪?” 予恩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张祁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动作无声地倒了一杯温水。他走近床边,小心地将予恩扶起些许,将杯沿凑到他唇边。微凉的水滋润了喉咙,予恩勉强咽下几口。 “北京。四合院。” 张祁灵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言简意赅。 予恩靠在枕上,视线锁在张祁灵脸上。片刻,他手指微动,凭空两样东西出现在掌心,一只小巧的青瓷瓶,一只朴素的药瓶。 “补血丹,止血药。” 他将东西递过去,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谢礼。效果不错,不信可以找人试。或者…不要也行。”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张祁灵没有接,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看着予恩,眼神深邃难辨,房间里陷入一片更深的沉默。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黑瞎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床上的予恩睁着眼,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笑意,语气轻快。 “哟,小家伙醒啦?阎王爷那儿逛了一圈,感觉如何?” 予恩勉强牵动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他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又是两瓶一模一样的药出现在手中。 “好多了,多谢。这是给你们帮我处理伤口的谢礼。” 黑瞎子原本乐呵呵的表情,在捕捉到予恩那急于撇清关系、生怕欠下人情的姿态时,瞬间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又堆砌起来,带着一丝玩味“嘿,那就谢谢小朋友的‘心意’了。” 他伸出手,爽快地接过了那两瓶药,指腹在冰凉的瓶身上摩挲了一下。 呵,若不是看过那本小说,真要被这副笑脸骗过去。表面笑嘻嘻,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他说的话,怕是只有一分真,两分能听,剩下七分全是虚的。 黑瞎子将药揣进兜里,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却带着试探。 “对了,吴三行那边,正卯足了劲儿查你的底细呢。你嘛,暂时就在这儿安心养着。” 予恩闻言,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双刚刚还显得疲惫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目光如实质般在张起灵和黑瞎子脸上缓缓扫过。 “哦?你们确定只是让我‘安心养着’?难道…你们就不想查查我?”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动用多少人脉,翻遍多少档案,都查不到你们想要关于我的任何答案。一丝痕迹都不会有。”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墨镜后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下来,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看来小朋友…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那么,你费尽周折,又告诉我们这些,是想要什么呢?”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予恩迎着黑瞎子审视的目光,笑意渐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诱惑。 “想知道我的底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第19章 交易 “说说,什么交易?” 黑瞎子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带着审视扫向予恩。他眼角余光瞥了瞥对面坐着的张祁灵——嗯,很好,哑巴依旧稳定发挥,只静坐沉思,毫无开口询问的意思。 果然,这种套话探底的活儿,关键时候还得靠他黑爷! 予恩迎着两人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 “交易很简单。我告诉你们我的来历,并保证——我并非你们的对立面。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祁灵,最终定在黑瞎子脸上,“你们别来干扰我的任何事。尤其不能插手我对吴家,特别是对吴三行的事上。” 话音刚落,一股冰冷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张祁灵的目光紧紧锁在予恩身上,那眼神几乎要穿透灵魂,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迫感,要将予恩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他微微眯起眼,隔着墨镜审视着予恩。 “听起来不错。不过……小朋友,空口无凭。你怎么保证你说的话,句句是真?”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予恩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唇角勾起一个近乎阴冷的弧度。 “我说出来,信不信由你们。我不说,你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至于保证……”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眼神变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再无半分温度,声音也冷得掉渣,“想杀我?可以试试。但要是杀不死——相信我,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们说呢?” 最后一句反问,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黑瞎子沉默了几秒,忽然耸了耸肩,脸上那副惯常的嬉笑面具又戴了回去,只是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微妙。 “行啊,小朋友。黑爷我答应你。不过……”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瞬间降至冰点,墨镜后的视线仿佛带着冰冷的针尖直刺予恩,“你若敢耍半点花样,黑爷我向你保证,绝对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小小年纪,戾气别太重,容易折寿!” 虽然他依旧带着笑意说出“答应”,但予恩却清晰地感受到,那墨镜之后的目光,此刻正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股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让予恩的脊椎窜过一丝寒意。但黑瞎子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释放的威胁,他无缝切换回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好了,交易达成。那么现在……小朋友,可以说说你的来历了吗?黑爷我可是好奇得紧。” 张祁灵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予恩脸上,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悬在心头的问题 “你要动吴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予恩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讥讽,直刺向张祁灵。 “怎么,不可以吗?” 他微微倾身,语调冰冷黏腻,“还是说,你自己被吴三行算计着、利用着去保护吴邪,护着护着……就真把自己当吴家忠犬了?” 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 “就算你真是,”予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决绝。“那也是你们乐意!想阻止我?” 他脸上瞬间又切换回那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歪了歪头,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询问,“你们……要试试吗?” 予恩那带着讥讽和冰冷威胁的话语落下,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冰碴。他脸上那副刻意装出的乖巧无辜,与他周身散发的、近乎实质化的危险气息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对比。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只要得到一个“试”字,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用最直接的方式。 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弦即将崩响,黑瞎子动了。 他脸上那副招牌式的嬉笑面具瞬间挂上,刚才的剑拔弩张像从未发生。他动作自然地向前一步,极其“亲昵”地将手小心地搭在予恩未受伤的肩膀上——看似随意,实则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和试探的意味。 “哎哟哟,看看这话题偏得!”黑瞎子打着哈哈,声音刻意拔高,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小朋友,火气别这么大嘛!瞎子我跟他们吴家啊,纯属金钱关系,拿钱办事的雇主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暗暗用力,不着痕迹地带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予恩向屋子中央的桌子方向挪动了几步,巧妙地拉开了他与张祁灵之间那危险的对峙距离。另一只手飞快地拽了一把旁边如同石雕般静立、气息却越发冰寒的张祁灵的衣袖。 “走走走,坐下说,坐下说!站着多累啊,你还伤着呢!” 黑瞎子不由分说,半推半拉地将两人带离了床边那片充满火药味的区域。他看似关心予恩伤势,实则是要将话题彻底从“动吴家”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雷区上挪开。 这小子…… 黑瞎子心里念头急转。自己主动说出身份来历?要么是编造一个精心设计、毫无破绽的谎言,要么……就是他本身的存在就存在巨大问题,以至于他有绝对的自信,确保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任何端倪! 张祁灵沉默地跟在后面,任由黑瞎子将他“拉”到桌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予恩,那眼神里的探究和防备非但没有因为黑瞎子的插科打诨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凝重深沉。 予恩被黑瞎子带着踉跄了几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让他眉头紧蹙,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强忍着不适,终于被“安置”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他立刻抬手,毫不客气地将黑瞎子那只还搭在他肩上的手拂了下去,动作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抗拒。 张祁灵则无声地绕到桌子对面坐下,目光沉沉地压在予恩身上。 予恩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和后背的疼痛。他抬起眼,目光在对面两人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抛出了一颗足以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重磅炸弹: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观察对面两人的反应。 “在我的世界里,”予恩的声音清晰而稳定,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的故事,你们经历的一切……只是一本小说。一本被无数人阅读、讨论的虚构作品。我知道‘它’的存在,知道你们的秘密,知道那些尚未发生或者已经被改变的事情……至于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微微摇头,眼神里透出一丝真实的迷茫和疲惫,“我不知道。毫无头绪。” “……”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房间。 张祁灵和黑瞎子,即使是经历过无数诡异事件的两人,此刻瞳孔也骤然收缩!震惊如同实质的电流,瞬间窜过他们的脊背!小说?另一个世界?这比任何离奇的古墓机关、比任何关于长生的传说都要荒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法立刻证伪的可能性! 黑瞎子最先从震惊中找回一丝声音,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墨镜后的眼神,试图从予恩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小朋友……你讲的这个故事,可真是……天方夜谭。你让我们……怎么全信?”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惯常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予恩迎着他的审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扯出一个略带疲惫的弧度。“我没指望你们立刻全信。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一些只有‘未来’才会发生,或者只有极少数‘核心人物’才知道的细节。你们可以自己去查证。” 他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查证属实,希望你们遵守承诺,不要干涉到我要做任何事情。我对你们追寻的长生、对你们的秘密、甚至对‘它’的计划,都毫无兴趣。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回家的方法。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这沉默中充满了权衡、惊疑和巨大的冲击。 良久,黑瞎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和张祁灵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最终,黑瞎子代表两人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好,我们会去查证你给的线索。但在这期间,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们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他特意加重了“观察”二字,其含义不言而喻。 “如果被我们发现你在说谎……”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清晰,冰冷的杀意再次隐隐浮现,“后果,你大概心里有数。” 予恩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冰冷而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那笑容又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如同寒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紧紧缠绕在张祁灵身上。 “当然,”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合作愉快。还有,”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强调,“别忘了吴家。如果你们失约,敢插手……到时候,就别怪我撕毁协议,不择手段了。那后果,恐怕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恩。” 张祁灵终于开口,只应了一个字。他的眉目清冷如画,只是那平静之下,蕴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予恩,仿佛要将这个自称来自“书外”的少年彻底看穿。 黑瞎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手臂,墨镜后的目光深不可测,显然还在消化这石破天惊的信息。 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黑瞎子几乎想都没想过这个荒谬的可能性。他现在根本不信!一个身手如此干净利落、来历完全空白干净、却出现在他们计划核心圈子里?这太诡异了!这些年,多少人处心积虑、用尽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试图接近他们?有的甚至直接替换掉他们身边的人!目标无非就是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传说,或者……是哑巴身上那特殊的血液!这个小家伙,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无害或者交易多么诱人,他的真实目的都尚未可知。绝对不能放他走!趁他现在重伤未愈,必须把人牢牢看在这四合院里。如果他真是冲着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来的……哼,死不足惜! 予恩不再看他们,扶着桌子边缘,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后背的剧痛让他微微佝偻了一下,但他立刻挺直了脊背。没有告别,他转身,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回里间那张属于张祁灵的床榻。他现在急需休息,这场耗尽心力的摊牌和尚未愈合的伤痛,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留下外间两个男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震惊、疑虑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 第20章 算计试探 时光如指间流沙,无声滑落。窗外的海棠谢了又开,几番光影轮转。 予恩后背上的狰狞伤口,在精心调理与身体强悍的自愈力下,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新生的粉嫩皮肉。 张祁灵与黑瞎子依照他所“提供”的线索,已悄然离去多日,奔赴那些或真或假的“关键地点”进行验证。反馈回来的消息语焉不详,态度也显得模糊。 他们表面上似乎暂时接受了这套说辞,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质疑,也不过分靠近。 信任?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是比黄金还奢侈的东西。他们放他在这四合院里养伤,不过是暂时按下暂停键,静待“验证”的结果,或是他下一步的动作。 而予恩的下一步,早已清晰如刻。杭州,吴家老巢。吴三行欠下的债,是时候讨还一些了。 要不是为了将那老狐狸精心构筑的一切计划一点点撕碎、瓦解,让他品尝看看绝望与痛苦之后再取他性命,就直接杀他了。 可直接死?太便宜他了。要让他看着自己毕生心血、引以为傲的吴家根基,在他眼前分崩离析才是。 他收拾行囊的动作利落干脆,并未刻意遮掩。这院子的主人,黑瞎子,心思剔透如琉璃盏,岂会不知他的去意?张祁灵更是沉默得如同影子,洞察一切却从不宣之于口。 他们选择了沉默的放任,却并非毫无动作。予恩几乎能感觉到,在他决定动身的前夕,一道无形的讯息已如离弦之箭,穿透京城的薄暮,射向了另一个方向——谢家,谢语辰。 果然。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微熹的晨光刚刚吻上四合院青灰色的屋脊,空气里还弥漫着露水的清冷气息时,予恩推开自己那间厢房的木门,脚步便是一顿。 院中的石桌旁,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坐姿闲适却透着骨子里的矜贵。一身质地精良的粉色衬衫,在晨光中晕开柔和的光泽,非但不显轻浮,反衬得他肤色如玉,贵气逼人。他正端着一只素雅的青瓷茶杯,指尖修长白皙,轻轻摩挲着杯沿,姿态优雅得如同在自家花园品茗。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予恩看清了那张脸——清秀绝伦,眉眼如画,线条细腻柔和得近乎完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清澈,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几分风流蕴藉。这张脸,极具欺骗性的温润无害,足以让任何初次见面的人放下戒心。 谢语辰无疑。 谢语辰的目光落在予恩身上,那原本带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的眼神,在触及予恩面容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惊艳,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在他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显然没料到,这个让张祁灵和黑瞎子还有吴家都暂时按下不表的人,竟生得如此……夺目。五官深刻俊美,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精致,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物,也掩不住那份迫人的存在感。 “啧,”谢语辰心底无声地喟叹,“这张脸……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极具欺骗性。” 若非知道这人来历不明、动机不纯,单凭这皮相,谁能想到这漂亮皮囊下包裹的是怎样一颗淬炼过的心? 他放下茶杯,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温润如玉的笑意,声音清朗悦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你好!在下谢语辰。” 予恩站在廊下,清晨微凉的空气包裹着他,他看着石桌旁那个粉色身影。 他并未立刻回应谢语辰那看似客套实则暗藏机锋的问候,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晨风吹拂庭中树叶的细微沙沙声。 “我叫予恩”予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一大早,好雅兴。是黑瞎子请你来喝茶,还是……专程来堵我的路?” 他语气平淡,甚至没有明显的质问意味,直指核心。 谢语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优雅地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 “予恩快人快语。茶是黑爷的茶,人是黑爷请来的人。至于路嘛……”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予恩脸上,那温润的笑意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京城的路四通八达,予恩先生想去哪里,自然没人能拦。只不过,有些路,走得太急,容易错过风景,也容易……踩到不该踩的东西。黑爷和张爷的意思,是请予恩先生稍安勿躁,再盘桓几日,有些事,或许可以坐下来聊聊?” “聊聊?”予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聊吴三行怎么死才更合谢当家的心意?” 他向前踱了一步,“替我转告黑瞎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时间,很宝贵。”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谢语辰身上,“谢当家的戏,唱得不错。可惜,我不爱看戏。” 说完,他不再看谢语辰瞬间微妙起来的脸色,径直转身,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 谢语辰坐在石凳上,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的笑意却彻底敛去,只剩下深沉的思量。他望着予恩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晨光落在他粉色的衣襟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份骤然沉凝下来的气息。 石桌上的茶,热气袅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予恩迈步而出,身上只带着一个轻便得几乎看不出分量的背包。晨光越过屋檐,斜斜地照进小院,尘埃在光柱里浮动。 这宁静的晨景被两道伫立的身影打破——黑瞎子和张祁灵,一左一右,恰好堵在了院门。 黑瞎子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倚着廊柱,墨镜遮眼,嘴角挂着惯常的痞笑。 张祁灵则静立如松,黑衣沉静,眸光低垂。两人看似随意,但那站位,却微妙地封住了去路。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两人面前三步之遥站定。他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今天就打算离开。这段时间,叨扰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张祁灵依旧沉默,只是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帘,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予恩。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地交汇了一瞬,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神难以捉摸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那痞笑便重新挂上嘴角,甚至咧得更开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 这段时间的同住,不是很风平浪静。黑瞎子的插科打诨,张祁灵无声的压迫,甚至几次看似“切磋”实则试探的交手,都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上演过。 予恩身上带着伤时,出手狠厉刁钻,竟也能和他们周旋得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而当伤势渐愈,全力施为时,结果更是让黑瞎子心头微沉——张祁灵还能凭借那非人的底蕴身手和战斗直觉压制住他,但自己……竟隐隐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这发现让黑瞎子心底警铃大作。 一个来历不明、身手却高得离谱的年轻人,偏偏对吴三行抱有刻骨的杀意。虽然经过反复确认,他背上没有“汪家人”那标志性的凤凰纹身,这张脸也查不出易容的痕迹,暂时可以排除是那边派来的钉子。 但“不是敌人”不等于“可以放虎归山”。如果任由他脱离视线,天知道他会直接杀去杭州做出什么事来!吴家那吴携要是因此有个闪失,或者予恩引发了什么不可控的连锁反应,那后果……黑瞎子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必须把人稳住!至少,要让他待在能看得见、够得着的地方。 “哎哟喂,小予恩!” 黑瞎子夸张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受伤”的表情,声音拔高了八度。 “你这说的什么话?走?今天怎么能走?明天!明天可是你十八岁的大日子啊!成年礼!人生就这一次!” 他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着,然后猛地凑近一步,仿佛分享什么重大秘密般压低声音,墨镜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钩。 “我跟哑巴张正密谋呢!盘算着明天怎么给你好好庆祝庆祝,搞个大场面!蛋糕、礼物、长寿面……一样都不能少!你这倒好,门一开就说要走?也太伤人心了?” 他越说越“动情”,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的颤音。紧接着,在予恩、张祁灵以及刚走到廊下准备看戏的谢雨辰三人的注视下,他动作极其浮夸地从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皮衣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块……皱巴巴、边缘还带着可疑油渍的、疑似手帕的布片!然后用两根手指拈着,以一种极其“娇柔”的姿态,假模假式地按在了自己的墨镜下方,肩膀还配合地一耸一耸。 “呜……瞎子我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呐……小没良心的……相处这么多天,难道就一点……一点不舍都没有吗?瞎子我的心……哇凉哇凉的啊……” 那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到令人发指的哭腔,配上那粗犷的身板和油腻的“手帕”,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诡异画面。 “…………” 廊下的谢雨辰端着刚沏好的茶,动作僵在半空,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默默将目光转移。 张祁灵则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头,目光落在院墙一角,那里突然长出了一朵绝世奇葩,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点,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非礼勿视”。 予恩的表情管理在那一刻彻底崩盘。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无语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嫌弃和“辣眼睛”三个大字。 “够了!” 予恩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强行压抑的暴躁,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渣子砸向黑瞎子,“黑瞎子,你再演下去,我怕我忍不住让你提前去下面唱戏!”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货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毫无心理负担地切换成这种令人发指的状态的?简直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一样!再看下去,他怀疑自己真的会长针眼! 黑瞎子假哭的声音戛然而止,拿着“手帕”的手也僵在半空,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对予恩如此“不解风情”的反应有点“失望”。 予恩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也懒得去看旁边装雕塑的谢雨辰和保持沉默是金的张祁灵。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跟这群人讲道理、谈感情都是多余的。 院中,只剩下死寂和一丝尴尬的余韵。 黑瞎子悻悻地收起他那块“万能手帕”,塞回皮衣口袋,对着予恩撇了撇嘴“啧,脾气真大。哑巴,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炸?” 张祁灵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予恩,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谢雨辰这才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看着两个神色各异的“保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棋局,从予恩踏出这个院门起,才算真正开始了。而他,似乎并不打算按照任何人的剧本走。 予恩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我不过生日。”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黑瞎子刻意营造的“温情”泡沫。 黑瞎子脸上像没事人一样,变本加厉地“唉声叹气”起来。 “唉!小予恩,你这话说的……可伤透瞎子的心了!你是不过,可瞎子想给你过啊!”他语气一转,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着点自怜自艾的委屈,“你是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南来北往,刀头舔血,有几个能记得自己生辰?又有几个能安安稳稳地过个像样的生日?可怜瞎子我啊……” 他一边絮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予恩的反应,那副“我不管我就要给你过”的赖皮劲儿,简直把“听不懂人话”和“死缠烂打”演绎到了极致。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那句带着刺的“关你屁事”几乎要脱口而出。余光瞥见谢雨辰沉静的眼眸和张祁灵的身影,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被强行按下,换成了稍显克制却依旧尖锐的一句:“关你什么事啊?”语气里的不耐和嫌恶毫不掩饰。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清晰,目光重新锁定在黑瞎子身上,那抹似笑非笑彻底化为唇边一丝带着讥诮的弧度,声音不高“你想不想?与我有什么关系?生日?”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不过是个数字。” 一直静观其变的谢雨辰,在此刻抬起了头。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石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看向予恩,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里,在此刻沉淀着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谢雨辰的声音清朗依旧,带着一种平和的、试图讲道理的力量,“人的一生,成年日只有一次。它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生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拥有了更重的责任,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他顿了顿,话锋自然而然地一转,将话题从虚无缥缈的“意义”拉回了现实的轨道,“说实话,我今天来,除了想看看你,更想问一句,你接下来……可有明确的去处?” 予恩的视线瞬间聚焦在谢雨辰身上,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审视着那双看似诚恳的眼睛深处潜藏的算计。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扛起整个谢家的男人,心思缜密,手段不凡。予恩对他,以及对那个尚未在此刻出现的王胖子,心底并无多少实质性的恶意——他们不过是在命运的洪流中,选择了站在吴携身边,成为其助力,为其出生入死、收拾残局的人。而他唯一的那点“恶意”,恰恰源于此,他不想与吴携未来的“左膀右臂”走得太近,不想被卷入那份注定沉重的羁绊里。 “有啊!”予恩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谢雨辰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他迎着予恩审视的目光,脸上的诚恳之色更浓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却不得不放低姿态的无奈与坦诚。 “予恩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我谢雨辰,执掌谢家,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家族内部派系林立,尚未完全安定;家族之外,觊觎谢家、想将我除之后快的人,更是不知多少。”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真实的疲惫,“我身边,真正能用、敢用、能完全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予恩。 “这段时间,我从黑爷那里,听闻了你在四合院的表现……也亲眼见识了你的气度。黑爷和张爷的身手你也清楚,而黑爷亲口所言……你的身手,对上他们二人,短时间也能不落下风。” 这番话,表面上是在陈述事实,表达欣赏,实则是在铺垫,也是在施压——你看,你的底细,我们并非一无所知。你的价值,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谢雨辰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这般平静。黑瞎子确实详细告知了予恩这段时间的表现,包括他那令人忌惮的身手和他说的来历。 吴二白那边动用了一切力量去查,结果一无所获。至于他自己说的“来历,找回家路”……谢雨辰内心深处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怀疑,这太离奇,太难以取信。 拉拢他,将他置于谢家麾下,置于自己身边!这是谢雨辰权衡利弊后,与吴三行他们得出的共同策略。让他跟着南瞎北哑一起行动,一起下墓。在险象环生的地底,在生死一线的关头,是人是鬼,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会露出马脚。他说要“找回家的路”?好啊,那就看看,在真实的危机和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这条“路”是否真的存在,他又会如何选择! ………… 知道“予恩活着走出七星宫”的消息,吴三行一开始确实坐立难安,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第一反应是惊骇,紧接着是杀意!那个地方,那个计划……予恩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一个本应被抹除的“意外”! “黑瞎子!”吴三行几乎是咬着牙,在第一时间拨通了加密电话,声音阴鸷得像墓穴里爬出的蛇,“那个予恩,不能留!找机会,处理干净!手脚要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当后续更详尽的情报传来,尤其是关于与南瞎北哑两人的交手——予恩竟能在张祁灵和黑瞎子的联手试探下不落下风,甚至隐隐透出跟黑瞎子旗鼓相当的意味时,吴三行紧锁的眉头,第一次出现了松动。 地下室里烟雾缭绕,吴三行枯瘦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杀意,依旧在心底盘踞,但另一个更诱人、也更符合他老狐狸本性的念头,悄然滋生。 一个身手差不多堪比南瞎北哑的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也意味着无与伦比的价值。 “如果能摸清他的底细……如果能为‘我’所用……”吴三行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吴携那小子往后下墓,身边就多了一道真正的护身符。张祁灵灵行踪不定,黑瞎子要价太高且心思难测……若能多一个予恩这样的保镖……” 风险?无非是再多一层试探和防备。拉拢不成?呵,到时候再除掉也不迟。吴三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在他眼中,予恩的价值,已然从必须清除的“隐患”,变成了可以衡量、可以交易、甚至可以暂时利用的“筹码”。 ………… 想把他当成的高级保镖塞给吴携?还想让他鞍前马后地替吴家卖命?给吴三行当打手?这老狐狸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他脸上了! “呵……”予恩对吴三行知道他活着后的想法只能说“想屁吃。” 予恩虽然无法窥探谢雨辰此刻脑中翻腾的具体念头,但对方眼底深处那抹精明的算计和拉拢的意图,他看得一清二楚。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双眸子盯着谢雨辰,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雨辰铺垫完毕,终于抛出了真正的诱饵,试探的绳索,语气郑重,带着一种“非你不可”的恳切。 “予恩,像你这样的身手,埋没了实在可惜。我谢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他目光直视予恩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抛出核心条件“不是为谢家做事,而是——保护我。” 予恩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玩味,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 “哦?”尾音拖长,目光如同刀锋,刮过谢雨辰温润的脸庞,“你想让我帮你谢家做事?保护你?” 予恩的目光在谢雨辰脸上停留了片刻,走回院落。 “行。雇我的费用,要跟张祁灵一个价。” 谢雨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内袋里掏出一张纯黑色的银行卡,卡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可以。这是前期的一部分。”谢雨辰动作流畅自然地将卡递出,“密码是六个零,后续也会打到这卡。” 予恩的目光落在递到眼前的黑卡上,卡都提前准备好了……准备得如此充分,是笃定了他一定会答应。看来,他和黑瞎子、张祁灵之间的那点“默契”,互相的算计,对方早已心知肚明。 他沉默着,上前伸出手,两根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那张冰冷的卡片。 那个沉寂许久的系统这段时间像消失了一般,后面围绕着主角的麻烦绝不会少。迟早会跳出来。与其被动地被卷入,不如现在就主动置身其中。 这次在谢雨辰身边……看它会不会出来,有没有漏洞能不违反它的规则又不用去帮他们。 予恩将卡随意地揣进裤兜,动作漫不经心。 坐到了石凳上嗑瓜子、看似事不关己的黑瞎子,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像饿狼看到了肥肉。他死死盯着予恩揣卡的裤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堆起夸张的、谄媚的笑容,搓着手凑了过来。 “哎哟喂,小予恩!恭喜恭喜啊!这可是大买卖!那个……你看,这前期款项也到位了,咱明天是不是……,是不是该庆祝一下?顺便谈谈那‘场地使用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给予恩递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见者有份!分钱!分钱啊! 无视黑瞎子那几乎要闪瞎人眼的暗示眼神和聒噪的碎碎念,予恩抬头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带着明晃晃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明天黑爷你前面说要给我过生日!谢谢,我等着明天你给我办的生日,今天起太早了,我先回去补个觉。” 径直转身,朝着自己休息的屋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黑瞎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了看予恩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高深莫测、慢条斯理品着茶的谢雨辰,发呆的张祁灵,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得,白忙活!张祁灵那价儿是那么好拿的?比哑巴张还难搞……谢老板,你这保镖请得,可真是请了尊‘财神’(破财的财)!” 摇着头,一脸肉痛地坐回石凳,继续嗑他的瓜子,仿佛要把那份要出手的“生日费用”从瓜子里嗑出来。 谢雨辰端着茶杯,袅袅热气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思量。他看着予恩消失的房门方向,又瞥了一眼唉声叹气的黑瞎子,唇角那抹温润的笑意, 第21章 不信不听 予恩对黑瞎子私下与吴家的联系心知肚明,但他懒得去戳破,更懒得去管。只要在他对吴家挥刀时,黑瞎子不跳出来挡路,那大家就还能维持表面这层虚伪的“塑料情谊”。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四合院里,驱散了晨间的清冷。 予恩推开房门,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倦怠,目光扫过庭院。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谢语辰那抹粉色的身影并未离去,依旧端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张祁灵抱臂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下,闭目养神。 予恩的视线掠过他们,落在正蹲在墙角、对着几株蔫头耷脑的花草“指指点点”(实则心不在焉)的黑瞎子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缓步走了过去。 指尖夹着那张冰冷的黑卡,予恩故意在黑瞎子眼前晃了晃。阳光下,卡片边缘镶嵌的细金线折射出诱人的光芒,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走了黑瞎子所有的注意力。 “黑爷,”予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清晰无比,“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黑瞎子猛地回神,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卡片和予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条件反射般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朝那张卡探去,声音干涩发紧,充满了渴望。 “那……这钱……” 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只剩下视线死死黏在卡上。 予恩脸上的笑容骤然加深,黑瞎子墨镜后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发凉! “钱?”予恩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尾音愉悦地上扬,“黑爷,您这记性……不是您和哑巴张‘真心实意’、哭着喊着非要给我过生日的吗?”他故意加重了“哭着喊着”几个字,眼神瞟向依旧闭目养神的张祁灵,又落回黑瞎子瞬间僵硬的脸上,“这‘盛情难却’,我收下了。可这办生日的钱……自然也得是你们‘心意’的一部分,对?” 他顿了顿,欣赏着黑瞎子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然后微微倾身,用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带着恶劣戏谑的口吻,慢悠悠地揭开了让黑瞎子心脏骤停的“惊喜” “说起来,还要感谢黑爷您呢。要不是您这院子够大够深,”他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西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昨天‘散步’也不会那么有‘收获’。您猜怎么着?”他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黑瞎子的呼吸都屏住了,“那个堆满蜘蛛网、落满灰尘的小破杂物房里……啧啧,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随着予恩的每一个字,黑瞎子的脸色就像被泼了绿色的染料,一寸寸地惨绿下去。 “很多~很多,”予恩的语调抑扬顿挫,充满了恶趣味,“蒙着厚厚一层灰也挡不住宝光的老物件儿,瓶瓶罐罐的,瞧着像是前朝的古董?还有几口破箱子,一打开……嚯!差点闪瞎眼!里头塞满了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温润的羊脂玉佩、还有鸽子蛋大小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真的在惊叹,“最绝的是墙角,好家伙!码得整整齐齐,跟砌墙似的……金光闪闪的,是金砖?沉甸甸的,得有好几摞!” “轰——!” 黑瞎子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彻底绿成了苦瓜!那些……那些可都是他这些年出生入死、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一件件精心挑选、视若性命的私藏!是他准备留着养老、跑路、或者关键时刻保命的真正棺材本!居然……居然被这个小煞星像翻破烂一样翻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每一滴都是金灿灿的小钱钱! 旁边的谢语辰,早已放下了茶杯。他脸上那惯有的温润笑意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沉。他修长的手指在石桌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笃笃声。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银针,慢条斯理地扎向面无人色的黑瞎子,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阴森。 “哦?死、瞎、子。”他再次一字一顿,“藏得够深啊?嗯?”他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这就是你隔三差五在我面前哭天抢地,快揭不开锅了’、‘房租水电实在周转不开,先欠着’的底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黑瞎子。 “看来,我们这四合院,这些年被你当仓库和保险柜用了?房租、水电、管理费、还有你这些年蹭吃蹭喝、顺走的好茶……是不是该连本带利,好好清算一下了?现在,立刻,马上。”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终宣判,敲碎了黑瞎子最后一丝侥幸。 “别!花儿爷!祖宗!息怒!息怒啊!”黑瞎子彻底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急得直摆手,“误会!天大的误会!听我解释!那些东西……那些都是地摊货!是瞎子我……我……我捡回来的破烂!看着像那么回事,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赝品!糊弄鬼的!真的!您看我这真诚的眼神!我对灯发誓!” 他努力瞪大眼睛,试图隔着墨镜传递“真诚”,效果为零。 “赝品?”谢语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带着十二万分的鄙夷和不信。他抬脚就朝杂物房方向迈步,“正好,我最近眼力见长,亲自去掌掌眼?看看你黑爷‘捡破烂’的眼光,是不是独步天下?” “花儿爷!手下留情啊!”黑瞎子一个箭步再次挡在谢语辰面前,脸上那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简直能拿奥斯卡。 眼看“赝品”说辞彻底破产,他心一横,眉头紧锁,瞬间切换成苦情戏模式! 那块熟悉的、饱经沧桑的“万能”帕子,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他手中。他熟练地往墨镜下一按,肩膀剧烈地、富有节奏感地耸动起来,捏着嗓子,发出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哭嚎,音量足以惊飞檐下的麻雀。 “呜呜呜……花儿爷啊!您明鉴啊!瞎子我苦啊!上有八十老母要奉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要拉扯!自己挣点刀口舔血的辛苦钱,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仅要养活自己这百八十斤糙肉,还得养着哑巴张那个无底洞啊!您知道他多能吃吗?顿顿无肉不欢!瞎子我……我……我真是勒断了裤腰带在过日子啊!不是不想孝敬您,不是不想交租,实在是……实在是家徒四壁,囊空如洗啊!花儿爷您大发慈悲,再宽限几日!就几日!瞎子我卖血卖肾也给您凑齐了!” 这浮夸到令人发指的表演,配上他那副壮硕的身材和油腻的帕子,杀伤力堪称核弹级。谢语辰被他这魔音贯耳和辣眼睛的姿态彻底荼毒,额角青筋暴跳,耐心瞬间清零。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个凌厉如实质刀锋般的眼神狠狠剜了过去,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再嚎一声就让你永远闭嘴”的无声威胁。 黑瞎子的哭嚎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的收音机,瞬间消音。他讪讪地、飞快地收起帕子,像个被戳破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噗嗤——” 一直站在后面看完全程的予恩,终于忍不住了。他背靠着廊柱,先是肩膀微微耸动,接着是压抑不住的低笑,最后演变成一阵清朗而充满恶趣味的开怀大笑。 那笑声回荡在午后的庭院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阴谋得逞的欢畅。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笑泪,看向如同斗败公鸡般的黑瞎子,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阳光真不错,补上了最后一记绝杀。 “黑爷,”他眨眨眼,一脸“天真无邪”,“您看,这生日宴的排场,可就全指望您了。赝品古董可换不来新鲜食材和好酒,您说是?明天,我可是很期待的哦。” 黑瞎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扎成了筛子,眼前仿佛看到自己珍藏的金砖、玉石、古董正排着队跳进予恩的生日熔炉,化为灰烬,剩下的则被谢雨辰冷酷地扫进账本……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明媚的午后阳光,怎么晒得人浑身发冷,心肝脾肺肾都在抽痛呢?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皮衣口袋——那里除了几粒陈年瓜子壳,什么也没剩下。失策!简直是天大的失策!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墨镜下的眼神充满了肉痛和算计。 看来,得赶紧去接点“油水足”的私活了,不然这日子真要揭不开锅,连带着哑巴张都得跟着喝西北风……想到这里,他偷瞄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张祁灵,又是一阵心塞。 就在黑瞎子内心盘算着去哪座油斗里“临时抱佛脚”时,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一道来自谢语辰,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暗示,另一道则来自廊柱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张祁灵。 多年的默契让黑瞎子瞬间秒懂。这是要他……继续干活啊!套话的活儿! 他迅速调整好心态,将满腹的“破产”哀怨强行压下,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痞气和自来熟的笑容,转向正靠在廊柱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张黑卡的予恩。 “咳,”黑瞎子清了清嗓子,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聊,带着点“老大哥”关心“小兄弟”的意味。 “那个……小予恩啊,你看,这生日也快到了,热闹也热闹过了。瞎子想起来你之前提过一嘴,好像是要查什么……回家的路?” 墨镜后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予恩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予恩把玩黑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黑瞎子也不气馁。 “这‘回去的路’……听着就玄乎。不过嘛,咱们这行当,稀奇古怪的事儿见得多了。要我说,有些线索,地上是找不到的,得往地下寻。” 观察着予恩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表示,便抛出了真正的饵食。“正好,过段时间,我们哥几个,”他指了指张起灵和自己,又朝谢语辰的方向努了努嘴。 “打算走一趟地底下。花儿爷呢,估计也得下去瞧瞧。那地方……有点意思,说不定,就有你想找的‘路’呢?” 他面上坦坦荡荡,将予恩和谢语辰的雇佣关系巧妙地绑了进来。 “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收了花儿爷的卡了吗?这保镖的活儿,总得干点实事儿?下去护着花儿爷周全,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对?一举两得,多好!” 予恩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张雌雄莫辨、精致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掠过黑瞎子看似诚恳的脸,扫过谢语辰看似平静品茶实则暗中观察的神情,最后落在张祁灵那永远沉默的剪影上。 他这般的模样——那种对一切试探、算计、引诱都视若无睹,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屑一顾的冷漠,落在黑瞎子和谢语辰眼中,反而比激烈的反应更让人心头发颤。这代表着,他要么是心思深沉到了极点,要么……就是真的对眼前这些人的把戏感到无聊。 黑瞎子说的,确实是事实的一部分。 他确实要查“路”,也确实收了谢语辰的钱。只不过,黑瞎子没说的那部分——比如他们想借机试探他,在墓里更容易掌控甚至除掉他——他也心知肚明。 他该说的说,该应的应。真话不全说,假话一句不说。至于他们信不信?听不听?最终的结果。 无非两种,要么暂时合作互相利用,要么撕破脸皮兵戎相见。对于黑瞎子、张祁灵、谢语辰这种人来说,在漫长岁月和无数背叛中磨砺出的警惕心,绝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放下。时间,才是唯一的试金石。 予恩很清楚,从他踏进这个四合院,或者说,从他在鲁王宫下“复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谢语辰、黑瞎子他们把他带在身边,表面上是雇佣、是拉拢,本质上却是监视和控制。他们暂时排除了他是“它”或汪家人的嫌疑,但这不代表他们信任他。他就像一颗来历不明的炸弹,放在敌人阵营里太危险,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才“安全”——当然,这个“安全”是双向的。 对他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暂时的“安全”?他孤身一人,身份成谜,又被吴三行暗中窥伺。与其独自在外,像个活靶子一样被他们追捕试探,不如暂时栖身于这看似危险、实则能提供一定庇护的“同盟”之中。 至于下墓?那更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舞台。幽深黑暗的地下,隔绝于世,危机四伏。在那种环境里,要“意外”除掉一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一个失足的陷阱,一次“来不及”的救援,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尸变”……理由可以编出无数种。 予恩摩挲着手中冰冷的黑卡,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棱角。无论如何应对这场试探,他都已经深陷棋局。离开?只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留下?则是在布满荆棘的钢丝上行走,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困局。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困局之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寻找那渺茫的出路,同时……给那些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棋手们,制造一点小小的“惊喜”。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黑瞎子等待答案的视线,也扫过谢语辰看似温和实则深沉的注视,绽开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 “什么时候?” “后天。”黑瞎子咧嘴一笑,墨镜后的视线在予恩和谢语辰之间打了个转。 “看来花儿爷到时候的身家性命,可得多仰仗咱们小予恩的身手了。” 谢语辰适时地放下茶杯,青瓷杯底与石桌相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既然如此,予恩便一同下墓。多个人,总归多份照应。” “花儿爷放心,”予恩语调平缓“我比任何人都惜命。这趟浑水,我还不想把自己彻底陷进去。” 视线迎上谢雨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定会护你周全。” 商定既定,谢语辰不再多言,起身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离去。下墓事宜繁杂,他需要立刻着手安排,更重要的是,要将这个“变数”纳入计划的核心去考量。 庭院里,只剩下黑瞎子对着西边杂物房的方向唉声叹气,心疼得肝儿颤。虽然宝贝暂时没被抄走,但被点破的藏宝地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伤口,让他坐立难安。他暗自咬牙切齿地盘算着,下次!下次一定要挖个更深、更隐秘的坑!不,最好直接存进瑞士银行! 而远在杭州的吴三行,想必也终于能长长地舒一口气了。予恩被“拴”在南瞎北哑和谢家当家的身边,一同下入那暗无天日的地底迷宫,这无疑是目前最“稳妥”的局面。 趁着予恩被“困”在墓中的这段时间,吴二柏那边必然能腾出手来,动用所有资源,对他的来历进行更彻底、更不留死角的彻查。吴家,或者说这盘棋局背后的执棋者们, 第22章 虚假的真 吴家老宅的地下室,空气凝滞,沉甸甸地压着每一个角落,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霉味、尘土和无形硝烟的沉闷气息。 唯一的顶灯昏黄摇曳,光线吝啬,勉强勾勒出室内轮廓,却在三人围坐的方桌周围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 吴二柏端坐在上首那张唯一像样的红木椅上,背脊挺直如松。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却微微内扣,泄露出并非表面那般松弛。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对面几乎融入黑暗的两个身影。 吴三行坐在下首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上,被那道目光钉着,如坐针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视线里毫不掩饰的、带着冰碴子的不善。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又强自镇定,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凳面。 “做了,”吴二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寒意,“就该做干净。”目光如实质般刺向吴三行,“现在倒好,尾巴没断利索,反倒让人揪住了,知道是你动的手。” 细看之下,他脸上似乎没什么波澜,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而,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眼中深藏的东西却再也无法掩饰——那是一种被强行按捺、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狠戾,那并非暴怒,而是一种更令人胆寒的、计算到极致的冷酷。 吴三行被这眼神刺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带着几分惯有的混不吝和强撑的辩解。 “二哥,这…这能全怪我吗?”他摊了摊手,试图让语气显得无辜,“谁能想到那小子命这么硬,跟蟑螂似的!该做的都做了,他居然还能……” “哼!”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打断了他。吴二柏嘴角扯出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嘲讽的线条,“没脑子!做事之前,脑子是摆设吗?现在好了,事情败露,捅破了天,后续一堆麻烦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收场?用你那不值钱的命去填?”每一个质问都像鞭子,抽在寂静的空气里。 压抑的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沉重。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坐在吴三行旁边的谢链环,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 “二哥,”他微微向前倾身,姿态放得很低,“三哥他…也是一心想替吴家除去这个隐患,只是这次…方法上确实欠了些妥当。我们…我们以后一定加倍注意,绝不再给您添乱。” 吴二柏的目光如鹰隼般倏然转向谢链环,那锐利几乎要穿透昏暗的光线。“你?”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也一样。你们俩什么德行,我心里一清二楚。之前那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他眼神骤然一凛,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针。 “你们的那些‘计划’,我没兴趣管,也懒得管。”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桌对面的两人完全笼罩。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压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冰冷的警告。 “这次,我已经让人去‘解决’了。” “解决”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在这之前,”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下最后的通牒,“你们两个,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夹紧尾巴做人。别再给我惹出任何幺蛾子。”他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要是再出问题,牵扯到了吴携——” 吴二柏的声音猛地顿住,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眼中那深藏的狠戾再次翻涌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带着彻骨的寒意。 “——就别怪我这个当二哥的,不讲兄弟情面收拾你们。” 话音落下,不再看僵硬的两人一眼,吴二柏转身,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稳定却如同丧钟般的脚步声,一步步走向通往地面的狭窄楼梯。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将那令人窒息的肃杀与警告,牢牢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黑暗中,只剩下吴三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谢链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昏黄的顶灯似乎闪了一下,细小的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地沉浮。 ………… 次日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带着一夜沉淀下来的清冽与湿润。 黑瞎子天蒙蒙亮就已出门,踏着露水去集市采买食材,院落里只余下一片过于安静的晨光。 予恩在硬板床上醒来,没有立刻起身。他睁着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斑驳泛黄的天花板,昨夜残留的思绪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来。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他们昨日初见他时,那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神情——是审视,是评估,还是……早已设下了陷阱,只等他放松警惕一脚踏入? 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拉开了序幕,而他正是那个兴致勃勃的观众兼……潜在的主角。 他掀开薄被坐起,动作利落。隔着虚掩的房门,目光投向庭院。张祁灵果然在那里。他背靠着廊下粗壮的柱子,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像是嵌入了廊柱的阴影里。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身上略显褶皱的旧式衣衫,又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做完这一切,他才推门而出。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乎是门响的同时,廊柱下的张祁灵瞬间从那种看似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猛地直起身。 那双沉静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钉在了刚踏出门槛的予恩身上,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剖析开来。 予恩甫一开门,迎上的就是这副如临大敌的审视目光。 他微微一怔,随即挑眉,脸上那抹笑意非但没减,反而带上了几分戏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容地转身,仔细地将身后的房门关好、落栓。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廊下那张老旧的竹制躺椅旁,姿态放松地坐了下去。 竹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身体向后一靠,舒展开来,双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目光投向院中沐浴在晨光里的一株石榴树,随口一问,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黑瞎子呢?” 这看似寻常的询问,落在张祁灵耳中,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警铃微作——打听行踪?是想确认黑瞎子不在,此刻只有自己一人?还是想试探什么? 张祁灵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愈发幽深冷冽,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麻雀的啁啾声显得格外聒噪。 予恩自然捕捉到了张祁灵那瞬间绷紧的气息和眼中更深沉的戒备。心中嗤笑一声,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几息之后,张祁灵才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字字清晰。 “他去买菜了。” “哦。” 予恩应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了然的慵懒。他不再看张祁灵,而是微微眯起眼,似乎真的在享受这难得的晨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始终未曾散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模糊了他眼底那丝兴奋的神采。 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凝固的胶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院墙之外骤然爆发出刺耳的嘈杂! 金属碰撞的铿锵、拳脚到肉的闷响、压抑的呼喝与痛呼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虚假的宁静,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直扑这小小的院落。 张祁灵几乎在声音入耳的瞬间,他周身慵懒气息荡然无存,整个人化作一道绷紧的弓弦。猛地转身,修长有力的手已牢牢握住腰间黑金古刀的刀柄,他脚下发力,身形向院门口疾掠而去。 身后传来竹椅“嘎吱”一声轻响——是予恩站起来了。 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让张祁灵在冲到门边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 只见予恩就站在廊下,离躺椅不过一步之遥,并未跟来。他微微歪着头,目光越过张祁灵的肩头,投向厮杀声传来的院门方向。 晨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黑棕色的眼睛里,没有惊惧,没有慌乱,反而闪烁着一丝……纯粹而强烈的好奇?像是一个孩童在观看一场新奇有趣的皮影戏。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戒备或支援,而是置身事外的、带着兴味的旁观?那眼神里的好奇,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还透着一股冰冷的漠然。 门外的战况容不得他多想。张祁灵压下心中翻涌的疑虑,猛地拉开院门。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声响的激烈,黑瞎子正被六个身着黑衣的人围攻! 他手中拎着的菜篮子早已打翻在地,新鲜的蔬菜滚落泥泞,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黑衣人眼神凶戾如狼,招招狠辣致命,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人正面强攻,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偷袭,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黑瞎子后心! 张祁灵人已如离弦之箭加入。 黑瞎子凭借多年生死边缘的直觉,硬生生拧身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背后那致命一击,匕首擦着他的衣角划过。 张祁灵的黑金古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格开砍向黑瞎子头顶的利刃! 张祁灵的加入逼得围攻者连连后退。黑瞎子压力骤减,眼中凶光一闪,配合着张祁灵的攻势,手中短刀刁钻狠辣,专攻下盘和关节。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但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如同共用一个大脑。刀光剑影交错,血肉横飞。 战斗结束得很快,在张祁灵一刀劈飞最后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武器,黑瞎子欺身而上,一个凶狠的肘击精准命中其喉骨后,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生息。 院门口瞬间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粗重的喘息声。 黑瞎子拄着膝盖,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汗珠,混杂着溅上的血点。他抹了一把脸,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帮疯子!大白天的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摸上门来,话都不问一句,上来就下死手!” 张祁灵却并未放松,收刀入鞘,迅速扫视过地上的尸体,检查是否有活口或明显的身份标识。 结果都没有,他的眉头紧锁,这些人的身手、狠辣、以及这不合常理的大白天袭击……太熟悉了! 记忆中却没有相关的信息。 会是……有人故意引来了他们的? 这个念头一起,张祁灵的目光,倏地射向院内廊下。 予恩还站在那里。 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他脚前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但那双黑棕色的眼睛里,好奇的神采并未完全褪去。 他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他就那样平静地回望着张祁灵。 是他吗? 这个疑问如同毒藤,瞬间在张祁灵心中疯长、缠绕。 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目标明确的杀局……是否就是这个看似无害、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少年,一手导演的?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也染上了怀疑的毒素。 院门口,死尸横陈。廊檐下,少年好奇含笑。 黑瞎子看着廊下的予恩,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立刻扯出一个带着三分痛楚七分无赖的弧度。 “哎哟……嘶……”他哼哼唧唧地直起身,脚步踉跄,目标明确地朝着廊下看戏的予恩蹭了过去。 那副模样,活像是刚从阎王殿里爬回来,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他一边“虚弱”地挪动,一边用黏糊糊、委屈巴巴的腔调冲着予恩哀嚎。 “小予恩啊……瞎子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捂着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要不是想着给你买菜补补身子过生日,瞎子我能大清早出门遇上这档子晦气事儿?你看看,看看!” 他努力想把自己沾了点灰和草屑(绝对没有致命伤)的手臂往予恩眼前凑,“瞎子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哎哟,心口疼,腿也软……小予恩,你行行好,扶瞎子我进去歇歇脚呗?就搭把手……” 他整个人的重心都开始往予恩身上倾斜,那股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市井烟火气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赖上予恩。 予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在黑瞎子凑近的刹那,猛地向旁边侧了一大步,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风。 毫不留情地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抵在黑瞎子靠过来的肩膀上,用了十足的力道,一把将这个装腔作势的老无赖推得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差点撞到廊柱。 他一边快速朝院子深处走,拉开与两人的距离,一边头也不回地呛声,语速又快又利。 “关我什么事?”他猛地顿住脚步,倏然回头,黑棕色的眼睛落在黑瞎子身上,“你那也叫伤?我看你那点‘伤’再晚点说都要愈合了?少来唬我!” 视线在怒气中扫过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锁在自己身上的张祁灵。 就是这一眼! 予恩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狠狠拨动,发出濒临崩断的嗡鸣!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他推开黑瞎子时,这两个人!一个装可怜的老无赖,一个冷眼旁观的闷油瓶!他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交换的是什么?是计划得逞的戏谑?是对他反应的评估?还是……对他嫌恶态度的印证? 尤其是张祁灵!那审视的、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扒开看个通透的冰冷目光,带着无声的审判和笃定的怀疑,死死缠绕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猛地从予恩心底窜起!吞噬了他所有的冷静,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动手!现在就动手!撕开他们虚伪的嘴脸!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压了回去。 被无情推开还挨了一顿抢白的黑瞎子,在予恩愤怒的目光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找到了新的舞台。他顶着张祁灵那张寒气四溢、分明写着“蠢货离我远点”和“再演就砍了你”的冷漠俊脸,变本加厉地演了起来。 他夸张地捂住心口,像被予恩的话伤透了心,肩膀一耸一耸,硬是挤出几滴并不存在的鳄鱼眼泪,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转向张祁灵。 “哑巴!哑巴张!你看见没?你给瞎子评评理啊!”他指着予恩远去的背影,哭天抢地,“瞎子我豁出老命去,落得一身狼狈,这小没良心的……他、他不仅不领情,不扶我一把,他还推我!他还骂我!他嫌弃瞎子!呜呜呜……瞎子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比刚才挨刀子还疼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聒噪的、做作的哭嚎如同魔音灌耳,彻底点燃了予恩最后一丝耐心。 “闭嘴!”一声蕴含着冰冷怒火的低喝从予恩牙缝里挤出。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狠狠剜了黑瞎子一眼。 撂下这句话,他不再看那两人一眼,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自己房间的方向,只想离这两个一个装疯卖傻、一个冷眼怀疑的家伙越远越好。 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让这清晨的院落再添一抹刺目的血色。 第23章 面上是真,心下几分 紧闭的房门如同壁垒,将午后的喧嚣与猜忌隔绝在外。 予恩在狭小的房间里枯坐了整个下午,窗外光影流转,从明亮的正午滑向慵懒的斜阳。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听着院中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张祁灵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黑瞎子偶尔哼起的荒腔走板的小调。 每一次声响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拨动着他紧绷的神经,提醒着院中那无形的审视和试探。 直到日头西沉,橘红色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予恩才起身。他推开房门,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沉寂,重新坐回廊下那张老旧的竹躺椅上。 一下午的独处并未平息他心绪的翻涌,反而让那份被压抑的暴戾和无处宣泄的烦躁沉淀得更加冰冷,他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晚饭时分,院门被轻轻推开,谢语辰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粉色衬衫,在这暮色四合的老旧院落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精致。 他步履从容,目光扫过廊下如同雕塑般沉默的予恩,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几分距离感的笑意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他径直走到躺椅前,挡住了予恩投向天际的视线。 “予恩。”谢语辰的声音清朗悦耳,打破了傍晚的寂静。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质手包中,取出一个包装简约却透着高级感的深蓝色丝绒盒子,递到予恩面前。 “生日快乐。” 予恩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那个盒子上,又缓缓移到谢语辰脸上。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甚至可以说是真诚的微笑,在最后一缕斜阳的金辉映照下,竟显得有些温暖。 予恩的心底没有丝毫暖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不,是充满了算计、怀疑和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这礼物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不想接。指尖在躺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谢语辰就那样站着,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夕阳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那双含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带着一种……期许?或者更深的、他暂时无法解读的意味。 僵持只在瞬息之间。予恩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算了。他不想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再起波澜。他伸出略显苍白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了那个丝绒盒子,指尖甚至没有碰到谢语辰的手。 “谢谢。”声音干涩,听不出多少情绪,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回应。盒子入手微沉,带着凉意。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带着目的性的温情时刻—— “哟!小予恩!准备开饭啦!瞎子我今儿可是下了血本,大餐都备齐了!” 黑瞎子的大嗓门伴随着厨房门帘被掀开的哗啦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目光在予恩手中的礼物盒和谢语辰身上溜了一圈,戏谑地拉长了调子。 “哎呦喂~花儿爷!您这动作可真够麻利的,生日礼物这就送上了?够意思!” 谢语辰闻声,脸上的笑意未减,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转头看向黑瞎子,那笑容瞬间染上了几分促狭。 迈步上前,在黑瞎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时,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快、准、狠地按在了黑瞎子肩膀上——恰好是之前“蹭破油皮”的那个位置。 “嘶——嗷嗷嗷!!” 黑瞎子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夸张地一缩,“花儿爷!花儿爷!手下留情!轻点轻点!瞎子我这可是伤号啊!” 他夸张地叫着,试图挣脱那只看似随意却力道十足的手。 谢语辰唇角微勾,带着点看穿他浮夸表演的了然,适时地松开了手,指尖仿佛掸去一点灰尘。 “看来黑爷这是‘伤’得不轻,想必已经准备好下个月的房租和医药费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砸在黑瞎子的痛处。 黑瞎子揉着肩膀,一听“钱”字,脸上的痛楚瞬间被肉疼取代,刚才那点耍宝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赶紧闭嘴,讪讪地转移话题。 “咳…那个…小予恩,花儿爷,快请!饭菜凉了可就糟蹋了瞎子的手艺了!哑巴!菜齐了没?赶紧的!” 谢语辰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予恩身上,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切入正题的意味。他没有随着黑瞎子走向饭厅,而是顺势又往前走了半步,正好站在予恩的躺椅旁,居高临下,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不会过分压迫的距离。 “三天后出发。” 谢语辰的声音压低了,清晰而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他从粉色衬衫的口袋里,极其自然地抽出一张设计简洁、材质考究的白色名片,两指夹着,轻轻放在予恩面前的竹制小茶几上。名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 “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晚上张祁灵他们会把具体的资料拿给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利落,“还需要什么特殊的装备或者物资,你可以直接跟我说,这是我的电话,随时联系。” 他说完,没有再等待予恩的回应,他微微颔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飘来饭菜香气的饭桌走去,留下予恩一个人对着那张冰冷的名片。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解语臣”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个丝绒礼盒,指尖感受到坚硬的棱角。生日?礼物?出发?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收越紧。廊下的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闷了。 厨房里传来最后一道菜上桌的轻响,张祁灵沉默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廊下。黑瞎子在饭厅里热情(或者说聒噪)地招呼着。而予恩,依然坐在躺椅上 将名片拿起,予恩后知后觉地发现认识谢语辰这两天,这三个演起来真是得心应手,果然都是控制情绪的好演员。 厨房的门帘再次被掀开,浓郁的香气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张祁灵和黑瞎子一前一后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快步走了出来。 张祁灵动作沉稳利落,将手中分量十足的砂锅和炖盅稳稳放在桌子中央。黑瞎子则显得有些“花枝招展”,一手托着精致的青花瓷盘,上面码着油光红亮、香气扑鼻的东坡肉,另一手还拎着个竹编小笼屉,隐约可见里面晶莹剔透的虾饺,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两人几乎同时将菜放下,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廊下躺椅上,那个对着谢语辰名片沉默出神的少年。 “小予恩,吃饭了。” 黑瞎子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带着点……家常的意味? 那空气中弥漫的、勾魂夺魄的浓香——混合着炖肉的醇厚、酱汁的咸鲜、海鲜的清甜以及某种独特香料复合的霸道香气——如同无数只小手,精准地挠在了予恩的味蕾上。 他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此刻被这香气一激,胃袋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了一下。那股直冲脑门的、纯粹的、属于食物的诱惑力,瞬间压过了心头的阴霾和紧绷的神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终于从名片上移开,投向那张摆满了佳肴的桌子。色泽诱人的东坡肉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光泽,清蒸鱼的鲜气仿佛带着水汽,还有那盘翠绿欲滴的时蔬……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让他一直刻意维持的疏离姿态瞬间瓦解。 他直起身,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带着点被本能驱使的急切。目光扫过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最终落在正得意洋洋整理衣襟的黑瞎子身上,一句带着真实讶异和馋意的评价脱口而出。 “没想到,瞎子你的手艺……还真不错。”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那点被美食勾出来的软化。 黑瞎子一听,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像是被戳中了最得意的开关,整个人都膨胀起来,腰杆挺得更直,下巴抬得更高。 “哎哟喂!我的小予恩!”他夸张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带着被“委屈”了八百年的腔调。 “你现在才发现?!感情之前瞎子我做的那些饭,都是喂了……”他猛地刹住车,把某个不太雅观的词咽了回去,转而用更夸张的痛心疾首,“都是被狗……咳,都是被糟蹋了不成?哑巴!” 他猛地转向旁边正安静摆放碗筷的张祁灵,试图拉个垫背的,“你给评评理!哑巴他那厨艺,煮个面条都能糊锅底,能跟瞎子我这御厨级别的手艺比吗?啊?可怜瞎子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饭,小予恩居然今天才知道瞎子的好!这心啊……哇凉哇凉的!太伤心了!没爱了!” 他这边唾沫横飞,表演得正投入,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杀气的眼刀寒流般,从身旁精准地投射过来,牢牢钉在他脸上! 张祁灵停下了摆放筷子的动作,微微侧过头。那张俊美得近乎冷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复杂情绪足以让黑瞎子解读出至少八百字的、不带脏字却字字诛心的“问候”——大概意思可能是:你找死?再敢拿我垫背,今晚就拿你炖汤。 黑瞎子被这眼神冻得一个激灵,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缩了缩脖子,脸上夸张的悲痛瞬间转化为一种……奇异的“洋洋得意”?只要哑巴没动手,只是眼神攻击?那算啥!说明哑巴对他有容忍度!瞎瞎我果然还是特别的!他甚至不怕死地冲着张祁灵的方向,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挤了下眼睛,仿佛在说:你看,我就开个玩笑嘛。 一直坐在桌边凳子上,好整以暇看着这场闹剧的谢语辰,此刻终于忍不住了。黑瞎子那副“你看哑巴都不敢真打我”的欠揍表情,配上他刚才编排张祁灵的话,简直是在他忍耐的神经上疯狂蹦迪。 “死瞎子……” 谢语辰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却冷飕飕的。他修长的手指在腰间一抹,那根通体漆黑、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龙纹短棍便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他手中。他甚至没有起身,手腕一抖,短棍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就朝黑瞎子抽了过去! “嗷——!” 黑瞎子正沉浸在自己“安全区”的得意中,完全没料到花爷会突然动手。他怪叫一声,得益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堪称杂技的姿势猛地向旁边一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记狠辣的“棍花”。棍风擦着他的裤腿扫过,带起一阵凉意。 “花儿爷!花儿爷!息怒!息怒啊!” 黑瞎子一边狼狈地跳开两步,一边连声告饶,“我啥也没干啊!我就是陈述事实!哑巴他确实……” 他瞄到张祁灵那已经快凝结成冰的眼神,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确实比我稳重!对!稳重!” 谢语辰见一击不中,倒也没追击。他优雅地一旋手腕,龙纹短棍“唰”地一声又消失在他腰后。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堪称温柔的假笑,声音也轻柔下来,却带着更瘆人的威胁。 “再不消停会儿,”他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散发着低气压的张祁灵,“我就让哑巴一起动手。我想,他很乐意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黑瞎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垮塌,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彻底蔫了。跟花儿爷打?他倒是不怵,顶多就是费点力气。但要是哑巴张也加入“活动筋骨”……那画面太美,瞎子不敢想。想到可能挨的揍,他心里直咬牙,郁闷得不行。 瞎瞎我真是太可怜了!夸我手艺好也有错?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内心哀嚎,脸上却只能堆起谄媚的笑容。 “消停!绝对消停!花儿爷您坐,哑巴您也坐!菜齐了菜齐了,趁热吃!小予恩,快来尝尝瞎子的拿手好菜!”他殷勤地拉开椅子,用美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予恩站在桌边,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看着黑瞎子吃瘪的样子,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点被美食勾起的短暂轻松感还未散去。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眼前香气四溢的菜肴上,饥饿感再次占了上风。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向那块诱人的东坡肉—— 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他没有看桌上的菜,也没有看还在耍宝的黑瞎子或假笑的谢语辰。 那双沉静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那目光,穿透了食物的香气和刚才短暂的笑闹,直直刺向他心底深处刚刚放松的那一丝缝隙。 予恩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刚刚被美食勾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目光冻结。 看什么看,予恩翻了个大白眼瞪了回去。 予恩不再理会张祁灵那的目光,也暂时将心头翻涌的烦躁压下。眼前这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散发着最原始也最难以抗拒的诱惑。 拿起筷子,几乎是带着点凶狠的专注,低头便吃了起来。美食带来的纯粹满足感,短暂地麻痹了紧绷的神经,他吃得很快,动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当做食物都嚼碎咽下。 黑瞎子看着予恩吃得香,又扫视了一圈桌上被迅速消灭的佳肴,心里那点关于钱包的痛楚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可是真金白银掏空了腰包买的顶级食材!更让他心塞的是,他亲眼看见过予恩随手掏出一张低调奢华的黑卡,那玩意儿代表的购买力,能买下他黑瞎子好几个来回还有富余! 不行!这钱不能让瞎子我一个人出!必须得让小予恩意思意思!报销!必须报销! 酝酿好情绪,黑瞎子堆起一个自认为无比真诚、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吃得正投入的予恩,声音放得又软又可怜。 “小予恩啊,这饭菜……好吃?瞎子我这手艺,配上这顶级的食材,是不是绝了?”他搓着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你看,瞎子我为了这顿饭,可是掏空了钱包,连下顿泡面钱都快没了,那个……嘿嘿,你看这食材费……” “闭嘴。” 予恩头都没抬,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锥,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酝酿好的长篇大论。他夹起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都没停一下。 “别打扰我吃饭。” “!!!”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报销”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噎得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张着嘴,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了几下,试图扯出一个“没事,你继续吃”的笑容,结果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为了钱向来能屈能伸、脸皮厚过城墙的黑瞎子,在这一刻,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憋屈到内伤”!他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胃肾都在抽抽着疼!掏空钱包的是他,累死累活做饭的是他,现在连讨个成本都要被无情打断还嫌弃聒噪?!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那口老血咽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憋闷和认命。 “……行。那你……你先吃。” 声音都蔫了八度,“吃完……我们再说。” 他把“再说”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饭桌另一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张祁灵和谢语辰,极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张祁灵眼中是万年不变的淡漠,但细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谢语辰则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两人什么也没说,便极其自然地、心无旁骛地转过头,重新专注于自己面前的碗碟。张祁灵安静地夹菜,咀嚼的动作依旧无声无息。谢语辰则小口喝着汤,刚才的那场短暂又憋屈的“讨债风波”仿佛从未发生。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食物的声响。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丰盛的菜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眉眼。 昏黄的灯光下,热气氤氲的饭桌旁,四个人埋头吃着。筷子偶尔碰在碗沿上的轻响,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竟奇异地交织出一种近乎家常的宁静。如果不是彼此之间那错综复杂的算计、难以消弭的猜忌、以及各自背负的隐秘目的,这一刻,竟真有了几分寻常人家围炉夜话的、虚假的温馨感。 饭后,碗碟撤下,残羹冷炙被收拾干净。那点虚假的暖意也如同桌上的热气,迅速消散在微凉的夜风中。 予恩刚在廊下的躺椅上重新坐下,试图消化那顿过于丰盛也过于复杂的晚餐,一道沉默的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张祁灵如约而至。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予恩面前。文件袋的封口处用普通的蜡绳系着。 予恩抬眼看他,没有立刻去接。 张祁灵的目光沉静如水,直直地迎上予恩的视线。他的声音低沉平缓。 “去的地方,”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不止有谢家的人。”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予恩,“所以,下去之后,和我待在一起行动。” 予恩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牛皮纸表面,带来一种冰冷的真实感。 “恩。”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掂了掂文件袋的重量,目光越过张祁灵的肩膀,投向院子里沉沉的夜色,收回目光,看向张祁灵,语气是同样的平静。 “那就准备好。”张祁灵清晰地吐出时间点,“后天,和我一起走。” 予恩没有听完任何回应,拿着文件袋,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背影在昏暗的廊灯下拉得很长。 张祁灵站在原地,看着予恩关上的房门,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一直靠在厨房门框边,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大概的黑瞎子,此刻眉头紧蹙,脸上惯常的嬉笑消失无踪。 他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去插科打诨,只是深深地看了张祁灵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张祁灵,转身走进了旁边那间属于他们的屋子。 院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第24章 精心设计 屋内灯光昏黄,将张祁灵清冷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黑瞎子跟着进来,带进一股微凉的夜风,还未及开口,便迎上了张祁灵的视线。 “目前得到的信息,”张祁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穿透力,“都只是他说的。” 清冷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波澜,却清晰地传达出未尽之意——予恩单方面的说辞,可信度几何? 黑瞎子脚步一顿,脸上的惫懒瞬间褪去。张祁灵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他这两天被予恩那副“无害”表象和出发前的琐事所占据的思绪。 对啊!那些关于他身份、目的、以及所谓“干净”背景的信息,从头到尾都只是予恩自己的一面之词!或许能通过谢家的渠道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来佐证或证伪,但更多的核心信息,尤其是予恩个人的真实意图和底牌。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手指在空处捻了捻。他收敛起心神。张祁灵的提醒切中要害。 这次行动牵扯甚广,绝不能让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人,尤其是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浑水摸鱼混进。 “行。”他干脆地应道,声音低沉了几分,“那瞎子就在暗处盯着。总得把水摸清了,才好下网捞鱼。” 潜台词不言而喻:必须试探清楚予恩的深浅,确保他不会成为队伍里的“钉子”。 至于予恩这个人本身…… 黑瞎子脑海中闪过那张在昏黄灯光下也难掩精致、甚至带着几分脆弱感的年轻脸庞。 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惋惜。如果……如果真如他所说,背后干干净净,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他们把他怎么带进去的,就怎么安安稳稳地带出来,也算全了一场(尽管是被迫的)同行之谊。 “但是——” 如果那些说辞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呢?如果他在那凶险之地暗中动什么手脚,甚至……本就是冲着某些东西来的呢? 那他只能永远留在那里,成为那片黑暗的一部分。可惜了……。黑瞎子心底那点微弱的惋惜瞬间被压下,在这行当里混久了,他比谁都清楚,有时候,美好的就是最危险的陷阱。 “最好……是真的什么不是。” 黑瞎子近乎无声地低语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祈愿。那样,一切还能在可控的范围内。否则…… 两天后,清晨微曦。 予恩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灰色棉质衬衫,下身是同样利落的黑色长裤,衬得身形越发挺拔清瘦。他没有携带任何显眼的行李,只在肩上随意搭了个不大的深色布包。 张祁灵则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冲锋衣,沉默地站在院门口。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汇入了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清冽。 指定的集合地点在一处不起眼的货运停车场。几辆经过改装的、外表粗犷的越野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他们径直走向其中一辆车。 拉开车门,一股混杂着烟草、皮革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车上已经坐着几个精悍的汉子,眼神锐利,动作干练,透着一股剽悍之气——都是谢家此次行动的伙计。驾驶座上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对着后视镜里的谢语辰微微颔首。 谢语辰已在后座等候。他今日换下了标志性的粉色衬衫,穿着一身同样低调但质地精良的深色户外装,少了几分平日的精致,多了几分干练的锐气。 看到两人上车,他目光在予恩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出发。”谢语辰的声音简洁有力。 车辆启动,驶离城市,向着西藏的群山进发。 到了西藏目标的道路上变得崎岖颠簸,车身剧烈地摇晃着,像一叶在波涛中挣扎的小舟。 予恩坐在靠窗的位置。起初,他还维持着端正的坐姿,但随着颠簸加剧,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种程度的颠簸让他感到不适,不再强撑,身体微微侧倾,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起了眼睛。窗外飞逝的荒芜景色在他紧闭的眼睑外模糊成一片灰黄的光影,试图用这种方式抵御不适。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来自前排的谢家伙计带着好奇与评估,来自旁边张祁灵的视线则沉静而锐利,来自斜对面谢语辰的目光则复杂难辨。 予恩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些目光的“重量”,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维持着那个看似放松实则带着一丝防备的姿态,对外界的窥探毫不在意,又或者……是懒得理会。 张祁灵的目光从予恩身上移开,抬眼,与坐在他对面、同样在观察予恩的谢语辰视线交汇。 没有言语。张祁灵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有他们彼此明白——是对出发前部署的确认?还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谢语辰接收到这个信号,英挺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迟疑。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到予恩靠在车窗上那略显脆弱的侧影。 一个名字在他心底盘旋——吴携。他想到调查里吴携对这个少年复杂的态度……许多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却无法在这个充满外人的车厢里宣之于口。 最终,谢语辰也只是无声地再次摇了摇头,驱散那些无用的犹豫。他的左手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在身下的车座皮革上,轻轻点了几下。嗒…嗒嗒…嗒… 细微的声响被引擎和颠簸声掩盖,但张祁灵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那是指尖敲击出的密码,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交流方式。信息,已经无声传递。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以及那几道无声交错、各自翻涌着心思的目光。 越野车粗暴地刹停在一片临时开辟出的空地上,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 予恩几乎是扶着车门踉跄着下来,长途颠簸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景物都带着重影,脚步虚浮。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清亮的黑棕色眼眸此刻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水雾,显得有些迷茫和脆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扶着车身,闭着眼,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那股恶心感。 就在这时,周围搬运装备、搭建营地的谢家伙计们,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好几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直直地落在了那个倚着车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倒的身影上。 予恩那张脸,在经历了晕车的折磨后,褪去了平日的疏离与防备,呈现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惊心动魄的美。苍白的面色非但没有减损其光彩,反而像上好的白瓷,衬得眉眼愈发精致深邃。 那些伙计们看得有些出神,眼神里混杂着惊艳、探究,痴迷的目光落在予恩的脸上。 谢语辰和张祁灵几乎同时下车。 谢语辰一眼扫过现场,立刻捕捉到了伙计们那失态的目光和予恩脆弱状态。 他眸光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下颌线微微绷紧。 而张祁灵—— 他本已迈开脚步准备走向临时指挥点,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了被数道目光锁定的予恩。 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冲上头顶!身体的本能反应! 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步便跨回予恩身边。在予恩刚刚感觉眩晕稍缓,茫然睁开眼的瞬间,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却异常有力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予恩瞬间感到一阵疼痛。 “?!” 予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直接撞进了张祁灵宽阔坚硬的胸膛。 张祁灵没有看予恩。他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眸子,冰冷地扫过四周那些呆愣的、目光看这边的伙计。 伙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道上煞神的凝视吓得脸上的痴迷瞬间化为惊恐和慌乱,连忙低下头,连忙散开,再不敢多看一眼。 予恩刚被撞得有点懵,手腕上的剧痛和眩晕感交织,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他刚想看清是谁拽他,就被张祁灵不由分说地拉着,大步流星地朝着营地中央一个刚搭好的大型帐篷走去。 周围那些伙计们虽然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还有营地其他方向投来的好奇视线。 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强势地拖拽着走……予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羞愤也是恼怒! “放开!”他低喝一声,用力想甩开张祁灵的手。然而对方的手如同焊死在他腕上,纹丝不动,反而抓得更紧,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只是碍于周围太多人看着,他只能强压着要爆发的脾气,任由张祁灵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帐篷。 厚重的帆布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喧嚣。 帐篷内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尚未拆封的装备箱。 “你发什么疯!” 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火山般喷发!予恩猛地用力,狠狠甩开了张祁灵的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他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狠狠推向张起灵的胸膛,将他推开。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双眼睛燃着熊熊烈火,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的人! 张祁灵被他推得向后微退半步,但身形依旧稳如磐石。 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冲动拽人的不是他。微微垂眸,看了一眼予恩手腕上刺目的红痕,随即抬起眼,目光沉静而冰冷,声音低沉。 “不想被人注意盯上,收敛点你的招摇。” “招摇?”予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嘲讽,“我怎样还轮不到你张祁灵来管!我做什么了?我晕车吐了就是招摇?我站在那儿喘口气就是招摇?你告诉我,我到底做什么了让你觉得我招摇?!” 他步步紧逼,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张祁灵吞噬。 张祁灵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生动的脸,那染着红晕的脸颊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夺目。 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底那丝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烦躁情绪。移开目光,不再看予恩的眼睛,抛出了一个更直接、更冰冷的理由。 “你若出事,任务就会有变数。” 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下去会很危险。你……还要去吗?” 他重新看向予恩,目光观察他每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我不想功亏一篑。” 事实上,连张祁灵自己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仅仅是看到予恩下车时那副晕乎乎、泪眼蒙眬、毫无防备的样子,被那些充满欲望的目光包围着,心底就瞬间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强烈的冲动? 予恩满腔的愤怒像是被这盆名为“任务”的冰水当头浇下。他怔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涌上心头,比刚才的愤怒更加强烈。 别过头,不想让张祁灵看到他眼中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冰冷和倔强。 “不用你假好心!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 张祁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滞涩感。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最终只是化为一片更深的沉默。 他刚才问的,下面危险,他还要去吗?这是他们给他的反悔机会,不过,他不会提醒他的。 帐篷外传来谢雨辰清朗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内里的僵局。 “都别吵了。” 声音穿透帆布,清晰传来,“原地休整,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出发!” 予恩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张祁灵,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满不在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嘲讽的。 “嘁。” 帐篷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两人再无交流,各自沉默地整理着散落的装备,动作机械而迅速。空气里只剩下装备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压抑的呼吸声。 整理完毕,予恩几乎是抢在张祁灵前面,一把掀开厚重的帐篷门帘,大步走了出去。刺目的天光让他微微眯了下眼,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和憋屈,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找到了出口! 径直朝着营地边缘那片林子冲去!脚步又急又重,带着一股要将地面踏穿的狠劲,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愤怒都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营地里的伙计们都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纷纷侧目,却又在触及张祁灵随后投来的冰冷目光时,迅速低下头,噤若寒蝉。 予恩一头扎进林间。高大的树木瞬间隔绝了营地的喧嚣和窥探的目光。光线变得昏暗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气,但这宁静非但没能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像催化剂,让那积压的情绪轰然爆发!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凶狠地扫过四周茂密的花草灌木。下一秒,他右手凭空一抓!一道奇异的细微波动闪过,一根通体漆黑、闪烁着幽紫色的长鞭便出现在他手中。 “唰——!啪!!!” 没有丝毫犹豫,予恩手臂灌注了全身的力量,狠狠地将星蚀鞭甩了出去!鞭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幽冷的紫芒,狠狠抽打在无辜的花草灌木上! 娇嫩的花朵瞬间被抽得粉碎,翠绿的枝叶被撕裂、抽飞,泥土被鞭梢带起,留下道道狰狞的痕迹! “有病!全他妈的有病!” 予恩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星蚀鞭,发泄般将周围的植被抽打得一片狼藉,一边破口大骂。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怨毒和戾气。 “一个个都他妈的有病!神经病!!” 他将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以及对过往阴影的恐惧和憎恨,统统化作手中的鞭影和口中的咒骂,疯狂地倾泻在这片寂静的林地里。星蚀鞭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飞溅的泥土、破碎的枝叶和他声嘶力竭的怒骂。 不知过了多久,予恩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握着鞭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周围一片狼藉。 疯狂的发泄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他停了下来,不再挥鞭,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星蚀鞭那幽紫色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些。 他垂下眼睑,看着手中鞭子。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鞭身上凹凸的星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刚才那狂暴的怒意像是从未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发泄时的狂乱,而是变得幽深、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寒潭。他的视线,精准地、阴恻恻地投向不远处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茂密花丛。 就在那片花丛之后,浓密的阴影里,一个人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黑瞎子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干,墨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一路悄无声息地跟来,凭借潜行技巧,肯定未被发现。他原以为予恩突然离队,是找了个借口与幕后之人接头传递信息。他甚至做好了抓现行的准备。 可他看到了什么? 不是秘密接头。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无人处彻底失控、疯狂发泄的少年!是那柄凭空出现、幽紫色的鞭子! 还有此刻……少年那阴鸷冰冷的目光,正直直地“看”向他藏身的方向! 黑瞎子不敢再想,身体本能地绷紧,连呼吸都放得更加轻缓,一动不动。林中,只剩下风吹过破碎枝叶的呜咽,和那无声对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第25章 书内外视角 发泄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予恩有些蔫蔫地抬起头。林间的光线透过破碎的枝叶,在他苍白失神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一道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黏在暗处——大概率是黑瞎子。但他此刻连一丝探究或揭穿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索性装作毫无察觉,任由那目光存在。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神的消耗。他靠在旁边一棵被鞭风扫得半秃的树干上,星蚀鞭如同一条失去生机的黑蛇,软软地垂在他脚边,幽紫的星芒也黯淡下去。 冰冷的树皮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凉意,让他混乱焦灼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瞬。 重来这一次……是不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是不是根本就不该跟这些人耗?不该靠近张祁灵,不该接受谢语辰的“邀请”,不该踏入这盘充满算计与血腥的棋局? “可是……”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沉的无力感碾碎了。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不耗?怎么可能?从他被塞回这个充满痛苦记忆的,从世界意识要他帮忙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要与这些人、这些事纠缠不休,不死不休! *呵,傻! 他予恩只想……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像普通人一样,感受阳光的温度,体会平凡的喜怒哀乐,远离这些阴谋诡谲和生死搏杀。 就算最初他按照指示做了。结果也不能换来一线生机,只要出现就会被怀疑。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已经被拖入深渊。 死……真的很疼。 予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不是什么钢筋铁骨的硬汉,他很怕疼。怕到骨子里。 这份疼痛,像一个最残酷的导师,用最直接的方式教会了他一个鲜血淋漓的真理,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些人面前,付出真心?那是世界上最廉价也最可笑的东西!真心换不来同等回应,换不来信任,换来的可能只有……更深的不信任,更致命的伤害! 所以…… 予恩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林间带着血腥和草木碎屑味道的空气。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书内,书外?主角,配角?正派,反派?这些划分,不过是站的位置不同、看的角度不同!在这、充斥着谎言与背叛的泥沼里,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坏人?有的只是立场,只是利益,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挣扎! 吴三行、谢链环是恶人吗?从予恩的视角看,他们该死!张祁灵、谢语辰是好人吗?他们同样在算计他、利用他、随时准备舍弃他!他自己呢?他为了复仇,为了活下去,迟早变得跟他们一样,双手鲜血,变得不择手段! 将胸腔里翻腾的戾气和残余的虚弱感压下去。情绪是最大的敌人,他需要冷静,需要绝对的冷静。 只要有机会,他绝不手软!该动手时就动手! 至于那个垃圾系统?那些所谓的“帮助”任务?不要让他找到漏洞。 他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上赶着去“帮助”那些随时可能捅他一刀的人!他不会再为了所谓的“任务”去冒险,去讨好!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任何人!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捡起脚边黯淡的星蚀鞭。冰冷的鞭柄入手,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不再看暗处存在的窥视,转身,拖着依旧疲惫却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枷锁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予恩的身影彻底融入营地方向的黑暗,只留下林间破碎的枝叶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鞭挞后的草木腥气。 黑瞎子从藏身的粗壮树干后缓缓踱出,墨镜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予恩消失的方向,没有选择跟上去。小家伙刚才那通爆发和最后阴鸷的眼神,让他心里那点“抓现行”的心思彻底烟消云散。 几乎就在黑瞎子现身的下一刻,另一道更轻、更融入夜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 张祁灵靠在一棵枝叶尚算完好的大树干上,闭着眼养神,那周身萦绕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清晰地表明他一直在等待。 “哎,我说哑巴,”黑瞎子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打破了沉默,声音不大,带着点戏谑。 “下午在帐篷里,你到底怎么惹到这小祖宗了?啧啧,你看这周围,”他抬手指了指那片被星蚀鞭肆虐过的狼藉区域,“好家伙,跟被炮轰过似的!我刚跟过来,就看见他凭空掏出那根邪乎的鞭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狂抽乱打!”他夸张地比划着抽鞭子的动作,唾沫横飞,“那叫一个狠啊!嘴里还不停地骂……骂你有病呢!” 说到“有病”两个字时,黑瞎子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张祁灵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极其自然地把“你们全都有病”这句更精准但更危险的指控给咽了回去,只精准点射了张祁灵。 张祁灵跟没听见他的聒噪一样,依旧闭着眼,像一尊冰冷的石雕,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 黑瞎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叭叭着,试图从张祁灵脸上撬出一丝反应。 “那小脾气爆的,跟个点了捻儿的炮仗似的!瞎子我看了都心惊肉跳……” “瞎。” 张祁灵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断了黑瞎子滔滔不绝的表演。 黑瞎子立刻收声,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几分。他知道张祁灵在问什么——有没有发现异常?有没有接头?有没有传递信息? 他站直了身体,墨镜后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冲张祁灵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下来。 “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死寂的树林,强调道,“真没有。小家伙跑到这儿,纯粹就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冲着这些花花草草泄愤来了。除了骂人,没干别的。” 他省略了予恩对吴三行那充满真实恨意的咒骂。 听到黑瞎子肯定的“没什么不对”,张祁灵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对那句“骂你有病”做出任何回应。 确认了最重要的信息,他直接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色中扫过黑瞎子,没有任何停留,抬腿便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黑瞎子看着张祁灵迅速消失在林间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也赶紧跟了上去,林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营地篝火已经熄灭,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灰烬中明明灭灭。予恩回到营地时,看到谢语辰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残留的余温里,手里拿着一份地图或文件借着微弱的晨光在看。张祁灵还没回来。 正好。予恩现在身心俱疲,更没有任何心情去应付谢语辰的精明和试探。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帐篷,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前世的死亡之痛、如同破碎的噩梦片段,在他意识深处反复纠缠。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在一种极度的疲惫中挣扎着醒来。 没有赖床,予恩迅速起身,拿起那件灰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穿上,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麻木。他掀开帐篷,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露水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营地已经苏醒,伙计们正沉默而高效地整理着装备,检查着武器。气氛肃穆而紧绷。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予恩帐篷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饭盒。看到予恩出来,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饭盒递了过去,声音如同清晨的露水般清冷。 “吃饭,整理装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忙碌的营地,“两小时后出发。” 予恩面无表情地接过尚有余温的饭盒,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张祁灵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进旁边他和黑瞎子的帐篷,很快便背着他那标志性的、沉甸甸的背包走了出来,那把用布条仔细缠裹着的黑金古刀稳稳地固定在背包一侧。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营地外围,似乎要去确认最后的路线。 予恩走到一张临时充当餐桌的木板旁,低头打开饭盒。里面是简单的白粥和咸菜。拿起勺子,低头默默地扒着饭,食不知味,只为了补充必要的体力。周围伙计们低声的交谈、装备碰撞的声响,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予恩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他走到集合点,谢语辰和张祁灵已经站在那里。谢语辰换上了一身更利于行动的深色劲装,气质越发显得锐利沉稳。黑瞎子也背着一个大包,墨镜后的目光在予恩身上扫了一圈,但什么也没说。 每个人背上都背负着沉甸甸的装备包,里面装着食物、饮水、工具、绳索、药品以及防身的武器。空气里弥漫着皮革、金属和紧张汗水混合的味道。 在谢语辰一个简洁的手势下,队伍有序地开拔,沉默地向着营地后方那片更加幽深茂密的原始丛林走去。清晨的薄雾在林间流淌,鸟鸣声清脆。 在丛林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脚下的路愈发难行。终于,在一个被巨大藤蔓和蕨类植物覆盖的山坳前,谢语辰示意停下。 “就是这里了。” 一个负责勘探的谢家伙计低声说道,指了指山坳底部几处被清理掉表层腐叶的位置。 众人卸下沉重的装备。几个精壮的伙计立刻拿起折叠铲和探针,在伙计指定的几个点位开始下铲。铁锹铲入松软的腐殖土和湿黏的泥层,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予恩没有参与挖掘,他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奋力挖掘的伙计,扫过警惕观察四周的张祁灵和黑瞎子,最后落在若有所思的谢语辰身上。 张祁灵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附近,他没有凑近挖掘点,只是选了一棵粗壮的老树,背靠着树干,再次闭上了眼睛。 挖掘工作进行得比预想的顺利。大约十分钟后,其中一个位置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有了!” 一个伙计低呼一声。他小心翼翼地用铁锹边缘刮开周围的泥土,露出了下面坚硬、规整的轮廓。接着,他用探针小心地戳了戳,又用铲尖在边缘处轻轻捣鼓了几下。 “簌簌簌……” 松动的泥土和小石块开始顺着那个点往下掉落,发出细碎的声音。很快,一个大约脸盆大小的不规则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洞口边缘,借着从上方枝叶缝隙透下的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侧垒砌得相当规整、表面刻着模糊纹路的青色石砖! 那冰冷的、带着岁月沉淀气息的石砖,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从洞口幽幽地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黑暗的入口之上。 冰冷的青色石砖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幽光。入口处异常简陋,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机关、壁画或者警示,只有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两人勉强通行的管道,内壁粗糙,布满滑腻的青苔和渗出的水珠,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霉腐混合的气息。 张祁灵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形微伏,第一个钻入了那狭窄幽深的洞口。强光手电的光芒在他前方投下一束晃动的光柱,瞬间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大半。 予恩紧随其后。进入管道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积尘的味道,令人呼吸一窒。空间逼仄得令人压抑,他必须侧着身子,小心地避开湿滑的内壁和脚下凹凸不平的砖石,才能勉强前进。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在狭窄管道里放大的回声。 谢语辰在入口处停顿了一瞬,目光复杂地掠过前方予恩那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尚算新鲜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份清明带入地底,随即也毫不犹豫地矮身钻了进去。管道内瞬间变得更加拥挤。 众人沉默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手电光柱是唯一的光源,在狭窄的管道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湿滑的地面和低矮的顶壁让行进速度极为缓慢。 突然! “锵——!” 前方黑暗中,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那声音在狭窄密闭的管道里被无限放大、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便是急促而混乱的打斗声、沉闷的撞击声! “!” 予恩和谢语辰心头同时一紧!前面遭遇伏击了! 两人加快了速度!予恩顾不上湿滑,手向前挤去,谢语辰也低喝一声“跟上!”,动作矫捷地向前。 仅仅几息之间,狭窄的管道在前方豁然开朗了一些,似乎是一个稍大的连接处或耳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后来者倒吸一口冷气! 张祁灵在几道黑影的围攻中穿梭腾挪!他手中的黑金古刀,刀身在晃动的手电光下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与敌人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对方八人,身着紧身黑衣,眼神凶狠,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 张祁灵虽然身法超绝,刀法凌厉,但空间毕竟有限,同时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也显得险象环生! “唰——!” 一道撕裂黑暗的幽紫色鞭影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尖啸,加入了进去!予恩眼神冰冷,长鞭卷向一个正欲从侧后方偷袭张祁灵的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察觉到危险,猛地回刀格挡! “铛!” 鞭梢狠狠抽在刀身上,爆出一溜火星! 黑衣人手腕剧震,攻势一滞。他眼中凶光更盛,显然没料到对方还有如此犀利的援兵。他舍弃张祁灵这边,挥刀便朝予恩凶狠劈来! 予恩眼神一凛,不退反进!一个灵巧的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凌厉的刀锋,冰冷的刀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在翻滚落地的瞬间,长鞭如同活物般贴着地面诡异一旋! “嗤啦——!” 鞭梢带着幽冷的紫芒,精准而狠辣地在黑衣人来不及收势的小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呃啊——!” 黑衣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身形踉跄,攻势瞬间瓦解!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震耳欲聋!是谢语辰!他不知何时已拔出了腰间隐藏的紧凑型手枪,在另一个黑衣人试图扑向因腿部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同伴时,冷静地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没入那人的眉心,血花混合着脑浆瞬间迸溅! “都帮忙!压制他们!” 谢雨辰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迅速将手枪插回枪套,右手在腰间一摸,那根通体漆黑的龙纹短棍已握在手中!看准一个因同伴瞬间毙命而心神剧震的黑衣人,短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捣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软肋! “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黑衣人如遭重锤,身体猛地弓起,剧痛让他暂失去了战斗力,武器脱手掉落! 张祁灵眼中寒芒爆射,黑金古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完美的死亡弧线,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刺向被谢语辰击伤肋部、正处于僵直状态的黑衣人的咽喉!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骨骼的声音令人牙酸。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眼中光芒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倒下。 紧随谢语辰身后试图进入支援的谢家一众伙计们,却在这狭窄的墓道中吃了大亏!他们人数虽不少,但空间实在太小,根本无法有效展开。 黑衣人显然也训练有素,立刻调转矛头,利用地形优势,凶狠地扑向挤在入口处的谢家人! 刀光剑影,惨叫声起! 一个谢家伙计的手臂被砍伤,鲜血直流!被逼得连连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退!退到入口!” 谢语辰见状,当机立断。他知道,他们在这里,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必须先撤出去! 伙计们如蒙大赦,忍着伤痛,互相搀扶着,在混乱中狼狈不堪地向来时的入口管道退去。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撤退的人影,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 张祁灵、予恩和谢语辰,钉在稍大的耳室边缘,刀光、鞭影、棍风交织成一片,挡住了剩余几个黑衣人的追击。 第26章 汪家 通道内的空气,浓稠的血腥味与墓的腐朽气息混杂,令人窒息。摇曳的火光将残破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狂舞。黑衣人的败局已定。 仅存的两人背靠冰冷的石壁,粗重的喘息,他们手中的兵刃早已失了章法,劈砍刺戳间只剩绝望的癫狂与盲目的凶戾,攻势散乱如被惊散的蝇虫,徒劳地撞向无形的壁垒。 予恩的身影。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悄无声息,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狩猎者的精光,扫过每一个黑衣人的破绽——一个因力竭而踉跄的虚浮下盘,一个因同伴毙命而瞬间迟滞的挥刀动作……他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完美角度。 机会来了!一个黑衣人被同伴倒下的尸体绊了个趔趄,重心不稳,脖颈要害完全暴露在予恩的视线之下。 没有半分犹豫!予恩腰肢骤然发力,整个人“嗖”地一声撕裂沉闷的空气!在他身形化作残影的刹那,右臂早已蓄势待发的长鞭带着空气的尖啸,精准狠辣地缠绕上那黑衣人的咽喉! “嗬——!”黑衣人双目暴突,喉骨被勒紧的剧痛和窒息感让他瞬间丢掉了武器,双手本能地抓向颈间那条夺命的“黑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鞭身绞紧的瞬间,予恩已如附骨之疽般贴身而至!左手寒光乍现,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匕不知何时已反握在手。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杀戮本能!手腕一沉,手臂肌肉贲张,匕首带着全身冲刺的惯性,狠狠地、决绝地捅进了黑衣人胸骨下方的缝隙! “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在死寂的甬道中格外清晰。黑衣人身体如遭电击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血液倒灌的窒息声,眼中的凶光迅速被死亡的灰白取代。 予恩甚至能感受到匕首穿透脏腑时那令人心悸的阻力。他眼神冰冷,手腕猛地一拧,确保彻底断绝生机,随即果断地向外一拔! 温热的鲜血激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石地上,也染红了予恩的袖口。松开鞭梢,任由那沉重的躯体像破麻袋般轰然倒地。 微微侧身避开喷溅的血线,胸口快速起伏了几下,气息略有不稳,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看也不看脚下的尸体,只是将沾满粘稠血液的匕首,随意地在黑衣人尚且温热的衣襟上反复擦拭,动作有些缓慢,直到刃身重现冰冷的锋芒。当匕首归鞘的轻响传来,他的目光才落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陌生面孔上,眉梢微挑。 张祁灵的黑金古刀以一个羚羊挂角的刁钻角度,轻易荡开了对手最后无力的格挡,刀锋滑至其后背。他手腕轻巧一旋,刀尖精准地划开了黑衣人后背的衣料,一片刺青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下——一只线条凌厉、姿态张扬的凤凰,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诡异而狰狞。 张祁灵的目光凝固在那凤凰纹身上。他微微垂首,浓密的眼睫如鸦羽般覆下,在鼻梁两侧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暗流。周遭的打斗余音、血腥气味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数秒,只有那凤凰纹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灼烧。 抬起眼帘,声音低沉平稳,清晰地传入谢语辰的耳中。 “谢家队伍的有被替换掉的人。” 这句话让正在不远处检查另一具尸体的谢语辰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直起身,火光映照下,那张俊朗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眉宇间凝结着寒霜,眼神冷冷扫过地上的尸体,最终定在张祁灵身上。 “哼!”一声压抑的冷哼从他鼻腔溢出,带着浓重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这墓里汪家人的势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强得多,爪子也伸得够长!” 他手腕一翻,那根沉重、象征着谢家威严的龙纹短棍发出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缩回袖中,动作干净利落。 “计划必须改变。”张祁灵的目光从纹身上移开。“不能按原路走了,得换方向,同时,”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如刀,“把那些混进来的‘钉子’,一颗颗拔掉。” 谢语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忧虑,眼中只剩下属于当家人的决断与狠厉。 “我立刻去安排,通知所有人变更路线!”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离弦的青影,迅疾无比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脚步声瞬间消失在曲折的通道深处。 予恩此时已慢条斯理地将长鞭重新盘绕回手臂,他踱步到张祁灵身边,黑棕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语辰消失的方向,又扫了一眼地上横陈的汪家杀手,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恶趣味和冰凉嘲讽的弧度。 “啧,张祁灵,”他微微歪着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探究,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你说……这么大阵仗,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是冲着我这‘意外之喜’来的呢,”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还是冲着你们张谢两家这盘大棋呢?” 张祁灵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脸的线条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冷硬而深刻。 他沉默着,似乎在衡量每一个字的分量,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依旧,“汪家行事,向来如雾里看花。但如此处心积虑,深入至此……”他的目光转向予恩,“或许,是想从你这‘意外’身上,撬开某个他们急需的、至关重要的‘锁’。” 予恩迎着他的审视,非但不惧,眼底那抹玩味反而更深了。他刚启唇欲言—— “哐当!噗——呃啊——!” 一阵更为激烈、混乱的金铁撞击声、利器撕裂皮肉的闷响、以及一声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猛地从他们左侧一条幽深岔道的黑暗深处炸响!声音穿透重重石壁,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张祁灵眼神剧变!锁定了声音来源。 “走!”身形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朝着那黑暗疾射而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劲风! 予恩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如同嗜血的曼陀罗花,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兴奋光芒。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腰间的装备,动作流畅而轻盈,眼神灼灼地盯着张祁灵消失的黑暗。 “呵,”一声轻快的、带着浓浓幸灾乐祸的轻笑从他唇边溢出,“看来混进来的‘老鼠’还真不少,你们的‘朋友’……可真是热情似火,迫不及待要登场了呢。” 他舌尖轻轻舔过略显干燥的下唇,眼中闪烁着纯粹的、等待好戏开场的愉悦光芒。足尖一点,身影同样迅捷无声地没入那片未知的喧嚣与黑暗之中。 墓道深处,短暂休整的营地弥漫着紧张后的疲惫和血腥气未散的凝重。 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或坐或靠、沉默进食的众人脸庞。予恩静默地倚在离谢语辰不远处的石壁阴影里,目光低垂,他的职责清晰而纯粹——谢语辰的安全。 至于队伍里潜藏了多少牛鬼蛇神,汪家又布下了多少暗棋,只要不直接威胁到目标,那些纷纷扰扰,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清理障碍是他的本能,但主动去揪内鬼?那是谢语辰或他们九门人该操心的事。他的世界,现在只有明确的目标和需要清除的阻碍。 ………… 杭州吴家那间深藏地下的密室。 昏黄的灯光下,吴三行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盘上的紫砂小杯,袅袅热气在他面前散开,一派闲适。他对面,戴着精巧人皮面具的谢链环,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面具边缘甚至能看见因压抑情绪而微微绷紧的线条。 “三哥,”谢链环的声音带着极力克制的焦躁,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敲击,“为了一个来历不明、根脚不清的半大孩子,这段时间搭进去多少人力物力?精锐折损,真金白银流水似的往外淌,就为了试探他几斤几两?这买卖,怎么看都不值当!” 吴三行眼皮都没抬,端起小杯呷了一口,喉间发出满足的轻叹。 “链环啊,”他放下杯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钱是小。丢了的,总能再赚回来。可人……”他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终于抬起,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直刺谢链环,“若那小子真是‘那边’埋进来的钉子,或者……是冲着我们计划核心来的‘意外’呢?那才是塌天的大事!我们几十年的心血,两代人的筹谋,都可能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小小的石桌。 “要怪,就怪他自己。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了那个绝不该出现的地方。他的‘恰好’,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巧’和‘威胁’!这钱,这人,花得值不值,不是看现在,得看结果。” 谢链环被这目光刺得一窒,胸口憋闷得厉害。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无力的预感。 “三哥,”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这盘棋……风险太大了。就像当年你在鲁王宫放的那把火,烧得痛快,可若烧错了方向,引火烧身,后果……只怕是真的难收场,连退路都找不到。” “哼!”吴三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毫无笑意,“成功?失败?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重要的是,各方都已经落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成,自然皆大欢喜;不成……”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幽光,“不过是再蛰伏一段时间,再找下一个机会罢了。江湖路远,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至于那小子——”他语气陡然转冷,斩钉截铁,“只要查实他不是‘那边’的人,正好!拉他入局!多一个棋子,多一分力。我们的计划,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容不得半点闪失的‘意外’!” 谢链环看着吴三行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决绝,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站起身,人皮面具下的眼神复杂难明。他深深看了吴三行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担忧、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明白了。”谢链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重,“那……我这就去,赶紧做好准备。” 他不再多言,迅速整理了一下伪装,身影快步转身,悄无声息地从地下室那扇沉重的暗门离开,只留下吴三行一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对着袅袅茶烟,眼神深邃如渊。 墓道营地中,谢语辰已快速高效地向核心成员交待完变更后的路线和注意事项,命令队伍原地休整两小时进食恢复体力。 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只剩下咀嚼食物和低语的声音。 这时,通道口光影一晃,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墨镜的身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姿态闲适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哟——!”黑瞎子拉长了调子,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这是咋啦?刚打完仗?花儿爷,瞎子我没耽误什么‘好事’?”他笑嘻嘻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伤员。 谢语辰言简意赅地将汪家人混入、计划变更的情况说了一遍。黑瞎子摸着下巴,手指在下颌的胡茬上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啧,”他咂了下嘴,语气玩味,“看来这汪家是铁了心要在这盘菜里下耗子药啊,连锅都想给咱掀了?” 正说着,张祁灵的身影从黑暗走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谢语辰附近的位置,依旧是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仿佛从未离开过。 “都安排好了。”谢语辰低声确认了一句。众人不再言语,抓紧时间默默进食补充体力。 予恩坐在谢语辰身旁不远处的石墩上,看似放松地小口啃着压缩干粮,但那双黑棕色的眼睛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营地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一个角落。 一个穿着谢家服制的伙计,眼神闪烁,趁着众人低头进食的间隙,鬼鬼祟祟地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朝一条相对僻静的侧通道走去,脚步带着刻意压制的急促。 予恩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张祁灵和正跟谢语辰低声说着什么的黑瞎子,有这两位在,营地核心的安全暂时无虞。 “花儿爷,我去方便一下。” 予恩对谢语辰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声音不大不小,随即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可疑伙计的身影。 那队员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闪身躲进一处堆放着腐朽木箱的凹陷死角。他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装置——显然是一个特制的微型信号发射器。他手指颤抖着,就要按下上面的按钮! “咻——啪!” 一道身影从阴影中暴起!予恩上前一记凌厉的鞭腿精准无比地抽在那伙计的手腕上! “啊!”伙计惨叫一声,剧痛让信号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石壁上,零件碎裂。 不等伙计反应过来,予恩欺近,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狠狠掼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伙计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予恩的脸凑近,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黑棕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冰冷而玩味的光芒,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他盯着伙计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对方心底。 “这么急着给主子报信?让我猜猜……”予恩的拇指在对方喉结上危险地摩挲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你是吴三行派来的?” 那伙计被扼得几乎要窒息,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小心,竟会被这个看似半大的少年盯上,更被一语道破来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不……不是!饶命!”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眼神惊恐地乱瞟,“是……是汪家人!汪家收买了我……让我通风报信……我只是想活命啊!” “汪家?”予恩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阴冷,眼中毫无温度,“编得倒挺像那么回事。”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一丝,让对方得以喘息说话,但那冰冷的眼神却更具压迫感。 “哦?通风报信?”予恩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那正好啊。把你这个‘投靠汪家’的危险叛徒处理了,然后……”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对方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打包送回杭州吴家。我想,吴三爷看见我这份‘大礼’,肯定会非常‘感谢’我的?毕竟,我可是替他清除了一个‘内鬼’呢,对不对?” “吴家”两个字如同催命符!那伙计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几乎要瘫软下去。他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透出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一旦被送回吴家,等待他的下场绝对比死在这墓里凄惨百倍!三爷的手段……光是想想就让他肝胆俱裂! “别!别送我去吴家!求求你!我说!我说实话!”伙计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是……是三爷!是三爷吩咐的!他让我想办法引你下墓……试探你的身手……看看你到底……到底什么来路!他说……他说如果你真有问题,是不怀好意接近的……”伙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就让你出不来……在墓里……找机会……”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我……我要是完成了任务,活着出去……就能……就能跟着攀子哥……有好前程……现在要是被你送回去……三爷只会当我是废物……是叛徒……会把我打发到最下面……生不如死啊!求求你!饶了我!” 予恩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扼住对方喉咙的手并未松开,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颈动脉因极度恐惧而疯狂的跳动。 通道深处,只有队员粗重绝望的喘息和远处营地隐约传来的模糊人声在回荡。昏暗的光线将予恩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青苔的冰冷石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 第27章 嫌烦 潮湿冰冷的石壁角落,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予恩扼住伙计喉咙的身影,如同一个墓里充满压迫感的鬼影。 伙计崩溃的哭诉和求饶声,断断续续地飘散在阴森的甬道里。 就在这片喧嚣与绝望的几丈开外,更深沉的阴影中,两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张祁灵和黑瞎子,并未真正离开。 当予恩悄然起身跟随时,他们的目光便已似有若无地交汇了一瞬。无需言语,某种长久以来在生死边缘培养出的直觉和默契,让他们同时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们像两道融入黑暗的幽灵,在予恩专注于猎物时,已悄然移动到了更隐蔽、更便于观察的位置。 此刻,他们沉默地伫立在粗大的石笋后,目光穿透昏暗,落在予恩和那个涕泪横流的伙计身上。予恩冰冷的话语、伙计绝望的供词,一字不漏地落入他们耳中。空气仿佛在他们周围凝固,只剩下远处营地模糊的声响和近处那令人窒息的审判。 看着予恩脸上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听着伙计抖出吴三行的布局和杀机,张祁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他深邃的眼眸倒映着火光,却映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他不需要上前,不需要介入,只是安静地“看”。 黑瞎子则微微歪着头,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微微勾起的、带着玩味和一丝冰冷探究的嘴角。 他双手插在皮夹克口袋里,身体放松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欣赏眼前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当伙计喊出“三爷吩咐”、“在墓里找机会”时,他甚至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一抹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哂笑。 他们看着予恩如同处理一件垃圾般,在伙计彻底崩溃后,冷漠地松开手,任由那伙计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予恩没多看一眼,只是俯身捡起地上碎裂的信号器残骸,随意地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营地方向,迈着一种与刚才的狠戾截然不同的、近乎轻快的步伐离去。 直到予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甬道的拐角,确认他不会再回头,张祁灵才极其轻微地侧了下头。黑瞎子默契地朝他偏了下下巴。两人如同接收到无声指令的影子,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同时转身,极其谨慎地选择了与予恩和营地截然不同的另一条更幽深、更少人迹的岔路,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重的黑暗之中,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绕了一个大圈,才最终回到休息的营地边缘。 营地里的气氛并未因这个小插曲而改变太多,众人仍在休整。张祁灵无声地回到谢语辰附近的位置,重新抱臂闭目。黑瞎子则溜溜达达地晃到火堆旁,顺手从旁边伙计的干粮袋里“顺”了块压缩饼干,咔嚓咬了一口,仿佛只是出去溜了个弯。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两人的心绪却远非如此。 (心理活动与对话开始) 黑瞎子视角:(嚼着饼干,墨镜后的眼睛扫过远处独自坐下的予恩) ‘啧,这小崽子……下手够黑,脑子也够快。吴老三那老狐狸的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他倒好,反手就把人家的狗腿子吓尿了裤子……’ 他心中无声地嗤笑。 可随即,一种更深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的探究欲升腾起来。‘来历成谜……身手诡谲……连吴三行都摸不清他的底细?哈!这可有意思了。’ 黑瞎子从不畏惧危险,他享受解谜的过程,尤其当谜题本身足够棘手、足够致命时。予恩的出现,就像一本用未知文字写成的、封面却沾着血的书,强烈地挑动着他的好奇心。 ‘查不出来?有意思,真有意思……瞎子我偏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哪味阎王帖?’ 这份“有趣”,是危险的信号,也是他决定暂时压下杀心的原因之一——他想看下去,想亲手揭开谜底。 除此之外,这小子展现出的能力……太惊人了。那速度,那狠劲,那洞察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以往对任何“棋子”或“工具”的掌控范围。黑瞎子见过无数高手,但予恩身上有种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失控。 就像一把过于锋利的妖刀,握在手里能斩敌,却也可能随时反噬自身。这种超出掌控的“厉害”,让习惯了掌控全局、将一切变量纳入计算的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们的世界,容不下无法掌控的变数。尤其是在九门里,在如此关键的计划中,一个查不清底细、能力又强到离谱的“外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源。 张祁灵视角: (闭着眼,气息平稳,内心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吴三行。’ 这个名字在张祁灵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冰冷的石子,荡开一圈圈寒意。他瞬间明白了更多背后的纠葛。 予恩的出现,绝非偶然。张祁灵比黑瞎子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队伍里弥漫的那种无声的紧绷。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被一种无形的不安笼罩着。这份不安,源头就是予恩。 他那神秘莫测的过去,任凭他们动用多少力量去探查,都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响。这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危险——要么背景深不可测,要么被刻意抹得干干净净。无论哪一种,都代表着未知的威胁。 这种“查不出来”,在以往的经验里,是最高级别的警报。它触动了张祁灵最深的警惕神经。更让他内心感到一丝异样的是……在北京监视相处的那段短暂日子里,有那么几个瞬间,面对予恩那张年轻甚至带着点无辜的脸,或是看到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茫然时,自己内心深处那道坚不可摧的防备壁垒,竟然……松动过一丝缝隙。虽然极其细微,转瞬即逝,但那种不受控的“松懈感”,让张祁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觉和……一丝自我厌恶。 他把这归咎于对方的伪装太过高明。这种“降低防备心”的潜在趋势,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危险。它意味着致命的破绽。他和黑瞎子这样的人,是靠着绝对的警惕和绝不轻信才能活到今天的。后背,只能交给生死与共、知根知底的伙伴。 一个来历不明、无法掌控、甚至能让他们潜意识放松警惕的人?这触碰了他们生存法则的绝对红线。以往,面对这种“查不出信息”且具有潜在威胁的存在,他们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清除。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们的使命,他们所背负的秘密和计划,其重要性远超他们任何个体的生命,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受控制”的意外发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 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例外。一次次的试探,从身手到反应,再到这次借吴三行的手设下的局……都是在反复求证。求证他是否真的无害?是否真的可以……勉强纳入“可控”的范畴?或者说,只是为了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下杀手的、足够明确的“证据”? 张祁灵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予恩身上,‘最后一次。’ 这个念头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形成一种无言的共识。这次深入古墓的行动,就是最终极的试炼场。环境险恶,危机四伏,汪家窥伺,吴家布局……这将是观察予恩最后的一次。如果在这考验之下,他依旧表现得“无懈可击”(无论是真的清白,还是伪装到极致),或者……露出了任何一丝马脚…… ………… 予恩的身影回到了休整的营地。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径直穿过或坐或卧的人群,经过谢语辰身边时,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他在营地对面一处相对孤立的石墩上坐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微微阖上眼。 意识沉入那片只有他能感知的系统空间。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任务发布:帮助破解墓室门机关。失败惩罚:失去听力三天,痛觉加三倍两小时。倒计时:59分59秒…】 倒计时数字无声跳动,予恩的心却烦躁地拧成一团。他强压下对垃圾系统的怒火,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系统空间里的丹药储备上。 ——“系统,你的空间里面都还有什么药?” * ——“可用丹药:止血丹、补血丹、凝血丹、强化丹、止痛剂。予恩宿主,止痛剂在惩罚期间对你无效。”* ——“哦。” *一声毫无波澜的回应,无效?止血补血是基础,强化丹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搏命……至于止痛剂?呵,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尤其是在那该死的“痛觉加三倍”面前。 ——“予恩宿主,张祁灵、黑瞎子在墓室门处遭遇高难度机关阻碍。请立刻运用【风水秘术(精通)】及【盗墓机关大全(精通)】技能帮助破局。重复,失败惩罚…”* —— “行了,闭嘴,等他们开口说了再帮也不迟!”* 凭什么要他主动?黑瞎子那家伙,机关陷阱的行家,张祁灵更是经验丰富得古墓本身,再加上谢语辰的缜密,区区一道墓门,怎么可能真的拦住他们?这分明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试探! 谢语辰那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扫视,黑瞎子故意弄出的动静,张祁灵沉默的等待……都在无声地编织一张网,等着他这只“神秘鸟雀”自己撞上去,展示他们想看的“羽毛”——他到底懂不懂风水机关?懂多少?这恐怕是吴三行和他们计划好的墓中一环! 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每一秒的下落都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 失去听力三天? 在这危机四伏、一步一杀机的古墓里,失去听觉等于自断一臂,沦为待宰羔羊!痛觉加三倍两小时?想想那深入骨髓、足以让人崩溃的剧痛……尤其在这随时可能爆发战斗、遭遇偷袭的环境下,简直是致命的催命符! 让他心底发寒的是——以张祁灵和黑瞎子此刻对他那如芒在背的警惕,一旦他因为剧痛而露出破绽,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动手!那将是绝境中的绝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墓门方向,黑瞎子故作夸张的叹气声和金属敲击石壁的“叮当”声刻意传来,张祁灵沉默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凝重,他们额角渗出的汗珠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微光。 谢语辰则状似无意地整理着装备,眼神却一次次扫过独自坐在角落、闭目不语的予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 ——“距离时间还有00:09:59… 00:09:58…” 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予恩紧绷的神经上。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无论他帮不帮,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暴露能力,坐实他们的猜疑,加深忌惮;不帮,承受惩罚,在墓中失去自保能力,被他们趁机除掉……横竖都是刀山火海! ——“距离任务失败:00:05:00… 00:04:59…” 予恩猛地睁开眼,黑棕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倏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那扇紧闭的巨大石门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祁灵和黑瞎子在他靠近时,默契地微微侧身让开,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他身上。谢语辰也停下了整理的动作,眼神专注而深邃。 予恩站在厚重的墓门前,冰冷的石质触感渗入骨髓。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快速扫过石门上的每一道刻痕、每一块砖石的接缝、每一处看似随意的凸起与凹陷。庞大的风水秘术知识与无数机关构造图在脑海中飞速流转、比对、印证。 没有多余的话语,予恩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无视了旁边三道灼人的视线,精准地按向石门侧下方一块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青砖。指尖灌注一丝巧劲,顺时针旋转了九十度。接着,脚尖轻点地面一块略有松动的石板,身体借力跃起,在张祁灵和黑瞎子都未曾触碰过的高处,用指关节叩击了三个不同材质的凸起物——青铜、黑石、白玉,发出“笃、笃、笃”三声清脆又节奏分明的轻响。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 “咔哒…咔哒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运转声从厚重的石门内部响起。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扇坚不可摧的巨大石门,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声,向内开启! 一股更为浓郁、带着岁月尘埃和腐朽气息的阴风,瞬间从门涌出,吹动了众人的衣角。 死寂。 张祁灵和黑瞎子几乎在石门开启的同一刻,目光碰撞了一下。黑瞎子嘴角那惯常的痞笑消失了,墨镜后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凝重。 这手法……这精准到毫厘的判断和对机关原理的深刻理解……绝非“懂一点”!南瞎北哑的名头响彻道上,靠的也是这份本事。而眼前这个少年……?! 谢语辰脸上的表情则像是印证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猜想。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欣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沉的审视。予恩的价值,或者说,他带来的威胁级别,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新的、令人心悸的高度。 予恩没有去看身后三人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石门开启的刹那,便毫不犹豫地抬步,率先没入里面去。甬道内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闯入而微微扰动。 他需要独处的空间,需要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和愤怒。 ——“宿主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至意识空间。” 予恩连意识都懒得沉入去看。还用看吗?体质强化?凝血丹?止血丹?呵,这些奖励,哪一样不是为“主角们”接下来的冒险铺路的?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沉重的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来路的光线。 墓室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中艰难地切割着空间。众人沉默地前行,步伐与往日无异,保持着警戒的队形。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他们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无法控制地聚焦在走在最前方、那个单薄的少年背影上。 这一次墓中的试探,每一步,每一个关卡,都是他们来之前与吴三行反复推演、精心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要在这座天然的试炼场里,彻底看清予恩的底牌。 沉默,是此刻最好的注解。 答案,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放松”或“接纳”。相反,一种比之前更加凝滞、更加沉重的氛围弥漫在四人之间。这一次的试探,非但没有驱散疑云,反而让彼此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隔阂。信任没有建立,忌惮却几何级数地增长。 这阴影带来的不是安心,是更深的不安。 予恩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他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他的下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下绷紧,眼眸在黑暗中直视着前方的黑暗。 忽略身后的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感知环境上。甬道不长,很快,视野骤然开阔。 他们踏入了一间恢弘的主墓室。 墓室呈方形,空间巨大,手电光扫过,正对着入口甬道方向,一座由整块黑色巨石雕凿而成的梯形石台威严矗立。 石台之上,静静地安放着一具巨大的、通体漆黑的棺椁。那棺椁材质非金非木,在光线下泛着一种幽暗、像能吸收光线的哑光,上面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纹路。 而石台之下,靠近基座的位置,散乱地倒伏着几具尸体。尸体早已腐朽,只剩森森白骨和破碎的衣物残片,姿态扭曲,保持着临死前挣扎或逃跑的模样。其中一具骸骨的手臂甚至向上伸出,五指张开,空洞的眼窝绝望地“望”着石台上的棺椁。 墓室四周的墙壁并非光滑的石面,而是布满了色彩斑驳、但大部分已剥落模糊的巨幅壁画。手电光扫过,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人形、狰狞的异兽、诡异的星图以及描绘着盛大而残酷祭祀仪式的场景。 壁画的内容透着一股原始的蛮荒和令人不适的邪异感。 更添诡异的是,在墓室四个角落的阴影里,各自摆放着一盏造型奇特的青铜灯盏。灯盏并非熄灭,而是幽幽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惨淡的惨绿色光芒。这绿光并不明亮,反而将周围的黑暗衬得更加深邃,将整个墓室笼罩在一片阴森、诡谲、绿光映在壁画上扭曲的人脸上,更显得狰狞可怖。 予恩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整个墓室,石台、黑棺、尸骸、壁画、绿光……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纳入脑中,评估着潜在的危险。 他脚步一转,没有选择靠近石台探查,也没有去看那些壁画,而是径直走到了谢语辰身边。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处于一个既能随时反应保护,又不会显得过分亲近的位置。 他站定,侧对着谢语辰,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墓室深处未知的黑暗。毕竟,这是他此行明面上的职责——收了钱的保镖。他需要确保金主的安全,至少在任务结束前。 站在谢语辰身边,感受着对方的目光,以及不远处张祁灵和黑瞎子同样投来的视线。 一股强烈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厌烦和冰冷的杀意,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第28章 再见就是敌 几人都分开去找这次下墓要找的东西,碰到几次小机关,张祁灵和黑瞎子也能解决。 找了一个多小时。目标物件终于被谢语辰小心翼翼地收纳入背包的夹层,他轻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东西到手,撤!”他果断下令,声音在空旷的主墓室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张祁灵再次承担起开路的尖刀角色。予恩自觉地护在谢语辰身侧,眼神扫视着两侧幽深的甬道和石壁上的诡异浮雕。 黑瞎子则默契地退到队伍末尾,他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似乎比常人更能穿透黑暗,警惕地监视着后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一行人沿着来时标记的路线,快速而有序地向主墓室的巨大石门退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主墓室门槛的刹那,异变陡生! 沉闷的轰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头顶簌簌落下大量灰尘和细碎的石屑。 “地动了?!”“糟了!”队伍中那些跟随的伙计们瞬间炸开了锅,惊慌失措的呼喊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有人甚至踉跄着几乎摔倒。 张祁灵反应最快,脚步一顿,身形钉在原地,眼神看向震源方向。 予恩瞳孔骤缩,几乎在同一时间将谢语辰更严密地挡在自己身后,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寒光乍现。黑瞎子更是毫不犹豫,脚下发力,几个大步便强行挤开慌乱的人群,迅速向谢语辰所在的核心位置靠拢。 “轰隆——!” 一声远比地震更令人心悸的巨响炸开!石门轰然闭合!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墓室都在嗡鸣,溅起的烟尘弥漫开来,彻底隔绝了唯一的出口。 “门…门关了!”“出不去了!”绝望的尖叫瞬间压倒了先前的慌乱。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阴森的主墓室里! 祸不单行。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冰冷、机括转动的脆响,从头顶四面八方传来。众人惊恐抬头,只见墓顶那些原本以为是装饰的繁复藻井方格,此刻竟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箭簇! “是箭阵!躲开!”张祁灵厉声示警。 话音未落,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 “嗖嗖嗖嗖——!” 真正的箭雨!带着尖啸,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箭矢撞击在石壁、地面、棺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溅点火星,力道之大,有些箭头甚至深深没入坚硬的青石之中! “找掩体!”黑瞎子大吼一声,手中的短棍或某种奇特的金属装备(根据设定)舞成一团乌光,精准地磕飞射向他和附近几人的箭矢。 张祁灵的动作更快,他并未完全拔刀,仅以刀鞘挥动,格挡的劲风将袭来的箭矢纷纷震开或击落,护住身前一片区域。 伙计们乱作一团,有人举起随身的铁铲、背包死命格挡,发出“铛铛”的撞击声;有人连滚爬爬地扑向巨大的石棺后方或墓室边缘那些箭矢覆盖相对稀疏的死角。惨叫声此起彼伏,动作稍慢的,瞬间被数箭穿身,扑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冰冷的石面上蔓延。 予恩此刻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保护谢语辰上。手中匕首,劈、削、格、挡,将射向谢语辰的箭矢一一斩断或荡开。每一次匕首与箭杆的碰撞都迸发出短促的火花,映亮了他紧绷而专注的侧脸,死死地将谢语辰护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就在这箭雨肆虐、人人自危的混乱关头,予恩全身心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危机,却忽略了脚下阴影中潜藏的毒蛇! 一股冰冷的杀意骤然从侧后方袭来! 予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正从一名倒毙伙计的尸体旁暴起发难,手中一抹寒光直刺他的肋下!太快了!距离太近了! 身体本能地向侧面急闪。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划过,“嗤啦”一声,坚韧的探险服衣袖应声而裂,一道浅浅的血痕立刻显现。险之又险! 予恩因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而动作微滞的瞬间,异变再生! 另一道身影,竟是队伍中一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伙计!趁着予恩被第一人吸引注意力的空档,从予恩视线的绝对盲区——谢语辰的另一侧死角——猛地扑出!手中的匕首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狠毒,毫无阻碍地、狠狠地刺过去!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予恩刚格开第一把偷袭的刀,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谢语辰正为了拉开他躲避第一次偷袭,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而一把匕首,已经深深没入了他的腹部!刀柄还握在那个面目狰狞的伙计手中! “谢语辰——!!!” 予恩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箭啸和惨叫,充满了惊骇。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杀意,在予恩胸腔里轰然炸开! 在那偷袭得手的伙计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收起得意的狞笑时,予恩已逼近!他左手扼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其腕骨捏碎!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对方手中那把还沾着谢语辰热血的匕首!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丝毫怜悯! “唰!” 一道冷冽到极致的刀光,带着予恩所有的愤怒,划过了那伙计的颈侧! 温热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猛地激射而出!浓稠、腥甜的血浆,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温度,狠狠喷溅在予恩的脸上、手上、前胸!那滚烫的触感和刺鼻的铁锈味,瞬间将他半边脸颊和视野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他握着匕首的手上,更是沾满了滑腻、黏稠的温热液体。 那伙计脸上的狰狞被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取代,他徒劳地捂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死死瞪着予恩那双被血色和杀意浸染的眸子。 “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穿透混乱传来。 张祁灵也注意到了后方的剧变,眼神骤然冰寒刺骨,手中刀鞘挥舞得更加凌厉,硬生生将身前一片区域的箭雨暂时压制,为后方争取空间。 予恩丢开那把夺命的匕首,踉跄着上前扶住谢语辰,眼中只剩下那片迅速在谢语辰指缝间蔓延开来的、刺眼夺目的鲜红。 震耳欲聋的箭雨破空声、濒死的惨叫、金属撞击石壁的刺耳噪音……这一切混乱的声浪,在张祁灵和黑瞎子转身目睹身后景象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扼住,只剩下死寂般的嗡鸣。 他们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埃和尚未完全停歇的零星箭矢,落在了角落里的四个人影上——不,准确地说,是两具尸体和两个活人。 瞳孔,在瞬间放大,收缩成冰冷的针尖! 谢语辰!那个总是带着慵懒笑意、掌控全局的谢家当家,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半倚靠在予恩身上。他一手死死捂住腹部,鲜红刺目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素色的衣衫。 而予恩—— 他一条腿半跪在地,他的脸上、手上、甚至前襟,都溅满了大片尚未干涸的、温热黏稠的鲜血,那些血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转身找拿着什么。滴答一声,血液砸在同样染血的石板上,声音微不可闻,却像重锤敲在张祁灵和黑瞎子的心脏上。 在予恩脚边,一具伙计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伏着,脖颈处那道狰狞的伤口仍在汩汩冒着血泡,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刀的狠绝。 “予恩……” 黑瞎子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疑。他墨镜后的视线飞快扫过现场:谢语辰重伤、予恩满身是血、一个伙计被割喉毙命……一个最可怕、最直接、最符合逻辑的推论瞬间噬咬了他的理智——予恩想杀谢语辰,被这个忠心的伙计发现阻止,予恩杀了伙计并伤了谢语辰! 听到黑瞎子的呼唤,予恩猛地抬起头。那张被鲜血浸染、显得格外妖异又脆弱的脸上,那双总是清亮或带着点少年意气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未散的惊悸、尚未平息的暴怒,以及一丝……看到他们时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谢语辰受伤了”,也许是“有叛徒”…… 回应他的—— 是黑瞎子毫不犹豫抬起的枪口!以及张祁灵那柄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的古刀! “砰!” “嗤——!” 枪声在密闭墓室中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子弹带起一阵灼热的气流,狠狠钉入他腹部,而几乎在枪响的同一刹那,张祁灵的刀锋已至!那冰冷的、沉重的乌金刀刃,带着恐怖力道,刺在予恩的左肩胛骨之上!没有一丝留手,完全是冲着废掉他这条手臂、取其性命而去的杀招! “住手——!!!” 谢语辰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惊骇,猛地爆发出来!他挣扎着想直起身,想伸手去拉住予恩,想阻止这荒谬而致命的攻击!但腹部的剧痛让他动作迟滞,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他看到了予恩在刀锋子弹及体、血花迸溅的瞬间,那双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惊悸、茫然、甚至刚刚升起的、对他的微弱期待,在刀锋,子弹入肉、剧痛袭来的瞬间,像是被投入冰海的火焰,“噗”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谢语辰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冰冷到骨髓里的东西——那是信仰崩塌后的死寂荒芜,是……刻骨的恨意! 那眼神像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谢语辰的心脏,也让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如同被冻结。 张祁灵手腕一抖,黑金古刀带着一串飞溅的血珠,抽离。鲜血从予恩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中汹涌而出!灰蓝色的衬衫布料在眨眼间就被染透、浸湿,刺眼的猩红迅速向下蔓延,与他脸上、手上的血迹融为一体,几乎将他半边身体都浸在血泊里。 剧痛让予恩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脸上的血水涔涔而下。 他看着谢语辰伸出的、僵在半空的手,又看向张祁灵那把滴血的刀,最后定格在黑瞎子那黑洞洞好像还在冒着硝烟的枪口上。嘴角,竟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冰冷、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冷笑。 “呵……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破碎而嘶哑,在死寂的墓室里回荡,比哭还难听。他颤抖着因为剧痛,也因为极致的愤怒,推开谢语辰试图按住他伤口、想从包里拿出伤药的手,那力道,带着一种决绝的排斥。 “想趁机……补刀啊?”予恩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这个……想杀我的伙计……是你们的人?”他目光如刀,扫过张祁灵和黑瞎子,“装得……真好啊……”他喘息着,巨大的失血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那恨意却支撑着他,让他的眼神亮得骇人,“又一次……杀了我……你们……很高兴?” “又一次”?这个字眼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他看向谢语辰,那眼神在说你知道他想杀的是我!你也……默认了!你们是一伙的! “花儿爷……怎么回事?!”黑瞎子的声音带着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猛地侧过头,不敢再看予恩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他急切地看向谢语辰,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和哑巴张……都以为……都以为……是他们错了吗?! 谢语辰看着予恩肩头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感受着腹部的剧痛,听着那字字泣血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百口莫辩。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深深的疲惫和茫然,最终只能沉重地、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这个局面,他该怎么说?说予恩是为了救他才杀了叛徒?说他和瞎子哑巴都误会了,然后亲手给了予恩致命一击?这解释,在予恩那冰冷的恨意面前,苍白得可笑。 予恩看着他们的反应,他撑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指尖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他捂住左肩那致命的伤口,指缝间仍有鲜血渗出,眼神扫过张祁灵、黑瞎子,最后定格在谢语辰脸上。 “听着……”他的声音因为失血而虚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你们今天……不彻底杀了我……”他喘息着,一字一顿,在宣读最终的审判,“走出这个墓……往后再见……就是敌人。”他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你们……不会留手也不要留手。” 那冰冷的眼神,那决绝的话语,像一堵无形的、充满荆棘的墙,瞬间横亘在他们之间。 张祁灵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黑瞎子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谢语辰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冰凉。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去拉住他。 因为刚才那毫不留情的枪与刀,已经斩断了所有回旋的余地。他们的“不留余地”,换来了他的“不留手”。 予恩不再看他们,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他踉跄着转身,拖着沉重流血的身体,走向主墓室中央那座巨大的石台。他用沾满血的手,按住石台侧面一块毫不起眼的、刻着模糊兽纹的石砖。 “咔哒…轰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石台侧后方,一面厚重的石壁竟然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条幽深黑暗、不知通向何处的狭窄通道!新鲜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与墓室内的血腥和腐朽形成了刺鼻的对比。 予恩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回头再看身后,一步踏入了那条黑暗的通道。他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地上那串刺目的、蜿蜒的血迹,以及石壁缓缓合拢的沉闷声响。 …… 当三人终于互相扶持着(主要是黑瞎子搀扶着谢语辰,张祁灵断后警戒),狼狈不堪地循着另一条路走出墓,回到地面时,清冷的月光洒下,带着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黑瞎子下意识地寻找予恩的身影,目光很快锁定在前方不远处。 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棵老树。树干上,还残留着之前用来捆绑那个被他们留在外面看守的伙计的绳索痕迹——绳索已经不见了,只有几道深深的勒痕。 而予恩,就背靠着那棵老树,坐在地上。 月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左肩那片巨大的暗红色血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像感觉不到那疼痛,只是无力地靠着树干,微微仰着头,望着头顶那轮清冷的月亮。脸上干涸的血迹如同诡异的面具,那双曾明亮如星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失去了所有神采。 看到那截空荡荡的绳索,予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他看到了世间最讽刺的笑话。 肩膀的剧痛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颤抖着,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艰难地从随身的空间装备里摸索出一颗暗红色的丹药(凝血丹)还有止痛剂,便塞入口中,强行咽下。 他抬起被血污和疲惫覆盖的眼帘,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方深邃的黑暗。 就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地伫立着。 予恩想要强撑着站起来离开,失血过多和凝血丹药效尚未完全发挥的虚弱感,加上强行压制伤势带来的反噬瞬间淹没了他。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月光、老树、远处的黑暗、还有那个模糊的人影——都开始扭曲、旋转、褪色…… “呃……”一声微弱的闷哼从他唇边溢出。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看到那个黑暗中静立的人影,动了。正以一种不疾不徐、却带着绝对掌控的姿态,一步一步,朝着他倒下的方向,稳稳地走了过来。 ………… 冰冷的触感首先唤醒了意识。予恩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他尝试移动,手腕和脚踝处立刻传来沉重而冰冷的禁锢感——粗重的合金锁链缠绕其上,另一端深深嵌入坚固的床体。 他迅速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完全由光滑、冷硬的合金墙壁构成的封闭空间,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一扇严丝合缝的金属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特有的冷冽气息。 这时,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两道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的冷光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他的床边。他们的面容笼罩在房间顶灯投下的阴影里,模糊不清,唯有两双眼睛,如同黑暗中蛰伏的蛇,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你是谁?”予恩的声音因为干涩和警惕而有些沙哑,他强迫自己迎向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首领,需要给他注射镇定剂吗?”一个恭敬但略显刻板的声音从其中一人身后传来。 “不用,”被称作“首领”的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你先出去。” “是。”后面那人立刻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汪家首领向前迈了一步,靠近床边。他伸出左手,指尖并非触碰予恩,而是缓缓抚过禁锢着予恩手腕的那截冰冷锁链。 “我是汪家首领。”他平静地陈述,目光穿透阴影,落在予恩脸上,“我知道你。予恩。从你出现在九门视线的那一刻起,被吴三行他们杀了两次。”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洞悉一切的残酷。 予恩的心沉了下去。醒来时身处这铜墙铁壁般的牢笼,他已有猜测,但汪家首领亲自现身,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汪家的首领……竟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他身上有什么是汪家想要的?长生?力量?还是……作为研究对象的秘密? 见予恩沉默,汪家首领并未催促,只是继续用那平稳却极具压迫感的语调说道“你身上藏着很多谜团,予恩。我对此……非常好奇。” 他微微俯身,阴影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九门。那些固执地守着旧时代秘密、不肯放手的人。汪家可以帮你报仇,吴三行,张祁灵,黑瞎子……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只要你愿意,”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与汪家合作。” “合作?”予恩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和浓重的讽刺,“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等我帮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就成了下一个被‘分解’的实验品,或者被一脚踢开的弃子?” 汪家首领的脸色纹丝未变,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程式化的弧度“汪家向来说到做到。信誉,是我们立足的根本。”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锁在床上的予恩,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现实,“况且,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予恩。离开汪家,你还能去哪里?九门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而吴三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和他的人,不也已经对你下了死手?上一次是火,这一次呢?你觉得你能逃过第三次?” 张祁灵毫不犹豫劈下的刀光,黑瞎子冰冷射出的子弹,还有上一次死亡时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分解感……剧痛和死亡的阴影翻涌而上,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汪家首领将予恩的沉默和眼中翻腾的痛苦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沉稳,“但记住,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边的感应器时,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 汪家首领的脚步戛然而止。 “我答应。”予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汪家首领缓缓转过身。阴影中,他的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终于清晰了一丝,带着掌控一切的满意。 “明智的选择。”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温度,“稍后会有人带你来见我。”说完,他不再停留,合金门无声滑开,又在他步入门外走廊的冷光中无声闭合,彻底消失在予恩的视线里,只留下沉重的锁链、冰冷的房间。 第29章 多方寻找 令人窒息的黑暗被骤然撕裂。房屋四周——猛地亮起数盏惨白的顶灯,强光灌满了狭小的空间。予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眼球灼痛,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渗出眼角。 几乎在灯光亮起的同一刻,沉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浆洗得过分挺括、白得刺眼大褂的中年男人率先迈步而入。他面容刻板,眼神冷硬如冰,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手提箱,箱体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他的步伐,明确地径直走向房间中央那张束缚着予恩的铁床。 紧随其后,一对穿着纯黑制服的男人进入。他们动作迅捷而整齐,训练有素地分开,伫立在铁床的两侧,将予恩完全夹在中间。 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无形的压力填满了本就压抑的空间,空气中弥漫闯入者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金属的气息。 白大褂男人没有片刻停顿。他将手提箱“咔哒”一声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利落地打开。箱内整齐排列着冰冷的器械和药剂瓶。 他取出一支崭新的、闪着寒光的注射器,又拿起一小瓶近乎无色的透明药液。玻璃瓶与金属针帽摩擦,发出细微的“啵”声。熟练地掰开瓶盖,将针头刺入橡胶瓶塞,稳稳地抽取药液。透明的液体在针筒内缓缓上升,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他抬起注射器,针尖朝上,拇指沉稳地推动推杆。一滴微小的液珠从针尖渗出,随即被挤出,消失在空气中。做完排气这个程序化的动作,他这才转过身,拿着这支蓄满了未知威胁的凶器,一步步逼近予恩被锁链固定住的手臂。 “这是给我打的什么?”予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夹杂着一丝短促的、近乎嘲讽的轻笑。 他的手腕在镣铐允许的范围内微微翻转了一下,锁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本能地侧过头,试图躲避那直射双眼的强光,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光线下投下阴影,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仍在不适地颤动。 白大褂男人置若罔闻。他猛地伸出冰冷的手,一把攥住予恩裸露的小臂,指腹下是皮肤冰凉的触感和微微搏动的血管。他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下颌线绷紧,透出一种职业性的冷漠。 “让你没力气的药。”他的声音低沉、跟他这个人一样平板,毫无情绪起伏。 *——“汪家人人都这样?!难不成这是在按照张家的方法来培训?” 予恩想着,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是无趣。 尖锐的针头已毫不犹豫地刺破他的皮肤,扎进血管。 一股冰凉的、带着绝对异质感的液体,被稳定而坚决地推入予恩的身体。那寒意沿着血管迅速向上蔓延,带来一阵诡异的麻痹感。予恩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那只未被束缚的手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攥紧了身侧冰冷的锁链! “叮当——哐啷啷——!” 沉重的锁链被他骤然爆发的力量扯动,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在封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这挣扎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一圈短暂的涟漪。 药效发作得迅猛而霸道,那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力气很快被抽干,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流逝。手指无力地松开,锁链颓然垂落,砸在铁床边缘,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一股沉重到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席卷全身,淹没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身体变得如同灌了铅,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意识虽然清醒,却被困在了一具彻底失去掌控的躯壳里。 白大褂男人面无表情地拔出针头,用消毒棉片按了一下针孔,动作干净利落。他将用过的注射器仔细收进箱内,合上箱盖。整个过程没有再多看,后退。 无声的指令已然下达。两侧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冰冷的金属钥匙插入锁孔,“咔哒、咔哒”的脆响接连响起。手脚上沉重束缚的锁链被一一解开,从皮肤上剥离,留下冰冷的印痕和深切的麻木感。 黑衣人推着床、推着他,离开了这间只有惨白灯光的封闭囚室。 门外,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金属长廊。顶灯一排排延伸开去,发出恒定不变的、毫无温度的白光,将走廊照得像手术室般纤毫毕现,光滑的合金墙壁和地面反射出刺目的冷光。 空气里弥漫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沉闷气息——机油、尘埃、以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脚步声——黑衣人们沉重而规律的皮靴声,——在光滑坚硬的合金墙壁间碰撞、放大、回荡,形成一种单调而令人心悸的节奏。墙壁是厚重的、一体成型的银灰色合金钢板,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布满了规则的铆钉和嵌合缝,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显然是某种机关或监控装置的凸起。这里的一切都冰冷、坚硬、精确,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有功能性和绝对的掌控感。 予恩混沌的头脑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认知:他现在身处的地方,深埋于大地之下。 不知在漫长而压抑的走廊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同样由合金铸造的大门。门体光滑,没有任何标识。推着予恩的黑衣人似乎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迈步上前,在门旁一个不起眼的通讯器上按了一下,低声报告。 片刻,厚重的门内传来一道年轻男性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进来。” 黑衣人立刻应声,转动厚重的门把手。门轴无声地转动,打开一道缝隙,门内透出的光线似乎比走廊里的柔和一些。 “你们出去。”那道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上位者姿态。 推着予恩的两个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将他向前猛地一推,被彻底推进门后。 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强光与脚步声。沉重的药力让他几只能躺在冰凉的铁床,急促地喘息着,聚焦起视线。 房间比之前的囚室宽敞明亮许多,但光线依旧冰冷,是那种毫无暖意的、模拟自然光的人工照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烟味和一种昂贵的木质香氛,与地下基地本身的金属尘埃味格格不入。 房间内只有两个人。 正对着门,坐在一张宽大、线条冷硬的办公桌后方的,是一个予恩并不陌生的身影——汪家那位气场迫人的首领。他靠在高背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眼神锐利而沉静,看着被推进来的予恩。那目光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掌控全的了然。 而另一个身影,则站在巨大的、显示着复杂数据流和基地结构图的电子屏幕前。他闻声转过身——正是刚才门外那道年轻声音的主人。 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予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记忆的碎片猛地刺穿药力带来的混沌!林间,昏迷前最后一瞥,那个掠过树影、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黑色轮廓……此刻清晰无比地与眼前这张年轻俊朗、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城府的面孔重合了。原来是他!那个将自己从林间深渊拖入这汪家的始作俑者。 予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扫视,带着警惕,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源自虚弱身体的愤怒。 汪家首领稳坐如山,不动声色。而那年轻男人,迎着予恩毫不掩饰的打量,非但没有回避,反而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 他从容地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光洁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轻响,一步步走到予恩面前。他站定,距离很近,予恩能闻到他身上一种清冽、略带侵略性的古龙水味道。年轻男人微微倾身,那双深邃的眼睛直视着予恩因虚弱和强光刺激而略显涣散的瞳孔,蓦然,一个极具蛊惑性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予恩,”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却又像包裹着蜜糖的刀锋,“我叫汪初。如你所想,是我把你‘请’回来的。” 他刻意加重了“请”字,笑容不变,“我们汪家,一直非常关注吴三行他们那群人的动向,当然,”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也包括你与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药力让予恩的反应有些迟缓,但他的思维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异常清晰。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 “所以呢?绕这么大圈子,你们想让我加入你们汪家?”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讽刺和疲惫。 汪初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为什么不呢?” 他摊开手,姿态轻松自然,就像在谈论一笔双赢的生意,“你看,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吴三行那伙人,对你下手可从来没留过情面?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想想他们把你逼到了什么地步?” 他的话语缠绕在予恩最深的伤口上,“单打独斗,你能有多少胜算?但如果我们联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汪家能给你需要的一切。” 这时,一直沉默的汪家首领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予恩心上。 “年轻人,汪家的底蕴,不是吴三行那点草台班子能比的。我们有遍布全国乃至海外的资源信息网络,势力,更不乏顶尖的人才。” 他缓缓转动着指间的雪茄,目光压在予恩身上,“而你,予恩,你的身手、你的能力、你对他们的了解,正是我们需要的。强强联合,对付他们,会容易得多。况且,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吗?吴三行那边,恐怕早已认定,你就是我们汪家的人了?你的退路,已经断了。” 予恩沉默了。身体因药力而沉重,思绪却在激烈地翻腾。冰冷的铁床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刺激着他混乱的神经。 他们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破他试图维持的倔强。 汪家首领说得没错,他势单力薄,像一头困兽,在吴三行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中挣扎,伤痕累累,几近力竭。 汪家……这深埋地下的庞然大物,虽然同样是龙潭虎穴,但此刻,它确实像一根递到眼前的、带着倒刺的救命绳索。借助汪家的力量,对付吴三行……。 更深层的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不答应?他毫不怀疑汪家的手段。那个冰冷的实验室,那些闪着寒光的器械,“切片研究”、“反复利用”、“生不如死”……这些词噬咬着他的理智,他,没有选择。 一股扭曲的、带着毁灭快意的念头疯狂滋生。他们想除掉汪家?吴三行、张祁灵……黑瞎子,……好,很好。那就让汪家变得更强大,更难以撼动!让汪家成为悬在他们头顶、令他们日夜难安。他们越恐惧什么,越寝食难安,越要走向毁灭……。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汪初依旧保持着那抹蛊惑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汪家首领则像目光沉静地落在予恩脸上,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过了许久,予恩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因药力残留的苍白和虚弱尚未褪尽,但那双眼睛里,平静和决断。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的音节,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嗯。” 这声轻应,投入了深潭的石子,宣告了他命运的转向——他同意了,加入汪家。 ………… 两年。 七百三十个日夜,足以让一场倾盆大雨干涸成龟裂的土地,足以让新坟覆上青苔,也足以让一个鲜活的人,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里蒸发。 予恩,这个名字连同他清瘦的身影,在那座吞噬光线的古墓深处分开后,便再也没出现。 紧随其后消失的,是张祁灵和黑瞎子。在那天后也彻底断绝了与四合院的联系。谢语辰站在院中那棵日渐繁茂的老槐树下,看着空荡荡的东厢房和西厢房,指尖的烟灰无声飘落。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失踪。那是逃避,一种近乎狼狈的溃退。他们不敢回来,不敢面对这方寸之地里残留的、属于予恩的气息。试图用距离和时间来麻痹那啃噬心肺的负疚与无力。 谢语辰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像梳篦一样一遍遍梳理着与那座墓有关的一切线索,予恩曾经可能留下足迹的任何一个角落。悬赏金码得越来越高,眼线布得越来越密,可回报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两年光阴,耗尽了无数人力财力,最终只换来一个冰冷的事实:予恩,真的消失了。 起初,吴三行的势力也曾悄然介入过这场搜寻。那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嗅觉向来敏锐。予恩的失踪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个需要评估的变数。 时间的沙漏无情地流逝着。 随着谢语辰那边一次次传来“查无此人”的报告,吴三行心中的天平也悄然倾斜。他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幽深。手下垂手而立,汇报着又一次无功而返的调查结果。 “撤了。”吴三行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两年了……足够久了。一个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么久不留痕迹。除非……”他顿了顿,端起紫砂壶啜了口早已凉透的茶,那微涩的凉意似乎也沁入了他的话语,“……除非他死了。” 这个结论,让吴三行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他早前就隐隐察觉到了予恩身上的不同寻常——这人来历成谜,连九门庞大的情报网都挖不出他的根脚,油盐不进,绝非可以轻易拉拢之辈。 这个人,一旦立场不明,或者——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更深的忌惮——万一真是汪家埋下的暗棋,那对于九门而言,将是致命的隐患。必须清除,必须在他真正成为威胁之前,将这步“意外”彻底斩断。如今,予恩的“消失”,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等同于被“清除”了。吴三行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头那块无形的巨石,轻了些许。障碍已除,计划可以更顺畅地推进了。 与此同时,在远离城市喧嚣、莽莽苍苍的西南群山中。 一座被岁月遗忘的古老墓冢深处,手电筒昏黄的光束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艰难地撕开浓稠的黑暗,照亮飞舞的尘埃和潮湿剥落的壁画。 张祁灵和黑瞎子一前一后,沉默地从狭窄的墓道深处钻出来,动作带着长年累月在地下活动的僵硬。两人都风尘仆仆,衣裤被泥浆和不知名的污渍浸染得看不出本色,脸上带着长期不见天日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 这两年,他们几乎成了真正的“地老鼠”,从一个阴森的地下世界,辗转流连到另一个。没有目的,或者说,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这些冰冷、死寂、危机四伏的墓穴迷宫里,寻找一丝渺茫的踪迹——属于予恩的踪迹。 每一次踏入新的墓穴,张祁灵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都会燃起一丝微弱的星火。 黑瞎子则用他那双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嘴里叼着的烟早已熄灭,只剩下干瘪的烟蒂。他不像张祁灵那样沉默,偶尔会低声咒骂墓道的复杂,或是用沙哑的嗓音调侃某个蹩脚的机关,但那调侃声里,也浸满了挥之不去的沉重和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们一次次地寻找,一次次地深入险境,又一次次地空手而出。希望如同墓中的磷火,忽明忽暗,最终在一次次徒劳无功的跋涉中,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熄。 当两人终于爬出最后一道倾斜的盗洞,重新呼吸到山林间带着草木腥气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时,刺目的天光让两人都不适地眯起了眼,抬手遮挡。 山风凛冽,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着他们凌乱纠结的头发和褴褛的衣衫。 黑瞎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着墓穴土腥味的浊气,靠着粗糙冰冷的岩石,深深吸了口气,将肺里淤积了两年的腐朽彻底置换掉。张祁灵则沉默地站在崖边,望着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幽谷。 黑瞎子口袋里传来一声轻微却刺耳的震动,在这寂静的山崖上显得格外突兀。他动作有些迟缓地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天光下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加密号码的简短信息,只有四个字。 【计划照常。】 发信人:吴三行。 黑瞎子盯着那四个字,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疲惫,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死寂。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崖边的张祁灵。张祁灵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四个字,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视线重新投向远方翻滚的、铅灰色幕布的云海。 他们知道,吴三行的“计划照常”,是盖棺定论。予恩的消失,在九门的眼中,已成定局,再无转圜。 而他们这两年的跋涉与寻觅,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一场迟来的、无望的自我放逐。予恩,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无论他们再钻多少个墓,再走多少里山路,那个曾在墓中短暂与他们并肩、又在那片黑暗中无声消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 北京,四合院。 当张祁灵和黑瞎子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朱漆剥落的院门时,一股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通往正屋的石板小径,枯黄的藤蔓肆意攀爬在廊柱和窗棂上,几片残破的窗纸在秋风中瑟瑟抖动。昔日还算整洁的院落,如今弥漫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萧索。空气中浮动着尘埃的味道和植物腐烂的淡淡气息。 他们回来了。 消息传得飞快。几乎是他们踏入院门不到半日,急促的脚步声就在院外响起,带着一股压抑的风。谢语辰几乎是冲进来的,当他看到站在荒草丛中、形容枯槁、满身风霜的两个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狠狠一揪。张祁灵瘦削得几乎脱了形,原本就沉默的面容此刻更显嶙峋,眼窝深陷,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睛此刻更是两口枯井,里面空空荡荡,映不出任何光亮。 黑瞎子也好不到哪去,下巴上胡茬杂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倦怠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灰败,曾经那点玩世不恭的神采荡然无存。他们站在那里,不像活人,倒像是刚从墓里爬出来的、带着一身土腥气的行尸人。 谢语辰胸口堵得发慌,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和眼眶。这两年积压的担忧、愤怒、不解和无处安放的愧疚,在这一刻汹涌地翻腾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话,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冷淡和掩饰不住的疲惫,“可算舍得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当年,随着予恩那如同人间蒸发般的消失,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南瞎北哑”,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仿佛被那墓穴一同吞噬。整整两年,音讯全无,生死不明。而两年后的今天,在这座同样被时光遗弃的、杂草丛生的小四合院里,这两个名字,才终于伴随着两道疲惫不堪的身影,重新落回了尘埃里。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三个人,站在一片废墟般的景象中,中间隔着两年的时光,隔着无法填补的空白,也隔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留下的昔日身影。 第30章 因果 在远离市区的茂密林荫深处,汪家基地却自有一股森然的凉意。 基地中央的方形训练场被高耸的金属网围住,平整的水泥地上,数十名身着统一藏蓝色制服的汪家成员正两两捉对厮杀。拳脚破空声、格挡的闷响、偶尔的厉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紧绷而充满力量感的声浪,在午后炙热的阳光下蒸腾。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后背,在深色布料上洇开更深的痕迹。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训练特有的专注与狠厉,目光锐利如鹰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汪家特有的、追求极致高效率的冰冷风格。 训练场旁,一栋不起眼的灰色二层小楼,如同沉默的观察者。二楼那方小小的露天阳台,是这片肃杀景象中一个突兀的宁静角落。 予恩斜倚在刷着白漆的栏杆上,一身剪裁合体的宝蓝色制服,在周围藏蓝色的海洋中显得格外扎眼,也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姿态闲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素雅的骨瓷茶杯,杯沿氤氲着清浅的热气。 微微垂着眼睑,像是在欣赏下方激烈搏斗的“表演”,又像是在凝视杯中舒展沉浮的碧绿茶叶。 阳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鼻骨中央偏右的位置,那一颗小巧的、淡金色的痣,在光线下仿佛有微光流转,像一点凝固的阳光,为他这张俊美的脸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专注得近乎温柔,仿佛下面上演的不是拳拳到肉的残酷训练,而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芭蕾舞剧。这幅画面,宁静,慵懒,与楼下弥漫的汗水和暴戾气息形成了刺目的割裂。 阳台通往房间的门口阴影里,无声地侍立着两名同样穿着藏蓝制服的护卫。他们的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浑身肌肉紧绷,他们的目光没有落在训练场上,而是死死锁在栏杆边那个宝蓝色的背影上,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敬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 那不是对上级的尊敬,更像是在看守一个披着华美皮毛、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人。 “咔哒。” 身后厚重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名年轻的下属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走了进来。他不敢靠近阳台边缘,只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 “汪恩少爷…您该回去了。首领…在等您。”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生怕惊扰了什么。 阳台上的身影完全没有被这突兀的声音惊动。予恩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一分。他慢条斯理地将杯中最后一点温热的茶汤饮尽。将那只洁白的骨瓷杯放在栏杆旁的矮几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磕碰声。 “嗯。” 一个单音节,尾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轻扬,听不出情绪。 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面向室内的一刹那,脸上那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灿烂得晃眼。那双刚刚还带着几分慵懒和欣赏意味的眼睛,此刻盈满了纯粹的笑意,眼波流转间,能将人心融化。 鼻梁上那颗淡金色的痣,在笑容的映衬下,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具迷惑性的、人畜无害的亲和力。 “那就走。” 他的声音轻快,带着点少年般的雀跃,像要去赴一个寻常朋友的下午茶约。 他迈开长腿,步伐轻快地朝门口走去,宝蓝色的制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利落的弧线。那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温暖又无害。 门口阴影里的两名汪家护卫,以及那个前来通报的下属,身体却绷得更紧了。他们低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没有人敢直视他那张笑得过于灿烂的脸。 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层完美无瑕的皮囊下,包裹着怎样一个乖戾、阴晴不定的灵魂。 前一秒,他还在对着窗外的飞鸟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下一秒,他就能因为一句无心之语或者一个不合时宜的眼神,骤然翻脸。白皙修长的手指瞬间化为致命的凶器,动作狠辣刁钻,招招致命。 他甚至热衷于自己调配出了一种独特的磷粉,被他戏称为“归尘”——只需撒上一点点在尸体上,顷刻间就能燃起幽绿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将血肉骨骼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这成了他处理“垃圾”的专属手段之一。 他不是在执行命令,更像是在享受杀戮本身带来的、扭曲的快感。任何惹他不快的人或事,都成了他宣泄那难以捉摸情绪的靶子。 他的精神,极度不稳定,脸上的笑容可以像阳光般温暖,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可能因为一个微小的刺激而骤然暴怒,眼底翻涌起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往往让训练有素的汪家精锐都来不及反应。 予恩就这样带着他那极具欺骗性的、令人目眩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过噤若寒蝉的下属身边,走向那扇通往首领房间的、象征着权力核心的门。阳光透过阳台的门洒在他宝蓝色的背影上,明亮而耀眼。 ………… 一间墙壁镶嵌着冷灰色金属板的会议室里,空气中仪器低微的嗡鸣和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长桌两侧坐着汪家的核心人物:首领汪袆、运算部部长汪初,以及几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长老。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长桌尽头,那个穿着宝蓝色制服、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枚特制金属骰子的身影上——予恩。 “这次行动,目标在西沙海底墓。” 汪袆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密闭的空间里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 他指尖划过面前光幕上呈现的复杂海底地形图,精准地点向一个标记着深红色三角的区域。 “行动分两组。一组,由汪清带队,即刻前往杭州。”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坐在予恩下首位、一个面容冷峻的精悍男人——汪清。“你们的任务,是渗透吴三行和霍仙姑的势力范围,建立据点,收集一切可能干扰我们行动的情报,并……做好后续接应的准备。记住,静水深流,不要打草惊蛇。” “是,汪先生。” 汪清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杭州标记。 “二组,由……” 汪袆的目光转向予恩,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没有明确说出队长是谁,而是直接道,“负责核心目标,潜入海底墓,执行‘归藏’计划。” 指令下达完毕,会议室内一片死寂。被点名的几个汪家人,包括汪清在内,纷纷低声应下:“遵命。”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起身,向汪袆和长老们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转身悄无声息地鱼贯离开会议室,去执行各自的交接任务。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滑合,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室内只剩下汪袆、汪初、几位长老,以及依旧把玩着金属骰子、仿佛置身事外的予恩。 汪袆的目光重新落回予恩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更深层次的考量。他缓缓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汪恩。” 他用的是予恩在汪家的代号,“二组这次行动,裘德考那边会直接联系到你,提供他们掌握的入口信息和部分技术支持。你……” 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的凝重,“真的打算亲自出面?深入海底墓,变数太大。” 他话音未落,汪初和几位长老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予恩脸上。那目光里,没有纯粹的关心,更多的是权衡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这两年,予恩虽然被牢牢“安置”在汪家,展现出了惊人的价值(或者说破坏力),但他像一柄双刃剑,对汪家本身也缺乏真正的归属感。他在外面游荡得太久,沾染了太多“外面”的气息。长老们更希望他坐镇后方,遥控指挥,而非亲身涉险。 让他再次深入那个复杂的世界,无异于将一颗极度不稳定的炸弹投入本就汹涌的暗流。能抓回来一次,固然能抓第二次,但其中的成本和风险,谁也不想轻易尝试。况且,汪家在九门内部,早已埋下了不止一颗关键的“钉子”,足以替代他在某些场合的作用。 汪袆的担忧更深一层。予恩的存在本身,就源于运算部门那块巨大的、蕴藏着神秘力量的青铜陨石。两年前,正是汪初通过陨石那超越常理的推演能力,捕捉到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预知碎片:一个名为“予恩”的人。若被九门或敌对势力所得,将成为汪家巨大的绊脚石;反之,若能将其策反、掌控,则是对付九门的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汪家倾尽全力,才在吴三行之前,将这个预知中的关键人物锁定并“请”了回来。吴三行后来的“清除”动作,在汪家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是。” 予恩终于停下了手中翻转的骰子,将它“啪”地一声按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他抬起头,眉宇间骤然聚起一丝清晰的不悦,那双刚刚还显得有些慵懒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汪袆。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带着一种冰凉的、近乎实质的狠厉。 “我要亲手动手。” 那“亲手”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蕴含着某种刻骨的执念和亟待宣泄的暴戾。 汪袆被他这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心底竟泛起一丝荒谬的笑意。这两年,这小子在汪家提供的资源和“纵容”下,那股疯劲儿不仅没收敛,反而淬炼得越发锐利,也越发不可控了。 这份不顾一切的执拗和杀心,正是汪家需要的武器,但也正是最危险的部分。终究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懂得收敛锋芒。不过……汪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这样也好,锋利的刀,用好了才能见血封喉。 他脸上的凝重化开,露出一丝近乎温和的笑容,仿佛长辈对任性晚辈的包容,“既然你执意如此……” 他身体微微后靠,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去做好准备。记住,裘德考只是工具,不可尽信。一切,小心为上。” “恩。” 予恩的回应冷淡,只是应付。他不再看任何人,倏然起身。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门口,沉重的合金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又在他身影消失后迅速闭合,将他与会议室内的汪家高层彻底隔绝。 门合拢的瞬间,会议室内的气氛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他这性子……” 一位长老摇头,语气复杂。 “无妨。” 汪袆脸上的温和早已消失,恢复了惯有的深沉与掌控,“疯子杀人,才最疼。只要线还在我们手里。汪初,海底墓那边的推演结果如何?‘归藏’启动的时机……” 汪初立刻调出运算数据,光幕上闪烁着复杂的光流和符号,新一轮的密谋在冰冷的金属空间内继续发酵。 ………… 杭州,吴山居。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雕花木窗棂,洒在略显陈旧的博古架上,空气中浮动着旧书卷和檀香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吴携正窝在柜台后的太师椅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旧拓片,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突然,这份清静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吴携接起电话。 ………… 天光还未完全撕破夜幕,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空旷的街道上拖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吴携拖着简单的行李,眼底带着睡眠不足的血丝,脚步匆匆地赶到机场。 到达目的他随着人流走出到达厅,目光在接机的人群中快速扫视,一个穿着印有“pre”字样polo衫、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的年轻男人快步迎了上来。 没有多余的寒暄,接过吴携的行李,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停车场。吴携被这种高效的、不容置疑的节奏裹挟着,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如藤蔓般悄然滋长。 车子驶离机场。 车子很快抵达了码头。小陈把车停稳,帮吴携拿下行李,语速飞快地交代完。 不等吴携反应过来,小陈已经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利落地掉头,绝尘而去,留下吴携一个人站在嘈杂的码头。 …… 市区某条僻静的街道旁。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树荫下。黑瞎子倚着车门,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扫视一圈周围。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皱巴巴廉价西装、顶着个锃亮地中海秃头、鼻梁上架着副老式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不高,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堆着市侩又略带点窘迫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箱。 “哑巴,” 黑瞎子压低声音,拍了拍“秃头男人”的肩膀,动作带着点调侃,眼神却无比郑重,“这次还是老规矩,你在明,我在暗。海底那地方,邪性得很,你自己多留一百二十个心眼。信号器在箱子夹层,老频率。有不对劲,或者找到吴三行的线索,立刻通知我。别逞强。” “秃头男人”——张祁灵,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嗯”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甚至有点呆滞,将一个长期伏案、不擅交际的学者形象模仿得惟妙惟肖。 黑瞎子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像是传递某种力量,随即利落地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旁边的小巷深处。 张祁灵独自站在树荫下,脸上的局促笑容收敛,只剩下镜片后那双深潭般沉寂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街道的动静。没过两分钟,一辆白色越野车精准地停在他面前。 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动,白色越野车迅速汇入车流,朝着码头方向驶去。车厢内气氛压抑,只有空调出风口单调的风声。阿柠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一眼后座那个缩着脖子、显得有些猥琐的“张教授”,眼神深处,那抹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这个所谓的“关键顾问”,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第31章 再次见面 白色越野车疾驰在通往码头的路上,车厢内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阿柠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几乎是用全身的意志力在克制着,才没有一脚把这个从上车开始就喋喋不休、举止猥琐的“张教授”踹下车去。 车子一路沉默地驶入码头,精准地停靠在“海鹞号”旁边。码头的喧嚣和海风的气息再次涌入车厢。 阿柠率先下车,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登上甲板。 吴携他一眼就看到了刚上船的阿柠,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阿柠正冷着脸和船老大低声交代着什么,闻言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冷淡地点了点头,交代还要等两个人 吴携心头一沉,刚想追问具体等谁、还要多久,一个秃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张教授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吴携身边,脸上堆满了过分灿烂的笑容,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一把就抓住了吴携的右手。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而熟悉的身影,正骂骂咧咧、动作却异常灵活地踏上跳板,登上了甲板! 四目相对。 王胖子脸上的抱怨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取代,他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肥肉都激动地抖了起来,指着吴携,那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响彻了整个甲板。 “我——操!!!”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我操”,不仅把吴携从震惊中吼醒,也让阿柠、张祁灵(张教授)以及周围忙碌的船员,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体型惊人的不速之客。 甲板上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和王胖子那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冲上前拉着吴携寒喧。 阿柠有些焦躁地在甲板张望。 没过多久,船舷入口处缓缓走上来的一道身影。 来人身材高挑挺拔,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航海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阳光有些晃眼,一时看不清面容,但那从容不迫的步伐、肩颈流畅的线条,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身影越来越近,轮廓在逆光中逐渐清晰。 当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甲板的阳光下时—— 吴携几人目光看过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吴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自己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王胖子搭在吴携肩膀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脖子。 而那个“张教授”(张祁灵),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眸,避开了那道身影,但面具下真实的肌肉线条却瞬间绷紧到极致,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宽大西装袖口里,没人看见的手指,死死地捏紧了指腹,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幻影!两年了……他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眼前! 他在下面走上来时……在暗处接应的瞎子,也看见了? 这个念头窜过张祁灵混乱的脑海。 整个甲板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只有阿柠,神色如常,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主动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 阿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熟稔,没有丝毫惊讶,好像眼前人的出现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来人——予恩,脸上也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声音清朗悦耳。 “好久不见,阿柠姐。”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阿柠,随即落在了甲板上那几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身影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阿柠很自然地伸出手,拉过予恩的手腕,将他带到众人面前。她的目光在吴携僵硬的脸和张教授(张祁灵)低垂的秃头上扫过,然后清晰地向所有人介绍。 “这位,是公司总部特别指派,负责此次西沙海底行动的总负责人——予恩先生。也是我的弟弟。” “弟弟”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吴携、张祁灵和王胖子的心上! 现场再次陷入更深的死寂。 吴携的表情彻底僵硬,像一张被冻结的面具,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困惑和一种被巨大谎言笼罩的眩晕感。予恩?总负责人?阿柠的弟弟?这怎么可能?!两年前那个在墓里并肩作战(或者说亦敌亦友)、最后神秘失踪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海外公司的行动总负责人?这巨大的身份反差带来的冲击,几乎让他思维停滞。 张祁灵(张教授)的头垂得更低了,宽大的镜片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面具下的脸,在听到“总负责人”和“阿柠的弟弟”这几个字时,已然彻底僵硬。 王胖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气氛尴尬到脚趾抠地”。 他看看予恩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又看看吴携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再看看旁边那个秃头教授诡异低垂的脑袋……胖爷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这场面,是真他妈没见过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予恩将几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 他轻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甲板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你们好~啊……” 他的目光如同羽毛般扫过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吴携身上,笑意更深,“吴携。” 被点到名字的吴携浑身一激灵,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尴尬的笑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好……好久不见。” 人已到齐,阿柠很满意(或者说毫不在意)这诡异的气氛,干脆利落地转身,对船老大下达了指令:“开船!”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船缓缓驶离码头。 船行平稳后,王胖子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尴尬中缓过劲儿来。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无数疑问,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和“熟人好办事”的原则,脸上重新堆起那标志性的、圆滑世故的笑容,几步走到正在船边眺望海景的予恩身边。 “哎哟喂!小予恩!” 王胖子的大嗓门刻意放得轻松热络,用力拍了拍予恩的肩膀——这次力道控制得很好,“啧啧啧,了不得啊!两年不见,你小子是飞黄腾达了!都混成大领导了!总负责人!这身份,这气派!” 他竖起大拇指,满脸的“与有荣焉”,“胖哥我真是替你高兴!这往后在船上,你可得多多关照关照胖哥我啊!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暗示着吴携那边,试图拉近关系。 予恩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甚至带着点亲昵“当然,胖哥。”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两年的空白和身份的巨变,“你们继续叙旧,我赶了一天路,饿了,去找点吃的。” 他说着,就要往船舱方向走。 王胖子一听“饿了”,眼睛顿时一亮!展现手艺的机会来了!这可是拉近距离、缓解气氛的绝佳手段! “哎!找什么吃的啊!这船上还能缺了你一口?” 王胖子立刻发挥特长,一把拉住予恩的胳膊,热情洋溢地拽着他就往船尾厨房区域走。 张祁灵(张教授)几乎在予恩被胖子拉走的同时,就极其自然地、带着点“我也饿了”的局促表情,跟了上去。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予恩被胖子拉住的手臂,镜片后眼神深沉。 吴携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予恩的突然出现、身份的剧变带来的巨大冲击还未平复,胖子的热情和予恩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笑容,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他需要观察,需要了解,这个“归来”的予恩,想做什么。 予恩任由王胖子拉着他,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漫不经心地扫过跟上来的张祁灵和吴携,无声地嗤笑一声。看戏?还是警惕? 予恩就看着,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鼻梁上那颗淡金色的痣,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确实饿了,也懒得阻止胖子的热情。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这几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会如何表演。 到了船头,没等胖子上前讲价。 予恩上前,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真皮钱夹,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红色钞票,塞到了船老大手里。他的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乞丐,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辛苦了,这些,够吗?” 船老大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沓远超鱼虾价值的钞票,又看看予恩那张俊美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脸,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够!够!太够了!您太客气了!” 他手脚麻利地又往袋子里塞了几只肥大的螃蟹和一大捧鲜贝。 予恩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看船老大一眼,转身对王胖子说“走,胖哥,看你的手艺了。” 他迈步向前,姿态从容,好像他刚才用金钱碾压对方尊严的举动是再平常不过。 王胖子拎着沉甸甸的海鲜袋子,看着予恩那理所当然的背影,又看看手里那沓钱换来的“加料”,第一次觉得手里的鱼虾有点烫手。 他以前就算遇到再尴尬的场面,也能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但这次……予恩那温和笑容下透出的冰冷和居高临下,让他心里直犯嘀咕,后背莫名有点发凉。这小子……跟两年前那个在墓里时而冷静时而有点小疯癫的予恩,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这气场,这做派……他娘的,有点邪性! 他挠了挠他那半寸头,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但还是强笑着跟了上去“得嘞!您擎好!” 张祁灵和吴携沉默地跟在后面。张祁灵的目光死死锁在予恩的背影上,宽大的西装袖口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吴携则眉头紧锁,看着予恩那看似随意却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的步伐,心中的疑虑如同海上的迷雾,越来越浓。 王胖子带着一肚子难以言喻的滋味,跟着予恩回到船上那个狭小的公共休息区兼简易厨房。他系上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围裙,开始处理那些昂贵的海鲜。刮鳞、去内脏、清洗虾蟹……他的动作依旧麻利,但那把剁鱼头的刀,却被他剁得格外响,仿佛在发泄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予恩则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胖子忙碌,目光偶尔扫过门口沉默伫立的张教授和吴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休息区里弥漫着新鲜海鲜的腥气和胖子身上淡淡的汗味,空气沉闷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区。 “胖哥,”予恩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笑意,“你这手艺,不会把我也给‘料理’了?” 王胖子剁鱼头的动作猛地一顿,刀锋险险停在案板上。他抬起头,看向予恩,后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眼神却深不见底。胖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干笑两声,声音有点发虚。 “嘿……嘿嘿,哪能啊!胖爷我这手艺,保管让你吃了还想吃!下回还想来!” 予恩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目光在王胖子油腻的胖脸和案板上那条被开膛破肚的石斑鱼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嘴角勾起一个更深的、近乎妖异的弧度,轻声低语,在说着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懂的玩笑。 “是吗?可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更想把我给剁了呢。” 狭小的公共休息区兼简易厨房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有王胖子用力剁鱼骨、刮鱼鳞的“哐哐”声和流水冲洗海鲜的“哗哗”声在单调地回响,反而更衬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张祁灵(张教授)和吴携,各自占据着门口和靠近过道的一小块空间。张祁灵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有些局促地交叠在小腹前,那颗油亮的秃头低垂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几乎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只有偶尔从镜片边缘泄露出的、极其短暂的一瞥,看向那个慵懒靠在门框边的身影。 他宽大的、不合身的廉价西装袖口下,指关节被捏得发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情绪? 吴携则紧锁着眉头,身体微微绷紧,目光在忙碌的胖子、沉默的秃头教授和那个笑容莫测的予恩之间来回游移。 他心中的疑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予恩的身份、他出现的时机、他对待胖子的态度、还有他对张教授(吴携此刻还不知其真身)那种若有若无的注视……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他试图从予恩的脸上找出破绽,但那张俊美的脸上,除了那抹温和得近乎虚假的笑意,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被动地观察着,承受着这无形的压力。 予恩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从门框边挪到了休息区唯一一张固定的小餐桌旁的椅子上。他姿态闲适地坐着,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冰冷的金属桌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笃、笃”声,倒计时般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尊低垂的“石像”(张祁灵),又掠过旁边那个眉头紧锁、浑身紧绷的吴携。 予恩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意。欣赏着这出由他一手促成的荒诞剧。他可不想点破?那太无趣了。让这煎熬继续下去,才更有意思。 胖子那边剁鱼的声音更响了,带着一股发泄不出的烦躁。新鲜的鱼腥味、海水的咸味,混合着胖子身上淡淡的汗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沉闷的气息。吴携忍不住皱紧了鼻子。 予恩却毫不在意这糟糕的环境。他的思绪,沉入了下方那片深邃、冰冷、暗流涌动的蔚蓝之中。 想必……海底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念头滑过他的脑海,带来一种隐秘的兴奋。汪清带领的渗透组应该已经在杭州悄然铺开,如同无形的蛛丝,缠绕向吴家和霍家的根基。 而更重要的,是此刻就在这片海域下方,在那座沉睡千年的海底巨冢深处,汪家的“归藏”小组,应该已经运转起来。 邱德洘那边提供的“合作”……所有棋子都已就位。 “胖哥,”予恩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胖子剁鱼的噪音,带着一种慵懒的催促,“我这肚子,可真是饿得咕咕叫了。你这‘海上风味’,还要让我等多久?” 他说话时,目光没有看王胖子,依旧望着那片海,嘴角噙着笑。 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残忍的愉悦。 王胖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催促搞得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差点切到自己手指。他猛地抬头,就对上予恩那深不见底、带着笑意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这小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多久”?是等吃饭?还是……等别的什么? “马……马上就好!急什么!” 王胖子强装镇定,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剁鱼的声音更加密集、更加用力,将心头那股莫名的恐惧和憋闷,都剁碎在这案板之上。 张祁灵(张教授)在予恩开口催促胖子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吴携也感觉到了予恩话语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他看着胖子明显慌乱起来的动作,看着秃头教授那僵硬背影,再看看予恩那副掌控一切、悠然自得的姿态……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休息区里,只剩下案板上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剁鱼声。 第32章 海上诡船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而纯粹的鲜香便强势地冲破了海风咸涩的包裹,在不算宽敞的船舱里弥漫开来。 胖子手脚麻利得不像他敦实的身形,吆喝了一声,稳稳当当地端出一口硕大的钢精锅,重重地搁在临时拼凑的简易餐桌上。锅盖掀开的瞬间,白蒙蒙的热气汹涌而出,那鲜香的浓度在船舱更是陡然提升了十倍。 予恩离得近,被这热气一熏,脸上也带了些暖意。拿过一只粗瓷碗,小心地避开滚烫的锅沿,舀了小半勺浓汤,又特意拣了一块嫩白的鱼肉和一只虾。他吹了吹气,才将这一小口送入口中。 舌尖甫一接触那温热的汤汁,予恩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小灯。 “胖哥!”他咽下那口鲜甜,由衷地赞,声音都带着点被美味冲击后的惊叹,“你这手艺,不开饭馆真是屈才了!” 胖子刚用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擦完手,正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闻言,那张圆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油亮的脑门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光,写满了被认可的满足。 一旁走过来的阿柠也招呼着角落里的两人“张顾问,吴携,坐下一起吃。” 张祁灵依言走到桌边,动作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坐下。对胖子的得意和阿柠的招呼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算是回应。 予恩将张祁灵这近乎刻意的疏离看在眼里,眼神微微动了动,。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敛了目光,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对付自己碗里鲜美的鱼虾。 饭桌上,胖子的笑声和阿柠偶尔的低语交织着,食物的香气氤氲,勉强营造出一丝带着烟火气的暖意。 这丝暖意刚刚薄冰般的在桌上凝结,尚未稳固,便被一阵突兀而急促的震动声击得粉碎。 嗡嗡嗡——嗡嗡嗡—— 那震动来自予恩的上衣口袋,紧贴着他的身体,沉闷而执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打破了用餐的节奏。 予恩的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脆响。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起身,纤长的身影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大步流星地穿过略显拥挤的船舱,径直走向后方的休息室。 休息室狭小而昏暗,只有一扇圆形的舷窗透进些灰蒙蒙的天光。予恩反手带上门,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说笑和碗筷碰撞声。才拿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骤然亮起,冷白的光映在他脸上,清晰地照亮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汪袆。 拇指划过屏幕,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接通的瞬间,汪袆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便立刻传来,没有寒暄,直切主题,每一个字都像在质问。 “你,没有带上汪程?” 予恩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金属舱壁上,那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他微微仰头,后脑勺抵着墙壁,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是刻意的冷淡和漫不经心,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耐烦。 “嗯。我让他去办别的事了。”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又补充道,“这边不需要他。” 显然,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解释,哪怕一个字。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几秒钟的沉默,没有呼吸声,没有电流杂音,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压迫感。 汪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听不出任何喜怒,只剩下一种公式化的、淬入骨髓的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库里凿出来的:“行。我知道了。” “咔哒。” 话音未落,听筒里便只剩下一串短促而单调的忙音——“嘟…嘟…嘟…”——无情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宣告着对方单方面的结束。 予恩维持着靠墙的姿势,没有动。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迅速暗下去的光,直到它彻底变成一片死寂的黑色,映出他自己模糊而冷硬的轮廓。 船舱外,隐约还能听到胖子拔高的说笑声,以及阿柠的低语,这些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衬得这狭小、冰冷的休息室内一片清冷和孤寂。他索性不再出去,维持着靠窗的姿势,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那扇圆形的舷窗。 窗外,是铅灰色、无边无际的海面,阴沉沉的天空低垂,感觉随时要压下来。海浪缓慢地起伏,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不安的韵律。 他静静地望着这片阴郁的海,透过翻滚的海水看到那即将到来的剧情、所有的轻松和暖意都已散去,只剩下等待——等待着那场“剧情”拉开它的帷幕。 “起风了,大家小心!” 船老大粗粝的嗓音裹着咸腥的海风,突兀地穿透了甲板上残留的鱼汤香气。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被浓重的铅灰色云层吞噬,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海风不再是拂面,卷起冰冷刺骨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甲板上、船舱顶棚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 脚下的船体猛地一震,随即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每一次浪头拍击船身,都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巨响。 一艘船的轮廓在远处阴郁的海平线上缓缓显现。它行驶的姿态缓慢,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诡异,与狂暴的海浪形成诡异的对比。船老大和他的伙计们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惊恐的呼喊声几乎变了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诡船!是诡船!快转身!千万别往后看!看了魂就被勾走了!” 船老大几乎是嘶吼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 吴携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船老大的惊骇弄得心头狂跳,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那传说中的“鬼船”究竟是何模样。 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他一个趔趄。是阿柠。她不由分说地将吴携的身体硬生生扳转过来,背对着那艘缓缓靠近的幽灵之船。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静。 阿柠没有看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摇晃的甲板,嘴角却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笑声很轻,几乎被风雨声淹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吴携强装的镇定。他想到了跟随三叔下墓时经历的种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谲。 突然阿柠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向后猛地拖拽! 那力量来自诡船方向,有看不见的东西缠绕住了她!吴携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手指擦过阿柠飞扬的衣角,只抓到一片冰凉的雨水和虚无的空气。他眼睁睁地看着阿柠被那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拽离了甲板,凌空飞渡,重重地摔落在不远处那艘阴森鬼船的船舷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艘吞噬了阿柠的鬼船,非但没有远离,在滔天巨浪中诡异地调整着方向,无声无息地朝着他们这艘摇摇欲坠的船靠拢过来!腐朽的船体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死气,空洞的舷窗如同恶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船舱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予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近乎漠然。没有看疯狂挣扎的吴携和惊恐万状的船老大一眼,幽深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那艘近在咫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船。就在鬼船随着一个浪头再次靠拢,两船船舷几乎要碰撞摩擦的瞬间—— 予恩动了! 脚下猛地一蹬湿滑的甲板,借着船体被巨浪推高的力道,身体精准地踏在自家船舷的最高点,紧接着一个惊险至极的纵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鬼船那腐朽而湿漉漉的甲板之上,身影便迅速消失在鬼船那幽深的船舱阴影之中。 予恩的每一步都踏在腐朽、湿滑的甲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船内部被无限放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腥臭,那是铁器在潮湿海风中经年累月锈蚀的味道,混合着海水的咸涩、木材彻底腐败的霉烂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深海淤泥的腥膻。这气味钻进鼻腔,带着冰冷的粘腻感,令人作呕。 通道狭窄而扭曲,仅容一人通过,两侧布满斑驳脱落的漆皮和深色凝固血液般的锈迹。昏暗的光线从破损的舷窗或顶棚裂缝中艰难透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惨淡的光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昏暗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深褐色铁锈的铁门矗立着。而阿柠,就靠在那扇冰冷的铁门上。 “阿柠姐!”予恩的心猛地一沉,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耳膜。他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蹲下身。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她紧贴着的、那扇如同墓穴封石般的厚重铁门。 予恩脸色剧变,手臂死死拉住阿柠。 几乎就在予恩冲入船舱找到阿柠的同时,外面的甲板上也发生了剧变。 张祁灵那双沉静的眼眸,在看到予恩身影消失在鬼船舱门的瞬间,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也跟着到了诡船。 吴携目睹张祁灵(张顾问)那非人般的身手,心中的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压下。 诡船内。 “呃!”予恩强压下翻涌的呕意,眼中寒光暴射而出! 他的右手依旧死死架住阿柠瘫软的上半身,手臂与那门后拖拽的巨力形成短暂的僵持。左手掌心凭空出现一柄匕首! 没有丝毫花哨的蓄势,极致憎恶迅猛一击! “嗤——!” 锋利的刃口发出刺耳的锐啸!狠厉地斩向那只诡爪的手腕! “噗嗤——!” 一声沉闷、粘滞又令人牙根发酸的撕裂声骤然响起!那感觉不像斩断血肉,更像是切开了浸泡了百年的朽烂皮革与风干的枯骨!那只散发着恶臭、死死纠缠着阿柠的鬼手,从手腕处被齐刷刷地斩断! 阿柠背后的拖拽之力骤然消失,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但嵌入皮肉的指甲带来的剧痛让她依旧在无意识地颤抖。 一道无声的身影出现在予恩身侧。是张祁灵。他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自然地绕到阿柠的另一侧,伸出修长而稳定的手,稳稳地扶住了阿柠瘫软的身体,分担了予恩的压力。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明白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予恩架着阿柠一边胳膊,张祁灵扶着另一边,迅速转身,准备撤离这散发着腥臭的铁门前。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 铁门,开始自行缓缓地、沉重地转动起来! 张祁灵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眸,骤然抬起。 铁门向内开启了一道越来越大的缝隙,门后是无尽的浓稠黑暗。 一个扭曲得形似人类的怪物,缓缓地从门后的黑暗中“挤”了出来! 四肢着地,对着他们做出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准备扑击的姿势! 予恩毫不犹豫地将臂弯中依旧瘫软昏迷的阿柠猛地推向身侧的张祁灵。 张祁灵仿佛早已预料,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伸出,稳定地接住了阿柠倒下的身体。没有丝毫停留,脚下步伐迅捷如风,带着阿柠迅速向后撤去,瞬间便退出了甲板中央,身影隐入相对安全的通道阴影之中。 就在阿柠脱手的瞬间,那怪物浑浊的绿眼凶光大盛!它被予恩这个主动“挑衅”的动作彻底激怒,朝着予恩凶悍绝伦地扑击而来! 劲风扑面,腥臭刺鼻! 予恩眼神冰冷,身形在箭不容发之际骤然发动!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脚在湿滑的地面轻巧一点,整个人一个利落至极的旋身,险之又险地与那撕裂空气的利爪擦身而过!腥风卷动了他的衣角。 旋身的同时,他手中寒光乍现!短刀借着旋转的力道,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刺向怪物暴露的腰腹!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短刀那锋锐无匹的刃尖,竟只在怪物覆盖的坚硬鳞片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凹痕!那鳞片如同精钢锻造的铠甲,防御力惊人,刀锋根本无法穿透分毫! “吼——!!” 一击落空,猎物毫发无损,这彻底点燃了怪物的狂暴!它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粗壮的脖颈猛地扭转,巨大的利爪带着更猛烈的腥风,再次朝着刚刚稳住身形的予恩当头抓下!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予恩猛地向上纵身跃起!这一跃不仅避开了致命的爪击,更在瞬息之间,绕到了海猴子那庞大身躯的身后! 手上出现长鞭! “咻——!” 一道闪烁着幽暗冷光的鞭影骤然从予恩袖中电射而出!是星蚀鞭!鞭梢带着凄厉的尖啸,缠绕上了它粗壮得如树干般的脖颈! 予恩手臂肌肉贯结,猛地发力回拽!星蚀鞭瞬间绷紧,坚韧无比的鞭身深深勒入那覆盖着粘稠鳞片的皮肉之中! “呃嗬——!”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束缚勒得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痛苦嘶鸣!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挣扎、扭动,布满鳞片的利爪疯狂地抓挠着颈间的鞭索,试图将其撕裂挣脱!腐朽的甲板在它狂暴的力量下剧烈震颤,发出即将碎裂的哀鸣! 就是现在! 予恩眼中寒芒暴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趁势欺身而上!他身体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记势大力沉、凝聚了全身力道的膝击,狠狠撞向海猴子毫无防备的腰侧软肋!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巨大的力量透体而入!怪物那沉重的身躯竟被这一膝撞得离地而起,整个儿失去了平衡,朝着侧前方重重砸落! “轰隆——!” 腐朽的甲板被砸出一个凹坑,木屑纷飞!怪物痛苦地翻滚着,粘液四溅。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 “噗通!” 一个狼狈的身影恰好从甲板顶部的破洞处摔落下来,重重地砸在离怪物翻滚之处不足两米的地板上!正是刚刚艰难攀爬下来的吴携!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刚从地上挣扎爬起、甩着晕眩头颅的怪物那双近在咫尺、充斥着暴怒和嗜血的幽绿色眼睛!那怪物显然将摔下来的吴携当成了新的、唾手可得的猎物! “吼——!!”喉咙里发出兴奋而残暴的嘶吼,粘稠的涎水飞溅!它四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朝着摔懵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吴携猛扑过去!锋利的爪牙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吴携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几乎是本能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予恩宿主,主角吴携需要帮助,请完成帮助。” 冰冷的提示音在予恩脑海中突兀响起。 在那腥臭扑鼻的利爪即将撕裂吴携身体之前! 予恩的脸上一片近乎冷漠的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焦急的表情,一步踏出,右腿如猛地踹出! “砰——!!!” 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 予恩那灌注了力量的一脚,踹在怪物扑击的侧肋上!直接将这数百斤的怪物凌空踹飞出去!庞大的身躯惨嚎着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后方那扇布满污秽黑痕的厚重铁门上! “哐当——!”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剧烈地摇晃着,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和更多飞溅的粘液! 预期的剧痛没有降临。吴携颤抖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予恩那平静的背影,稳稳地挡在他与那恐怖怪物之间。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无比艰涩地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谢……” ——“予恩宿主任务完成,奖励已放至空间。” 听着脑海里冰冷的确认声,予恩眼中那被强行压制的杀意瞬间喷涌而出!再无半分与这恶心怪物缠斗的兴致。 手腕一翻,一把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手枪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枪口锁定那蜷缩在铁门角落、被撞得七荤八素、正发出痛苦低嚎的怪物! “砰砰砰砰砰——!!!” 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枪声在封闭腐朽的船舱内轰然炸响!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钻入海猴子布满鳞片的身体!沉闷的皮肉撕裂声伴随着怪物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同时爆发!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幽绿血液混合着破碎的鳞片四处飞溅! 怪物被打得浑身剧颤,痛苦地蜷缩在角落,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暴戾,却因重创而暂时失去了扑击的力量。 趁着这怪物被枪弹压制、缩在角落疯狂低嚎的瞬间,予恩反手收枪,右手寒光骤然亮起!一柄狭长、笔直长刀已然在手! “走!”予恩背对身后的吴携说了一声,声音冰冷。 话音未落,朝着蜷缩的怪物疾冲而去!他将全身的力量与满心的杀意尽数灌注于长刀之上! 长刀划破潮湿腥臭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目标——怪物那狰狞的头颅! 刀光落下,予恩没有去看那怪物是否已经毙命。他收刀的动作与蹬踏舱壁借力的动作一气呵成!身体在空中划过抓住了头顶破洞的边缘,双臂发力,身影消失在甲板方向,只留下破洞外灌入的冰冷风雨。 甲板破口下方。 冰冷的雨水从头顶的破洞倾泻而下,吴携被冻得一个激灵,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惊醒。他焦灼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攀爬上去的支点。 头顶那被雨水冲刷的台阶处,张祁灵(张顾问)的身影已经探身下来!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吴携,随即一条手臂坚定而有力地向他伸来! 没有任何犹豫,吴携一把牢牢抓住那只手!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将他整个人轻松地从冰冷浑浊的积水中提起! 双脚刚踏上湿滑摇晃的台阶,张祁灵就往前走去。 吴携的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随时会解体的甲板。透过倾盆的雨幕,他看到予恩和阿柠的身影已经安全地回到了远处那艘在风浪中起伏、却显得无比坚实的大船上。心中最后一丝顾虑放下。 收回视线,咬紧牙关,快步跟上前面那个在风雨中为他开辟生路的背影——张祁灵(张顾问)。脚下的船体,在风浪的摧残下,发出了更加令人心悸的声音。 第33章 阴他们一把 阿柠被安置在临时搭起的担架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更添了几分脆弱。 予恩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担架,身影在摇晃的甲板上显得异常稳定。目光投向波涛汹涌的海面,他不用回头,也清楚那令人作呕的东西正附在她身上。 “船老大。”予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海浪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旁边一个精悍的手下抬了抬下巴,“带他去看看阿柠的后颈。该怎么做,他明白。” 手下会意,立刻小跑着去找人。予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胃里一阵翻腾。——那东西的样子和触感,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恶心反胃。他刻意不去看,不想让那污秽的景象烙印在脑海里。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被领了过来,正是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他走到阿柠身边。 予恩一直靠在通往船舱休息室的铁门旁,听到那恶心的东西被挑落海中,他紧绷的肩线才松弛了一丝。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他掏出那部厚重的黑色电话,贴在耳边。 “喂。”。 电话那头传来汪初的叮嘱,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嘈杂。予恩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穿透湿冷的空气,扫视着甲板上忙碌的人群和远处阴郁的海平线。 汪初在提醒他小心——小心什么?小心海底未知的危险?小心队伍里的人心叵测?还是小心……别的什么? “知道了。”予恩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平静,却带着冰渣和不耐。他不再多言,直接转身,“哐当”一声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将海风、人声和一切嘈杂隔绝在外。狭小安静的休息室内,只有引擎的震动隐约传来。他挂断电话,随手扔在旁边的简易桌上。 没有片刻迟疑,予恩径直走向角落那张冰冷的铁架床。 他的装备包就放在上面。动作利落地拉开拉链,取出折叠整齐的黑色潜水服。布料是特殊材质,触手冰凉而坚韧。他迅速脱下身上微湿的外套,很快,全身被紧致的黑色潜水服包裹,腰间挂上潜水刀、防水手电和信号棒。 穿戴完毕,他再次检查了一遍气瓶压力表、调节器和面镜。确认无误后,他深吸一口气,拉开舱门,大步走了出去。 甲板上,气氛已然不同。 巨大的货轮已经缓缓停在了预测好的坐标点附近。深蓝色的海水在船体周围打着旋,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压迫感。之前派下去探路的伙计已经湿漉漉地爬了上来,正喘着粗气汇报。 阿柠也在船老大用土方子灌了点药后,苏醒过来,虽然脸色依旧难看,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锐利和倔强,也换上了潜水服。 “检查装备!准备下水!”予恩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清晰有力。 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金属扣环碰撞的清脆声、气瓶阀门开启的嘶嘶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众人互相检查着背带、气瓶接口、面镜密封。 予恩走到船舷边,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回头。他最后调整了一下咬嘴,单手扶住面镜,另一只手按住气瓶,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入水姿势,“扑通”一声,率先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身影瞬间被幽蓝吞没。 紧接着,阿柠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跃入海中。张祁灵的动作更是无声无息地滑入水面,迅速追向予恩的方向。 其他人也纷纷入水。吴携和胖子落在了后面。胖子体型壮硕,入水时动静颇大,溅起的水花几乎泼了吴携一脸。吴携抹了把脸,才有些笨拙地调整好姿势,开始奋力向下划水。 前方的予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动作,悬浮在水中,转身对旁边的阿柠打了一串复杂而精准的水下手势。阿柠快速点头回应,随即调整姿态,身体一摆,毫不犹豫地朝着更深、更幽暗的海底俯冲下去,她的潜水灯光束瞬间被下方的黑暗吞没大半。 就在这短暂的注意力被吸引开的瞬间,谁也没有留意到,队伍最前方的予恩,嘴角在咬嘴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悄无声息地游到一处看似寻常的巨大礁石旁。予恩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洞口旁一块凸起、颜色略深的石头上。他毫不犹豫,伸出戴着潜水手套的手,用尽全力,狠狠按了下去! “咔哒——” 众人被水涡卷入,强大的水流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将他们狠狠地甩向四面八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 予恩第一个从剧烈的眩晕和呛水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神智。冰冷的感觉包裹全身,但不再是海水,而是……空气?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浑浊的水池里。头顶是人工开凿的、湿漉漉的岩石穹顶。 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奋力划动手臂,朝着最近的池岸游去。靠近岸边,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猛地撑住湿滑的石岸边缘,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整个人便脱离了水面,重重地落在了坚实而冰冷的地面上。水滴顺着他紧贴身体的潜水服不断淌下,在脚下积成一小滩。 紧随其后张祁灵他们也都游上岸。 阿柠按捺下心思,不理会那三人,径直走到予恩身边。 予恩面无表情地率先迈步,走向那条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墓道。阿柠紧随其后,胖子骂骂咧咧地跟上,吴携深吸一口气,也硬着头皮往里走,张祁灵(张灏顾问)则无声地落在了队伍最后。 墓道狭窄而悠长,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渗出的水珠,空气愈发沉闷压抑。手电光柱在石壁上晃动,照亮了一些堆放在墙角的、布满灰尘和泥垢的陶罐。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墓道,来到一间相对宽敞的耳室。耳室同样空荡,只有角落里散落着几件腐朽的木器残骸。光线在这里显得更加昏暗。 就在胖子拿着手电筒好奇地照向那些木器,吴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墙壁,阿柠的注意力集中在寻找石门机关时,走在队伍侧前方的予恩,脚步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精准地扫过耳室一个极其昏暗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碎石和厚厚的泥垢。他的手指在湿冷的石壁上快速而隐蔽地摸索了几下,确认了什么。就在其他人目光移开的刹那,予恩的手指猛地用力,按下了墙角一块微微凸起、几乎与周围石壁融为一体的石块!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关响动,在寂静的耳室中却清晰可闻! 众人闻声惊觉回头,只见予恩所在的那处昏暗角落,地面无声无息地向下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口!予恩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沉入其中! 下一秒,裂开的地板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昏暗的耳室里,只剩下惊愕的吴携、胖子、阿柠,以及依旧沉默、但目光骤然变得深邃锐利的张祁灵(张顾问),以及地上那块迅速消失的、予恩留下的湿漉漉的水痕。 “予恩?!”吴携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一步。 地面瞬间恢复平整,只留下几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若非地上还残留着一小滩迅速被冰冷石板吸收、仅剩一丝水渍的痕迹,证明予恩确实在此消失,一切都像是一场诡异的幻觉。 昏暗的耳室里,手电光柱在重新闭合的地面和惊愕的众人脸上慌乱地晃动。 胖子圆瞪着眼睛,嘴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用手电筒照着刚才洞口的位置,又猛地扫视整个耳室。 “人呢?!予恩呢?!刚才还在这儿,那么大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 吴携的心脏狂跳不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予恩的消失方式太过诡异,那瞬间闭合的机关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精觉感,让他头皮发麻。 阿柠站在队伍最后方,背对着通往墓道的方向。 张祁灵(张灏)没有像胖子和吴携那样惊呼或四处张望。紧紧盯住地面那迅速变淡的水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别找了!”阿柠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还有一丝嘲弄,“还是先担心一下你们自己。” 话音落,在胖子和吴携惊疑不定的目光聚焦在张灏身上时,阿柠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退,后背贴靠在耳室入口附近一块颜色略深的石壁上! 她的手掌快速在身后石壁上一处极其隐蔽的凸起上狠狠一按! “轰隆隆——!” 胖子脸色大变。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咔哒!”密集机括声从四面墙壁内部爆响!只见墙壁上那些原本以为是装饰或风化孔洞的地方,蜂窝般弹开无数个小孔!冰冷的金属寒芒在孔洞中一闪而逝! “嗖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无数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短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箭矢密集得几乎覆盖了耳室的每一寸空间,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柠在按下机关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箭雨爆发的刹那。 猛地伸出手,揪住了吴携潜水服的肩带,朝自己身前一拽!身体借力向通往墓道的入口急退! 松开吴携转身就朝墓道深处疾冲而去! ………… 予恩的身影早已在幽暗曲折的墓道中穿行。他从耳室机关沉入后,便进入了一条明显更为古老、湿滑的石砌甬道。甬道内空气混浊,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陈年的土腥味,壁上渗出的水珠不断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嘀嗒、嘀嗒”的回响。 他步伐迅捷而稳定,对这地下迷宫般的路径了然于胸,目标明确地朝着主墓室的方向疾行。他要在张祁灵他们摆脱耳室困境、找到正确路径之前,抢先一步抵达那里。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前面。 一路奔行,甬道两侧的壁龛中隐约可见一些腐朽的棺木或散落的白骨,黑暗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微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然而,诡异的是,无论予恩如何快速掠过,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都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曾靠近分毫。甚至连甬道上方偶尔垂下的、湿漉漉的藤蔓状物,也在他经过时悄然缩回阴影。 予恩对此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赶路和即将到达的目标上,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身影无声而迅疾地消失在甬道更深的黑暗里。 第34章 黑暗处故人刀 冰冷的提示音又一次在予恩的脑海中尖锐地响起。 ——“警告!予恩宿主,请立即停止你的行为!你正在策划对主角团成员造成直接威胁的行为。请立刻终止所有可能伤害主角的计划!否则,主角团成员所受伤害将按照规则,以同等或更高强度同步施加于宿主身上” 声音是冰冷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企图穿透予恩坚固的心防。 “呵……” 予恩阴鸷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快了步伐,靴底碾过墓道积年的尘埃和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行啊……让我现在死了,就可以停。” 予恩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主角们就可以不受伤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路。唯一的‘方法’,我可是告诉你们了。” 世界分意识似乎被他这种玉石俱焚的极端念头短暂地噎住了,片刻的延迟后,警告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予恩宿主,此种极端行为违反世界准则。终止主角们生命体征将触发最高等级反制机制!惩罚力度将呈指数级放大!这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没有益处?” 予恩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墓道里回荡,充满了癫狂的嘲讽和自我毁灭的快意。 “那我还就偏偏喜欢这‘没好处’的!闭嘴!你这套把戏,真是……有够恶心的!给我安静点!” 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话音落,他自己竟又突兀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而短促,像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就在这诡异的笑声中,他身体精准地闪身,没入了前方主墓室那巨大而沉重的石门阴影之中。 主墓室内的景象豁然开朗。空气凝滞,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湿气。巨大的空间被中央一株异常显眼的赤红色珊瑚占据,它如同凝固的火焰,又像某种古老生物的骸骨,在长明灯幽暗摇曳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予恩的目光锁定了红珊瑚的顶端。他几步上前,死死盯着那上面摆放的东西,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充满戏谑和了然的笑纹。 “呵……吴三行,果然换掉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墓室里清晰可闻,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动作够快。看来……黑瞎子、吴三行,或者那个神出鬼没的谢链环……至少有一个,甚至可能都在这个该死的墓里转悠呢。” 视线扫过墓室四角,仿佛能穿透阴影,揪出潜藏的对手。 他毫不犹豫地卸下肩上的背包,动作利落地拉开拉链。从包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严实的、外形古朴的物件——那正是他从另一个墓室千辛万苦带出来的“真品”。他看也不看,手臂一扬,精准地将它替换到红珊瑚那个被掉包的赝品位置。器物落在珊瑚枝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做完这一切,予恩的目光转向墓室一个被巨大石柱阴影笼罩的角落。那里,上方不足一尺的墓壁上,一个用特殊黏土固定住的、拳头大小的黑色块状物,正静静地蛰伏着——赫然是威力巨大的炸药! 予恩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将左臂的衣袖向上挽起,露出结实白晢的小臂。随即,他再次探手入包,这次掏出的是一卷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特制高强度合金钢丝线。 左脚猛地蹬踏在身旁布满斑驳壁画和苔藓的冰冷石壁上,坚硬的靴底与粗糙的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嚓啦”声,带起一溜细微的石屑。借着这股强大的反冲力,身体向上斜掠而去,墓室顶部的阴影微微晃动。 凌空接近上方的炸药。手臂探出,五指成爪,稳、准、狠,将那个令人心悸的黑色炸药块从墙壁上剥离了下来!炸药入手冰凉沉重。 予恩左手一翻,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银灰、表面布满精密纹路的金属小球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这显然是从他“空间”中取出的。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右手捏着炸药,左手拇指在金属小球某个位置一按,小球底部瞬间弹出一个微型钩爪般的接口。右手捻着钢丝线的一端,迅速地缠绕、扣合在金属小球弹出的接口上。 钢丝线绷紧!另一端随着予恩手腕的巧妙抖动,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银线轨迹,金属小球如同一个精巧的转换器,瞬间嵌入了原本的炸药之中。 完成后,予恩轻巧落地,屈膝卸力,站直身体,目光冷冷地扫过被钢丝线重新“连接”的尸骸和墙壁缝隙,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那块被“篡改”了引爆路径的黑色炸药上。他掂量了一下。 放到墙中间,拍拍手上灰尘,转身去暗中跟在他们后面看看再离开。 主墓室厚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予恩的身影融入前方更加深邃的甬道黑暗。 予恩的脚步放得极轻,靴底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几乎不发出声音。 就在他即将通过一处转角时,一股极其微弱的视线,悄然黏上了他的后背。不是墓中活尸的贪婪,不是机关触发的预兆,而是属于活人复杂情绪的窥探。 予恩没有回头,只是突兀地停在原地,背对着那道视线来源的方向。冰冷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骤然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之中: “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更深的寂静,只有空气在流动。 予恩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和疯狂。 “再不出来……” 他缓缓侧过身,半张脸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在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如同裂开的罂粟花。 “大家就都死在这个墓。埋骨之所现成,连墓地钱都省了,你说呢?”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黑…爷~” 躲在转角后方阴影里的黑瞎子,呼吸猛地一滞。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两年不见,予恩的感知竟敏锐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阴森、污秽的墓道里,以这样一种充满火药味的方式。 他设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场景——街角的偶遇,茶馆的平静,甚至拔刀相向的场面——唯独没有想过是眼前这般。通道里那带着疯狂笑意的声音,陌生得让他心头发冷。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黑瞎子清晰地听出了那句“大家就都死在这个墓”里毫无掩饰的狠劲、玉石俱焚的威胁。这不是虚张声势。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黑瞎子从藏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在通道昏黄摇曳的壁灯光晕下逐渐清晰。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狭窄的通道里无声对峙。 黑瞎子的目光穿透墨镜,牢牢锁定在对面的人身上。予恩比他记忆中更高挑了些,原本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形已然抽条,裹在沾满尘土的工装里,透出一种利落的劲瘦。那张脸……褪去了几分青涩,轮廓更加深刻分明,俊美得近乎锐利。 刺眼的是那双眼睛。里面曾盛满的星光完全灰暗,眉眼间更是淬炼出逼人的锋芒,看过来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狠厉和冰冷的疏离感。 不一样了。黑瞎子心中无声地叹息。眼前的予恩,已不是记忆的那个少年,予恩已将他彻底重塑。 而他黑瞎子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觉得能轻易掌控局面的人了,大家……都面目全非。 “你……” 黑瞎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帮邱德洘做事?” 这是最直接的疑问,也是他必须确认的关键。 予恩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加深了几分,“然后?”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有何高见啊!黑爷。”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让黑瞎子眉头微蹙。他紧盯着予恩,试图从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表情下捕捉到一丝真实。 “吴三行呢?他知道我没死……是不是很高兴?呵呵呵……” 他突兀地笑出了声,笑声在通道里显得空洞而突兀,“我也挺高兴的……” 笑声骤停,予恩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无比,他的声音瞬间压低,带着一种黏腻的、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阴恻恻气息,穿透黑瞎子的身体,直刺向他身后的黑暗。 “高兴得……想让他的好侄子……就此留在这个墓里让他也高兴高兴。” 这赤裸裸的威胁!黑瞎子心头剧震。 “来找回家的路吗?” 听到回家,予恩的视线慢悠悠地从黑瞎子身后虚无的黑暗中收回,重新落在他墨镜上,好像刚才那句要命的威胁只是随口一提。他脸上那放大的笑容灿烂得近乎诡异,在昏暗的光线下,足以让任何一个旁观者误以为他此刻开心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灿烂”笑容绽放的瞬间—— 一道刺眼的银光毫无征兆地从予恩手中爆射而出!是匕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取黑瞎子面门! 黑瞎子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反手一撩!呛啷——!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通道里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他手中不知何时也握住的匕首精准地格挡在身前,震得他手腕微发麻。予恩掷出的匕首被狠狠磕飞,旋转着划出一道弧线,“叮当”一声掉落在两人之间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寒光兀自闪烁。 格挡的震动还未完全消散,一股更猛烈的劲风已然扑面! 予恩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瞬已挟着冰冷的杀意出现在黑瞎子面前!没有任何言语,右腿带着空气的呼啸,狠狠踢向黑瞎子的胸膛!速度快得只在眼睛上留下一道残影! 通道太过狭窄!黑瞎子刚刚完成格挡,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做出完美的闪避!他只能凭借惊人的反应力,猛地向后急撤,同时身体极限后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予恩的靴尖还是重重地擦着黑瞎子的胸口掠过!坚韧的黑色衣料瞬间凹陷下去,清晰地印上了一个沾满墓道泥尘的工装靴印!巨大的力量冲击得黑瞎子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了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震落簌簌灰尘。 尘埃弥漫在两人之间。予恩保持着踢击后的姿态,缓缓收回腿,那双灰黯的眼眸在冰冷地锁定着靠在墙上的黑瞎子。通道里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枚掉落在地、兀自闪着寒光的匕首。无形的杀机,浓得化不开。 胸口的钝痛还未完全化开,冰冷的杀意再次袭来! 黑瞎子背脊撞上石壁的震动尚未平息,予恩的身影已再次欺近!没有半分喘息之机,他根本不给黑瞎子调整重心的时间,脚下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化作一道凌厉的黑色箭矢,以惊人的速度直冲而来! 两人的身影在狭窄得几乎无法错身的甬道里高速交错!就在擦肩而过之间,予恩握着匕首的右手以一个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骤然发力!冰冷的刃锋划破空气,迅猛地朝着黑瞎子来不及完全收回防御的右臂外侧狠狠抹去!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响伴随着皮肉被割开的细微声音,异常清晰地刺入耳膜。一道殷红的血线瞬间在黑瞎子深黑色的衣袖上洇开、拉长,温热粘稠的液体立刻涌出,染红了布料。 予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手腕如同没有骨节般诡异地一拧,那柄沾着新鲜血迹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弧,瞬间换了个方向!寒光闪烁间,它已横亘在身前! 铛——! 火星四溅!几乎就在匕首换向完成的瞬间,黑瞎子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身体的失衡,左手的匕首带着愤怒与惊愕的反击已然刺到!两柄凶器再次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巨大的力量顺着匕首传递到予恩的手腕、手臂,震得他虎口发麻。 予恩平静的眼神逐渐升起兴奋。借着这股撞击的反震之力,他腰腹核心猛然收紧,右腿灌注全身力量,带着呼啸的风声,再次狠狠踹出!目标直指黑瞎子因格挡而微微前倾、中门稍开的腰腹! 这一脚又快又狠,角度极其毒辣!黑瞎子瞳孔急缩,仓促间只能将左臂下压,用肘部和小臂硬生生去格挡这雷霆一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黑瞎子被这股这脚踹得整个人向后滑退,鞋底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后背再次重重撞在石壁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就在这剧烈的肢体碰撞、力量对抗达到顶点的刹那—— ——“警告!予恩宿主正在对主角‘黑瞎子’造成持续性伤害!蓄意攻击主角之一!惩罚:痛感神经传导增强300!时限两天。” 系统提示音,在予恩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予恩的全身!这痛感源于身体内部,好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神经和内脏,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撕扯碾碎!三倍痛感的增幅,让痛感都被无限放大。 予恩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踹出的右腿在收回的瞬间,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和迟滞。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因为剧痛而指节泛白,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刀柄。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隐没在衣领的黑暗中。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维持着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吟吟”。 黑瞎子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着,右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胸口和左臂格挡处更是传来阵阵闷痛。他透过墨镜,盯着几步之外那个在昏暗壁灯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散发着致命危险的身影。 予恩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眼神,但嘴角那抹弧度依旧清晰。黑瞎子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刚才予恩的身手速度快、角度刁、下手狠,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路数。 “你……” 黑瞎子的声音带着喘息,低沉而复杂,墨镜后的目光直看着予恩,“你的身手这两年……是不是挺好。” 这句话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予恩缓缓抬起头。壁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眼睛——嘴角的弧度,诡异地加深了几分。 “或许,” 予恩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快,甚至有点甜腻,与他此刻冰冷死寂的眼神形成了极致诡异的反差,像是一具会说话的精致人偶,“希望你喜欢这个……打招呼方式。” 话音落下,甬道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黑瞎子伤口滴落的血珠砸在地面的细微“嗒…嗒…”声。 予恩没有再出手。 他握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匕首,随意地甩了甩手腕,在黑瞎子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下,利落地转身。 黑色的身影重新融入前方更深的甬道黑暗之中,脚步声迅速远去。只留下通道内浓重的血腥味、石壁上撞击的痕迹、地上那几点刺目的鲜红,以及靠在墙边、墨镜后眼神晦暗不明的黑瞎子。 那平静转身的背影,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攻击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陌生。 第35章 他在帮邱德洘 吴携三人走了大约十几米深,前方通道似乎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手电光努力向前延伸,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黑色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通道尽头不远处的黑暗中。距离有些远,光线又弱,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石台?棺椁?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三人注意力都被前方那模糊的黑色轮廓吸引时—— 呼! 走在最前面的张祁灵,毫无征兆地猛地停住脚步!感应到了什么,倏地侧过头,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射向三人身后那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来路!他右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吴携和王胖子被张祁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脏骤停!两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跟着猛地转身,手电光柱慌乱地交叉扫向身后幽暗的阶梯上方! “谁?!” 吴携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充满了惊疑和紧张。 胖子也立刻举起了手里的家伙,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死寂。 只有水滴从洞壁滑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几秒钟后,在通道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拐弯阴影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露”了出来。 来人一身漆黑!黑色的连帽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的靴子,甚至连脸上都戴着一个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眼镜。 他整个人仿佛是从阴影本身凝聚而成,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和…一丝疲惫。 他完全没有理会如临大敌、满脸震惊的吴携和王胖子,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他们。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径直锁定在阶梯下方、保持着高度戒备姿态的张祁灵身上。 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湿滑的石阶,无视了旁边几乎石化的两人,径直走到了张祁灵面前,不足一米处停下。 “黑…黑瞎子?!” 吴携和王胖子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黑爷?!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神出鬼没的黑瞎子,竟然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尾随而至,甚至出现在这深入地下的隐秘通道里!这突如其来的现身,比任何机关怪物都更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和匪夷所思! 通道里的水滴从湿漉漉的洞壁滑落的单调声响,滴答…滴答…,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手电光柱交织在黑瞎子那身几乎融入黑暗的装束上,却照不透他眼镜下深藏的情绪。 吴携和王胖子还沉浸在“黑瞎子为何在此”的巨大震惊中,嘴巴微张,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却被眼前这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凝重气场压得不敢轻易出声。 “他……你也见到了,邱德洘的人?” 张祁灵的出声打破平静。 黑瞎子微微歪了歪头,眼睛在眼镜后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地传递了否定的信息。 他没有回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见到”,只是否定了“邱德洘的人”这个身份关联。这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反而让空气更加粘稠。 就在吴携和胖子以为对话就此陷入僵局时,黑瞎子却低低地、突兀地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他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通体乌黑、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跳跃,冰冷的刃口偶尔反射出手电的微光,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寒芒。 “他在帮邱德洘做事。” 黑瞎子终于开口,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沙哑,“至少,不是‘那边’的不是。” 他刻意加重了“那边”两个字。 他手中的匕首骤然停止翻转,被稳稳地捏在指尖,锋利的尖端正对着下方无尽的黑暗。 “所以,” 黑瞎子抬起头,目光越过张祁灵的肩膀,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看向了某个遥远而复杂的存在,“接下来的九门,”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有人要很不安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激起的涟漪足以让知晓内情的人心惊肉跳。不安?何止是不安! 吴携心头猛地一跳,虽然他还不完全明白“那边”和“他”具体指代什么,但“九门”、“不安”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他联想到自家那位心思深沉的叔叔——吴三行! 胖子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显然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黑瞎子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收起了那丝戏谑,凑近张祁灵身侧压低声,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冷冽。 “我在予恩离开后,去到了吴三行所在的墓室。” 他微微侧身,手电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粗糙的洞壁上,显得格外孤寂。 “已经不见人了。” 声音里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意料之中。“那地方,呵,收拾得很‘干净’,一点有用的痕迹都没留下。只有……” 他似乎在回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的柄,“只有他常坐的那块青砖上,有几道很新的、用指甲用力划过的刻痕,很深,很乱。” 黑瞎子抬眼,目光再次与张祁灵那深潭般的眼眸对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洞察。 “那多疑爱算计的老狐狸,只怕心里,已经想了很多种…‘那人’为什么没死、还回来了的原因了。” “那人”是谁?是“他”?还是别的什么让吴三行恐惧的存在?黑瞎子没有明说,但“没死”、“回来”这几个字眼,本身就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冲击力。吴三行会怎么想?是背叛?是复仇?每一种猜测,都足以让这位九门中的“老狐狸”寝食难安,如芒在背! 黑瞎子说完,沉默了片刻。通道里只有水滴声和他指尖偶尔摩挲匕首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换做以前的我…跟哑巴你,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张祁灵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难测,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泛白。 第36章 禁婆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张祁灵他再次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融入周围的黑暗里。 “不要让他有机会。” “他”,指的是谁?是通道尽头未知的威胁,还是他们身后那个心思难测的吴三行?答案不言而喻,却又讳莫如深。 黑瞎子正把玩着那把泛着幽冷寒光的匕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转着刀身,闻言动作一顿。他轻佻地挑起一边锋利的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惯有的戏谑,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般凑近张祁灵,几乎要贴上对方冰冷的耳廓,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喑哑,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 “哑巴,放一百二十个心。”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不远处的吴携,语气里透出绝对的自信,“就凭咱哥俩儿,就算真‘帮’了他吴三行这一把,你觉得……他还有那个‘机会’去对付予恩吗?嗯?”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祁灵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黑瞎子那只随意搭在匕首柄上的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渗出点点暗红。再往下,他深色的衣襟上,一个清晰的、带着泥土痕迹的鞋印赫然映入眼帘,位置刁钻,力道显然不轻。 张祁灵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黑瞎子话语里未尽的深意瞬间贯通。他明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究竟还要不要帮吴三行的忙?这个念头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九门?那些陈年的恩怨纠葛,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和算计,跟他们这两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卷入这浑浊的漩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不远处。 吴携正和胖子低声交谈着什么,胖子的脸上带着惯常的、试图活跃气氛的憨厚笑容,而吴携,这个年轻的、似乎永远带着点懵懂和执拗的吴家后人,脸上也努力挤出一点回应。 看着吴携的身影,张祁灵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对过往牵扯的一丝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责任?这复杂的情绪像沉重的石块压下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的疲惫。 他倏然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隔绝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手指下意识地抬起,用力将头上那顶几乎成为他标志的兜帽往下拉了拉,帽檐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的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这样好像能将他与这个嘈杂纷乱的世界隔离开来。 没有任何言语,他决然地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通道深处那片黑影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团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原来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座半人高的、表面布满苔藓和风化痕迹的古老石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通道中央,像一块沉默的界碑。 张祁灵在石碑前停下,毫不犹豫地单膝蹲下,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细致地拂去石碑表面的浮尘和苔藓,指腹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试图解读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符号。 就在张祁灵专注于石碑的瞬间,黑瞎子溜达到了胖子和吴携的身后。他没有惊动两人,只是抱着手臂,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片刻,张祁灵站起身,似乎从石碑上得到了某种信息或确认。他抬手指向石碑后方一条更狭窄、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岔道,声音依旧是惯常的简洁清冷。 “走那里。” 没有多余的说明,他径直转身,再次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充当开路者。吴携和胖子对视一眼,连忙跟上。黑瞎子也懒洋洋地直起身,踱步跟上,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在张祁灵的背影和周围的环境间游移。 就在他们一行四人刚刚踏入那条狭窄通道不过数步! “轰隆隆——咔!”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运转声毫无预兆地从两侧石壁内部传来,脚下的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 紧接着,两侧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石壁,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轰然向中间急速合拢!通道瞬间变得如同一个正在闭合的巨兽之口,狭窄的空间被迅速压缩。 “不好!”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尽。 几乎在同一刹那,他和张祁灵的身影在冰冷的石壁上猛地一点,借力向上!险之又险地擦着挤压而来的石壁边缘,轻巧地翻身跃上了那正在合拢的石壁顶端,稳稳地落在了骤然变得狭窄的“一线天”之上。 黑瞎子侧身向下方的黑暗喊道,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带着一丝回响。 “胖子!没压成肉饼?往上走,这上面有路!”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俯身,将自己那条因常年锻炼而显得格外修长有力的手臂,毫不犹豫地伸向下方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把手给我!” 下方传来王胖子略带喘息却中气十足的回应。 “胖爷我命硬着呢!来了!” 一只沾着灰尘和些许擦伤痕迹的胖手就从黑暗中探出,抓住了黑瞎子的手腕。黑瞎子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腰腹发力,硬生生将体重惊人的胖子从狭窄的缝隙里提了上来!胖子庞大的身躯挤上平台,带起一阵尘土,他喘着粗气,拍着胸口。 “我的亲娘诶,差点真成夹心肉饼了!” 另一边的张祁灵动作更快,在石壁合拢的瞬间,他已经一把抓住了离他更近的吴携的手臂,稳稳地拽了上来。 吴携几乎是跌坐在冰冷的石壁平台上,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张祁灵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无恙后,便移开了视线。 四人挤在狭窄的“一线天”上,气氛压抑。下方是绝路,前方是未知。 胖子骂骂咧咧地检查着自己有没有缺斤少两,黑瞎子则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幽深的黑暗。 吴携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脸色有些发白。刚才生死一线的冲击还未完全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了上来。 短暂的休整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人的呼吸声。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或许是觉得吴携需要知道更多,张祁灵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讲述起多年前,九门二代那次惊心动魄的海底墓之行。那些尘封的往事,诡异的遭遇,复杂的人心,在他简洁却精准的描述下,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卷。 吴携听得入了神,暂时忘却了身处险境。他对父辈的往事充满了好奇,尤其涉及到那个神秘莫测的三叔吴三行。他忍不住插话,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三叔当时也在?他……他做了什么?” “那个墓里真有能让人长生的东西吗?” 张祁灵大多时候只是简短回答,或者以眼神示意答案就在讲述中,但这份主动的交流,已经让吴携感到一种奇异的联结感。 休息片刻,体力稍复。张祁灵率先起身,示意继续前进。这条狭窄的“天路”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方。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冰冷的石壁,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带路的张祁灵脚步忽然一顿。火把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只见侧面的石壁上,不再是天然或人工雕琢的纹路,而是用某种暗红发褐、干涸凝固的血颜料,潦草地刻划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 吴携凑近一看,待看清字的内容,血液仿佛被冻结,一股寒意从身后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吴三行害我于此!谢链环绝笔!! “不……不可能!”吴携失声叫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尖锐。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眼前这可怕的景象。 “三叔不会杀人!他怎么会杀谢家的人?他……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刚才经历生死时还要难看。内心深处,他对三叔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和依赖,这行血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这层信任。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悄然响起。你真的了解你的三叔吗?过往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尤其是那些对他表现出特别兴趣或者试图打探他家事的同学,往往很快就会消失。 他记得读大一那年,认识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一次闲聊,对方好奇地问起他家里长辈多少人,就他自己一个孙辈吗?吴携没多想,说了几句。后面那个朋友就听说转学了,把他的社交账号全部拉黑,没在出现过。后来他旁敲侧击地问过二叔吴二白,二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人“背景不干净”,让他少接触。当时他只觉得是家人保护过度,虽然不舒服但也接受了。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亲叔叔 ,我不想把他们想得那么坏!强烈的抵触情绪像一层保护膜,紧紧包裹着他。 他看着那行刺眼的血字,大脑开始疯狂地寻找一切可能的解释。 “误会!这一定是误会!或许是有人陷害三叔?或许是谢链环自己写错了?或者……或者这是三叔留下的警告?” 他试图说服自己,声音却越来越低,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一种深切的迷茫和恐惧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对最亲近的家人,似乎一无所知。 就在吴携内心天人交战,试图为三叔辩解之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墙之隔——就在刻着血字的那面石壁的另一侧,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慵懒地倚靠着冰冷的岩石。 予恩。 他微微歪着头,侧耳倾听着墙壁那边传来的、吴携那充满震惊、困惑和极力辩驳的声音。石壁的隔音并不算好,那些饱含挣扎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黑暗中,予恩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那笑容如同黑暗中绽放的罂粟花,越来越灿烂,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和纯粹的愉悦。 真可怜啊……他在心底无声地嗤笑,还在拼命给你的好三叔找借口呢?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觉得自己欣赏的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演到了最精彩的部分。 快了,就快了…… 他无声地低语,舌尖尝到了血腥味的甘甜。 等你知道更多‘真相’,等你发现你敬爱的三叔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包括你那些‘消失’的朋友……等你发现九门这潭水有多深多脏……等你们自己人开始互相猜忌,互相撕咬…… 那场面,该多有趣啊!他几乎要笑出声来,满怀恶意地期待着“狗咬狗”盛宴。 而在予恩身后不远处,通道的阴影里,阿柠静静地站立着。她看着予恩靠在墙上,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不明白。 老板(裘德考)要的东西,予恩明明已经拿到了——那个从刚才险死还生的机关通道里取出的、刻着特殊符号的青铜小件,此刻正安稳地躺在予恩贴身的口袋里。 任务的核心部分已经完成,为什么还不立刻撤离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听隔壁那些人的“家务事”? 但阿柠没有问出口。多年的雇佣兵生涯让她深谙一个道理:好奇心是活命的大敌。 老板的任务指令是“协助予恩取得目标物品并确保其安全”,至于予恩之后要做什么,只要不危及物品和他自身的安全,那就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也无需她过问。她只需要像一个完美的工具,安静地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直到老板下达新的指令或者予恩决定离开。 刻骨铭心的血字像烙印般灼烧在吴携的视网膜上,每一个歪斜的笔画都像是一声凄厉的控诉。 “吴三行害我于此!谢连环绝笔!”——这十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粉碎着他长久以来对三叔构建的信任堡垒。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委屈和冰冷的恐惧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理智几乎断线。 “操!”吴携低吼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刻着血字的冰冷石壁! “砰!”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震落簌簌灰尘。脚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那行字,像是要用目光将它从石头上剜掉。 王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他赶紧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用力拍在吴携剧烈起伏的肩膀上,试图用自己那身厚实的膘肉传递点安稳感。 “哎哟,天真同志,悠着点!脚踹坏了待会儿跑路可不利索!” 他声音刻意放得洪亮,带着一种试图驱散阴霾的爽朗。 “要我说啊,光凭这一行字能说明个啥?指不定是谁栽赃陷害你三叔呢!九门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别自己吓自己,回去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三叔,不就啥都清楚了?现在想破脑袋也没用啊!” 胖子的话语像是一块浮木,让濒临溺毙的吴携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是啊,回去问清楚……三叔总会给他一个解释的……他努力说服自己,但心底那丝冰冷的疑虑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走。”张祁灵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他眼神已经转向通道前方幽深的黑暗,身体微微调整方向,做出了继续前进的姿态。 黑瞎子默契地一耸肩,嘴角又挂上了那抹惯常的、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又满不在乎的笑意。 “得嘞,哑巴发话了。胖子,吴天真,跟上,别掉队喂了粽子。” 他率先迈开步子,紧跟在张祁灵身侧,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前方一个不起眼的、更显狭窄的右侧分叉口。 吴携被胖子半推半劝地拉了进去。胖子还在他耳边絮叨着“肯定是误会”、“三爷不是那种人”之类的话,试图给他宽心。吴携心乱如麻,只能机械地跟着走。 刚一踏入这条岔道,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立刻包裹了他们。空气仿佛降了几度,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甜香?那香味很淡,丝丝缕缕,像是某种腐败的花卉混合着陈年水藻的味道,钻进鼻腔,非但不让人感觉舒适,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嘶……你们有闻到一股香味吗?” 吴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我感觉走进来后,身上特别凉,这冷气……有点邪门。” 他边说边举起手电筒,光束不安地在四周湿漉漉、布满苔藓的石壁上扫动。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黏腻腻的,更添一份寒意。后背更是阵阵发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贴着他的脊梁骨在爬行。 就在他话音刚落,心神不宁地用手电光扫过前方头顶石壁的刹那—— 光束的边缘,猛地捕捉到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扭曲的身影,紧贴着通道上方嶙峋的钟乳石倒悬着!浑身湿透,破烂不堪的衣物紧贴在浮肿惨白的皮肤上,不断滴落着浑浊腥臭的水珠。最恐怖的是那头头发——漆黑、浓密,正悄无声息地从吴携后上方垂落,已经缠绕上了他的脖颈和肩膀! “呃!”吴携瞬间头皮炸裂,他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僵硬地想要回头,却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丧失了!那湿滑、冰冷、带着浓重腥气的发丝触感贴着他! 张祁灵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金属小瓶(医用酒精),手腕拿着朝吴携后上方那团蠕动的黑发砸去! 在酒精瓶脱手的瞬间,黑瞎子指间一枚银亮的打火机已经打着,跳跃的火苗映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他看也不看,反手一甩,打火机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弧线,后发先至! “啪!”酒精瓶在空中被飞旋的打火机精准击中瓶身!玻璃碎裂的脆响和酒精泼洒的哗啦声同时响起! “轰——!” 炽热的蓝色火焰瞬间爆燃!猛地吞噬了那团缠绕向吴携的湿发! “吱——!!!”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啸猛然炸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痛苦! 火焰所到之处,那诡异的黑发如同遇到克星,疯狂地收缩、扭曲、退散!被烧灼的头发发出噼啪的爆响和焦臭味。火焰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那东西的真容——一张惨白浮肿、五官扭曲变形、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的女尸脸庞!它此刻因剧痛和暴怒而极度狰狞,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下方坏它好事的几人! “妈呀!” 吴携被那近在咫尺的恐怖景象和尖啸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张祁灵和黑瞎子的身后,死死抓住张祁灵的衣角,身体抖得像筛糠。 “是禁婆!这鬼东西头发怕火!” 王胖子反应也是极快,虽然也被那骤然出现的恐怖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但看到火焰的效果,立刻明白了关键。迅速从怀里掏出备用的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的火苗腾起。胖子毫不迟疑,看准禁婆因痛苦和愤怒再次疯狂舞动、试图卷土重来的长发,手臂用力一抡,将燃烧的火折子狠狠砸了过去! “呼啦!”沾满油脂的火折子一碰到那湿漉漉、却异常易燃的头发,火焰瞬间如同燎原般蔓延开去!蓝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每一根发丝,发出更密集的爆响和更浓烈的焦臭! “嗷——!!!” 禁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那声音穿透人的耳膜。它疯狂地拍打着着火的头发,整个扭曲的身体剧烈抽搐,再也顾不上攻击,猛地向后弹开,像一团失控的、燃烧的黑色水草,在尖锐的哀嚎声中,手脚并用地朝着通道深处无尽的黑暗深处仓皇逃窜,只留下满地烧焦蜷曲的碎发和刺鼻的恶臭。 “嗬……嗬……” 看着那团燃烧的恐怖消失在黑暗中,吴携才像被抽掉了骨头,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脸色煞白,额头的冷汗汇成小溪流下,回想起刚才那冰冷发丝缠绕脖颈、以及那张近在咫尺的恐怖鬼脸,依旧心有余悸,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我的姥姥诶,真他娘够劲儿!” 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是心有余悸,但看到吴携那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他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他凑到瘫软的吴携身边,挤眉弄眼,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调侃。 “我说天真同志,刚才那禁婆姐姐……该不会是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动了凡心,想把你拖回去当压寨相公?啧啧,这口味够重的啊!” “死胖子!你他妈给我闭嘴!” 吴携正处在极度惊吓后的敏感期,被胖子这么一说,刚才那湿冷滑腻的触感和禁婆黑洞洞的眼窝瞬间又浮现在眼前,顿时吓得汗毛倒竖,一股邪火混合着羞恼直冲天灵盖。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腿软了,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就朝胖子扑打过去。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吓唬人!” “哎哟喂!恼羞成怒啦?胖爷我说的是事实嘛!”胖子一边灵活地躲闪着吴携没啥力道的拳头,一边故意继续火上浇油,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狭窄的通道里,两人一个追打一个闪躲,刚才生死一线的恐怖气氛,竟被这插科打诨冲淡了不少,只剩下胖子欠揍的笑声和吴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在回荡。 张祁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闹腾,默默将背包重新背好。黑瞎子则捡起地上烧得只剩半截的火折子残骸,随手丢开,嘴角噙着一丝看戏的笑意,眼神却警惕地再次投向禁婆逃窜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令人不安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 吴携和胖子的追打闹腾,像一阵短暂的风,吹散了通道里残留的焦臭和禁婆带来的阴森,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胖子还在嘿嘿笑着躲闪吴携不依不饶的拳头,吴携则是一脸羞愤交加。 就在这短暂的喧闹中,通道走到了尽头。 前方不再是蜿蜒的石壁,而是一堵相对平整的岩面。手电筒的光束集中打过去,照亮了岩壁中央一个清晰刻画的符号——那是一个略显扭曲、边缘带着岁月侵蚀痕迹的英文字母: “y” 这个符号突兀地出现在这古老神秘的海底建筑中,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诡异。 张祁灵的脚步在距离岩壁几步之遥的地方猛地顿住。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y”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心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去。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充满未知恐惧的迟疑,缓缓地、缓缓地朝着那个冰冷的刻痕伸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石壁的刹那—— “嗡——!”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毫无防备地刺穿了他的太阳穴!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颅腔!张祁灵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脸色在火光下骤然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按住剧痛的额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紧闭的双眼里,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混乱。 破碎的画面,像被暴力打碎的镜子,带着尖锐的棱角和刺耳的噪音,强行挤入他混沌的意识! 浑浊的海水:冰冷,咸腥,带着沉重的压力,视野模糊晃动…… 摇晃的船舷:木质的触感,还有……许多人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声…… 一张模糊但透着精明的脸:(陈雯婧?)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一股……奇异的甜香:比刚才通道里闻到的更浓烈,更诱人,却带着致命的麻痹感,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无边的黑暗与窒息: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身体失去控制,不断下沉…… 刺目的白光: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光,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喉咙被粗暴地捏开:一颗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腥气的药丸被硬塞进来,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阵剧烈的、想要呕吐的痉挛…… 绝望的嘶吼:不是他的声音,是旁边铁笼里传来的,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扭曲……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错位的咔声,和皮肤撕裂、毛发疯长的声音…… 一双双空洞、只剩下非人欲望的眼睛:在铁栏杆后晃动,贪婪地盯着外面…… “小哥!” 吴携脸上的羞愤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第一个冲上前,声音都变了调。他从未见过张祁灵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那紧锁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让他心都揪紧了。 “哑巴!”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无踪。他一步跨到张祁灵身侧,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指下的跳动快得惊人,显示着主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冲击。 “怎么回事?碰到什么了?”黑瞎子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胖子也立刻收敛了笑容,紧张地围拢过来,手电光焦急地在张祁灵脸上和那个“y”记号之间来回扫动。 “小哥!小哥你怎么样?是不是这破记号有毒?” 剧痛如同潮水,来得猛烈,退去得也快,但留下的却是冰冷彻骨的余韵和一片狼藉的记忆碎片。 张祁灵靠在黑瞎子手臂上,急促地喘息了几口,额头的冷汗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滑落。他慢慢松开紧按额头的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翻涌的痛苦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记忆深处的疲惫。 “……没事。” 他的声音带着经历剧痛后的沙哑,比平时更加低沉,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他轻轻挣开黑瞎子的搀扶,自己站直了身体,目光再次投向那个“y”记号,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有一种穿透时光的复杂。 “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那些刚刚被强行唤醒的、混乱不堪的片段,“想起了一些事。” 通道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他们略显沉重的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祁灵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吴携更是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他,小哥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揭开一个尘封已久、可能无比残酷的秘密。 张祁灵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石壁,回到了二十年前那片幽暗诡谲的海域深处。 “二十年前,” 他的声音平缓,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却字字如冰锥,敲打在听者的心上,“我跟着九门二代的人,进入了这座海底墓。”他的视线扫过吴携,仿佛在确认某个事实,“包括你三叔吴三行,霍灵,陈雯婧……还有其他人。” “起初,一切似乎都还正常。直到……”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那股气味,“我们进入到一个区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很甜,带着水腥气,闻了之后,脑子就变得昏沉,身体也渐渐不听使唤……” 他的描述让吴携瞬间联想到了刚才通道里那股诡异的甜香,后背顿时又是一凉。 “后来,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张祁灵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等再次醒来……没有死在海里,也没有在墓中。” 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们被送到了……一个地方。像是一个疗养院,或者……更像一个监狱。”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那里,我们被强行喂下了一种东西。” “尸蹩丸。”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通道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又下降了几度。 “服下尸蹩丸之后……”张祁灵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三人,最后落在禁婆消失的那片黑暗深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身体就开始……异变。不再是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才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却更显残酷的语气继续说道。 “时间流逝,身体结构扭曲,意识被侵蚀……最后,都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吴携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穿透时光的悲悯。 “就像……刚才那个禁婆一样。” “嘶——”胖子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仿佛那尸蹩丸此刻就在他胃里蠕动。 吴携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他猛地看向禁婆逃窜的方向,那漆黑一片的通道深处,仿佛那里潜藏着无数扭曲痛苦的灵魂。他终于明白,那禁婆曾经也是一个人,一个和他们一样进入这里的……前辈?亲人?朋友?被喂下那可怕的尸蹩丸,在漫长而痛苦的异变中,彻底沦为失去神智、只剩本能的怪物!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深切的悲凉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张祁灵冷峻的侧脸,一个更可怕的问题浮现在脑海。 小哥……他也服下了尸蹩丸?那他……为什么没有变成禁婆?这二十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通道尽头,刻着“y”的石壁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二十年前那场被刻意掩埋的、充满背叛与异化的血腥实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禁婆的焦臭味,与二十年前那诡异的甜香,跨越时空,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挽歌。 第37章 笑看乐子 张祁灵在前引路,步履无声,那份被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是无形的屏障,让他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潜藏的杀机。 一路出乎意料的顺畅,连空气都似乎不再那么凝滞压抑。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相对宽敞的墓室轮廓在光晕中显现——是出口! 就在他们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的刹那,一道敏捷的身影,正从墓室深处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甬道疾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侧影和急促的脚步声。 “阿柠!”吴携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在算计他们的女人,竟然会在这绝地深处再次出现。她不是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追!”胖子低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张祁灵、黑瞎子身形微动,跟了上去,吴携也压下心头的惊疑,紧随其后。 四人冲入那间作为出口前哨的墓室。手电光迅速扫过四周。 墓室比想象中要大,中央区域异常醒目——那里矗立着一株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青铜“树”。这树并非自然生长,而是由无数粗细不等的青铜枝桠虬结盘绕而成,更诡异的是,几乎每一根枝桠的末端,都悬挂着一枚或大或小、样式古朴的青铜铃铛!密密麻麻,怕有数百枚之多,无声地悬垂着,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诡异的青绿色光泽。 而在那棵青铜铃铛树不远处的角落里,阿柠正背对着他们,俯身在一个似乎是某种陪葬品或祭祀模型的石台上,双手飞快地摆弄着什么,对身后追来的人似乎毫无察觉。 “嘿!姓阿的!新账旧账该算算了!”胖子怒从心起,想起之前那几支差点要了命的冷箭,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揪人。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胖子脚步刚抬起来,阿柠那摆弄模型的双手猛地一僵,整个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就向前扑倒下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墓室里瞬间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青铜铃铛那令人心悸的静默。 张祁灵的目光并未在倒地的阿柠身上停留,他的视线锐利牢牢锁定了墓室中央那棵挂满铃铛的青铜怪树。 他身形微晃,几个无声的起落便已靠近树下。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微微仰头,眼神深邃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青铜铃铛。片刻后,他才折返回来,在距离阿柠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地上昏迷的女人。 “她前面来过这里,”张祁灵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破了沉寂,“触碰了这些致幻的青铜铃铛,陷入了幻境。”他的手指虚指向那些悬挂的铃铛,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幻境?”胖子将信将疑,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在墓室角落搜寻。 很快,他从一堆散落的腐朽陪葬品里扯出一段还算结实的麻绳。“管她真晕假晕,这娘们儿太邪性!先捆上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就等着咱们靠近好再阴一把!”胖子说着就拿着绳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把阿柠捆个结实,杜绝一切后患。 此刻的阿柠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额角似乎还有擦伤的痕迹,怎么看都是真真切切地晕死了过去。 “胖子……这……不太好?” 吴携看着阿柠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那张平日里冷艳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的脸,他那股天真无邪的善良劲儿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现在又昏迷不醒,我们这样绑着她……” “我靠!天真同志!”胖子一听这话,差点没把绳子甩吴携脸上,气得原地蹦了一下,“你脑子里灌的是豆腐脑还是迷魂汤?!这女人!就在刚才!差点把咱们哥几个串成糖葫芦钉墙上了!你忘啦?那箭嗖嗖的!你现在跟我讲‘不太好’?她害咱们的时候可没觉得‘不太好’!” 吴携被胖子吼得脖子一缩,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声音小了下去,试图辩解。 “我……我不是说就这么算了……我是想说,要不……咱们把她带出去?然后……交给警察处理不就完了?让法律制裁她……” “找警察?!”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那嗓门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墓室里简直像炸了个雷。 “我的亲祖宗诶!您看看清楚!咱们现在在哪?在干嘛?这是阴曹地府门口!咱们是来倒斗的!倒斗!懂不懂?!你把这女人交给警察?警察叔叔是抓她盗墓、杀人未遂呢,还是先给咱们四个儿扣起来,问问这千年大墓里值钱的玩意儿都去哪儿了?啊?!你当这是楼下菜市场抓小偷呢?咱们这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胖子气得直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吴携脸上了。 “还‘交给警察’?天真无邪同志,你这脑子,我真想撬开看看里头是不是长了个‘有事请拨打110’的自动播放器!咱们现在干的活儿,能见光吗?能报警吗?你这是要把咱仨儿一块儿送进去吃牢饭的节奏啊!” 吴携被胖子连珠炮似的数落怼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只能讪讪地嘟囔。 “我……我这不就是……习惯性思维么……” 他求助似的看向张祁灵,后者依旧半蹲在阿柠身边,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扫过阿柠苍白的脸,又缓缓移向那些无声的青铜铃铛。墓室里的空气,因为胖子的怒吼和阿柠的昏迷,再次变得凝重而充满张力。 墓室内,胖子对吴携“报警论”的怒吼余音似乎还在石壁上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怒气和对地上昏迷阿柠处置的僵持。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刹那 “呵……” 一声极轻、带着几分戏谑的轻笑,突兀地从墓室入口的阴影里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投向门口。 一个修长的身影慵懒地倚靠着冰冷的石壁,双臂闲适地环抱在胸前。入口处的微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玩味。 墓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不需要任何言语,张祁灵、吴携、胖子,黑瞎子甚至刚刚从昏迷边缘挣扎出一丝意识、眼皮微颤的阿柠,都立刻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予恩。 他放下了环抱的手臂,姿态依旧随意,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胖子扔在地上的绳子和昏迷的阿柠身上。 “啧啧啧……”予恩摇着头,拖长的尾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几位,这样对待我姐姐,是不是……太不绅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予恩垂下的手极其自然地抬起,掌心向上,就在他手指微屈的刹那,一道长鞭,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那鞭身并非光滑,细看之下布满极其细密、几乎肉眼难辨的倒刺,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卧槽?!”胖子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吴携也惊得头皮发麻,这“凭空取物”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需要任何商量,吴携和胖子几乎是出于保命的本能,默契地、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迅速缩到了昏迷的阿柠旁边,将她挡在身后半个身位,紧张地盯着予恩和他手中那条诡异的长鞭——星蚀鞭。 墓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不过几息。予恩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倏然收敛,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没有多余的废话,予恩手里星蚀鞭带着空气的尖啸,直扑张祁灵面门!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暗影。 就在鞭影袭来,张祁灵的动作更快!几乎在予恩手腕微动的瞬间,他背后的黑金古刀稳稳落入他手中。 “瞎!” 早已蓄势待发的黑瞎子,两柄形状奇特的锋利匕首瞬间从袖中滑出,被他反握在手中。两道身影,一黑一快,迎着呼啸的鞭影悍然冲出! “锵!”“啪!”“嗤啦——!” 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鞭子撕裂空气的爆鸣、以及利刃划过石壁的刺耳刮擦声瞬间在狭窄的墓室里炸开! 予恩的星蚀鞭不仅诡异,其长度和鞭身上细密的倒刺更是构成了绝佳的防御屏障。张祁灵的黑金古刀势大力沉,却每每被长鞭灵巧地格挡或缠绕,鞭梢总能从刁钻的角度反击,迫使他回防。 黑瞎子身法诡异,几次试图踏着鞭身借力突进,但鞭身上的倒刺让他根本无法着力,反而差点被倒刺钩住鞋底。 更棘手的是,予恩的近身能力同样惊人!当张祁灵和黑瞎子凭借默契配合,终于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缝隙强行近身时, 予恩左手一翻,一柄同样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他左手中!匕首在他指间灵活翻转,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刃光,精准地封堵住黑瞎子刁钻的刺击,冰冷的刃锋几乎贴着黑瞎子的颈侧掠过! 黑瞎子瞳孔微缩,足尖在地上猛地一点,身形向侧面滑开避开要害,同时借力一个旋身,移至予恩身后,匕首直刺其手臂! 予恩他不退反进,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在张祁灵刀锋劈落的瞬间,足尖在旁边的石壁上用力一蹬!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身体在半空中一个凌厉的旋转,双腿狠狠地向刚刚落位、重心未稳的张祁灵和黑瞎子扫踢过去! “砰!”“砰!” 两声闷响!仓促间,张祁灵和黑瞎子只能双臂交叉硬抗这势大力沉的踢击。巨大的力量传来,两人闷哼一声,脚下不稳,被硬生生地踢得向后滑退数米,鞋底在布满灰尘的石地上犁出清晰的痕迹,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予恩轻盈落地,姿态依旧带着那份令人火大的从容。他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略显狼狈的两人,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讥诮的弧度。 “呵,身手不错,可惜……”他微微摇头,目光越过张祁灵和黑瞎子,落在了角落里的吴携、胖子和……原本躺着阿柠的位置! 吴携和胖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头皮炸开——地上只剩下一堆被利刃干净利落割断的麻绳!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柠,竟不知何时已经踪迹全无! “先再见了,各位。”予恩轻笑着,不再看脸色骤变的张祁灵和黑瞎子,转身便朝着墓室出口的方向走去,步伐轻快,好似他只是来串了个门。 就在他身影即将没入门口阴影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墓室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石梁阴影处滑落,稳稳地跟在了予恩身后——正是已经苏醒、眼神恢复了冷冽的阿柠! 张祁灵站在原地,黑金古刀垂在身侧,刀尖点地。他抿紧了嘴角,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予恩消失在黑暗甬道中的背影。 一旁的黑瞎子,缓缓收起了匕首。他紧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直到予恩和阿柠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墓室里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呼吸。 死寂再次笼罩。 “我……我说……”王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用手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旁边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吴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张祁灵和黑瞎子之间来回打转,脸上是混合着后怕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用气音神秘兮兮地说。 “天真……你觉不觉得……小哥和黑爷,跟这小予恩……是不是有点那啥?啊?每次碰面,这气氛……啧啧啧,那眼神儿,那架势……呦吼~绝对有故事!大故事!” “不可能。”无邪皱了皱眉一瞬间唇角往下压了压,还不忘朝胖子瞪一眼。 王胖子被瞪得噎住了,可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跟傻子计较。 第38章 结束回汪家 予恩和阿柠离开后留下的死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星蚀鞭划过的尖啸和打斗的硝烟味,但更浓重的,是挥之不去的压抑与茫然。 短暂的惊愕过后。 “装备!” 吴携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颤抖,他猛地扭头看向墓室角落——那里是他们之前为了应对突发战斗,匆忙卸下沉重背包的地方。 王胖子和黑瞎子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三人几乎是同时扑向那个角落。 手电光柱急切地扫过冰冷的地面。 空无一物。 只有灰尘被他们带起的风吹得微微浮动,地面上留下几个背包压过的浅浅轮廓,清晰得刺眼。 “操!”胖子狠狠拿过一捆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他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发红,“真他娘的是雁过拔毛,一点活路都不给留啊!” 吴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绝望感从脚底蔓延。所有的食物、饮水、备用光源、药品、绳索、甚至可能存在的少量应急工具……全部消失了。这绝境之中赖以生存的根基,被予恩和阿柠轻易地、彻底地抽走了。 “不用想了,”黑瞎子的声音低沉,打破了胖子无意义的咒骂,“只能是他们。”他的目光锐利扫过地面和背包原先的位置,似乎在计算着对方动作的精准和速度。予恩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带走阿柠,顺手牵羊拿走装备,还这么易如反掌,他们四个一点声响没听到。 胖子颓然地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上,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他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眼神有些发直,声音带着一种被现实击垮后的沙哑和苦涩。 “天真同志……胖爷我……我大概猜到了点儿。”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伫立的张祁灵,又扫过脸色同样凝重的黑瞎子。 “那小予恩……恐怕是冲着小哥、黑爷,还有……”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似乎不太愿意说出那个名字,最终还是含糊地带过,“……冲着他们来的。胖爷我……纯属是倒霉催的,被卷进来的添头。”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可……可真到了这份上,装备没了,退路也断了……我这心里头……”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那里堵得慌,“真他娘的……有点难受。”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被当作无足轻重的障碍物一样随手清理掉,那种被彻底抛弃和轻视的感觉,还是像钝刀子割一样疼。他不是怕死,是憋屈,可他没法说予恩什么。 吴携看着胖子难得流露出的脆弱和沮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安慰的声音。他自己何尝不是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他下意识地看向张祁灵,后者依旧沉默,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昭示着他也不是很平静。 黑瞎子则抱着手臂,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墓室幽深的入口。 四个人,站在一片狼藉和死寂之中,谁也没有再说话。沉重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说什么呢?指责予恩的狠毒?抱怨命运的残酷?讨论阿柠的背叛?都显得苍白而多余。现实摊在眼前:装备尽失,出口未知,敌人已去。 沉默,是绝望最响亮的注脚。 现在唯一、也是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如何离开这个巨大的、正在缓慢吞噬他们生命的石头棺材! 吴携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却感觉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和灰尘味。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 “氧……氧气!这墓里的氧气是有限的!”他声音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我们……我们必须在氧气耗尽前出去!否则……” 否则结局只有一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在绝望的挣扎中,被活活憋死!这个念头缠绕上吴携的心脏。 死亡的倒计时,早就无声地启动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黑瞎子动了。他的目光不再盯着入口,而是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墓室的穹顶和支撑的巨大石柱。他几步走到一根最粗壮、雕刻着模糊兽纹的石柱旁,抬头向上望去。穹顶很高,隐没在手电光难以企及的浓重黑暗里。 “唯一的生路,可能在上面。” 黑瞎子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没有犹豫,将匕首反咬在口中,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猛地一跃,双手扣住石柱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和缝隙,修长有力的身体像猿猴一样,敏捷而无声地向上攀爬。 吴携和胖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电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在黑暗中迅速上升的身影。每一次轻微的石头摩擦声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张祁灵也抬起了头,目光紧紧锁定黑瞎子,做好了随时接应的准备。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攀爬中一分一秒流逝。黑瞎子的身影越来越小,几乎融入了穹顶的黑暗。过了十几分钟那么久,上方终于传来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回音,也带着一丝凝重。 “找到了!上面有个夹层!但……” 短暂的停顿,让下方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紧接着,黑瞎子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穿透下来。 “里头是用铁水浇筑封死的!我们弄不开!” 只听“呼”的一声风响,黑瞎子竟直接从十几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落地时屈膝缓冲,稳稳站定,激起一圈灰尘。他吐出咬着的匕首,脸色在摇晃的手电光下显得异常冷峻。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两张写满紧张和最后一丝希冀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他们的心上。 “得用炸药。” “轰——!” 这三个字,比任何爆炸声都更猛烈地在吴携和胖子脑海中炸开。 唯一的出路找到了,却是一扇用铁水浇筑、坚不可摧的死门。 唯一的开门钥匙,是威力巨大的炸药。 而他们,刚刚失去了所有的装备,包括……可能存在的炸药。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冰水当头浇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刺骨的寒意。 墓室里的空气,随着黑瞎子的话,墓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稀缺了。 “炸药……” 吴携喃喃重复着,脸色比墓壁上的苔藓还要灰败,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现在……现在上哪儿去给找炸药啊?” 他环顾四周,除了冰冷的石头、腐朽的陪葬品和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哪里还有半点火药的影子?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胖子也颓然地靠回石壁,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张祁灵那双黑沉的眼眸里,倏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光芒。回溯到进入这间墓室时某个被忽略的角落。没有任何言语,他猛地转身,径直朝着墓室中央那片被巨大青铜铃铛树阴影笼罩的区域走去。 “小哥?” 吴携一愣,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胖子也挣扎着爬起来,和黑瞎子一起紧随其后。 手电光柱随着张祁灵的步伐移动,最终定格在青铜树根虬结的阴影深处。那里,一具姿态奇特的干尸端坐在地,仍在守护着什么。干尸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成灰,露出深褐色的、紧裹着骨头的皮肉,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他们。 吴携的目光落在干尸身上,心脏没来由地重重一跳。这具干尸……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脊椎骨,让他头皮阵阵发麻。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莫名的恐惧甩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自己吓自己! “小哥,怎么了?这干尸……” 吴携的话还没问完,张祁灵已经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那具干尸。 就在这时,紧跟在后面的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手电光也抖了一下。 “卧槽!天真!你快看那干尸屁股底下!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吴携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凑近了一步,借着光线仔细看去——只见那干尸端坐的姿势下,一条毛茸茸的、颜色灰败、早已失去水分的东西,赫然从干尸的臀部下延伸出来,拖在地上! “尾……尾巴?!”吴携的声音都变了调,寒意直冲头顶,“这……这干尸怎么还长了尾巴的?!它……它生前是个什么东西?!” 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是人?还是某种未知的生物?或者……是某种可怕的变异? “还变异了不成?!” 胖子也惊得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地看向张祁灵。 “小哥,小哥!这东西……它不会等下就起尸了?!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 胖子可是被墓里各种起尸粽子吓怕了,眼前这长尾巴的干尸怎么看都透着大凶之兆。 张祁灵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他那种惯有的、能让人莫名安心的平静语调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的语气低沉肯定。 “那就行了!” 胖子一听小哥说不会起尸,胆子瞬间壮了不少,立刻撸起袖子。 “管它长不长尾巴,要是炸药一响,保管给它炸得连灰都不剩!骨灰都给它扬了!” 现在没有炸药就是了,他嘴上说得豪迈,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条诡异的尾巴上瞟。 张祁灵小心地将干尸从原地挪开,露出了它身下压着的东西——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形状规整的长条状物体。张祁灵迅速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根用防水材料包裹好的、制作精良的军用炸药管!引信和雷管都保存完好,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吴携和胖子看得目瞪口呆。胖子一拍大腿。 “我的亲娘诶!真是瞌睡送枕头!小哥,你神了!你怎么知道这‘尾巴精’屁股底下有宝贝?!” 张祁灵没有解释,只是迅速将炸药管取出。黑瞎子也立刻上前帮忙。几人合力,将炸药固定在穹顶铁水浇筑处下方计算好的承重点。那具诡异的、长着尾巴的干尸,则被他们用仅剩的一点绳索,牢牢地绑在了远离炸点的青铜树根上——既是固定,也是防止万一爆炸波及让它“活动”起来。 “找掩护!” 黑瞎子低喝一声。四人迅速分散,各自寻找坚固的石柱或墓壁凹陷处躲藏。 吴携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壁,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黑瞎子站在相对安全的角落。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猛地一扬,一枚点燃的火折子如同流星般,精准地划破墓室的黑暗,朝着炸药的引信位置飞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火折子在空中划出短暂而刺眼的亮线……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好像要将整个海底墓穴掀翻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整个墓室疯狂地摇晃、扭曲!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炽热的气浪和碎石,海啸般席卷而来! 吴携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嗡鸣,眼前一片金星乱冒。他整个人被狠狠掼在石壁上,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一块飞溅的碎石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他闷哼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旁边的胖子同样被冲击波掀飞,像个沉重的麻袋一样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黑瞎子闷哼一声,身体重重撞在石柱上,他手臂上之前被予恩匕首划破的伤口,在剧烈的撞击下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袖。只有张祁灵凭借超强的核心力量勉强稳住了身形,但也被震得气血翻涌。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当剧烈的晃动稍稍平息,几人挣扎着抬头望去—— 只见穹顶上方,被炸开了一个直径约半米的、不规则的黑洞!洞口边缘犬牙交错,断裂的钢筋和碎裂的石块狰狞地暴露着。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洞口之外,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无边的、墨蓝色的海水! “海水!海水灌进来了!”吴携嘶声大喊,声音因为恐惧和耳鸣而变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浑浊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海水,猛地从那个炸开的洞口舔舐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水流迅速汇合、壮大,发出越来越响亮的轰鸣,倾泻而下!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和碎石,瞬间淹没了脚踝,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 冰冷刺骨的海水迅速吞噬着一切。墓室地面上的灰尘、碎石、甚至那具被绑着的长尾巴干尸,都在浑浊的水流中翻滚、沉浮。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升高,眨眼间就淹过了膝盖,直逼腰部! “没时间了!快走!” 黑瞎子忍着伤口的剧痛,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灰尘。 四人挣扎着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海水中站稳。浑浊的海水已经淹到了胸口,强大的水压挤压着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们仰着头,贪婪地、拼命地呼吸着墓室顶部那仅存的、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和硝烟的呛人味道。 “深吸气!准备憋气!”张祁灵的声音在水中显得沉闷而紧迫。 吴携、胖子、黑瞎子都狠狠吸进肺里最后一大口浑浊的空气,肺部几乎要炸开。张祁灵最后一个吸气,眼神直直地锁定了上方那个不断倾泻着海水的、象征着唯一生路的黑暗洞口。 “走!”张祁灵一声低喝。 四人同时扎进冰冷刺骨、浑浊不堪的海水中! 瞬间,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透了衣物,扎进了皮肤,更是疯狂地涌入鼻腔和耳朵!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膜剧痛,胸口憋闷欲炸。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绝望的浑浊黑暗,只有上方洞口透下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晕,指引着方向。 他们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奋力向上游去。冰冷的海水灌入吴携手臂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几乎要忍不住张嘴呛水。胖子庞大的身躯在水里阻力巨大,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吃力。黑瞎子受伤的手臂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伤口,鲜血在浑浊的海水中晕开淡淡的红。只有张祁灵的动作依旧矫健有力,他甚至回身,在水中推了动作稍慢的吴携一把。 冰冷、黑暗、窒息、伤口刺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和迫近。他们拼尽全力,朝着那唯一的、微弱的光源,向着未知的海域,亡命挣扎! 冰冷、黑暗、窒息……肺部像要炸开,每一次划水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向上!向着那微弱的光!绝不能回头!回头就意味着泄气,意味着放弃,意味着被这无情的海水彻底吞噬! 吴携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冰冷的咸水呛入鼻腔,手臂的伤口在盐分刺激下火烧火燎地疼,眼前阵阵发黑。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淹没的最后一刻—— “哗啦!” 头顶的沉重压力骤然消失!刺眼的光线混杂着咸腥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咳咳咳……嗬……嗬……” 吴携的头猛地冲出水面,像搁浅的鱼一样,爆发出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久违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咸涩的海水从他头发、脸上、口鼻中不断流淌下来。 紧接着,“哗啦!”“哗啦!”几声,胖子、黑瞎子和张祁灵也相继破水而出。 胖子浮在水面上,脸憋得青紫,仰着头像鲸鱼换气一样发出巨大的“嗬嗬”声,浑身肥肉都在随着剧烈的喘息而抖动。 黑瞎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了甩头,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被海水泡得发白、再次裂开渗血的伤口,眉头紧锁,却一声未吭。张祁灵的状态相对最好,只是胸口起伏略快,眼神迅速扫过海面,确认了所有人的位置。 冰冷的海水依旧包裹着他们,但能呼吸的感觉,如同天籁。短暂的、贪婪的喘息后,求生的本能再次占据上风。 “岸……岸在那边!”吴携艰难地抬起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指向不远处一片被落日余晖染成金色的石滩。 四人再无言语,也顾不上身体的极限和伤痛,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那片象征着安全和干燥的土地,奋力划水游去。每一次划动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海水仿佛黏稠的胶水,拉扯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身躯。 岸边 夕阳缓缓沉入海平线,将天空和海面都泼洒成一片壮丽而温暖的橘红与金橙。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舒缓的哗哗声,与方才墓穴中的死寂和冰冷形成了天堂地狱的反差。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却透着格格不入的冷意。予恩抱臂伫立在岸边一块高耸的礁石上,海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霞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却无法融化他眼底的冷漠。他正微微侧头,与身旁同样站立的阿柠低声交谈。 阿柠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长发束起,恢复了往日的利落清冷。她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那轮巨大的落日,声音平静。 “老板那边,我会把东西亲自交给他。不会出纰漏。”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像在欣赏落日,“至于吴携那几个人……你有什么想法?” 予恩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阿柠被霞光勾勒得异常清晰的侧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戏谑。 “怎么?阿柠姐这是在担心他们出不来,心软了?” 他的声音刻意放慢,带着一种撩拨人心的磁性,“这和你老板裘德考口中那个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阿柠队长,可不太一样啊。” 阿柠并未因他的揶揄而动怒,甚至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漾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沉沦的落日上,声音平静依旧。 “少打岔。我是在问你接下来的打算。这次……” 她终于侧过头,看向予恩,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闪而过。 “……合作还算愉快,小搭档。” “搭档?”予恩眉梢微挑,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当然是去接新任务了。”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谈论下一顿饭吃什么。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转身,作势便要离开这片金红的余晖。 “先走一步。” 脚步刚刚抬起,身后传来阿柠依旧平静无波的提醒。 “他们游过来了。” 予恩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缓缓地、循着阿柠目光的方向回望。 只见那片被落日熔金渲染得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几个狼狈至极的身影正像落水狗般,艰难地、笨拙地划着水,朝着他们所在的石滩挣扎靠近。每一次划水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随时会被一个浪头重新打回深渊。正是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吴携、胖子、黑瞎子和张祁灵。 海潮声规律地冲刷着礁石,沉默在予恩和阿柠之间蔓延了几秒,只有远处那几人粗重的喘息和划水声隐约传来。 予恩的目光越过翻涌的海浪,精准地落在那几个挣扎的身影上,尤其是……那个即使在如此狼狈境地,依旧透着一股沉静气息的身影(张祁灵),以及那个手臂带伤、眼神却依旧锐利的男人(黑瞎子)。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此刻在衡量着什么。 终于,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先走。” 阿柠没有追问,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予恩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包含了理解、担忧,以及“随你便”的意味。 然后,她利落地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矫健地跃下礁石,走向停泊在浅滩阴影处的一艘不起眼的黑色快艇。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很快响起,划破黄昏的宁静,快艇如离弦之箭般破开金色的海面,迅速远去,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尾迹,很快便被海浪抚平。 礁石上,只剩下予恩一人。落日熔金的暖光映照着他修长孤寂的身影,在他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海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角。 他静静地伫立着,目光看着海面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那几个身影,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揣度的平静。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礁石,在倒数着某种对峙的开始。 冰冷的海水还在顺着裤腿往下淌,浸湿了脚下的礁石,带来刺骨的寒意。四人勉强站稳,精疲力竭,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水鬼。 吴携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视线穿过被海水模糊的眼睫,死死钉在礁石上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予恩。 压抑的怒火、被戏耍的屈辱、对未知算计的恐惧,以及差点葬身海底的恐惧,在吴携胸腔里翻江倒海,最终冲破了喉咙。他的声音因为脱力而沙哑,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赤裸裸的质问。 “装备……是你拿走的?!” 海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浪花拍岸的声音。 予恩站在礁石上,身姿挺拔,夕阳的暖光落在他身上,映衬出他眼神的冰冷。他微微颔首,动作随意,语气更是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是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确实都还活着的四人,嘴角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微笑。 “看来你们命还挺硬,这样都能活着出来。” 张祁灵站在吴携侧后方,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定定地注视着予恩。 黑瞎子拧着湿透的衣角,动作有些粗暴,试图拧干些水分,但更多的水只是顺着他的动作流下。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胖子则胡乱地扒拉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水珠甩得到处都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等胖子出声,予恩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尖锐的寒意。 “这次,就当是收点利息。” 他刻意停顿,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刮过吴携那张因为愤怒、寒冷和脱力而煞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石头上,清晰、冷酷。 “至于本金……”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欣赏着吴携更加难看的脸色,“我慢慢找你们讨。” “为什么?!!” 吴携再也无法抑制,积压已久的困惑、无处宣泄的委屈、被算计玩弄的愤怒,以及此刻予恩这赤裸裸的威胁,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为用力过猛而破音,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悲愤,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踏了一步,海水溅起,死死盯着予恩。 “告诉我为什么?!从九头蛇柏那次之后,我三叔放火…可是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恨!所以我躲着你!我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你半步!这次海底墓……你一会儿恨不得杀了我们,一会儿又好像留手……现在又说什么利息本金?!” 吴携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予恩!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死心、能让我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的理由!!” 海风呜咽着卷过礁石,吴携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 予恩看着他,看着吴携那张写满痛苦和质问的脸,眼中翻涌的嘲弄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一种混合着鄙夷、痛恨和一丝怜悯。他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弯成一个笑容讽刺的弧度。 “为什么?” 他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可笑的问题,声音轻飘飘的,扎进每个人的耳膜。“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倏然从吴携脸上移开,缓缓地、充满恶意地缠绕向吴携身后沉默的两人——张祁灵和黑瞎子。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身后那两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被你那位‘好三叔’吴三行,重金请来保护你的‘南瞎北哑’?!” “南瞎北哑”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张祁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黑瞎子猛地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神却是看向了另一边。 予恩的目光最后又回到吴携脸上,那眼神里的恶意和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 “或者,再不济……” 他拖长了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淬毒的钩子,狠狠地钩向吴携内心最深处、最不愿怀疑的地方。 “回去问问你那位‘好三叔’吴三行——” 他猛地停顿,然后一字一顿。 “——他怎么就那么爱算计人?!!还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在我面前委屈。” 轰——! 吴携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瞬间远去!予恩的话语,尤其是那句关于三叔的指控,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死人还要惨白。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脚下不稳,几乎要跌坐进冰冷的海水里,眼神空洞而绝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海平面,冰冷的黑暗迅速吞噬了海岸线。只有予恩冰冷讥诮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失魂落魄的吴携身上。 “……!” 就在吴携摇摇欲坠之际,一道沉默的身影上前挡在他身前。张祁灵浑身绷紧,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眸看着予恩。 “你可以冲我来。” 予恩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冰寒。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张祁灵的目光,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呼吸。他盯着张祁灵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他的目光扫过张祁灵身后的吴携,“但今天,还不是时候。” 说完,予恩不再看任何人,决绝地转身,踏着冰冷的浪花,毫不犹豫地走向不远处停泊的船只,敏捷地攀了上去。 吴携等人僵立在原地,望着那艘迅速驶离、融入血色残阳的船。海风带着咸腥灌入口鼻,也带来了予恩留下的最后那句话的冰冷回响。他们知道,予恩的出现并非结束,是他口中那场“慢慢讨还”的序幕。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被厚实的船舱钢板隔绝了大半,游艇的内部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予恩推开连接甲板的厚重舱门,一股带着咸腥味的冰冷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半干的碎发。他反手关上门,将暮色沉沉、波涛翻涌的海面和那几个逐渐缩小的、狼狈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船舱内温暖干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与外界的寒冷潮湿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予恩径直走向位于船舱中部的休息室。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暖光。他推门而入。 休息室内,汪程和汪淇早已垂首肃立等候。两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身形笔挺,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看到予恩进来,两人立刻微微躬身行礼。 “汪恩少爷。” 休息室的沙发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熨烫妥帖、质料上乘的衣物,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清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予恩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沙发前,拿起那套干爽的衣服,动作利落地开始更换湿透的、还带着海水冰冷气息的衣物。他背对着两人,湿衣服被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噗”声。 汪程和汪淇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船舱内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予恩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那并非疲惫,更像是一种压抑着什么情绪的低沉气息。 很快,予恩换好了衣服。深色的衣物衬得他皮肤愈发冷白,也掩去了方才在礁石上的那份外放的锋芒,却更添了几分内敛的、令人心悸的沉郁。 他走到桌边,没有碰茶点,而是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蕴含着力量感的小臂。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褶皱都抚得平整,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就在他挽好一只袖子,准备继续另一只时,一直沉默的汪程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汪家内部特有的恭谨。 “首领刚刚传来指令,让您任务结束后即刻返回总部一趟。”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有新的……重要计划,需要您亲自参与。” 予恩挽袖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缓缓放下手,没有再继续挽另一只袖子,袖口就那样松散地搭在他手腕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脚步止在了原地,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舷窗外那片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的浓重黑暗上。 船舱内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几秒钟后,予恩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汪程和汪淇。那目光让两人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 “知道了。” 予恩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淡漠,“那就回。” 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向门口,却又忽然停下。他没有看两人,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休息室里。 “对了,汪家在海外……有没有身上带着麒麟纹身的人?或者……已经被我们‘替换’了的?”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也极其敏感! 麒麟纹身!这在汪家内部,尤其是涉及到“海外”和“替换”这两个关键词时,几乎等同于触碰某种讳莫如深的禁忌! 汪程和汪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一丝慌乱。 “这个……” 汪程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明显带上了迟疑和紧张。 “关于海外分部人员的具体……具体特征,尤其是这种特殊标识……我们……我们层级不够,实在是不清楚……”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汪淇也连忙补充,试图撇清。 “是啊,这种级别的机密信息,恐怕只有首领或者……或者负责海外事务的部长才……”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予恩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不是愤怒的目光,也不是斥责的目光。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洞悉一切却又故意不明说的眼神。予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汪淇,嘴角带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汪淇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就要渗了出来。予恩的眼神里没有威胁,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恐惧——那是一种“我知道你在说谎,也知道你为什么说谎”的了然,和一种“你最好就此打住”的无声警告。 汪程也噤若寒蝉,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说半个字。休息室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予恩收回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他脸上那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也消失了,重新恢复了平静。不再看噤若寒蝉的两人,径直越过他们,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准备回去。” 他丢下冰冷的四个字,身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走廊里。 留下汪程和汪淇僵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脸色苍白,心脏仍在狂跳不止。舷窗外的海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就如他们此刻的心情,还有汪家那深不可测、遍布荆棘的秘密核心。 第39章 汪牧 夕阳的余晖被连绵的山峦切割得支离破碎,最后几缕昏黄的光线勉强穿透茂密的林冠,在予恩、汪程、汪淇三人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暗影。 他们早已偏离了人烟,脚下的路从若有若无的小径彻底隐没在荒草与盘根错节的藤蔓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山野特有的、微凉的寂静。 予恩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对这深山的路径己了然于心。汪程与汪淇紧随其后,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遭渐浓的暮色。 当三人拨开一片几乎将路径完全遮蔽的厚密荆棘丛时,一栋突兀的建筑终于出现在眼前。 它静默地矗立在林间一小片被强行开辟出的空地上,三层高的水泥楼房。最令人感到异样的是它的布局——整栋建筑呈一个巨大的“口”字形,将中间一片异常开阔的水泥地训练场紧紧围拢。 此时的训练场内并非空寂,数十个身影正借着楼内透出的微弱灯光和几盏高悬的探照灯,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操练。拳脚破空声、沉重的呼吸声、身体撞击沙袋的闷响,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与周围死寂的山林形成诡异的对比。 予恩的目光并未在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上过多停留。他径直走向“口”字形建筑一侧、一扇毫不起眼的、厚重的铁灰色金属门。 没有锁孔,只在旁边有个不起眼的指纹识别区。他伸出手指按上去,一声轻微的电子蜂鸣后,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汗水、尘土和金属器械冰冷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汪程和汪淇无声地跟了进去。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微光和训练场的声响。门内是一条狭窄、仅容两人并肩的走廊,尽头是通往楼上的水泥楼梯。楼梯扶手是粗糙的金属管焊接而成,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予恩没有上楼,走到楼梯起始处,右手握住了最下方那截扶手的特定位置——那里有一个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他用力向下一按,同时向内旋转。 一阵低沉的、带着摩擦感的机械运转声从脚下传来。原本看似坚固的水泥台阶,从中间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一条斜斜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通道。通道入口处散发着阴冷的、带着土腥味的气息,内壁是粗糙的水泥,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着一盏发出惨白光芒的led灯,灯光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予恩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向下延伸的入口。汪程和汪淇紧随其后。当最后一人进入通道,头顶的台阶再次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将最后一丝来自地上的光亮彻底隔绝。 通道内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压迫性的寂静,只有三人踩在粗糙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嗒、嗒、嗒——空洞地回响在狭窄的空间里,被四壁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和杂乱,敲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通道不长,向前延伸了大约七八米,便抵达尽头。那里,一扇与入口风格截然不同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电梯门嵌在水泥墙壁上。 没有按钮,只有一个虹膜扫描仪。 予恩凑近,一道红光扫过他的眼睛。扫描仪发出短促的确认音,厚重的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狭窄、同样散发着金属冷光的轿厢。三人鱼贯而入。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轿厢开始平稳而快速地下沉。轿厢内没有任何数字显示,只有顶部的白色灯光恒定地亮着,映照着三人沉默而略显紧绷的脸。 不知下沉了多久,也许几十秒,也许几分钟,在绝对寂静和持续下降带来的轻微耳鸣中,电梯终于稳稳停住。门再次无声滑开。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笔直、宽阔、挑高极高的长廊展现在眼前。长廊两侧是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头顶一排排嵌入式的长条形冷光灯带发出的强烈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甚至有些刺眼。 长廊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分布着许多紧闭的、厚重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门牌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精密仪器特有的淡淡气味,冰冷、洁净,毫无生气。 予恩目不斜视,沿着这条灯火通明却又异常空旷冰冷的长廊大步前行。汪程和汪淇落后半步,保持着沉默的护卫姿态。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巨大的空间里被放大,又被极好的吸音材料迅速吸收,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回响。 他们抵达了长廊的尽头。 予恩在门前站定。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对汪程和汪淇示意了一下。两人立刻分立在大门两侧,脊背挺直,目光平视前方。 予恩伸出手,握住了门上的合金把手。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他轻轻一推,沉重的门扉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抬手在门内侧摸索了一下,“啪”的一声轻响,柔和的暖黄色顶灯瞬间驱散了门内的黑暗。 灯光亮起的刹那,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宽敞的会客室,布置简洁而考究。厚实的深色地毯,一组线条冷硬的皮质沙发环绕着低矮的茶几。而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已经有三个人静候在那里。 正中的是汪家的首领,汪袆。他并未穿着练功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里。他身旁坐着汪初,同样穿着便服,眼神在灯光亮起的一瞬便看了过来。 而坐在汪袆另一侧的,是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男人。他几乎占据了单人沙发所有的空间,穿着黑色的汪家制服。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样貌。 当灯光亮起,看到予恩独自走进来并关上门,那个男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他没有起身,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予恩身上。 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缓步向予恩靠近,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距离予恩仅剩一步之遥时,停下脚步。他微微低下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寂静得能听到呼吸声的房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空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你就是汪恩。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汪袆那句带着戏谑的“不错”话音未落,予恩猛地抬眼看向他。那双原本沉静的眼眸此刻瞳孔深处翻涌着警惕与压抑不住的痛楚。 他死死抿紧嘴唇,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唇色瞬间褪尽,只留下一道紧绷的直线,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闷哼锁在喉咙里。 冰冷的提示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内响起,尖锐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予恩宿主,检测到你在海底墓穴中,曾对吴携、张起灵、王胖子、黑瞎子四人产生明确伤害意图并付诸了行动。违反小世界关键人物保护,惩罚立刻执行:全身神经痛觉敏感度提升30,时限九小时。” 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四肢百骸!从骨骼深处到皮肤表层,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尖叫着抽搐、撕裂。 予恩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钉在原地,没有软倒下去。 ——“先别急啊,他们可都还没死呢!狗垃圾!死了你们这世界意识也会跟着没了,所以才这么急!呵……” 予恩牙齿几乎要咬碎。这该死的惩罚来得太不是时候,偏偏在汪袆和这个陌生男人面前! 冷汗几乎是从他额角、鬓边渗出,汇成豆大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你又是谁?” 予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的痛楚和冰冷的戒备,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高大男人。 汪牧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饶有兴味地在他脸上逡巡,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紧绷的下颌、滑落的冷汗尽收眼底。 几秒钟的审视后,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轻佻地挑了挑眉峰 “呵,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有趣的发现。 “你们想干什么?没事就出去!” 予恩的耐心和体力都在被剧痛飞速消耗。他强忍着又一波汹涌袭来的痛楚,身形再次微不可察地一晃,立刻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语气里的不耐和逐客之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锥。 他只想立刻结束这场对话,找个没人的地方蜷缩起来熬过这漫长的九小时。 汪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目光捕捉到予恩垂在身侧、正微微颤抖的手指。 他试图从对方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反应中找出破绽——伪装?但予恩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和强行压制的生理反应太过真实。这似乎……不是演的。 “好了,汪恩,” 汪袆适时地站起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汪牧坚实的肩膀,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 “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汪牧。负责我们九门内部的情报网络,以及……海外张家人替换与抓捕行动的核心执行者。” 他特意加重了“海外张家”几个字,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予恩脸上扫过,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随即,汪袆转向汪牧,语气熟稔。 “汪牧,想必你这次回来,已经调阅过关于‘汪恩’的全部档案信息了,我就不多赘述了。” 这话既是告知予恩,也是在提醒汪牧——眼前这个人的底细,组织都清楚。 “当然。” 汪牧的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目光却像黏在了予恩身上,那是一种猎人评估猎物伤势和反抗能力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兴趣和审视。他像是没听到予恩的逐客令,反而更向前逼近了一步。 “啧,都伤成这样了,嘴还这么硬?” 汪牧低语,带着一丝嘲弄。他身形直接绕开了挡在两人中间的汪袆!在予恩因剧痛而反应迟滞的瞬间,一只大手已精准扣住了他的手腕! “呃!” 予恩闷哼一声,感觉腕骨都要被捏碎。更可怕的是,汪牧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他手腕内侧的筋脉上,一股带着探查意味的、冰冷而霸道的内劲猛地刺入! 汪牧猛地凑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予恩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紧紧攫住他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洞穿一切的锐利。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予恩的耳廓响起,带着一股寒意。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予恩紧绷的神经上。 剧痛席卷而来!予恩死死咬住牙关,齿缝间渗出淡淡的血腥味。额头上、颈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领口。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肯服输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 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破碎而虚弱,却带着最后的倔强:“不……用你们管!” “汪牧!” 汪袆的眉头终于紧紧皱起,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悦,“别闹了!他状态明显不对,先看看他的伤!” 他看出予恩的痛苦绝非伪装,再任由汪牧这样逼迫下去,恐怕会出事。 汪牧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快。但他瞥了一眼予恩那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猛地松开了钳制的手腕。 失去了那股强硬的支撑,予恩身体又是一晃,差点栽倒,他立刻用手撑住了旁边的墙壁,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汪牧不再言语,动作却快了起来。他伸手在予恩的肩、臂、胸腹等关键部位快速按压、探查,手法看似粗暴直接,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审视和怀疑,但手指落下的力道却又微妙地控制着,避开了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的位置,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冷酷的“小心”。 汪牧的手停在予恩心口上方寸许的位置,并未直接接触,但他的眉头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掌心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混乱而狂暴的气息在予恩体内横冲直撞,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的外伤。这气息……像是某种力量在从内部惩罚、撕扯着他的身体! 汪牧猛地抬头看向予恩,眼神中的玩味和审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深深的疑惑。 “汪先生……他体内的气息极度紊乱,这不像受伤,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其特殊的、来自内部的……‘惩罚’?” 汪牧斟酌着用词。 汪袆深沉的目光落在冷汗浸透鬓角、身体仍在不自觉微微痉挛的予恩身上。那份痛苦太过真切,绝非伪装能及。 “表面看,筋骨皮肉并无明显损伤,”汪牧收回悬停在予恩心口上方的手,他站直身体,眼神扫过予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声音冷静分析。 “问题在内部。要么是被人以极其隐秘的手法动了手脚,种下了某种阴毒的禁制;要么……就是他自己服用了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副作用极其酷烈的药物或蛊毒。” 他顿了顿,补充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身上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 汪袆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神深邃难测。 予恩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问询,强行逼问只会适得其反。 “先让他休息。” 汪袆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却并未离开予恩。 “这副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等他恢复一些,能说话了,再谈。” 他需要时间消化汪牧的发现。 汪牧点了点头,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漠然。 他上前一步,动作谈不上温柔,单手穿过予恩的腋下,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背,稍一用力,便将那个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几乎无法自主移动的身体半搀半抱地挪到了沙发中央,让他平躺下来。沙发宽大柔软的真皮凹陷下去,承托住予恩不住颤抖的身躯。 “躺好。” 汪牧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予恩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在沙发上,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蜷缩,仿佛只有这个姿势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紧闭的双眼睫毛剧烈颤抖,额角青筋因为极度的忍耐而微微凸起。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这是最后的防线,用以掩饰此刻狼狈不堪的脆弱。 汪牧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蜷缩的身影。予恩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紧蹙的眉头,极力压抑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嘴角……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他嘴角原本若有似无的弧度彻底沉了下去,眼睛深处,探究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因为予恩这近乎崩溃的隐忍而更添几分深沉的审视。 他慢悠悠地俯下身,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予恩完全笼罩。冰冷的、带着一丝烟草和铁锈气息的呼吸拂过予恩汗湿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睑。 “先休息。” 汪牧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贴着耳膜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予恩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把你这身‘毛病’收拾干净。恢复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冰冷的弧度,“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其他’的事。” 那“其他”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充满了未尽的威胁和即将到来的清算。 说完,汪牧直起身,不再看沙发上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他转向汪袆和一直沉默旁观的汪初,眼神交汇,无声地交换了某种信息,随即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汪袆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汪牧率先转身,迈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走向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汪初紧随其后。汪袆走在最后,目光在沙发上蜷缩的予恩身上停留了最后一秒,眼神复杂难辨,随即也转身离开。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锁舌咬合声响起。 厚重的金属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严丝合缝,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和光线。 刚才还弥漫着无形硝烟、充斥着压抑呼吸和冰冷对峙的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几乎是门关上的同一秒—— “唔………”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地从予恩齿缝间漏了出来。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直死死攥紧沙发皮面的手指无力地松开,指尖微微痉挛。 他侧过身,将滚烫的、布满冷汗的脸深深埋进冰凉的沙发靠垫里。细碎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第40章 危险 予恩眼皮沉重地阖上,他深陷在沙发那过分柔软的靠背里,头颅沉沉地垂落,颈骨仿佛已被那无形的痛楚压得不堪重负。 意识的战场在颅腔内轰鸣。现实的边界被彻底冲垮,记忆扭曲旋转,只留下尖锐的嗡鸣和一片混沌的血色。 *——“我不好过,我会让他们更不好过!想救人?做梦!” 一个冰冷彻骨、淬满了无尽恨意的声音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嘶吼,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虚伪的平静,像涂了蜜糖的毒刺,试图钻进他混乱的神经。*——“宿主,你只要去稍稍… 稍稍……帮助他们,就可以免受这些惩罚了,不好吗?”* 那刻意放轻的“稍稍”二字,带着令人作呕的诱哄。 这声音好似投入滚油的火星,点燃了予恩残存意识里所有暴戾的火焰。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下。他几乎要在这剧痛和极度的憎恶中窒息。 *——“狗垃圾!滚远点儿!恶心死了!” 他意念中的咆哮冲击着那虚伪的平静声*“去‘帮助’?没亲手给到帮助,别人帮了他们,我一样的惩罚……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犯贱?!我帮他们去死还差不多!什么垃圾!神经病!一群的神经病!”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裹挟着浓稠的血腥气和要毁灭、杀人的疯狂。他宁愿在这无休止的惩罚中疼痛,也绝不对那些“目标”施舍半分怜悯。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 “……”。 那令人作呕的聒噪终于消失。纠缠撕扯的剧痛也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窗外,夜色早已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了下来,室内一盏孤灯,在墙壁上投下模糊而昏黄的光圈,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予恩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钟秒针固执地、一声声叩击着寂静的“滴答”,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汪牧端着两个简易的餐盒进来,动作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轻捷,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门在他身后迅速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将餐盒放在沙发旁那张蒙了薄尘的小圆桌上,塑料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而突兀的“哒”一声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汪牧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先是在予恩身上停顿片刻,扫过他垂落的头颅、绷紧的肩线,然后才转向厚重的窗帘。他走过去,只用指尖小心地挑开窗帘边缘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汪牧无声地放下窗帘,将那缕泄露的光线和窗外令人窒息的窥视彻底隔绝。 他转身,走回沙发,没有坐到予恩对面的位置,而是选择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沙发垫因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半尺的距离,近到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带着夜露微凉的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洗不净的硝烟与烟草混合的味道。 “现在可以说了,”汪牧的声音压得很低,打破了令人难熬的沉寂,语气听似寻常,却像精准的手术刀,直切要害,“今天…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落在予恩低垂的脸上,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 予恩的头颅依旧低垂着,视线落在自己摊开在膝盖上的手掌。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处因为先前剧痛中的紧握而微微泛白。他扯了扯嘴角,牵动面颊肌肉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撤的时候……大意了,中了点‘小玩意’。” “是吗?”汪牧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扫过冰面,带着质疑。他没有转头,目光似乎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 室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彼此交织的、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以及那种无声的、互相揣测的张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发酵。 汪牧沉默了几秒,身体微微侧向予恩的方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推心置腹般的试探,却又像在抛出一块试探虚实的石头。 “汪程下午提了一句,说你今天……在问有麒麟纹身的汪家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住予恩低垂的侧脸,“还特意问了海外张家那些老黄历。” 他刻意加重了“特意”二字,“予恩,这不像你平白无故会关心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最后一句,问得直接而尖锐。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突兀地从予恩喉咙里挤出来,打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动作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僵硬感。 长时间低垂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咔”一声轻响。他的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残留着未散的痛楚红丝,那眼神却锐利得惊人,直直看向身旁的汪牧。 嘴角的弧度不再是之前的嘲讽,而是彻底凝固成一种冰冷的、近乎刻薄的讥诮。 “彼此彼此罢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你们……不也有事,瞒着我吗?” 那“瞒”字咬得极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猜忌和算计,瞬间将汪牧试探的矛头调转方向。 汪牧脸上那层温和的、带着兄长式关切的伪装凝固了起来,随即又迅速融化,恢复成惯常的平静。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迎上予恩那冰冷视线。 昏黄的光线在两人对视的目光间流淌,勾勒出彼此眼中深藏的戒备、试探与不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更漫长。予恩眼底那片燃烧的暗火悄然隐退,他紧抿的薄唇线条却缓缓松弛下来,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那不是笑意,更像是一把精心打磨过的、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的冰冷钩子。 他没有回答汪牧关于“计划”的问题。那无声的、带着一丝诡谲的弧度,便已是最锋利、最意味深长的回应。 该着急的,从来都不是他。 “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汪牧。”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向对方试图维持的表象,“海外张家……藏着特殊能力的可不少,尤其那些烙着麒麟纹身的。”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汪牧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对汪家,有大用。要找到他们,一个不漏,可以为汪家所用。”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随着话语弥散,“至于我瞒着你们的线索?呵,那是我自己的底牌。”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明确划下了界限——那是他绝不容染指的私人领域。 汪牧沉默了。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片刻后,他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算计。他抬起眼,视线紧看向予恩,眼神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揣摩和一丝不察的忌惮。 “好,”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既然你提到海外张家,我也不瞒你。”他身体向后靠向沙发背,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更加专注,“我们埋在九门里的钉子最近传回消息,吴三行他们……正在谋划一个行动。具体内容,”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目前还像蒙在雾里。” 听到“吴三行”和“行动”这几个字,予恩原本倚靠的身体绷直,。他眼中那点漫不经心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对吴三行他们的盘算,他心中可是明镜似的! 应该是“长白山云天宫?” “海外张家,”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冽,却多了一丝急迫,“特别是那个张海客……他和他那个妹妹张海杏,后面可是会对他们张家族长起到关键作用的‘助力’。” 他刻意加重了“助力”二字,其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汪牧的眼神骤然一凝,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断的利落。 “看来,”他声音沉了下去,“得加快对海外张家的渗透了。张海客兄妹……必须尽快控制住,捏在我们手里。”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只是寻常议事。 走到门边,他并未立刻开门,而是侧过身,对着紧闭的房门,用一种足以让门外守卫清晰听到的、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扬声说道。 “通知海外行动组,目标优先级提升!张海客、张海杏,列为最高捕获序列!不计代价,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控制目标!行动方案细节,按预定‘朱雀’预案执行!”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门外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回应:“是!汪牧部长!”脚步声随即远去。 汪牧站在原地,背对着予恩,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他根本无需真正下达新的指令。 负责海外渗透的那支精悍汪家小队,早已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时刻准备着。就在刚才予恩点出张海杏名字的瞬间,汪牧已经百分百确定——予恩不仅知道张家兄妹的重要性,他更知道一个汪家内部也仅有寥寥数人掌握的绝密。那个跟在张海客身边、顶着“张海杏”名号活动的女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张海杏! 真正的张海杏,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们汪家悄无声息地掉了包。执行替换的,是汪瑶——汪牧曾经最默契、最锋利的搭档。 这个秘密,除了他汪牧、汪家真正的核心决策者“汪先生”、以及海外行动组的绝对心腹汪初,再无他人知晓。 真正的张海杏,连同其他一些在漫长岁月中被秘密捕获的张家人一起,此刻正被囚禁在汪家最深、最隐秘的研究室里。冰冷的器械连接着他们的躯体,研究人员日复一日地抽取着他们那蕴含着古老力量的血液,剖析着他们基因中的秘密,试图解开长生不死的枷锁。对于汪家而言,研究室里那些活着的张家人,如今也只剩下这点“用处”了。 予恩不仅知道张海杏是假的,他甚至可能……已经触碰到了研究室存在的边缘。这个认知,让汪牧背对着予恩的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语气冰冷的三个字,猝不及防地的在屋内响起“我要去北京。” 倚着门框的汪牧身形未动,只是那双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一线,锐利的目光穿透门内昏暗的光线,落在予恩脸上。 他嘴角缓缓向上牵起,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审视与玩味的弧度。“哦?”他拖长了尾音“北京?你得给我个足够硬的‘理由’。 否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予恩,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就算我愿意点头,汪先生和他身后那一群棺材板里都快捂出味儿来的老家伙,也绝不会松这个口。” 他把“理由”二字咬得极重,无形的压力随着话语沉甸甸地压向屋内。 予恩并未被那目光逼退。他迎着汪牧的视线,甚至轻佻地挑了挑眉梢,那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笃定。“理由?”他嗤笑一声,声音清晰而冰冷。 “我知道他们的计划地点。所有的过程。每一步,每一个节点。” 每一个字都如同精确的坐标,砸在寂静里,分量惊人。 汪牧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大半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连“假张海杏”这种汪家绝密都知晓,予恩掌握的信息深度远超预估。 汪牧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予恩目前知道得越多,越证明其内心从未真正倒向汪家这艘船。 “为什么?”汪牧的声音沉了下来,快步上前逼近,阴影几乎将予恩笼罩,“为什么之前不说?” 予恩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讥诮。 “为什么?”他重复着,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我为什么要说?”他微微侧头,目光穿透墙壁,投向某个遥远而敌对的方向,“张祁灵、吴三行他们那边……可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汪牧眼中一闪而逝的寒意,“只不过,”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加入’了你们。” 这“加入”二字,被他念得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扭曲的嘲讽。 “呵……”汪牧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笑,打破了瞬间的死寂。果然,如他所料!予恩根本就是一道游走在双方悬崖边缘的孤影,随时可能将所有人拖入深渊。 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审视。他不再倚门,而是站直身体,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思考的节奏,在冰冷的门框上轻轻敲击起来。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他在权衡,在计算这步险棋的代价与收益。 片刻的静默后,敲击声戛然而止。汪牧抬眼,目光如实质的锁链般牢牢锁住屋内的予恩,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好。我可以去说服首领和老家伙们。” 他向前迈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有一个条件。”他盯着予恩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完成你的事,从北京回来之后,必须如实、毫无保留地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九门,关于张祁灵,关于……所有。”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在耳畔嘶鸣,“别想着糊弄我,予恩。你若敢叛变,心向九门那边……”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残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尝到比死亡痛苦千百倍的滋味。相信我,你不会想体验汪家‘照顾’叛徒的手段。”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予恩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他语气平淡“我对他们,可没什么交情可言。” 他抬眸,直视汪牧眼底,“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钥匙。 汪牧盯着他看了几秒,喉间再次溢出低低的笑声,辨不清是信了还是嘲讽。他不再言语,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深色的小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他拇指推开瓶塞,倒出一粒豌豆大小的药丸。那药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祥的深蓝色,静静躺在他苍白的掌心,像一颗凝固的毒液。 “把它吃了。”汪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他摊开手掌,将那颗深蓝色的药丸递到予恩面前,“吃了它,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都可以”三个字,带着一种诱人堕落的甜蜜,包裹着致命的剧毒。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颗深蓝色的药丸上,厌恶感席卷全身。他猛地扭开头。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极致的轻蔑,“不信?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他身体无力地挣扎起身,带着一身抗拒的冰冷气息,稳住身形缓慢朝着门口走去,试图越过汪牧,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汪牧嘴角那抹始终挂着的、虚伪的笑意,在予恩起身的瞬间,骤然冻结成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刺骨的寒光。 “想走?”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宣判。 就在予恩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汪牧动了!没有半分预兆,他骤然转身,身形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流畅和迅猛掠至予恩身后。左手扣住予恩的右手腕,同时右臂如同毒蛇绕过予恩的脖颈,狠狠勒住!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予恩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他向后拖拽、下压! “呃!” 予恩闷哼一声,身体被强行扭转、失衡。汪牧的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后腰脊椎要害,再次蔓延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倒。 汪牧的右手顺势下滑,扣住予恩的左腕,双臂同时发力,将予恩的双臂狠狠反剪到背后!骨骼被强力扭曲的剧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予恩整个人被死死压制住。 第41章 噬心蛊 痛觉翻倍的惩罚余威仍在体内肆虐。牵扯着脏腑深处未散的隐痛,肌肉酸软无力,指尖因刚才汪牧的钳制而缺血泛白,此刻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予恩试图凝聚起一丝反抗的力气,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筋骨,沉重又虚浮,一时竟完全无法挣脱身后的手臂。 “乖乖听话不好吗?”汪牧的声音紧贴着他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却像带着倒刺的毒藤,拂过予恩敏感的脖颈皮肤,激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寒栗。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试图拉开这令人作呕的距离。 这细微的动作点燃了予恩的怒火,在胸腔里沸腾。从齿缝间一字一顿地挤出“汪、牧…你给我松手,要不等我恢复了,给你吃一瓶,你不会好过的。” “哦?”汪牧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挑战。钳制着予恩手臂的力道骤然加重,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予恩的肩膀,以绝对碾压的力量,强硬地将他整个人从面门的状态狠狠掰转过来! 骨骼和肌肉在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予恩被强行扭转,踉跄着与汪牧面对面。灯光下,汪牧的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恶劣而残忍,欣赏着予恩的狼狈与愤怒。“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他慢悠悠地说,声音带着戏谑的玩味,“你能把我……怎么样?这个药可没有一瓶。” 被如此近距离的羞辱和挑衅,予恩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崩断!怒火烧红了双眼,他几乎是不假思索,腰腹猛地发力,一记狠厉的膝顶带着破风声,直捣汪牧毫无防备的下身要害!凝聚了他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与怒火。 然而,汪牧的反应也极快!在予恩膝盖刚刚提起的刹那,汪牧眼中冷光一闪,原本钳制他肩膀的手下沉,一把抓住了予恩的脚踝!力道大得,几乎感觉到踝骨要被捏碎! “唔!”予恩痛哼一声,攻击被中途截断,身体积攒的力气被痛觉蔓延替代。 汪牧顺势发力,猛地向后一拉!予恩本就重心不稳,加上脚踝被制,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力,狠狠向前扑倒,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汪牧的怀里! “呵……”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在头顶响起。汪牧的双臂瞬间收拢,将他死死箍住!予恩的脸颊被迫紧贴在汪牧带着夜露寒气和淡淡硝烟味的衣襟上,身体被勒得几乎窒息。那拥抱的姿态亲密得令人作呕,蕴含的力量却足以碾碎骨头。 “就这点本事,”汪牧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再次喷在予恩的耳廓和颈侧,声音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嘲弄,“还想反抗我?” 极致的羞耻和狂怒在予恩胸腔里爆炸!他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在汪牧怀中疯狂挣扎扭动!肩膀撞击,手肘后顶,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爆发反抗。 然而,汪牧的手臂如同焊接在他身上的铁箍,纹丝不动。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的、可笑的挣扎,反而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摩擦间带来更深的屈辱感。予恩只能被迫仰起头,用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汪牧。 而汪牧,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感。他享受着这份绝对的压制。 箍紧的手臂稍稍松开了些,一只冰冷的手却抬了起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予恩的下颚!指骨坚硬如铁,狠狠嵌入皮肉。 “呃!”予恩吃痛,下意识地侧头想要挣脱那钳制。 “再动?”汪牧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捏住下巴的手指瞬间加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予恩只觉得下颌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被钳住的部位皮肤迅速充血、泛红,继而浮现出刺目的青紫瘀痕,剧痛钻心。 汪牧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予恩的脸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冷酷“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下巴也给卸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给你打一针足够睡上三天三夜的镇定剂。到时候……”他嘴角恶劣地勾起,“别说去北京,你连这屋子,都别想出去。要试试我的耐心吗,嗯?” 予恩被迫仰着脸,承受着下颌处撕裂般的剧痛和近在咫尺的冰冷呼吸。他看着汪牧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凝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说到做到的残忍。 所有的挣扎停止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予恩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血腥气的冷哼。 汪牧的轻笑在死寂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他不再多言,修长的手指拈起那颗深蓝色的药丸。在予恩那双燃烧着屈辱和怒火、却因下巴剧痛而无法闭合的赤红眼眸注视下,汪牧的手探出! 冰冷的手指再次狠狠捏住予恩因挣扎和之前的钳制而布满青紫指痕的两颊!力道之大,迫使予恩的牙关被强行撬开。那颗深蓝色的药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被毫不留情地塞进了他被迫张开的嘴里! “唔——!”予恩闷哼一声,本能地想用舌头将它顶出。汪牧的手指更快!他猛地合上予恩的下颌,另一只手的虎口死死卡住予恩的咽喉,强迫他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药丸沾上唾液,变得滑腻。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喉咙急速滑下,直坠入腹中,那感觉,不像是吞下了固体,更像是咽下了一团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寒气。 汪牧并未立刻松手,他冷冷维持着钳制的姿势,冰冷的目光紧盯着予恩因窒息和痛苦而微微起伏的喉结,直到确认那致命的异物确实被吞咽下去,没有半分残留。这才猛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予恩失去支撑,踉跄着后退一步,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想把那侵入体内的东西呕出来,却只是徒劳。生理性的泪水被呛出眼角。 汪牧的目光扫过予恩无力垂落在身侧、因脱臼而呈现不自然扭曲的两只手,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小东西’,”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在介绍一件寻常物品,却让房间的温度骤降,“是我亲自去西南苗疆深处,和一位快要入土的祭司做了笔‘交易’,才请他‘精心’炼制的。它叫‘噬心蛊’。” 他刻意强调了“精心”二字,带着一种残酷的欣赏。 “每发作一次,”汪牧的声音像淬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予恩的耳膜,“都会让你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疼痛难忍。它会啃噬你的心脉,让你恨不得亲手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他顿了顿,看着予恩瞬间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然,解药是有的。每次发作之前,我会‘亲手’给你。” 他向前一步,逼近予恩,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钧,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警告。说完,转身径直推门离去,留下予恩一个人在冰冷刺骨的绝望中喘息。 予恩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眼皮沉重地掀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恨意。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回到那张曾短暂提供过虚假庇护的沙发,重重地靠坐下去,他垂着头,等待着——等待那个能把他破碎身体重新“组装”好的人。 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曾在汪家据点给他注射过强力镇定剂的、穿着洗得发白却依旧刺眼的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医疗箱,面无表情地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血腥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鼻的化学药物味道,扑面而来。 那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仿佛他刚刚从浸泡着尸体的福尔马林池里爬出来,又或者是从某个满是活体实验品的血腥研究室里直接赶过来。予恩胃里一阵翻腾,那噬心蛊带来的寒意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他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去深究这气味背后的景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汪家的本质。他们想要榨取他身上的秘密,榨取他拥有的价值。 予恩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没有价值,那自己余下的生命,将会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冰冷实验室里度过,成为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手术刀下和仪器管道连接的、又一个“工具人”。被研究,被解剖,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滴血被抽干。 出神间,白大褂已经在他面前蹲下。冰冷的手指带着橡胶手套特有的触感,抓住了他脱臼的手臂。予恩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关节被强行扭动复位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剧痛传来,但比起今天经历过的全身撕扯裂开的惩罚之痛、被强行喂下蛊虫的屈辱之痛、以及下巴差点被捏碎的恐惧之痛,这点矫正的疼痛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手臂很快被复位,用特制的弹性绷带和夹板固定好。白大褂动作麻利,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只有器械碰撞的冰冷金属声。处理完毕,他收拾好工具,站起身,声音刻板地叮嘱。 “近段时间,这只手不要用力,不要做大幅度动作。” 说完,拎起箱子就准备离开。 “等等。” 予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沙哑而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大褂的脚步顿住,身体微僵,但没有回头。 予恩靠在沙发里,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他盯着白大褂僵直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这蛊药……真的……无药可解吗?” 白大褂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挣扎,最终,只是极低地、几乎是用气声挤出一句“我……我也不清楚。” 他飞快地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这个……只有汪牧部长知道。但是……”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声音更低,“那‘噬心蛊’发作起来……确实……生不如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房门,快步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 予恩独自一人,陷在沙发巨大的阴影里。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粒药丸滑下时的冰冷触感。 眼神,一点点地沉下去。 不能坐以待毙。 点燃了他濒临枯竭的意志。汪家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如铁桶,想要从这里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是让汪家重视想要的价值。 沉闷的寂静被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骤然撕裂。予恩几乎是绷直了身体,汪牧?他刚走不久,又折返回来做什么?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预料中那张阴鸷的脸,而是汪初。他站在门口,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眼神在昏暗中游移闪烁,予恩并未放松警惕,只是缓缓坐直了身体,无声地迎向对方的目光。 “汪先生让我带你去他那里,”汪初的声音不高,带着汪家人特有的那种刻板死沉的腔调,“有新的安排。”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冰冷的指令。予恩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沉默地站起身。 走廊幽深,弥漫着陈旧木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药草混合着尘土的阴冷气息。两侧的墙壁斑驳,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古旧挂画。予恩跟在汪初身后半步,看似顺从,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速扫过每一个岔路口、每一扇紧闭的门窗、甚至墙角不易察觉的阴影。他在寻找,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空隙,一道疏忽的守卫,一个可供利用的瞬间。 汪初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他并未回头,只是用那毫无起伏的声线淡淡飘来一句:“别白费力气了。这里的守卫,比你想象中要森严得多。” 予恩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哼,算作回应,依旧一言不发。 他们停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汪初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昂贵熏香与陈年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宽敞,布置古雅,透着一股沉淀的权势。汪袆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面色沉静。而汪牧,则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扶手椅上,看到予恩进来,嘴角缓缓向上勾起,牵出一个意味深长、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汪恩,”汪牧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却比冰锥更冷,“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吗?” 予恩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被强行压下。他站在房间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汪牧,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疑和警惕。汪牧此刻提起,绝无好意。 汪牧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予恩面前。他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予恩:“正好,有个新任务交给你。” 他顿了顿,欣赏着予恩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动,才慢悠悠地揭晓:“九门那边,最近不太安分。你去,把异动的原因查清楚。” 九门异动?予恩的眉头锁得更紧。九门在京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汪家此刻派他去探查,是借刀杀人?还是另有所图?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予恩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被强行压抑的怒意。他直视着汪牧,毫不退缩。 汪牧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喉咙里溢出几声低沉的笑。“呵…”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予恩,眼神变得阴冷锐利,“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向予恩的心口,动作轻佻却带着致命的威胁,“别忘了,你这里,还养着条小虫子呢。它…可不太喜欢不听话的宿主。” 予恩翻了个白眼侧头,却是没再说什么。 看到予恩屈服,汪牧脸上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很好。”他拍了拍予恩的肩膀,力道不轻,“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知道九门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的语气骤然转冷,“要是办不好…呵,你知道后果。” 予恩不再看汪牧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端坐的汪袆开口了。 “等一下。”汪袆的声音平和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抬起手,对着门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两个穿着汪家制式服装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在汪袆面前站定,垂手肃立。 汪袆的目光扫过予恩,带着一种审视和规训的意味“这次,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了。”他指了指那两人,“带上他们。你需要学会适应合作,汪恩。他们…会帮到你的。” 话语温和,却字字句句都是枷锁。 予恩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两张脸。左边那个,他认识——汪程。在冰冷诡异的海底墓前,这个沉默寡言却身手利落的年轻人就跟在他身边,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是汪家安插在他影子里的眼睛。 而右边那个……很年轻,但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能在汪家这种地方崭露头角,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跟在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身边……汪袆口中的“会帮到你”,恐怕深层意思是“会盯紧你”。这个叫汪明的,想必是汪家里被寄予厚望的“好苗子”,天赋异禀。 予恩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他没有再看汪袆,也没有再看汪牧,更没有再浪费一个字。他猛地转过身,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汪程和汪明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迈开步子,紧紧跟了上去。他们的脚步声与予恩的混在一起。 第42章 小院子的“洗劫”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在耳中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首都国际机场特有的、混合着各种语言广播、脚步声和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巨大嗡鸣。 舱门打开,一股属于北方初夏的、干燥中带着尘嚣气息的空气涌入机舱,与机舱内循环过滤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 予恩随着人流走下舷梯,踏上廊桥。当自动门滑开,真正步入接机大厅,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穹顶,高耸的玻璃幕墙外,是北京灰蓝色的辽阔天空。 大厅里人潮汹涌,步履匆匆的商务客、拖着大包小裹的旅行团、翘首以盼的接机人。 予恩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这骤然开阔又嘈杂的环境。长途飞行的疲惫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他,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他抬手,用指节轻轻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找个地方住下。”予恩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长途旅行后的沙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我困了,明天再去打探情况。” “是。”身后传来两声低沉而恭敬的应和。汪程和汪明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微微垂首。 予恩没回头看他们,他两手空空,径直朝着不远处挂着“出租车”指示牌的出口走去。沉重的行李箱?那自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他身后那两个从汪家基地一路跟来的“尾巴”,不就是现成的劳力么?有得用,何必客气。 机场通道的光线明亮而冷冽,映照着汪程和汪明脸上那几乎凝固的表情。 看到予恩走向出租车,汪明立刻抢前一步,动作利落地接过予恩放在脚边那个看起来并不算轻便的黑色行李箱。汪程则迅速环顾四周,确认路线。两人配合默契,在予恩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同时,汪明已将行李稳妥放入后备箱,两人随即安静地坐进了后座。 车子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予恩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只留下一个瘦削冷硬的侧影给后座的人。 酒店选在了一个交通便利但并不张扬的位置。大堂的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香氛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予恩全程几乎没说话,只是将证件递给前台。汪程上前一步,低声与前台沟通着具体的房型和细节。汪明则安静地站在予恩身旁。入住手续办得很快,两张房卡分别交到了予恩和汪程手中。 电梯平稳上升。予恩刷开自己的房门,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房间是标准的商务套间,整洁、宽敞,却也带着一种千篇一律的冰冷感。 他随手将房卡丢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晕走到床边,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床垫里。身体陷下去的瞬间,长途奔波的沉重感才真正释放出来。 他没有立刻入睡。窗外,是北京永不眠的夜色。巨大的玻璃幕墙折射着五光十色的霓虹,落在予恩闭着的眼睑上。 一些久远的、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父母……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两张极其模糊的面孔,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连轮廓都难以拼凑清晰。八岁之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空旷的房子和一张数额不菲的银行卡。 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将他像一个需要定期支付费用的“遗留问题”般妥善安置。每月准时到账的生活费和学费,一套地段不错的公寓,是他与那对名义上父母之间仅存的联系。物质上从未匮乏,却也从未有过温度。 十八岁……一个模糊而关键的节点。记忆在这里骤然变得混乱、尖锐。 他猛地蹙紧眉头,额角传来一阵熟悉的、针扎似的抽痛。一些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现:刺目的白光,尖锐的刹车声,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名状的冰冷和恐惧。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试图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想要看清那场彻底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意外”究竟是什么。 越是用力去想,那些画面就越发支离破碎,迅速晕染、扩散,最终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和混乱的杂音。剧烈的头痛让他不得不停止这徒劳的追溯。 笃…笃…笃……带着一种刻板的节奏感,敲门声在昏暗的空间里回响,将予恩从那种半梦半醒、被混乱记忆缠绕的状态中拽回现实。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残余的霓虹光影,他无声地翻身下床。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走到门后,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走廊顶灯的光线照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汪程。他站得笔直,双手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打着某种特殊的火漆印记。 予恩无声地拉开房门。一股走廊里带着消毒水味的冷空气涌了进来,与房间内沉滞的空气形成对流。汪程立刻将文件袋双手奉上。 “汪恩少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是首领让我转交给您的资料,与我们这次的行动计划相关。” 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伸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牛皮纸的触感粗糙而冰凉,带着重量感。文件袋的封口处,那个深红色的火漆印记格外刺眼,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知道了。”予恩的声音平淡“你先下去。” 汪程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转身便向走廊尽头走去。予恩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重新将喧嚣和窥探隔绝在外。 他没有立刻开灯,拿着文件袋,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摸索着,轻易地撕开了那枚顽固的火漆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油墨、纸张和某种特殊化学药剂的复杂气味弥漫开来。 他抽出里面的东西。厚厚一沓装订好的文件,纸张边缘锋利,印刷字体密密麻麻。文件里夹杂着几张高清晰度的照片。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文字和图像上时。 照片上是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背景各异,有熙攘的街头,有荒僻的野外,甚至还有一张是在某个光线昏暗的建筑内部。文字报告的内容更是详实得令人心惊——行程记录、近期活动分析、接触人员名单、以及……一个被反复提及、用加粗字体标注的地点——雪山迷宫。 予恩快速翻阅着,指腹划过冰冷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报告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紧迫感,一个清晰的信息跃然纸上:吴携他们,已经在行动了。目标直指那个雪山迷宫。 “啧。”一声极轻的、带着冷意的气音从他唇间溢出。看来,北京这边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耽搁了。他合上文件,将其随意地丢在床头柜上。 阿柠……她应该快联系自己了! ………… 天光微熹,灰蓝色的晨霭尚未完全从这座庞大都市散去。 予恩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休闲装,脸上的疲惫被一种近乎冷漠的清醒所取代。他没有拖沓,径直走出房门。 汪程和汪明早已无声地出现在走廊里,守候在门外两侧,看到予恩出来,两人同时微微侧身。 “走。”予恩只丢下一个字,脚步未停,率先走向电梯。 汪程立刻上前一步按下按钮,汪明则紧随其后。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或者说,是予恩单方面下达指令、两人服从的秩序。 酒店外,清晨的北京带着一丝微凉的潮气,街道上车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城市开始苏醒。他们没有叫车,予恩早有目标,脚步沉稳地融入了初醒的人流中。汪程汪明一左一右,紧紧跟随。 他们穿行过几条宽阔喧闹的大街,城市的喧嚣逐渐被甩在身后。方向一转,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狭窄的巷弄如同迷宫般交错延伸,这便是老北京的胡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缝隙里顽强地钻出点点青苔。 予恩的脚步停在了一条幽深、连阳光都吝于光顾的胡同尽头。 目光在那扇破旧的朱漆木门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身后的汪程和汪明。 “你们两个,现在不用跟着我。去联系人,打探消息。霍家里面,应该有我们替换进去的人?把情况摸清楚。”他顿了顿,补充道,“打探好直接回酒店等消息。” “是。” “是。” 汪程和汪明几乎是同时应声,声音压得极低,没有一句的疑问,两人微微颔首,迅速转身,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胡同里灵活地几个转折,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空气重新沉静下来,予恩深吸一口气,他不再停留,独自一人朝着目标小院走去。脚步放得更轻,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之间。 很快,他再次站在了那扇熟悉的、属于黑瞎子的院门前。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檐角残破风铃的细微呜咽,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更没有张祁灵那种独特的、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感。 不在。予恩心中了然,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反添了几分谨慎。 他没有选择敲门。后退两步,目光迅速扫过墙面和周围环境。选定一处相对光滑、没有明显青苔的墙面,猛地发力,腿脚蹬踏墙面借力,动作迅捷双手攀住墙头。手臂用力,一个利落的引体向上,身体便轻盈地翻上了墙头,伏低身形。 院内景象映入眼帘。熟悉又陌生。迅速扫过地面、花坛、甚至是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块——这些都是黑瞎子那老狐狸精心布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小机关陷阱。 他小心翼翼,几乎是贴着墙头内侧滑下落地,落脚点精准地避开了几处松动的石板和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绷紧的细丝。整个过程快、轻、准,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目标明确。他无声地潜行至主屋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雕花木窗下——这正是他记忆中黑瞎子存放那些“见不得光”的宝贝(主要是金银钱财)的地方。 短刀从袖中无声滑出,薄如蝉翼的刀刃精准地插入窗缝,手腕巧劲一别,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窗栓应声而开。 推开一条缝隙,他侧身闪入屋内,反手将窗户虚掩。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灰尘、陈旧木料和若有若无的奇异药草混合的味道。借着窗缝透入的微光,眼前的景象饶是予恩早有准备,也不禁瞳孔微缩。 比起两年前,这里的“收藏”显然更加“丰盛”了。墙角随意堆叠着几件蒙尘的玉器,造型古朴,雕工精湛,绝非俗物。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上,散落着几串成色极好的玛瑙和翡翠珠子,在幽暗中泛着温润的光。几口敞开的小木箱里,黄澄澄的金条(俗称“大黄鱼”)和码放整齐的银元宝几乎要溢出来,反射着诱人却冰冷的光芒。空气中都飘散着金钱的铜臭气息。 予恩的目光没有在这些耀眼的财富上过多停留,径直走向屋内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几个看似装杂物的破旧木箱。他蹲下身,挪开最上面一个,露出下面一个毫不起眼、表面甚至有些虫蛀痕迹的木箱。 短刀再次派上用场,轻易地撬开了箱盖。里面没有珠宝玉器,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沉甸甸的、足有成人巴掌长的金条——正是俗称的“大黄鱼”。金光在昏暗的角落几乎要灼伤人眼。 “呵,死耗子,家底倒是一如既往的厚。”予恩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小木箱连同里面沉甸甸的金条瞬间消失,被他收入了空间之中。 紧接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屋内所有值钱的物件——玉器、古董、金条、银元宝……通通收走。刚才还琳琅满目的“藏宝角”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积满灰尘的地面和几个空空如也的破箱子。 时间紧迫。予恩立刻转身。小心地避过进来时注意到的几处可能触发机关的细节,快速退回到窗边。他推开窗户,敏捷地翻了出去,落地时悄无声息。 至于留下的痕迹?……予恩毫不在意。发现了又如何?有本事,就来找他,算这笔账!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这些“老朋友”好好“叙叙旧”。 就在他双脚刚刚沾地,还未来得及完全直起身的瞬间—— 嗒…嗒…嗒…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朝着小院的方向快速而来!声音沉稳有力,节奏分明,绝非寻常路人! 予恩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一声“不好!”他反应极快,身体瞬间绷紧,缩身躲进旁边院墙与一堆杂物形成的狭窄阴影夹角里,屏住呼吸,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在小院门口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查看门锁。予恩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几乎要撞出胸膛。他握紧了袖中的短刀,眼神冰冷锐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幸运的是,脚步声并未停留太久,也没有试图翻墙或进入。只是短暂停顿后,便再次响起,朝着胡同的另一个方向,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远处。 予恩又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确认再无任何动静,才从阴影中滑出。他不再有任何迟疑,辨认了一下方向,迅速朝着与汪程汪明约定会合的酒店潜行而去。 三人汇合,没有任何交流,朝着酒店方向快速撤回。 酒店房间内 予恩半眯着眼睛,慵懒地陷在宽大的沙发椅里。 “接下来,等阿柠电话。”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目的地,雪山迷宫。你们两个,”他微微抬起眼皮,扫过坐在沙发的汪程和汪明,“在暗处,不要跟着我。” 空气瞬间凝滞。 “不行!”汪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予恩,摊开双手,脸上写满了为难和坚持,“首领和汪牧部长明确命令我们上山贴身保护,寸步不离!您不能自己乱跑,这太危险了!”他下意识地强调了“命令”二字。 旁边的汪明脸色骤变,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又长又压抑的“嘘——!”声。他满是怒意地瞪向汪程,额头青筋微跳,压低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警告和威胁,额头几乎要抵到汪程的鼻尖 “蠢货!你是怕隔壁没人听见吗?!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他显然并非不同意汪程的观点,而是对其莽撞的声量极其不满。他转向予恩,虽然没有直接反驳汪程关于“命令”的说法,但那严肃点头的动作,无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同样认为必须跟随。 予恩的眉头紧锁,不耐和烦躁在眼中升腾,声音冰冷“我有分寸。你们现在跟着,目标太大,反而碍事,容易坏事。” 汪程嘴唇翕动,似乎还想据理力争,他张了张嘴—— 一阵清脆而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了房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予恩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阿柠。 他眼神微动,抬手示意汪程噤声,迅速接通电话。 “喂,阿柠姐。” 电话那头传来阿柠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废话的声音。 “予恩,雪山。出发地址和集合时间,待会儿发你手机。” “好。”予恩的回答同样简洁,“我会准时到。” 电话挂断,房间内只剩下电子忙音的余韵。予恩将手机丢在沙发扶手上,目光重新落回汪程和汪明身上,带着一种“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的冷然。 “电话来了。”他站起身,开始快速检查随身携带的装备——短刀、绳索、压缩干粮、急救包……动作麻利,“我现在就出发。” 他走到两人面前“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非要跟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看着两人,“那就给我保持绝对的距离!记住,是绝对!别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紧贴着我,更别自作聪明地暴露!否则,后果自负。” 汪程和汪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挫败。在予恩坚决的态度和阿柠电话带来的既定事实面前,两人最终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我们明白。” 予恩不再多言,将必要的装备塞进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最后检查了一遍,便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汪程和汪明不敢怠慢,立刻紧随其后,但刻意拉开了距离。 地点是城市边缘一个废弃工厂的偏僻角落。巨大的生锈铁架和斑驳的墙壁构成了荒凉的背景。 当予恩赶到时,几辆经过改装、看起来就异常坚固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那里,引擎低沉地轰鸣着。 阿柠正靠在一辆越野车的引擎盖上,手里拿着一张地图,神情专注而冷峻。她身边围着几个人,气质各异,有的沉稳如山,有的精悍如豹,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干练气息。其中一个背着长条状包裹(显然是武器)的大汉,一个戴着眼镜、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敲打的年轻人,还有一个面色冷硬、正在检查装备的中年人。 予恩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阿柠抬起头,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时间刚好。”阿柠收起地图,言简意赅,“上车,准备出发。” 予恩没有多言,目光在众人脸上快速扫过,算是认了个脸熟,便径直拉开一辆越野车的后门坐了进去。 在废弃工厂更高处的断墙残垣之后,两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潜伏着。汪程和汪明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架着高倍望远镜,目光紧紧锁定着下方集结的队伍,尤其是刚刚坐进车里的予恩。 第43章 雨途密谋 车轮碾过崎岖山路上的碎石与深坑,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车的骨架在每一次剧烈的颠簸中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冰冷的雨丝被山风裹挟着,斜斜地抽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 车厢内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皮革陈旧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阿柠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思考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上缘包裹的磨砂皮革,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 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 副驾驶座上的予恩,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而微微起伏,目光穿透布满蜿蜒水痕的车窗,投向那一片混沌的雨幕。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拇指的指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缓慢而执拗的频率,反复摩挲着腰间匕首那皮质的刀鞘。每一次摩擦,都仿佛在确认某种冰冷的存在,也像是在无声地压抑着什么。 “阿柠姐,”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底下却蛰伏着暗流,“吴三行…到什么地方跟我们一起?” 阿柠敲击方向盘的手指骤然停住。她侧过脸,目光扫向他,感觉看透了他那看似平静的表象。 车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冰冷玩味的笑容在她唇边缓缓绽开,像雪地里开出的花。 “三天后,”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巴锦村会合。” 视线转回前方湿滑泥泞、危机四伏的山路,语气里添上若有若无的嘲讽,“老狐狸这次亲自带队,打着给我们引路的旗号。呵…”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用力攥住了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绷紧、凸起,泛着失去血色的青白。目光透过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玻璃,投向更幽深的雨雾,开口声音压得更低,裹挟着被压抑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怀疑。 “我总觉得他另有所图。迷宫里的东西…他比谁都清楚。那只老狐狸,肚子里装的从来不是好水。” 就在这时,阿柠毫无预兆地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吱——嘎——!” 轮胎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巨大的惯性让车身剧烈前倾、打滑,车尾甚至微微甩了一下。泥水飞溅,泼洒在路旁灰暗的岩石和枯草上。 阿柠倏地转过头,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玩味或怀疑,而是带着审视,很认真地看向他,将他牢牢钉在座椅上。 “记住!”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火的铁块,狠狠砸在狭小的车厢里,“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是真的吴三行,还是谢链环那个假货,你都不能让他死!这是底线!”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阿柠微微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那眼缝中泄出的光芒淬着剧毒。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比刚才的厉喝更让人心悸,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一种刻骨的狠戾和一种扭曲的“公平”。 “但是,”她唇角的弧度加深,这次不再是玩味,而是纯粹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 “让他吃点苦头…受点伤,尝尝痛苦的滋味…那是他欠你的,天经地义。可是他还不能死,老板还需要他在前面探路。” 发动机重新发出低沉的响声,在空旷死寂的山谷里回荡,阿柠利落地挂挡,眼神恢复冰冷锐利,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狠戾从未出现。车子重新冲入茫茫雨幕,轮胎碾过路面浑浊的积水,“哗啦”一声巨响,再次溅起一片粘稠肮脏的泥浆。 予恩在急刹的瞬间,额头距离冰冷的前挡风玻璃仅差分毫,他却硬生生稳住了身体,对于重新启动后更剧烈的颠簸,他仿佛毫无所觉。 雨水在车窗上肆意流淌的痕迹,清晰地映在他幽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因阿柠的话而燃起的怒火,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掩盖底下。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回那些蜿蜒的水蛇,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地名从齿缝间挤出。 “巴锦村…” 脑海中,一个被连绵阴雨、潮湿雾气、腐朽木屋和死寂笼罩的破败村落轮廓,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阿柠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他脸上那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仿佛凝结成实质的冷硬。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讥诮意味的轻哼,方向盘在她手中灵巧地打了个小弯,试图避开前方一个更深的泥坑。 “怎么?”她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和试探,像针一样扎过来,“想到张祁灵他们…心软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等待回答,下颌线绷紧,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带着掌控全局的强势和一种对这次行动的自信。 “放心,这次不会像两年前你自己去七星宫的那次。我安排了精干的人在村里接应,陈皮那边,”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算计的弧度,“也安插了可靠的眼线。老狐狸翻不起大浪,陈皮也别想浑水摸鱼。” 话音未落—— 轰隆!喀啦啦! 车子毫无预兆地、极其剧烈地向下猛坠,随即又被狠狠抛起!整个车身仿佛要散架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呻吟。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内所有未固定的东西都飞了起来。 只有那一直摩挲着刀鞘的右手拇指,微颤了一下。 予恩坐在副驾,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而摇晃。听到阿柠提及陈皮安插了眼线,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弧度,声音低沉,在嘈杂的背景中异常清晰。 “阿柠姐开什么玩笑,” 他侧过头,目光穿透被雨水疯狂冲刷的车窗,“我还怕你因为吴携…心软呢。” 在“吴携”这个名字上,语气微妙,带着试探和提醒。 随即,他话锋一转,声音更沉透出凝重,“陈皮那老鬼…恐怕不好对付。” 记忆瞬间被拉回十六岁初看《老九门》时的文字里描述的场景,那个行事狠辣、不择手段的陈皮阿四形象跃然眼前,他当时的第一印象就是——莽夫,是个危险的、不要命的莽夫。 “不好对付?” 阿柠的回应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目光直视着在雨刮器奋力划开又瞬间被吞没的前方道路,右手极其迅捷地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通体哑光的黑色小方盒,体积不大,刚好能握在掌心。盒体线条简洁而冷硬,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侧面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红色幽光。 阿柠将它随意地、带着一种冰冷的炫耀感,在予恩眼前快速晃了一下。 “我们有这个,只要吴三行那条老狐狸敢耍半点花样,”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残忍而笃定的笑意,“就让他好好尝尝…现代科技的滋味。保证比下墓被粽子追还要刻骨铭心。” 雨刮器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刮开的水痕瞬间又被更汹涌的雨水覆盖。前方的能见度已经降到最低,山路彻底沦为一片翻滚的浊黄泽国。 阿柠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操控着这钢铁囚笼在洪流中艰难前行。 “予恩,” 阿柠的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雨声,“到了巴锦村后,你负责盯紧吴三行。” 目光短暂地扫向予恩,“记住,在他带我们找到迷宫之前,别让他看出任何破绽。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引路。”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慢,语气带着算计。 予恩沉默地点了点头,下颌线绷紧。他的目光从阿柠脸上移开,投向车窗外被浓重雨幕和夜色吞噬的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在引擎的低响声和雨水的狂轰滥炸中,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晕,巴锦村,到了。 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村口那饱经风霜的石碑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模糊不清,碑文早已风化剥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块无言的墓碑。 阿柠将车艰难地停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吊脚楼下。木质的楼体在风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深褐色的木头被雨水浸泡得发黑腐朽。车灯熄灭,周遭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那几盏灯笼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吊脚楼歪斜的轮廓。车刚停稳,阿柠推开车门的瞬间—— “吱呀——” 木制楼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刺耳的呻吟。 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从黑暗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湿漉漉的“滑”了出来。来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防水斗篷,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雨水顺着他斗笠的尖角,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滴落,砸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 “领队,” 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急促,“三爷的人已经到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车内予恩模糊的身影,继续说,“住在村尾的老向家吊脚楼,带了六个伙计,都带着硬家伙,家伙擦得锃亮,看着不是善茬。” “呵…” 阿柠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在哗哗的雨声中清晰可闻。 她站在车门外,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发梢,但她毫不在意,眼神冰冷,“老狐狸倒是够谨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吴三爷的排场。” 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车内副驾驶座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予恩,你先去探探路。看清楚地形,摸清他们的岗哨位置。记住——先别打草惊蛇。” 车内一片沉寂。 下一秒,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予恩的身影走出车外,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单薄的衣衫打透,紧贴在身上,就这样一步踏入了瓢泼的雨幕之中。 昏黄的灯笼光晕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肩一闪而过,随即,他的身影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和雨帘彻底吞噬,再无踪迹可循。只留下冰冷的雨点,持续不断地敲打着空荡的车顶,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予恩的身影紧贴着老向家吊脚楼潮湿、腐朽的木墙,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移动。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脸颊流淌,模糊了视线,却让听觉在喧嚣的雨声中变得异常敏锐。脚下是冰冷黏腻的泥泞,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令人心惊的湿滑感。 屋内,昏黄油灯的光晕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棂,在地面的水洼里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夹杂着方言俚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布幕。 忽然,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墙壁和雨声,进入予恩的耳膜—— “迷宫的地图在我手上,” 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掌控一切的傲慢,“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轰! 予恩浑身的血液凝固,又猛地炸开!那声音…是吴三行!却又和他记忆中那个深沉、假温和、带着怀疑压迫感的嗓音截然不同——此刻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沙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但就是这独特的腔调,轻描淡写间决定他人生死的口吻,化成灰他也认得! 一股恨意瞬间冲顶!攥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的皮肉,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渗出,却还是无法缓解那焚心的怒火。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视线落向屋檐下汇聚的一小片水洼。浑浊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被雨水冲刷、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狰狞的脸孔,眼神灰败空洞,那不是他。 仇恨的本能驱使着他。右手缓慢而决绝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带来病态的慰藉。就在指腹即将扣上刀柄的瞬间—— 屋内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沉闷的、在权衡的语调。 “那个小子来了没有?…有张祁灵跟黑瞎子在,(他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正好,吴携那边安全不用担心。” “张祁灵…黑瞎子…” 这两个名字让予恩暂停下动作!抽出一半的匕首硬生生停在了鞘中,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转瞬即逝的寒芒。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自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杀意瞬间取代了所有思绪!予恩的身体比意识更快,猛地拧腰转身!手中的匕首带着破开雨帘的锐响,精准无比地刺向声音来源的咽喉要害!冰冷的刀尖在距离目标皮肤不到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一只冰冷而异常稳定的手,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阻止了匕首的前进。 “是我。” 阿柠急促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气息喷在他冰冷的耳垂上,“现在不是时候!” 几乎就在同时! “吱嘎——!” 屋内传来椅子被粗暴挪动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靠近门口! 阿柠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丝毫犹豫,她紧握着予恩手腕的手猛地发力,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力量,将他狠狠拽向墙壁更深、更浓重的阴影里!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青苔和腐朽气息的木墙。 阿柠的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予恩下意识要发出的鼻息。 “哐当!” 老旧的木门被猛地拉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昏黄的光线倾泻出来,照亮了泥泞不堪、积满雨水的院子,也照亮了门口那个提着昏暗煤油灯、一脸警惕的伙计身影。 而站在伙计身后,出现在门框内的,正是吴三行! 油灯摇曳的光线将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鬓角,紧贴在颧骨上。 他微微眯着眼睛,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缓缓扫视着整个院子。几次掠过予恩和阿柠藏身的、那片被屋檐和杂物堆叠出的狭窄阴影! 每一次目光扫过,予恩都能感觉到阿柠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而他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要盖过雨声! 冰冷的雨水顺着墙壁和两人的发梢不断流下,寒意刺骨。 “三爷,怎么了?”提灯的伙计紧张地问,目光也狐疑地在院子里逡巡。 吴三行没有立刻回答。他又静静地扫视了院子几秒,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沙哑的平静。 “没事,可能是野猫。”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屋的瞬间,脚步却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清晰地说出口。 “明天进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趟路…可不太平。” “砰!” 木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声音。院子里重新被黑暗和雨声统治。 就在门关上的同一刹那—— “冷静!” 阿柠她依旧死死按着他的肩膀,那力量大得惊人,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烁着幽冷的光,紧紧盯着予恩因失控而扭曲的侧脸,直到他狂乱的颤抖在她的压制下逐渐变成一种濒临崩溃的僵硬,粗重的喘息声才在雨声中慢慢平复。 阿柠这才缓缓松开了捂着他口鼻和压制他肩膀的手。她微微侧过身,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棋手看清棋局的兴奋。 “听见了吗?” 她的气息带着雨水的寒气,“他在引我们上钩。每一步都在他算计里…地图,张祁灵,南瞎,甚至刚才…都是饵。” 她顿了顿,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微笑在她唇边无声绽开。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猎食者看到陷阱即将反噬设局者时的残酷快意,“但这次…”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宣告,“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换了。” 予恩僵硬地转过头,透过重重雨幕,望向村外。明天,他们将踏入——那座埋葬了无数秘密与亡魂的迷宫。 他没有退路。 要么,以仇人之血洗刷过往记忆。 要么,便永远沉眠在那片冰冷的群山之中。 第44章 雪山端倪 雪山脚下,车子停稳在村招待所门前。 吴携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甩了甩被长途颠簸震得发麻的手臂,回头看向其他人。 胖子正艰难地从后座挪出来,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一边把身上那件厚实的冲锋衣裹得更紧,拉链恨不得拉到下巴。 朝着招待所那扇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木门走去。 小哥和黑瞎子无声地跟在后面,小哥的目光看向招待所简陋的院落和远处的山影轮廓,黑瞎子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破败的环境,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推开招待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烟味和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吴携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适应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门边的角落里径直朝他走来。 那人一身紧实的黑色专业户外装,头上戴着一顶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完全覆盖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步伐沉稳,目标明确,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吴携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长途跋涉的疲惫瞬间被高度警惕取代。他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侧倾,下意识地将胖子挡在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紧紧锁定这个不速之客。 小哥的视线也聚焦过来,黑瞎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探究;胖子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暂时停止了抱怨,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那人停在吴携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寒气 沉默只持续了一两秒,就在吴携几乎要开口质问时,那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帽檐下的阴影一点点褪去,先露出挺直的鼻梁,然后是那双带着风霜却异常熟悉的眼睛,最后是那张饱经沧桑、刻着几道新添伤痕的脸。 吴携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为之一窒,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警惕的堤坝。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番子?!你……你怎么……”他上下打量着潘子,确认这不是幻觉,“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们……我们都以为……” 番子看着吴携震惊又惊喜的脸,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熟悉的、带着点憨厚又透着坚毅的笑容。 “小三爷,”番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说来话长。是三爷让我来的。” “三叔?!”吴携的心猛地一跳,又是三叔!这个名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番子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吴携。 “三爷说……他算准了,你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一定会来找他……” “又是这句!” 番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携带着怒气的、急促的声音骤然打断。 吴携脸上的惊喜瞬间被一层阴霾覆盖,眉头紧紧锁起,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里充满了被隐瞒、被安排的愤懑和委屈。 “我知道!什么都是为我好!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这次又想用什么理由?又想编什么故事把我骗回去?!” 番子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成熟了许多,但骨子里的倔强和执着丝毫未减的“小三爷”,眼中闪过心疼和无奈。 “小三爷,”番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语气带着严肃,“三爷是怕你出事。这地方……”目光微扫过吴携身后的胖子和一直沉默的小哥、黑瞎子,最后又落回吴携脸上,“……比你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番子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关切,像一股微弱的暖流,让吴携愤怒的火焰稍稍一滞。 他心中确实一动,三叔的担忧透过番子传递过来,是真实的。但这份担忧,此刻就是一根导火索,引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执拗的火焰。 吴携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他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中的动摇瞬间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取代。 “怕我出事?”吴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 “那他就更不该瞒着我!把我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迎着番子复杂的目光。 吴携的目光越过番子的肩膀,投向招待所窗外那一片被暮色笼罩、风雪欲来的巍峨雪山,“……那我自己去找!爬也要爬到他想藏起来的那个地方!” 番子站在吴携面前,他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顽强地跳跃了几下,映亮了他疤痕纵横的脸庞片刻。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驱散了些许寒意,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吸了没几口的烟蒂扔在脚下被踩实的雪地上,厚重的登山靴碾上去,用力一旋,火星熄灭,只留下一小团污迹。 “三爷让我来看着你。” 吴携看着番子这熟悉的动作,听着这句意料之中话,张了张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喉咙口。 看着番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还是没忍住,带着无奈和试图争取的意味。 “番子,真不用这样。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番子当没听见吴携的话。从腰后抽出一把造型凶悍、刃口闪着幽光的军刺,动作熟练地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只是又重复一遍。 “三爷让我跟着你。” 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吴携脸上。 吴携所有想说的话,所有试图争取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他太清楚番子的执拗,太明白他脸上那道疤背后的故事。 黑瞎子盘腿坐在房间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床上,身边摊开着一个厚重的帆布武器袋。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 随手拎起一把短刀,手指灵巧地转动刀柄,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几道危险的弧光。 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嗡鸣。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短刃,“家伙事儿得伺候好了,关键时候才不掉链子。” 目光看着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张祁灵。“不过,这次……光防着墓里那些‘老朋友’怕是不够。” 他将短刀利落地插回刀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拿起旁边一把结构复杂的弩,熟练地检查着机括。 “那个给我们发‘邀请函’的主儿,”黑瞎子一边调试着弩弦的张力,一边慢悠悠地继续。 “从头到尾藏头露尾,连个真声儿都没露过。他到底图什么?是挖坑等着我们跳,还是想借刀杀人?这心思,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嘴角勾起冷笑,“总之,这趟活儿,背后捅刀子的,未必都是死人。” “小心点没错。我琢磨着,咱们这队伍里……指不定就掺了‘它’的人。” 靠在墙角的张祁灵,一直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视线落在了天花板上那盏布满灰尘、光线昏暗的灯泡上。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没有人再说话,但整理装备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最终,装备检查完毕,背包扣紧。房间里的灯被熄灭,众人各自寻了角落或床铺躺下休息。 休息了一晚,一夜无梦。 予恩起来想到吴三行如果看到他也在阿柠队伍的话,恐怕会更警惕也不好动手。 后面跟吴携张祁灵碰面了就更难了,黑瞎子他倒是可以对付,张祁灵耗费时间长,也只是勉强打平,这次他们两个都在,不能浪费时间跟他们对上,还是跟汪程他们在暗处行动好了。 予恩想几个方法还是这个省事,也就起身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去找阿柠商量了。 予恩推开临时帐篷的帘子时,阿柠正在整理装备。她抬头看见予恩,嘴角微微上扬。 \"想通了?\" \"嗯。\"予恩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明面上我还是不出现比较好。我带的人已经在暗处待命了。\" 阿柠将一把短刀插回靴筒:\"吴三行那只老狐狸确实不好对付。不过\"她顿了顿,\"吴携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们遇到点麻烦,耽搁在二道白河了。\" 予恩眼睛一亮:\"陈的人呢?\" \"比预计的快。\"阿柠递过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昨天有猎户在温泉区看见几个生面孔,背着很重的装备。\" 帐篷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予恩迅速将地图塞进怀里。阿柠的人掀开帘子探进头来:\"领队,发现个有趣的东西。\"他手里晃着一枚青铜铃铛,样式古老,表面覆盖着奇怪的纹路。 予恩接过铃铛的瞬间,指尖传来刺痛。铃铛内侧刻着两个几乎被磨平的篆字——\"张\"。 阿柠的脸色变了:\"这是\"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进山。\"予恩将铃铛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转向阿柠。 \"改变原计划,我今晚就动身。\" 阿柠按住他的手臂。 \"急了,暴风雪要来了。\" \"正因为如此。\"予恩望向帐篷外渐暗的天色,\"这场雪会掩盖很多痕迹,包括我们的。\" 予恩将铃铛收进贴身口袋,金属的寒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他走到帐篷门口,望着远处逐渐被乌云吞噬的山脊线,长白山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阿柠走到他身旁,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你认识那个铃铛?\" 予恩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青铜物件。\"在西藏一座古墓里见过类似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记忆里刺骨的疼和染血的冰面一闪而过。 阿柠的手下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 \"领队,陈皮那边的人发来一段通讯。陈皮的人已经找到入口了,就在天池北坡的冰裂缝下面。\" \"果然是他们的老路线。\"予恩冷笑一声,\"通知所有人,半小时后出发。阿柠姐,你按原计划去跟吴携会合,别让他们起疑。\" 阿柠皱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不是一个人。\"予恩拍了拍腰间的枪,\"我有两个伙计在等着,你只需要拖住吴三行那边,给我们争取两天时间。\" 暴风雪的前兆已经开始显现,零星的雪花打着旋落下。予恩检查完装备,最后看了一眼阿柠。 \"如果三天后没收到我的信号,就启动备用方案。\" 阿柠看着寒风中走远的予恩,朝雇佣兵手下吩咐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走到汪程汪明的营地,已经准备好雪地摩托和攀冰装备。 \"他头也不回地下令,\"把信号干扰器也带上。\" 他转身走向已经发动好的雪地摩托,汪程递给他一个特制的防风镜。镜片内侧显示着地形图和几个移动的红点——那是陈皮队伍的实时位置。 \"汪恩少爷,信号显示他们下降了约200米。\"汪程调整着接收器,\"但下面有很强的磁场干扰。\" 予恩戴好防风镜,引擎的轰鸣声中,他最后看了眼阿柠站立的方向。女人纤细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渐渐模糊。 三辆雪地摩托朝着天池北坡疾驰而去,车轮卷起的雪沫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风雪掩盖。予恩口袋里的青铜铃铛突然轻微震动起来,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雪地摩托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予恩的防风镜上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告信号。磁场干扰越来越强,显示器的画面开始出现扭曲。他抬手示意汪明和汪程减速,在一片突出的岩壁后停下。 \"信号完全断了。\"汪程敲打着接收器,眉头紧锁,\"最后显示他们在我们正下方约三百米处。\" 予恩摘下防风镜,眯眼望向不远处的冰裂缝。那是一条幽深的蓝色裂痕,宽度仅容一人通过,边缘覆盖着新落的积雪。\"把绳索固定在这里,我们步行下去。\" 汪明从背包取出特制的冰镐和荧光标记棒:\"汪恩少爷,这下面情况不明,要不要先放探测器?\" \"没时间了。\"予恩将绳索扣在腰间,青铜铃铛突然在他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予恩脸色一变,猛地按住口袋。\"他们触动了机关。\" 三人迅速下降,冰壁上的温度比预想中更低。予恩的指尖很快失去知觉,只能依靠腰间的安全绳保持平衡。下降到约一百五十米处时,冰层突然变得透明,隐约可见下方的人工建筑轮廓——那是一座嵌在冰川中的宫殿。 \"找到了\"汪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电流杂音。 予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记忆里闪过一个片段,跟现在看到的几乎相同的建筑结构。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传来细微的震动,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闷响。 \"雪崩!\"汪明大喊。上方的冰裂缝开始崩塌,大块碎冰如雨般砸下。予恩当机立断割断主绳,借着下坠力直冲下方的透明冰层。在撞破冰面的瞬间,他看见陈皮的手下正在殿内中央的石台前忙碌,而石台上方悬浮着一枚与他口袋里成对的青铜铃铛。 予恩重重摔在殿内的石砖地上,口袋里的铃铛自动飞出,与空中那枚铃铛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波。 整座洞穴开始摇晃,墙上的壁画纷纷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陈皮的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而予恩死死盯着两枚旋转的铃铛——它们正逐渐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形状。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这才是真……。\" 第45章 对峙伊始 陈皮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冰冷湿滑的岩石坐着。他年逾九旬,身形枯槁,裹在厚厚的、沾满泥污的旧式棉袄里,但那双深陷在皱纹里布满血色的眼睛紧盯着突然出现的予恩身上。 布满老人斑和刀刻般皱纹的手紧紧抓着他赖以成名的九爪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钩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予恩站在离铃铛不远的地方,姿态看似随意,双手插在深色冲锋衣的口袋里,他的目光从那对散发着诡异吸引力的铃铛上移开,落在陈皮身上时,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微笑。 陈皮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沙哑、打破了洞内死寂的氛围。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敌意和警惕。 “小子……报上名来。你是吴三行那条老狐狸的狗,还是……邱德洘那洋鬼子养的鬼?” 予恩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笑意。 “老家伙,”予恩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我是谁的人,重要吗?” 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小步,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像踩在人的神经上。“重要的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陈皮紧握的九爪钩,又落回他那张写满风霜和狠厉的脸上。 “……这片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风景虽然不怎么样,但用来做你陈四爷的长眠之地,倒也算……别致?” 陈皮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握着九爪钩的手又紧了几分,骨节发出“咔”的轻响。 予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说你,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不好好在你的地盘上当你的土皇帝,还跑到这冰天雪地、鬼气森森的地方来拼命?” 他歪了歪头,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嘲弄。 “吴三行到底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居然能让你这把老骨头,豁出命去帮他护着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三爷吴邪?这……可一点都不像道上传说中那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陈四爷啊。” “天真无邪”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讽刺。 “少他娘的在这放屁!”陈皮猛地低吼一声,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盯着予恩,“老子做事,轮不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三道四!你到底想怎样?划下道来!” 他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扑出。 予恩很欣赏陈皮被激怒的样子,他轻轻笑了一声,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脚下却开始不紧不慢地向陈皮靠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很简单,我要那对铃铛。识相的,就自己交出来,省得我这后生晚辈……对您老不敬。”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石兽底座上的铃铛。 “想要东西?”陈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是决绝的疯狂,“先问问老子手里的‘九爪阎罗’答不答应!” 话音落,这个年近百岁的老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从岩石上弹起,借着蹬踏石壁的力量,整个人手中的九爪钩带着凄厉的破风声,朝着予恩的咽喉狠辣无比地刺去!钩尖寒光凛冽,直取要害! 就在九爪钩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予恩没有后退,而是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和速度侧身滑步,九爪钩带着冰冷的杀意擦着他的颈侧掠过,钩尖带起他几根飞扬的发丝! 予恩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探出!精准扣住了陈皮因全力一击而微微前松的手腕!那枯槁的手腕在他指掌下显得脆弱不堪! “呃!” 陈皮只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和巨大的钳制力,攻势被瓦解。更让他心胆俱寒的是,一股冰冷的金属触感已经贴上了他布满褶皱的脖颈!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予恩左手的、刃口薄如蝉翼的漆黑匕首,正稳稳地横在他的咽喉要害之上!匕首的寒气顺着皮肤直透骨髓! 予恩制住陈皮,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丝毫未变,甚至还带着惋惜,低头看着被自己牢牢控制、动弹不得的老者。 “啧啧啧……看看,陈四爷,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话不对,但身手……确实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说着他手中的匕首微微用力,冰冷的刀刃陷入松弛的皮肤,“这不……也到我手了吗?” 锋利的刀刃在陈皮下颌处压出一道细微但清晰的血线。 “予恩?!” 一声带着震惊、小心翼翼试探的呼唤,突然从洞穴入口的方向传来,在洞壁间激起回响。 是吴携!他和胖子、张祁灵、攀子等人显然听到声音赶了进来,正站在洞口的光影交界处,被洞内这惊悚的一幕惊呆了。 予恩手上的动作极其细微地一顿,微笑变得更加玩味,带着一丝戏谑。 他极其从容地转过头,目光像在闯入的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掠过一脸惊愕的吴携,神色凝重的胖子,眼神锐利如刀的攀子。 最后,那深邃莫测的目光,牢牢定格在站在最前方、沉默的张祁灵身上。 “哟——” 予恩拖长了尾音,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惊讶和毫不掩饰的调侃。 “这不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三爷吗?”他歪了歪头,视线在吴携和张祁灵之间来回扫了一下,“来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啊。是来给陈四爷送行,还是……”匕首在陈皮脖子上轻轻蹭了蹭,“……来见证点别的?” 被匕首制住要害的陈皮,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方向的吴携,喉咙里发出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兔……崽……子……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剧烈的愤怒和屈辱让他枯瘦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予恩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瘆人。 “老东西,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搞不清状况?” 他手中的匕首微微调整角度,锋利的刀锋在陈皮脖颈上那条血痕旁边又极其缓慢、极其刻意地划开一道新的、浅浅的伤口,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现在……是我说了算。”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张祁灵自始至终,那双眼眸就没有离开过予恩。 他紧握着黑金古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紧盯着予恩手中的匕首和陈皮脖颈上刺目的血痕。 胖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凑近吴携,用气声嘀咕。 “我滴个乖乖……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性、这么狠了?海底墓那会儿也没见他这样啊……” 吴携心脏狂跳,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予恩!冷静点!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先把刀放下!别伤了四阿公!” 予恩歪着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吴携的话,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表情。就在这看似松懈的瞬间!他眼中精光一闪! “张祁灵——接着!” 他捏着匕首的左手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形状不规则的小物件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快、极刁钻的弧线,射向张祁灵的面门!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飞向张祁灵的小黑影所吸引!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它移动! 他扣住陈皮手腕的右手猛地一推一送!横在陈皮脖子上的匕首收回! 陈皮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本就年老体衰,加上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后猛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幸亏旁边他一个反应还算快的手下惊呼着扑上来,将他扶住! 而予恩本人,则借着这一推的反作用力,身体向后轻盈地一旋!深色的冲锋衣下摆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惊人的速度,眨眼间就消失在洞穴深处那片黑暗的甬道之中。 只留洞内众人惊愕、愤怒、凝重的复杂情绪。 “混……混账东西!” 被手下扶住的陈皮,惊魂未定,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气得浑身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指着黑暗,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充满屈辱和暴怒的咒骂。 张祁灵左手紧握着予恩扔过来的瓶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紧紧锁定着予恩遁走的方向,——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触及遥远记忆的茫然与震动。 “追——!!!” 一声饱含屈辱、暴怒和杀意的嘶吼猛地从陈皮干瘪的胸腔里炸开!这声音嘶哑尖锐,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阵阵令人心悸的回音。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予恩消失的黑暗甬道,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抖如筛糠,脖子上新划开的伤口又有血珠渗出。 洞穴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若有若无地飘来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戏谑和冰冷的兴奋,清晰地送来了几个字。 “呵……游戏……才刚开始呢,各位。” 声音袅袅消散。 陈皮的手下们这才如梦初醒,几个人慌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被推得差点摔倒、还在剧烈喘息和颤抖的老爷子。有人拿出简易的止血药粉,手忙脚乱地想往陈皮脖子上的伤口上按,被陈皮烦躁地一巴掌拍开。 站在稍前位置的张祁灵,似乎没有听到陈皮的怒吼和予恩的挑衅。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摊开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予恩最后抛给他的那个拇指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小瓶子。 张祁灵深邃的目光落在瓶身上,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带着困惑的迷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冰凉的表面…… 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轻轻触动。画面模糊地闪现——是阳光透过老式四合院窗棂的温暖午后?还是某个弥漫着草药苦涩气息的昏暗房间?一个模糊的身影(予恩?)将类似的小瓶子塞进他和黑瞎子的手里……是了,是谢礼。当时说是……什么来着?止血丹?还是……补气血的? “小哥?” 吴携安抚住胖子,察觉到了张祁灵的异样。 他松开胖子,谨慎地靠近几步,目光落在张祁灵左手掌心那个小黑瓶子上,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探究,“予恩给你扔的什么?” 他看到张祁灵对着瓶子出神,这在他印象中极其罕见。 吴携见张祁灵没有反应,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在张祁灵眼前轻轻晃动了两下,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小哥?你还好吗?” 张祁灵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从一场遥远的梦境中被惊醒。猛地回过神,冰冷的视线聚焦,先是看了一眼掌心的小瓶,又迅速抬起眼帘,对上吴携充满关切和好奇的目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既表示不清楚瓶子里是什么,也带着一丝不愿深究的意味。 胖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凑了过来,看着那不起眼的小黑瓶,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嚷嚷。 “哎哟喂,小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这儿打哑谜呢?快打开看看啊!看看那小子到底扔了个什么宝贝疙瘩给你?是毒药还是解药?总不会是定情信物?” 吴携也在一旁点头,眉头微蹙。“是啊小哥,予恩现在行事诡异,他给的东西……还是弄清楚比较好。万一……”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张祁灵的目光在吴携和胖子充满期待和疑惑的脸上扫过。那瓶身冰凉的触感和模糊记忆带来的奇异感觉,让他心底升起一丝极其罕见的、想要守护某个秘密的冲动。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至少现在不想。 这个瓶子,连同它勾起的那些朦胧片段,似乎只属于他和那个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予恩之间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面对两人的追问,张祁灵没有任何回应。他垂下眼帘,不再看任何人,左手极其迅速而自然地将那个黑色小瓶子收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在吴携和胖子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挺拔的身躯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迈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径直朝着予恩消失的那片黑暗洞穴深处走去。 留下吴携和胖子在原地面面相觑,满腹疑云。 第46章 风雪归营 张祁灵的身影滑入石缝最深处的阴影。这里空气阴冷潮湿,岩石表面凝结着水珠,光线几乎被完全吞噬。 在他面前几步远,黑瞎子正斜倚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劲儿。 “予恩刚才来过这里。”张祁灵的声音低沉平稳,穿透寂静。 黑瞎子晃荡的腿瞬间停住了。他猛地站直身体,嘴里那根烟“啪”一声掉在地上。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消失。他转向张祁灵的方向,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气息已截然不同。 “什么?他跟谁?” “跟陈皮阿泗。”张祁灵补充道,“动了手。” “陈皮阿泗?!”黑瞎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人有些忌惮的名字,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陷入快速思索。 “阿柠队伍那边……我一路跟着上来,没看到他半个影子!吴三行那边也没任何消息说见到他……”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笑意,“看来这小子在山下就跟阿柠分道扬镳了,单独行动。他甩开了所有人。” “他跟陈皮阿泗动手,情况如何?”黑瞎子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关切。陈皮阿泗的手段,他太清楚了。 张祁灵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但在专注的黑瞎子眼中清晰可辨。 “没看到具体。”他陈述着观察到的事实,“只知动了手。”他略作停顿,在回忆最后瞥见的情景,“他走的样子,没吃亏。” “没吃亏……好小子。”黑瞎子低声嘀咕了一句,脸上放松。 “他跟阿柠分开,单独摸上来,还直接找上陈皮阿泗……这绝不是巧合或者路过。他肯定有别的目的。”黑瞎子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很大的可能……是冲着吴三行去的。” 张祁灵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黑瞎子,只吐出一个字:“瞎?” 这单字里包含了复杂的疑问:你确定?怎么办?要不要阻止? 黑瞎子立刻明白了张祁灵的意思。 沉吟片刻,快速权衡利弊:“先看看情况,现在贸然跳出去阻止他,说不定会直接跟他动上手。我们目标是保人,不是跟他动手。” 他强调了重点,“我们别让吴三行死了就好,其他的……静观其变。” 黑瞎子迅速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瞎子我回去,继续盯着阿柠那边。你,”他指了指张祁灵,“跟着吴携他们明面行动。等着,阿柠的队伍迟早会跟吴携碰见,那就是关键节点。只要确保那时候吴三行还喘着气,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黑瞎子心里其实还压着一层担忧。他拿了吴三行的钱,一明一暗保护吴三行和吴携,这是契约。 这份担忧让黑瞎子觉得这笔钱拿得有点烫手。 张祁灵沉默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表示明白并同意这个计划。 黑瞎子不再多言,身体向后一缩,几乎在张祁灵点了头,整个人便已完全消失在嶙峋石缝的阴影之中。 黑瞎子在崎岖的雪地和嶙峋怪石间疾行。他鼻翼微动,手指拂过一块被新雪半掩的岩石边缘,那里残留着一丝几乎被寒风卷走的、极淡的硝烟和某种特殊皮革摩擦的气味——他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 “小狐狸,尾巴藏得不够深啊。” 痕迹在一处被巨大山岩半遮半掩的洞穴口前变得清晰。黑瞎子停在洞口阴影里,侧耳倾听。洞穴深处只有寒风灌入的呜咽和滴水声,死寂一片。 他闪身入内,洞内不大,他一眼就扫到了角落石壁下,一小堆灰烬尚有余温,旁边散落着几块被利刃削下的、用于引火的松木屑,手法干净利落。黑瞎子蹲下,捻起一点灰烬在指间搓了搓,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嘿,果然是他,刚走不久。” 站起身,目光投向洞穴深处另一个出口的方向,那是通往阿柠队伍所在山坳的路。 “这么急吼吼的,看来是奔着‘老狐狸’去了。” 不再耽搁,黑瞎子身影一晃,冲出洞穴,循着雪地上几乎被新雪覆盖的极浅足迹,朝着阿柠队伍休整的方向疾追而去。 冰冷的空气割着他的脸颊,他脑中飞速盘算。 ——“予恩单独行动,目标明确是吴三行……硬拦?不行,这小子现在手黑得很,还有那两个“雇佣兵”帮手,动起手来动静太大,阿柠那边也难交代……得想个法子,既不能让他得手,又不能再撕破脸……啧,这钱真不好赚。” --- 在距离阿柠队伍休整点后方不远的一处背风雪坡上。 予恩带着汪程、汪明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大半天。 天色彻底黑透,雪山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予恩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远处被厚重白雪覆盖、在夜色中的连绵山脉轮廓,眼神阴鸷冰冷。 他抬手拂去睫毛上因呼出热气而凝结的细小冰晶,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寒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身后的汪家二人听。 “吴三行……那只老狐狸,算计了一辈子,也该尝尝被人算计到骨子里的滋味了。” 汪程和汪明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两公里外,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里,阿柠的队伍燃起了几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在寒夜中跳跃,成为唯一温暖的光源。人影晃动,疲惫的队员们正抓紧时间休息取暖。 予恩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远处跳跃的火光,踩着脚下深及小腿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再隐藏身形,径直朝着那片温暖的篝火走去。汪程和汪明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走到了阿柠队伍营地的火光范围边缘。洞内(或避风处)的篝火将人影拉长,投射在石壁上晃动。 一个放哨的队员率先发现了他们,低喝一声:“谁?!” 手电光立刻扫了过来。 予恩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线,平静开口。 “是我,予恩。” 听到声音,正和手下低声交代着什么的阿柠猛地转过身。当她看清风雪中走近的予恩时,眼中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喜,快步迎了上来。 “予恩!你回来了!” 她语气中带着关切和一丝如释重负,“怎么耽搁这么久?路上没遇到麻烦?” 她自然也看到了予恩身后沉默的汪程和汪明,眼神在他们身上快速掠过,带着审视。 予恩嘴角向上牵动,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疲惫却温和的微笑。 “还好,路上地形复杂,多花了点时间探路。”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跟着阿柠走向篝火,“阿柠姐,位置已经确认了,就在前面不远。” 他刻意加重了“确认”二字,给阿柠吃了一颗定心丸。 “太好了!辛苦了!” 阿柠脸上的喜色更浓,热情地招呼,“快,快过来烤烤火!冻坏了?” 她示意予恩坐到最靠近火源的地方。 予恩顺从地走到篝火旁坐下,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靠近火焰。汪程和汪明则沉默地坐在他身后稍远一点的位置。 跳跃的火光映在予恩看似平静的脸上,他眼角的余光在围坐在篝火旁的人群中迅速而隐蔽地扫视。看到了坐在斜对面、正拿着一块压缩饼干慢慢咀嚼的吴三行! 几乎是同时,吴三行也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穿过跳跃的火焰和氤氲的热气,在空中骤然碰撞!吴三行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眼底深处精光暴闪,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欢迎的弧度,但那笑容尚未成型,便迅速冻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毫不掩饰的狠厉与忌惮! 篝火的噼啪声在瞬间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吴三行脸上的狠厉快速退去,被一层圆滑世故的笑容所覆盖。他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缓缓站起身,甚至还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迈着看似从容的步伐,穿过几个坐着队员的间隙,朝着予恩和阿柠所在的主篝火堆走来。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刚发现”的迟滞感。 “哎呀呀!”吴三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略显沙哑的爽朗,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当是谁呢!风雪太大,坐得又远,火光晃眼,我这眼神儿是越发不济了,刚看见阿柠小姐迎人进来,瞧着身形眼熟,还不敢确定……” 他走到近前,停在予恩面前约三步的距离,目光在予恩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转向他身后沉默的汪程和汪明,那看似随意的扫视,实则精准而快速地评估着两人的体型、站姿、呼吸节奏以及腰间武器的轮廓。 他微微侧过身,面向阿柠,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带着几分“恍然”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阿柠小姐,真是没想到,从上次那凶险的墓里出来,你和予恩小兄弟还保持着联系?这次行动,是特意请了他们几位来帮忙?”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目光在阿柠和予恩之间来回,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自然的痕迹。 予恩坐在火堆旁,身体姿态看似放松,但靠近火光的半边脸被映得发亮,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嘴角向上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发出短促而清晰的嗤笑:“呵。” 这笑声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吴三行虚伪的客套。 他抬起眼,目光如淬毒的针,直刺吴三行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吴三爷说笑了,您这样的大人物,贵人事忙,记性差点也正常。不过……”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我可一直把您记在心里呢,清清楚楚,一分一毫都不敢忘。”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篝火旁的温度骤降。 予恩不等吴三行反应,目光转向阿柠,语气切换成带着温和。 “这次能来,是承蒙阿柠姐不嫌弃,邀我同行,助一臂之力。”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 “至于这两位,宋程、宋明,是老板信得过的兄弟,身手不错,让带来帮衬阿柠姐的队伍,也是确保任务顺利。” 随着他的话,汪程和汪明下巴微抬,眼神锐利地锁定在吴三行身上。 吴三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予恩话里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而宋家二人那姿态和冰冷的眼神,更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干笑两声,试图维持表面的和谐。 “哦?原来是宋家的朋友?久仰久仰。那就好,那就好啊!多个帮手总是好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嘛!有小兄弟你,再加上这两位……嗯,宋家兄弟,相信我们这次行动,定能逢凶化吉,更加顺利!” 他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眼神飞快地在汪程和汪明身上再次扫过,着重在他们指关节的茧子、腰间的凸起物以及站立的稳定性上停留,心中盘算着对方的实力深浅和应对之策。他放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阿柠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暗藏杀机的交锋。她如何看不出吴三行句句试探、字字陷阱?更清楚予恩那看似解释实则挑衅的回应背后意味着什么。 眼看气氛再次滑向冰点,吴三行那老狐狸的目光在宋家兄弟身上逡巡不去,她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了。她向前一步,巧妙地插在予恩和吴三行之间稍靠前的位置,身体微微侧向吴三行,形成一个小小的缓冲带。 “吴三爷说得对,人多力量大。” 阿柠的声音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目光平静地扫过吴三行,也掠过予恩,最后落在跳跃的篝火上,“眼下我们困在这冰天雪地里,前面有什么难关谁也不知道。大家聚在一起,都是为了完成这次的任务,安全抵达目标位置。”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个人有什么想法,或者过往有什么……纠葛,都请暂且放下。有什么事,等我们解决了眼下的难题,安全出去了,再谈也不迟!” 她这番话,既是说给吴三行听(警告他别惹事),更是说给予恩听(提醒他别在这里动手),同时也安抚了周围有些不安的队员。 她话音落下,篝火旁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风声重新灌入耳中。 吴三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深沉地看着阿柠,似乎在权衡。 予恩则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靠近火焰的手指,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掩盖了其中翻涌的杀机,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未曾消失。汪程和汪明将锁定吴三行的目光稍微收敛了起来。 而在山洞外风雪呼啸的黑暗中,紧贴着冰冷岩壁的黑瞎子,通过一处狭窄的岩石缝隙,将篝火旁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尽收眼底。 他听到阿柠的话,心中吐槽:“难题?最大的难题就是里面那只想杀人的小狐狸和快被吓破胆的老狐狸吴三行!阿柠,你这和稀泥的本事,怕是压不住这两座火山啊……” 黑瞎子眼镜后的眼睛,闪过嘲讽,嘴角扬起幸灾乐祸的阴冷笑意。 第47章 夜色下的盘算 夜色浓稠如墨,营地篝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光影在吴三行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却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 他重重地将沉重的背包掼在原先休息的岩石旁,激起一小片尘土。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在不远处予恩的身影上。 予恩正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刃,火光映照着他此时沉静的面容。阿柠坐在他旁边低声说着什么,汪程和汪明则在不远处检查着装备。 *——‘命可真硬!’ 吴三行喉头滚动,无声的愤怒在胸腔里翻涌。‘西藏那鬼门关没能收了你,让你居然逃了!’ 他想起予恩刚才那几句看似平淡、实则锋芒毕露的话——“吴三爷,两年前谢语辰那趟活儿,滋味如何?”、“你们盘算些什么,我门儿清。” —— 这分明是摊牌了!这小子不仅知道是他安排谢语辰下的套,甚至可能洞悉了他更深层的计划。 *‘他什么时候搭上邱德洘的船?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那边埋下的钉子?’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裘德考这个老狐狸,无孔不入!吴三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窜上后脑,手指在身侧猛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来这儿,就是冲着破坏我的局来的!绝不能让他得逞……’ 营地边缘的阴影里,黑瞎子整个人几乎融在石壁的凹陷处,镜片偶尔反射出营地篝火微弱的冷光。吴三行那细微的握拳动作,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杀机,一丝不差地落入了黑瞎子的眼中。 ‘老狐狸,还没死心呐。’ 黑瞎子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还在琢磨着怎么把予恩这颗‘钉子’拔掉?’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 ‘可惜,现在不行了。’ 视线不经意地再次掠过予恩年轻却异常冷漠的侧脸。一种复杂的、带着钝痛的情绪悄然漫上黑瞎子的心头。‘有点懂这小子的恨了……’ 他想。 在吴三行、甚至在他们自己长久以来的逻辑里,“计划”高于一切,“使命”重于泰山。为了对抗那个无处不在、面目模糊的“它”和阴魂不散的汪家,他们早已习惯了怀疑一切。身边出现的任何“意外”,查不清底细的人,都会被自动归类为潜在的危险、伪装的敌人。 予恩,就是这样一个背景一片空白的“意外”。他像一颗来历不明的石子,骤然投入他们精心维护的、布满猜忌的深潭,激起的涟漪足以让潭底的“巨鳄”们瞬间锁定目标。于是,毫不意外的,杀机接踵而至——一次在七星宫蛇藤陷阱里,一次在西藏那刺骨冰寒的墓穴深处。 记忆的碎片骤然刺痛了神经——西藏墓道里那声突兀炸响的枪声!还有……哑巴张那柄黑金古刀划破黑暗、不带一丝犹豫的致命寒光!那一瞬间予恩眼中闪过的惊愕、痛苦和不解……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黑瞎子心上,即使隔了这么久,回想起来眼眶依旧会泛起一阵干涩的刺痛。 黑瞎子缓缓将后脑勺抵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任由那沉重的疲惫感将自己淹没。 晨光艰难地撕破天际的墨蓝,营地压抑的沉默被收拾装备的金属碰撞声、背包拉链的嘶啦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取代。 阿柠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又从补给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和几个压缩面包。她径直走到予恩面前,将水和食物递过去。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职业化的冷静和一丝关切。“老板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扇门后面了。”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被乱石和藤蔓半遮掩的幽深入口。 予恩接过水和面包,平静地点了点头,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干涩的面包屑沾了些在唇边。他咽下食物,抬眼看向阿柠,语气平稳,带着笃定。 “恩。路我已经探好了,安全。吴携和张祁灵他们,动作不慢,应该也已经摸到那附近了。” 予恩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不远处正蹲着系鞋带的吴三行耳中。吴三行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只是低垂的眼睑下,眸光更加幽深难测。 而倚在角落阴影里的黑瞎子,无声地推了推墨镜,嘴角那抹惯有的玩味弧度加深了一分。 予恩平静的话语在阿柠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原本冷静的面容瞬间紧绷,握着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老板要的东西!绝不能有失! “那就尽快出发!”阿柠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更是凌厉扫过手下众人,“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拿走东西!所有人,立刻动身!” 原本还在整理装备、小口进食的队员们立刻像上了发条般跳起来,迅速将剩余的物品塞进背包,拉链声此起彼伏。 予恩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朝着他探明的方向大步走去,步伐快而稳健。阿柠紧紧跟上,几乎与他并肩,显得格外急切。 黑瞎子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缀在队伍的最后方。 吴三行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后段,与前面急行军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步伐沉稳,带着点闲庭信步的意味,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却紧紧缠绕着前方予恩的背影,闪烁着难以捉摸的阴鸷和算计。每一次予恩身影的晃动,都像是在拨动他心底那根名为杀意的弦。 在予恩精准的指引下,队伍很快抵达了一处令人心悸的天然屏障——一道巨大的山体断层。 向下望去,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根本看不到底。 阿柠没有丝毫犹豫,站在断层边缘,果断下令把绳子拿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断崖上回荡。 手下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沉重的登山绳被迅速取出,熟练地连接、打上最牢固的死结。几个人合力,将绳子的一端牢牢地嵌入旁边一块巨大岩石底部最深的缝隙中,并用坚固的岩钉和锁扣反复加固。 绳索的另一端则垂落进深渊的黑暗中。 予恩上前,亲自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绳结、每一处固定点和岩钉的牢固程度。他用力拽了拽绳子,确认其足以承受数人的重量后,这才看向阿柠,点了点头。 随即,他自己双手抓住绳索,身体向断崖外一跃,双脚在岩壁上精准地找到几个借力点,整个人以一种既迅速又稳健的姿态,顺着绳索向下滑降,身影迅速被下方的阴影吞没。 阿柠毫不犹豫,第二个抓住绳索,动作同样干净利落,紧随予恩而下。 其他队员也依次开始下降,动作或快或慢,但都带着十二分的谨慎。 吴三行走到断层边缘,目光扫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丝狠厉的寒光在他眼底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片刻后,他也抓住了绳索,紧跟着滑了下去。他下降的速度不快,似乎在刻意保持着与上方队员的距离,也像是在观察着下方的予恩。 这一幕,被从暗处出来最后抓住绳索的黑瞎子尽收眼底。心中冷哼:‘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在下面动手脚?’ 予恩率先落地,脚下是松软的淤泥和碎石。他迅速稳住身形,解开了腰间的安全扣。 队员们依次安全落地,阿柠立刻清点人数,确认无误。吴三行也稳稳落地,站在人群边缘,脸上恢复了那副温和圆滑的表情, 予恩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阿柠身边,再次担当起探路者的角色。一行人整理好装备,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踏入了那幽暗通道。 ………… 一个被厚厚冰层覆盖、仅容两三人并行的天然岩洞入口出现在吴携几人眼前。洞内一片漆黑,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就在众人准备进入洞口避风休整时,走在最前面的张祁灵脚步突然一顿!他猛地抬手,制止了身后的人。 眼睛看向了岩洞深处的一片阴影,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锋利! “出来!”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吴携和胖子立刻握紧了武器,陈皮阿泗的手下们也瞬间散开,成戒备姿态。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从那片阴影中响起。 “啧,哑巴,耳朵还是这么灵。” 随着话音,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悠悠地从黑暗里踱了出来。标志性的墨镜,微微上扬的嘴角,正是黑瞎子!他好像只是在这山洞里小憩了片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黑瞎子?!” 吴携和胖子同时惊呼出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疑惑更深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目光扫过洞外严阵以待的众人,最后落在张祁灵身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 “别紧张,路过,歇个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随意,却丢出一个重磅消息。“哦,对了,阿柠他们已经进去了,就在下面。” “什么?!” 陈皮阿泗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发出精光!裘德考的人已经进去了?!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一挥手。 带着几个心腹伙计,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岩洞深处,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黑暗中。 张祁灵和黑瞎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极其短暂,——一种无需言语的“跟上”。张祁灵身形一闪,紧随陈皮之后没入黑暗。 “哎!等等胖爷!” 王胖子大叫一声,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吴携,“天真别愣着了!快走!好东西可不能让那帮洋鬼子抢了!” 两人也立刻追了进去。 洞口只剩下呼啸的风雪,黑瞎子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墨镜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也迈开长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48章 予恩的挑衅 “这边!快过来!” 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混乱中响起,指引着方向。 吴携几人狼狈不堪地冲进这个临时掩体。手电光扫过。 原来是阿柠,她队伍成员也是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带伤,正依托着石柱和残骸拼命向空中射击。而就在角落最里面,靠着冰冷石壁坐着的一个人影,让吴携心里一沉! “三叔!” 吴携的声音带着哭腔,所有的恐惧和担忧一瞬爆发。他不管不顾周围还在飞窜的怪鸟和流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扑倒在吴三行面前。 番子在掩护众人撤入掩体后,也迅速跟了进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扫视这个临时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 余光突然看到在角落最阴暗处,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那人靠墙站着,身形瘦削,脸上沾着血污和尘土,还有那双在黑暗中抬起的眼睛! “予恩?!” 番子失声叫出这个名字,整个人僵在原地!巨大的震惊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明明记得…三爷在最后一次通讯中,暗示过,这个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予恩,是已经“处理”掉的隐患!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出现在这里?! 番子猛地回过神,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震惊,涌遍全身!三爷现在身受重伤,虚弱不堪地靠在墙边,而这个被三爷明确怀疑甚至清除了的人,却安然无恙地躲在阴暗处!这太可疑了! 番子眼神变得极其不善,盯住阴影中的予恩。手无声地摸向了腰间的匕首,肌肉紧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这个予恩敢趁三爷重伤有任何异动,他番子拼了这条命,也绝对要让他血溅当场!’ 予恩在阴影中,迎着番子充满敌意和杀气的眼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难测。 耳边传来吴携跟吴三行的争吵声。 他们的争吵声在相对安静下来的掩体里很清晰。 其他人——阿柠的手下、张祁灵、黑瞎子、胖子——都默契地挪开了几步,或检查装备,或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假装没听见这叔侄俩的家务事。 番子站在几步外,焦躁地搓着手,看看激动的小三爷,又看看虚弱的三爷,嘴唇动了动想劝,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脸上满是无奈和担忧。 阴影最浓的角落,予恩无声地坐着,吴携的怒吼,吴三行的虚弱辩解,还有番子的焦虑,一切落在他眼中,眼底深处掠过冰冷的嘲弄。 他觉得这扮演的戏码该收场了。 予恩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匕首的皮质刀鞘,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轮廓。 头微微向右侧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在他身后阴影里,静立着的汪程和汪明,目光一直放在予恩身上。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就是无声的指令。两人身体没有发出声响,悄无声息地向左右两侧分开,各自隐入石柱或断壁的阴影中,占据了能够封锁吴携和吴三行所在角落的有利位置。 吴三行被吴携吵得头痛欲裂,胸口的伤口更是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沿着鬓角滑落。就在他试图集中精神应对侄子的怒火时,一道冰冷、带着实质般恶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激动的吴携,直直地撞进阴影深处——那里,予恩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予恩的眼神冰冷、黏腻,带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牢牢锁定了吴三行。 让吴三行心头发寒的是,予恩脸上慢慢升起笑容,嘴角正对着他,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挑衅。 就在吴三行瞳孔因惊骇而收缩的刹那,予恩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吴三行,今天就是你侄子的死期。” 无声的诅咒刚刚在吴三行脑中炸响的同一瞬间——予恩动了! 他蜷缩在阴影中的身体猛然释放!整个人从角落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像!目标并非重伤的吴三行,而是背对着他、正情绪激动毫无防备的吴携! 他握在手中的匕首,冰冷的刃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带着空气的尖啸,直刺吴携毫无防备的后心! 第49章 杀意弥漫 黑瞎子手腕一翻,那把标志性的短刀已经滑入掌心。他身边的张祁灵虽然没有拔刀出鞘,但身体已经微微前倾,漆黑的眼睛直看着予恩。 “天真!”王胖子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地率先朝着吴携冲了过去。 眼看予恩的匕首带着寒光刺向毫无防备的吴携,吴三行看向一边还没注意到的番子。 “番子!快拉开小携!” 就在番子闻声而动,伸手去拽吴携的刹那,吴三行左侧耳畔捕捉到一道破空声!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强忍胸口的剧痛,猛地向右侧扭身! “嗖!” 一把闪着乌光的短匕擦着他左臂的衣袖飞过,“铮”的一声闷响,深深扎进他身后的石壁,刀柄还在嗡嗡震颤! 而吴携身后,予恩刺向他后背的匕首被张祁灵和黑瞎子挡住。 予恩看到黑瞎子和张祁灵的动作,眼神骤然变得阴沉狠厉。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刃锋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寒芒。 “黑瞎子!”予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敢插手?!” 黑瞎子停下脚步,短刀横在身前,盯着予恩的眼睛。“小予恩啊,他现在还不能死,时候未到。” “三叔!”吴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大叫,终于从和吴三行的争吵中回过神来,脸上血色尽褪。 “谁?!”吴三行厉声喝问,眼神锐利地扫向匕首飞来的黑暗角落,声音里带着紧绷。 黑暗中,脚步声响起。汪明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脸上挂着冰冷的笑意。 “吴三爷,反应这么快。可惜,今天运气得有点差了?”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侧的阴影里,汪程也显出身形,手中握着一把新的匕首,和汪明一左一右,挡住了他们的退路,还有刚加入进去的王胖子。 墓殿里的其他人立刻察觉到了角落爆发的冲突。原本的低声交谈和装备检查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 阿柠抬手制止了身后想要动作的雇佣兵,眼神冷漠,抱着胳膊靠在一根石柱上,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吴三行的眼神冰冷看着汪明和汪程的脸。 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的短刀刀柄上,攀子一个箭步挡在吴携身前,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他警惕地扫视着汪明和汪程,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扑杀的准备。 “你们是谁?”吴三行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吴携躲在吴三行和攀子身后,脸色苍白,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三叔…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完全懵了,突如其来的刺杀和包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吴三行眉头紧锁,额角的冷汗更多了。他没料到予恩会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更没想到他还有帮手,而且看架势,这两人绝非善类,和予恩明显是一伙的! 予恩没理会黑瞎子说的话,将目光投向吴三行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不再站在原地,而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黑瞎子和张祁灵面前走去,缩短着距离。 他手中的匕首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我说他必须得死?” 予恩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几乎同时,一边的汪程和汪明也动了,两人目标明确,扑向倚靠在石壁上的吴三行,手中匕首划出两道冰冷的弧光。 “砰!砰!砰!”番子拔出腰间的配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震耳的枪声在狭窄的墓道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汪程和汪明身形诡异,在子弹的呼啸声中急速变向、翻滚,硬是避开了致命的铅弹,继续逼近吴三行。 番子额头冒汗,一边持续射击压制,一边焦急地瞥向吴三行,还要分神提防汪明可能从刁钻角度发起的偷袭。 胖子死死拽住吓得面无人色的吴携走到后边角,两人缩成一团,吴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张祁灵眼神一凝,见吴三行处境危险,反手握住古刀刀柄,就要冲过去支援。 “张祁灵!”予恩冷喝一声,手腕出现长鞭朝张祁灵甩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噬张祁灵的咽喉要害! 张祁灵脚下步伐玄妙一变,身形倏然侧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夺命一鞭。他手中黑金古刀,刀身反射着墓中幽暗的光,划出一道乌光,狠狠劈向予恩拿着的长鞭! “铛——!”予恩几步冲上前左手匕首递出,架住了劈落的古刀!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刺眼的火星在兵刃碰撞处迸射四溅! 黑瞎子咧嘴一笑,不再袖手旁观。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借着墓室里的石柱和残垣迅速移动,绕向予恩侧后方。 予恩眼角余光捕捉到黑瞎子的动向。他右手猛地发力,长鞭“啪”地一声脆响,鞭梢狠厉地抽向正欲偷袭的黑瞎子! “啧!”黑瞎子暗叫不妙,仓促间全力侧身躲避。鞭影掠过,“嗤啦”一声,他手臂上的衣服应声破裂,一道血痕立时显现。 黑瞎子痛得吸了口气,他呲着白牙笑道。 “够狠儿!那咱们就好好玩玩!”话音未落,再次揉身扑上,短刀舞得密不透风,与正面强攻的张祁灵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压力骤增!予恩眼神凝重,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左手匕首翻飞,死死抵住张祁灵势大力沉的刀锋;右手长鞭则如臂使指,刁钻狠辣地不断抽向黑瞎子周身要害,鞭影重重,硬是逼得两人一时难以近身。 墓室里,“铛铛”的刀匕碰撞声、“啪啪”的鞭子破空声、“嗤嗤”的刀锋切割空气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三道身影在摇曳的火把光线下高速移动、交错、碰撞,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激斗中,予恩右手猛地长鞭灌注全力,一个极其刁钻的回旋抽击,鞭身狠狠抽在黑瞎子格挡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道让黑瞎子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予恩左手匕首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寒光,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射张祁灵面门! 张祁灵身体极限后仰,匕首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后方的石壁,刀柄兀自颤动!就在张祁灵重心不稳的瞬间,予恩已欺身而上,右手长鞭在他身前急速旋转挥舞,鞭影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防御网,逼得张祁灵一时无法有效反击。 刚稳住身形的黑瞎子眼疾手快,从地上抄起一块碎石,猛地掷向予恩手臂! 破风声袭来!予恩下意识地回鞭格挡,“啪”的一声脆响,碎石被鞭子抽得粉碎! 就是现在!张祁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脚下发力,整个人前冲,借着冲势,手中沉重的古刀刀鞘带着沉闷的风声,雷霆万钧地砸向予恩的右肩! 太快了!予恩刚格开飞石,鞭子在外围,根本来不及回防!他只能仓促间抬起左臂硬挡! “咔嚓!”一声骨裂声清晰响起!予恩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他痛得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强忍左臂的剧痛,牙关紧咬,仅靠右手疯狂挥舞长鞭,鞭影抽向张祁灵和再次扑来的黑瞎子。 随着时间推移,三人的体力都在急速消耗。张祁灵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黑瞎子身上也添了几道血淋淋的鞭痕,动作不复最初的敏捷。 予恩则最为狼狈,左臂软软垂下,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手臂不断滴落在地,染红了一片地面。 另一边,汪程和汪明的攻势也到了关键!两人配合默契,汪程匕首直刺吴三行咽喉,狠辣果决!吴三行重伤之下勉力侧身,匕首擦着脖颈划过,冰冷的锋刃割裂了他的衣领,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汪明矮身突进,匕首直刺向吴三行的大腿! “三爷小心!”先前被击倒、挣扎着爬起来的番子目眦欲裂,用尽力气将手中一根断裂的短木棍奋力掷向汪程! 汪程感受到威胁,不得不分神侧身躲避。短棍擦着他的肋下飞过,虽未击中,却也打断了他的攻击。 “呃!”吴三行闷哼一声,腹部的伤口在剧烈闪避中再次撕裂,鲜血迅速在衣衫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三叔!”一直死死盯着的吴携看到鲜血,恐惧瞬间被担忧压过,他挣脱胖子的手就要冲过来。 “待着别动!”吴三行厉声喝道,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嘶哑,但他的眼神依旧死死看着予恩和汪程、汪明的方向。 “别怕!三叔在!” 张祁灵、予恩、黑瞎子三人战团依旧刀光鞭影,激烈异常。 予恩眼神一厉,匕首虚晃一招逼退张祁灵,紧接着鞭子看似抽向黑瞎子面门,却在半途陡然变向,鞭梢卷向黑瞎子脚踝!黑瞎子急忙抬脚闪避,予恩却猛地矮身,右脚如狠狠扫向黑瞎子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唔!”黑瞎子膝盖受到重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踉跄歪倒,门户大开!予恩眼中杀意暴涨,右手一翻,不知何时又握住了一把短刃,趁着黑瞎子失衡的瞬间,手腕一送,刀尖闪着寒光,直刺黑瞎子毫无防备的心口! 祂的意识在予恩脑海响起。 “够了,再这样下去你跟他们谁都没好结果。” 予恩的动作,在刀尖即将刺入的刹那,猛地停顿了! 黑瞎子抓住这瞬间的迟滞,强忍膝盖剧痛,左脚灌注全身力气,狠狠蹬在予恩腰腹之间! “砰!”予恩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黑瞎子也趁机单脚跳开几步,拉开距离,靠着石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混着血水从额头淌下。 第50章 疯狂与坠落 “予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吴携大声质问,声音里压着强烈的不甘。 他和胖子正手忙脚乱地按压吴三行再次裂开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 黑瞎子及时赶到,一把死死攥住汪明持刀刺来的手腕,两人角力僵持。番子也缠上了汪程,一时间难以脱身。 予恩站起身,面对着面上委屈控诉他的吴携,脸上挂着一抹笑,语气嘲讽。 “你凭什么委屈?凭什么有脸质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身边的好三叔做了什么?是不好开口吗?都够恶心的~” 话音未落,予恩双手一翻,两把寒光闪闪的短刃已握在掌中。骤然发力,直扑吴携面门! *——“予恩请停下手中伤害主角的行为,已检测到予恩正在伤害到主角团,若还不停止,惩罚加倍。”* 脑海里系统警告声响起,予恩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吴携,只想让那锋利的刀刃切开对方的皮肉,让他也尝尝这切肤之痛。 刀尖带着冷风刺向吴携胸口!张祁灵身影闪现,厚重的古刀带着破空声,横挡在短刃之前。他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想躲开这致命一击。 予恩冲势不减,却在刀锋即将相撞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矮,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面从张祁灵刀下滑了过去!滑过的同时腰身一拧,借力旋身,两把短刃交叉着划向吴携毫无防备的后背! “天真!”胖子惊骇大叫。吴三行见状,顾不得自己的伤,奋力想把吴携拽开,但终究慢了一拍。 嗤啦! 锋利的刃口撕裂了吴邪肩头的衣衫,在他皮肉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血口。鲜血立刻涌出,迅速在肩头漫开一片刺目的红色。 “小予恩你他娘的……”胖子又惊又怒,看着吴携肩头的血,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怒吼着举起沉重的木棍,朝着予恩的手狠狠砸下! 予恩在铲风袭来的刹那,身体向侧面躲开。木棍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避开攻击的同时,予恩手腕短刃调转方向,竟毫不犹豫地刺向几步之外因伤行动迟缓的吴三行!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吴三行衣襟的瞬间,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扣住了予恩拿匕首的肩!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前冲——是张祁灵! 肩膀被制,予恩被抓住的手臂猛地回缩,带动整个上半身回转,另一只带伤手上的短刃借着回旋的力道,反手刺向身后张起灵的肋下!这一下变招突兀狠辣,距离又近,几乎避无可避。 张祁灵扣住予恩肩膀的手骤然发力向下一压,身体已向另一侧偏开。冰冷的刀尖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带起一道细微的裂帛声。 “呃……”吴携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牙关紧咬,肩膀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看向吴三行,声音因为强忍痛楚而发紧。 “三叔…两年前…蛇藤那次…你…你对予恩,到底还做了什么?” 吴三行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吴携的目光,声音低沉而艰涩。 “他…他是邱德洘派来的…目标是…你啊小携…” “什么?!”吴携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三叔!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编这种谎话骗我?!两年前…两年前予恩他才多大?!他那时才十八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啊!” 胖子看着吴携肩膀上那片刺目的鲜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再也压不住,冲着吴三行就嚷开了。 “三爷!这话您自个儿信吗?!糊弄鬼呢!真当胖爷我是二傻子?要真就为抢个没抢成的铜鱼,予恩这小子能恨你们恨得牙根痒痒?恨天真?恨小哥他们?”他喘着粗气,狠狠瞪了吴三行一眼,又转向吴携,语气带着决绝,“天真!今儿个你要是信了你三叔这套说辞,那咱这兄弟情分,胖爷我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锵!锵!嗤啦—— 冰冷的短刃带着破风声,一次又一次凶狠地劈砍在沉重的黑金古刀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点点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飞溅。 予恩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一个虚招佯攻张祁灵下盘,逼得对方回刀防守,他猛地抽身后撤。冰冷的视线越过张祁灵,死死盯在墙角的吴三行身上,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张祁灵!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能护住吴携,还是护得住他这个宝贝三叔!” 话音落,一把短刃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直射吴携胸口!同时,予恩身体急转,右腿带着风声狠狠扫向刚想冲上来的胖子的腹部! “吴携!”吴三行嘶声厉喝,用尽全力将身边的吴携猛地往旁边一拽! 嗖!噗嗤! 飞射的匕首擦着吴携胸前掠过,锋利的刃口瞬间撕裂了他的衣襟,留下一道长长的破口。 胖子则被那一脚结结实实踹中,痛哼一声,捂着肚子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就在予恩掷出匕首的刹那,张祁灵的身影逼近!抓住予恩右手往后拧。 予恩空着的左手在腰间一探,指缝间瞬间夹住了三枚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针!手臂向吴三行猛地一甩!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响起,毒针呈品字形,直射向因用力拉扯吴携而身形不稳、旧伤复发的吴三行! 吴三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因为剧痛和刚才的发力而僵硬迟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点索命的幽蓝寒芒在自己眼中急速放大! “三叔!!”吴携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上前挡在吴三行的面前,用自己的整个后背迎向了那三枚激射而来的毒针! 噗!噗!噗! 三声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入肉声响起。三枚银针尽数没入吴携的后背,只留下微不可察的针尾。吴携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小携!!!”吴三行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背上插着针的侄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眼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心痛和狂怒。 *——“够了,予恩!!!”尖锐到要刺穿耳膜的系统声在予恩脑中疯狂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强制力,“检测到宿主对主角团造成严重致命伤害!立即终止所有攻击行为!最高等级惩罚程序强制启动!重复!立即终止!!!”* 予恩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骤然僵立在原地。他手中紧握的、正要刺出的短刃停滞在半空。 那双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在触及吴携背上那三枚微微颤动的、闪着幽蓝光泽的针尾时,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那浓烈得化不开的刻骨恨意,迅速消散,被空荡荡的迷茫和混乱所取代。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脖颈。视线从痛苦蜷缩、面无人色的吴携身上,移到吴三行那张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一丝极其诡异的、扭曲的笑意,缓缓爬上了予恩的嘴角。 这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爆发成一阵无法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他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身体随着那疯狂的笑声剧烈地抖动,笑声在密闭的石室里疯狂回荡、冲撞,充满了快意的癫狂。 “这针上的毒……无解。”予恩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戏谑,微光落在他染血的指尖,那血沫竟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放心,死不了人。至于效果……呵,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救得了谁!” 话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攫住了他。他弓起身子,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在惨白的光下闪烁着诡异的青芒。 张祁灵和黑瞎子的瞳孔收缩。不远处的汪程、汪明立刻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护在予恩身侧,眼神警惕。 “小携!”吴三行猛地扑到吴邪身边,双手颤抖着撕开他肩头的衣领——只见吴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墨线正沿着血脉缓缓向下延伸! “吴三行,”予恩喘息着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受伤的手捏起一根沾血的断针,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蜿蜒流下,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了。 “放心……我可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解脱……” “小予恩……”胖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的力气,“天真是无辜的!你……”他看着予恩掌心不断涌出的鲜血,又对上那双被滔天恨意裹挟变成赤红的眼睛,后面的话像被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吴携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后背和肩膀的剧痛却让他猛地一颤,重重跌回地上,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浸透伤口的布料颜色变得更深。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满脸焦灼的吴三行,又望向那个被恨意吞噬的予恩,无力地垂下了头。 予恩脸上那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中的疯狂恨意猛地停滞,随即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谬的惊愕和茫然取代。 “……你说什么?他无辜?!哈哈哈!那我呢?!我就不无辜?!我就活该去死?!吴家……九门……”更深的恨意像毒蛇般绞紧了他的喉咙,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张祁灵死死攥着黑金古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紧抿的唇线透出压抑的沉痛,黑瞎子紧盯着予恩,喉结滚动了一下。 予恩咧开嘴,露出一个被鲜血染红、惨淡又疯狂的笑容,“你们毁了我……我也毁了你们……这才公平!…………”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对他们的恨,早已在他濒死的第三次经历中,融进了他的骨髓。 他猛地俯下身,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死死抓住刀柄,目光直直射向吴三行,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扭曲变调“特别是你……吴家!吴三行!我要把你所有在乎的……都一点点毁掉!我要让你……连最后清醒着后悔的机会……都变成奢望!” 突然,一股剧痛从身体内部炸开!予恩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像直直向前倒去! *——“予恩伤害主角团,惩罚剥夺听觉三天,剥夺声带功能三天,痛觉感知提升五倍,即刻生效。”* 体内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上所有伤口传来的尖锐痛楚,被放大了数倍!这灭顶的痛苦让予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向下坠落。 “予恩!”张祁灵和黑瞎子几乎同时冲上前去。 护在予恩两侧的汪程、汪明反应更快!汪程一步跨出,横臂挡住两人,眼神冰冷。 汪明则迅速俯身,一把接住倒下的予恩,将他稳稳背起。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石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没有丝毫犹豫,与汪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转身,背着昏迷的予恩,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深处的阴影里。 第51章 愤恨的蔓延 汪程和汪明带着予恩匆匆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张祁灵和黑瞎子站在原地,周身被静谧的黑暗包裹。 黑瞎子双手插兜,微微侧头看向张祁灵,打破沉默。 “人走了,咱也该想想接下来咋办了。” 张祁灵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投向通道深处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响动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转身,高度戒备,发现是阿柠带着手下正准备悄然撤离。 冷冷地瞥了张祁灵和黑瞎子一眼,没再停留,带着手下迅速没入黑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响,随后也彻底消失。 通道重归寂静。张祁灵和黑瞎子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地上的吴三行几人。 吴携此时脸色苍白,异常虚弱,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肩膀上的伤口狰狞,渗出的鲜血浸透了大片衣袖和衣衫。 胖子满脸焦急,圆滚滚的身体几步就冲到吴携身边,粗壮的手臂一把扶住他。 “天真,咱得赶紧撤啊!你这伤可不能再耽搁了!”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担忧,急得直跺脚。 一旁的番子,脸上写满不忿,眼神凶狠愤怒。他紧握着手中的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受伤的吴携,眼中充满心疼和自责。 “小三爷受苦了!下次要是让我见到那予恩,定叫他好看,绝饶不了他!” 他气得身体微微发颤。 “行了,番子,扶好吴携先离开。” 就在番子情绪快要失控的关头,吴三行声音响起。吴三行面色凝重,眉头紧锁,额头皱纹深刻,眼神里交织着对吴携伤势的担忧和对局面的把控。他目光坚定地看着番子,那份冷静清晰地传递出——当下救吴携、脱离险境才最紧要。 张祁灵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默契和决断已然明了对方所想。张祁灵悄无声息地迈步,径直走向青铜门方向。 番子听到吴三行的话,身体先是一僵,脸上的愤恨依旧明显。片刻挣扎后,理智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这笔账先记着。” 他上前,小心翼翼地背起受伤的吴携。动作虽有些粗鲁,但透着关切。 吴携靠在攀子背上,眉头紧皱,痛苦地呻吟着。 胖子听闻番子不忿地说着要找予恩算账时,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攀子言论的不以为然,就像在说“说大话,予恩走了,你又行了!” 不仅如此,他还斜着眼睛看了攀子一眼,这一眼充满了讽刺和鄙视,仿佛在告诉攀子他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而对于吴三行和吴携,他的眼神同样带着一些复杂的情感,对他们也有所不满。 他实在想不明白,小予恩和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蛇藤那一次的事情,虽然惊险放火,但也不至于让小予恩如此痛恨吴携三叔啊。 在那之后,吴携三叔肯定还做了其他什么事情,才会导致小予恩对他们如此嫉恨。 番子一边扶着吴携慢慢前行,一边还时不时回头,眼神中依旧闪烁着愤怒与不甘,他与予恩的恩怨绝不会就此罢休。 第52章 现状 予恩被汪明汪程两人背着在雪地行走,他已经痛得身体绵软无力。 汪程,身形高瘦,面容清冷,眼神中透着一贯的警惕,他紧紧抓着予恩的腿,丝毫不敢松懈,生怕有什么变故。 汪明则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更是冷冽似雪,眉头紧皱,不时回头张望,担心有什么危险在身后悄然逼近。 两人带着予恩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雪山尽头,只留下无尽的寂静。 予恩面色如死灰,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每一颗都顺着他那轮廓分明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滑落。 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吟。那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变得迷离混沌,眼神涣散,仿佛失了焦距。 系统的惩罚如同一把锐利的锯子,一下又一下地割扯着他的神经。这种剧痛就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肆意揉捏他的五脏六腑。 汪程和汪明走在前面,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对于予恩来说,他们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被脑海中如海啸般的剧痛所淹没,他根本听不清任何内容。 他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混乱不堪,意识在模糊与清醒的边缘不断挣扎。每一次试图集中精力去听清周围的声音,都只会换来更强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双腿也因这剧痛而不停地抽搐。 他现在心中满是对系统还是这世界的怨恨与无助。 ………… 夜色浓重,四合院被无边的黑暗包裹。黑瞎子一身黑衣,身形如影,悄无声息地滑入院内。 他面容冷峻,标志性的墨镜在月光下折出一点冷色,更显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果决。平日里洒脱不羁的他,此刻心头却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迈进存放物件的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定住——那些原本堆满金银玉器、古董珍玩的架子,此刻空空荡荡,只留下岁月斑驳的印痕。 他脚步立刻加快,急促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眼神里充满震惊和懊恼。 “瞎子就出去一趟,家就遭了贼手!” 思绪飞转。进来前,院子里精心布下的机关毫无被触动的痕迹。这说明,动手的人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深知,如此熟悉此地的人,只有哑巴和予恩。哑巴绝不可能做这种事。那么……难道是予恩回来搬空了这里?想到这个可能,黑瞎子的眉头狠狠拧紧,心底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棂,落在他精瘦却透着力量的身躯上。 那原本布满思索和凝重的脸,倏地变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中掠过狡黠的光。 他暗自盘算:那些金银玉器、古董,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攒下的养老本,实实在在的心血。现在既然被予恩拿走了,那自己找上他讨个说法,岂不是天经地义? 这么一想,他竟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哈,这东西丢得好啊!”黑瞎子笑着,自顾自低语。 “正好,有理由去见那小子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黑瞎子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 汪家基地。 基地隐匿在深山老林,四周被高基地内的建筑风格古朴而冷峻,夜晚暗沉的色调与周围压抑的环境相得益彰,透着一股森严恐怖的气息。 汪程和汪明两人,身形矫健,面容冷峻,透着汪家人特有的干练与警觉。 背着予恩,一路匆匆走进了基地的一间房内,让人去通知首领他们。 冰冷的金属床架上,予恩蜷缩着,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后的小兽。 系统发放的三天惩罚时限刚过,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并未随之消散,余痛将他全身的神经都浸泡在令人窒息的麻木与锐痛之中。 疼得全身麻木,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汪程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看着予恩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汪明,整整三天了!从下山处理完他手臂的伤开始,他就一直这样。除了疼得抽搐,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见!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明明长白山身上受的伤,我们下山就给他处理还找了诊所给他看了,他怎么还跟当时一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到底是什么原因?” 汪明抱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的目光落在予恩因痛苦而蜷缩得更紧的身体上,那眼神里没有汪程的焦急,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审视。 听到汪程的问话,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没什么起伏: “不知道。” 这三个字像冰块一样砸在地上。 他顿了顿,视线依旧锁定在予恩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毁程度,语气平淡地补充道:“等部长他们过来处理。他要是真出了事……” 汪明的目光终于转向汪程,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你我,都得去领罚。” “领罚”两个字,像无形的重锤,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又凝固了几分。 汪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知道汪明说的是事实。在汪家,任务失败,尤其是涉及重要“物品”或“实验体”的损失,后果从来都是严厉的。 予恩在昏迷的痛苦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仿佛是对这冰冷现实的回应。 房间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和抽搐声,以及汪明和汪程两个人之间沉重而压抑的沉默。 第53章 诅咒 汪牧、汪初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赶到房间门口,三人脸上都带着凝重和焦虑。 走进房间后,直奔床上去看那个人。 “汪牧部长,他三天前就如此了!”汪程跟在后面抢先一步,对着走进了房间的其中一个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的背影汇报。 被称为“部长”的汪牧缓缓转过身。此时的双眸犹如深邃幽冷的寒潭,目光扫过之处,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敬畏。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线条坚毅,一头利落短发,更添几分干练,身着剪裁合身的深色正装。 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扫过门口的三人,最终定格在那个白大褂男人身上。 汪程原本还在焦躁地踱步,顺着汪牧的目光看向白大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上前。 “峙医生!快看看他!现在一动不动的,前面他一直疼的抽搐了三天!” 峙医生,也就是那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没有多言,只是沉稳地点点头,拎着手中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医疗包,快步走向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床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床上。 床上躺着的人。 就双目微睁,蜷缩着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繁复的吊顶,瞳孔却毫无焦距,仿佛灵魂已经抽离。胸膛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任何人看到这“活着”的状态,都会觉得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心头发寒。 歭医生俯下身,动作专业而迅速地开始检查:翻开眼皮查看瞳孔反应,触摸颈部动脉感受微弱的搏动,用听诊器倾听胸腔深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越来越凝重。 汪牧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他看着床上的人——家族里现在最被寄予厚望的核心成员 “峙医生,”汪牧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威严,“汪恩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三天,滴水未进,不言不语,就维持疼痛状态!是中毒?中了邪?还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汪初和汪程、汪明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张医生。 汪牧眼神也是直直看着他。 峙医生直起身,摘下听诊器,面色异常严峻。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内几人殷切又恐惧的目光,最终看向汪牧,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困惑和惊疑。 “部长,汪恩少爷的生理体征……非常微弱,但奇怪的是,所有基础指标都在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内徘徊,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瞳孔对光反射极其迟钝,神经系统反应……几乎为零。更诡异的是他的疼痛状态,” 峙医生指了指予恩那现在僵直如木的身体,“这种程度疼痛时间,远超医学上已知的任何一种时长状态,像被……静止在了疼痛瞬间。”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结论。 “初步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物理损伤、常见毒素或已知的神经病变迹象。他的身体……像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维持在这种‘疼痛’的状态。这……这不像是疾病或伤害造成的。”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汪程倒吸一口凉气,汪牧和汪初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旁原先还很是镇定的汪明,背在身后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不像疾病或伤害?” 汪牧听到峙医生说的话,知道还有一种可能他还没说出口,冷声询问“那像什么?” 峙医生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更可怕的猜想。 “部长,恕我直言……这状态,更像……更像是一种极其强大、我们完全无法抗衡的……诅咒*。” “诅咒”二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房间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以及床上那人……予恩——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而此刻,予恩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而喧嚣的厌倦。 惩罚时间终于结束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房间里每一个细微的声音——汪程撞门的闷响,汪程粗重的喘息,汪牧指节的轻响,还有张医生额头上汗珠滴落在地毯上的微不可闻的“嗒”声。 他的舌头在僵硬的口腔里能动了,声带也恢复了控制,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活”过来。 但他懒得动。 太累了。从莫名其妙被卷入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充满权力倾轧和秘密的世界开始,一切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这本身不就是最恶毒的诅咒吗?重来两次?听起来像是恩赐,可每一次都是更深的泥潭。 现在……他真有点想彻底的死了。 这个世界是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剧本。死,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彻底摆脱这该死的循环? 可就在这求死的念头刚冒出来时,另一个名字就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思绪——吴三行。 那个名字,那张脸,那些在阴影中悄然铺开的庞大计划……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吴三行精心算好的棋局,是不是就能按照那家伙预想的、冷酷无情的轨迹,一路顺畅地走下去? ‘不’。 一个更深的、带着强烈破坏欲的念头,像冰冷的火星,在他沉寂的心底猛地爆开。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承受这无尽的痛苦和荒谬的重生?凭什么吴三行就能在幕后运筹帷幄,把他当作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几次差点都死去,甚至他的“死亡”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如果留下…… 予恩的思维在冰冷的绝望中高速运转,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如果他继续“活”着,哪怕是以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是不是就有机会……可以把吴三行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搅得天翻地覆,搞得稀碎? 这个念头带来的扭曲快感,暂时压过了求死的欲望。 他有点想笑,尤其是听到那位峙医生用那么严肃、恐惧的语气说出“诅咒”两个字的时候。 ‘诅咒?呵……你们清楚什么叫真正的诅咒?’予恩在心底无声地嗤笑。‘真正的诅咒是活着,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命运和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这内心风暴席卷的瞬间,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观察着汪恩的峙医生,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俯身,几乎贴到了予恩的脸上。 “部长!”峙医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快看他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予恩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上。 只见那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极其快速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紧接着,那僵硬的眼睑,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一次! 不是生理性的无意识反射,那眨动的节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嘲讽意味? “他动了!”汪程失声叫出来。 汪明和汪初也死死盯着那微小的动作,大气不出。 汪牧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床上的予恩。眼睛紧紧盯住予恩的脸,试图从那细微的眨眼中解读出任何信息。是意识的回归?还是……那“诅咒”更深层的显现? “汪恩?”汪牧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从未有过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紧绷。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床上之人的反应——是苏醒好转?还是……更深沉的死寂? 予恩清晰地听到了那声试探性的呼唤。 他依旧懒得动弹,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但内心那股因为想到“搅乱吴三行计划”而升起的恶意玩味,却像毒藤一样蔓延开来。 动一下?回应一下? 不……急什么。 让恐惧再发酵一会儿。看看这群掌控着庞大力量、自以为是的汪家人,在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诅咒”时,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他选择继续保持沉默,维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木僵”状态。只是,在无人能窥探的思维深处,一个冰冷而带着毁灭倾向的计划,正悄然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留下。搅局。让一切都……稀碎。 第54章 铃铛一响,深渊有光 冰冷的决心刚刚在思维深处凝结,一阵极其微弱的铃铛声响,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予恩恢复听力的耳朵。 叮铃…… 像是极其细小的金属片被风轻轻拂过,又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极其小心地摇晃着一枚小小的铃铛。 声音来自……屋外?某个方向?非常遥远,却又穿透了房间的隔音,固执地钻进他的听觉神经。 予恩那正在勾勒着毁灭性计划的冰冷思维,猛地一滞。 铃铛?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灵魂深处都为之震颤! 现实世界。 那个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隔壁那栋别墅里,住着一位总是笑眯眯的、头发花白的爷爷。他记得,十五岁生日那天,爷爷没有送他昂贵的电子产品或名牌衣服,而是郑重其事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系着红绳的古朴铜铃。 “恩恩啊,”爷爷粗糙温暖的手掌拍拍他的头,眼神里是他当时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慈爱,有担忧,还有一丝……诀别?“戴上这个。以后啊,爷爷还有我们这一大家子,就都是你的家人了。戴上它,就不怕找不到我们了。只要你遇到事,心里想着我们,摇摇它……或者……只要我们还在,听到它响,我们都会想办法来找你。记住了啊,只要铃铛响,家就不远。” 那枚小小的铃铛,曾被他珍重地系在脚踝上,走路时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承诺。那是他冰冷少年时代里,为数不多能触摸到的、带着体温的“家”的象征。 只是后来……高考的压力,即将成年的所谓“独立宣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想要彻底割裂过去的冲动……他在十七岁生日前夕,默默解下了那个铃铛,将它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他告诉自己,他不需要了,他可以一个人。 然后……他就在一个晚上突然被杀害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那枚铃铛……应该还静静地躺在现实世界那个抽屉里,蒙着灰尘!它怎么可能在这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尖锐痛楚瞬间攫住了予恩。那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决心,像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发出刺耳的“嗤嗤”声,迅速消融、瓦解。 是幻觉吗? 他本能地否定。惩罚时间已过,他的感官无比清晰!那铃声虽然微弱,却真实无比! 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可能!那枚铃铛的样式、声音、特别是它承载的意义,只属于他和那位爷爷!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知道! 那么……唯一的解释……一个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解释…… 爷爷……? 或者……爷爷所说的“家人”? 他们……找来了? 他们找到了跨越世界的方法? 那枚被遗弃的铃铛……竟然还能指引他们?!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炽烈的光,瞬间穿透了他内心厚重的绝望阴霾。那是一种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早已摒弃的渴望——被寻找,被牵挂,被一个叫做“家”的地方接纳的渴望。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精心维持的伪装。 “唔……”一声极其压抑、带着剧烈颤抖的、近乎呜咽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僵硬了三天的喉咙深处溢出!虽然微弱得像濒死小兽的哀鸣,但在死寂得连呼吸都嫌吵闹的房间里,无异于平地惊雷! 与此同时,他那双被所有人死死盯着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不再是空洞无神,而是瞬间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所填满!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试图寻找那铃声的来源方向! 峙医生第一个捕捉到这剧变,失声惊呼,几乎是从床边弹开一步,“他出声了!瞳孔剧烈变化!有意识反应!部长!他……他有反应了!!” 汪牧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震惊失态,反而一步踏前,几乎是俯视着予恩的脸。 “予恩,你听到什么了?告诉我!你听到什么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予恩刚才那细微的眼珠转动,那绝不是无意识动作,而是在……寻找!有什么东西,在房间外,吸引了这个“诅咒”缠身、濒临死亡人员的全部注意? 而此刻的予恩,内心正掀起滔天巨浪 那铃声……还在响吗? 他疯狂地集中精神去听,却只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汪家人急促的呼吸。刚才那声铃响,仿佛只是幻觉。 爷爷?家人?真的……可能吗? 希望像脆弱的肥皂泡,美丽却一触即碎。如果……如果不是呢?如果是这个世界的陷阱?是吴三行的手段? 不!那铃声的感觉……不会错!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 冰冷的毁灭欲和那突如其来的、灼热的希望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撕扯、碰撞。他维持了一天的“死寂”伪装,被这一声不知真假的铃响,彻底击碎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问:“谁……谁在摇铃?” 他想不顾一切地大喊:“爷爷?是你吗?” 但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更加痛苦、更加迷茫的呜咽,伴随着眼角一滴无法抑制的、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鬓角,没入枕头深处。 这滴眼泪,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 “他……他哭了!”汪程的声音带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汪牧看着那滴泪,再看向予恩眼中那剧烈翻腾、不再是死寂而是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某种……渴望的复杂情绪,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深处第一次出现了超越掌控的惊疑和凝重。 “不是诅咒……在消退……”峙医生喃喃道,他的专业素养让他意识到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但更加复杂,“是……有什么东西……在唤醒他?或者说……在撕扯他?” 第55章 命运涟漪 汪牧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予恩在听到银铃时那瞬间的剧震、难以置信的悲伤和几乎崩溃的呜咽。 这反应远超他的预期,却正中他下怀。绝望中的人,情感波动越大,可乘之机就越多。 一个念头在他冰冷的心中迅速成型,这枚铃铛,这声铃响,这予恩无法掩饰的强烈反应,就是他撬开他心防,让他心甘情愿为汪家所用的绝佳契机!活下去的诱惑,加上这触手可及的情感突破口,足以让他暂时忘记对汪家本能的排斥。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角落阴影里的汪初。 汪初手指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快速滑动,指尖划过的地方,屏幕幽蓝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那是汪家核心运算部门的内网禁令,汪家每个人都有一个比率。 汪牧的眼神带着无声的询问和命令。 汪初微微颔首,指尖在手机上几个特定的字母符文上轻轻一点,一行只有他能清晰“看到”的幽蓝数据流瞬间在屏幕中浮现发送给汪牧。 > 目标:予恩 > 对汪家忠诚指数:16 (极低,存在高度不稳定风险) > 关键约束条件: > - 定位精度:仅可推算其存在位置(非实时路径) > - 归属限制:绝对不可归属张家(核心禁令) 运算结果冰冷而残酷:他们能“算”出予恩在哪儿(比如在这个藏身点),却算不出他怎么逃、逃向哪里;他们能绝对阻止张家得到他,却无法保证汪家能真正“拥有”他。那可怜的16忠诚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眼前这枚铃铛和予恩的反应,无疑就是那个“关键变量”! 汪牧心中了然。运算部门的能力有其边界,尤其是在涉及人心这种最混沌的领域时。那么,剩下的,就需要他用手段去填补了。 “行了” 汪牧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因予恩剧烈反应而再次凝固的沉重空气。他的语气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最终落在脸色惨白、身体仍在微微发抖的予恩身上,“再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汪明,你去查看一下那铃铛声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汪牧面色凝重地吩咐道。 听到汪牧的命令,汪明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迅速低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 汪明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墨痕,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令人窒息的房间。 就在这时,那声铃响突然传来,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却异常清晰,就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突然睁开时,睫毛轻轻颤动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毛骨悚然。 而那铃声的来源,似乎就在走廊尽头那扇常年紧闭的门后。那扇门后面,关押着被替换抓住的张家人,他们的命运如同这扇门一样,被永远地封闭在了黑暗之中。 他记得这里面的张家人已经不在这关押房了,还是说有逃脱的躲了进去。 他屏住呼吸,指尖无声地搭上冰凉的门把手。里面没有光亮,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他猛地推开门,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没有袭击。 屋里里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和废弃的箱笼,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铃响……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汪明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角落,一个被破布半掩、布满铜绿的旧鸟笼吸引了他的注意。笼子早已空空如也,但在笼底,一个同样蒙尘、小巧的、银质的铃铛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破布,伸手拿起铃铛。很轻,入手冰凉。铃舌微微晃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刚才那一声并非它自发响起。 汪明的心沉了下去——有人动过它。他捻起铃铛,指尖触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腻感,像是……某种油脂?他的目光顺着感觉向下,在鸟笼下方积着厚厚灰尘的地板上,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灰尘覆盖的脚印轮廓,有人来过。 更令他瞳孔微缩的是,在铃铛内壁,似乎用指甲或尖锐物仓促地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某种极其简陋的密码或标记。他迅速将铃铛攥入手心,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扫视整个屋子,确认再无他人。带着这个冰冷的、刻着不明符号的铃铛,汪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汪明离开后,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先前弥漫的绝望并未消散,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未知铃声搅动得更加浑浊、更加令人心悸。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每一秒都伴随着无声的煎熬。 予恩躺在床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预感。 那铃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却模糊的刺痛。用力咬着下唇,试图稳住心神,但眼神却无法控制地飘向门口,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是期待?是更深的恐惧?还是……一丝荒谬的、不敢承认的希望? “汪明怎么还没回来……”汪程不安的嘀咕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汪牧如同磐石般立在房间中央,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汪程,最后落在予恩身上。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汪程自己的私语彻底消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在等待,也在思考。这铃声绝非偶然,它打断了原有的节奏,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不可控的变量。他需要信息,需要汪明带回的答案,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门被无声地推开,汪明像一道影子般闪身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急切。 汪牧沉声问道:“如何?” 汪明快步上前,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摊开手掌。那枚小巧、蒙尘、带着一丝可疑油腻的银铃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以前关押张家人的房间旧鸟笼底发现。被动过,有新鲜指印和……一个脚印轮廓,铃铛内壁刻有符号。”他没有提及那丝油腻感,这需要更谨慎的判断。 “脚印?符号?”汪牧接过铃铛,指尖摩挲着内壁的刻痕,眼神锐利如刀。他看向予恩,带着审视:“你认得这个?” 他将铃铛递到予恩眼前。 予恩的目光接触到那银铃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死死盯着那铃铛,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压抑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 他的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表明——他认得这铃铛!这绝非偶然! 汪牧的目光已经放在他身上,等待他的答案,这答案将直接决定汪牧下一步的行动。 命运的齿轮,因为这声微弱的铃响和这枚冰冷的银铃,开始以一种无人能预料的方式,加速转动起来。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深沉了,风声中,仿佛夹杂着更远处、更急促的脚步声…… 第56章 青蚨引 汪牧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那并非愉悦,更像是一种混杂着荒谬和冰冷的确认。 他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铃铛表面,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予恩脸上,不放过他眼中任何一丝因“爷爷”和“铃声”而掀起的波澜。 “不像?”汪牧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玩味,“仅仅是不像吗?汪恩,这世上能发出那种独特韵律铃声的只有‘青蚨引’,而且据我所知,只有一对。一只不知所踪,另一只……”他刻意停顿,看着予恩骤然收缩的瞳孔,“早就该随它的主人一起,埋进黄土里了。” “青蚨引”?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击中予恩。他只在隔壁爷爷醉酒后的只言片语里听过这个名字,模糊地知道是某种古老的信物,成双成对,彼此牵引。 爷爷那只从不离身,视若性命。另一只……爷爷从未细说,只余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可能……”予恩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巨大的、荒谬的期望在冲击着他。 “你骗我!铃声!刚才的铃声!你听见了!和爷爷那只一模一样!”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汪牧的手臂,“那个人呢?拿着铃铛发出声音的人呢?!是不是……是不是……” 他喉咙哽咽,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烫得他心口发疼——是不是爷爷的家人?是不是另一只“青蚨引”铃铛的主人还活着?甚至……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汪牧轻易地侧身避开了予恩的抓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我说了,不可能出现在这。” 他重复着,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至于铃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人刻意模仿。汪明,”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旁边一直沉默的汪明,“你刚才说,只看到一个影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汪明立刻挺直背脊,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在这时不敢对上予恩看过来的目光。 “是,部长。就在屋子外的边缘,一闪就没了,速度极快,不像常人。方向是……往‘长老们’那边。”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予恩,补充道,“铃铛声响起时,那人影似乎停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其隐晦,但意思明确——那摇铃人很可能是在用铃声试探予恩的反应! 汪明汇报的重点不仅仅是人影和方向,更在于这铃声出现的时机和疑似“试探”的意图!这正是汪牧掌握而予恩完全不知道的关键信息! “长老们……”汪牧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巨大的禁忌。 他不再看予恩,而是将手中的铃铛紧紧攥住,指节发白。 “刻意模仿?试探?”他低语,像是在问汪明,又像是在问自己。予恩爷爷那只铃铛的声音极其独特,模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试探”……更是坐实了来者知道予恩的存在,知道这铃声对他的意义! “告诉我他是谁!”予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汪牧的回避和汪明话语中透露出的“试探”意味,让他心中的恐慌和渴望交织燃烧。 “他认识爷爷!他认识我对不对?不然为什么要用这个铃声?!汪牧!你明明知道什么!” 他不管不顾地再次冲向汪牧,这次的目标是他紧握着铃铛的手。 “够了!”汪牧猛地低喝,手臂一挥,轻易地格开了予恩。力道之大,让予恩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眼前发黑。 汪牧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笼罩下来,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警告。 “汪恩,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那个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你来说,都只意味着危险,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收起来!” “危险?”予恩喘息着,背部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撕裂,“那是我爷爷唯一的线索!是‘青蚨引’啊!另一只‘青蚨引’出现了!你告诉我危险?难道爷爷……”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突然攫住了他——难道爷爷的失踪,甚至……死亡,与另一只“青蚨引”铃铛有关?与这个“不可能出现”的人有关? 汪牧的瞳孔似乎因为“青蚨引”这个名字而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他不再解释,只是将那只不属于予恩的铃铛收进贴身的口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意味。 “汪明,”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看好他,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这屋子半步,长老们那里……我去看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告,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记住我的话,汪恩,为了你自己。” 说完,他不再看予恩绝望的眼神,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身影迅速融入外面更加浓重的夜色之中。 汪明沉默地移步到门边,像一尊门神,挡住了予恩唯一的去路,也切断了他追寻铃声和真相的最后可能。 屋内只剩下予恩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那只被夺走的、不属于他的“铃铛”在汪牧口袋里隐约留下的冰冷触感记忆。 爷爷那只铃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与汪牧那句冰冷的“不可能出现在这”和“只意味着危险”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困住。 长老们……那个摇铃人……讳莫如深的恐惧……“青蚨引”背后的秘密……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 不是为了疼痛,而是为了那近在咫尺却又被无情斩断的、关于爷爷的渺茫希望。汪牧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个摇铃人是谁!可他为什么不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不可能出现”?它……真的是来自……另一个铃铛主人的回响吗? 第57章 名为谎言的牢笼 予恩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汪牧那句“只意味着危险”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他试图抓住的渺茫希望。 汪牧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个摇铃人是谁!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找到爷爷的线索,比汪牧口中的“危险”更可怕吗?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影,究竟是人是鬼?……关押那里又藏着什么? 就在予恩被绝望和恐惧彻底吞噬时,汪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汪家核心区域一间灯火通明、气氛肃杀的石室中。 这里没有窗户,厚重的石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几盏长明灯跳跃着昏黄的光,将围坐在石桌旁的几道身影拉得扭曲而庞大。 正中的主位上,坐着汪家现任首领汪袆。 两侧是几位汪家的实权长老,汪牧赫然在列,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汪牧坐在石桌前,姿态恭敬,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他不再有面对予恩时那种复杂的警告或审视,只剩下一种执行任务后的冷静汇报。 “人已经锁在屋里,汪明守着。”汪牧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清晰而冰冷,“反应很强烈,远超预期。铃声一响,他几乎失魂,完全确认了铃声与汪恩(予恩)爷爷那只‘青蚨引’同源。他急切追问摇铃人的身份,情绪……濒临崩溃。” 他顿了顿,从贴身口袋中取出那只冰冷的青铜铃铛——“青蚨引”铃铛,轻轻放在石桌中央,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其上。 长老汪毅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铃铛,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铃铛表面刻着极其细微、不属于汪家体系的古老符文,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青蚨引’……张家的东西。”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形制,这符文的韵味……错不了。是张家核心的信物之一,而且,”他抬眼看向汪牧,“你刚才说,他确认了铃声同源?汪恩那只也是‘青蚨引’?” “是。”汪牧点头,“据他反应,他爷爷那只从不离身。另一只的下落,他并不知晓,但显然,铃声的出现让他燃起了找到爷爷或爷爷亲人的疯狂希望。” 汪毅将铃铛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关押室那个负责张家纹身的老张头,前几日似乎格外留意过关于汪恩的记录。”他的话语平淡,却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看来,张家的老鼠,现在钻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连‘青蚨引’都敢拿出来用了……是试探,还是想引蛇出洞?” 汪袆首领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汪牧身上, “汪牧,你确定这样他会心甘情愿留在汪家,就因为这个铃铛?”他指向桌上的“青蚨引”,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一个赝品,一个诱饵,能拴住一个心系张家信物的人多久?” 汪牧迎上首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弧度。 “汪先生,赝品又如何?只要铃声是真的,只要他相信另一只‘青蚨引’的主人与他爷爷有关,这就够了。”他回想起予恩那双被泪水洗过、充满绝望和极度渴望的眼睛,那是在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才有的眼神。 “关键在于,”汪牧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掌控全局的自信,“按照试探出来的反应,这铃声的主人——或者说,能操纵这铃声的人——对汪恩(予恩)至关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恐惧,不顾一切地去追寻!他此刻的绝望和无力感,正是我们需要的。 当他发现唯一能接触到那‘铃声主人’、唯一能解开‘青蚨引’秘密的途径,是我们汪家时……”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笃定,“他绝对会听从铃铛主人的安排。或者说,听从我们——这个‘铃声主人’的代言人的安排。” 汪祎微微皱眉,目光在铃铛上停留片刻后缓缓抬起,看向一旁站立的汪淇,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与考量。 “这铃铛若是张家人之物,混入汪家的张家人未必就肯说实话。汪淇,你可有把握从那老张家人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 汪淇微微低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笃定的神情。 “汪先生,我会想办法。那老张家人既然负责纹身,在汪家也待了些时日,或许对铃铛背后的秘密有所耳闻。况且,现在这是我们了解那‘青蚨引’以及摇铃人线索的关键,值得一试。” 汪袆在思索片刻后。 “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摇铃人的身份,或许就能解开汪恩为何对这铃声如此在意的谜团,也能搞清楚这背后与张家人到底有怎样的纠葛。只是……审问时务必小心,别打草惊蛇,万一让其他隐藏在汪家的张家人察觉到,恐怕会生出许多变故。” 汪袆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而后挥了挥手。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汪淇。记住,要谨慎行事,一旦有任何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汪先生!”汪淇恭敬地应道,汪淇转身匆匆离去,朝着关押那老张家人的地方走去。 石室里一片寂静。长老们的脸上神色各异,有赞同的颔首,有深沉的思索,也有对汪牧手段的冷然默许。 汪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那个摇铃人……处理干净了?关押室那边……”他没有明说,但意思明确。任何可能干扰计划、暴露真相的意外因素,都必须清除。 汪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影子回报,人进了旧矿场深处就消失了。那里磁场紊乱,痕迹难寻。但请放心,他‘不可能出现’第二次。至于地下关押室本身……”他看向首领汪袆,“需要加派人手彻底清查吗?那里毕竟是……” 汪袆抬手,止住了汪渊的话。“地下关押室是禁忌,暂时不要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引出更麻烦的东西。眼下,汪恩(予恩)才是关键。”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铃铛,那冰冷的青铜古物件,此刻仿佛承载着予恩所有的思念与绝望,也承载着汪家冷酷的算计。“汪毅,把握好火候。让他绝望,但不要让他彻底失去希望。 这根线,要牢牢攥在我们手里。至于那个纹身的老张头……等套出信息”汪牧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他知道得太多了。汪毅长老,让他‘安静’下来,永远。” “是。”汪毅平静地应下,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汪牧拿起桌上的“青蚨引”铃铛,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 这不是爷爷的信物,这是操纵予恩的提线。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予恩的眼泪,予恩的绝望,予恩对爷爷的思念……这一切,都将化为汪家掌控这个身负张家人冒险试探的最坚固的锁链。 他转身离开石室,步伐沉稳。接下来,他要去扮演那个唯一能给黑暗中绝望少年带去一丝“希望”光亮的人。用谎言,去编织一个名为“控制”的牢笼。 石室厚重的门在汪牧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冷酷的谋划。 而墙角蜷缩的予恩,他不知道,自己最深的渴望,已然成了他人手中最锋利的刀。 第58章 逃脱失败 冰冷粗糙的石壁摩擦着后背的伤口,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是予恩唯一的救赎。 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到酸软无力的四肢上,向着光明一寸寸爬去。 终于,新鲜但混杂着浓重霉味和灰尘的空气涌入鼻腔。 予恩狼狈地从狭窄的洞口滚落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但他顾不上这些,挣扎着撑起身体。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废弃仓库。月光透过高窗上破碎的玻璃斜斜照入,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蒙尘杂物轮廓——破旧的木箱、生锈的机械残骸、覆盖着厚重帆布的未知物体。 “不能停……”予恩喘着粗气,强迫自己站起来。逃离那个牢房只是第一步,这里依然是汪家的地盘,危机四伏。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就在他环顾四周,试图辨认方向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快!分头找!肯定在这附近!” “妈的,那人属耗子的吗?从哪钻出来的?” 予恩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堆覆盖着厚重油布、形似废弃机床的杂物后面,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脚步声很快进入了仓库,几道手电光柱胡乱地扫射着。光线掠过予恩藏身的油布边缘,距离近得他能看清飞扬的灰尘颗粒。 “奇怪,明明看到有人影晃了一下从通风口那边过来,怎么不见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嘘!闭嘴!”领头的汪家人压低声音呵斥,语气严厉,“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汪明队长下了死命令,抓不到人我们都得去研究室‘做客’!” 最后两个字带着赤裸裸的恐惧,让其他几个汪家人明显打了个寒颤。 “领头……这地方……”另一个侍卫声音有些发颤,手电光扫过高处那些在月光下投下狰狞阴影的巨大杂物,“老辈人都说这旧仓库邪性得很,连着矿场深处……会不会……” “放屁!”领头人厉声打断,但予恩敏锐地捕捉到他声音里那一丝强装的镇定,“少他妈自己吓自己!那人受了伤,跑不远!给我搜!重点检查那些能藏人的角落、箱子后面!” 脚步声开始分散,手电光柱在仓库中四处扫荡。予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听到一个汪家人正朝着他藏身的这堆杂物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已经扫到了油布边缘! 予恩的视线在周围急速扫视,寻找任何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手指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摸索,触碰到一块尖锐的、似乎是断裂的金属片!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攥住。 与此同时,汪家地下基地。 “什么?!跑了?!!” 汪牧的咆哮声如同惊雷,在空旷的通道里炸响。他面前的汪明低着头,脸色煞白。 “是……属下无能!属下离开去处理紧急通讯,只留了汪程在屋内,没想到……” 汪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予恩不仅是汪家重要的“资产”,更关乎那个精心设计的“青蚨引”控制计划!而现在,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用如此原始的方式逃脱了! “一群废物!”汪牧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金属置物架,发出刺耳的巨响。他眼神中的冰冷和暴怒让所有人噤若寒蝉。“汪程呢?!” “被……被打昏了,衣服也被扒了……”汪明艰难地汇报。 “搜!给我把整个基地翻过来!”汪牧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寒的杀意,“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地面、地下、矿道,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启动所有监控,调取他最后出现区域的所有影像!给我找出他从哪个老鼠洞钻出去的!” “是!已经封锁,搜寻队全部派出去了!”汪明连忙应道,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有巡逻队报告,在旧仓库区外围发现可疑踪迹,怀疑他可能从废弃的维修通道爬进了旧仓库……” “旧仓库?!”汪牧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汪明,“你确定?!” “巡逻队是这么报告的!他们看到人影闪进仓库范围,正在里面搜索!”汪明被汪牧的视线吓了一跳。 汪牧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飓风般冲向通往地面的紧急通道,同时对着通讯器厉声下令。 “所有搜寻队,立刻包围旧仓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重复,不得擅自进入!等我亲自处理!” 汪明看着汪牧瞬间远去的背影,快步跟上 旧仓库内。 脚步声就在油布外停下。予恩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手电光透过油布的缝隙在他眼前晃动。他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碎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的尘埃里。 就在汪家人的手即将掀开油布的一刹那—— “所有人!立刻撤出旧仓库!重复,立刻撤出!包围出口,不准任何人进出!这是汪牧部长的直接命令!” 仓库外,突然传来扩音器放大的、严厉无比的命令声,瞬间打破了仓库内死寂的搜捕气氛! 正准备掀开油布的汪家人动作猛地僵住,手电光也顿住了。他和其他几个汪家人明显愣了一下。 “汪牧部长……亲自来了?”领头的汪家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敬畏的恐惧。 “快走!别磨蹭!”命令声再次响起。 几个汪家人虽然满心疑惑,但汪牧的积威让他们不敢有丝毫违抗。脚步声迅速响起,手电光柱调转方向,朝着仓库入口处快速移动、远去。 杂物堆后,予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差点虚脱。汗水混合着血水和灰尘,让他狼狈不堪。他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 汪牧……亲自来了?而且下令封锁,不准进入? 汪牧如此重视!甚至亲自出马,汪牧要亲自来“处理”他? 刚才那近在咫尺的危险暂时退去,予恩握着那枚染血的金属碎片,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机器残骸,望向仓库深处那片被阴影吞噬的区域。 逃出牢笼,似乎只是跳进了一个更巨大、更未知的陷阱。而猎人,已经亲自抵达了陷阱的边缘。 “汪恩,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 汪牧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穿透仓库厚重的铁门和堆积的障碍物,精准地刺入予恩的耳膜。 那声“汪恩”,更是带着一种扭曲的亲昵和绝对的掌控,让予恩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怎么会这么快?这不可能!除非……除非他从未真正脱离过汪牧的视线,那所谓的“逃出牢笼”,不过是猎人故意松开的绳索,为了看他能跑到哪里,为了此刻能亲手将他按死在这个精心挑选的“陷阱”里? 予恩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紧贴着冰冷的机器残骸,寒意直透骨髓。 他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外面不止汪牧一个人,还有至少几个沉重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如同无形的绞索在缓缓收紧。 仓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此刻像一张巨大的、无声嘲笑着他的嘴。退无可退。汪牧亲自堵在唯一的出口,他插翅难逃。 “……” 予恩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回应?那等于自投罗网。沉默?又能撑多久?汪牧的耐心从来都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当他的“猎物”胆敢挑战他的权威时。 果然,外面短暂的死寂后,汪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冷,更近,仿佛就贴在门缝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看来,你喜欢玩捉迷藏?” 他顿了一下,金属门把手似乎被用力拧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也好。里面的‘惊喜’,我正好也想亲自验收一下。” 予恩瞳孔猛缩——汪牧要进来了!他下意识地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机器残骸的阴影里。 第59章 试探与诱饵 “或许你不是很想知道铃铛的事?” 冰冷的金属片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予恩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昏沉的天光下,与汪牧一行五人隔着不足十步的距离。 他的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衣料,黏腻冰冷。 刚才那阵亡命的奔逃和骤然被点破行踪的恐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竟完全遗忘了自己有个——“空间”。 此刻,他孤立无援地站在这里,扔掉金属片的动作是绝望下的本能反应,也是对自己疏忽的懊恼。—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 汪牧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猎人欣赏猎物踏入陷阱的从容。 他身后的四人如同沉默的雕像,站位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予恩所有可能的退路。 无需言语,那种人多势众带来的绝对力量差距便沉沉地压在予恩肩头。 予恩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用微弱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站立的姿态。 “青蚨引铃铛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予恩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维持着平稳,目光紧紧锁住汪牧,试图从那虚伪的笑容里分辨真伪。 汪牧慢条斯理地向前踱了一步,那一步像踩在予恩绷紧的神经上。 “我说了,它在我们长老那儿。”欣赏着予恩眼中瞬间凝聚的警惕,“几位长老见多识广,但也只是依稀记得,这东西……似乎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汪家某位传下来长老的信物。”他的话语如同抛下的香饵,精准地落在予恩最在意的地方。 他刻意用了模糊的词语——“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某位”——既增加了神秘感,又规避了提供具体信息的责任,纯粹是在吊胃口,观察予恩的反应。 “长老的信物?”予恩重复着,心中的警惕瞬间飙升到顶点。这个说法太过笼统,也太过……巧合。 他听着铃铛声时感受到的那份悸动,那深藏在铃铛内部、仿佛只有他能触及的微弱力量波动,都与“长老的信物”这个冰冷的历史标签格格不入。汪牧在撒谎?还是长老们故意隐瞒了关键?或者……他们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他脸上的警惕毫不掩饰,甚至向前微微倾身。 “哪位长老?信物?证明呢?长老们就只说了这点‘印象’?” 予恩的质问连珠炮似的甩出,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不信任。汪牧抛出的这点信息,非但没能安抚他,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多危险的涟漪。 如果铃铛真是汪家长老的信物,那它为何会流落在外,最终到了现实隔壁爷爷手里又送给自己? 汪牧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笑容不变。 “怎么,不信?”他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奈又略带嘲讽的姿态,“长老们能记得这点,已经很给这破铃铛面子了。至于证明……呵,汪恩,你对它这么熟悉,难道它自己没‘告诉’你些什么吗?”他意有所指。 空气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汪牧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种冰冷的审视。 予恩的剧烈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这铃铛与他之间,果然存在着超乎寻常的联系,这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 “看来,”汪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你知道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啊,汪恩。或者说……这铃铛‘告诉’你的,远不止是它能响那么简单?”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涌向予恩,“不如,我们好好聊聊?关于这个‘信物’,关于你……以及你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它?” 他身后的四人,也随着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地调整了重心,如同即将扑击的猛兽,锁定了场中唯一的猎物。 予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陷阱的绳索,正在缓缓收紧。 汪牧那句“好好聊聊”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耳廓。予恩的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强行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 硬拼是死路一条,之前倒没什么,现在爷爷送的铃铛尚未清楚怎么回事,唯一的生机,就是顺着汪牧的“诱饵”走下去,争取时间,套取信息! “聊聊?”予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虚弱的沙哑(刚才的奔逃和紧张并非完全伪装),“汪牧,你说得轻巧。你们五个,我一个,还受了伤……”他微微侧身,让汪牧等人能隐约看到他之前奔逃时被墙体划破的手臂和衣襟下可能存在的淤痕,强化自己的弱势形象。“你觉得这叫‘好好聊聊’?” 他的示弱恰到好处,既符合他暴露后的狼狈状态,又能降低汪牧等人的戒心——一个受伤、孤立无援的青年,更容易掌控。 汪牧果然没有立刻发作,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予恩的表演:“哦?那你想怎么‘聊’?划下道来。”他显然不认为予恩能翻出什么浪花,更乐于看他挣扎。 予恩的目光紧紧锁住汪牧,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刚才说的,长老的信物……口说无凭。长老们‘依稀记得’这种话,就想让我相信?” 他刻意强调了“依稀记得”几个字,充满讽刺。 “一件能被你们长老认出的信物,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模糊的印象?它在你们手里多久了?除了是信物,它还有什么用?这些,你们长老总不会也‘印象模糊’?” 他抛出一连串问题,核心直指铃铛的真正价值和汪牧信息的真实性。他在赌,赌汪牧为了稳住他,会透露更多细节。 汪牧挑了挑眉,似乎对予恩的敏锐感到一丝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呵,疑心病还挺重。”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袅袅烟雾模糊了他部分表情,“长老们的记忆不是万能的,丢失在岁月里的东西太多了。不过……” 他故意停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透过烟雾,锐利地审视着予恩的反应。 “你若实在不信,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可以去找一个人问问看。” “谁?”予恩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至关重要。 “张祁灵。”汪牧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据我们汪毅长老说……”他刻意强调了“汪毅长老”这个源头,增加信息的可信度(至少表面如此),“当年,长老的信物,在他们张家族长手里待过。” 轰——! 予恩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张祁灵!张家! 汪牧的话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他现在的脑子很混乱,现实跟现在的世界来回转……这个铃铛出现在这个世界就算了,汪牧告诉他,还有一个,而且在张家族长的手里待过! 跟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认识除了张祁灵以外的张家人?”汪牧的声音带着试探,如同毒蛇吐信。 “汪牧,你绕来绕去,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人和事搪塞我,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证明你们长老没撒谎?还是……”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们想利用我去找张家,找另一只铃铛?!” “利用?”汪牧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汪恩,你太高看自己了。我们汪家要找张家的人或东西,需要利用你?”他语气带着不屑,但眼神却牢牢锁住予恩,“我只是看你疑神疑鬼,给你指条能验证的路子罢了。至于信不信,去不去,那是你的事。” 他向前一步,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过现在,该轮到你‘聊聊’了。” 第60章 亲情下的挣扎 杭城,吴三行的小古董店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雕花木窗,在积着薄尘的柜台和博古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茶垢混合的味道,这本该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懒时刻。 但店堂里的气氛却截然相反。 吴携像一尊门神,几乎是贴着吴三行的背站着。 他刚开始从迷宫回来时的那两天,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和惊魂甫定,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自从在三叔这小破店里落脚,他就没让吴三行离开过他的视线超过一分钟,紧跟在他的身旁。 “三叔,”吴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锲而不舍的黏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蛇藤那儿出来之后,你到底去哪了?还有你除了那把火,后面还针对予恩做了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挡住了吴三行看向门口的去路。 吴三行正装模作样地擦拭着一个仿制的青花瓷瓶,闻言手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 “哎哟,小携,你这孩子,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我不是说了嘛,当时你二叔找我,我慌啊,就想着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等你们汇合……” “安全的地方?”吴携打断他,语气里是明显的不信,“三叔,你当我是第一天跟你下地?迷宫那种鬼地方,哪有什么绝对安全?而且……” 他往前又凑近半步,压低声音,目光锐利,“予恩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为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才是吴携真正想撬开的硬核桃。 予恩那充满刻骨恨意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刺,从云顶天宫回来后一直扎在他心里。 那恨意不仅针对三叔,似乎也把他们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这太不对劲了。 吴三行的脊背似乎僵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放下瓷瓶,转过身,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点油滑和敷衍的笑容,伸手想拍吴携的肩膀。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恨不恨的。那小子邪性得很,谁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说不定他就是裘德考的人所以看我们,心里不痛快……” 吴携肩膀一侧,避开了那只手,眼神固执。 “三叔!别打马虎眼!予恩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发疯的人。在蛇藤那里,是你放了火……后面是不是你又对他做了什么?还是……”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予恩最后的那个决绝的眼神,那一幕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无法抹去。 *当胖子说出他是无辜的那一刻,予恩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那是一种绝望、痛苦和心碎交织在一起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已经破碎成了无数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予恩似乎并不是靠着什么信念或者希望在活着,而是靠着对他们的恨,这种恨在那一瞬间无比的强烈。 他不禁感到一阵心悸,因为他从未想过予恩对他们的恨为什么如此之深。* “啧!”吴三行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显出几分不耐和心虚。 他转身走到柜台后面,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灌了一大口,眼神飘忽地看向门外熙攘的街道,就是不看吴携的眼睛。 “小携啊,你怎么尽想这些有的没的?三叔我是那种人吗?予恩那小子自己来历不清不楚的,他恨我们?搞不好是恨我们坏了他的好事呢!再说了,咱们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你管他那么多干嘛?他那人,离得越远越好!” 吴三行挥着手,试图用这个敏感词“危险人物论”来转移焦点。 “不对!”吴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委屈。 “三叔,你在撒谎!你每次一说到关键地方就这样!左顾右盼,东拉西扯!九头蛇柏出来之后,你就消失了!予恩后面在迷宫开始不对劲的!还有,他最后看你的眼神,那绝不是因为什么邱德洘那边!那恨意是冲着你,冲着你吴三行个人的!您到底做了什么?!” 吴携的步步紧逼让狭小的店铺空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灰尘在光柱里焦躁地飞舞。吴三行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放下杯子,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转过头,看向吴携。 这一次,他脸上惯有的油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底深处掠过吴携无法解读的阴影。 “小携,”吴三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听三叔一句,予恩的事,到此为止,别再问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恳求,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近乎默认的态度,像一盆冰水浇在吴携心头。三叔果然知道!他果然做了什么!巨大的失望和被至亲隐瞒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吴携。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三叔,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吴三行,眼神里充满了受伤、愤怒,以及更深的、无法化解的疑惑。 古董店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喧嚣,更衬得屋内的沉默如同凝固的寒冰。 叔侄之间,那道名为“秘密”的鸿沟,在这一刻变得深不见底。 吴三行避开吴携的目光,重新拿起那个瓷瓶,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着,仿佛那上面有无穷无尽的污垢。 而吴携,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是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第61章 汪牧的独白与算计 “呵”予恩的嗤笑声在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透支生命般的虚弱嘲讽,满了绝望和洞悉一切的悲凉。 “聊什么?”他重复着汪牧的话,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弧度,眼瞳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正加速涣散,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你要把铃铛给我……出去找张家人?” 予恩的声音断断续续,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他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 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意志力死死撑着,才没有立刻瘫倒。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得他此刻的脆弱不堪。 “它是信物,才更不能轻易给你。它代表的意义,你应该也清楚。在你用它去‘寻找’某些不该接触的东西之前,我需要确认你的……忠诚和能力。” 汪牧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向前逼近半步,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虚弱的予恩窒息。 予恩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汪牧的身影在他涣散的视野里扭曲变形。他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着即将溃散的意识。 “待你出去……查清楚……”汪牧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契约,“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带回来的‘答案’值得这个信物……那么,铃铛,可以给你。” “查清楚?”予恩喃喃重复,眼神空洞,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查什么?查汪家想知道的?还是查他自己想知道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和陷阱。 “我同意你出去。”汪牧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命令式,“但条件,跟前面一样。”他目光如电,扫向阴影处。“汪明!” 接收到指令的汪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予恩身侧不远,像一道沉默的、冰冷的影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们,”汪牧的下颌朝汪明及其身后阴影中可能存在的其他人微微一点,“会像之前一样跟着你。”他的话语平缓却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确保你……专心寻找‘答案’,不要分心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警告的意味赤裸裸地昭示着——任何试图摆脱监控、联系张家或其他势力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多余”。 意思再明显不过,予恩的行动自由,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出去寻找”,不过是在汪家精心编织的牢笼里,戴着更沉重枷锁的放风。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被严密监控,毫无隐私和自主可言。 巨大的讽刺,瞬间淹没了予恩残存的意识。 他拼尽全力想夺回铃铛,想追寻属于自己的答案,最终换来的,却依旧是汪牧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更严密的控制。长老的信物……成了套在他脖子上最华丽也最沉重的项圈。 “好……”予恩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彻底认命般的疲惫和……潜藏极深的决绝。 这个“好”字出口的瞬间,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涣散成一片黑暗。 他没能等到汪牧对这个“好”字做出任何回应,也无力再去争辩或嘲讽。支撑着他站立的那股意志力如同绷断的弦,“嘣”的一声消失。 予恩的身体猛地一软,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布偶,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向前栽倒下去。 汪牧上前接住,让他不至于倒在了地上。 苍白的脸靠在了汪牧的肩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毫无生气的眉眼。只有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胸膛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活气。 汪牧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倒在他身上的予恩,脸上那毒蛇般的目光并未因予恩的昏迷而有丝毫变化,反而更添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掌控者的漠然。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近乎轻佻地撩开予恩额前汗湿的头发,露出那张失去意识的、写满痛苦与脆弱的脸。 “记住你的承诺,汪恩。”汪牧的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响彻在寂静的空间里,也仿佛要烙进予恩昏迷的灵魂深处,“也记住,‘多余的事’,代价会很昂贵。”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予恩还紧握的、却空空如也的手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铃铛,依旧稳稳地躺在他汪牧的口袋里。那是诱饵,是枷锁,也是悬在予恩头顶的利剑。寻找张家人?汪牧心中冷笑。在汪明他们的眼皮底下,予恩能找到的,只能是汪家允许他找到的“答案”。 微微偏头,对着阴影处唤道“汪诗成。” 一个身影从角落闪出。汪诗成,一个面容刻板、眼神冰冷的青年,汪牧口中的“他们”之一。 他快步走到予恩身边,动作利落地检查予恩的脉搏和瞳孔。 “部长,这位是深度昏迷,极度虚弱,精神力透支严重。身体有轻微脱水迹象,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无致命外伤,体温偏低。” 汪牧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予恩伤还未恢复就强行逃脱,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有一半是他默许推动的,只为看清予恩的极限。 汪牧单手扶着予恩站在原地,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予恩皮肤冰冷的触感。他摩挲着口袋中那枚沉寂已久的铃铛,眼神幽暗如深潭。 “走,去老地方。”汪牧的命令简洁而冷酷,他说的“老地方”,是汪家用于安置(或者说囚禁、治疗)予恩这类特殊存在的一处秘密据点。 “是。”一众汪家人应声。 汪牧熟练地将予恩瘫软的身体抱起,动作谈不上温柔,但确保不会造成二次伤害——毕竟,予恩对汪家还有价值。 昏迷的予恩头颅无力地垂下,苍白的脸颊贴在汪牧冰冷的制服上。 就在即将转身离开仓库时,汪牧再次开口。 “看着他。像之前一样,寸步不离。他要找‘答案’?可以。但我要知道他接触的每一个人,踏足的每一寸土地,说过的每一个字。特别是……他碰到九门人,张祁灵之后的行为。”汪牧特意强调了“张祁灵”三字。 “明白,部长。”汪明点头。 这场以虚弱和昏迷为代价换来的“许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通往更深囚笼的入口——主动权,永远在他汪牧手中。 第62章 迟来无用的愧疚 北京 午后的四合院,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砖地上,几尾锦鲤在角落的石缸里懒洋洋地游曳。这本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时光。 黑瞎子整个人陷在宽大的藤编躺椅里,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空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发出细微的声响。 “花爷儿,”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却又暗藏锋芒的劲儿,“还没信呢?” 问的是予恩的消息。 谢语辰坐在躺椅旁的小几边,动作行云流水地温壶、洗茶、冲泡,袅袅茶香氤氲开来。 他端起自己那杯新沏的碧螺春,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起。 “没有。” 沉默在茶香里蔓延了几息。 谢语辰抿了一口茶,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躺椅上仿佛没骨头的人。 “你们在海底墓、云顶天宫都见到了他,怎么不问他如今在哪?”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咔嚓!” 黑瞎子手里的空茶杯猛地被他攥紧,杯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裂开。要不是旁边坐的是财大气粗的谢大老板,这四合院还是他名下的产业,黑瞎子现在就能把杯子砸地上,然后揪着这人的领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问地址?叙旧?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窟窿,嘴角却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换个人来说这话,黑瞎子百分百认定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存心找茬。 在予恩这件事上,他们几个(吴三省、他、哑巴、解雨臣)是什么立场?予恩又是什么心情?海底墓那次碰面,没当场拔刀互砍、你死我活都算克制了! 还“问地址”?怕是还没等他们走近开口,予恩手里的家伙就已经招呼过来了!那小子现在下手有多狠,他们比谁都清楚,都是奔着要命去的!那次海底墓狭路相逢,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哪能有一丝一毫“旧识重逢”的氛围? “呵……”黑瞎子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松开茶杯,任由它滚落在躺椅旁的小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谢老板,”他刻意加重了称呼,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您觉得,我们当时……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问他“兄弟,最近住哪?留个电话微信方便联系?’的那种关系吗?”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墨镜直直“盯”向谢语辰,那股懒散劲儿瞬间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取代。 “花爷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谢语辰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他避开了黑瞎子墨镜后的逼视(尽管隔着镜片,他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质问),目光重新落回杯中清澈的茶汤上。 ‘后悔吗?’ 这个问题,在从海底墓回来,谢语辰知道黑瞎子他们和予恩正面遭遇后,就曾无数次在心底盘旋。 当时,他的回答是冷硬的,不后悔。他一向如此,利益至上,手段果决,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心”的人。予恩的来历(至少在他们看来是故意的)那一枪一刀已然落下。 —— ‘真的吗?’ ‘他不敢。’ 他不敢出现在予恩面前。不敢面对那双可能充满恨意、质问、或者……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死水般只有恨的眼睛。所以他选择了在阴影里沉默,选择了旁观,选择了……继续当那个“无心”的谢语辰。 黑瞎子的冲动只存在了那一天电光火石的一瞬。 记忆深处那声刺耳的枪响、予恩中伤时讥讽的眼神、还有自己扣动扳机时冰冷决绝的手指触感……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将那点可笑的冲动瞬间冻结、粉碎。 直到云顶天宫。 他亲眼看着予恩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带着满身伤痕和滔天的恨意,死死拿着匕首,发出泣血般的质问。那声音里的痛苦、悲愤和恨意,穿透了冰冷的墓穴空气,也狠狠凿开了黑瞎子内心深处那层坚冰的缝隙。 那一刻,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名为“后悔”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细密而陌生的疼痛。 他看到了予恩的虚弱,看到了他眼中的恨之入骨,在他力竭倒下时,身体本能地想要冲过去接住他。 可是……脚步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钉在原地。他看到了予恩身边那两个沉默而警惕的手下(汪家人),看到了张祁灵和胖子同样复杂却无人上前的姿态。 他还是不敢。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予恩被那两个人带走,消失在通道更深的黑暗里。那一刻,心脏深处那点陌生的疼痛,骤然加剧,变成了一个无声呐喊的空洞。 “……知道了。”谢语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沙哑,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再看黑瞎子,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在微晃的茶汤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是用这两个字,近乎默认了黑瞎子所有的指控和潜台词——他知道当时不可能问地址,他知道自己当时的冷漠和“无心”,他也知道……自己后来的“不敢”和那迟来的、却真实存在的疼痛。 这声“知道了”,比任何辩解都更沉重,像一块巨石投入两人之间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 黑瞎子看着谢语辰低垂的、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看着他紧握茶杯泛白的指节,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忽然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涩。 他重重地靠回躺椅,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墨镜挡住了他眼中同样复杂的情绪。 阳光依旧温暖,茶香依旧袅袅,但四合院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充满了对那个下落不明之人的共同愧疚和无处安放的……迟来的悔意。 第63章 毒饵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药物的味道,并不好闻。 予恩靠坐在床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窗外——那是一片精心打理却透着刻板的花园,视线尽头是高耸的、带着电网的围墙。阳光透过铁艺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切割出冰冷的几何光影。 他的伤,在汪家提供的“悉心照料”下,皮肉已愈合,内里的筋骨却仍隐隐作痛。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没有敲门,宣告着来者绝对的掌控权。 汪袆率先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唐装,步伐沉稳,脸上是惯常的、不带温度的平静。紧随其后的是汪牧,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看着予恩带着玩味的审视。 两人径直走到予恩床前,汪袆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正对着予恩,目光直射过来,带着无声的压迫感。汪牧则懒洋洋地倚在旁边的柜子上,姿态随意,却堵住了任何可能的方向。 “伤养得差不多了。”汪袆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询问。“人手已经给你安排好,准备好去北京。” 予恩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薄被的边缘,仿佛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纹路。 汪袆对他的沉默毫不在意,“替换人员传信,吴二柏在找你。我们放出你在北京的消息,看看这位吴二爷,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饵,予恩就是那个被推出去的、裹着蜜糖的毒饵。 汪牧适时地轻笑一声,接过话头,语调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 “另外,给你带个有趣的消息,邱德洘那边……动静不小,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目标——挞木陀。” 他满意地看着予恩捻着被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汪袆那双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予恩,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状态,又像是在施加一种无形的精神桎梏,无声地宣告你无处可逃,必须服从。 汪牧欣赏着这无声的压制,嘴角的弧度扩大,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床边,俯视着予恩。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金属盒,抛了抛,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阿柠会联系你的,”他语气轻快,却字字冰冷,“对了,小东西,这是你的‘糖豆’,一个月的量。” 他将金属盒随意地丢在予恩手边的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希望下次的,不会是我亲自在外面给你。” 他刻意拖长了“外面”两个字,笑容里淬满了赤裸裸的威胁——那意味着追杀,意味着更残酷的惩罚,意味着他这条命,完全被捏在汪家手里,解药是续命的毒,也是催命的符。 予恩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看那决定他生死的金属盒,而是掀起眼皮,目光在汪袆那审视的视线和汪牧那充满恶意的笑容间扫过,然后,极其缓慢、极其清晰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那动作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鄙夷和一种破罐破摔的桀骜。 看到他如此反应的两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汪袆眼神表情依旧沉静如渊,汪牧甚至觉得有趣般挑了挑眉。 一个白眼而已,不痛不痒,伤不了他们分毫,也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予恩的这点小脾气,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困兽无力的抓挠。 予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那片被铁栏分割的天空。 心底一片冰冷和自嘲。跑?他现在这状态,外面还有汪程汪明那两个寸步不离的影子,怎么跑?他确实是小看了汪家。以前只道他们像阴沟里的老鼠,擅长钻营算计,却低估了其根系的庞大与坚韧。 若非如此,怎能在那铜墙铁壁般的张家内部都埋下钉子?虽然张家自身腐朽也是祸根,但汪家的渗透力……还有九门,从过去到现在,这潭水底下,汪家的触角究竟延伸了多远?他以前的自负,此刻想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他成了自己轻敌的祭品,被牢牢钉死在这张名为“汪家”的棋盘上。 汪袆和汪牧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应,但予恩那认命般的沉默和看向窗外的姿态,已经是一种默认。任务已下达,枷锁已套牢。两人不再多言,汪袆站起身,汪牧最后瞥了予恩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暂时安分的宠物。 房门再次无声地关上,留下予恩一人,对着冰冷的铁窗和被子上那个装着“一个月生路”的金属盒。 房间里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他缓缓躺下,背对着门的方向。 …………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犹在耳畔,北京干燥而略带尘嚣的空气扑面而来。 予恩随着人流走出首都机场t3航站楼,脚步不快不慢,脸上却是一片漠然的“兴致缺缺”。他穿着汪家准备的合身衣物,质地考究,剪裁得体,却像是套在身上的另一层无形枷锁。 汪程和汪明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目光微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保着“予恩”的安全。 刚出到达口,一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suv精准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车窗降下,司机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示意。 予恩没理会汪程是否跟上,径直拉开后车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迅速把自己“塞”了进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人声和汪家两人瞬间绷紧的神经。 汪程和汪明迅速坐进副驾和后座另一侧。车厢内气氛沉闷。 予恩偏头看向窗外,机场高速两旁飞速掠过的。 汪程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汪明则保持着对外界的警戒姿态。 车子驶入市区,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拐进一个安保森严、绿树成荫的高档别墅区。在一栋有着独立花园、风格现代的三层别墅前停下。这里是汪牧“精心”为他安排的落脚点。 车子刚停稳,予恩几乎是立刻推开了车门,动作快得让旁边的汪明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长腿一迈下了车,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座“新牢房”的外观,也没有任何对新环境的打量。他快步走向别墅大门,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宋程,”予恩的声音传来,往前的脚步没有因此停顿,“我要补觉,不要让人打扰我。” 命令简短直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们两个在外的名字在出发时早已经安排好是跟着他的雇佣兵兄弟宋明、宋程。 他没有说“任何人”,但“不要让人打扰”这几个字,清晰地划出了一道界限——这道界限,就是针对汪程和汪明这两个汪家派来的“助手”兼看守。他不需要他们的“服务”,更不信任他们的靠近。 汪程看着那个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别墅门内的背影,脚步顿在原地。他侧过头,与刚下车的汪明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或意外,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和确认。 经过之前予恩在汪家“养伤”期间的观察,以及这一路他沉默的配合(即使带着抗拒),他们已经基本判定:现在的予恩,在蛊毒和严密监视的双重钳制下,暂时不会做出“妄动离开”这种高风险且无谓的举动。他的反抗,目前仅限于这种消极的疏离和冷硬的命令。 “明白。”汪程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应了一声,声音平稳。他们任务目标很明确,确保予恩的安全,待在这个地方,直到吴二柏的人找上门,并执行下一步与阿柠接触。予恩的这点小脾气和不配合,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困兽在舒适牢笼里的无谓抓挠。 别墅厚重的实木大门在予恩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汪家两人如影随形的视线。 他没有开灯,室内宽敞豪华的装修在透过巨大落地窗的朦胧天光下,显得空旷而冰冷。昂贵的意大利沙发,巨大的投影电视,现代化的开放式厨房……这一切精致舒适的布置,在予恩眼里都只是汪牧在彰显其控制力。 他径直穿过客厅,踏上旋转楼梯,目标明确地走向二楼的主卧。推开门,里面是一张尺寸夸张、看起来极为舒适的大床。 予恩没有开灯,甚至没有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他走到床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带着一种放弃抵抗的姿态,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身体陷下去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汹涌而出,席卷了四肢百骸。那不是长途飞行带来的身体倦怠,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当前处境的极度厌烦和无力感。像一块沉重的湿布,紧紧裹住了他,令人窒息。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轮廓,脑海里一片空白,或者说,是刻意放空,拒绝去思考汪家的阴谋、吴二柏找他的的意图、邱德洘的动向、阿柠的联络,以及那枚如同定时炸弹般的一个月解药。 “补觉”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将汪家爪牙拒之门外的借口,一个暂时逃避这令人窒息现实的借口。他需要这片刻的黑暗和寂静,哪怕只是片刻的麻痹,来积攒继续扮演这枚“棋子”所需的、最后一点力气。 窗外的京城车水马龙,暗流涌动,吴二柏的人或许已经收到了他高调入京的消息,正在暗中窥伺。邱德洘的探险队可能已经整装待发,目标直指神秘的挞木陀。汪家布下的网,正无声地收紧。 沉沦片刻。他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隔绝了光线,也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被监视和被操控的感觉。 别墅外,汪程和汪明像两尊门神,守住了唯一的出口。别墅内,一片死寂,只有予恩压抑而绵长的呼吸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微弱地起伏。 第64章 意外的“重逢” 清晨的阳光透过别墅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予恩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昨夜那种沉甸甸的疲惫和厌烦感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豁达。 既然暂时飞不出这棋盘,既然汪家乐意当这个冤大头……干嘛不让自己舒服点?他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些远离这些诡秘算计的正常日子里,他也会像个普通学生一样,揣着零花钱,在街头巷尾寻觅些新奇的小吃,买些无关紧要但有趣的小玩意儿。那份单纯的快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再差还能差到哪去?”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又带着点狠劲的笑。汪家的钱,不花白不花,他得给自己多攒点“私房”,万一……万一真有跑路的那天呢?自己那点老底,得留着关键时刻救命。 念头一起,行动力惊人。他迅速起身,冲了个澡,换上了一套汪家准备的崭新天蓝色休闲服,颜色清爽,衬得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虽然这生气更像是强行伪装出来的。对着镜子随意抓了抓头发,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楼下客厅里,汪程和汪明如同两尊雕塑,各自占据着角落,保持着警惕。听到开门声,两人立刻将目光聚焦过来。 予恩没给他们任何询问或阻拦的机会,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地冲下楼梯,目标明确地冲向大门,嘴里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走,我们出去逛逛。” 话音未落,人已经拉开了别墅大门,一头扎进了北京初夏微热的空气里。 汪程和汪明反应极快,立刻起身跟上,如同两道无声的幽灵,迅速缩短距离,保持着既能随时控制局面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的距离。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许疑惑——这小子昨天还一副生人勿近、恨不得睡死在床上的样子,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破罐破摔的爆发力”。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汪程和汪明,这两位汪家训练有素、心志坚定的成员,经历了职业生涯中堪称“折磨”的一段时光。 予恩仿佛要把被软禁、被下蛊、被操控的所有憋屈,都通过疯狂的购物和进食发泄出来。他穿梭于王府井、南锣鼓巷这些游客云集的地方,目标明确: 吃,从老字号爆肚、卤煮火烧、豆汁焦圈(他皱着眉头尝了一口,果断放弃),到网红奶茶、冰淇淋、各种精致的小点心,再到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烤红薯……他几乎来者不拒,手里永远拿着吃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汪程手里很快就多了一堆小吃包装袋。 买,他冲进各种店铺——潮牌服饰店,扫了几件风格张扬的外套;文创店,买了一大堆看起来毫无实际用途但设计精巧的小玩意儿;电子产品店,最新款的耳机、游戏机眼睛都不眨地拿下;甚至在一家高档户外用品店,还挑了几件轻便实用的冲锋衣和背包(汪明眼神微动,但予恩的理由很充分:万一要“出差”呢?)。更绝的是,对于一些大件物品或者数量太多的,他直接让店家下午送货到别墅地址,爽快地刷着汪牧给他的那张似乎没有上限的黑卡。 汪程和汪明手里提满了沉甸甸的购物袋,从食品袋到服装袋再到各种杂七杂八的盒子,形象全无。 平日里如同冰块般没什么表情的汪明,看着前面那个仿佛有用不完精力、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还在一个劲往嘴里塞章鱼小丸子的身影,嘴角也忍不住开始微微抽搐。这小子……是把这趟出行当成末日狂欢了吗?还是纯粹在恶心他们俩? 汪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予恩这行为幼稚可笑,他默默计算着予恩的体力消耗,判断着他下一步可能的动向。 他们刚从一家香气四溢的甜品店出来,予恩心满意足地舔着一个巨大的彩虹甜筒,汪程和汪明则像移动的货架般跟在后面。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一家装修考究的京菜馆门口,刚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工装,脸上架着一副标志性的墨镜,嘴角习惯性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正是黑瞎子。 而他旁边那位,身形清瘦挺拔,穿着一件深蓝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气场,赫然是张祁灵! 黑瞎子似乎刚办完事,嘴里还在嘀咕:“啧,接个哑巴出来吃顿好的,任务算完成……”话音未落,他随意抬起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那个正舔着甜筒、穿着天蓝色休闲服、身后还跟着两个“移动货架”的年轻身影上。 墨镜后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心跳声所取代。 张祁灵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像黑瞎子那样明显失态,只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帽檐阴影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予恩的身影。他薄唇抿成了一条更冷的直线,几乎是本能地,抬手轻轻压了压帽檐,将那道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的目光更深地掩藏起来。 予恩正咬着甜筒上脆脆的巧克力壳,一股甜腻的冰凉感在舌尖蔓延。然而下一秒,他随意扫向前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那两道极具存在感的身影——黑瞎子僵住的脸,张祁灵那标志性的压帽檐动作…… 汪程和汪明在予恩动作僵住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清对面站着的是谁时,两人脸色剧变!汪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半步,隐隐将予恩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或者说,是把他控制得更紧),而汪明则迅速放下手中碍事的购物袋,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猎鹰般锐利,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 狭窄的街道上,两拨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又轻扫过他身后那两个家伙,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打破了死寂。 “哟……这不是……予恩小朋友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汪程汪明手里那堆成小山的购物袋,以及予恩身上崭新的天蓝色休闲服,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笑意,“啧啧,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这是在拿黑爷的钱……逛街?” 予恩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瞬间冲散了那点震惊带来的无措,只觉得气血上涌,很想当场翻个大大的白眼给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却扯出一个冰冷、带着十足讥诮的弧度。 “你的钱?” 予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寒意,“呵,没想到还没多长时间,黑爷的脸从长白山下来就这么大了?” 他毫不畏惧地迎着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如刀,“也是,脸不大不厚,也就不是道上鼎鼎大名的‘黑瞎子’了,不是么?” 他刻意停顿,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耗子嘛,打洞钻营、见缝插针的本事,可不就这样了。” “耗子”两个字,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让周围的空气瞬间灼热起来!汪程和汪明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凌厉,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予恩这赤裸裸的羞辱,对象可是道上凶名赫赫的黑瞎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居然没变!他甚至像是根本没听见那极具侮辱性的比喻,又或者,是完全不在乎。 他像是没看见汪程汪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姿态,往前踱了几步,径直走到了予恩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汪程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汪明也悄无声息地移动了半步,彻底封死了予恩侧后方的退路。张祁灵依旧站在原地,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似乎更重了几分,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黑瞎子完全无视了身旁剑拔弩张的汪家二人组,仿佛他们只是空气。微微歪头,看着予恩,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假得不能再假的悲戚,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唉——” 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做作的哀怨,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也不知道是谁,心这么狠,这么黑啊!把瞎子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养老钱……扫荡得一干二净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看起来质地还不错的手帕?! 在汪程汪明几乎要裂开的目光中,在予恩极度无语加恶寒的注视下,黑瞎子把那块手帕抖开,装模作样地按了按自己墨镜下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或者说,是墨镜腿的位置),继续用他那抑扬顿挫、足以去唱戏的腔调哭诉:“呜呜呜……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啊!现在可好,人财两空,老无所依……小朋友,你说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出戏演得极其浮夸,极其辣眼睛,与此刻街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予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害怕,是被恶心的!他看着黑瞎子那副“声泪俱下”的做派,看着那块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的手帕,胃里一阵翻腾。 这死耗子,脸皮之厚果然超乎想象!他刚才那番话简直是石沉大海,对方不仅毫发无伤,还反手泼了他一身“卷款潜逃”的脏水!更关键的是,黑瞎子这番话,明显是说给汪家那两个人听的! 汪程和汪明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他们死死盯着黑瞎子,又警惕地瞥向旁边那个如同冰山般沉默却散发着巨大压迫感的张祁灵。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第65章 挞木陀 长街的喧嚣在予恩耳中化作模糊的背景音。他正欲对面前的人再说什么,一声突兀而清脆的手机铃声撕裂了短暂的沉默。 他动作一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眉梢微挑——阿柠。 没有多余的寒暄,接通后,阿柠清冷利落的声音直切主题:“挞木陀,去?” 予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个笃定的弧度。 “当然。”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早已就等待这个电话。“什么时候?” “要人接你?”阿柠问,一如既往地高效。 “不用,”予恩拒绝得干脆,“给个地址,我自己过去。” “行,等下发你。”阿柠干脆地结束通话,手机里只剩下一片忙音。 予恩唇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带着一丝即将展开冒险的兴味。然而,这份轻松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被另一阵响起的铃声冻结——声音来自几步之外的黑瞎子。 予恩脸上的温度迅速褪去,眼神冷了下来。他不用看也知道,这多半又是阿柠的联络。 他懒得理会,抬脚就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脚步刚动,一道沉默的身影便如磐石般挡在了他的去路中央。 张祁灵。 他站在那里,黑衣衬得身形愈发修长孤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牢牢锁定了予恩,带着阻拦的意味。 予恩身侧,汪程和汪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瞬间按向了腰间的武器。予恩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精准地按住了汪程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绝对的制止意味。 他抬眼,迎上张祁灵的目光,唇边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冷讽“怎么,张族长想在这跟我动手?” 张祁灵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予恩话语中的尖锐刺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瞬,最终只吐出两个干涩的字:“不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仿佛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间隙,黑瞎子那边结束了通话。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几步就凑了过来,仿佛刚才紧张的气氛不存在。 “哟,予恩小朋友,”黑瞎子笑嘻嘻地,眼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予恩还握着的手机,“刚是阿柠的电话?你也接了?”他语气一转,带着点诱哄,“既然都是奔一个地方去,不如……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予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虚假,甚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呵呵……”。他微微偏头,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语气清晰地说。 “我想我们关系没好到一起的程度,”他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相反,是‘你们死我活’的关系。还是说,两位想在这儿跟我耍什么花招?”他眼神在张祁灵和黑瞎子脸上冷冷扫过,“我可没兴趣陪你们扮演什么同行伙伴的戏码。”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他们一眼,身体微侧,直接从张起灵身侧的空隙穿过,大步流星地朝着长街的另一端走去。 张祁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终究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望着予恩迅速远去的背影,沉默如山。 黑瞎子倒是不见尴尬,反而心情颇好地“啧”了一声。他走到张祁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哑巴,别丧气嘛。”他语气轻松,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瞎子我刚才可是替咱俩接了阿柠的活儿,挞木陀,佣金不错。予恩接的肯定也是同一个活儿。”他望着予恩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嘴角咧开“放心,挞木陀见。到时候,想不见都难。” 他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张祁灵解释“至于吴三行那边托付的事(保护他侄子),也不耽误。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是阿柠的大单子。咱俩现在,可是标准的‘俩穷鬼’,得开源啊。” 黑瞎子的声音在喧嚣的长街上飘散开。 甩开张祁灵那堵人墙和黑瞎子那令人烦躁的嬉笑,予恩只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瞬间消散。长街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连带着路边小贩的吆喝声都显得不那么刺耳了。 他脚步轻快起来,甚至带着点小跳跃,仿佛刚才从未碰见他们。 “嗯,这才对嘛。”他自言自语,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纯粹、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愉悦笑容,仿佛阴霾过后的晴空。 他掏出手机,果然看到阿柠发来的地址信息。指尖划过屏幕,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得意。 “呵,果然不出所料。”他收起手机,目标明确地转向下一个采购点。 心情好,自然要“犒劳”一下“忠心耿耿”的跟班。他侧过头,对着身后如同人形购物车的汪程,露出了一个堪称“乖巧”的微笑,眉眼弯弯,语气也刻意放得软糯:“程子,给大爷订票!” 这笑容落在汪程眼里,却只觉得头皮发麻起来。太假了!那眼底深处分明还残留着对张祁灵他们的冰冷余烬,此刻却硬生生挤出这副“纯良”模样。 汪程只能在心里疯狂默念:他是疯的,他现在是重度疯,无差别攻击,忍!忍一时风平浪静…… “大爷,我们回去马上定。”汪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回去?还‘马上’?”予恩脸上的“乖巧”瞬间消失,如同阳光被乌云吞噬,换上了一副刻薄挑剔的面孔,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这执行力,汪牧那狗贼怎么放心让你出来跟着我?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还是你腿脚不利索,连个手机都掏不出来?” 他斜睨着汪程,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这么废物”的鄙夷。 汪程心里咯噔一下,得,这小疯子心情好的时候果然就是要折腾人的前奏!根本不是真高兴,是找到了新的嚯嚯方法。 暂时认命地叹了口气:“行,予恩大爷,这就给‘您’定票。” 他手上挂满了沉甸甸的购物袋,实在不方便操作手机,便想将其中几个暂时放在路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植物景观台上靠着。 他刚有动作,还没放下,予恩那尖利又做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尾音拖得老长:“哎~干嘛干嘛!那儿!看见没?灰尘那~么厚!” 他夸张地用手指着景台边缘几乎看不见的浮尘,“沾上了回去我还怎么吃怎么用?你是存心想让大爷我拉肚子还是中毒啊?”他目光一转,落在旁边同样挂满购物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汪明身上,理所当然地命令道,“你兄弟不是在旁边呢吗?给他!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汪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自己手上堆积如山的袋子,又看了看汪程,心里清楚得很,今天不顺着这小疯子的意,怕是别想消停。他沉默地把右手的袋子并到左手,腾出一只手,认命地接过了汪程递过来的几个袋子。手臂瞬间承受的重量让他肌肉绷紧。 予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件天大的麻烦事。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似乎又“明媚”了起来,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只是别人的错觉。 然而,这短暂的“明媚”没持续几步。刚拐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材精悍的男人如同凭空出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予恩正前方的路中央。 予恩的好心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搅得粉碎,眉宇间戾气陡生,张口就想骂人。 “予恩先生,您好。”那男人微微欠身,语气恭敬,但姿态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们二爷有请。” “二爷?”予恩脑中瞬间闪过吴二柏那张看似儒雅实则深不可测的脸。 呵,消息够灵通的啊!这刚摆脱张家那俩,吴家这条老狐狸就闻着味儿从杭州扑到北京来了?动作够快!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他真想一拳砸在这不长眼的伙计脸上。 他强行压下动手的冲动,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模仿着对方的腔调:“哦?二爷有请啊?那你回去跟他说,大爷我有请!”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对吴家的鄙夷展现得淋漓尽致。毛病!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吴家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算计! 那伙计显然没料到予恩如此不给面子,脸上恭敬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二爷只是想约您见一面,有要事相商。” “他想约就约?他想见就见?”予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耐和挑衅,“我还想见雷公呢!让他老人家降几道雷下来,挨个儿把挡道的,算计的劈死清净!” 他懒得再废话,直接上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力道不小,那伙计被推得一个趔趄。“行了,别在这儿碍眼!就这么回去跟他说!” 予恩看都没看被推开的人,径直从他让开的空间走了过去,姿态嚣张至极——让道?现在他予恩字典里没这个词!只有别人给他让路! 从吴家伙计出现到被予恩粗暴推开,汪程和汪明始终只是冷眼旁观,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 他们的任务之一,本就是等待并观察吴家主动找上予恩的反应。此刻看到予恩毫不意外且激烈拒绝后离开,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迈步,不紧不慢地跟上了那个依旧带着一身戾气、大步流星走远的背影。小疯子今天的“疯度”,看来是稳定输出了。 第66章 格青相遇 逛完街回到别墅的予恩,只觉得浑身都沾染了各种店铺的混合气味——新衣的纤维味、香氛店的甜腻、人群的汗味,甚至还有路边小吃的烟火气。 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立刻指挥“汪程,汪明,赶紧把这些战利品归置好,别堆这儿碍眼。”话音未落,人已迫不及待地冲上了楼。 片刻后,浴室水声哗哗响起。 等他再慢悠悠踱下楼时,已是一身清爽的家居服,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大爷似的往客厅沙发里一瘫,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只差没哼个小曲儿。 几乎是同时,门铃响起,他在实体店订购的大包小包衣物和物品也准时送达。送货员鱼贯而入,放下小山般的购物袋,又迅速离去。 汪明看着瞬间被奢侈品购物袋淹没的客厅,眼皮狠狠跳了一下,认命地闭了闭眼——幸好花的不是他的钱,但他和汪程的手今天怕是逃不过一场“浩劫”了。 予恩瞥了眼忙碌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程子——” 汪程闻声抬头。 “去,给大爷倒杯橙汁。”予恩特意加重了“橙汁”两个字,尾音上扬,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汪程放下手里刚拿起的一个袋子,默默起身走向冰箱。他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位小疯子最近似乎格外“关照”他,连使唤都带着点特别的“亲昵”,比使唤汪明还花样百出。 不一会儿,汪程端着一杯冰凉的橙汁回来了。“大爷,您的橙汁。”他语气平板,听不出情绪。 “嗯,不错,”予恩这才慢悠悠从沙发里坐直身体,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凉酸甜的液体滑入喉咙,他舒服地眯起眼,笑嘻嘻地看着汪程,“小程子,你终于上道了嘛。” “小……小程子?!”这个新出炉的称呼像根小针,扎得汪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大清早亡了好! “对了,”予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口气喝光剩下的橙汁,把空杯往茶几上一搁,指着地上那堆“小山”。 “这些衣服啊、杂七杂八的东西啊,小程子你跟小明子两个就辛苦辛苦,给大爷我整理好喽。动作麻利点,我们明天一早可就要出发去格尔青木疗养院了哦!”他对着僵在原地的两人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灿烂又无辜的笑容。 “喝了杯果汁,有点困了,我就先上去养精蓄锐了,你们随意哈。”说完,他心情颇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噔噔噔地跑上了楼,留下两个对着购物袋“山”默默无语的“留守管家”。 空气里只剩下拆包装的窸窣声和两人无声的叹息。汪明认命地蹲下开始分类,汪程看着满地的袋子,又回味了一下“小程子”三个字,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这趟出行,恐怕不会轻松。 第二天天蒙蒙亮,予恩就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餐厅。 他一边挑剔地吃着早餐,一边对着正在检查行李的汪程开始了事无巨细的“叮嘱”:“那件驼色的羊绒衫要单独放……防晒喷雾呢?别忘了我新买的墨镜!哎,小程子你手脚麻利点行不行?昨天整理东西的劲头哪儿去了?” 汪程只能闷头应着,加快手上的动作。汪明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去处理其他出发前的事务了。 等汪明回来,一切总算准备妥当。予恩背着一个轻巧的小背包,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 而汪程和汪明,一人一个塞得鼓鼓囊囊、分量十足的大号登山包,活像两个移动的行李架。予恩满意地扫了一眼,打了个响指“出发!” 一路舟车劳顿,从繁华的北京飞到高原,再换乘汽车,在青藏高原辽阔但颠簸的公路上摇摇晃晃了近一天,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目的地——那座矗立在苍茫边缘、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格青疗养院。 车子刚在疗养院略显破败的大门口停稳,予恩就眼尖地看到了停在一旁的另一辆越野车。 他推开车门跳下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筋骨,目光投向疗养院那黑洞洞的入口处。果然,几道身影正站在门廊的阴影下,似乎也刚到不久,正准备进去。其中一人正是阿柠,她那辆醒目的越野车就停在旁边。 而站在阿柠身侧的另外两人,更是让予恩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戴着标志性墨镜、嘴角噙着玩味笑容的黑瞎子,以及他旁边那位沉默如山、存在感却极强的张祁灵。 一个带着戏谑尾音的声音便刺破了黄昏的寂静,清晰地传了过来。 “呦,予恩小朋友,你可终于来了,让瞎子好等啊!” 声音的源头,是倚在门廊阴影里的黑瞎子。他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即使在昏暗中也泛着冷光,嘴角咧开一个过分热情又显得“欠嗖嗖”的大大微笑。随着话音,他整个人像只慵懒的大猫,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步伐,晃晃悠悠地朝着予恩的方向“挪动”过来。 予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无视了那个凑近的、散发着“不正经”气息的身影。 他目光越过黑瞎子,径直落在稍远处阿柠的身上,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近乎乖巧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阿柠姐,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清亮,带着久别重逢的真诚,与刚才对黑瞎子的漠然判若两人。 阿柠看着眼前这个长高了些、眉宇间却依旧带着熟悉的狡黠与不羁的少年,也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见,小搭档。去哪儿接大任务了?联系你之前,我可是提心吊胆,生怕你这大忙人没空接我这小电话呢。”她语气调侃,却也透着几分关切。 “怎么会!”予恩立刻摆手,笑容灿烂,“阿柠姐的电话,那就是圣旨,什么时候打来都有时间!” 他顿了顿,侧身指向身后正将沉重的登山包卸下车的汪程和汪明。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国外时,老板‘贴心’给我配的伙计,宋明、宋程。” 他刻意加重了“贴心”二字,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汪程和汪明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对着阿柠的方向,动作一致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阿柠了然地点点头“老板提过了。” 她目光在汪程和汪明身上快速扫过,带着雇佣兵之间特有的审视与评估。她早已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同样是刀口舔血的同行。 然而,就在予恩介绍“宋明”、“宋程”时,一旁原本抱着手臂看戏的黑瞎子,以及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伫立的张祁灵,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了汪程和汪明身上。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神似乎锐利了几分,嘴角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探究。张祁灵的目光则更为直接,如同两道冰冷的锥子,无声地刺向两人,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凝滞了零点几秒,一种无形的、带着审视与敌意的暗流悄然涌动。 不过,予恩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他巴不得这两拨人立刻打起来,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好慢悠悠地上去补刀,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补刀谁。 阿柠转向予恩,正色问道“你要跟他们一起进去拿东西?” 她指的是黑瞎子和张祁灵,语气里带着不确定,毕竟予恩带了人手。 “当然不是,”予恩立刻否决,下巴微抬,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孤傲,“我自己进去。他们两个,”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汪程汪明,“就跟着阿柠姐你在外面守着。”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自己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把新带来的“伙计”直接甩给了阿柠。 “是。”汪程和汪明没有任何异议,再次简短地应声。他们迅速对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早已习惯予恩现在的任性安排,随即利落地转身,将带来的装备和背包塞进阿柠那辆越野车的后备箱。 安排完毕,予恩不再耽搁。他走到那扇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疗养院大门前,没有半点犹豫。左脚在地面轻轻一点,右脚迅捷而有力地蹬在布满锈迹和尘土的斑驳墙壁上,借力腾身,动作流畅。 下一瞬,他已经轻盈地翻过了并不算矮的门墙,稳稳地落在了院内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尘埃。 黑瞎子和张祁灵见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黑瞎子低笑一声,身影一晃,紧随其后翻过墙头,落地无声。张祁灵的动作则更为简洁,甚至看不清他如何发力,人也已经出现在予恩身侧, “啪嗒。” 第67章 齐碰面 冰冷的混凝土楼梯向下延伸,吞噬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 予恩打头,黑瞎子居中,张祁灵垫后,三人放轻脚步,几乎是踏着无声的韵律走了下去。落脚处扬起细微的尘埃,在手电筒光束中翻滚、悬浮。 ‘太安静了…难不成吴携那小子还没摸到这儿?’ 予恩心中念头转动。 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刺向楼梯底端正对着的那扇破败木门。光束扫过门前地面,积年的厚灰上,除了他们刚踩出的几行凌乱脚印,再无其他新鲜的痕迹。 “地上没其他的脚印,”予恩低头轻声开口,“不像进来过。”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门把手上——那里,一道刻意留下的、不易察觉的细长划痕,如同一个隐秘的标记。 “可门口的记号…” 眼神一凛,瞬间了然。这手法,这时间点…“看来只能是吴三行,或者黑瞎子他们的人提前把‘饵’放好了。” 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隐晦地扫过身后的张祁灵和黑瞎子,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 “瞎,东西。” 黑瞎子咧嘴无声地笑了笑,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一个用绒布包裹的物件。解开布包,露出里面一个素面白瓷盘,盘壁薄脆,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釉光。“行,”他应得干脆,同时将瓷盘小心地塞进衣兜深处,确保不会轻易磕碰。“哑巴,机灵点儿。” 张祁灵没有回应,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那双沉静的眼眸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腐朽气味。 就在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骤然在他脑海中炸开、翻涌。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几乎要凝结成实质时—— “咔哒…吱呀……” 一声轻微的、像是老旧门轴转动摩擦的声响,突兀地从他们刚刚下来的楼梯口方向传来! “来了!”黑瞎子低喝一声,反应快得惊人。一个矮身滑步,悄无声息地掀开那具棺材沉重的盖子,整个人钻了进去,盖子随即被轻轻放下,只留下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张祁灵的身影几乎在同时动了,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快速闪入了楼梯侧下方最浓重的阴影里,身形与黑暗完美融合,气息收敛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厅堂地面上,刹那间只剩下予恩一人。没有丝毫犹豫,身体轻盈地一旋,向最近的一根粗大石柱凑近,将自己完全隐匿在石柱后深沉的阴影之中。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一个带着明显紧张和喘息的声音,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进来。那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却无法完全掩饰其中的颤抖。 石柱后的予恩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声的、带着几分玩味和嘲讽的弧度。‘呵…遗言?天真。’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好戏才刚拉开帷幕呢,小三爷。别急着交代后事,等会儿…有你爬的时候。’ 吴携的“遗言”似乎录制完毕了。脚步声重新响起,带着迟疑和探索的意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他显然被手电筒光束扫到的那具巨大棺材吸引了注意力,脚步声明显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紧接着,他那因恐惧而更加尖细颤抖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敬畏和讨好,在棺材前响了起来,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可能正对着棺材作揖鞠躬。 予恩强忍着几乎要溢出喉咙的笑意,肩膀微微耸动。他饶有兴致地想象着此刻棺材里黑瞎子憋笑憋得发抖的表情,以及黑暗中张祁灵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下可能闪过的怔愣。吴携那带着浓浓市井求生欲的虔诚祈祷,在这阴森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荒谬又滑稽。 棺材沉默着,黑暗沉默着,只有吴携那紧张到变调的祈求声,在死寂的疗养院地下空间里,徒劳地回荡。 予恩无声地勾起唇角。吴携那副被禁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已经清晰地映在他脑海。 ‘胆子小,也敢往这种地方钻?’ 他恶意地揣测着,‘不知道等会儿再给他加点料,这位天真无邪的‘小三爷’,会不会直接吓傻去?。’ 片刻的死寂后,大厅深处传来压抑的、摸索前进的脚步声。吴携显然找到了目标。 破旧木门被小心翼翼推开时发出的“吱嘎”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他闪身进去,门在他身后虚掩上,只留下一道缝隙。 吴携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找到桌子下的东西。 吴携猛地打了个寒颤,全身汗毛倒竖!他倏地回头,手电光柱疯狂扫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剥落的墙壁、废弃的铁架床、堆满杂物的角落……什么都没有。 ‘错觉?’ 他大口喘着气,试图说服自己,但那股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却挥之不去。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强压下狂跳的心脏。 就在他精神稍松懈的一瞬!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吴携魂飞魄散!他惊恐万状地低头,只见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生物,正以极其诡异的姿态,紧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从床底阴影中爬出!一双在发丝缝隙中闪烁着怨毒幽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吴携的四肢百骸,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宿主,主角吴携遭遇致命威胁,需要帮助!请立刻提供必要帮助!”* 系统提示音毫无感情地在予恩脑海中炸响。 ‘啧,聒噪。’ 予恩在石柱后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垃圾系统”的紧急提示毫无意外,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吵什么,等着!”*。 ‘现在冲出去?太便宜他了。让他再跑跑,多消耗点体力,吓破点胆子,记忆才深刻。等张祁灵先动手,那才是主力。我嘛……看准时机,捡个现成的‘人’就好。’ 打定主意,予恩身形微动,准备悄无声息地绕向张祁灵之前藏身的楼梯角落方向,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他刚探出头,就看见一道黑影,已经从楼梯角落的阴影中疾射而出,目标明确地直扑向吴携狂奔而来的方向! 吴携一路亡命奔逃,肺叶火烧火燎,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禁婆四肢并用,带着一股浓烈的腐臭腥风,从墙壁上猛扑而下,惨白的手臂和湿滑的长发直取吴携! 张祁灵反应快,松开捂住吴携的手,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就要将吴携推开,同时另一只手探向背后,准备抽出刀。 一道更快的影子从斜刺里冲出!正是等待多时的予恩! 精准地一把攥住吴携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张祁灵身边猛地拽开,力道之大让吴携差点摔倒。 第68章 惊险应对 砰! 吴携的心跳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成针尖。他甚至能看清禁婆湿发缝隙里那双怨毒空洞的眼睛,在死死锁定予恩! 周身气息骤然冷冽,纤细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修长的腿一个精准狠厉的侧踹! 嘭! 沉闷的肉响在狭窄空间炸开!那一脚结结实实轰在禁婆扭曲的胸口!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啸,整个身体像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娃娃,狠狠倒飞回去,重重摔进门内的黑暗深处,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宿主救主角吴携成功规避‘禁婆首袭’。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系统声音在予恩的脑海内响起。 予恩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声音对他而言,还是不出声的好。他的注意力完全锁定在门口。 一直在身后的张祁灵,在予恩出腿的瞬间,目光已锁定了目标——绳子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格外刺耳。 吴携只觉得腰间一凉,裤子猛地往下一坠!他亡魂大冒,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双手死死揪住裤头,防止它彻底滑落。 “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羞耻。吴携也顾不上裤子了,趁着禁婆前扑的势头,铆足全身力气,学着予恩的样子,对着那惨白的胸膛就是一记窝心脚! 咚! 脚底传来冰冷僵硬的触感,恶心得吴携头皮发麻。禁婆再次被踹得一个趔趄,向后跌去。 机会! 吴携用肩膀狠狠撞向破败的门板!“哐当!……”一声巨响,木门终于死死关上! 吴携一手死命提着裤头,一手手忙脚乱地拿过细绳。绳子太细,他急得满头大汗,手指哆嗦着在剧烈晃动的门把手上拼命缠绕,打了七八个死结才罢休,最后还不放心地用力拽了拽。 做完这一切,吴携才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哈喽!” 一个极其突兀、带着戏谑笑意的男声,猛地从棺材里炸响! 黑瞎子“噌”地一下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上半身完全探出,脸上还挂着一副欠揍至极的笑容。 他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极其自然地朝着魂飞魄散的吴携、以及旁边两座雕塑挥了挥手,仿佛刚从自家沙发里坐起来。 短暂的死寂。 “黑耗子!!”吴携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脸红脖子粗,气得差点原地爆炸,“你他妈的装神弄鬼!吓死人不偿命是?!!” “我就知道!一身黑不溜秋的,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他愤愤地小声骂着,骂完才猛地想起什么,飞快地、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旁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予恩。 “我说,你……”黑瞎子刚想嬉皮笑脸地回敬几句。 砰!!!!! 一声远超之前的、重炮轰击般的巨响猛地炸开! 张祁灵没再看那准备破门而出的禁婆和棺材里的黑瞎子,转身就朝着月光稍亮的出口方向,疾步走去。 予恩的目光在黑瞎子手中扬起的那个白色瓷盘上停留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鞋在腐朽的地板上走出急促而清晰的“哒哒”声,紧随着张祁灵的身影,快步消失在门口。 “我靠!等等我!”黑瞎子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无踪。他怪叫一声,手一撑棺材边缘,以一个极其麻利的鹞子翻身跃出,顾不上拍灰,撒开腿就追了上去,“哑巴!小恩恩!别这么无情啊!” 眨眼间,三个人影——张祁灵如风,予恩似影,黑瞎子狼狈追赶——就消失在了通往走廊的门口。 偌大的暗室里,只剩下吴携一个人,面对准备着破门而出的禁婆,以及一地狼藉。 他一手还死死地拽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裤腰,另一只手徒劳地伸向空荡荡的门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慌。刚才发生的一切快得像快进的电影!禁婆破门、张祁灵和予恩离开、黑瞎子逃跑……他……他被落下了?! “等……等等!”吴携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顾不得裤子,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朝着门口亡命狂奔,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慌和狂奔而彻底撕裂破音。 “还有我啊!!!”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暗室门口,外面走廊的月光稍微明亮了一些。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石化—— 那破败的大门口外,不知何时竟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黑色越野车!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响应! “砰!” “砰!” 两声沉闷的关门声,如同丧钟敲在吴携心上。 留下吴携一个人,衣衫不整(裤子全靠手提着),孤零零地在后尾追赶。 夜风裹挟着戈壁的寒意,吹得他浑身冰冷,透心凉。 “……我操你大爷的张祁灵!黑瞎子!” 一声悲愤交加、响彻夜空的怒吼,在格尔木疗养院死寂的废墟上空,绝望地回荡开来。 第69章 视而不见 越野车引擎发出沉闷的响声,车轮碾过碎石和枯枝,卷起黄尘,将那座阴森的建筑迅速抛在身后。 予恩的注意力完全被车窗外那个正上演的“精彩剧目”所吸引。 他微微侧过身,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边缘,下巴轻抵着手背,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饶有兴致地望向车后。 车尾卷起的滚滚烟尘中,一个身影正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正是被无情落下的吴携。 他一手死死提着随时可能垮塌的裤腰,另一只手拼命挥舞着,两条腿迈得飞快,几乎要在干燥的砾石地上刨出火星。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涨红的脸颊小溪般淌下,狼狈得像一只被主人遗忘在荒野的、惊慌失措的大型犬。 予恩给驾驶座的汪程使了个眼神,汪程脚下油门微松,车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车子依旧在颠簸前行,但给了后面那个几乎力竭的人一线生机。 车门打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从半开的车门里伸了出来。 是张祁灵的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抓住了吴携胡乱挥舞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吴携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向前一拽,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像一袋被甩进来的沙包,“噗通”一声,重重地摔进了后座中央的位置——正好夹在黑瞎子和予恩中间。 “哎哟!”黑瞎子夸张地叫了一声,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位“天降奇兵”腾出点空间。 车门“砰”地一声被张祁灵用巧劲带上锁死。几乎在同时,油门再次被狠狠踩下,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重新加速。 车内一片狼藉的喘息声。 吴携整个人瘫在中间硬邦邦的座椅上,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足足缓了十几秒,他才积攒起一点点骂人的力气。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控诉和难以置信的怒火。 予恩依旧保持着那个手托下巴的姿势,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几乎虚脱、狼狈不堪的青年身上。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味。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月光镀上惨白银边的荒凉景象,车内却被一种粘稠、沉重的寂静所笼罩。引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却更反衬出这方寸空间的压抑。 一股被彻底轻视的屈辱感混合着未消的怒火,猛地冲上吴携的头顶。他苍白的脸颊再次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 就在他准备再次逼问时,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磁石吸引般,掠过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予恩。 予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手肘随意地搭在降下的车窗边缘,夜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侧着脸,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原,月光勾勒出他精致却异常冷漠的侧颜。 仿佛车厢内的一切喧嚣、质问、怒火,都与他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种彻底的疏离和置身事外,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吴携心头一部分的火焰。 自从知道了三叔当年对予恩所做的一切……那几乎让他丧命的阴谋……吴携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在迷宫时,他还曾那样委屈地质问他,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对自己不公平……如今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回他自己心上。愧疚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又有什么勇气去接近他?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从那冰冷的眸子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嘲弄或厌恶。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自责瞬间淹没了愤怒。吴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力地将视线从予恩身上移开,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避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有些茫然地侧过身,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前排副驾驶的位置。 这一看 吴携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震惊溢于言表,眼神死死锁定阿宁那张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冷静而略带审视的脸。 阿柠缓缓转过头,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她没有立刻回答吴携的问题,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平静地回视着吴携脸上未褪尽的愤怒、震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刺向吴携。 “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吴小三爷。”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格青木这种地方?” 她的反问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吴携混乱的心上。 “看来,分开这段时间,吴小三爷你的‘演技’……倒是渐长啊。”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冻结了吴携所有的辩解。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车厢内,只剩下阿宁那带着冷冽笑意的目光,以及吴携脸上那混杂着震惊、被戳穿的窘迫和更深层迷茫的呆滞表情。 第70章 挑剔的胃,“憋屈”的大爷 引擎的低吼在空旷的夜色中渐渐平息,沉重的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终于在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车灯熄灭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的营地规模惊人。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木头特有的焦香、混杂着尘土、机油以及远处隐约飘来的食物气息。 后座车门被推开,予恩几乎是蜷着身子走了出来。长时间的颠簸和车内狭小空间的蜷缩让他浑身僵硬,一个无法抑制的哈欠冲口而出,眼角瞬间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借着跳跃的火光迅速扫视了一圈这片喧闹与寂寥并存的空间。三三两两的人影在篝火和车辆间晃动,交谈声、笑声、偶尔夹杂着几句粗犷的声音。 予恩没兴趣立刻融入这嘈杂,他习惯性地缩了缩肩膀,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默默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越野车尾部,将自己隐入车体与营地边缘黑暗交界的阴影里。 冰冷的金属车身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他靠着它,像找到了一块暂时的栖息地,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审视,投向刚刚下车的几人——好戏,似乎总在他们身边上演。 汪程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墙,无声地立在了予恩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就在予恩刚靠稳车身的刹那,另一侧的车门被猛地推开,又“啪!”一声重重关上,那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营地边缘显得格外突兀,惊得附近篝火旁几个人都投来一瞥。 张祁灵的身影刚下车想跟在予恩后面往前走,就被一道身影堵了个严严实实。 吴携一步窜到他面前,直接把人拦住不让往前走,那双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里面翻腾着积压的困惑和对问题的执拗。 张祁灵的目光终于从吴携脸上,缓缓移开,没说话。 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轻松地从吴携堵住,拦截中“绕”走。 脱离桎梏后,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予恩和汪程所在的、那片相对安静的车辆阴影处走来。篝火的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孤绝的背影拉得忽长忽短。 吴携眼神追着那个已经走到予恩身边、重新将自己隐入沉默阴影中的身影。 予恩靠在那冰冷的车身上,看着张祁灵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自己侧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同样融入了这片阴影。 他微微垂着眼,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予恩的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底映着远处跳动的火焰,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 头轻轻一歪,视线从张祁灵那团凝固的阴影上移开,落在了身旁沉默的汪程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打过哈欠的慵懒鼻音,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 “我饿了。” 汪程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张祁灵的方向——那身影纹丝不动,——然后才转向营地中央最明亮区域。 汪明那熟悉的身影正在一处篝火旁忙碌,他们那顶深灰色的帐篷已经支棱起来,像一块突兀的补丁钉在营地的边缘。汪明正蹲在地上,整理着从车上卸下来的补给。 “是。”汪程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他再没有犹豫,高大的身影立刻从予恩身后的阴影里剥离出来,迈开沉稳的步伐,目标明确地朝着汪明和那堆篝火走去。 吴携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汪程的身影,最终落在了篝火旁忙碌的汪明身上,自然也看到向了那个靠在车边、置身事外的予恩。 他想靠近——那股子对张祁灵身上谜团的执着和对予恩突然出现的、又似乎与小哥黑瞎子两个人的关系都有些微妙,好奇心在烧灼着他——但脚下却像生了根。 张祁灵那拒人千里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冰墙,而予恩那副置身事外、在看猴戏的神情,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局促和不自在。 周围晃动的人影大多是生面孔,偶尔投来的探究目光也让他浑身不自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加上刚才在张祁灵那里吃瘪的憋闷,让他心底那点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喉咙发干,手心冒汗。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在营地中快速逡巡,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阿柠正站在稍远处另一堆篝火旁,手里拿着个本子,似乎在清点物资或安排什么。那熟悉的身影在陌生的环境中仿佛一个锚点。 吴携像找到了救星,或者说,一个可以暂时逃离这尴尬旋涡的避风港。他不再看张祁灵和予恩的方向,也懒得再理会黑瞎子的聒噪,脚下生风般,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径直朝着阿柠快步走去。 汪程的动作很利落。没过多久,他便端着一个简易的餐盘走了回来。盘子里是营地常见的速食:两片压缩饼干,一小块真空包装的酱牛肉,还有一小盒加热过的、散发着微弱肉香的罐头粥。 汪程端着这盘食物,脚步沉稳地走回到予恩倚靠的车辆阴影处。站定,目光平视前方,那句称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要脱口而出,根植于汪家森严的等级和刻入骨髓的服从。 舌尖已经顶上了上颚,那个“少”字的音节即将滑出—— “予恩……” 就在这一瞬,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到了予恩的脸。 并没有看他手中的食物,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正牢牢地锁在他脸上。他的嘴角并非完全抿直,而是勾着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不是笑,也绝非愤怒。 那更像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点漫不经心戏谑的等待。他的眉梢极其轻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嗯?然后呢?你打算怎么称呼?”篝火跳跃的光影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将那点玩味衬得清晰无比。 汪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后颈,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那个即将出口的、代表身份与服从的“少爷”,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舌根发麻,声带僵硬。 空气凝固了零点几秒。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远处模糊的人语、甚至夜风吹过帐篷帆布的呜咽,在这一刻都被无限放大,钻进汪程紧绷的耳膜。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僵硬难看。 但汪家的烙印更深。 “……大爷。” 这两个字,几乎是汪程从牙缝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决绝,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干涩、低沉、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称呼在空旷的荒野营地里响起,荒诞得令人窒息,与他那张硬朗、刻板、此刻却憋得有些泛红的方正脸孔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话音落下的瞬间,汪程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流畅,手臂猛地向前一伸,将那个盛放着粗糙食物的餐盘直直地递到了予恩的面前。 予恩的目光,终于从那声让他“满意”的称呼上,缓缓移到了近在咫尺的餐盘上。 懒洋洋地扫过餐盘,从干硬的压缩饼干到颜色深沉的酱牛肉,最后落在那盒糊状的罐头粥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鼻翼微微翕动,仅仅是一瞥,他眼中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 “拿走。”他声音冷淡,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你吃掉。” 汪程端着盘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下颌线也绷紧了一瞬。那是一种极力克制下的反应。 这位大爷……还真把这里当成汪家那处处讲究、事事顺心的老巢了?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无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滚。 但汪家的纪律早已刻入骨髓。他没有反驳,没有质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所有的情绪都被迅速压回心底。 “……是。”他低应一声,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他端着那盘被嫌弃的食物,默默地退开几步,背对着予恩,走到车头前方更浓一点的阴影里。他没有立刻开动,而是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拿起那片压缩饼干,动作干脆利落地掰下一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予恩的目光并未离开汪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嘴角那瞬间的抽搐,还有他转身走向阴影时,背影里透出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 这细微的反应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予恩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眼神飘向远处跳跃的篝火,火光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一股迟来的、带着点自嘲的冷意悄然爬上心头。是啊,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两年蜷缩在汪家那看似安全实则窒息的堡垒里,被小心翼翼地供养着,信息、资源、生活细节……无不经过精心的筛选和安排。他享受着这种“供奉”,却也在这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不知不觉被豢养得比从前更加挑剔、更加难以伺候了。连野外求生的基本食物都入不了眼了吗? 他微微眯起眼,远处篝火旁传来的、属于别人的食物香气,此刻闻起来似乎也带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让他那被汪家惯养了两年的胃,隐隐泛起一丝陌生的、却更接近本质的饥饿感。 第71章 光影交错间的杀意 阿柠径直朝予恩走过来,跟张祁灵打了声招呼,领着两人走向一个帐篷,黑瞎子已经在帐篷外等着,予恩看到跟过来的吴携,勾唇笑了笑。 帐篷帘子掀开的瞬间,混杂着尘土、酥油茶和某种陈旧毛织品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柠示意了一下,几人无声地跟在她身后步入。 予恩的目光与黑瞎子短暂交汇,随即冷漠移开。 予恩习惯性地走向帐篷最里侧一个光线稍暗的角落,那里离主位的老太太和门口喧嚣都远一些。 他刚屈膝准备坐下,身边的位置就陷了下去,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属于黑瞎子特有的气息。他靠得很近,手臂随意地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像一堵无声的墙,隔开了他与帐篷中心,予恩皱眉没有侧过头,当不知道。 对面,张祁灵沉默地靠壁而立,帽檐压得很低,吴携坐在一旁看着。 予恩不想听他们在聊什么,因为他都知道。 阿柠让黑瞎子去做一件事,黑瞎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也没看阿柠,反而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予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带着点戏谑的调子低语了一句。 “啧,跑腿的活儿又来了。小予恩,要不跟瞎子走一趟啊。” 予恩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就在这时,予恩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是阿柠,那视线带着一种黏稠的探究,让他后颈的皮肤微微发紧。 他倏地抬眼,捕捉到视线的来源——正是站在老太太身侧的那个年轻女人。 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是高原特有的红棕色,两边各梳着一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穿着干净的藏青色袍子,乍一看与普通藏族女子无异。当予恩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时,一股极其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眼神……刻意收敛了锋芒,即使隐藏在高原红晕和朴素的装扮之下,那份骨子里的精明与算计,跟吴三行一样的讨厌恶心! 陈雯婧! 予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予恩缓缓地、极其细微地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只是被帐篷顶漏下的阳光晃了一下。 他不再看陈雯婧,目光转向中央的瓷盘,当做刚才那瞬间的对视从未发生,耳朵却竖了起来,更加专注地捕捉着帐篷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和对话的余韵。 阿柠那边似乎已经和老太太达成了某种共识,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予恩没再细听具体内容,心思全在陈雯婧身上。 黑瞎子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帐篷里有些凝滞的空气。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篷里投下大片的阴影,伸手想拍予恩的肩膀,予恩侧身躲过。 “走了啊,小予恩,自己小心点。” 予恩没应声,只是微点了下头。 阿柠示意张祁灵和吴携也一起离开。随后陈雯婧也扶着藏族老太太离开。 帐篷里很快只剩下予恩。 予恩依旧坐在那个光线晦暗的角落,背脊挺直。 他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近乎实质的冰寒。陈雯婧……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无声滚过,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刻骨的厌恶。 杀了她。 这个念头清晰、冰冷、占据了整个脑海。 怎么杀? 予恩的思绪在两种方案间快速权衡,冷静得像在切割一块生肉。 当着吴三行的面杀?让那个老狐狸亲眼看着他精心布置的棋子、他喜欢的人,用来搅浑水甚至牵制自己的工具,在自己手里像只虫子一样被碾碎?那场面想必很“精彩”。 吴三行那张永远挂着算计笑容的老脸会是什么表情?震惊?暴怒?还是……更深的忌惮?予恩的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还是……就现在?在这混乱的营地里,在这顶充斥着异族气息的帐篷内,趁着陈雯婧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毫无防备之时?予恩的目光落在那个正垂首侍立在老太太身侧、扎着两条粗黑麻花辫的女人身上。她的脖颈看起来很脆弱,只要一瞬间,快到连血都来不及溅出多少…… 不。 一个更清晰的认知瞬间压倒了短暂的冲动。 这次来的,好像是谢链环。 谢连环,吴三行那同样狡猾、同样善于伪装的兄弟。当着“他”的面杀陈雯婧,固然能震慑“吴家”,但效果恐怕远不如在真正的吴三行面前来得震撼和……解恨。 更重要的是,当着谢连环的面暴露自己的杀意和实力?没必要。他予恩的刀,要砍在最有价值的地方,要确保目标感受到最深切的恐惧和绝望。 一个更“合适”、更“有趣”、也更符合陈雯婧某些“特质”的方案,在黑暗中悄然绽放,在他心中成型。 那还是……让她变成禁婆好了。予恩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布料。 禁婆……那种源自陨玉的、扭曲而永恒的诅咒。陈雯婧不是一直对陨玉的力量充满病态的渴望吗?不是总想窥探那些不该触碰的秘密吗? 很好。予恩眼底的冰寒里渗入一丝的兴味。成全她。把她变成她最渴望的力量的畸形产物,变成一具失去神智、只余下扭曲本能和永恒痛苦的怪物躯壳。 然后…… 他脑海中浮现出吴三行那张老谋深算的脸。打包好,“送”给他。 想象着吴三行收到这份“大礼”时的表情——震惊?恐惧?还是对自己彻底失控的愤怒?无论哪一种,都足够让他感到一丝……愉悦。 这份“礼物”,比一具冰冷的尸体,更能清晰地传达他的报复。 你的人,我动了;你的局,我能破;你觊觎的东西,我能把它变成你最深的噩梦。 至于陨玉? ……做梦。这两个字在他意识里掷地有声。他不会给陈雯婧接触陨玉的机会,更不会让她以任何形式“升华”或“解脱”。 禁婆化,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最彻底的终结。 嗯。予恩缓缓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帐篷内沉滞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凝滞了一瞬。指尖的摩挲停止了。 这个方案,真是太棒了。吴三行也能得到一个他喜欢的“礼物。” 帐篷外的风掠过篷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炉火的光在予恩脸上跳跃,一半明,一半暗,杀意已定,路径已明。剩下的,只是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将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该收的人手上。 予恩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 予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无声地掀开帐篷帘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刺眼,营地的人正在忙碌地准备午饭,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牲口棚的味道飘散过来。 予恩远远避开人群,走到营地边缘一处背风的土坡后。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背靠着土坡,微微仰起头,闭上眼,感受高原炽烈的阳光。 还是等下回帐篷,从空间拿自己屯的食物解决掉好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陈雯婧的出现让他对营地提供的任何食物都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 谁知道那女人会不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更何况,他空间里屯的东西确实……挺久了。虽然以空间的特性,保质期几乎不成问题,但心理上总觉得该消耗掉一些了。 睁开眼,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荒凉山峦,阳光在裸露的岩石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兰措……瓷盘碎片……陈雯婧………张祁灵的沉默……黑瞎子的任务……吴携的懵懂…… 无数的线头在他脑海中纠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内袋里一个坚硬的、冰冷的棱角——那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抹极淡、带着冷意的弧度在他唇边浮现又消失。 第72章 初显疯意 帐篷内狭小的空间里。予恩盘腿坐在简易行军床上,伸手一瞬间几包薯片、牛肉干和两盒沉甸甸的自热火锅就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小折叠桌上。 塑料包装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帐篷里显得清晰。他利落地拆开火锅包装,倒入冷水包,很快,自热包遇水反应,白色的蒸汽带着浓郁的牛油香气“呲呲”地升腾起来,迅速填满了整个帐篷,驱散了几分林间的阴冷湿气。 “宋程,宋明,进来。”予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帐篷的帆布。 门帘掀开,汪程和汪明带着一身外界的凉气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小桌上那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丰盛景象攫住了——冒着诱人热气的自热火锅,旁边散落着色彩鲜艳的零食包装。 这显然不是营地配给,更不可能是临时能找到的物资。 汪程的视线在自热火锅和予恩平静的脸上短暂停留,但他和汪明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多问一个字。作为汪家训练有素的人员,他们深知现在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坐。”予恩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空着的折叠凳,自己则拿起筷子,搅动着火锅里翻滚的红油汤底,夹起一片吸饱了汤汁的藕片送入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 “下午你们两个,不用贴身跟着我了。” 汪程和汪明刚坐下,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予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虑。 “在后面待命,负责接应。”予恩咽下食物,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然后,带你们接应的人,远远缀在吴携他们队伍的尾巴后面,保持距离,别让他们发现。” “可是……”汪程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顾虑,“出来前,汪先生和汪牧部长特意交代,务必跟着您,确保您的安全。这……” 他看向汪明,两人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任务就是任务,尤其是来自汪家最高层的直接命令。 “呵,”予恩轻笑一声,又夹起一块午餐肉,“命令是让你们‘跟着我’,可没说一定要贴在我身边当尾巴?”他抬眼,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却透出清晰的锐利。 “离得远点,更便于我自由行动。放心,出了任何岔子,责任算我的,我会亲自跟汪先生还有汪牧解释,怪不到你们头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态度又如此明确,汪程汪明知道再坚持就是僭越了。两人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低下头,齐声道:“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们无法违抗眼前这位少爷的意志,更无法承担违抗汪先生、汪牧部长命令的后果,只能寄希望于予恩少爷的判断和他能说服上面。 “行了,”予恩摆摆手,继续专注于眼前的火锅,“你们先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撤。待会儿我去找阿柠,就说临时有急事,派你们俩回去取点‘重要物资’。”他特意在“重要物资”四个字上加了重音,“这样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消失在明面上,转入暗处待命。” “明白!”两人起身,恭敬地应声低头。尽管心中仍有疑虑和不安,但命令已下,他们便不再犹豫,迅速退出了帐篷,厚重的帆布门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光线与气味。 …… 一盒分量十足的自热火锅下肚,连带着消灭了不少零食,予恩满足地摸了摸有些鼓胀的胃。帐篷里浓郁的火锅味让他觉得有些闷,他决定出去透透气,顺便去找阿柠落实汪程汪明撤离的借口。 他信步走出营地,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朝着营地外围、人迹相对稀少的林间走去。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鸟类的鸣叫。 就在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能看到远处扭曲虬结树的地方时,一方稀疏的林木间,一个人影正不疾不徐地朝他这边走来。 予恩脚步一顿,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真是说巧不巧。 来人正是陈雯婧。她显然也看到了予恩,脚步微微停滞,那张面容还保持着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邂逅的放松,反而瞬间绷紧,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而充满戒备。 在帐篷里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人时,她全身的神经就在疯狂预警——一种几乎化为实质的危胁感,这种程度的危机感,在她多年的生涯中前所未有。两年前吴三行在一条加密信息里隐晦提及的那个“不可控变量”的名字,与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的名重叠起来。 陈雯婧在距离予恩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死死锁住他,声音冰冷,“你到底是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予恩没有回答。也没有摆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微微歪着头,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无礼的审视,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又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猎物。这种赤裸裸的、带着探究和玩味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挑衅性。 陈雯婧的耐心在对方无声的戏谑中瞬间耗尽。杀机骤起!她眼中厉色一闪,毫无征兆地动了!身影欺近,五指成爪,直取予恩的咽喉!动作快,完全是致命的杀招。 予恩仿佛早已预料。在她动身的瞬间,他脚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错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后仰,便让那致命的一爪贴着他的皮肤掠过。他甚至还有闲暇抬起手,像拂开一片落叶般,轻松格开了陈雯婧紧随其后的几记凶狠肘击和膝撞。每一次闪避和格挡都恰到好处,游刃有余,仿佛不是在应对生死搏杀。 陈雯婧越打越心惊,对方的实力远超她的预估!就在她一个旋身鞭腿被对方单手架住,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予恩眼中笑意一冷,一直被动防守的他终于动了真格。他猛地抬腿,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一脚精准地踹在陈雯婧的小腹上。巨大的力量让她完全无法抵御,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铺满枯枝落叶的林地上,又狼狈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沾了一身的泥土和碎叶,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散乱开来。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但予恩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在她落地的瞬间,他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不等她完全起身,予恩已经俯身,修长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指猛地探出,一把攥住了她散乱的长发,毫不怜香惜玉地向后狠狠一扯! “呃啊!”陈雯婧被迫痛苦地仰起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露出了布满惊怒和一丝恐惧的苍白脸庞。 予恩顺势单膝微曲,半蹲下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他清晰地闻到了陈雯婧身上那股之前就隐隐察觉的、此刻却异常浓郁的香味——那是一种极其馥郁、带着点甜腻的异香,像是某种昂贵香料与药材的混合,但在这浓郁的香气之下,似乎还极力掩盖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这股味道让予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俯视着她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和冰冷的玩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陈雯婧的耳朵。 “想杀我?” 他轻轻地问,像是在确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攥着头发的手指猛地又加了几分力,让陈雯婧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被迫将头仰得更高,完全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予恩的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皮肤,说出的话语却比寒冰更刺骨。 “很着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陈雯婧的心脏,“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了吗?快要…藏不住了?” 陈雯婧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愤怒和疼痛,让她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起来。 予恩似乎很满意她这瞬间的反应,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一字一顿地继续。 “尸鳖丸的味道…如何?” “禁婆”这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尸鳖丸”的名字,击溃了陈雯婧强装的镇定和心理防线,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愤恨。她最大的、最想埋葬的秘密,就这样被眼前这个恶魔般的年轻人,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赤裸裸地揭开了。 “呃……!”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瞳孔涣散,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予恩那张居高临下、带着恶魔笑意的年轻脸庞。 她最深的梦魇,她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埋葬的腐烂秘密——那秘密侵蚀着她生命和理智的可怕诅咒——就这样,被眼前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年轻人,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感到灭顶的恐惧和羞辱。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在尖叫。她几乎是低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你到底是谁?!来这想做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她死死盯着予恩。 “吴三行是不是找过你?!”这个名字被予恩说得咬牙切齿,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怀疑这是吴三行联系了陈雯婧布下的又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的、更致命的陷阱。 陈雯婧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刚刚的创伤剧痛和身体内部的异变让她豁出去了,她强撑着抬起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挑衅的弧度。 “有本事就杀了我!那你也别想活着去塔木陀了!”她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既是威胁,也是孤注一掷的赌注,赌他不敢在营地附近、在即将进入塔木陀前轻易杀人灭口。 然而,这句话,这强硬的姿态,尤其是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与某人极其相似的、混合着算计与疯狂的微光,还有那熟悉的、带着点吴家特有的执拗口吻——瞬间点燃了予恩心底压抑已久的、对某个名字的暴戾与憎恶! “是吗~?”予恩的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翻涌着狂暴的杀意! 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意让陈雯婧浑身汗毛倒竖,心脏骤停!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予恩猛地俯身!他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再次狠狠攥住了陈雯婧的头发,五指几乎要嵌入她的头皮!紧接着,他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掼沙袋一般,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狠狠掼向地面! 砰! 陈雯婧的脸颊和额头重重地砸在铺满枯枝败叶的硬土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 但这仅仅是开始。 予恩甚至没有给她喘息和挣扎的机会。就在她头颅撞击地面时,他攥着她头发的手骤然松开。同时,他的脚——穿着结实战术靴的脚——毫不犹豫地、狠狠地踩了下去! 目标是她的后脑勺! “找死是!” 那冰冷的、蕴含着无尽杀机的声音,伴随着靴底与颅骨接触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呃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陈雯婧喉咙里爆发出来,被泥土堵住了大半,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巨大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让她蜷缩成一团,本能地用手臂护住头部,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然而,予恩的怒火并未平息。像被触怒的凶兽,眼中只有毁灭的杀人的血色。踩在陈雯婧头上的脚猛地抬起,带起几缕被血和泥土粘住的断发。 身形微转,右腿狠狠踹在陈雯婧毫无防备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林间响起! “啊——!!!”陈雯婧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双手死死抱住那条被踹断的小腿,身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眼泪、鼻涕和鲜血混合着泥土糊满了她那张曾经冷艳的脸庞,只剩下扭曲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透过泪水和血污,看向那个站在逆光中的年轻人。 那双眼睛……那双疯狂、冰冷、此刻毫无情感的眸子……陈雯婧绝望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他是真的!他真的想在这里,此刻,活活踩碎她的头颅,碾断她的四肢,把她变成一滩烂泥!他不是威胁,他是要执行! 予恩眼中的血色和疯狂并未褪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哀嚎陈雯婧,杀意仍在沸腾。他微微屈膝,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兴奋。他准备上前,彻底解决这个让他想起某个人的、碍眼的麻烦。 然而,就在他迈步的瞬间—— 远处营地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骚动声。有黑瞎子那独特、辨识度极高的声音,还有不止一辆车的车响,紧接着是吴携带着明显惊讶的呼喊,还有一些其他人的附和与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喧嚣,瞬间浇熄了予恩眼中疯狂的火焰。他动作猛地一顿,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眼中的血色迅速退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地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不住颤抖、几乎失去意识的陈雯婧,脸上忽然又扬起了一抹极其温和、堪称“阳光”的微笑,与他刚刚的暴虐判若两人。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又像是某种宣告,“算你命大。”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冰冷的刀刃在破碎的阳光下反射着森寒的光芒。他蹲下身,用刀尖极其轻柔、带着点亲昵意味地在陈雯婧沾满血污的额头上方虚空比划了几下。那动作,像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最完美。 “先让你活着,”予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去找找吴三行……”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祝福的恶意,“祝你好运。” 刀尖最后在她眼前虚点了一下,予恩猛地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他不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一眼,他利落地收刀入鞘,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传来人声的营地走去。 林间,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泥土被翻动的气息,以及陈雯婧断断续续、痛苦而绝望的微弱呻吟。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照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也照亮了予恩离去的背影。 第73章 暗影与旧识 予恩踩着林间松软的腐殖层,朝着营地方向不疾不徐地走着。远处营地的喧嚣声浪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原来是黑瞎子带着那个关键的瓷盘,还把谢语辰给“捡”回来了。他对此毫无兴趣,只想尽快安排完汪程汪明的事,然后……慢慢解决完碍眼的人。 思绪在脑中转动,他刚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脚步顿了一下。 就在前方几步远,草丛一个人影几乎与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他静默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是张祁灵。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这个位置…… 予恩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张祁灵所站之处,又迅速回头,视线穿透稀疏的草林,精准地投向刚才与陈雯婧发生激烈冲突的那片空地。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虽然隔着些距离和树木的遮挡,但视野没有完全隔绝!那片区域发生的激烈打斗,尤其是最后那狠戾的踩踏和骨裂的声响,如果张祁灵有心留意或者一开始就在这里,不可能察觉不到! 一股冰冷的烦躁感瞬间攫住了予恩的心。他看见了?看见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是否目睹了他对陈雯婧的出手?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翻腾,让那股因陈雯婧联想到吴三行而燃起的暴戾杀意再次隐隐躁动。 然而,张祁灵只是静静地站着,帽檐下的脸看不清表情,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隔着几步的距离,平静地落在予恩身上。没有质问,没有阻拦,也没有任何出手干预的迹象。 予恩心中闪过一个冰冷的判断:*如果看见了,并且认为需要制止,以他的性格,早就出手了。既然他没动,要么是没看见关键,要么就是……漠不关心。无论是哪种,此刻都无需解释,更不必理会。 这份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予恩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脚步再没有一丝迟滞,他径直从张祁灵身边走过,目不斜视,朝着营地的方向前行。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张祁灵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予恩的背影。直到予恩走出几步,他才极其自然地、无声地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予恩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通往营地的小道上,气氛压抑得的死寂。予恩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这让他心底的躁意更盛,只想加快脚步摆脱这烦人的“尾巴”。 一踏入相对嘈杂的营地范围,予恩立刻将注意力转向正事,暂时将身后的张祁灵和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正在和手下交代事情的阿柠。 “阿柠姐。”予恩脸上洋溢着独属于少年的明朗笑意,步伐轻快地来到阿柠面前。 阿柠抬头,看到是予恩,点了点头:“什么事?” “宋明、宋程,”予恩报出汪程汪明的伪装名字,“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需要他们俩立刻返回处理一下。接下来他们就不跟着我们队伍行动了。”他的措辞简洁直接,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急事”。 阿柠对予恩的身份和背景(假的)心知肚明,知道有些事不该多问。她只是略作思考,便干脆地应下。 “行。黑瞎子已经带东西回来了,我们下午就按原计划准备出发,他们不在影响不大。” “知道了。”予恩得到确认,转身就想离开这片让他感到烦躁的人群,回自己的帐篷。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视线不可避免地与刚来到周围的那几道分外引人注目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黑瞎子正拍着吴携的肩膀,笑得一脸促狭。吴携则一脸激动地拉着一个穿着粉色衬衫、气质温润清雅的年轻人,正是解家当家的谢语辰(小花)。还站着一个年轻女生,应该就是霍绣绣了。 显然,谢语辰一行人也注意到了他。喧闹的气氛凝滞了下来。 吴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变得复杂。黑瞎子则挑了挑眉,嘴角带笑,抱着手臂,眼神在谢语辰和予恩之间来回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予恩的脚步停了下来。既然撞上了,他也懒得刻意避开。他就这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地迎向那几道聚焦过来的目光。 尽管,他对眼前这几个人,一个都不想看见。 短暂的沉默和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谢语辰率先动了。他轻轻拂开吴携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独自一人,先朝着予恩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语辰在距离予恩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那张俊雅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他看着予恩,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太多情绪。 “予恩……”谢语辰的声音响起,清润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迟疑,“好久不见。”他顿了顿,在斟酌着措辞,目光复杂地落在予恩身上,想在确认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疏离与冰冷气息的年轻人,是否是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最终,那句盘桓在心底的疑问,还是带着困惑,小心翼翼问出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带着沉重的分量,砸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空气里。 “呵。” 回应谢语辰的,是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予恩的唇角向上勾起一个极其明显的弧度,他看着谢语辰,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谢老板,”予恩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营地背景的嘈杂,充满疏离感的客套,“确实很久不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轻佻,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这不是无聊得很,出来旅旅游,散散心么。”他摊了摊手,动作随意,目光讽刺,“挞木陀风景独好,不来凑个热闹,岂不是可惜?行了,我们无话可说,更无旧可叙。” 这敷衍至极、带着明显嘲弄的回答,浇灭了谢语辰心中仅存的那点微弱的希冀。他脸上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唇线抿得更紧,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受伤和无奈。 一旁的霍绣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予恩那副冷漠又带着讥诮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小花哥哥明显被刺痛却隐忍的神情,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着予恩,手指下意识地蜷紧,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恐怕要忍不住上前理论了。 予恩对霍绣绣那带着的敌意目光视若无睹,当她只是一团空气。他只想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令人烦躁的寒暄。 他的目光从谢语辰身上移开,像扫描仪一样扫过人群,锁定了那个抱着手臂、嘴角噙着看戏笑容的黑瞎子。 “黑瞎子,走,我找你有事。”予恩说完目不斜视的走开。 黑瞎子满脸微笑的跟了上去。 看见予恩找黑瞎子的几个人面色复杂,想跟上去,又会惹他讨厌。 阿柠的目光扫视全场。 “清楚就收拾家伙,一刻钟后出发。” 众人纷纷应和,不敢再有丝毫懈怠,迅速散开去收拾各自的装备。 第74章 启程 临时营地,车辆整装待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引擎预热的气味。 吴携和解雨臣刚刚结束了对录像带的描述,把霍绣绣送走。 吴携和谢语辰并肩站着,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转身走回去。两人心中都因为霍绣绣带来的信息而翻涌着不同的波澜。 装备已经全部装车,引擎的轰鸣声连成一片。 汪程和汪明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早已悄无声息地滑出营地,伪装成普通车辆先行离开,准备在暗处策应。 予恩背着那个与他瘦削身形略显不符的硕大背包,沉默地走向其中一辆越野车,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黑瞎子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笑嘻嘻地跟在他身侧,墨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 “哎我说小予恩呐,你看这路途遥远,怪无聊的,要不跟瞎子哥坐一辆车?瞎子哥给你讲点江湖奇闻,保管比听老高那半吊子中文有趣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用胳膊肘去碰予恩的肩膀。 予恩眼睛闪过不耐,不愿也懒得开口搭理他,脚步加快往车走。 张祁灵则不远不近地缀在予恩的另一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静静地落在予恩紧绷的侧脸上,与黑瞎子的聒噪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阿柠踩着利落的步伐走了过来。她一身干练的野外装束,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黑瞎子和张祁灵身上。 “黑瞎子,哑巴张,你们两个,跟我一辆车。” 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省得你们半路又玩失踪。” 这俩人“前科累累”,她可太清楚了。 “出发了!所有人,上车!” 阿柠清亮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营地中炸响,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意味。原本还在做最后检查或闲聊的人瞬间行动起来,纷纷奔向各自分配的车辆。 予恩已经率先拉开一辆越野车的后车门,沉默地钻了进去,直接靠在了最里面的窗边位置,侧过头,额头几乎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别烦我”的气息。 紧接着,车门再次被拉开。吴携和解雨臣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笑容的身影,也弯腰坐了进来。 吴携坐在中间,谢语辰坐在予恩旁边靠外的位置。后座的空间因为三人的加入而显得有些拥挤,气氛也随之微妙起来。吴携似乎想开口跟予恩说点什么,但看到他完全封闭的姿态,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谢语辰则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没察觉到这尴尬的沉默。 阿柠恰好经过这辆车的窗外,目光看向了车内。当看到吴携时,她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嫌弃——身手平平,偏偏还自带“邪门”体质,走哪哪出事,在她这个讲究效率和生存率的领队眼里,实在是个需要重点“关照”的不稳定因素。 她没停留,径直走向前面那辆由张祁灵和黑瞎子坐着的车,动作利落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都坐稳了!出发!” 阿柠的声音通过对讲机清晰地传到每一辆车。 车队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 予恩所在车辆的驾驶座上,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佬——老高——兴奋地拍了拍方向盘,操着一口极其流利但带着浓重外国腔调、语速飞快的普通话开始了他的“表演”。 “哦耶!终于要走了!芜湖!let''s roll!” 伴随着他夸张的语气和一脚油门,整个车队如同离弦之箭,卷起漫天尘土,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第75章 予恩的决绝,众人的追寻 车轮卷起干燥的黄土,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戈壁滩亘古的沉寂。 车的影子在前方扬起的沙尘中若隐若现。 予恩紧抿着唇,眼睛冷漠盯着窗外——风势明显在加剧,细小的沙砾开始抽打着车窗,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远处,原本湛蓝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土黄色滤镜。 ‘沙尘暴……来了。’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目光瞥向仪表盘上静静躺着的无线电对讲机,眼神深处闪过冰冷的快意。 ‘好不容易有苦吃,怎么能让吴携他们躲过去。’ 他已经能想象出吴携那张总是带着点无辜和运气的脸,在风沙中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丝嘲讽的弧度爬上他的嘴角。 --- 阿柠所在的头车,车身猛地一沉,几乎陷进一个沙窝。 后排一直闭目养神的张祁灵倏然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透过车窗,让停下车。 阿柠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向张祁灵,神情不悦。 张祁灵没有看她,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向窗外。 阿柠心头一凛。她顺着张祁灵的手指望去。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刺耳的电流噪音在车内炸响。老高被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猛踩刹车,车身在沙地上甩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扬起漫天沙尘。 看着窗外骤然变得昏黄、沙尘漫天的景象,脸上血色褪尽,慌忙熄火。 予恩动作最快,利落地从背包里扯出防风镜戴上,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他一把抓起沉重的背包甩到肩上,拉开车门。 “呼——!” 车门打开的瞬间,狂暴的风沙疯狂地灌了进来,带着灼人的热度和窒息感。 外面的视野能见度急剧下降到不足十米,狂风呼啸,卷起的沙粒吹打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站立不稳。 老高不知道怎么一下子跑了,瘦高的身影很快被翻滚的黄沙吞没。 予恩用衣服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根本没理会老高的去向,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迈步。 “予恩!等等!”谢语辰见状,急忙上前,伸手想去帮他托一下沉重的背包,“风太大,我帮你背……” 他的手还没碰到背包带,予恩猛地侧身躲开,动作带着明显的抗拒和厌恶。防风镜下,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谢语辰和他身后的吴携,声音透过衣服传来,冰冷刺骨,字字清晰。 “管好你们自己!别拖我后腿!”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一眼,弓着腰,顶着几乎要将人掀翻的狂风,一步一步走开,他的背影在漫天黄沙中显得异常孤绝。 谢语辰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担忧。他看了一眼予恩决绝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吴携,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在狂风中消散。 “吴携,跟紧我!”他拉紧了自己捂着口鼻的衣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走散!跟上他!” 吴携默默地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予恩消失在风沙中的方向,还是离远一点,他已经够讨厌自己了。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谢语辰身后。 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肆虐的风沙渐渐平息。 予恩停下脚步,没理会身后两个身影。他目光扫过一处相对背风、被沙丘环抱的洼地,径直走过去,卸下身上的重负,有些脱力地坐下。 空气灼热干燥,每一粒沙子都在贪婪地吮吸着人体最后的水分。他扯下捂在口鼻上的衣服,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却只感到喉咙和鼻腔火辣辣地疼。 谢语辰和吴携也踉跄着跟了过来,在他不远处坐下,粗重的喘息。 吴携感觉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纸,颤抖着手从背包侧袋掏出水壶,拧开盖子,贪婪地灌了几大口。 清凉的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他喘匀了气,把剩下半壶水递给旁边的谢语辰。 谢语辰接过水壶,道了声谢,也小口地喝了几口。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予恩身上。 只见予恩面无表情,手似乎不经意地在背包上一拂——下一秒,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就在吴携惊愕的目光中,凭空消失了! “卧槽!”吴携一口水差点呛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予恩刚才放包的地方,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水壶,仿佛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包…包呢?!小花你看见没?那么大个包!刚才还在那儿!” 谢语辰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只是瞳孔微微一缩,瞬间的惊讶之后,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他想起很久以前,气氛凝重的夜晚,一开始黑瞎子他们来找他,用不信任的语气提起到“予恩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当时黑瞎子叼着烟嗤笑,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而他自己,和张祁灵虽然未曾出声附和,心底深处却也下意识地将其归为无稽之谈, 甚至隐隐觉得对方是在故弄玄虚,玩弄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后面那些凭空消失又出现的匕首和小物件,虽然也曾落入他们眼中,却总被想当然地解释为某种精妙的“障眼法”或“藏匿技巧”,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暂时无法看穿的江湖把戏。 如今,这活生生的“空间”就在眼前,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他们曾经根深蒂固的认知之上。 ‘原来…是真的。’ 谢语辰心中泛起苦涩,他们谁都没真正信过他的话,谁都没能真正理解予恩的本质。这份“不信”,此刻化作了沉甸甸的愧疚,压在他心头。 “小花!你都不惊讶吗?!”吴携看谢语辰只是最初有点意外,随后就陷入了沉默,忍不住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急急问道,“凭空消失啊!这…这科学吗?!” 谢语辰的目光从予恩冷漠的侧脸收回,看向满脸写着“这不科学”的吴携,声音低沉,带着叹息“不奇怪。”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予恩。” 吴携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奇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 开什么玩笑!现在予恩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冰碴子,上去问这个?那不是自找没趣外加雪上加霜吗?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闭目养神的予恩,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短暂的休整。 予恩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漠然起身,再次前进。谢语辰立刻拉起还在小口抿水的吴携“快,跟上!” 予恩置若罔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将他们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谢语辰对此早已习惯,只是沉默地拉着吴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 不知又走了多久,也许是体力的差距,也许是沙丘起伏的地形使然,原本在后面的谢语辰和吴携,渐渐走到了予恩的前面。 予恩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落在了后面几步。谢语辰回头看了一眼,予恩低垂着头,防风镜遮住了眼睛,看不出表情,只当他是体力消耗过大,步履沉重。 “小恩,还能坚持吗?要不要再歇会儿?”谢语辰放缓脚步,声音带着关切。 予恩没有回答。 走在最前面的吴携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一片异常松软的区域!他刚想提醒后面的谢语辰,脚下猛地一陷! 谢语辰反应极快,在吴携陷下去的瞬间就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吴携拼命向上伸出的手臂!但流沙的吸力大得惊人,吴携的身体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转眼间沙土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根! 而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予恩停下了脚步。他静静地看着在流沙中挣扎的吴携和奋力救援的谢语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侧身,像是刻意避开那片危险的区域,又像是在选择一个更佳的旁观位置。 防风镜的深色镜片,隔绝了他所有的情绪。 流沙一点点吞噬着吴携,谢语辰的嘶吼和吴携的惊叫在空旷的沙漠中显得格外绝望和渺小。予恩就那样站着,漠然的注视。 ‘挣扎,多么完美的意外。大自然的流沙陷阱,吞噬了九门吴家和解家最后的希望…两个独苗,呵……就这么看着,太慢了。只要我走过去…’ 他的目光锁死在谢语辰和吴携交握的手臂上。 ‘不需要做太多…只需在他们最无防备、最用力的那一刻,轻轻一推…或者仅仅是…拉着他们一起死…’*他想象着自己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谢语辰紧绷的手腕,松开他们的手… 这个念头让予恩感到一种扭曲的兴奋。 ‘吴携、谢语辰…吴家,谢家。九门费尽心机布下的前手,留下的后手,自以为是的传承…都会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被这的黄沙彻底掩埋!’ 第76章 不安疑云 就在他们两个凭借力气艰难地从流沙边缘翻滚出来时—— *——“予恩宿主,请立刻帮助主角吴携、谢语辰脱离当前困境。”* 予恩的思绪被打断,那充满恶意的想法停了下来。他几乎是下意识不耐烦地在心底嗤笑 *——“好啊,这就去。”*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意识系统似乎都卡顿了一瞬,显然没预料到他这次如此“合作”。 予恩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笑容在脸上成型。他抬脚,朝着那两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身影走去。松软的沙地吞噬了他的脚步声。 谢语辰最先察觉到动静,强撑着抬起头。当他看清走来的是予恩时,疲惫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和更深的警惕。吴携也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予恩,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他刚才明明看到予恩冷漠地站在一边,像看戏一样! 两人挣扎着想站起来,以示自己并无大碍,不愿在对方面前显得过于狼狈。 就在这时,予恩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刺目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微微俯身,脸上竟然……挂着一个堪称“明媚”的微笑!那笑容在阳光照耀下,甚至显得有些晃眼,与他之前所有的冷漠判若两人。 “你们没事?”他的声音传来,语调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吴携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完全忘了反应。 谢语辰眉头微蹙,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这转变太突兀、太诡异了!予恩的眼神……那双藏在防风镜后的眼睛,真的带着笑意吗?还是说,这笑容只是覆盖在面上的薄霜? 更让谢语辰心惊的是,予恩竟然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是想要扶他们起来。 “没…没事!”吴携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抢答,愧疚感在心里升起。 ‘我刚才怎么能那么想他!他一定是看到我们脱险了才过来的!他其实还是担心我们的?’ 他急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予恩悬在半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入手的感觉冰凉,甚至……有些僵硬地颤抖着? “没事。”谢语辰也跟着拉住予恩的手站起身来,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带着轻松,“谢谢小恩。” 他嘴上说着谢,余光却看到予恩那只被吴携握住后仍在细微颤抖的手,看着予恩的脸。心里不免多想‘这颤抖…是力竭?还是别的什么?他是想推他们?’ *——“予恩宿主!检测到强烈负面意图波动!请停止危险想法!若宿主对主角造成实质性伤害,承受痛苦惩罚的还是主角自己!脑海里的系统声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本次协助主角脱离流沙边缘成功,基础奖励已发放至空间。”* 予恩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成功了?’ 他心底的荒谬感几乎要冲破理智。‘就因为我‘好心’地过来伸了下手,扶了这个蠢货一把?哪怕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把他们再推回去?’*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阴霾,带来一种扭曲的狂喜。‘哈!这样的吗!只要在最后一刻,自己做出‘援助’的肢体接触动作,哪怕心怀杀机……也算成功?’ 他猛地扯动嘴角,那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防风眼镜后的眼睛带着一丝疯狂的光芒,低低地笑出了声“呵……” 唇角高高扬起,那笑声先是压抑着,汹涌而出,一边笑,一边身体颤抖。 “小恩?予恩?”谢语辰的担忧更甚,声音提高了一些。吴携也察觉到予恩的不对劲,他抓着予恩的手没放,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予恩?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也吓到了?” 予恩被眼前的晃动惊醒,瞬间从那份可能发现系统“漏洞”的狂喜中抽离。他目光下移,冰冷地落在吴携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上。 “没事。”他脸上的笑容褪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抽回自己的手,“走。”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刚才下来的沙坡方向大步走去。 吴携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看予恩冷漠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释然和……希望? ‘他刚才主动跟我说话了!他还拉了我的手!虽然又冷脸了,但他至少没再完全无视我!我就知道,予恩他心不坏,他肯定是在别扭!’ 吴携自动忽略了刚才予恩身上的诡异感,沉浸在对方“终于搭理自己”的小小雀跃中,连忙跟上。 谢语辰落在最后,看着予恩毫不留恋的背影,再看看身边明显有点傻乐的吴携,心中的疑虑和担忧疯长。 ‘那颤抖…那突如其来的笑…还有那瞬间的走神和最后的冷脸…太不对劲了。他真的只是过来扶我们?还是…’ 谢语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个可怕的念头。‘不,可能是我多心了。也许他只是不习惯表达,或者被刚才的险情惊到了?’ 一丝愧疚再次爬上心头,‘我刚才是不是防备得太明显了?。’ 而走在前面的予恩,心绪早已飞远。他感受着空间里那瓶微不足道的“体能补充剂”,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弧度。 ‘下次…再试试。如果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触碰’一下,就能成功,还能让他们对我‘感激涕零’……那这游戏,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眼底掠过一丝残忍的兴味。‘活着?呵…当然要活着。死得太快,还有什么乐趣?这系统给的‘帮助’,倒像是递给我一把钝刀子…慢慢磨,才见血,才够疼。’ 当三个在沙海中跋涉得有些狼狈的人影出现在视线时。 走近了,黑瞎子和张祁灵能清晰地看到三人的狼狈。 黑瞎子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痞笑,大步流星地就想凑到予恩身边,习惯性地想拍拍他的肩。 “小予恩,没事?” 他的手还没碰到予恩的衣角,旁边的吴携就上前猛地横插一步,用尽力气一把推开黑瞎子的手臂,声音沙哑维护 “黑耗子!你离小恩远点!” “小恩?” 这个称呼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黑瞎子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痞笑僵了一瞬。他诧异地挑眉,墨镜后的目光在吴携那张写满认真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飞快地扫过一旁沉默的谢语辰,最后落在事不关己的予恩身上。 张祁灵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予恩身侧。 黑瞎子、张祁灵、谢语辰,三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地交汇、碰撞,充满了无声的询问和惊疑 吴携这小子吃错药了?居然叫“小恩”?还这么护着? 分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予恩…看起来状态很不对劲,是受伤了?还是累脱了? 谢语辰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清了清干得冒烟的嗓子,声音嘶哑地打破沉默“好了,吴携。” 他拉了拉吴携的胳膊,示意先回去。 予恩根本没兴趣理会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或维护。他径直迈开脚步,朝着张祁灵他们走来的方向走去,步履虽然有些虚浮,但脚步还是异常的稳定。 张祁灵几个立刻转身跟上。 吴携还不忘警惕地瞪了黑瞎子一眼。 当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到地方时,阿柠几乎是冲了过来,看到予恩时,眉头皱紧了,“予恩,你脸色很差,受伤了?” 予恩勉强抬了抬手,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没。” 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阿柠见状,也不再多问。 予恩只觉得耳边阿柠的声音和营地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里那股强撑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他强忍着不适,哑声对阿柠丢下一句“我休息。” 然后便不再理会任何人,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背阴处走去。 他几乎是瘫倒下去,靠在沙子上,沉重的背包(他从空间取出来了)随意丢在一旁,扯下防风镜,露出毫无血色的脸和紧蹙的眉头。 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身体的疲惫将他彻底淹没,昏沉的感觉越来越重。 第77章 隐晦回应 予恩整个人陷在一种粘稠的昏沉里,意识像沉在深潭底部。 心脏处有东西在里面缓慢地、恶意地搅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痛楚。顺着血脉迅速蔓延,将灼人的热意泵向四肢百骸,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哦……是了。予恩在混沌中模糊地想,是汪牧……害他种下的那个该死的蛊……发作的时间到了。 予恩沉重的眼皮再也无力去睁开一丝缝隙,陷入了沉睡。 见予恩蜷在篝火旁许久,姿势都未曾变动一下,黑瞎子叼着草茎的嘴角慢慢绷紧了。 他几步踱过去,蹲下身,粗糙但带着薄茧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探向予恩的额头。触手温度竟不算滚烫,甚至有些微凉?黑瞎子眉头微蹙,手指顺势滑到颈侧脉搏处——指下的跳动快得有些异样,带着一种虚弱的紊乱。 他收回手,看着予恩即使在昏睡中也紧蹙的眉心,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心里有了数。啧,累狠了?还是……别的什么?他目光沉了沉,没再多想,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与平日嬉笑截然不同的利落和小心。 结实的手臂穿过予恩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少年清瘦的身体在臂弯里轻得没什么分量,反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脆弱。 他抱着予恩,径直走向不远处自己和哑巴张刚刚搭好的那顶厚实帐篷。掀开帘子,里面已经铺好了防潮垫和睡袋。 黑瞎子把人轻轻放下,尽量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拉过睡袋一角盖到他腹部。昏暗的光线下,予恩苍白的脸更显出一种易碎的透明感。 刚直起身,帐篷帘子又被掀开了。吴携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目光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躺着的予恩。 黑瞎子嘴角一咧,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帐篷的阴影里格外显眼。 “呦!怎么着,小三爷?您老人家这是不认识自己帐篷的门朝哪儿开了?还是迷路了,摸黑摸到我跟哑巴这‘贼窝’里来了?” “死耗子!”吴携被噎得脸一红,立刻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因为压抑着担忧而显得有些急促,“少在这儿放屁!我来看小恩关你什么事?他脸色怎么这么差!”他狠狠瞪了黑瞎子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斗气,更多了几分对予恩状况的担忧。 “……”黑瞎子被他这“理不直气还壮”的架势噎了一下,准备好的下一句卡在了喉咙里。 他确实没想到吴携会因为予恩的一句话就变得如此……护犊子?直接无视了他的挤兑,还反咬一口。这感觉……有点新鲜,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不爽。 原本想看好戏的心思淡了,反而生出点难以言喻的郁闷。 就在这时,帐篷帘再次被无声地掀起。张祁灵颀长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几个用干净叶子包好的、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食物。他似乎对帐篷里这略显紧绷的对峙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无视了。 脚步没有停顿,径直绕开了杵在中间、眼神还在交锋的黑瞎子和吴携。 他走到予恩身旁,屈膝半跪下来,将温热的食物小心地放在予恩伸手可及却又不会碰翻的地方。 篝火燃烧时木柴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从外面传来,显得帐篷里的沉默更加凝滞。 张祁灵的目光从予恩脸上移开,缓缓抬起,平静地看向黑瞎子,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 帐篷里,篝火燃烧时木柴爆裂的噼啪声清晰地传进来,反而衬得帐篷内很是安静。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予恩苍白汗湿的脸上片刻,然后慢慢抬起,转向靠在一边的黑瞎子。他的眼神里面的疑问直白地递了过去:怎么回事? 黑瞎子接收到那视线,嘴角习惯性地往上弯了弯,肩膀随意地一耸,做了个“我也说不清”的动作。 一旁的吴携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无声交流,完全摸不着头脑,心里着急,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小哥,小恩他……这是怎么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张祁灵的目光从黑瞎子身上收回去,看向吴携。 “没事,需要休息。” “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吴携稍微松了口气,但看着予恩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样子,总觉得不像“没事”那么简单。他正想再问点什么,突然想起自己和小花那个帐篷还没完全搭好。 “怎么着,小三爷?” 黑瞎子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凝重,咧着嘴,笑嘻嘻地看向吴携。 “光顾着关心小恩弟弟了?咱哥俩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不见你嘘寒问暖两句?偏心可不好啊。” 吴携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调侃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神经病啊你!” 那眼神活像看一个突然发疯的白痴。既然小哥说小恩需要休息,眼下也问不出更多,他惦记着帐篷的事,懒得再理黑瞎子,转身就撩开帘子出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三人,予恩在沉睡,张祁灵和黑瞎子面对面。 “瞎。” 黑瞎子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刚才那股懒散劲儿被一种沉凝的严肃取代。 “哑巴,”黑瞎子压低了声音,语速快而清晰。 “让他跟着你,最稳妥。我这边,十有八九会比你早碰上吴三行那老狐狸。万一他……我是说万一,他真动了手,或者要做什么出格的事,瞎子我一个人,未必拦得住。你也知道的,我不想再伤他,更怕到时候……力有不逮。” 张祁灵沉默地看着他,几秒钟后,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他再次回头,目光在昏睡不醒的予恩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和黑瞎子一前一后,无声地走出了帐篷。 深夜,予恩是被心口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痛硬生生撕醒的。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里那该死的东西在疯狂地窜动。 他咬着牙,强忍着没哼出声,意识混沌地从空间里摸索出汪牧给的那个小瓶子,倒出药丸塞进嘴里,硬咽下去。 缓了一会儿,药效似乎起了作用,那疯狂窜动的感觉稍微平复了一些,尖锐的痛楚变成了沉闷的钝痛。 他这才有力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旁边似乎放着些水和食物,但他看也没看,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体,掀开帐篷帘走了出去。 深夜的沙漠营地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在睡袋里睡着了,只有几堆篝火还在微弱地燃烧。 他刚站定,就看见不远处有三个身影快速闪进了另一个大帐篷。 其中一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是张祁灵。张祁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进去。 予恩站在原地,夜风吹在汗湿的衣服上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那个帐篷,心里明镜似的:陈雯婧……看来她的腿伤好得挺利索,都能继续蹦跶着去挞木陀了。 第78章 不期而遇的三人 予恩站在沙丘的阴影里,将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玻璃瓶递给面前两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男人——汪程和汪明。 瓶子里晃动着一种近乎无色的粘稠液体。 “我会跟着张祁灵他们进入诡城,”予恩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带人,循着这个香味跟上来,别太近,也别跟丢。” “是。”汪程接过瓶子,小心收好。 汪明紧接着补充道。 “汪牧部长让我们转达您,他会亲自来一趟,请您务必处理好这边的事。” 予恩的呼吸顿了一瞬。汪牧亲自来?塔木陀的水比预想的还要浑。 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刚要开口细问,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沙地上传来的、刻意放轻却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有人正朝这边靠近。 “知道了。”予恩迅速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两人离开。 汪程汪明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瞬间没了踪影。予恩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抬脚,朝着营地方向那片光亮走去。 他刚走出阴影笼罩的范围,踏上被篝火余光勉强照亮的沙地,脚步就顿住了。 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去了帐篷的张祁灵,他似乎正要往营地外围这个方向来。另一个,正是还沉浸在茫然失落中的吴携。 张祁灵显然也看到了他,两人的目光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猝然相接。 予恩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在此刻遇见。 他迎着张祁灵的视线,脚步未停,径直朝他们,或者说,朝张祁灵的方向走了过去。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予恩脸上。那张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冷汗痕迹,嘴唇也缺乏血色。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清晰地映出予恩的身影,也清晰地映出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不是质问,不是怀疑,更像是……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或许还混杂着别的什么,沉重得化不开。 予恩在距离张祁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看旁边的吴携,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他能感觉到张祁灵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予恩没有回避,只是微微抬着下巴,任由对方打量,眼神里是一片沉寂的深潭,看不出底下的波澜。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 篝火的噼啪声,此刻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张祁灵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目光在予恩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移开,落向予恩身后那片他刚刚走出的、深沉的黑暗。 “你该休息了。”张祁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从帐篷的方向走了过来。 黑瞎子的目光在张祁灵、予恩、吴携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予恩苍白的脸色和张祁灵沉默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一瞬。 谢语辰则看向吴携,眼神里带着询问,显然注意到了吴携脸上未散的失落和茫然。 吴携被他们的到来惊动,猛地回神,看到黑瞎子和谢语辰,像是找到了救星,又像是想掩饰自己的失态,赶紧朝他们走了两步。 “黑眼镜,小花!你们怎么出来了?” 黑瞎子笑嘻嘻地拍了拍吴携的肩膀。 “帐篷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这不,一出来就看见你们仨在这儿杵着,演默剧呢?”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依旧沉默对峙的张祁灵和予恩。 谢语辰没理会黑瞎子的调侃,走到吴携身边,低声问“没事?”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脸上。 吴携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没事,就是……跟小哥说了几句话。”他含糊地带过,不想多提。 黑瞎子则踱到张祁灵旁边,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戏谑,又像是提醒。 “哑巴,夜风凉,有什么体己话回帐篷慢慢说呗?站这儿吹风,小心把咱们小恩弟弟吹倒了。” 他这话表面是对张祁灵说,眼睛却瞟向予恩,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张祁灵没理他,目光最后在予恩沉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收回视线,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沉默地迈开了脚步。 予恩看着张祁灵离开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跟着往营地帐篷走去。 黑瞎子看着张祁灵、予恩都走开,耸耸肩,对着吴携和谢语辰一扬下巴。 “得,这主角都走了。小三爷,花儿爷,咱也别在这儿喝风了,回去整点热的?” 他揽过还有些没回过神的吴携,半推半就地带着他和谢语辰往他们帐篷走去。 ………… 天刚蒙蒙亮,营地里就响起一片嘈杂。 予恩被这噪音硬生生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拽了出来。他皱紧眉头,眼睛都没睁开,烦躁地在睡袋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试图用布料隔绝那些恼人的声响。 没过多久,帐篷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一个队员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点恭敬和拘谨。 “予恩领队?打扰您休息了。” 予恩没动,只从喉咙里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阿柠领队让我们来给您带个话,她说她带人先进诡城探路,请您带剩下的人留在营地外围,做好接应。” 予恩这才慢吞吞地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侧过脸,半眯着眼睛看向帐篷门口模糊的人影,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沙哑 “知道了。” 那队员得了回复,松了口气,帘子轻轻放下,脚步声迅速远去了。 帐篷里重新安静下来,但外面的喧嚣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予恩盯着帐篷顶棚发了会儿呆,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 蛊虫带来的疲惫感深入骨髓,他索性又闭上了眼睛,试图抓住那点残留的睡意,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帐篷外。 黑瞎子和谢语辰正站在不远处看着阿柠把吴携拉进诡城。黑瞎子抱着胳膊,嘴角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啧啧,小三爷这是要被女土匪绑去当压寨相公啊?” 第79章 强拉之行始 予恩在帐篷里睡得并不沉,外面的脚步声虽然刻意放轻,但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残留着睡意,但更多的是警惕。他坐起身,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即伸手抓过旁边的外套,利落地穿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营地外晨光熹微,空气微凉。 他一眼就看见黑瞎子和谢语辰已经收拾妥当,装备齐全地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像是要出发。 而张祁灵,正沉默地站在他帐篷门口,身形挺拔,显然是在等他出来。 予恩的目光掠过黑瞎子和谢语辰,最后落在近在咫尺的张祁灵脸上,他眉头轻轻一扬。 “呵,怎么,杵在这儿当门神?怕我拦着他们不让走?” 语气里满是嘲讽。 “小恩恩,”黑瞎子笑嘻嘻地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他朝予恩挥了挥手,“瞎子我这就先撤了,你自个儿,先多保重啊。” 他笑容依旧,眼神里少了些平日的戏谑,多了点认真。 解雨辰也朝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予恩,自己要小心。” 他知道予恩不会回复,说完这句,也不等予恩回应,便和黑瞎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干脆地转身,背着装备,很快消失在营地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小路。 予恩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拦?他才没那个闲心。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张祁灵身上,带着审视和烦躁。这位张爷,才是需要“看着”的目标。 他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帐篷。至于营地里那些阿柠留下的队员?爱干嘛干嘛去,他懒得管。 然而,黑瞎子他们离开没多久,营地外就传来一阵引擎声和一个洪亮的大嗓门 “哎哎哎……小哥!” 胖子在车上看得清楚,急得探出半个身子嚷嚷,“你往哪去呢?这呢!车在这儿呢!” 他以为张祁灵走错了方向。 营地里原本有些无所事事的队员也紧张起来。看着张祁灵进了予恩领队的帐篷,几个人下意识就想围过去阻拦,但又忌惮张祁灵的身手,正犹豫间—— 帐篷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予恩刚坐下,就见张祁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奔他放在角落的背包,拿起就开始往里面塞他的睡袋和一些散落的装备。 “张祁灵!” 予恩猛地站起来,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干什么?别逼我动手!”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张祁灵,周身散发出危险的寒意。 张祁灵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只吐出三个字。 “跟我走。” “嗤!” 予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笑,“张祁灵,你没搞错?我可不是你那边的人,凭什么跟你走?” 虽然最终目的也是要跟着他们,但这戏总得做足。 张祁灵似乎根本没打算跟他讲道理。背包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拉上拉链,随手背在自己肩上。在予恩充满戒备的目光中,他一步上前,猛地伸手,精准地抓住了予恩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带着不易挣脱的强势。 “张祁灵!” 予恩手腕被攥住,一股强烈的厌恶感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本能地就想甩开。然而张祁灵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张祁灵不再废话,拉着他就往帐篷外走。予恩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知此刻硬拼不明智还,加上本意就是要跟去,便暂时压下了动手的冲动,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任由张祁灵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队员和胖子、番子都看呆了。 胖子看清楚被张祁灵拽出来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小予恩?嘿!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随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哦!明白了!小哥刚才折回去是专门捞你来了啊?” 番子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一看到予恩的脸,脸色骤变,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他猛地推开车门跳下来,指着予恩,看着张祁灵 “小哥!这人不能带!你忘了他上次差点要了三爷和小三爷的命吗?!” 他看向予恩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惕。 营地的队员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领队竟然要被带走?这还得了!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堵在张祁灵和予恩面前。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予恩冷眼看着挡路的队员,又瞥了一眼满脸不善、像看仇人一样盯着自己的番子,心头那股邪火蹭地就上来了。 他强压下对番子厌恶感,深吸一口气,对着围上来的队员冷声道。 “行了!都给我让开!” 队员们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 予恩的目光扫过他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他们去找阿柠。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收拾东西,回大本营待命。” 说完,他不再理会队员们的反应,视线转向番子,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番子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碍于张祁灵在场,强忍着没有发作。 予恩用力一挣,这次张祁灵也达到了目的,顺势松开了手。予恩甩了甩被攥得有些发麻的手腕,看也不看张祁灵和攀子,径直拉开越野车的后车门,冷着脸坐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纷扰都隔绝开来。 胖子看看车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予恩,又看看脸色铁青的番子,再看看面无表情重新走向副驾驶的张祁灵,挠了挠头。 小声嘀咕着“得,这趟热闹了……” 他赶紧绕回驾驶座。 张祁灵拉开副驾驶的门,番子虽然满心不忿,但也不好此时对上张祁灵,只能愤愤地瞪了后座的予恩一眼,也坐回了车里。 胖子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载着一车各怀心思的人,朝着诡城的方向驶去,留下营地里一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队员。 第80章 找到四人 予恩低骂一声,猛地推开车门,狠狠一甩。 “砰——!”巨响在空旷的戈壁炸开,车身都晃了晃。 番子本就憋着火,这动静像捅了马蜂窝。他“噌”地转身,眼睛瞪得滚圆,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 “你他妈找抽是?!摔给谁看呢!” 予恩正烦得不行,闻言直接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嘴角扯出个极度不屑的弧度,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懒得搭理。 番子火气“腾”地上涌,攥着拳头就要冲过来。旁边的胖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 “哎哎哎!番子!!消消火!跟个毛孩子置什么气!咱还有正事呢!” 张祁灵没说话,直接走到予恩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予恩面色一冷,使劲挣了挣,手腕被攥得有些生疼。太阳毒辣地晒在头顶,脚下的沙砾滚烫,他暂时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动手,但语气更冲了。“走路?怎么办啊!要走你们走!我可不想走!累死了!” 张祁灵没松手,只是侧过身,似乎要背他起来。予恩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侧身甩开“少来!假惺惺!”满脸明晃晃的抗拒。 “呵!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这荒郊野岭的,由得你挑三拣四?”番子被胖子拦着,过不来,只能扯着嗓子嘲讽。 予恩本来就被张祁灵抓得心烦,又被番子这么一说,那股邪火“噌”地就顶了上来。 他不再挣扎张祁灵的手,反而就势站稳,下巴微抬,冲着番子那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又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拖得又慢又清晰,带着十足的讥诮。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吴三行手下最‘得力’的番爷吗?”他把“得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怎么?吴家那位三爷自己玩失踪玩得挺溜,把烂摊子丢给个愣头青侄子吴携,现在连累得你这‘得力干将’也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跟我这个你看不顺眼的‘大少爷’耍嘴皮子威风了?” 停下故意上下扫了番子一眼,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吴携那小子人呢?哦,大概又不知道在哪个坑里等着你去捞?我看你也别在这儿跟我吠了,赶紧去尽忠护主啊!省得回头吴携也丢了,你这‘得力’的名头,怕不是要变成‘得力的废物’了?啧啧,真替你们吴家愁得慌,一个两个的,不是丢了,就是快把自己气炸了。” 这一番话,句句戳在番子的痛处和死穴上——吴三行的失踪、吴携的“不靠谱”、他自己此刻被激怒的失态,全被予恩用最恶毒、最轻慢的语气点了出来。 番子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额头青筋暴起,像头发狂的蛮牛,喉咙里发出的低吼。 “小兔崽子!老子撕了你的嘴!”他浑身肌肉贲张,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胖子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抱住。 “番子!冷静!这小子故意激你呢!”胖子脸都憋红了,使出吃奶的劲儿箍住他,脚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痕。 张祁灵抓着予恩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张祁灵侧头看了予恩一眼,带着点无声的警告。 予恩被他捏得有些生疼,但看到番子那副气炸了肺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点。挑衅地朝番子那边扬了扬下巴,虽然手腕暂时被张祁灵攥得死死的,但那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清清楚楚地印在脸上。 张祁灵没在理会番子的发怒,拉着予恩就往那片狰狞的风蚀岩群里走。予恩嘴里骂骂咧咧,脚下不情不愿地被拖拽着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天已经黑透。 “不行了,歇脚,再走下去得冻死,也容易迷路。”胖子搓着胳膊提议,声音带着疲惫。 张祁灵点了点头,停下脚步,开始观察四周寻找避风处。 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送了过来。 胖子猛地竖起耳朵,“听见没?那边!” 番子也凝神细听,脸色一变。 两人对视一眼,顾不上寒冷和疲惫,拔腿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张祁灵和予恩紧随其后。 绕过几块巨大的叠石。 四个人影瘫靠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下,像三袋被丢弃的破麻袋。他们浑身是土,衣服破烂,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麻木。 “阿柠姐!吴携!”予恩先失声喊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猛地甩开张祁灵的手就要冲过去。 四人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喊声惊得一激灵,手里的石头差点砸出去,眯着眼适应强光,待看清来人,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靠…是你们…总算…总算…”吴携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柠几个抬起头,脸上沾满沙尘,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在电筒光下还带着一丝清亮,看着冲过来的予恩和后面跟上来的三人,嘴角微弱地动了一下,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81章 果敢一跃 生起火堆,看着张祁灵递给阿柠三人水,吴携他们也在检查状况了,每个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予恩扯了扯嘴角,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他懒得凑热闹,径直走到远离火堆的一处避风角落,从背包里掏出睡袋,“唰啦”一声抖开,铺在冰冷的沙地上,拉链一拉,整个人就钻了进去,背对着众人,摆明了要睡觉。 他这干脆利落、毫不客气的举动,张祁灵只是瞥了一眼,没说话。 吴携和胖子、番子在帮两个队员整理伤口。 唯独番子,刚因为找到吴携而压下去的邪火,又被予恩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少爷做派给拱了起来。他一边用布条帮那个队员包扎手臂的擦伤,一边故意提高了嗓门,冲着吴携的方向,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啧,瞧瞧,有些人啊,命就是金贵。大伙儿拼死拼活找人,累得跟孙子似的,他倒好,铺盖一卷,睡得比谁都香!真当自己是来度假的少爷了?也不知道这娇贵的骨头,能不能扛得住这戈壁滩晚上的风刀子!”他语气里的酸气和嘲讽浓得化不开。 胖子抬起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也沉了下来。 “番子,差不多得了啊。找着人了是好事,你老揪着小予恩这小破孩不放干嘛?” “我揪着他?”番子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更大了,包扎的动作都重了几分,疼得那队员直咧嘴。 “胖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揪他了?我说事实!你看他那样!像个干事的吗?眼睛长在头顶上!本事没有,脾气不小!看着就他妈来气!” 吴携听到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劝阻。 “番子,不要说了,小恩他也累了,他又没义务来找我,也不是我们这边的。”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把水壶盖拧紧,放在一边,转头目光不善盯着番子。 “累?谁不累?”番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根本停不下来,对于吴携对予恩的称呼都没注意到,对着吴携也是劈头盖脸。“咱们差点把命丢在这鬼地方!他呢?一路甩脸子,摔车门,跟大爷似的!现在倒头就睡!小三爷,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我说,这种拖后腿的废物点心,就该……” “废物点心?”一个凉飕飕、带着浓浓睡意和极度不耐烦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打断了番子的高谈阔论。 予恩根本没翻身,还是那个背对着众人的姿势,声音从睡袋里闷闷地飘出来,不高,却字字清晰。 “番吠,您这嗓门,不去村口骂街真是屈才了。您这么有精神头编排我,看来吴三行吴三爷失踪这事儿,对您打击也没多大嘛?我还以为您得哭天抢地、茶饭不思呢,结果精力全用来跟我这‘废物点心’较劲了?真是忠心可鉴啊。” 声音停了会儿,又发出一声极其刻意的、充满嘲讽的轻笑。 “哦,对了,您刚才说谁拖后腿来着?是那位一进诡城就差点把自己玩丢、最后还得靠人找才捡回一条小命的吴携少爷?还是您这位忠心耿耿、结果连自家少爷都差点看不住、现在只能靠骂我这个无关人士撒气的‘得力干将’?” 睡袋里动了动,像是里面的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凉飕飕的声音继续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我看您也别操心我睡不睡了。您与其在这儿无能狂吠,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明天怎么护好您那位‘靠谱’的吴携少爷,别让他再掉哪个坑里。毕竟,吴家现在,老的玩失踪,小的不顶事,手下嘛…啧啧,也就剩点骂街的本事了。这叫什么?废物集中营?真是…绝配。” 这一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脏水,兜头盖脸泼在了番子和吴携身上。空气瞬间凝固了。火堆噼啪作响,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吴携的脸在火光下瞬间涨红,又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番子的脸彻底扭曲了,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就要从地上弹起来“我操……” “番子!”胖子反应极快,庞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重重压回地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疲惫。 “行了,闭嘴!还嫌不够乱吗?!” 胖子这次用了全力,番子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愤怒又憋屈的嗬嗬声,眼睛死死瞪着予恩睡袋的方向,像是要喷出火来。 张祁灵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火苗跳动了一下,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阿柠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不想看这闹剧。 角落里,予恩的睡袋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番毒舌只是众人的幻觉。 天刚蒙蒙亮,冰冷的空气刺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予恩刚把睡袋卷好塞进背包。 一旁的吴携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地平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哆嗦着指向天边。 “阿柠,那…那是什么?!” 只见天际,一团翻滚的、浓稠的暗红色“云”,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汹涌扑来!空气中隐隐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嗡鸣。 阿柠的声音瞬间绷紧。 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一切!予恩把到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抓起背包就跑。 一行人全都爆发出全部力气,紧跟在张祁灵身后,在嶙峋的怪石间亡命奔逃。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像死神的催命符。 他们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往前冲,肺部火烧火燎。不知跑了多久,冲过一个狭窄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没路了! 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断崖横亘在眼前,像大地被生生劈开。崖壁陡峭,怪石嶙峋。 而在断崖之下,却是一片与周围荒凉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绿色! 就在他们围着崖边焦急讨论,尸鳖群的嗡鸣几乎到了头顶的刹那—— “吵死了!”予恩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根本没参与讨论,早已手脚麻利地从自己背包里扯出登山绳,迅速在一根粗壮、深入岩层的石笋根部绕了几圈,打了个坚固的八字结。 他甚至都没检查第二遍,双手抓住绳子,身体向后一仰,双脚在崖壁上猛地一蹬! “喂!小恩你……”吴携惊叫出声。 予恩的身影已经像一只灵巧却带着股狠劲的山猫,借着绳子的摆荡,毫不犹豫地朝着深不见底的绿洲盆地纵身跃了下去! 几乎在他跃下的同一瞬间,张祁灵和两个队员的身影,紧跟着予恩,一步跨到崖边,同样抓住那根还在晃动的绳子,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断崖边缘,只留下绳圈在石笋上摩擦的“嗤嗤”声。 崖顶安静了一瞬,只剩下胖子目瞪口呆的脸和越来越近的甲虫振翅声。 第82章 惊变突现 崖顶上,胖子和吴携看着众人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下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嗡鸣,不敢耽搁。 抓住绳子下滑,没下滑了没多久,绳子就到了尽头,离下面的绿树冠顶还有老大一截距离。下方是盘根错节、看起来相当粗壮的藤蔓植物。 只能借助藤条下去。 “别磨叽了!你看下面那谁,早下去了!” 吴携指的是予恩,他下来后根本没在崖底等,身影早就消失在茂密的绿色植物里了。 “靠!这小子跑得倒快!” 胖子伸手抓住了藤条跟吴携一点一点往下蹭。 快到下方时胖子手里的藤条终于坚持不住,断开。 “哎哟喂!” 胖子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厚厚的草丛和落叶堆里,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啃了一嘴的泥和草叶,浑身沾满了枯枝败叶,狼狈不堪。 阿柠也顺着藤蔓爬了下来,正好看到这惊险又滑稽的一幕。 胖子瘫在草丛里,哼哼唧唧,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吴携脚踩在厚实的草地上,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用力吸了几口带着草木和泥土味道的空气,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 一抬眼,就看见胖子像个被拔了塞子的破麻袋,瘫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哼哼唧唧,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草屑和烂叶子,狼狈得像个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大号土豆。 这时树丛后面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予恩晃了出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闲适得像在逛公园。 他踱到离胖子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歪着头,毫不掩饰地盯着地上那团“泥球”,最后落在吴携身上,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拉出一个大大的、充满恶意的、纯粹看戏的弧度,就差没当场笑出声了。 一直死死盯着予恩的番子,把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番子腮帮子鼓了鼓,牙关咬紧,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压抑的“哼!”,像头强压怒火的公牛。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直接开骂,而是硬生生扭过头,走到吴携身边。 张祁灵原本看到予恩从树丛后出来,脚步微动,想朝他走过去。但就在抬脚的瞬间,他的视线扫过地上哼哼的胖子,动作猛地顿住了。 张祁灵的眼神在胖子裸露的后脖颈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靠近衣领边缘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张祁灵脸色不变,但方向立刻改变。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还瘫在草丛里、试图把自己撑起来的胖子。 在他身边蹲下,胖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手迅速胖子后颈一个特定的位置按下去! “呃…”胖子眼睛猛地一翻,哼都没哼完整,身体一软,彻底晕了过去,重新瘫回草堆里。 这变故让刚检查完吴携、确认他没大碍的番子,和阿久、阿渊都愣住了。 “小哥?”番子疑惑地看着张祁灵。 “过来。”张祁灵的声音不高,他示意番子和两个队员阿久、阿渊靠近。 番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走了过去。阿久、阿渊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来。 张祁灵没解释,直接动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胖子后脖颈处被汗水和泥土浸透的衣领布料。 番子刚好蹲在胖子脑袋旁边,凑近了看。 张祁灵拉开的部位,就在胖子后颈偏下的脊椎位置,皮肤上赫然鼓起一个核桃大小的包!那包的颜色比周围皮肤深一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而且表面皮肤紧绷发亮,薄得仿佛能看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极其轻微地蠕动! 番子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瞬间炸开,声音都变了调。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又猛地缩了回来。 站在稍后一点的阿久,伸长脖子看清了胖子脖子上的东西。那蠕动的鼓包和蔓延的青黑细线,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脸色“唰”地白了,捂住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一棵大树边才扶着树干停下,背对着众人弯下腰,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被恶心坏了。 予恩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弧度,在看到番子和阿久剧变的脸色时,也一点点消失了。 第83章 骤雨突至,庇护与争执 张祁灵确认胖子暂时无碍后,把他交给番子,立刻站起身,眼神快速扫过周围浓密的植被,最后定格在予恩之前离开的方向,便朝着那边走去。 阿柠带着两个队员没多停留,也早已抬步朝着予恩的方向追了过去。 予恩根本没打算等后面那群人。他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他面无表情地从腰间解下那根通体漆黑、隐隐流动着暗光的星蚀鞭,动作利落地将它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像戴着一个奇特的护腕。缠好鞭子,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继续深入雨林。 等张祁灵他们跟上他时,胖子也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残留着恶心的表情,嘴里骂骂咧咧。 张祁灵几步就追到了予恩身侧。他目光扫过予恩,注意到他敞开的袖口和裤脚,雨水正顺着缝隙往里灌,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予恩湿透的衣袖下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自己的手腕——那里袖口是紧紧扎着的。 予恩脚步一顿,侧头瞥了张祁灵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明显嘲弄的弧度。 “呵,张大族长管得还真宽。” 话虽这么说,讽刺意味十足,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袖口扣子扣紧,封住了可能钻入虫子的入口。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继续前行,把张祁灵晾在一边。 后面赶上来的番子看到这一幕,立刻对吴携和其他人嘱咐了一遍。 吴携看着前方予恩那孤零零又透着股倔强的背影,下意识就想加快脚步靠过去。他刚抬脚,手臂就被番子一把拉住。 番子用力抓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声音压得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浓浓的忧虑和警惕。 “小三爷!听我一句,还是离他远点!谁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火,会不会一下就对你下手!他看我们的眼神,可从来没善意过!” 吴携被拉住,脚步一滞,心里涌起一股急切“番子!你怎么老这样想?明明是…” “天真!”胖子赶紧打断他,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下去,“番子是为你好,长点心!” 前面的予恩像是没听见后面的争执,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脚步没停,身影在雨幕和浓密的枝叶间若隐若现。 阿柠和阿久、阿渊两个队员紧追几步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张祁灵沉默地迈步跟上予恩。吴携见状,也挣脱了番子的手,快步追向前面的人影。 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番子的肩,也赶紧跟上。一行人,在灰绿色的雨幕中,追赶着前方那个决绝的身影。 不久潮湿闷热的雨林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噼啪”声。几乎是同时,豆大的雨点穿透茂密的树冠,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地面打湿,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 胖子刚被清理完寄生玩意儿,正心有余悸地,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正着,赶紧缩脖子。 吴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招呼着众人。大家迅速寻找着稍微能避雨的树冠下或大叶植物旁。 混乱中,张祁灵目光一扫,看见正要往一棵湿漉漉大树根下靠去的予恩。以为他想坐下,他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攥住了予恩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阻止了予恩想顺势坐下的意图。 “?”予恩被拽得一顿,蹙眉抬眼,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看向张祁灵。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迅速摘下背囊侧边挂着的巨大芭蕉叶——那叶子宽厚如伞盖。他手臂一伸,将叶子稳稳地撑在予恩头顶上方,隔绝了大部分倾泻而下的雨水。 胖子眼尖地瞅见这一幕,一边拧着湿透的衣角,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吴携,嗓门压得不高不低,带着惯有的调侃。 “嘿,天真,瞧见没?小哥这‘护花使者’当得真够称职啊!雨淋不着,坐不让坐,就差给咱小恩恩铺个软垫了!啧啧,这待遇,胖爷我都酸了。” 吴携正忙着用一块防水布罩住背包,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雨幕中那两人。张祁灵沉默地撑着叶子,身形挺拔,予恩被他半圈在身侧,虽然侧着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姿势透着一种奇异的、旁人难以介入的屏障感。 胖子那句“护花使者”和“待遇”像根小刺,轻轻扎了他一下,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失落,让他一时忘了反驳胖子。 这时,番子也听到胖子的调侃,又看到吴携望着予恩方向有些出神的样子,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尖锐和警惕,清晰地穿透雨幕。 “小三爷,有些花看着漂亮,芯子里可是剧毒的蛇。离远点总没错,别被迷了眼,到时候被咬一口,哭都来不及。” 这话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予恩,也扎在吴携心上。吴携猛地回神,一股急切涌上来,几乎是立刻反驳。 “番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三叔他……他对予恩做了那些事!予恩现在没当场报复我们,还跟着我们,这已经……” “天真!”胖子赶紧打断他,使了个眼色。 阿柠在几步外冷眼看着这一幕,雨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滑下。听到吴携那急于辩解的天真话语,再看看番子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她只觉得一阵无语涌上心头,忍不住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那个番子说得可没错。予恩他就想弄死他们,尤其是吴三行的人。吴携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是在往刀口上撞。 番子刺耳的言语清晰地传来。予恩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满是讥讽和不屑。懒得回头看一眼番子或是急于为他“辩解”的吴携,只是猛地一挣,甩开了张祁灵一直握着他手腕的手,让张祁灵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张祁灵默默收回手,握紧了那片巨大的芭蕉叶,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 都以为予恩会像之前那样直接走开时,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脸,视线并未完全投向番子,更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 “这年头,这狗忠心护主的劲头,倒是几十年如一日。吴三行养的好狗,叫得真是响亮。” 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吴携煞白的脸,又落回前方未知的雨林深处,话语里的寒意更深。 “不过,狗认主人是天性。主人是什么货色,养的狗自然也就吠出什么调调。蛇鼠一窝罢了,倒也不必急着给别人扣帽子。” 他最后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下。 “至于我为什么还在这儿?”予恩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放心,现在…还不到脏手的时候。” “呵。” 予恩只留下这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毫不犹豫地转身,顶着张祁灵撑在他头顶的芭蕉叶,大步流星地重新踏入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番子骤然铁青、怒意勃发却无法发作的脸。吴携张着嘴,那句“不是这样的”卡在喉咙里,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冰冷的雨水似乎灌进了心里。 第84章 绿林雨下的困境 予恩和张祁灵,吴携一行人正沉默地赶路。 予恩额头上全是汗珠,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脸颊因为运动染上红晕。 予恩抬头望向前方,山势越发陡峭,巨大的灰色岩石裸露出来,形态狰狞。 予恩落在队伍最后面,看着前面几人徒劳地尝试弄开挡路的巨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 吴携皱着眉,打量着石堆,又看看周围浓密得几乎无法下脚的雨林,确实没有明显的绕行路径。 打算用炸药炸开。 胖子一听,麻利地卸下背包,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严实的长条状物品。 得意地晃了晃,又摸出引信和打火机,开始在石堆前比划,寻找最合适的爆破点和缝隙。他时而趴下观察石堆底部,时而踮脚查看顶部结构,嘴里念念有词。 张祁灵没参与讨论,他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站到了一个既能观察胖子动作,又能将予恩护在身后侧的位置。他的视线扫过石堆,又扫过周围的环境,评估爆炸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和潜在危险。 予恩靠在石头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带着点嘲讽意味的弧度。 胖子终于选定了位置,开始固定雷管和连接引信,动作倒是意外的熟练利落。他扯着嗓子指挥,神情专注,“引信够长,放心!等下胖爷点火,你们捂好耳朵!” 吴携一抬头目光就看到予恩孤零零坐在阴影里,脸色差得吓人。他心头一紧,立刻起身走了过去。番子瞥见吴携走向予恩,眼神立刻阴沉下来。跟着吴携后面走了过来。 “小恩?”吴携在予恩面前蹲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真切的担忧,“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他拿起自己还剩小半壶的水壶递过去。 予恩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 “哼!”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从旁边响起。番子站在吴携身后半步,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予恩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就在番子那充满恶意的视线紧盯予恩时,一道沉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横移一步,精准地隔在了番子和予恩之间。 是张祁灵。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宽阔的肩背完全挡住了番子剐人般的视线。他没有看番子,也没有看吴携,目光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 予恩的目光在吴携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张祁灵沉默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翻腾的恶心感,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只是有点累,没休息好。”他避开了吴携递来的水壶,“不用水,谢谢。” 吴携拿着水壶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得出予恩的抗拒和疏离,也知道他说的“累”肯定不止是身体上的。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予恩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挡在前面的张祁灵。 番子被张祁灵挡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张祁灵的后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装什么…害人精…” 张祁灵眼睛目光地冰冷看向番子。 吴携皱眉,拉了拉番子的胳膊,低声道。“番子,再这样说予恩,你回去。” 胖子在不远处也听到了动静。 “就是就是,都消停点!天真,小予恩自己缓缓!” 吴携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予恩,最终还是被番子拉走了。番子狠狠剜了予恩的方向一眼(尽管被张祁灵挡着什么也看不到),不甘不愿地走开。 吴携、番子、阿柠和阿久、阿渊迅速按照胖子的指示,躲到远处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后面。张祁灵没有立刻动,他看向予恩。 予恩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苔藓碎屑,不紧不慢地向后退去,走到安全区域边缘。张祁灵等他站定,才最后一个走到他身边站定,位置刚好能挡在予恩和爆炸冲击波可能波及的方向之间。 胖子见众人都躲好了,最后检查了一遍引信长度和固定点,深吸一口气,点燃了引信!嗤嗤的火花瞬间沿着引信快速燃烧起来! “捂耳朵!”胖子大吼一声,自己则像只灵活的肥兔子,以与他体型不符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冲向掩体后方。 嗤嗤…嗤嗤…引信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雨林中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 第85章 予恩心思难测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碎石和尘土猛地炸开,浓烟滚滚。 众人屏息凝神,拨开残余的烟尘走上前。当那石雕完全展露在眼前时,瞬间被面前这种诡异的景象攫住。 面前是三只庞大的人面鸟石雕! 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围着石雕仔细打量起来。 予恩站在原地没有动。虽然他在迷宫见过,但再次直面这东西,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冷与压迫感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尤其那空洞的眼窝,明明只是石头,却让他觉得它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脸色控制不住地发白。 张祁灵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凑近观察壁画,他的脚步停在予恩身侧半步的距离。微微侧头,视线落在予恩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沉沉的忧虑。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感觉没什么好研究的,众人纷纷整理装备准备继续前行走去。 吴携看到予恩脸色不好,脚步顿了顿,语气温和。 “小恩?跟上,你是不是累了?慢点走没事,我们在前面。” 胖子也回头看了一眼,没多想,招呼道。 “小哥,小予恩,快点啊!” 只有番子,阴冷的眼神在他脸上剐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又想说什么刻薄的话。吴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番子的胳膊,用力往前一带,同时胖子也默契地伸手推了番子一把。 “走了走了,番子,别磨蹭!” 胖子嚷着,硬是把番子的话堵了回去。番子冷哼一声,甩开胖子的手,阴沉着脸大步向前走去。 予恩垂着眼睑,对番子的敌意和吴携胖子的阻拦视若无睹。他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他们都走在了前面。 他记得清楚,这个地方…有东西。那种无声无息就能摧毁人意志的东西——次声波。它就在那石雕张开的嘴巴里,那个漆黑的洞口深处。 提醒?予恩的嘴角绷紧,心里泛起一丝冰冷的漠然。为什么要提醒?让他们吃点苦头才好。反正…又死不了人。他看着前面几人的背影,眼神泛红复杂,有报复的快意,也有挣扎。 或许是对阿柠,阿久、阿渊还有胖子,予恩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队伍沿着通道前行了大约几十米。 胖子突然捂住胸口,眉头拧成了疙瘩,身体猛地一晃,“噗通”一声直接栽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紧接着,阿柠、阿久和阿渊三人也脸色煞白,腿一软,靠着岩壁滑坐下去,额头冷汗直冒,双手死死按住腹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吴携脑子转得飞快,脸色大变,他强忍着脏腑翻搅的不适感,指着人面鸟石雕的方向。 一道黑影从队伍末尾射出!是张祁灵! 他速度快得惊人,无视了那无形攻击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几个起落就冲到石雕前。 毫不犹豫,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塞进那大张的、发出致命波动的石雕口中!接着,迅速环顾四周,搬起旁边一块被炸开的、大小合适的碎石,狠狠地楔进洞口。 几乎在洞口被堵住的瞬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脏腑撕裂般的剧痛迅速退去。 张祁灵确认洞口堵死,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吴携等人的状况,见他们都缓了过来,只是脱力,便不再多言。沉默地转身,走回一直站在原地、脸色依旧苍白的予恩身边,重新站定在他身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呼吸比平时略快了些。 众人挣扎着起来。 番子脸色依旧阴沉难看,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狠厉的探究。站起身,脸色铁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了一眼那被堵住的洞口,又猛地转向一直沉默站在队伍边缘的予恩,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在极力压抑着爆发的怒火和质问——他绝不相信予恩事先毫无察觉! “番子!”吴携厉喝一声,一步跨前挡在番子和予恩视线之间,语气带着强硬“这地方不能待了!赶紧走!”他眼神锐利地瞪了番子一眼,带着警告。 胖子也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 “对对对!走走走!先赶紧撤!” 张祁灵在番子起身、目光投向予恩的瞬间,身体已经微微侧移,不着痕迹地将予恩挡在了自己身后大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明显冷了下来,像一块沉默的坚冰,无声地隔断了番子那充满敌意的视线。 他一只手已经虚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姿态看似随意,却透着一种随时可以拔刀而出的警觉。 予恩站在张祁灵身后,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漠然。 他清晰地收到了番子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和吴携的维护,也感觉到了身前张祁灵沉默的保护。 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报复得逞的冰冷快意,生理性的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 “走!”吴携再次催促,声音斩钉截铁。他不再看任何人,率先转身,朝着前面逃离般快步走去。 胖子立刻跟上,番子阴沉地最后瞪了一眼,带着满身戾气跟了上去。阿柠和两个队员也努力加快脚步。 张祁灵没有立刻动。他等到其他人都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缓缓松开按着刀柄的手,侧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予恩。他的眼神沉静,没有任何询问或责备,只是示意了一下前方。 予恩抬起眼,对上张祁灵的目光,那平静的眼神让他心头微微一滞。他抿了抿唇还是冷着脸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迈开脚步。张祁灵则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沉默地护卫在最后方。 第86章 恶意与反击 绕过那片令人心悸的石雕区域,向着雨林更深处进发。脚下的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盘根错节的巨大板根、湿滑泥泞的地面,以及无处不在、缠绕如网的藤蔓和蕨类植物。 参天巨木遮天蔽日,浓密的树冠将本就阴沉的天光几乎完全隔绝在外,只有极少数顽强透下的光束。 予恩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张祁灵几乎与他并肩。雨林的闷热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沉重。跟上步伐,但身体确实感到了明显的疲惫和不适。 张祁灵的步速不快,却异常稳定,他像一把无声的刀,偶尔在予恩需要避开障碍或脚下不稳时,会不动声色地伸手挡开一根垂落的藤蔓,或是用刀鞘轻轻托一下他的手臂。 予恩能感觉到他无声的关照,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天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头顶茂密的树冠缝隙里,最后一点灰白的天光也消失了,林间的光线迅速减弱,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 胖子扶着膝盖大喘气,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吴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抬头望了望几乎完全漆黑的头顶,又环顾四周越来越难以辨认的环境。 “天黑了,不能再走了。找个稍微干燥点、视野好点的地方休息一晚先。”他也累得够呛,声音带着沙哑。 番子没说话,但眼神也同意了。阿柠和阿久、阿渊三人更是直接靠着一棵树干坐了下来,显然体力已经透支。 众人看了看前面就合适可以。 空地不大,但相对平整,头顶有浓密的树冠遮挡,四周有粗壮的板根作为天然屏障,地面虽然依旧潮湿,但比泥泞的小径好了不少。 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那块空地。吴携和胖子立刻开始从背包里翻找帐篷和防水布。 番子则阴沉着脸,拿着砍刀在空地周围仔细地清理着过于靠近的藤蔓和杂草,开辟出一个简单的警戒圈。阿柠三个强打精神帮忙整理地面。 予恩靠着冰凉潮湿的板根坐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缓解驱散身体的疲惫感,他能感觉到张祁灵就在几步之外,沉默地站在空地边缘,面朝幽暗的雨林深处,静静守护着这片临时营地。 雨林深处各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声响被放大——树叶在渐起的风中摩擦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还有…营地中央胖子指挥搭帐篷的粗嗓门和吴携偶尔的回应。 *‘他们这是愧疚了?’予恩闭着眼,心底掠过一丝冰冷又尖锐的嘲讽。*‘到今天这步,有什么好愧疚的?你们就该像以前一样,冷漠、猜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在他喉咙深处翻涌。*‘我也只能是现在这样了…回不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掌心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这双手…沾过血了。冰冷的、温热的…生命的粘稠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们都是一样的了,手上都不干净。所以…结果只能是不死不休。’*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细密的雨丝,投向营地中晃动的人影——忙着固定防水布的胖子,阴沉着脸擦拭砍刀的攀子,低声交谈的吴携和阿柠,站在不远处的张祁灵。 *‘变了又怎么样?谁都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几滴冰凉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砸在他的脸颊上。下雨了。 雨点迅速变得密集,打在巨大的树叶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予恩立刻起身,快速拎起自己的背包,目光在营地中扫视一圈,最终选择了一个树冠格外浓密、雨水暂时难以穿透的角落。他走过去,刚放下包,忽然想到什么。 虫子。雨林的夜晚,潮湿会催生出无数嗜血的蚊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虫子似乎很少主动靠近他叮咬,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集中精神,探向自己的意识空间。 那里像一个无形的仓库,堆放着各种零碎。很快,一小瓶棕色的药液出现在他手中。他拧开盖子,倒出一些粘稠的液体,仔细涂抹在手腕、脖颈和衣服下摆等容易被叮咬的地方。一股淡淡的、带着苦味的药草气息散开。 “哎?小予恩!”胖子刚和吴携合力把一块防水布固定在板根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一眼瞥见予恩的动作和他手里的小瓶。胖子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顶着雨凑了过来,“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闻着挺提神啊!”他小眼睛里闪着光,显然对任何“装备”都充满好奇。 予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驱虫药。” “驱虫药?!”胖子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宝藏,他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胖爷我正需要这个!这鬼地方蚊子都能咬死牛!你这药…效果咋样?我看你好像不怎么招蚊子?”他凑近些,带着点期待,“能不能…给胖爷我也抹点儿?” 予恩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直接把手里的小瓶子递了过去。 “嘿!够意思!”胖子喜出望外,一把接过瓶子,如获至宝,“谢了啊小予恩!”他转身就冲向吴携,“天真!快!好东西!小予恩给的驱虫神药!赶紧抹上!”他不由分说地倒出药液就往吴携胳膊上抹。 吴携被他弄得有点无奈,但也知道是好意,没拒绝,只是低声提醒他省着点用。胖子一边给吴携抹,一边自己也在脖子手腕上蹭了不少,嘴里还念叨。 “小哥就不用啦,他老人家自带‘宝血光环’,百虫不侵!” 予恩看着胖子拿着他的药瓶忙活,没说什么。他的目光掠过一旁也在整理背包、显得有些狼狈的阿久和阿柠、阿渊。 两人显然也听到了“驱虫药”,阿久脸上露出渴望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神情。予恩沉默了一下,意识空间中又“掏”出一瓶一模一样的棕色药瓶,走到阿久和阿柠面前,直接递了过去。 “拿着。”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阿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谢予恩小领队!”阿柠也赶紧接过,诚恳地道谢“谢谢!” 两人立刻如法炮制地涂抹起来。 胖子给自己和吴携抹完,心满意足地拿着还剩小半瓶的药液,目光扫到还在另一边阴沉着脸、用布擦拭砍刀的番子。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本着“队伍和谐”的想法,拿着瓶子走了过去,脸上挤出笑。 “番子,你要不要也来点?小予恩给的驱虫药,挺管用的样子。” 番子擦拭刀身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胖子递过来的药瓶,而是将眼神直直射向角落里的予恩,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呵,驱虫药?金贵身子就是不一样,连蚊子都得躲着走。我们这些粗人皮糙肉厚的,可消受不起。省省,到时候可别落个不是!” “番子!你他妈吃错药了?!”胖子第一个炸了,脸上的横肉都气得抖了抖,他一把收回药瓶,指着番子的鼻子就骂,“人小予恩好心好意,你他妈属疯狗的逮谁咬谁?胖爷我就不该多这个嘴问你!真他妈晦气!”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番子这死脑筋这么拧巴,打死他也不会过来碰这个钉子。 吴携也沉下脸,几步跨过来,挡在予恩和番子的视线中间,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番子!够了!予恩没招你惹你!你说话注意点!”他眼神带着警告和明显的不满,“这一路上,予恩要是真想对我们动手,或者像你说的那样‘落个什么不是’,我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还站在这儿说风凉话?” 张祁灵原本面朝雨林的身影,在番子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声地转了过来。他没有立刻动作,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已经锁定了番子,里面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深潭寒冰般的冷意。他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收紧。 予恩靠在湿冷的树根上,雨水顺着浓密的枝叶缝隙滴落,打湿了他的额发。番子那充满恶意和侮辱的话语,扎进了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没想到,这个番子,竟然和吴三行一样,死死咬住他不放,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杂着被冤屈的愤怒和长久以来积累的戾气,猛地从心底窜起! 他倏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几乎要噬人的火焰。他盯着番子,嘴角也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比番子的更冷,更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 “呵,我金贵?我再金贵,也比不上你番子忠心耿耿给吴三行当狗来得体面!怎么,吴三行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连他让你当炮灰、踩着你往上爬的时候,你也觉得他把你当人看了?还是说…你这条狗当得太久,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摇尾巴讨主子欢心?” 番子的眼睛瞬间瞪得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所有的阴鸷都被狂怒取代!“小畜生!你找死——!”他猛地甩开手中擦拭的布,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砍刀刀柄,身体像炮弹一样就要朝予恩冲过去! “番子!住手!”胖子反应极快,庞大的身躯猛地横在番子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他,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推,“你他妈疯了?!给老子冷静点!” “滚开!”番子狂怒地挣扎,力气大得惊人,胖子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番子!”吴携也冲上前,声音拔高到近乎破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和威慑力,“你再动一下试试!予恩说得有错吗?!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他要是真想动手,刚才我们几个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时候,你、我、胖子、阿柠阿久,有一个算一个早没了,你还有命在这里耍横?!”吴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指着予恩,“他要是动手,我们跟你,早他妈死了!” 营地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番子粗重的喘息、胖子阻拦的低吼、吴携愤怒的余音,以及越来越密的雨声。阿久和阿柠紧紧靠在一起,不出声。 张祁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予恩身前一步的位置,将他完全挡在身后。他没有看狂怒的番子,只是微微侧着头,冰冷的雨丝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汇聚成水珠滴落。 予恩站在张祁灵身后,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番恶毒的话语抽空了他不少力气,但眼中的戾气未消,像两点幽暗的鬼火在苍白的脸上燃烧。他死死盯着被胖子拦住、状若疯狂的番子,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依旧挂着。 第87章 血雨下的狠绝 “都让开。”予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雨声了传开在众人耳边,“让他来。”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直接推向挡在他身前的张祁灵的肩膀。 张祁灵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坚持,只是顺着那并不大的力道侧开了身体,但那双沉静的眼眸看着予恩,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小予恩!”吴携和胖子同时惊呼,脸色大变。吴携眼中是震惊和担忧,胖子则满是焦急。 “小恩!你冷静点!”吴携试图上前,声音带着恳求,“番子他混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胖子也赶紧堆起笑脸,努力打圆场,额头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对对对!小予恩,你看这天黑的,雨也大了!咱们赶紧把帐篷弄好,烤烤火,休息好了明天才有劲儿赶路不是?跟这浑人置气不值当!”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吴携使眼色,两人默契地再次发力,想把狂怒挣扎的番子强行拖离冲突中心。 就在他们拉扯番子的瞬间,予恩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来,欺近到番子面前!寒光一闪,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柄匕首,冰冷的刀锋带着雨水的湿气,狠狠地压在了番子暴着青筋的脖颈大动脉上! “!”番子所有的挣扎和嘶吼戛然而止,身体僵住,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刀锋的冰冷和锋利。 吴携和胖子也僵在原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动分毫。 予恩的脸近在咫尺,雨水顺着他额前湿透的黑发滴落,滑过他苍白的脸颊和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他阴恻恻地看着番子因惊怒而扭曲的脸,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恶意,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毒蛇吐信。 “不是要动手吗?怎么,被一条狗链子拴久了,连咬人都不会了?吴三行就养了你这么个只会吠的废物?” “予恩!放下刀!”吴携心胆俱裂,声音都变了调,“别这样!” “小予恩!别!为了这王八蛋生气搭上自己不值!”胖子也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番子被刀压着脖子,又被如此羞辱,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怨毒和疯狂,他死死瞪着予恩,眼神充满了挑衅,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割下去!” 予恩读懂了那眼神。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骤然消失,眼神瞬间变得阴翳而狠厉,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压在攀子脖子上的匕首猛地移开!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狠狠捅进了番子左侧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 “噗嗤!” 是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 “呃啊——!”番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颤!剧痛让他脸上的疯狂被痛苦取代,额头上冷汗滴落,和雨水混在一起。 更让人心胆俱寒的是,予恩握着匕首的手腕,竟然还往里狠狠地、缓慢地搅动了一下! 番子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滚落。剧痛和极致的屈辱让他眼中充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挣开胖子猛地抬起,就要不顾一切地抓向予恩! 他的手刚抬到一半,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是张祁灵! 不知何时,张祁灵已经出现在番子身侧。他面无表情,那只手的力量却大得惊人,将他抬起的胳膊牢牢地、反关节地按在了他自己的背后! 番子被剧痛和钳制折磨得浑身发抖,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鲜血,从番子肩膀的伤口处迅速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又顺着衣角滴落在潮湿的腐叶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雨点砸落,将血迹冲淡,又在周围形成新的血水洼。 营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哗啦,以及番子粗重痛苦的喘息。 吴携和胖子呆立当场,脸色煞白,看着予恩手中那柄滴血的匕首,像是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阿柠和阿久惊呆了。 予恩缓缓抽回匕首,锋刃上带出一溜血珠。他看也没看痛苦抽搐的番子,也没有看震惊的吴携和胖子,只是垂着眼,盯着匕首上蜿蜒流下的、属于番子的鲜血。雨水冲刷着刀刃,血水很快变得稀薄, 一片死寂中,予恩却突兀地、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怪异的、空洞的回响,没有任何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握着匕首的手腕一转,冰冷的刀尖再次抬起,带着残留的血迹,在番子因痛苦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脖颈皮肤上,慢条斯理地、带着某种凌迟意味地来回划动了几下。 冰冷的触感让番子再次绷紧了身体,连呜咽都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能感觉到刀刃划过皮肤的细微刺痛,以及那上面尚未干涸的、属于他自己的血的粘腻。 “再有下次,”予恩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我会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微微俯身,凑近番子因剧痛和屈辱而扭曲的脸,那双黑棕的眼睛里幽深得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阴暗,“然后,挑断你的手腿筋,让你像条真正的癞皮狗一样,只能趴着…爬到你的主子吴三行面前去。”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血腥味的残忍。 说完,予恩直起身。他看也没看被他话语和行动震慑住的任何人,包括被他推开的张祁灵。仿佛这血腥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他随手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水,将它收进鞘中,转身,踩着湿漉漉的腐叶,径直走向自己之前选择的那个树冠浓密的角落。背影挺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绝和冰冷。 随着予恩的离开,张祁灵扣住番子手腕的手也瞬间松开。他没有看地上痛苦不堪的番子,也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到了营地的另一侧边缘,重新面朝幽暗的雨林。 “番子!番子你怎么样?!”吴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到攀子身边,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胖子也赶紧跟上来,脸上是少有的凝重和慌乱,他迅速从背包里扯出防水布,撑开挡在番子头顶,尽量遮住瓢泼而下的雨水。 “操…操…”番子痛得浑身痉挛,肩膀处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依旧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泞。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脸色惨白如纸。 “胖子!快!止血药!绷带!”吴携一边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急救包,一边对胖子急吼。他自己则用力撕开番子肩膀处被血浸透的衣服,露出那个狰狞的、还在冒血的刀口。雨水混着血水流淌,触目惊心。 胖子也顾不上别的,赶紧翻出急救用品递过去,同时帮着吴携用防水布尽量挡雨。两人配合着,手忙脚乱地给攀子清洗伤口(用干净的雨水)、撒上厚厚的止血药粉,再用绷带紧紧包扎加压止血。整个过程,番子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吴携一边包扎,一边看着番子痛苦的脸,又想起予恩刚才那冰冷阴鹜的眼神和狠绝的动作,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低声念叨,语气复杂,带着后怕和一丝埋怨。 “番子…你…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你明明知道…你打不过他的,他刚才要是真想杀你…你就…”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三叔…三叔他确实…对不住小恩在先。小恩他…他其实不欠我们什么…真的不欠…” 番子紧闭着眼,任由吴携和胖子摆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只是当吴携提到“吴三行”和“对不住”时,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被胖子死死按住止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像一尊沉默的、饱受痛苦和屈辱的石像,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深埋在紧闭的牙关和颤抖的身体里。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冲刷着这片弥漫着血腥和冰冷气息的临时营地。 而在那最阴暗的角落,予恩背对着所有人,靠着冰冷的树干坐下,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有他微微蜷缩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第88章 等待验证的规则 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湿气依旧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营地上方,巨大的板根和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天光。 只有营地中央一小堆篝火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一点湿寒,也映照着几张疲惫的脸。 吴携、胖子、阿柠和阿久围坐在火堆旁,沉默地啃着压缩饼干,坚硬的食物在嘴里费力地咀嚼。 火堆上架着一个打开的肉罐头,里面的油脂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混合着香料和肉类的焦香气味。这难得的香气在潮湿腐败的雨林气息中格外突出,引得人肚子咕咕叫。 胖子眼巴巴地盯着罐头,咽了口唾沫,用树枝小心地拨弄着,让热量更均匀。 “再烤烤,再烤烤,热透了才香!” 罐头的油脂冒起细小的泡泡,香气愈发浓郁。张祁灵坐在火堆稍远一点的位置,背靠着板根,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待那罐头里的肉块边缘微微卷曲,油脂透亮,他拿起一根干净的树枝,动作利落地从火堆上取下罐头,放在地上稍微晾了一下。 他没有自己吃,而是端着那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罐头,站起身,径直走向营地边缘那个被树影笼罩的角落。 予恩靠坐在巨大的树干根部,整个人几乎融在阴影里。他闭着眼睛,头微微侧着,湿漉漉的额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偶。篝火的光只能勉强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张祁灵停在他面前,将手里的肉罐头递了过去。热气和香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氤氲开。 予恩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火光在他空洞的眸子里跳跃了一下,随即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没有看张祁灵,也没有看那罐诱人的食物,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而冷淡。 “不用,你自己解决。” 张祁灵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收回,也没有再向前。他看着予恩毫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唇线,沉默了几秒钟。 篝火的光映在他沉静的侧脸上,看不出情绪。最终,他没有再坚持,也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那个还冒着热气的肉罐头,轻轻放在了予恩脚边干燥些的腐叶上。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像来时一样,沉默地走回火堆旁坐下,拿起自己那份冷硬的压缩饼干,掰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罐散发着热气的食物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树干的阴影里。那罐肉,在他脚边渐渐变凉,香气被潮湿冰冷的空气吞噬。 营地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雨林深处永不停歇的虫鸣。 ………… 天光艰难地透过浓密的树冠缝隙,在营地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湿漉漉的清晨带着刺骨的寒意。 “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猛地划破营地的寂静!是吴携的声音! 这叫声瞬间炸醒了所有人! “怎么了天真?!”胖子第一个弹起来,睡意全无,顺手抄起旁边的砍刀,脸上肥肉都在抖。 番子也被惊醒,肩膀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挣扎着想坐起。 阿柠和阿久吓一跳,缓过来也跟着过去。 连一直面朝雨林的张祁灵也倏地转过身,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神扫向声音来源。 只有角落里的予恩,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 众人循声冲到吴携昨晚休息的防水布旁。 不知道说了什么,都走了出去。 予恩独自坐在树影里,对那边的骚动恍若未闻。他脚边,那罐彻底冷透、凝结了一层白色油脂的肉罐头,静静地躺在腐叶上。 意识进入空间,片刻后一份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用简易保温盒装着的自热米饭出现在他手中。 他打开盖子,米饭混合着酱料和脱水蔬菜的香气淡淡散开,与营地那边传来的腐肉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予恩拿起勺子,机械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温热的食物滑入冰冷的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汪牧…’* 一个名字突兀地划过脑海。*‘他应该已经进来了。’* 予恩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又多了一个麻烦。’* 汪牧的出现,意味着变数,意味着更复杂的局面,他需要分神应付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那条大蛇…’* 他的思维转向另一个迫近的麻烦。*‘快来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具冰冷的蛇尸只是一个前奏,真正危险的活物,就在附近。 *‘那个该死的意识系统…’* 予恩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厌烦,*‘肯定又要跳出来,逼我去帮他们。’* *‘帮?’* 予恩在心里冷笑。 一个念头悄然钻出。*‘这次刚好试试到底是不是…只要最后是我碰到他们,把他们从‘危险’里带出来,就算是我‘帮助了’的?’*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微动,像黑暗中擦亮了一星危险的磷火。*‘如果真是这样…’* 他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落在不远处那几个围着巨蛇尸体、或震惊或探究的身影上——吴携、胖子、番子、阿柠、阿久…还有那个沉默守护着的张祁灵。*‘那操作空间…就大了。’* 一个冰冷而充满算计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等下大蛇来了,让他们先打。让他们吃够苦头。让他们在生死边缘挣扎…’* 予恩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幽光。 *‘然后,在最后关头,我再出手。不需要拼命,不需要冒险…只需要在那一刻,伸手抓住他们任何一个,把他们从蛇口下拖开…或者仅仅是碰到一下,把他们拉离攻击范围…只要是我‘最后’接触的,把他们带离了‘危险’…’* *‘就看看这样,算不算完成帮助!’* 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试探和一丝扭曲的快意。*‘既能恶心他们,又能应付那个该死的世界意识…’* 他需要验证这个规则!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自由”。 *‘至于碰到谁…’* 予恩的目光扫过吴携、胖子…最后落在张祁灵身上。*‘张祁灵…他根本不需要我帮。’* 他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番子…’* 想到那张怨毒的脸,予恩眼底戾气一闪。*‘那就…吴携?或者胖子?’* 这两个人,是最容易的目标。 他打定主意。*‘就这么办。让他们先消耗,…最后,由我来‘收割’这个‘帮助’的结果。’* 予恩合上吃完的饭盒,随手将它“收”回空间,不留一丝痕迹。他重新靠回冰冷的树干,闭上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但全身的感官却像绷紧的弓弦,仔细捕捉着雨林深处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 他在等待,等待那条活着的巨蛇出现,等待验证他那个冰冷计划的机会。 营地那边,胖子还在咋咋呼呼地围着蛇尸转悠,试图估算它的长度。 吴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正和同样面色凝重的张祁灵低声讨论着什么,手指不时指向蛇尸的某些部位。 番子捂着肩膀,阴沉的目光在巨蛇和予恩藏身的阴影之间来回扫视。阿柠和阿久则在一边观察着周围。 雨林的湿气越发浓重,空气沉甸甸的。 予恩在阴影中,等待着验证他生存规则的那一刻。他指尖摩挲着匕首冰冷的鞘,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昨夜攀子的血迹,早已干涸冰冷。 第89章 予恩出手,验证规则 众人回营地整理装备。不敢耽搁,迅速跟上继续赶路。 在茂密的雨林中艰难穿行,不知走了多久,找到一处勉强能落脚的地方。篝火燃起,简单进食补充体力。 这一路上番子异常沉默,予恩更是很彻底无视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空气。 张祁灵原本站在予恩旁边,观察着树冠,突然,他身体微微一僵,左手极快地、无声地碰了碰予恩的手臂,随即轻抬手指示意向上方看。 这点动静落在缠绕在树上的巨蟒蛇眼里,蛇身猛地一缩,随即裹挟着浓烈的腥风,从上方直扑而下! 张祁灵一把将予恩推开,自己则迎着扑来的蛇影,刀悍然劈向蛇头! 攀子、阿柠和阿久只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粗壮的蛇尾横扫而至,三人惨叫着被扫飞出去,重重摔在灌木丛和泥地里。 腥风扑面,带着腐烂枝叶和浓烈蛇涎的恶臭。 胖子面对这阵仗,又惊又怒,抄起旁边的工兵铲,大吼一声就朝蛇身中部劈去。“当啷!”工兵铲砍在密集的鳞片上,震得胖子虎口发麻,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 巨蛇吃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蛇头以惊人的速度回旋,坚硬的颅骨像攻城锤一样狠狠撞在胖子厚实的胸膛上。 “呃啊——!”胖子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砰”地一声巨响,撞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又重重摔落在地。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咳嗽,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胖子!”吴携眼睛瞬间红了,想冲过去却被巨蛇扭动的身躯阻挡。 “呃…死…死不了…咳咳…”胖子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又跌坐回去,脸色煞白,“他娘的…劲儿真大…肋骨…怕是断了…” 另一侧,番子被扫飞时手臂撞到尖锐的岩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他咬着牙闷哼一声。 阿柠摔在泥水里,迅速翻滚起身,但动作明显迟滞,显然也受了撞击。阿久则完全吓傻了,抱着头缩在一棵大树后瑟瑟发抖,阿渊站在一旁。 予恩紧贴着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他握着长鞭的手稳定得可怕。他冷眼看着张祁灵在蛇口下惊险闪避,看着胖子像沙包一样被撞飞,看着番子流血,阿柠挣扎。他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等待着那个验证他猜测的“信号”。 *——“宿主!主角‘张祁灵’正在遇险!‘吴携’、‘王胖子’重伤!请宿主立即帮助主角脱离当前威胁!成功生存点+10。”* 系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予恩的脑海响起。几乎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张祁灵为了躲避蛇口毒牙,身体后仰幅度过大,脚下被盘结的树根一绊,出现了致命的迟滞!粗壮的蛇身带着破空声,横扫而来,结结实实抽在张祁灵的左侧肋部!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张祁灵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抽得离地飞起,黑金古刀脱手飞出,插在几米外的泥地里。他摔进茂密的蕨类植物丛中,枝叶剧烈晃动。 就是现在! 予恩动了。他没有冲向最显眼的张祁灵,而是掠到刚躲过蛇尾、正试图爬向胖子的吴携身边,以及瘫在地上喘息的胖子旁边。右手一把揪住吴携的后衣领,左手抓住胖子一只粗壮的胳膊,爆发出与他体型不符的蛮力,猛地将两人从原地拽起,狠狠甩向旁边一块被巨大树根拱起的凹陷处。 “啊!”吴携猝不及防,被摔得七荤八素。 “哎哟喂!轻点!”胖子伤口被牵动,疼得龇牙咧嘴。 “待着!”予恩丢下两个冰冷的字眼,看也没看他们。 *——“救助完成!主角‘吴携’、‘王胖子’脱离致命攻击范围!任务判定成功!奖励生存点+10!”* 成了!冰冷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予恩。猜测被证实!规则被掌握!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在血腥战场上显得无比突兀和冰冷的笑容。 果然如此!这该死的“祂”,它的核心就是保护这群“主角”!只要在他们命悬一线时出手,就能得到奖励! 验证成功的兴奋感驱散了所有旁观的想法。他猛地转身,面向那条正昂起蛇头,吐着猩红信子,准备向张祁灵摔落方向发起致命一击的巨蟒。 手腕长鞭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坚韧的鞭身瞬间绷直。予恩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 “喂,大长虫,”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林的嘈杂和胖子的呻吟,“看这边!” 巨蛇被这挑衅的声音吸引,巨大的蛇头猛地转向予恩,冰冷的蛇眼锁定了他。 就在这一刹那,予恩足下发力,不退反进,迎着那令人窒息的腥风直冲而上!黑色的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明确——巨蛇那只闪烁着凶光的左眼!鞭梢精准地刺破潮湿的空气,狠狠抽向那冰冷的瞳孔! 第90章 惊险脱身 “啪嚓!” 一声脆响!鞭梢带着予恩全部的力量和精准,狠狠刺入巨蛇的左眼!粘稠、腥臭、带着诡异绿光的液体瞬间从破裂的眼球中爆溅出来! “嘶——昂!!!” 巨蛇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嘶鸣,整个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猛地向后弓起,又疯狂地甩动蛇头,试图摆脱鞭子。腥臭的蛇血和眼球组织液喷洒得到处都是,沾染的树叶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予恩一击得手,立刻松手弃鞭,身体借势向后急退数步,避开巨蛇疯狂的扭动范围。他脸上那冰冷的笑容更深了。 这时张祁灵摔落的蕨类丛中,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是张祁灵!他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左侧衣服被撕裂,显然肋骨受了重创,但他的动作依旧迅捷如风。 他目标明确,直扑向插在泥地里的黑金古刀,一把将其拔出! 巨蛇因剧痛陷入狂暴,完全失去了章法,巨大的蛇尾胡乱抽打,扫断无数小树和灌木。张祁灵抓住巨蛇因痛苦甩头暴露出的七寸下方那片相对薄弱的鳞片区域,眼神一凝,整个人贴着地面疾冲过去! “小哥!小恩他……”吴携在树根凹陷处紧张地看着。 张祁灵冲到巨蛇身下,无视头顶疯狂扭动的蛇身,黑金古刀乌光暴涨,带着决绝的气势,狠狠向上捅去! “噗嗤!”锋利的刀身几乎全部没入巨蛇七寸下的要害!张祁灵双臂肌肉贲起,猛地向下一拉! “嘶——!”巨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蛇头重重砸在地面,震得泥土飞溅。 予恩没有再看那垂死挣扎的巨蛇,他快步走向刚才丢弃长鞭的地方。鞭子还缠在巨蛇血肉模糊的眼眶里,被蛇血浸透。他皱了皱眉,弯腰捡起,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真他妈臭!”他低声骂了一句,厌恶地将鞭子在旁边的树干上狠狠甩了几下,试图甩掉大部分污血。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刚想松一口气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他们刚刚逃来的方向迅速逼近! 吴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 予恩根本没回头。那浓烈的蛇腥臭和吴携他们的惨状让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空看戏了!”他丢下一句,看也不看身后逼近的阴影,握着还在滴落腥臭蛇血的长鞭,转身就朝雨林深处快步跑去,方向正是那条隐约可见的小河。 “走!”张祁灵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拔出黑金古刀,看都没看那彻底不动了的巨蛇尸体,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忍着肋部的剧痛,紧跟着予恩的方向疾奔而去。 “快跑!跟上小哥和小予恩!” 胖子也顾不得胸口的剧痛了,在吴携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就跑。阿柠拉着阿久,番子咬牙跟上,所有人都爆发出求生的力量,忍着各自的伤痛,拼命向小河方向狂奔。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吴携看到了波光,冲到小河边,水流湍急浑浊。张祁灵目光一扫,锁定了河岸侧面的石缝。那缝隙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这边!”张祁灵轻喝一声,率先侧身挤了进去。 予恩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钻入石缝,浓烈的蛇腥味被他暂时抛在身后。吴携赶紧把胖子推过去,胖子忍着痛,龇牙咧嘴地往里挤。阿柠、阿渊、阿久钻入,番子最后一个挤进去。 没一会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洞口!那条追逐而来的巨蛇赶到!它庞大的身躯堵在石缝外,腥红的信子疯狂吞吐,冰冷的蛇眼死死盯着黑暗的石缝内部,发出威胁的低沉嘶吼。 然而,它那巨大的头颅和身体却无法挤进这狭窄的缝隙。它暴躁地用头撞击了一下石壁,震落不少碎石和泥土,但石壁异常坚硬,纹丝不动。 随即,毫不犹豫地掉转蛇头,庞大的身躯快速扭动着往回爬走了!眨眼间就消失在浓密的雨林里。 石缝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等了一会所有人都退出了狭窄的石缝,重新站在了小河边的光亮下。 “呼——!”确认所有人都安全出来后,胖子第一个瘫倒在地,后背的衣服完全被冷汗浸透。 “我的亲娘祖宗…差点就交代了…” 吴携也靠着河岸边的石头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脸色苍白。 阿柠跟两个队员坐下,自己也疲惫不堪。番子靠着树,检查着自己手臂的伤口,眉头紧锁。 暂时安全了。 第91章 汪牧到来 小河边的空气带着水汽的清凉,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沉重和身上的伤痛。短暂的喘息让疲惫和疼痛加倍袭来。 众人拖着伤体,沿着湍急的小河向下游艰难前行。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找到一块相对空旷、地面干燥些的河滩地。 “就在这歇会儿,处理下伤口。”吴携喘着气说。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坐下。阿柠拿出仅剩的一点应急药品,先给阿久处理了擦伤,再处理了自己细微的小伤。 吴携帮检查番子子的手臂伤口,眉头紧锁起来。 “番子,你伤口很深,感染了会很麻烦,得重新清理包扎,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止痛剂了…” 番子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死不了,小三爷你看着弄。” 胖子哼哼唧唧地解开衣服,让吴携看他胸口的淤青,一大片深紫色,看着就吓人。 “天真,你给胖爷看看,骨头没断?就是疼得厉害,喘气都疼…” 张祁灵沉默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肋部,衣服被撕裂的地方,皮肤一片青紫,微微凹陷下去,显然伤得不轻。 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确认骨头没有明显错位,便独自走到河边清洗手上和刀上的污血。过了一会儿,他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河岸边的密林里,谁也没注意到他去了哪里。 予恩大概知道他是去见陈雯婧了,恐怕来了这恐怕也不好过,被他踩的那只腿不残也得跛着脚。 予恩嘴角勾起,看着自己手上的星蚀鞭想着,可惜来的不是吴三行,要不就可以看到坡脚版心上人。 身体猛地一僵!他体内沉寂的蛊虫毫无征兆地剧烈躁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带着某种诡异共鸣的牵引感,像无形的钩子,猛地拽向河滩下游的某个方向!这感觉强烈得让他几乎无法忽视。 予恩眼神一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顺着那股强烈的牵引感,准备朝着下游快步走去。 “小恩!”吴携刚帮胖子检查完伤势,抬头就看到予恩要离开,急忙喊道,“你去哪?这里太危险了,别一个人乱走!” 胖子也喘着粗气附和。 “就是啊小予恩!那野鸡脖子指不定在哪儿猫着呢!还有那条大长虫!别瞎跑!” 予恩脚步顿了一下。他本不想理会,但想到后面他们那烦人的“主角”身份和系统的潜在规则,还是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声音冰冷简短。 “恩。我会小心。”说完,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河岸植被后。 阿柠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予恩消失的方向,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处理着伤口。在她看来,予恩是她的人,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不会轻易离开队伍。 阿久看着予恩离开的方向,有些紧张地想问什么。 阿柠就低声道。“不用担心,他有分寸。”阿久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番子疼得直抽冷气,根本没心思管予恩的去向,只盼着吴携快点处理好这要命的伤口。 予恩顺着体内蛊虫越来越激烈的指引,拨开茂密的蕨类和低垂的藤蔓,沿着河岸向下游走了大概一二百米。河水在这里变得稍微平缓,形成一个小回水湾,岸边堆积着厚厚的枯叶和浮木。 那股牵引感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前方一片被巨大浮木半遮挡的泥泞河滩上。 悉悉索索… 伴随着枯叶被碾碎的细碎声音,一个身影正艰难地从那片散发着恶臭的泥潭里往外挣扎。 那人浑身裹满了黑褐色的湿泥,几乎与河滩融为一体,只有动作带起的泥浆滑落时,才勉强看出人形。他的一条腿明显受了伤,每一次拖动都显得异常沉重,在泥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终于,那人挣扎着在浮木旁坐直了身体,背靠着冰冷的木头,大口喘息。他抬起沾满泥浆的脸,胡乱抹了一把,露出被污泥覆盖的五官轮廓。当那双眼睛透过泥污的缝隙,准确地捕捉到站在不远处的予恩时,动作瞬间凝固。 汪牧。 他布满泥污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形成一个沾满泥点的、僵硬的“笑容”。那双眼睛,透过泥浆的遮挡,像两把没有温度的刀子,在予恩身上来回刮过。 “呵…”汪牧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带着泥水呛咳后的沙哑,“看来你的状态还不错。”他喘息着,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我还在想,那东西闹腾得这么凶,你什么时候才会被叫过来?” 予恩站在原地看着泥潭里狼狈不堪的汪牧,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冻彻骨髓的寒意。 “你还都没死透呢。”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蛊虫怎么会跟你有牵引?” 汪牧嘴角那点虚假的笑意加深了些,牵扯着干裂的泥壳。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他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尽管此刻他狼狈地陷在泥里,“你只需要记住,完成我安排给你的事就好。”他顿了顿,喘息平复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命令的口吻。 “接下来,你再跟他们走一段距离。等他们快要见到吴三行之前,找机会脱离,跟我行动。” “你也要进陨玉?”予恩的眉头下意识地拧紧,西王母宫深处那块神秘的陨玉,是汪家最终的目标?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汪牧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受伤的腿支撑着身体,缓缓地从泥泞中站了起来。 拖着那条僵硬的伤腿,一步一跛,动作迟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慢慢走到予恩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泥腥味和血腥气。 汪牧比予恩略高,此刻他微微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穿透泥污的阻隔,直直地看进予恩的眼底。他抬起同样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似乎想触碰予恩的头发。 予恩猛地侧头避开,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不要用你的爪子碰我。”予恩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汪牧的手停在半空,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笑声,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坚持,缓缓放下了手。但他眼神里的温度却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他似乎在权衡,最终选择了暂时克制。现在动手,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 “什么都不要问。”汪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不容置疑,“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跟着我,恩?”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和威胁。 予恩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知道了。”他简洁地回答,随即问道,“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回去了。” “有。”汪牧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后面,替换掉阿柠。你注意时机。” 予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汪牧脸上。小说里阿柠死了…难道所谓的“死”,是替换?真正的阿柠根本没死?这个猜测让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一下。 “那换下来的…”予恩的声音有些发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是杀了,还是…?”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汪牧,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汪牧再次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这个嘛…”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予恩的眉头再次拧起,他不明白汪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把决定权交给你。”汪牧的声音带着一种虚假的慷慨,眼神却冰冷刺骨,“你要是想让她活,替换之后,她就能活着出去。要是你不想…”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加深,透出毫不掩饰的杀意,“换上去之后,我就杀了她。” 轰! 予恩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被重锤击中!小说里那个鲜活的、最终死去的阿柠形象,与汪牧此刻话语中透露的残酷可能性猛烈碰撞。 原来…书里的阿柠是真的死了?被替换后被杀?这个认知让他呼吸一窒,可是后面替换了的阿柠也死了?予恩头脑中一片混乱。 “行了,”汪牧似乎很满意予恩的失神,他不再看予恩,目光转向雨林深处,“回去。张祁灵应该已经和陈雯婧碰完面了。”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表面刻着复杂纹路的深褐色小木牌,递到予恩面前。 “我给你一天时间。”汪牧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会在后面跟着。如果…你想让那个女人活命,”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小木牌,“就把这个给她。记住,只有一天。” 予恩的目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牌上。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了木牌。 木牌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上面刻着的纹路硌着他的掌心。 他没有再看汪牧一眼,也没有任何道别,攥紧那个小小的木牌,猛地转身,拨开茂密的枝叶,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林浓重的阴影里。背影决绝而冰冷。 汪牧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沾满泥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幽光。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条暂时无法用力的伤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雨林深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怪异鸣叫。 第92章 悄然的脱离 予恩攥着那块冰凉的小木牌,拨开层层叠叠的湿重枝叶,回到了临时休息的河滩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篝火燃烧后残留的烟味。 张祁灵已经回来了,正沉默地坐在一块稍干的石头上,用一块布擦拭着刀上的水渍。予恩的身影刚从树丛后出现,张祁灵就立刻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乎这段时间里,一直留意着那个方向。 吴携和胖子正围着重新燃起的微弱火堆,火上架着一个残破的军用水壶烧着水。看到予恩安然无恙地回来,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嘿,小予恩,你可算回来了!”胖子捂着胸口,声音还有点虚,但语气轻松不少,“胖爷还以为你让野鸡脖子给叼走了呢!” 吴携也露出一个疲惫但真诚的笑容 “小恩,没事?” 予恩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看着吴携和胖子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看着张祁灵沉默但带着询问的眼神,再想到刚刚与汪牧的对话,还有那块沉甸甸的木牌……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 不是身体的累,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他想念自己那个安静、安全的小别墅,想念那里没有血腥、没有算计、没有这些该死的规则和任务的平静生活。这股强烈的思念几乎要冲破他冰封的外壳,他感觉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他猛地侧过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迅速低下头。手指用力掐进掌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他不能在这里,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失态。 张祁灵、吴携、胖子都清楚地看到了他瞬间低头的动作,看到了他绷紧的肩膀线条。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措的沉默。 吴携和胖子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担忧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张祁灵擦拭刀的动作也停住了,他看着予恩低垂的后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咳…”吴携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那个…水快开了,胖子,看看我们还有什么能吃的…” “哦…对对对!”胖子反应过来,赶紧翻找旁边所剩无几的物资,“还有两块压缩饼干,凑合垫垫肚子…” 张祁灵也收回目光,继续擦拭他的刀,只是动作放得更慢。大家都默契地忙碌起来,假装没有看到予恩的异样,给他留出整理情绪的空间。 予恩深吸了几口气,雨林冰冷潮湿的空气灌入肺腑,终于压下了那股失控的热意。 他慢慢直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疲惫。他走到火堆旁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背靠着树干,视线再次落回手中那块深褐色的小木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 给,还是不给? 如果给了,阿柠活下来,她就知道自己是汪家的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如果不给…她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死在这里,死在蛇口下。 她很年轻,身手利落,有野心,也有能力。她应该有更长的路可以走,而不是成为这场阴谋里一个冰冷的注脚,无声无息地腐烂在雨林深处。 张祁灵拿着一块掰开的压缩饼干和半壶热水,无声地走到予恩身边,将东西放在他旁边的地上。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予恩手中紧握的木牌,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东西,便转身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沉默。 予恩没有动那些食物,只是靠着树干,一夜无眠。篝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眼中反复的挣扎与权衡。雨林的夜晚充斥着各种虫鸣兽吼,更衬得人心绪不宁。 天光微亮,潮湿的雾气在林间弥漫。 众人开始收拾所剩无几的行装,准备继续沿着河流行进。阿柠正坐一旁,阿渊在帮检查着阿久手臂上的淤伤。 予恩站起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到阿柠面前。 “阿柠姐。”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柠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予恩?有事?” 予恩伸出手,掌心躺着那块深褐色的小木牌。 “拿着。” 阿柠疑惑地接过木牌,入手冰凉坚硬,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她不认识。“这是…?” 予恩没有解释木牌的用途,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了一句。 “再见的时候,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说完,他不再看阿柠困惑的表情,转身走到队伍边缘,当什么都没发生。 阿柠捏着那块来历不明的木牌,眉头紧锁。予恩的话没头没尾,让她心头莫名地笼上一层阴霾。她将木牌收进贴身的口袋,压下疑虑,拿好东西跟上。 沿着湍急的河流向上游跋涉。路越来越难走,湿滑的岩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消耗着众人的体力。番子的手臂伤势似乎恶化了,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胖子也走得龇牙咧嘴,胸口闷痛。 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经过一段特别陡峭湿滑的河岸时,吴携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胖子往上爬,阿柠在下面警戒。等她再抬头看向队伍前方时,瞳孔猛地一缩——刚才还走在侧翼的予恩,不见了!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河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茂密的雨林植被中,连一点声响都没留下! 阿柠的心沉了下去。她猛地想起予恩早上那句古怪的话——“再见的时候,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要脱离队伍!他要去哪里?那块木牌又代表着什么?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但她没有声张,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予恩没有回头。他脱离队伍后,立刻循着体内蛊虫再次变得清晰强烈的指引,朝着与河流相反的方向,快速深入雨林。 蛊虫的躁动感越来越强,方向感也越发明确。 拨开一片巨大的、沾满水珠的芭蕉叶,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干燥的林间空地。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汪牧。 他不再是昨天泥潭里那个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作战服,脸上的泥污清洗干净,露出瘦削但线条清晰的脸庞。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站姿笔挺。 那条昨天还跛得厉害的腿,此刻稳稳地支撑着他的身体,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干练、掌控一切的气息,恢复了在汪家时予恩熟悉的姿态。 听到身后的动静,汪牧缓缓转过身。他看着予恩,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弧度,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予恩的目光在他那条完好无损的腿上停留了一瞬,脸色沉了下来。 “你昨天的腿伤,是骗我的?” 汪牧轻笑出声,声音低沉。“你猜。”语气里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 予恩懒得接他这种无聊的试探,直接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走到他面前。 “少废话。我们接下来去哪?跟着哪边?” 汪牧很满意予恩的直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 “你不是说,要把陈雯婧当礼物送给吴三行?”他看着予恩,眼神阴翳,“既然这样,当然是去跟着她好了。看看这份‘礼物’,最后能落在谁的手里。” 第93章 深陷罗网 汪牧看着予恩那毫不掩饰的白眼,非但不恼,嘴角的弧度反而更深了些,笑意里透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残忍玩味。 “你不是说,”他慢悠悠地开口,“要把陈雯婧当礼物送给吴三行?”他微微歪头,眼神看向予恩,“既然这样,当然是去跟着她好了。看看这份‘大礼’,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 他说“大礼”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十足的讽刺。 予恩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迈步。 “带路。” 汪牧轻笑一声,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在前面。予恩沉默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在茂密潮湿的雨林中穿行。脚下的腐殖层厚实湿滑,藤蔓和低垂的枝叶不断扫过身体。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予恩突然开口。 “铃铛。到地方了,该给我了?” 汪牧的脚步停住,缓缓转过身,他看着予恩,脸上又挂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然。”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入贴身的衣袋,拿出一个用黑色绒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绒布,露出里面一个古旧、造型奇特的青铜铃铛,铃身布满繁复的纹路。 “你查清楚了?”汪牧的目光锁住予恩,“张祁灵那边,怎么说?” 予恩的视线完全被那枚铃铛吸引,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将铃铛抓了过来,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掌心。 “没有,”予恩回答得很干脆,目光停留在铃铛上,“还没问。你铃铛都没给,问了也白问。”他小心地将铃铛收进自己的口袋实际放进空间,确保万无一失。 汪牧看着予恩的动作,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东西。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跟上。”便继续在前面带路。 又穿行了一段更为崎岖难行的路,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被巨大榕树气根环绕的林间空地。 空地上或站或坐,竟有十几个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丛林作战服,装备精良,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 其中几个人予恩认得——汪程、汪明、汪淇,都是之前在汪家基地跟过他一段时间的汪家好手。见到汪牧和予恩出现,所有人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站直身体,动作整齐划一,目光聚焦在汪牧身上,眼神动作间带着服从。 予恩的眉头拧紧,他没想到汪牧竟然带了这么多人下来!这阵仗远超出他的预料。 “不去跟着吴携或者吴三行他们?”他看向汪牧,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 汪牧神态自若,“不急。”他语气间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他们快会合了,我们在他们之后跟上就好。”话语停了一下,目光转向予恩,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顺便,帮你把‘陈雯婧’这份礼物拦下来。你不是还要把她‘送’给吴三行么?”他刻意强调了“送”字。 予恩这次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语。他之前对付陈雯婧时,总觉得暗处有人窥视。现在明白了,原来汪牧的人也一直在周围!该说汪牧这狐狸也太会算计,还是自己太天真? 汪牧看着予恩那生动的白眼,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比之前予恩在汪家时那副油盐不进、僵硬对抗的样子有趣多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我们在等两个人,人一到,立刻出发去跟上吴三行的队伍。” “等什么人?”予恩追问。 汪牧却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直接对汪明等人下令。“休整好,人一到立刻出发。”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雨林的天色暗得很快,浓重的暮色笼罩下来,林间弥漫起更深的寒意和湿气。 篝火被点燃,驱散一小片黑暗。就在予恩靠着一棵树干闭目养神时,空地边缘传来了动静。 两个身影穿过密集的植被,出现在火光照耀的边缘。他们身上沾满泥污和血迹,显得极其狼狈。其中一个身材相对高大的男人(阿渊)背上,还伏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阿柠!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双眼紧闭,显然失去了意识。 予恩猛地睁开眼,看清来人时,身体绷直!是阿柠的两个队员,阿久和阿渊! 他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汪牧,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们…也是汪家人?”阿久在队伍里一直表现得胆小怯懦,阿渊也沉默寡言,他们竟然是汪家的人? 汪牧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警告意味的笑容。“对啊。”回答得轻描淡写,随即,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冰冷,直刺予恩。 “所以离开基地前,我说过,希望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他向前一步,逼近予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极重的压迫感,“看来,你是真想让她活。这个‘愿望’,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说完,他不再看予恩的反应,转向放下阿柠、正有些局促不安的阿久和阿渊,直接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阿久,你带他们两个,把阿柠送出去。送到安全点,不用再回来,留在外面接应。”他指了指昏迷的阿柠,又指了指另外两个汪家人。 阿久立刻低头应道。“是,部长。” 两个汪家人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再次抬起昏迷的阿柠,动作麻利地转身,跟着阿久很快消失在通往雨林外围的黑暗小径中。 予恩站在原地,看着阿久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篝火旁神情冷漠、继续整理装备的汪程等人,最后目光落回汪牧那张在火光下显得莫测高深的脸上。 他紧紧攥着手,一股寒意直升。汪家的网,比他想象中织得更大、更深、更密。而他自己,也正一步步地,更深地陷入这张网的中央。 第94章 冲突边缘的“看客” “走!”阿久一行人离开后不久,汪家众人也结束了休整。 汪牧率先迈步,予恩跟上,一行人朝着吴三行队伍所在的方向进发。汪牧似乎对路径了如指掌,一路直行,毫无阻滞,顺畅得令人意外。当他们抵达吴三行队伍墓室的临时休息地时,正撞上一场冲突。 墓室中央,气氛紧绷。陈雯婧已经揭穿了那个伪装成受伤“吴三行”的谢链环的身份。此刻,她正与谢语辰冷冷对峙,谢链环则捂着伤口靠在一堆装备旁,脸色难看。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汪牧没有贸然靠近,他抬手示意,汪家众人立刻无声散开,隐入周围的阴影或石堆后。他只留下予恩在身边。 几乎同时,墓室另一侧的黑瞎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与张祁灵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王胖子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吴邪,低声道。 “天真,走走走,让他们老谢家自己掰扯,这架势看着就要炸锅。”他半推半拽地把吴携带离了风暴中心,将场地留给陈雯婧、谢链环和谢语辰三人。 “我们该怎么做?”予恩站在汪牧身侧,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恶趣味笑容,故意问道。“南瞎北哑好像过来了。你一个人,应该能对付他们两个的?” 汪牧闻言,侧过头,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却骤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看向予恩。 “相信你,”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玩味的威胁,“不会让我独自去面对他们。毕竟……”他刻意停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予恩的心口位置,未尽之言昭然若揭。 他们交谈间,张祁灵和黑瞎子已经穿过墓室边缘的杂物,径直走到了两人面前。黑瞎子脸上挂着惯常的、略显痞气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汪牧身上,他先开了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 “哟,小予恩,这是哪位朋友啊?也不给瞎子介绍介绍?” 他没有质问予恩为何脱离队伍与这人同行,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经笼罩过来。张祁灵沉默地站在一旁,身形挺拔,眼神像寒冰,同样牢牢锁定着汪牧。 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汪牧与予恩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寻常的、紧密的联系。 方才墓室的紧张还未消散,此处又骤然形成新的对峙点,气氛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被夹在中间的予恩却双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看看汪牧,又看看张祁灵和黑瞎子,脸上那看好戏的表情几乎要溢出来,就差直接开口喊“打起来”了。 汪牧面对两人逼人的气势,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搭在了予恩的肩膀上,动作亲昵又带着强烈的占有意味。 他微微偏头,凑近予恩耳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两人听清。“看来,我们的‘观众’很期待啊。” 他目光迎上张祁灵和黑瞎子,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挑衅的笑容。 墓室中央,谢语辰和陈雯锦的对峙似乎也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谢语辰手中的龙纹棍微微抬起。 而这边,四道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墓室的风声都小了下去。予恩嘴角的弧度却更深了,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看这场由他引燃的、即将爆发的冲突,如何收场。 第95章 哥哥的“宣告” 汪牧的手臂搭在予恩肩上,姿态亲昵又充满宣告意味。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镜片后的眼睛沉沉地盯着那只碍眼的手。张祁灵的视线则直接落在予恩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予恩看着眼前三人僵持不动,心头那点看戏的兴致荡然无存。他眉头一拧,毫不客气地抬手,“啪”一声重重拍开汪牧的手。接着,他又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用力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被抓过的地方。 “噗!”黑瞎子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冲着汪牧扬起下巴,“哟,热脸贴冷屁股了?人家嫌你手脏呢!”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了。 汪牧神色不变,仿佛被嫌弃的不是他,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弧度,慢悠悠地回敬黑瞎子的话。 “总好过某些人,连被嫌弃的机会都没有。恩恩对他们,可不仅仅是嫌弃?”意有所指的目光扫过黑瞎子和张祁灵。 予恩懒得再听他们唇枪舌剑。 墓室里那边的对峙也到了尾声。 谢语辰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既然你这么喜欢当吴携的三叔,喜欢做吴家的三爷,那就继续当下去。从今往后,谢链环这个人,真的死了。” 他转向靠在墙边、因失血和震惊而脸色煞白的假吴三行,一字一句道。“回去,我就把他的名字从谢家族谱上划掉。” “你……你……!”*假吴三行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喘息,颓然低下头,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谢语辰不再看他,对旁边一个叫拖把的简短下令。“拖把,照看好‘吴家三爷’。”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陈雯婧看着谢链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复杂,只是轻叹了口气。“链环,保重。”她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汪牧没等予恩开口询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朝陈雯婧离开的方向快步跟上,完全无视了身后的黑瞎子和张祁灵。 “放开!”予恩低喝,用力想甩开汪牧的手,但那手指纹丝不动。 汪牧甚至还有余暇回头,对着予恩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清晰无比地喊了一声。“弟弟,听话跟上。” 予恩简直想翻白眼,只觉得这人脑子有病,眼神里全是“你有病”的控诉。 跟在后面的黑瞎子和张祁灵,听到“弟弟”这个称呼,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彼此交换了一个深沉的眼神。 几人快步穿过一段狭窄的墓道,拐过一个弯角,前方豁然开朗——一扇巨大的、布满浮雕的墓门出现在眼前。 而墓门前,赫然站着刚刚离开的谢语辰、陈雯婧,以及被王胖子拉过来的吴携等人。 陈雯婧一眼就看到了被汪牧拽着的予恩,瞳孔猛地一缩。而当她看清紧跟在予恩身后的张祁灵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小恩!”吴携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和后怕,“你前面怎么突然不见了?你去哪儿了?没事?有没有受伤?”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予恩。 王胖子也赶紧凑上来,胖脸上堆满担忧:“哎呦喂小予恩,你可吓死胖爷我了!你前面突然跑哪儿去了?” 吴携下意识就想靠近予恩仔细检查,却被一直抓着予恩手腕的汪牧侧身一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吴携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以及两人紧握(实则是汪牧单方面在钳制)的手。 一股莫名的火气“噌”地窜上吴携心头,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锐利地盯着汪牧,声音带着质问。“小恩,他是谁啊?我没见过他。” 黑瞎子和张祁灵这时反而一左一右站在予恩身后稍远处,抱着手臂,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 汪牧面对吴携的质问,脸上绽开一个标准热情的笑容,握着予恩的手腕又紧了紧,清晰地向所有人宣告。 “初次见面。我是恩恩的哥哥,林牧。请问你是?” “谁是你弟弟?!”予恩声音冷得像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狠狠瞪着汪牧,“林牧,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现在就走!你试试看!”他用力挣扎,甩开汪牧的钳制。 墓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然出现的“兄弟”二人身上。陈雯婧的脸色越发难看,视线在张祁灵和汪牧之间惊疑不定地游移。 吴携被“哥哥”这个词砸得有点懵,但看着予恩愤怒的反应和汪牧那笃定的姿态,心中的疑虑和那股无名火交织翻腾。 谢语辰则冷冷地看着这出闹剧,眼神晦暗不明。 第96章 各怀心思 予恩不想再和这群人浪费时间,也不打算回答吴携的任何一个问题。陈雯婧那躲闪又忍不住瞥来的目光,在他感知的边缘内,她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予恩忽然朝她扯出一个笑容,陈雯婧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视线,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再理会僵持的众人还有吴携的询问,径直走向那扇沉重的墓门。目光扫过门框四周,最终停在左侧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石上。没有犹豫,他伸手用力按下。 “咔哒…轰隆隆…” 沉重的墓门发出摩擦地面的闷响,缓缓向内开启一道缝隙。没等门完全打开,陈雯婧的身影已率先闪了进去。 “跟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鱼贯而入。汪牧故意慢了半步,让黑瞎子和张祁灵先一步跨踱到予恩身边。 他看到这两人真如他所想会从后方上前,眼神微动,没说什么。 王胖子几乎是拖着还在频频回望的吴携挤进墓门。 予恩无视了落在自己背上的沉沉视线,迈步走入黑暗。很奇怪,墓门开启的瞬间,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墓室深处传来,催促着他快点靠近。 等最后一人进入后,身后的墓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彻底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光线。空气变得阴冷潮湿。 角落里,传来陈雯婧压抑的低语,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促。 “来不及了…我的时间不够了…” 她猛地抬头,看到予恩的身影,像是抓住了什么,跌跌撞撞地朝他靠近。 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次见到予恩后,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场,死死压制着她体内那即将诱使她蜕变为禁婆的诡异骨香。这股压制力让她混乱的思维获得了片刻喘息般的清醒。 突然! 整个墓室剧烈地晃动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墙壁凹槽内,那些原本静止的石人俑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关节僵硬地活动起来。它们空洞的眼睛转向闯入者,手中腐朽的石质武器被高高举起,迈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啧,麻烦!”黑瞎子啐了一口,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芒,他嘴上却不忘对予恩调侃。 “小予恩,行情价,500块!瞎子护你杀出去,管顿饭就行!你可是顺走了瞎子一屋子的宝贝,这点小钱不算啥?” 旁边的张祁灵、谢语辰,同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清晰明了:嫌弃。 黑瞎子只当没看见,嬉皮笑脸地迎上最先扑来的石人。 石人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发出闷响,冰冷的武器带着破风声劈下。众人瞬间陷入混战,刀光剑影,呼喝声与石块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予恩眼神一厉,手腕长鞭正要甩出,却被旁边的汪牧猛地攥住了手腕。 “这边!”汪牧的声音不容置疑,拉着他就往墓室深处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洞口冲去。 “那是西王母宫的入口?”予恩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正狼狈地用短刀格挡石人、被震得连连后退的吴携,心里恶劣地想给他补上一脚,“你怎么知道?” “跟着我走。”汪牧头也不回,语气平淡,“铃铛已经到手了,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张祁灵?” “切!”予恩没好气地甩了甩手腕,没甩开,“爱说不说,管我问谁!还有别给我乱说话。”他其实还想问,为什么那些石人似乎刻意避开了他们两人,但他知道汪牧此刻绝不会回答。 两人迅速冲到墓室中央。那里赫然有一个幽深的石井,井口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跳下去。”汪牧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予恩,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散漫笑容,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予恩知道下面是必经之路,懒得跟他废话。瞥了一眼那黑黢黢的井口,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而下! 汪牧看他消失,才慢悠悠地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正挥刀劈开一个石人手臂的张祁灵捕捉到。他眼神一凝,对着陷入苦战的吴携等人沉声提示。 “那边,下去!” “啥玩意儿?跳井?”王胖子刚把一个石人踹得踉跄,闻言瞪大了眼睛,骂骂咧咧,“胖爷我还没活够呢!天真!快!”他嘴里抱怨着,动作却不慢,一把扯住还有些发懵的吴携,又招呼着几个吴三行带来的伙计,“跟上跟上!小哥说跳就跳!” 陈雯婧动作更快,几乎是紧跟着汪牧的身影也跃入了井中。黑瞎子和张祁灵默契地断后,击退最后一波逼近的石人,身影一闪,也消失在井口。 井底。 予恩落地,稳住身形,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涌。脚下是一个湿滑的水台,中央停放着一具石棺。 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环绕水台的水面——那根本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翻滚的细长虫子!它们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水面像沸腾的白色粥汤。 “呕…”予恩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迅速移开视线,死死盯住旁边冰冷的石壁。 汪牧轻巧地落在他身边,看到他这副竭力忍耐的样子,脸上那点散漫的笑意加深,变成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恶趣味和惊讶的、真实的笑弧。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予恩,居然怕这些小虫子。 “噗通!”“噗通!”张祁灵和黑瞎子也利落地跳了下来,谢语辰紧跟在后。 陈雯婧站在不远处的水台边缘,她似乎想再次靠近予恩,寻求那奇异的压制力带来的片刻安宁。 但看到张祁灵也下来了,她身体明显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她不再等待,决绝地转身,身影快速沿着水台边缘,向着深处一片黑暗挪移过去。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对脚下那片“虫海”的生理性厌恶,咬着牙,一步一步,踩着湿滑冰冷的水台,朝陈雯婧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第97章 陨玉深处 终于走过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水棺区域,予恩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带来的不适感,几乎盖过了墓里本身的阴森。 前方水台上方的高处,端坐着一具风干的尸体,姿势僵硬。 予恩知道那并非真正的西王母。陈雯婧只是在那干尸前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加速向前方更深邃的黑暗跑去。 予恩没理会身后陆续下来的吴携、张祁灵等人,与汪牧一同紧追不舍。 他说过要把陈雯婧带到真正的吴三行面前,绝不能让她钻进陨玉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越过那具石棺后,予恩感觉自己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吸引力骤然清晰起来,目标明确地指向陈雯婧逃离的方向,催促着他加快脚步。 陈雯婧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在黑暗中奔行。予恩和汪牧紧随其后,没有丝毫松懈。三人一前两后,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穿梭。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断崖般的岩壁前。岩壁上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陈雯婧没有迟疑,助跑几步,纵身跃起,灵巧地攀住洞口边缘,身体一缩便钻了进去,消失在黑暗里。 “你留外面帮我看着!”予恩对汪牧丢下这句话,没回头确认他的反应,同样借力跃起,双手攀住洞口边缘,发力将自己拽了上去,迅速爬进陨玉通道。 他没能看见,在他身影没入洞口的刹那,下方汪牧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算计和得逞意味的微笑。 汪牧刚收回望向洞口的视线,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便已逼近。张祁灵、黑瞎子、吴携、王胖子、谢语辰以及几个伙计也赶到了。 张祁灵的目光在汪牧脸上和他身后那个幽深的洞口之间迅速扫过,没有任何言语,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已经跃起,同样消失在洞口。 “小哥!”吴携急了,冲到岩壁下也想往上跳,“雯婧姨和小恩都进去了!我也得进去!” “天真你行了你!”王胖子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吴邪的后衣领,把他拽了回来,“你进去干啥?添乱啊?里面啥情况都不知道!跟胖子一样老实待着就行!” 谢语辰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语气平淡却带着阻止意味。 “吴携,冷静。里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负担。” 黑瞎子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嘴里叼着根不知哪儿摸出来的草根,闻言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补刀。 “就是,小吴同志,认清点现实。就你那两下子,进去是帮忙还是拖后腿?心里没点数吗?老实待着,别给哑巴和小予恩添堵。” 吴携被噎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只能不甘心地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拳头捏得死紧。 汪牧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目光带着审视,落在吴携脸上。 这张脸,和记忆中那个叫齐羽的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眼前这个冲动、情绪外露的年轻人,真的是当年那个齐羽?还是九门精心布置的又一个迷惑汪家的烟雾弹?族里的老家伙们倾向于前者,但他汪牧,可从不轻信表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汪牧的思绪。 汪牧循声望去,是谢家的谢语辰。 汪牧脸上还是那副玩味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反问。 “不是自我介绍过了吗?林牧。予恩是我弟弟。你说,我该是什么人?” “呵,”黑瞎子吐掉嘴里的草根,贱兮兮地插话,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那可真稀奇了。咱跟小予恩认识也不算短,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还有您这么一位‘好哥哥’?” 汪牧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冷冽下去。 他缓缓扫视过黑瞎子、王胖子、谢语辰,最后落在吴携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偏偏脸上还维持着那虚假的笑意。 “可能是因为,他实在不愿对厌恶的人提起太多自己的事?就像我,就非常清楚你们这些人,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好事’。”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陨玉内部。 通道狭窄而扭曲,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滑腻。 予恩一进入其中,那股强烈的吸引力瞬间增强了数倍,拉扯着他向前。他摒弃杂念,循着陈雯婧留下的微弱气息和那股召唤感,在迷宫般的陨玉通道中快速穿行。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进入一个相对空旷的洞窟。 洞窟中央,陈雯婧正背对着他,痴痴地靠近一颗悬浮着的石头。通体散发着柔和浅绿色光芒,是这片空间唯一的光源。 在它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半人高的、类似白色蚕蛹的奇异石壳。 吸引予恩的源头,正是那颗绿色的石头!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他体内的血液都似乎在共鸣着。 这时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意识碎片,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予……恩…宿……主,请…快上…前…摸……那个…陨石……核……,你可…以……吸收…里面…的…能……量。”* 予恩瞳孔微缩。是祂!那个寄居在他意识深处的系统!但它的声音从未如此微弱和断续,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是这陨玉的缘故?吸收能量……能帮助祂稳定下来? *——“等等!”予恩在意识中厉声质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能吸收?还有,这对你有什么用处?”* 他屏息等待着脑海中的回应。 还没等到回应,身侧骤然袭来的刺骨凉意! 一股腥风扑面! 予恩身体向侧后方拧转避开! 稳住身形,回头看去—— 就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后方岩壁上,一个身影正缓缓从阴影中滑落下来。 那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形态。 她以一种诡异的半趴姿态悬在岩壁上,头颅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转过来,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直勾勾地“盯”着予恩。 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向上咧开,凝固成一个僵硬而惊悚的笑容。身上裹着早已腐朽破烂的古代华服,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腰部以下——那里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覆盖着暗青色鳞片的、粗壮的蛇尾! 西王母! 她长长的、乌黑的指甲,在刚刚抓过的岩壁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划痕。 第98章 隐藏联系 “终于等到了…” 西王母惨白的嘴唇翕动,吐出这句嘶哑而饱含狂热的话语。话音落下,她盘踞在岩壁上的蛇尾猛地发力,整个人带动蛇尾化作一道惨白的影子,带着腥风直扑予恩! 予恩的心脏微颤了一下。等到了?等他?他明明是现世之人!脑海深处,那个世界意识自从他质问后便彻底沉寂,再无回应。 没有时间深究,身体本能已先于思考行动! “唰!” 长鞭甩出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抽向西王母扑来的轨迹。鞭影与蛇影瞬间绞杀在一起,金属鳞片与鞭梢碰撞出刺耳的火星。 激烈的缠斗在狭窄的空间内爆发,碎石簌簌落下。不远处的陈雯婧对近在咫尺的厮杀毫无反应,依旧虔诚地跪伏在那颗浅绿色陨石下方,像一尊凝固的石像,意识似乎已完全沉沦。 予恩一边竭力抵挡西王母的攻击,一边艰难地向那颗散发致命吸引力的绿色陨石挪动。每一次靠近,内心的呼唤就强烈一分,几乎要盖过战斗的轰鸣。 西王母显然察觉了他的意图,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钉”住予恩移动的方向,攻击变得更加疯狂狠戾。粗壮的蛇尾横扫而来,封死了予恩前冲的路线! 予恩足尖猛蹬地面,身体借力向后上方一个凌厉的后空翻,险险避过那足以碎骨的尾击。 落地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陨石的方向疾冲! 腥风再至!西王母枯槁的双爪带着乌黑的指甲,抓向予恩的后心! 感到身后危机的予恩侧身,同时手腕一翻,一柄薄如蝉翼、寒光凛冽的软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铛!”软剑精准地格挡住西王母致命的爪击,巨大的力量震得予恩手臂发麻。他借力旋身,软剑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反削向西王母的脖颈! 西王母蛇躯一扭,堪堪避开剑锋,口中发出嘶嘶的、令人牙酸的怪笑。“有了你…我就可以出去了!来了…就别想离开!” 她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贪婪。 予恩无暇细想她话语中隐藏的深意,陨石散发的能量波动冲击着他的感官,催促着他靠近!就在他试图再次突破西王母的封锁时——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来时的洞口方向激射而入,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扑过来! 予恩心头一紧,以为是西王母的帮手。然而黑影瞬息即至,手中那柄古朴厚重的长刀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斩向西王母追击予恩的蛇尾! 是张祁灵!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刀势连绵不绝,将西王母的攻势接了过去,硬生生在予恩与西王母之间劈开一道缝隙。他只对予恩扔下一个简短的字“走。” 予恩眼神微动,却没有依言离开。 他手中的软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寒光烁烁、更具劈砍威力的长刀。非但没有退走,反而合身扑上,长刀带着决绝的气势,配合张祁灵的攻势,狠狠斩向西王母防守薄弱的腰腹! 他要彻底削弱这怪物的战斗力,确保张祁灵能独自应对,这样他才不欠张祁灵,才能安心去触碰那陨石。 张祁灵看到他的动作,原有些沉默的刀锋更加凌厉了几分。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但刀光鞭影配合得天衣无缝。西王母在他们的夹击下,顿时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坚硬的蛇尾鳞片被刀锋劈开,鲜血淋漓,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西王母眼见不敌,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蛇尾一摆,想舍弃二人,朝着洞口逃窜! “想跑?”予恩眼神一厉,左手长鞭甩出“啪”一声脆响,精准地缠住了西王母受伤的蛇尾末端! 同时,他右手长刀蓄力,身体冲出,刀尖直指西王母后心! “噗嗤!”长刀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狠狠刺穿了西王母的肩膀,巨大的惯性将她整个人蛇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刀身深深没入岩石,只留下刀柄在外颤抖。 西王母被牢牢钉住,动弹不得,她疯狂扭动着身体,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岩壁。 她猛地扭过头,那张惨白的脸因痛苦和愤怒彻底扭曲,空洞的眼窝“瞪”着张起灵,发出怨毒的尖啸。 “张家人!你竟敢帮他对付我?!你们张家能有今日…可少不了我的襄助!他……青同门!!……” 张祁灵面无表情,当没有听到她疯狂的指控。身形一闪,出现在西王母面前,手中古刀毫不犹豫地再次刺下,贯穿了她的左肩!这是为了防止任何意外的彻底禁锢。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看向正冲向绿色陨石的予恩。 予恩根本没心思理会西王母口中的“青同门”怎么回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颗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石头上。 那股召唤的力量将他完全淹没。他冲到陨石前,伸出手触摸向那冰凉的表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陨石的刹那! 嗡! 浅绿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光茧瞬间将予恩整个人包裹其中!一股庞大、冰冷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能量洪流,毫无阻碍地涌入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予恩只觉大脑“轰”的一声,眼前渐渐被一片纯粹的黑暗吞噬,意识也随之沉沦。 被钉在墙上的西王母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了极度兴奋、几近癫狂的尖笑。 “哈哈哈哈哈!那个人说得对!他比陨石更有用!有了他…我就能出去了!他把我的陨石核心吸收了…他必须留下!张家人…你可以滚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失血而变得尖利刺耳。 张祁灵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微微用力紧握。 他看着被浅绿光芒完全吞噬的予恩,再听着西王母疯狂的话语,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极其破碎、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画面片段——青同巨门,门内扭曲的光影,还有……一个模糊画像上的身影轮廓。 一个冰冷的认知浮现劈开迷雾,予恩的身份…与张家,与这陨石,甚至与那扇青同门,都存在着某种他尚未清楚、至关重要的联系!而予恩自己,对此也一无所知。 绿光在予恩周身流转,西王母的狂笑在洞窟内回荡。 张祁灵站在光茧与怪物之间,沉默如山,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陈雯婧跪在角落,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她的身体,似乎正在随着予恩身上的光芒发生着缓慢而诡异的变化。 第99章 分歧中的匆匆撤离 陨玉洞口外的吴携焦躁地原地踱步,鞋底摩擦着碎石,发出令人心烦的沙沙声。几个伙计缩在不远处,大气不敢出。 黑瞎子和谢语辰的注意力则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汪牧身上,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怎么办?”吴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他停下来,视线扫过疲惫的众人和所剩无几的装备,“他们要是再不出来,咱们这点东西可撑不了多久了!” “嗤——” 一声短促的轻嗤突兀地响起。王胖子猛地扭头,发现声音来源是汪牧,顿时火冒三丈。 “林牧!你‘嗤’什么?有本事你丫别吃别喝啊!” 没等汪牧开口,黑瞎子已经抢先一步,他歪着头,带着明显讽刺的语调对着汪牧。 “哟,林大少爷还有闲心嗤笑呢?拖了恩恩的后腿,您这当哥哥的,可真是半点都不像他。” 谢语辰没有出声,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周身散发出的冷意,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表达他的态度。 汪牧跟没听见他们话语里的夹枪带棒一样,表情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沉淀着一层阴霾。 “物资?我可没动过你们物资一口。”汪牧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玩味,扫过黑瞎子和谢语辰,“兄弟嘛,长得不一样很正常。不像某些人……”说到这汪牧加重了语气,笑意更明显了,却透着一股凉意,“连个‘哥哥’的名头都混不上,只会惹得恩恩厌烦,倒有脸来对我这个‘哥哥’指手画脚?” 汪牧这话像针一样,准确扎进了黑瞎子的痛处。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脸色沉了下来。谢语辰的眼神也骤然变得冰冷锐利。连来回踱步的吴携都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盯着汪牧,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林牧这话什么意思?他跟予恩真的不是亲兄弟? 陨玉洞口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 只见张祁灵、予恩和陈雯婧的身影从幽暗中掉了出来。除了予恩看起来还算正常,张祁灵的状态明显不对,他口中念念有词,眼神涣散空洞。 而陈雯婧则更加骇人——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原本的短发此刻竟然长得惊人,凌乱地披散着,几乎垂到了腰间。 “小恩!你没事?”吴携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切地冲上前想扶住予恩。 “让开。”汪牧的手臂横插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吴携挡开。 吴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又惊又怒“林牧!你管得着吗?我看看小恩怎么了?” 予恩却谁也没看,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想说话。 黑瞎子和谢语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下张祁灵和陈雯婧情况诡异,予恩明显不想交流,问也问不出什么。 谢语辰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黑瞎子立刻上前,和谢语辰一左一右架起神志不清的张祁灵。 “哎,我来背小哥!”王胖子急忙凑过来。 “不用。”黑瞎子轻轻把他推开,稳稳地架住张祁灵的胳膊,“胖爷您歇着,别耽误瞎子我赚钱。这趟活儿,哑巴张的雇佣费可还没结清呢。” 谢语辰被黑瞎子这财迷发言噎得直翻白眼,同情地瞥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张祁灵,摊上这么个搭档也是没谁了。 吴携和王胖子见状,又想去扶摇摇欲坠的陈雯婧。 “别碰她。”予恩和汪牧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人齐齐抬手挡住了吴携和王胖子。 吴携满脸不解地看向予恩。 “予恩?你拦我干嘛?这是我雯婧阿姨啊!” 予恩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透着一种疏离的淡漠。“我知道。她受伤了,很特殊的伤,只有我能处理。我要带她走。过几天,我会去杭城吴家找你。” 听到予恩主动说要去吴家找他,吴携眼睛一亮,立刻应承下来。“真的?太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但看着陈雯婧苍白诡异的样子,他还是不放心,“小恩,雯婧阿姨这情况……要不还是我们先带回去?要是没好利索,反正你过几天也要过来,省得来回折腾?” 随着吴携的话,予恩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但嘴角却慢慢向上弯起,形成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毫无暖意的微笑。 “吴携,你这么关心雯婧阿姨?要不……你跟我回家?在我那儿玩几天,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杭城,如何?” 这提议让吴携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心动。王胖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吴携这傻小子真答应,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天真!别闹!小恩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养伤!你看他累得那样!再说了,人亲哥在旁边杵着呢,能欢迎你?”他朝汪牧努努嘴,“听胖爷的,咱们先撤,安心在杭城等小恩过来!” 谢语辰也适时开口劝道。“吴携,胖子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 他暗中给黑瞎子递了个眼色,两人想法一致:无论如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等予恩到了杭城,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现在在这耗着。 吴携看了看眼神冰冷的予恩,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汪牧,最终只得妥协。 “好……小恩,那我在杭城等你。你放心,话我一定带到二叔和三叔。”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不说,予恩到了杭城,该发生的事情一样会发生。提前告知,至少能让二叔三叔有个准备。 他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予恩和三叔能借此机会,化解过去的恩怨? 黑瞎子和谢语辰不再耽搁,前者背着张祁灵,后者带着伙计们,迅速朝着来路走去。吴携和王胖子紧随其后,一步三回头。 洞口只剩下予恩、汪牧和状态诡异的陈雯婧。予恩空着手,示意汪牧:“带上她。” 汪牧瞥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陈雯婧,嘴角扯了扯,竟真的俯身,像拎一件货物般,单手粗暴地抓住了陈雯婧的后衣领,将她整个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拉住了予恩的手腕,拽着他朝与吴携他们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对于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走在前面的黑瞎子和谢语辰都似有所感,脚步微顿,但谁也没有回头询问或多说什么,只是加快步伐。 汪牧提着陈雯婧,拉着予恩,在迷宫般的岩洞中快速穿行。直到一个极其隐蔽、被巨大钟乳石半遮掩的洞口前,他才停下。他手臂一甩,像扔垃圾一样将陈雯婧丢在地上,嫌弃地拍了拍手。 几乎同时,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洞内闪出,是两名汪家人。他们一言不发,动作麻利地架起昏迷的陈雯婧,迅速退回了黑暗的洞穴深处。 “你来这的目的,达到了?”予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汪牧。此刻的汪牧,脸上惯常的伪装似乎褪去了一些,某种压抑的、冰冷的情绪正在他眼底翻涌。 “当然。”汪牧转向予恩,脸上重新挂起微笑,但那笑容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覆盖着一层寒霜。 他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予恩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你应该已经从张祁灵那里,问出青扶铃铛的信息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迫感,“结果如何?希望回去之后,你能‘主动’说出你所知道的、关于九门的一切。否则……”汪牧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抬起手,食指精准地点向予恩的左胸口,眼神冰冷地锁定他的眼睛。 予恩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的压迫感。他明白那未尽的威胁——他心脏里,还埋着他的蛊虫。 “知道了。”予恩不耐烦地挥开汪牧点在他胸口的手,语气充满了嫌恶,“把你的手拿开。”他现在确实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无力,否则真想抽出鞭子狠狠抽眼前这张可恶的脸。 “呵。”汪牧看着予恩嫌恶的表情,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没有计较予恩的态度,反而出乎意料地在予恩面前蹲了下来,背对着他,声音平淡,“上来。” 予恩看着眼前宽厚的后背,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想把我背到半路扔下,好害死我?” 汪牧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信任,作势就要起身。“行。你要是有力气自己走出去,那就走。” “等等!”予恩见他真要站起,也顾不上许多了,几乎是扑了上去,双臂环住汪牧的脖子,“走!” 汪牧稳稳地托住他,站起身。予恩趴在汪牧背上,对着他的后脑勺,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管他呢,的脚力,不用白不用。 第100章 予恩的“礼物”计划 一路疾行。予恩跟着汪牧,身后是沉默的汪家人和状态诡异的陈雯婧。他们几乎没有停歇,目标明确朝着汪家的隐蔽基地赶回。 陈雯婧的状态成了一个移动的警示灯。只要靠近予恩一定的距离,她眼中的狂躁和混沌就会褪去一些,混乱爬行的动作停止,能维持住基本的清醒,甚至能短暂地认出周围的人和物。 可一旦与予恩的距离拉远,那种非人的狂躁便瞬间席卷而来——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扭曲着试图贴地爬行,灰白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地面或空气,完全变成了禁婆的模样。 汪牧冷眼旁观着这反复切换的变化,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几次队伍的行进顺序和予恩的位置,每一次都验证了他的观察。 予恩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压制着陈雯婧体内禁婆化的进程。这个发现在汪牧心底激起巨大的涟漪——予恩身上,难道藏着比陨玉更接近长生的秘密? 终于抵达到汪家基地。冰冷的金属大门无声滑开,里面是标准化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刚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拘束椅上,陈雯婧便从短暂的清醒中彻底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眼前站着的予恩和汪牧,以及周围那些冷漠的汪家人时,一股强烈的怨恨冲垮了残存的理智。 “是你!”陈雯婧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死死钉在予恩脸上,“予恩!你为什么要把我从陨玉里带出来?!为什么?!” 她用力挣扎,拘束带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予恩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但眼神却始终阴沉沉的。 “为什么?”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陈雯婧问的这问题很有趣,“陈雯婧,当然是为了让你见到吴三行啊。”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步,“也让吴三行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喜欢的人,现在是什么模样。” 陈雯婧的呼吸骤然急促,眼中恨意翻涌。 予恩的笑意加深,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 “想来想去,过几天我要去杭城‘拜访’他老人家,总不能空着手去,显得多失礼啊。而你……”他伸手指向被束缚的陈雯婧,“你就是我给他准备的最好的‘礼物’。” “你住口!”陈雯婧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拘束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疯狂地向前扑,手指弯曲成爪,恨不得立刻撕碎予恩那张带笑的脸,“吴三行当初怎么就没杀了你!你这个祸害!你该死!你毁了我的计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面对她歇斯底里的诅咒和攻击姿态,予恩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带着快意的冷笑。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近一步,声音压得又低又冷,像毒蛇吐信。 “别急啊,陈雯婧。我不会死,你也不会那么快就死。我会把你,”他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陈雯婧心上,“完完整整地、以你现在这副尊容,带到吴三行面前。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喜欢的人变成了什么怪物。我要让你们两个——”予恩的眼中闪烁着疯狂,“都、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四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了陈雯婧混乱的脑海。她剧烈的挣扎猛地一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予恩,里面翻腾的恨意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取代。她终于听懂了予恩的意图,也想象到了那副画面——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出现在吴三行面前…… “不……”她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涣散,声音变得飘忽,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让他看到……不行……绝对不行……”她反复念叨着,整个人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杭城。 番子带着人手,在沙漠边缘接应到了疲惫不堪的吴携一行人。张祁灵被直接送往了杭城设备最先进的私人医院,进行详细检查和治疗。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灯光惨白。吴携靠墙站着,焦急地等待着张祁灵的检查结果。王胖子在一旁烦躁地抓着头皮,番子则沉默地抽着烟,眉头紧锁。 突然,吴携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锁骨后背下方炸开!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顺着墙壁往下滑。 “天真!”王胖子第一个发现不对,惊呼着扑过去扶他。 番子也立刻掐灭了烟,一个箭步冲上前。 “小三爷!你怎么了?!” 吴携疼得说不出话,牙齿咬得咯咯响,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番子动作利落地扯开吴邪的衣领,只见在他左侧锁骨下方,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道道蜿蜒扭曲的黑色纹路!那纹路还在皮肤下隐隐蠕动。 看到这诡异的黑纹,潘子脑中“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了在雪山迷宫深处,予恩带着冰冷笑意说过的话——他在吴携身上下了“一点小东西”。 “是予恩!”潘子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担忧,“是他在针上下过的毒!现在发作了!” 吴携已经疼得浑身脱力,瘫在胖子和番子怀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胖子急得满头大汗,但也不好说予恩狠。 “娘的!番子,现在怎么办?这毒……真死不了人?可天真看着太遭罪了!” 番子看着吴携痛苦的样子,眼神挣扎。予恩的话犹在耳边——“这毒他死不了,只是会让他疼得生不如死”。予恩在这点上根本不会撒谎,但这疼……也真太要命了。 “医院!胖子,搭把手!”番子当机立断,“先让这里的医生看看!万一……万一他们有办法缓解呢?”他不敢抱太大希望,予恩的手段诡异,普通医生能有多大作用?但看着小三爷受苦,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王胖子连声应着。“对对对!医生!快叫医生!”他一边用力撑起吴携,一边扯开嗓子朝着护士站的方向大喊。“来人啊!医生!救命啊!这里有人不行了!” 番子则咬紧牙关,和胖子一起半拖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吴携,跌跌撞撞地朝着急诊室的方向冲去。惨白的灯光下,吴携锁骨处的黑纹显得更加狰狞。 第101章 予恩与张祁灵的铃铛试探 私人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昂贵的进口药物和顶尖的医疗手段在吴携身上的诡异黑纹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医生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番子看着小三爷受苦,心一横,拨通了那个他本不想轻易惊动的号码。 消息很快传到了吴二柏和吴三行那里。 吴二柏得知后,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医院,而是先去了吴三行和谢链环落脚的地方。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吴二柏带着吴三行出现在医院病房门口时,吴三行的脸色异常难看,额角似乎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痕,谢链环则不见踪影。 病房里,吴携刚经历完一次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地靠在床头,锁骨和后背露出的皮肤上,那些蜿蜒的黑色纹路还未退下。 番子低声向两位爷汇报了情况,重点提到了予恩的“留言”。 吴二柏站在病床边,目光扫过吴携身上的黑纹,听着番子的叙述,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习惯性地眯了眯眼。他想起了之前派去北京“请”予恩的人带回来的那句简短回话,以及对方那副吃了瘪的模样。冰冷的寒意在他眼底深处凝聚。 “那小子,”吴二柏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现在在哪?” 番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二爷。离开沙漠后就没了踪迹。不过予恩跟小三爷说过,过几天会来杭城‘拜访’您和三爷。” “拜访?”吴三行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盯着吴携身上的黑纹,眼神凶狠,“好个‘拜访’!他敢来?老子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敢动我大侄子!” 王胖子原本在隔壁守着张祁灵,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对吴三行向来没什么好感,此刻看到吴三行发狠的样子,更是撇了撇嘴,悄悄往门边挪了挪。 而吴二柏那看似平静却让人心底发毛的气势,让胖子更不想掺和,只想赶紧溜回小哥那边。 吴二柏听到吴三行的话,连头都没回,突然抬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就拍在了吴三行的后脑勺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扒皮?”吴二柏盯着自己这个莽撞的弟弟,“你还不放过人家?吴三行,你脑子清醒点!现在是人家想不想放过你,放过吴携!” 他往前逼近一步,气势迫人,“我说过你多少次?没有十足的把握摁死对方,就不要轻易去招惹!你倒好,事做了,人没摁死,还结下死仇!现在好了,人家找上门了,吴携躺在这儿了!”他指着病床上痛苦虚弱的吴邪,语气严厉,“给我立刻、马上,想办法找到他,拿到解药!吴携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目光扫过吴三行,又似乎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门外,“你们俩,直接去祖宗牌位前跪着,我亲手打死你们!” 吴三行被这一巴掌打得有点懵,又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梗着脖子,却不敢再顶撞这位积威深重的二哥。 这时,吴携身上的剧痛刚好缓解了一些,后背的灼痛感退去,神志也清楚了不少。他听到了两位叔叔的对话,尤其是二叔那番杀气腾腾的话,心里一紧,连忙挣扎着开口。 “二叔,三叔……予恩他……他确实跟我说过,过几天会来……来杭城找你们。他还说……”吴携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犹豫,“希望……希望三叔你……最好在。” 这话一出,病房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吴二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儒雅的表象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内里的阴鸷。这话里的挑衅和来者不善,几乎不加掩饰。 “好啊!”吴三行怒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就在这儿等着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他说完,眼神锐利地看向番子。 番子立刻会意自家三爷的意思——是让他动用所有力量去查予恩的下落。但番子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谨慎地看向脸色极其难看的吴二柏,等待这位现在真正能做主的人发话。 吴二柏注意到番子的视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那股骇人的阴沉已经收敛了大半,恢复了平日那种看似温和儒雅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依旧冰冷。 “番子,”他声音平静地吩咐,“你亲自跑一趟,去找二京。把这里的情况,还有予恩要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准备一下。” “是,二爷!”番子心头一凛,知道二京出面意味着什么,不敢耽搁,立刻应声,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只剩下吴家叔侄三人。吴二柏转向吴三行,语气严肃的命令。 “老三,记住我的话。见到人,交给我处理。你给我安安静静待着,不准自作主张,不准节外生枝!听清楚没有?” 吴三行看着吴二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压下心头的躁动和不甘,闷声道。“知道了,二哥,听你的。”但他的目光扫过吴携身上那诡异的黑纹时,那抹狠厉却怎么也藏不住。 --- 汪家基地,医疗观察区。 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无影灯的光芒。那个被称作“歭医生”的汪家核心研究员,正带着几名穿着无菌服的助手,围着被束缚在特制平台上的陈雯婧忙碌着。 各种精密的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发出细微的滴滴声。陈雯婧时而清醒,发出怨毒的诅咒,时而陷入禁婆化的狂躁,被强行注射镇静剂压制。 汪牧站在单向玻璃后面,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里面的研究过程。暂时,他还没有急着去找予恩“聊聊”关于九门的事。 予恩则显得很“清闲”。他独自一人待在基地内一个布置简洁的休息室里,靠坐在冰冷的皮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 他的思绪,正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诡异而混乱的陨洞深处…… 记忆的碎片闪回,他的手触碰到那块巨大、温润的陨石。 一瞬间,有无数的声音和画面强行塞入脑海,剧烈的冲击让他头痛欲裂,但也带来了片刻的、压倒一切的清醒!就在他恢复清醒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那块原本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陨石,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变得灰败死寂。 而就在陨石光芒熄灭的同时,一直跪伏在陨石下方、神情虔诚又恍惚的陈雯婧,身体猛地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倒了下去。 更诡异的是,她的头发,就在他眼前,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眨眼间就铺满了冰冷的地面! 他压下心头的惊悸,目光转向旁边另一个身影——张祁灵。张祁灵的状态也很奇怪,他似乎陷入了混沌的状态,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予恩的脑海。他不理会旁边那个穿着古老华服、看到他清醒后眼神骤然变得狂热、几乎要扑上来的西王母,她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抓挠着空气,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嗬声。 予恩定了定神,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汪牧交给他的那枚造型奇特、布满铜绿的——青扶铃铛。 他走到张祁灵面前,无视对方空洞的眼神,将铃铛递到他眼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紧张。 “张祁灵,你认识这个吗?” 静止着的张祁灵,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在予恩手中的铃铛上。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长久地注视着那枚铃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从予恩掌心接过了那枚冰冷的铃铛。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铃铛表面那些繁复古老的纹路,依旧沉默。 第102章 暗藏的压力与算计 张祁灵沉默了许久,久到予恩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根本无法理解。就在予恩准备放弃时,张祁灵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模糊的字。 “张……家……” “张家谁的?”予恩精神一振,立刻追问,声音带着急切,“是不是还有一个?拿着铃铛的人在哪里?” 张祁灵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像是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那点意识,重新沉入了混沌的迷雾中。 予恩盯着他看了几秒,明白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他果断放弃,转身准备去拖地上昏迷不醒、头发疯长的陈雯婧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陨石旁边那几个巨大的、之前如蚕蛹般的白色包裹。此刻,那些粘稠的白色物质正在快速消融、退却,露出了里面的景象——那竟然是几个蜷缩的人形! 只是,这些人形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水分,紧贴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皮革质感。 更让予恩心头一紧的是,其中两个干尸的手指,异常地长!那特殊的指节结构,与张祁灵的手指如出一辙——是张家人! “嗬……嗬嗬……” 旁边的西王母目睹这一切,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又愤怒的嘶吼。 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那条巨大的蛇尾疯狂地拍打着地面,碎石飞溅。她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予恩,枯枝般的手指拼命向前抓挠,整个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向予恩的方向挪动,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烦人!”予恩眼神一冷,没有犹豫。反手抽出自己的长刀,刀光一闪,带着破空声,狠狠地朝着西王母伸过来的蛇尾中段砍了下去! “嗷——!”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陨玉空间!粘稠发黑的血液喷溅出来。西王母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翻滚,她怨毒地瞪着予恩,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予恩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大步走到张祁灵身边,动作利落地拔出插在张祁灵身侧的黑金,塞进张祁灵冰凉的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拿好!” 做完这一切,予恩转身,毫不怜惜地一把抓住陈雯婧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将她从地上拖起。 经过张祁灵身边时,他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张祁灵的手臂,用力一拽“走!”硬生生将失魂落魄的张祁灵也拉离了原地。 身后,只剩下西王母痛苦翻滚的嘶鸣和那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尖利诅咒。 “还给我……把陨石……还给我!你……不能走!你得……留下!留下——!” 那尖锐疯狂的声音,紧紧追随着他们冲出陨玉洞口的脚步…… “叩、叩、叩。” 一阵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击碎了予恩沉浸的回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残留着一丝在陨玉深处时的冰冷和暴戾。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予恩坐直身体,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扬声道。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年轻的汪家人探进头来,看到予恩时,脸上明显带着紧张,声音也有些紧绷。 “予恩少爷,汪牧部长请您立刻过去一趟。汪先生……和几位族老有重要事情需要与您相商。” “知道了。”予恩站起身,迈步走出休息室,顺手关上了门。那个年轻汪家人连忙侧身让开,恭敬地半低着头。“这边,予恩少爷。” 予恩跟着他,穿过基地冰冷、光线不足的金属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然而,越往前走,予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条路……似乎不是去汪牧办公室或者会议室的。 最终,他们在基地深处一扇厚重、雕刻着特殊纹路的金属大门前停下。带路的汪家人停下脚步,恭敬地示意。 “予恩少爷,汪先生他们已经在里面等您。” 予恩看着这扇门,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审视和讥诮的弧度——汪袆的办公房?汪家人又想搞什么鬼东西?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汪牧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 予恩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光线却有些昏暗。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正是汪家的现任族长汪袆。 但现在的汪袆,状态让予恩瞳孔微缩——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衰老了太多!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形此刻佝偻着,深陷在宽大的椅子里,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皮肤松弛灰败,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浓重的暮气和疲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他这是……要不行了?’* 更让予恩心头警铃大作的是,办公桌对面,几张高背椅上,端坐着几位汪家核心的族老!他们个个面无表情,眼神沉凝。 随着开门声,所有人的目光——汪袆浑浊的、汪牧平静中带着审视的、几位族老或探究或漠然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刚刚进门的予恩身上!。 予恩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被锁定的压力。 这屋子里在他来之前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这些人……显然已经提前商议过什么,并且达成了某种共识。 特别是汪牧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静的表面下,翻涌着一种猎人看待珍贵猎物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贪婪和掌控欲! 予恩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冷意,他站定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直接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冷淡和疏离。 “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第103章 少族长 汪袆苍老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先进来再说。” 予恩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闭合,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没有找位置坐下,只是随意地站在靠近门口的空地,双臂环抱,眼神淡漠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一副洗耳恭听却又置身事外的姿态。 几位汪家族老相互交换了几个深沉的眼神,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片刻后,其中一位年纪最长、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族老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予恩身上。 “汪恩。族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时日无多。今日召集族老会议,我们商议汪牧将继任下一任族长。”话语停顿了下,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予恩,“而你,将成为汪家的少族长。” “少族长?”这三个字进入予恩的耳膜。他环抱的手臂绷紧,眼神骤然变得阴鸷,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族老,最后,那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汪牧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讥诮。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们现在还真是‘放心’我啊!这是谁的‘高见’?”他问出最后一句时,声音压得更低,加上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阴森。 一片沉寂。只有汪袆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办公桌后,深陷在宽大椅子里的汪袆动了动灰败的嘴唇,声音虚弱却清晰地响起。 “是……我提的。”变得浑浊的目光看向予恩,又转向汪牧,“汪牧……同意。族老们……也通过了决议。”他喘了口气,才继续道,“若你……不愿,我们……不强求。” “不强求?”予恩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他眼神明明灭灭,像风中摇曳的残烛,闪烁着危险的光。 汪袆这轻飘飘的“不强求”,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如果他此刻拒绝,恐怕正好给了汪家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坐实他“不归顺”、“有异心”的罪名,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大。 应下还是不应,对他眼下的处境而言,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汪家换了个更“名正言顺”的枷锁,想把他彻底绑死在汪家这条贼船上罢了。 他能感觉到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汪牧的视线。 几秒钟的沉默后,予恩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敷衍、带着点嘲弄的弧度,耸了耸肩,语气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那就随便。” 看到他点头,尽管态度极其敷衍,汪袆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松懈。他对着几位族老,声音更加微弱。 “那……就这么……定下了。” 予恩的目光掠过汪袆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强烈的疑惑涌上心头——这老狐狸怎么会突然衰败成这副鬼样子?是旧伤复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的好时机。 他压下疑问,视线转向关押陈雯婧的研究室方向。那个女人的惨状,或许能带来点“乐趣”。 “还有事吗?”予恩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明显的不耐烦,“没事我走了。” 这次不需要汪袆开口,几位族老默契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予恩干脆利落地转身,在拉开房门前,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办公桌旁阴影里——汪牧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张英俊的脸上在此刻没有任何伪装的温和,只剩下赤裸裸的、带着审视和冰冷的算计。 予恩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那一屋子令人窒息的气息关在身后。 他没有停顿,脚步径直朝着关押陈雯婧的研究室走去。走廊回荡着他单调的脚步声。拐过一个弯,那道熟悉的、带着特殊能量场隔绝的门就在眼前。 推开门,研究室内一片死寂。那个叫歭的医生和他的助手都不在,只有冰冷的仪器闪烁着幽光。房间中央,特制的金属拘束台上,束缚着那个已经非人化的身影——陈雯婧。 随着予恩的走近,原本在拘束带下焦躁扭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声的陈雯婧,动作猛地一滞!她那变得异常浑浊、眼白占据大部分、瞳孔缩成诡异黑点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最终聚焦在予恩身上。 被长发给半遮掩的、灰白扭曲的脸上,爆发出滔天的怨毒。 “予……恩……”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砂纸摩擦着金属,“你……不得好死!都是你……都是你们汪家……害我……变成这样!早……早该……杀了你!杀了你们!”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 面对这恶毒的诅咒,予恩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拘束台前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堪称悠闲的微笑。他慢条斯理地绕着拘束台走了几步,像是在欣赏一件扭曲的艺术品,脚步轻快。 “该不该死?”他轻笑出声,声音轻柔,“这可由不得你操心。反正,你现在肯定是‘该死’的。” 他弯下腰,凑近陈雯婧那张可怖的脸,笑容加深,“不过,放心,你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他伸出食指,虚虚地点了点陈雯婧的额头,“后天……后天你就能见到吴三行了。你应该很开心?” 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带着天真。“看,你还说我害你?我现在可是在为你着想,成全你的‘心愿’呢。” 陈雯婧那双可怖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予恩脸上,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刺向予恩。 她的身体在拘束带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嘶哑断续、带着诡异笃定和疯狂的话。 “你……是汪家人……迟早……被吴三行……他们……杀死!它……它就在你身边……等着……等着……” 第104章 九门计划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气味——陈雯婧身上散发的禁婆异香——猛地袭来。 予恩眉头紧锁,立刻向后退开几步,抬手掩住口鼻,拉开了距离。 对于陈雯婧嘶吼出的那个“它”,他充耳不闻。陨玉之行后,强行塞入他脑中的所谓世界意识分念,就再没半点动静,死寂一片。 再说,畏惧“它”的是九门那群人,他们二代为此几乎死绝,这东西在谁身边徘徊,跟他有什么关系? 研究室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予恩以为是歭医生或研究员返回,随意地侧过头。门口的身影让他眼神微动。 汪牧。 “哟,”予恩放下手,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拖得有点长,“这不是我们新鲜出炉的汪族长吗?有何贵干,亲自驾临这污秽之地?” 汪牧稳步踏入,视线先在拘束台上因挣扎而微微起伏的陈雯婧身上停顿一瞬,随即看向予恩。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息透着股冷意。 “贵干不敢当。”汪牧的声音清晰地在充满异香的室内回荡,“只是少族长似乎还未详细交代,关于九门内部的那些关键信息。我这个新任族长,只好亲自来问问了。”汪牧刻意咬重了“少族长”三个字。 拘束台上,陈雯婧浑浊的眼球费力地转动,死死黏在交谈的两人身上。强烈的屈辱和怨恨啃噬着她,然而此刻,她被在场的两人彻底无视,沦为背景。 予恩彻底撕去了伪装。他双手插进裤袋,姿态随意地倚靠在旁边冰凉的金属仪器架上,脸上绽开一个近乎轻佻的笑容。 “啧,族长大人,还有那些老古董们……你们该不会真觉得,吴家那个显得傻乎乎的吴携,就是失踪的齐羽本尊?” 汪牧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向上抬了半分,没有接话,只是静待下文。 予恩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绕着拘束台踱步,像在观察一件奇特的展品,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 “他可不是。只不过是九门精心编排的一出大戏。”他停在陈雯婧头侧,欣赏着她因听到“吴携”而更加扭曲的面容,“吴三行那帮人,照着齐羽的模子,硬生生‘造’出来一个吴携。这几年哄诱着他四处钻墓穴,就是想钓你们汪家这条大鱼上钩吗?顺便,”他故意停顿,笑容加深,“也想把水里那条叫‘它’的大家伙引出来。” “是不是还琢磨着九门二代差不多死绝了?”予恩的目光从陈雯婧脸上移开,对上汪牧深沉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就剩吴家兄弟,外加这位,”他用下巴点了点陈雯婧,“哦,差点忘了,还有个谢链环。” 汪牧的眼神终于掠过一丝波动。 予恩满意地继续爆料。 “谢链环活得好好的呢。他和吴三行,那张脸不是一直挺像的吗?玩个偷天换日有什么难的?谢链环假死脱身,这些年就藏在吴家老巢里,跟真吴三行轮着班儿在外头抛头露面。族长大人,您给评评,他们这么费劲巴拉地唱双簧,图个啥?”他将问题抛回给汪牧,语气充满挑衅。 汪牧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予恩的疑问,反抛出一个核心问题。 “这些九门最核心的机密,你从哪里挖出来的?汪恩,你并非九门中人。按你出现后和他们的种种过节,他们不可能让你知道这些。”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探究意味。 予恩无所谓地耸耸肩。 “实话告诉你呗,我压根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至于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他直白地丢出这个惊人的答案。 汪牧闻言,脸上忽然展开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惊诧,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悟。 “信。为什么不信?”他向前迈了两步,缩短了与予恩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无论你来自何方,现在,你是汪家的少族长。而且,”他意味深长地停下话语,视线扫过予恩胸口,“你身体里那个小家伙,还需要我的解药,不是吗?” 予恩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避开了关于蛊虫解药的话题。他侧身指向拘束台上因听到他说出谢链环在吴家,而陷入短暂失神的陈雯婧。 “明天我带她去杭城。刚才我们聊的‘家常’,她可一字不落听进去了。”他转向汪牧,眼神冷静,“你也看见了,只要离我够近,她就能找回点神智。到了吴家,万一她靠近我,突然清醒能开口说话,把这些‘家常话’全倒给吴三行……” 汪牧立马明白了予恩的意图。他双臂环抱,斜倚在门框上,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赞许的神情。 “当然。少族长思虑周全。我马上让歭医生过来处理,确保她到了吴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要杀了你们——!!”陈雯婧猛地从失神中惊醒,“弄哑”两个字出现在她的脑海,嘴里爆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 她刚才确实存了这个念头——只要在吴三行面前,借着靠近予恩恢复的清醒,就把这些秘密全抖出来!她在拘束带下疯狂扭动,骨骼发出声响,指甲疯狂抓挠着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喉咙里挤出含混不清淬满剧毒的诅咒。 “你们汪家不得好死!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啊——!” 汪牧对陈雯婧歇斯底里的尖叫置若罔闻,只是对予恩微微颔首,转身出去吩咐人叫医生。 予恩最后瞥了一眼在拘束台上徒劳挣扎、形如枯槁恶鬼的陈雯婧,嘴角勾起弧度,也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绝望与异香的研究房。 第105章 携“禁婆”入吴家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穿过杭城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吴家古朴厚重的大门前。 予恩自己坐在一边靠着车窗,单手支着下巴,眼皮微垂,显露出明显的困倦。 最后座的中央,被绳索牢牢捆缚的陈雯婧蜷缩着,灰白的长发凌乱地遮住她扭曲的面容,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嗬嗬声证明她还活着。浓烈的禁婆腥甜气息弥漫在狭窄的车厢内。 “汪明,”予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眼睛都没睁开,“看紧她。”他朝前面开车的汪程和副驾的汪渊扬了扬下巴,“直接开去吴家。办完事再找地方落脚。” “是,少族长。”三人齐声应道。 车子在吴家大门前稳稳停住。陈雯婧的身体猛地一僵,拼命向车座深处缩去,灰白的脸上透出极致的恐惧。 予恩睁开眼,透过车窗看着吴家那扇大门,眼神清明起来,再无半分困意。 “汪明,解开她,带进去。”说完随即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利落地下了车。 驾驶位的汪渊反应极快,立刻下车跟上予恩。后座的汪明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断陈雯婧身上的绳索,粗暴地将她拖拽出来。 陈雯婧发出惊恐的呜咽,身体因恐惧和异化本能地挣扎扭动。汪程上前,和汪明一左一右,手臂牢牢扣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架着她,紧跟在予恩身后。 吴家门口的伙计显然早已得了吩咐,看到予恩一行人,没有阻拦,只是眼神复杂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往里走。 穿过庭院,刚走了一半,两道身影便迎面快步而来——吴二柏的心腹二京,以及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番子。 二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番子则死死盯着被汪家两人架着、低垂着头、长发掩面的陈雯婧,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二京一个眼神制止。 番子咬紧后槽牙,将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阴沉着脸跟上。 一行人沉默地走进吴家宽敞气氛却异常凝重的客厅。 予恩的脚步在客厅入口处微微一顿。他扫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人来得可真齐。 不仅吴二柏、吴三行阴沉地坐在主位,连吴携、王胖子、谢语辰和黑瞎,甚至状态似乎恢复了一些的张祁灵都在场。 所有人的视线,在予恩踏入客厅的瞬间,就落在了他身上。惊疑、愤怒、审视、警惕……各种情绪交织一起。 予恩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吴二柏和吴三行的身上。他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真实的灿烂笑容,率先对着吴二白微微颔首。 “这位想必就是吴家,吴二爷了?真是久仰。” 不等吴二柏回应,他立刻转向脸色黑如锅底的吴三行,笑容更加明媚,语气轻快。 “三爷,好久不见,初次正式见面。小子这次来拜访,特意给您带了个‘熟人’,一个您绝对意想不到的‘礼物’。希望您喜欢啊。”他话音未落,便随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 汪明和汪程心领神会,同时松手,将架着的陈雯婧猛地向前一推。 “唔——!”陈雯婧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失去支撑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她蜷缩着,灰白的长发散落开来,试图遮掩自己可怖的面容和扭曲的身体,但那股浓烈刺鼻的禁婆异香充斥着整个客厅,伴随着她身体无法自控的轻微异化抽搐。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吴携第一个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 “雯……雯婧阿姨?!” 吴三行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地上那团灰白的身影,身体僵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身形,那气息……即使扭曲异化,他也认了出来! 吴二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予恩,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刃。 吴携、王胖子、谢语辰,角落里的黑瞎子,都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陈雯婧。 随即又猛地抬头看向予恩,眼神里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他竟然……竟然将已经禁婆化的陈雯婧,以这种方式,直接带到了吴三行面前!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残酷的折磨! 张祁灵只是有些呆愣的靠坐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 予恩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客厅里那足以将人冻结的愤怒目光,也完全无视了吴二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和吴三行眼中的杀意。 佯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目光直直看向浑身颤抖的吴三行,用一种混合着天真和不解的语气问出声。 “咦?三爷?您这表情……是不喜欢这份礼物吗?”他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困惑,“她可是在陨玉里差点就出不来了呢。我听吴携说,您以前可喜欢她了,是?”他脸上的笑容纯净得刺眼,“小子我就想着,既然要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又听说您念旧情,就好心把她带出来,一起给您送过来了。”他顿了顿,笑容加深,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您看,这份‘心意’,您还满意吗?不用谢。” 第106章 局势骤变 吴三行的脸色阴鸷,死死盯着予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当初……就该直接宰了你!”他猛地转头,厉声喝道。“番子!” “老三!”吴二柏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压住了吴三行的暴怒。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予恩,那张平日里温润儒雅的脸只余冰冷和警告,声音低沉而缓慢。 “年轻人,做事留一线。太过冲动,当心把自己逼上绝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谢语辰和黑瞎子在吴三行喊“番子”的瞬间,身体就绷紧了。 黑瞎子原本慵懒靠着椅背的姿势消失,腰背悄然挺直,肌肉蓄力。谢语辰的手指无声地搭在了腰间的龙纹棍上。 张祁灵想朝予恩走过来,被瞎子暂时起身拦住,眼神示意他放心。 吴携、王胖子紧张地看着予恩,又看看暴怒的三叔和深沉的二叔,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汪明、汪程、汪渊三人在予恩身侧半步的位置稳稳站定,眼神冷静地扫视着蠢蠢欲动的二京和番子。 予恩听了吴二柏这暗含威胁的话,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灿烂夺目,他声音异常平静,带着愉悦的笑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啧、啧、啧……是啊,真可惜。”他微微摇头,语气里满是遗憾,“所以现在,换我来了,不是吗?”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回头?请问吴二爷……”他一边说着,一边毫无预兆地半蹲下身,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一把揪住陈雯婧那头灰白枯槁的长发,粗暴地将她的脸狠狠掰向吴三行和吴二柏的方向,“是要像她这样‘回头’吗?!” 陈雯婧那张已经完全禁婆化、灰白扭曲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吴家兄弟眼前!浑浊的眼白中缩成黑点的瞳孔因为痛苦和屈辱剧烈颤抖着。 “呃啊——!”吴三行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看着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变成这般可怖模样,双眼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咬得几乎要碎裂!“予!恩!”他嘶吼着予恩的名字,身体前倾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老三!”吴二柏厉声喝止,手臂死死拦住有些暴走的吴三行,但他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看向予恩的眼神充满了杀机。 予恩揪着陈雯婧的头发,迫使她仰着脸对着吴三行,声音好奇。 “吴三爷,您说,下一个变成这样的……会是谁呢?”他轻笑一声,好像是在谈论一件美好的事情,“这可是长生啊……,您说是?” 陈雯婧屈辱到极致,灰白的手指扭曲着想去抓挠予恩揪住她头发的手。 “呵。”予恩轻蔑地笑了一声。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见寒光一闪——他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没有犹豫,匕首带着冰冷的破空声,狠狠刺穿了陈雯婧抓挠过来的那只手的手掌! “呜——!!!”陈雯婧身体猛地弓起,被堵住的喉咙只能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呜咽,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痉挛。 予恩迎着吴三行那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猛地松开了揪着头发的手,顺势将陈雯婧往前一扯! “雯婧!”吴三行挣脱吴二柏的手臂,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接住软倒的陈雯婧。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可陈雯婧却用尽力气,猛地将他推开,蜷缩在地上剧烈颤抖,发出绝望的呜鸣。 吴二柏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儒雅的伪装,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他死死盯着予恩,声音狠厉下去。“小子,你当真要与我吴家不死不休?” 予恩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甩了甩匕首上粘稠的黑血,对吴二柏的威胁置若罔闻。 “二京!”吴二柏不再废话,厉喝一声。 二京眼神一凛,正要有所动作,吴二柏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直指予恩。 “把吴携身上毒的解药,交出来!” 予恩这才像是刚注意到角落里的吴携,他脸上出现有些慵懒笑容,对着吴携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 “嗨,吴小三爷。别担心。”他语气轻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小瓶,看也不看,随手就朝二京的方向扔了过去,“喏,拿去。算我的见面礼。” 黑色小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二京一把接住。他看向吴二柏,得到后者一个眼神示意。二京立刻拔开瓶塞,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飘散出来。 他没有丝毫迟疑,走到旁边一盆绿植旁,小心地倒出几滴粘稠的黑色液体在一片肥厚的叶子上。 嘶嘶——! 液体接触叶片的瞬间,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萎缩、溶解,眨眼间就化为一小滩黑水! “!!!”吴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吴二柏和吴三行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哈哈哈哈哈!”予恩看着他们的表情,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笑得几乎弯下腰,“解药!解药!一样是解药啊,把他皮刮掉就好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对着脸色铁青的吴三行,用一种极其“热心”的语气建议道。 “吴三爷,别着急嘛。想救你大侄子?简单!去找个新鲜的尸鳖王,做成药丸,给你大侄子服下,保管药到病除!到时候,他就能好好陪着他这位‘三婶’,一起长生!哈哈哈哈!” “你他娘的!!”吴三行的理智彻底崩断!他双目赤红,猛地从地上弹起!他手中还握着刚才予恩刺穿陈雯婧手掌的那柄匕首,带着疯狂,朝着予恩的心口狠狠捅去! “动手!”在吴三行暴起的同时,汪明一声低喝!汪程和汪渊瞬间扑向庭院中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吴家伙计!! 予恩面对吴三行这搏命一击,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他脚下步伐诡异一错,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开,匕首擦着他的衣襟刺空!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吴三行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呃啊!”吴三行手腕剧痛,匕首脱手落地。 “三爷小心!” 番子目眦欲裂,怒吼着挥刀砍向予恩的肋下! 同一时间,黑瞎子动了!他身形从椅子上弹起!解雨臣的龙纹棍发出嗡鸣!连角落里的张祁灵也猛地站直了身体,黑眸锁定了予恩! 面对吴三行的攻击,予恩眼神一厉!他扣着吴三行手腕的左手猛地发力,将吴三行的身体狠狠向下掼去!右腿抬起,用尽全力一脚踹在吴三行的腿弯!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呃——!”吴三行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被踹得跪倒在地,右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折角度! 就在番子的刀锋即将触及予恩身体的刹那—— 予恩的右手凭空出现了一把漆黑锃亮的手枪!冰冷的枪口,稳稳地、重重地抵在了跪倒在地、痛苦呻吟的吴三行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予恩的声音平静,却像让整个杀气腾腾的客厅安静了下来。枪口上传来的金属冰冷感,让吴三行有些僵住,连剧痛都消退了些。 第107章 血腥的“款待” 冰冷的枪口抵在吴三行的太阳穴上,压迫感让人感觉窒息。予恩持枪的手纹丝不动,眼神漠然,面带微笑地扫过客厅里每一张或愤怒、或恐惧、或紧绷的脸。 汪明、汪程、汪渊三人解决好庭院的抵抗,迅速撤回予恩身侧,站定三角方位,将他严密护在中心。 他们呼吸平稳,眼神锁定着最具威胁的黑瞎子、谢语辰和张祁灵。 出发前新族长汪牧的命令言犹在耳,少族长不容有失,必须安全带回。 吴二柏死死盯着那支抵在弟弟要害的枪,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声音阴寒。 “予恩……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不敢动,番子被汪渊拿刀对着,二京被汪程盯着,黑瞎子和谢语辰也被汪明和予恩的枪威慑着。 张祁灵就沉默站着,也不动手。 予恩微笑不语,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 “予恩……”吴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往前挪了半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求求你……放、放过我三叔……就一次……” 巨大的恐惧和中毒还没恢复的虚弱感让他有些摇摇欲坠。 “吴携!闭嘴!!”吴三行猛地抬头,腿上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他嘶哑地咆哮,眼中血丝密布,“老子早他妈警告过你离他远点!求他干嘛?!!” 屈辱远胜过身体的疼痛。 吴二柏见予恩油盐不进,猛地转向倚墙的黑瞎子。 “黑瞎!动手!价钱翻倍!”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二爷,这回真不是钱的事儿了。您看看,”他下巴朝予恩和那枪点了点,“瞎子我动一下,三爷脑袋就得搬家。这活儿,瞎子接不起。” 吴二柏的心沉入谷底,他感觉这黑瞎子跟张祁灵就是不想动手,要不然…… 他看着予恩那张年轻此刻脸上满是笑意的脸,知道现在这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敢开枪!老三今天要是死在这里,我吴二柏,倾尽吴家所有,都要杀了你,和你身边所有人!” “哦?”予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眼神第一次真正落在吴二柏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玩味和……嘲弄。 “吴二爷,您觉得,你们吴家……欠的血债够多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毫不犹豫地压下! 噗! 一声沉闷的枪响! 吴三行左肩胛骨的位置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子弹贯穿皮肉,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半边衣服。 “啊!三叔!”吴携失声尖叫,腿一软差点瘫倒。 吴二柏瞳孔骤缩! 第二颗子弹,则朝着了二京的方向过去! “京叔!!”吴携扑倒在地,看到二京肩头冒血,失声惊呼。 “二京!”吴二柏脸色剧变。 予恩的枪口飘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他笑看着吴二柏,“吴二爷,您问我想干嘛?我不想干嘛。”目光扫过惊骇的吴携和痛得脸色扭曲的吴三行,“只是满足一下你们叔侄俩的愿望。你看,你让我要开枪,吴三行要死了也杀我,他(指吴携)让我放过一次。我可不敢随便杀人……”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天真,“我害怕。” “予恩!***你个杂碎!”番子再也忍不住,双眼赤红地怒吼出声!他想冲上来,被汪渊的刀口死死逼在原地。 予恩闻声,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却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容。 “哟,番爷?您老还健在呢?”他语调轻佻,话里有话,“您这肩膀……看着挺眼熟啊?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以前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结果呢?” 他不再看番子,朝离吴三行最近、地上那把染血匕首的汪渊抬了抬下巴。 “阿渊,捡起来。” 汪渊立刻弯腰,利落地拾起那把匕首,擦也不擦,递到予恩手中。 予恩掂了掂手中沾着吴三行和陈雯婧血液的匕首,眼神饶有兴致。突然微俯下身!手中匕首尖端精准地刺入吴三行肩膀上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弹孔! “呃啊——!!!”吴三行发出一声惨嚎!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抽搐起来! 予恩脸上兴奋,手腕猛地发力,匕首在弹孔里狠狠一搅!血肉模糊!紧接着,他手腕一翻,匕首带着一股粘稠的血肉和碎骨,猛地向上削去! 嗤啦! 一小块连着皮肉的皮肤组织被硬生生削了下来,掉落在吴三行面前的地毯上!伤口瞬间扩大,深可见骨,鲜血涌出! 吴三行眼前一黑,痛得几乎晕厥过去,冷汗浸透全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吴二柏看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冲上去拼命的冲动。此刻他无比庆幸,提前将老娘送去了老友家暂避。 予恩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珠,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哎呀,不好意思,吴三爷。本想帮您把子弹取出来来着,手滑了。”他看向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番子,语气轻松,“不过没关系,相信番爷您经验丰富,这点小伤,您肯定能帮你主子处理好,对?毕竟……熟能生巧嘛。” 他站直身体,将染血的匕首随手扔给汪渊。“好了,陈雯婧,我送到了。”他拍了拍手,像是在掸掉灰尘,“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今天……多谢吴二爷、吴三爷的‘热情款待’。” 他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朝着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吴携挥了挥手。 “小三爷,下次见。” 说完,他转身,在汪家三人呈品字形下、大步朝客厅外走去。 予恩的脚步在客厅门口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话语清晰地传来。“她?留给你们做纪念了。希望吴三爷……好好珍藏这份‘礼物’。” 他抬眼,目光扫过全场,眼中讥诮浮现。 “对了,下次拜访,我会记得……带口棺材来。省得吴三爷再跪着,怪累的。” 刚走出没多远,庭院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沉凶恶的犬吠!一条体型不小的狼狗不知是哪个伙计放出来的,还是被浓郁的血腥味吸引而来,正对着予恩龇牙低吼,作势欲扑! 吴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脱口而出。 “予恩!别……” 予恩脚步未停,只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各位,回见。利息……我收下了。” 又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条狂吠的狼狗头部猛地炸开一团血雾!呜咽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地面变红。 吴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捂住嘴,差点呕吐出来。 予恩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跟汪家三人迅速消失在吴家大门外。 黑色越野车引擎轰鸣,疾驰而去。 车内,予恩将手中那把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手枪随意地抛给副驾驶的汪渊。他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片刻,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冰冷。 “汪明,汪程。”他声音平淡地吩咐。 “在,少族长!”两人立刻应声。 “回去之前,”予恩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想办法,把那个叫番子的……给我抓来。” 汪明和汪程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应道。“是!” 第108章 杭城夜色下的盘算 予恩带着汪家三人离去,吴家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快!!”吴二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压抑不住的急怒,“给老三和二京处理伤口!!” 番子第一个冲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吴三行血肉模糊的肩膀和扭曲变形的右腿,将他架住。吴三行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衣服,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痛哼。 吴携还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那滩属于狗的血肉混合物和三叔被削下的皮肉,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雯婧……雯婧!”吴三行嘶哑呼唤。 在予恩离开、那股压制气息消失后,蜷缩在地的陈雯婧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灰白的长发无风自动,浑浊的眼白彻底被疯狂占据!她猛地抬起头,那张可怖的脸上只剩下兽性的攻击欲望,四肢着地,成了真正的禁婆,朝着最近的活物——正在给吴三行止血的番子——凶狠地扑去! “小心!”黑瞎子反应最快,身形一晃,手中短棍精准地砸在陈雯婧扑击的路径上,将其逼退。谢语辰同时出手,龙纹棍带着破风声,配合默契地缠向陈雯婧的腰肢。 “先捆起来!”谢语辰低喝。 黑瞎子动作麻利,从旁边伙计手中接过特制的绳索,和谢语辰合力,几番缠斗,终于将彻底禁婆化、疯狂嘶吼挣扎的陈雯婧牢牢捆缚住。 看着地上被捆成粽子、依旧发出嗬嗬怪叫的陈雯婧,再看看一片混乱、伤者呻吟的场面,黑瞎子和谢语辰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爷,”黑瞎子将短棍插回后腰,朝吴二白打了个招呼,“这里……暂时没我们什么事了。瞎子就先走一步。” 谢语辰也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眼神扫过惊魂未定的吴携和痛苦不堪的吴三行,转身便走。张祁灵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仿若一个没有声息的影子。 吴二柏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三人迅速离去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冰冷的阴霾。 刚才那场冲突,黑瞎子和谢语辰几乎全程作壁上观,连张祁灵打算出手看着也只是为了那个予恩。 他们……已经明显偏向了予恩那边。视线转回失魂落魄的吴携身上,吴二柏的心沉得更深。老三费尽心机布局,想让这群人护住吴携,如今看来,已是痴心妄想。 “三叔……”吴携被伙计搀扶起来,看着吴三行的惨状,声音哽咽。 吴三行喘着粗气,艰难地看向被捆缚、仍在疯狂扭动的陈雯婧,眼中痛苦挣扎,声音嘶哑得厉害。 “雯婧……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决绝,“带她……回她自己的住处……地下室。老宅……不能留她。” 吴二柏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番子,你亲自安排,务必隐密,别惊动任何人。”随后目光严厉地看向吴携,“小携,你也听见了。离那个予恩,越远越好!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再让我知道你跟他有牵扯,别怪二叔不客气!” 吴携身体一颤,看着二叔严厉的眼神,又看看三叔的惨状,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低下了头,无声地点了点。 杭城,某高档酒店顶层套房。 予恩从浴室走出来,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杭城的璀璨夜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节奏平稳。 予恩转身,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汪渊。 “少族长。” 予恩嗯了一声,转身走回客厅,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沙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拿起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 “汪明和汪程,去‘办事’了?”他指的是抓番子。 “是。”。 予恩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行,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回基地。” 他丢开毛巾,任由湿发凌乱地搭在额前,眼神透过落地窗,投向灯火阑珊的远方,声音阴冷。 “接下来……我倒要看看,吴家那个小三爷,还敢不敢去北京,还敢不敢……踏进昕月饭店的门槛。” 城市的另一处阴影里,黑瞎子和张祁灵站在一处高楼的屋顶,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不远处,正是予恩下榻的酒店。 黑瞎子摸出一根烟点上,橘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打破了沉默。 “哑巴。”他侧头看向身边沉默呆滞的张祁灵,“今天在吴家……你认得予恩,对?或者说,你认得他身体里的东西?”他问得很直接,因为张祁灵在予恩踏入客厅的瞬间,身体明显僵直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绝非陌生。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远处酒店某个亮着灯的窗口,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 过了许久,久到黑瞎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不……完全认得。”他停顿下来,好似在搜寻脑海深处那些破碎的印记,“但……很熟悉,非常……熟悉。” 黑瞎子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熟悉?能让张祁灵说出“非常熟悉”的东西……他弹了弹烟灰,镜片后的眼神凝重起来。 “那你觉得,他下一步……会去哪儿?想干什么?”他追问,“今天你也看到了,他……已经不是变了那么简单。 他现在像个疯子,一不小心逮谁就咬谁,毫无顾忌。跟在他身边那三个,下手也狠辣,身手也有素厉害,绝不是裘德考那种散兵游勇能养练出来的。只能是……”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汪家。 张祁灵沉默着,目光仍旧锁定着那个窗口,片刻他缓缓摇头,没有给出答案。夜风卷走了他低微的叹息。 黑瞎子掐灭了烟蒂。 他知道,谢语辰因为谢家突发的紧急事务,已经连夜赶回北京了。谢语辰特意挤出时间留在杭城,就是知道予恩这两天会到,想看看情况。 如今局面失控,他只能先回去处理家事。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了。他看着远处酒店那点灯火,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予恩“疯子”下一步会咬向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 还有汪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九门的计划,予恩可是知道了解的,他若真的去了汪家,恐怕告诉汪家了。 第109章 番子的困厄与予恩的恶意 深夜的巷子死寂,只有番子粗重的喘息和他拖动麻袋的摩擦声。 麻袋里的东西沉重异常,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牙酸的蠕动感。他心头火起,骂骂咧咧,终于把这要命的“东西”——陈雯婧化成的禁婆,拖带到了吴三行这处僻静住所的地下室入口。 铁门锈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番子费力地把陈雯婧往里拖,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辣得生疼。就在他半个身子探进地下室门洞的阴影里时,一种本能的警觉猛地攫住了他。 太静了。 静得连他自己的心跳都像擂鼓。 他霍然转身,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粗糙的水泥门框。地下室入口外,狭窄通道的幽暗尽头,无声无息地立着两道人影。巷口惨淡的路灯光勉强勾勒出他们冷硬的轮廓。 其中一人身形略高,肩背线条绷得笔直,另一人稍矮,透着更沉的压迫。 番子瞳孔骤然收缩,白天吴家客厅那场短暂却耻辱的冲突撞进脑海。 “**!”他身体绷紧,死死盯着那两张模糊在暗影里的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恶意和挑衅,“予恩养的狗?白天没咬够,晚上闻着味儿来补一口?” 高个那人——汪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遑论开口。回应番子的,是骤然撕裂空气而来的疾风! 汪明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拳脚裹挟着劲风直扑番子面门和胸腹要害,招式狠辣,没有丝毫花哨。 番子怒喝一声,拼尽全力去格挡,地下室入口狭窄,他施展不开,只觉对方的手肘膝盖如同铁铸,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骨头发麻。 不过两个呼吸,肋下猛地一记重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瞬间变形。 汪明的手扣住他手腕,猛地用力一拧一折,番子惨叫未出,另一条手臂也被反剪到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倒在地!粗糙的水泥地面磨得他脸颊生疼。 绳索带着冰冷的触感蛇一般缠上他的身体,勒进皮肉,将他捆成了粽子。番子摔在地上,尘土呛进喉咙,屈辱和剧痛点燃了滔天怒火。 “你个**!!有本事放开老子!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予恩那***给了你们多少骨头?啊?你们这两条……” 污言秽语从他口中疯狂喷溅。汪明面无表情,像根本没听见,只是用膝盖死死压住番子挣扎扭动的后背,收紧绳索,打上一个死结。 一直沉默站在通道阴影里的汪程,此时才缓缓向前踱了两步。他的视线没有落在被捆缚在地、疯狂咒骂的番子身上,而是越过他,投向地下室入口内那片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黑暗。 陈雯婧还在里面,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极其缓慢地、无声地蠕动着,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汪程的目光在那诡异的麻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缠上心头。 “等等。” 汪明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汪程朝那蠕动的麻袋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淬了寒意的算计。 “给吴三行……留份‘厚礼’。别浪费了。” 汪明了然,不再看地上挣扎的番子,只是牢牢踩着绳索。 汪程几步走到地下室入口,弯腰,探手抓住麻袋的一角。那麻袋里的东西似乎感知到活人的靠近,蠕动的幅度陡然增大,隔着粗糙的麻布,能感觉到下面某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挣扎力道。 汪程手臂肌肉绷紧,发力,将那沉重诡异的麻袋拖离了入口,拖向旁边堆满杂物的、更隐蔽的角落阴影深处。 番子被死死压在地上,只能听到麻袋被拖动的摩擦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杂物堆后面,紧接着,是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番子自己粗重喘息掩盖的、铁链或绳索收紧的金属刮擦声。 很快,汪程的身影从那片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汪明点了下头。 汪明不再耽搁,一把将地上骂得嗓子嘶哑、几乎脱力的番子揪了起来。番子还想挣扎,汪明眼中冷光一闪,右手并掌如刀,在他后颈动脉处一切。番子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身体软倒,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 汪程上前一步,扶住番子瘫软的身体,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将人拖离了这片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地下室入口。 --- 清晨的阳光带着点酒店的消毒水味道,穿过窗帘缝隙。 予恩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房门被轻叩两下,汪渊提着食盒进来,安静地摆开几样清粥小菜。 “汪程汪明呢?”予恩坐下,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白粥,热气袅袅。 “事办妥了,人在车上。”汪渊垂手侍立。 予恩唇角弯起一个轻快的弧度,粥也不喝了,勺子往碗里一搁。 “那走,回去。”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径直走向门口。 酒店旋转门外的阳光有些晃眼。黑色的越野车已经停在路边,汪明坐在驾驶座,背脊挺直。予恩拉开后座车门,弯腰钻了进去。一股汗味、尘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后座另一端,番子被捆得结结实实,歪倒在车门边。他显然醒了一阵,眼睛因为愤怒和充血红得吓人,死死瞪着刚上车的予恩。 他的嘴被宽厚的灰色强力胶带一层又一层地缠裹封死,严严实实,只留下鼻孔粗重地翕张着,发出沉闷的“嗬嗬”声,脸颊和下巴的皮肤被胶带边缘勒得通红发紫,几乎要渗出血来。 看到予恩,他喉咙里爆发出更加愤怒的呜咽,身体徒劳地扭动,撞得车门发出闷响。 汪渊紧跟着坐进来,关上车门。引擎发动,车辆平稳地滑入清晨的车流。 予恩坐稳,侧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番子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忽然倾身过去,伸出手指,抠住番子脸颊上胶带的一个边缘。番子猛地挣扎,呜咽声更响。予恩手指用力,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撕! “嘶啦——!” 胶带被暴力扯下,带起一片薄皮,番子脸颊和嘴唇边缘瞬间泛起大片刺目的红痕,火辣辣地疼。他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破口大骂,声音因为被封太久而嘶哑扭曲,却字字恶毒。 “予恩!你个***!狗养的!有种放开老子!背后使阴招,你他妈……” 汪渊眉头一皱,身体刚有动作,予恩抬手止住了他。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听着。右手多了一把短刀,刀身细窄,刃口在车窗透进来的晨光里凝着一线冰冷的寒芒。 手指灵活地把玩着短刀,刀尖轻轻划过真皮座椅的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目光在番子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游移,像是在考虑从哪个部位开始剥皮削骨。 番子骂得口干舌燥,胸膛剧烈起伏,终于在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后暂时停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死死瞪着予恩。 车内的空气寂静了。 予恩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收。他猛地探身,左手五指如钩,一把狠狠揪住番子油腻肮脏的头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脑袋朝着坚硬冰冷的车门内侧狠狠撞去! 哐!哐!哐! 沉闷又刺耳的撞击声在封闭的车厢里炸开,一声比一声狠厉。番子被撞得头晕目眩,额角立刻见了红,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糊住了他一只眼睛。 “知道为什么绑你这条疯狗吗?”予恩的声音紧贴着他流血的额角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因为你太会找死了!太会恶心人了!” 他揪着头发的手再次发力,将番子血糊糊的脸死死按在冰冷的车门上,声音压得更低。 “每次看见你,都像吞了苍蝇!不成全你这找死的心,我都觉得对不住你这份贱骨头!” 他松开手,任由番子瘫软下去,急促地呛咳喘息。 予恩重新坐直身体,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和油腻。短刀在他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寒光一闪而逝。 他看着蜷缩在车门边、狼狈不堪、满脸是血的番子,唇边重新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后面,”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番子痛苦的喘息和车引擎的轰鸣,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我们就等着看,你吴家的那三个主子……会不会来救你这条狗。” 第110章 掌控与胁迫:汪牧的制衡手段 黑瞎子和张祁灵站在空荡荡的酒店门口,只得到一句冰冷的“已退房”。 空气里残留的汽车尾气味,像是对他们迟来的嘲讽。 “回北京。”黑瞎子嚼着最后一点干粮,语气笃定,“只要予恩那小子还惦记着九门,惦记着破坏计划,他就一定得去那儿。接下来的戏台,搭在北京。” 张祁灵侧过头,帽檐下漆黑的眸子扫过黑瞎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算是同意。 黑瞎子把干粮袋子揉成一团塞进背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肩膀一垮,又恢复了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样。他勾上张祁灵的肩。 “哑巴,咱哥俩…想办法,抽身。这九门的浑水,跟咱有屁关系?” 张祁灵脚步顿住,转头看他,眼神里是纯粹的疑问。 黑瞎子难得地叹了口气,那点吊儿郎当的劲儿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东西压了下去。 “你是张家族长,你不会傻得不知道!”他声音压低,带着点尖锐,“九门自己都他妈的快打出脑浆子了,关我们什么事?怪谁?怪他们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松开手,往前走了一步,背对着张祁灵,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九门…从根子上,就对不起你哑巴。别以为你忘了,瞎子我可没忘。”他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张祁灵的沉默。 “你背上那把黑金,是老子当年从张家鼓楼里拼了命带出来的!吴三行拿到手,转脸就他妈的说‘’给你,让你护着他那个宝贝侄子吴携几次?呵,哑巴,他们拿吴携给你下套呢!你帮了,好,套住了你,顺带手也就把瞎子我也拖下了水!” 张祁灵站在原地,晨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沉默是唯一的回应。 黑瞎子看了他几秒,那股子锐利又敛了回去,重新裹上那层玩世不恭的壳子,只是声音里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硬。 “走呗,还等什么?回京!” 两人不再言语,背上行囊,身影迅速消失在清晨稀薄的人流里。 --- 汪家基地深处,冰冷的光线映着金属墙壁。予恩脚步轻快,身后跟着汪程汪明两尊门神。 “汪渊,”予恩头也不回地吩咐,“把后面那条狗,弄干净点,扔进三号实验室。锁好,等我。没我的话,谁也不准动他一根手指头。”停顿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条狗,得我亲自‘招待’。” 被汪渊粗暴拖着的番子,满脸干涸的血迹和尘土,他奋力抬起头,死死盯着予恩的背影,那双被血糊住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扭曲的怨毒。 “汪…汪家人?!”他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原来你是汪家的杂种!难怪…难怪三爷当年一定要弄死你!哈…哈哈哈…两次,怎么就都没能把你弄死在那里!” 予恩的脚步停住了。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是毫无破绽的温和笑意。他走到番子面前,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别激动嘛!省点力气。”他伸出手指,指尖在番子沾满血污的颧骨上轻轻点了点,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先好好休息你。晚一点…你就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了。” 番子被他手指的冰冷触感激得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予恩直起身,脸上笑意不变,不再看他一眼,带着汪程汪明径直走向基地深处汪牧的办公区域。 厚重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开。汪牧靠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身体微微后仰,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为他而显得沉重凝滞。 他看着走进来的予恩,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回来了?拜访得如何?” 予恩现在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毫无拘束地把自己扔进对面宽大的沙发里,陷了进去,两条长腿随意地架在茶几上。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才懒洋洋地回答。 “挺好。”他歪着头,看向汪牧,“还顺手牵羊,给你带了份‘土特产’回来——吴三行手底下一条挺会咬人的狗。” 汪牧眼皮都没抬一下。予恩回来前,详细的报告已经放在他桌上了。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接下来,有什么想法?”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予恩脸上,“你比我们更清楚九门那伙人的盘算。后面的事,你负责。” 予恩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哦?现在这么放心我了吗?不怕我…搞砸了?” 汪牧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站起身,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沙发上的予恩。他几步走到予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玻璃瓶。瓶子里一颗药丸。 “怎么不放心?”汪牧的声音很轻,他把小瓶捏在指尖,递到予恩眼前,“除非…你对张祁灵那几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手微停了下,指尖微微用力,“再者…这‘噬心蛊’每月的解药,你不想要了?” 予恩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极其夸张的荒谬感。他猛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晰无比的嗤笑。 “恻隐之心?对他们?汪族长,你不如直接说我明天就暴毙身亡更可信点。”他伸出手,动作迅捷地一把从汪牧指间夺过那个小瓶,冰凉的玻璃瓶身硌着他的掌心。 “准备好人手。”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他把玩着小瓶,“他们下一站,是昕月饭店,摆明了请君入瓮呢。再往后…就该是张家鼓楼了。” 他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地看向汪牧。 “既然选择信我,那你们就该知道——九门那些二代吃下去的尸鳖丸,后果就是陈雯婧那个鬼样子!吴携,他也不是什么齐羽!别再像以前一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处处被动挨打!” 汪牧看着予恩眼中毫不掩饰的锋芒,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他伸出手,不是递,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抓住予恩拿着小瓶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才松开。那动作像是在确认某种所有权。 “很好。”汪牧的声音低沉平稳,“那就…看你的了。” 予恩迅速收回手,将小瓶紧紧攥在掌心,站起身。 “等着瞧。”他语气轻松,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给我配好人手,行事的便利给足。其他的…”他朝汪牧挥了挥攥着解药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我先去‘招待’一下我们的客人了。” 金属门无声滑开又合拢。予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走廊光线里。 他没有丝毫停顿,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轻快,径直朝着基地深处,关押番子的那片区域走去。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眼底深处露出的兴奋。 第111章 冰与锈的款待 三号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惨白的灯光下,番子被牢牢捆缚在金属束缚台上,手腕脚踝处勒着厚重的皮带,皮肤因挣扎磨出血痕。汪渊侍立在角落,看到予恩进来,微微颔首。 束缚台上的番子艰难地侧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走进来的予恩,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哈…呵…原来…还是个少族长呢?汪家的少族长…就他妈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阴沟老鼠…”他喘着粗气,污言秽语断断续续地往外冒。 予恩恍若未闻,目光扫过实验台旁边工具架上陈列的各种闪着寒光的器械。 他的手指在一排刀具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一把刀身略宽、刃口明显带着暗红锈迹的旧刀上。他随手将它拿起,锈迹在灯光下呈现出暗沉。 “汪渊,”予恩的声音平静,眼睛看着手里的锈刀,“让峙医生带一支破伤风针剂过来。哦,再拿些冰。” “是。”汪渊应声,立刻转身离开,金属门无声关闭,隔绝了番子断续的咒骂。 实验室里只剩下两人。予恩握着那把锈刀,走到束缚台边,俯视着被捆得动弹不得的番子。 番子梗着脖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予恩凌迟。 “听说你是条硬骨头?”予恩开口,语气带着点闲聊般的轻松,“不怕疼?命也硬得很,多少次了,阎王爷都不收你?” 他用锈刀的刀尖,极其缓慢地、轻轻地划过番子赤裸的上臂皮肤。冰冷的锈铁触感让番子肌肉瞬间绷紧,刀尖并不锋利,但那份粗糙的刮擦感和锈蚀的气息,带着威胁。 刀尖缓缓移动,像在描摹某种图案,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浅白、继而微微渗血的划痕。予恩脸上带着很平淡的笑意,就像真的在专注地“作画”。 “好奇,”予恩继续说,刀尖移到了番子的胸口,同样缓慢地刮过,“在死亡边上打滚那么多次,怎么就差那临门一脚呢?” 他抬眼,对上番子因剧痛和愤怒而充血的双眼,“想来是…徘徊得还不够到位?” 刀尖随着予恩的话语加重力道,向下划去。锈钝的刀刃撕开皮肉,比锋利的刀更添一份折磨。 番子身体猛地一弹,被皮带死死勒住,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喉咙里压抑不住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今天既然来汪家做客了,”予恩的声音温和轻快,刀却在他小腹划出一道更长的、渗血的痕迹,“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总不能…怠慢了贵客,对?” “滚…你…***!”番子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嘶吼,剧痛让他声音都在发颤,“予恩…你这…杂种…就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予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短促地笑出了声。 他停下刀,用沾着锈迹和血丝的刀面拍了拍番子因疼痛而扭曲的脸颊。 “骂得好。可是,”他凑近一点,声音压低,带着冰冷的戏谑,“现在被这钝刀子刮的…好像是你呢?” 实验室的门再次滑开。 汪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白大褂的峙医生和两名同样装束的医护人员。 峙医生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托盘和医护箱,托盘上面放着一支针剂和消毒用具。另一名医护人员提着一个白色的小桶,桶壁凝结着水珠。 “少族长。”三人对着予恩的方向恭敬地微躬。 予恩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那只小桶上:“冰带来了?” 汪渊上前一步,提起小桶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桶晶莹剔透、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块。 予恩满意地点点头,视线转向峙医生。 “给我们这位硬骨头客人,把针打了。”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们就在这儿等着。等我‘招呼’完他,你们再动手,给他处理伤口。”他特意加重了“招呼”两个字,目光落在番子身上,“要求不高,确保他…暂时死不了就行。” “是。”峙医生面无表情地应下,开始准备针剂。 予恩示意汪渊。 汪渊上前,伸手抓起桶里的冰块。将一块块棱角分明的冰块分散着放置在番子身上那些被锈刀划开的、正缓慢渗血的伤口周围。尤其是小腹那道最长的伤口,汪渊堆放的冰块最多,几乎将伤口完全覆盖。 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皮肤和伤口钻进骨头缝里,与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 番子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咒骂的力气都像是被冻住了。 予恩走到束缚台头部,俯视着番子因剧痛和寒冷而扭曲变形的脸。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在欣赏自己的一幅画作。 “天气热,”予恩的声音很温和,语气里掺杂着虚假的关切,“看你都冒汗了,给你降降温。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点冰,算是我的心意。” 话音未落,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长的、闪着冷光的钢针。没有半分预兆,予恩手腕猛地一沉,那枚钢针狠狠戳向番子被皮带固定住的手指! 噗! 钢针精准地刺入指骨关节的缝隙!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猛地在实验室响起,番子整个人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弹动,又被束缚带死死勒回台面,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 时间在惨叫声、冰块的寒气、锈刀的刮擦和钢针的穿刺中,变得粘稠而漫长。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重。 束缚台上的番子,从最初的怒骂、嘶吼,到后来的哀嚎、求饶,再到最后,只剩下断续的、破碎的、气若游丝的呻吟。他像一摊烂泥瘫在台上,眼神涣散,身体间歇性地抽搐一下,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予恩终于停下了动作。他随手将那枚沾满血迹和不明组织的钢针扔进旁边的托盘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 “峙医生,”予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看看他。” 峙医生立刻上前,快速检查番子的瞳孔、脉搏和伤口情况。 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眼前的对他而言好像不是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血人,而是一件需要评估的仪器。 “少族长,”峙医生检查完毕,“必须立刻停止。他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失血和低温反应严重。再继续下去,活不过半小时。” 予恩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轻轻点了点头,对着峙医生露出一个近乎乖巧的笑容。 “好。那就这样。”他指了指番子,“给他处理伤口。要求不变,近段时间,死不了就行。” “是。”峙医生和两名助手立刻行动起来,打开急救箱,取出器械和药物,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动作麻利,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漠。 予恩走到束缚台边,看着番子那张被汗水、血污和痛苦彻底掩盖扭曲的脸。 番子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只剩下濒死的恐惧和茫然。 予恩微微弯下腰,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极其“善意”的微笑,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一个美好的祝愿。 “这次表现…差了点意思。希望下次,”他伸出手,用还算干净的指尖轻轻拂开番子额前被冷汗浸透的乱发,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的骨头…能再硬一点,坚持得…再久一点。” 说完,他直起身,朝着实验室门口走去。金属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合拢,将一室的血腥、冰冷和绝望彻底隔绝。 第112章 索要钱财 汪家基地的日子刻板得像齿轮运转。 予恩偶尔晃到训练场边,看那些汪家子弟在模拟场地里翻滚格斗,枪械拆解的金属撞击声清脆冰冷。他靠在场边的金属柱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柱面。 就在这时,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予恩…宿主……”* 予恩敲击的手指猛地顿住,眼底瞬间结冰。他差点忘了,脑海里还盘踞着这么个鬼东西。下次……下次再搞鬼,他真该试试用刀能不能把这寄生在脑子里的玩意儿剜出来。 *——“说。*予恩在意识里回应,*在陨玉里,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吸收那石头里的光?*” 脑海中的意识系统了,声音支支吾吾带着慌乱和闪烁。 *——“是……是这个世界‘祂’的命令……宿主……在洞里那石头……干扰太强我联系不上……。”* *——“‘祂’的力量在衰弱……有一股力量在限制‘祂’……需要……需要你帮忙。宿主,祂说主角不能死……虽然是它把你拉进了这个世界……但你会到这里…也……也…”* 声音戛然而止。 予恩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又来这套!他几乎能在意识里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无声的咒骂在思维里翻江倒海。 狗玩意儿!草你大爷的!有屁不能一次放完?! 短暂的死寂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规劝*——“‘祂’说,你只要不伤害主角,跟随解决陨石,一切到时就知道分晓。”* *——“呵。予恩在意识里发出一声短促至极的、充满暴戾的冷笑,”分晓?想屁吃!”他所有的耐心和试探在这一刻彻底崩断,“还是大家一起死好了!我不用知道!你也别他妈告诉我了!以为我还是十八岁吗?自己对付不了就滚下来!让我上!废物!”* 脑海彻底沉寂下去。 这一次,无论予恩在意识里如何谩骂,那个声音再未出现。只留下予恩满腔被愚弄的暴怒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少族长。” 汪明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断了予恩意识里的狂澜。他睁开眼,眼底翻涌的戾气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点未散的冷意。 汪明站在一步之外,身姿笔挺,声音平板。 “霍家替换人员传信。目标已准备就绪,前往昕月饭店。” 予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漠然的平静。 “知道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去跟汪牧说一声。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过去。” “是。”汪明干脆利落地转身执行命令。 一旁的汪渊上前一步,低声询问。“少族长,那个番子……怎么处置?” 予恩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怎么处置?当然是打包带回去。让吴家出钱养着,我们可没闲钱。该换下一个人来‘招呼’了。” 汪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明白了。”他不再多言,紧随着汪明的脚步离开训练场边缘。 予恩在原地站了几秒,让最后一丝被那狗屁祂撩起的暴怒彻底沉淀下去,才迈开步子,走向汪牧所在的核心区域。 厚重的金属门滑开,汪牧正埋首于一份纸张资料,听到动静抬起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惯常的审视。 “明天走。”予恩开门见山,直接走到汪牧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冰冷的桌沿,“去昕月饭店。人手,装备,给我安排妥当。” 想到什么,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带着点讨好,“还有,钱。给我准备好。没钱我怎么好好给你干活?没钱拿,没动力啊,汪族长。” 汪牧握着电子笔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审视又带着点荒谬的眼神,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打量了予恩一遍。 确认眼前这个伸手要钱、一副缺钱的人,和之前那个在实验室里谈笑间施以酷刑的少族长,是不是同一个人。 几秒钟的沉默后,汪牧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排好了。有人,已经在那边等着接你。” “哦,行。”予恩得到答复,立刻站直身体,脸上的笑马上消失,恢复成那种漫不经心的漠然,“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仿佛刚才要钱的那一幕从未发生。 “等等。”汪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予恩脚步没停,只是微微侧过头。 汪牧拉开抽屉,取出一张通体漆黑的卡。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几步走到予恩面前。没有多余的话,他直接将那张冰冷的卡塞进了予恩手里。 卡入手,带着卡特有的微凉感。 予恩低头,指尖在那张光滑冰冷的黑色卡上摩挲了一下,嘴角猛地向上弯了弯。他没说谢,也没再看汪牧,只是随意地将卡揣进外套内袋,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走廊光线里。 第113章 吴携求助与黑张的拒绝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两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驶离汪家基地,融入盘山公路的车流。 予恩靠在后座,车窗降下一线,山风带着凉意灌进来。他偏过头,目光落在旁边座位上被蒙着眼、捆着手的番子身上。 番子的十指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笨拙的木偶,整个人呆坐在角落。 予恩嘴角勾起一抹笑。 “啧,手还是生了。看来得多找几个人‘练练’才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番子听,“你说,你家三爷要是看见你这副尊容,会不会高兴得…多吃两碗饭?” 番子身体僵硬了一下,保持沉默。 予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调带上轻快的笑意。 “哎,回去之后,可得帮我好好宣传宣传。”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番子耳边,声音压得低,显得有些阴冷。 “告诉他们,我是汪家人。我能有今天这份‘本事’,可都是拜他们所赐。让他们…好好等着。”他直起身,笑容扩大,“哪天我心情好了,一定请他们亲自登门,请他们喝茶…好好‘感谢感谢’。” 番子依旧没有反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古都北京,一方闹中取静的四合院内。天井里洒下几缕慵懒的午后阳光。 黑瞎子懒洋洋地瘫在一张竹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油亮的核桃。张祁灵则抱臂靠在一根漆红的廊柱下,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神情。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携和胖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急切。 “小哥!”吴携几步走到张祁灵面前,语气带着恳求,“张家鼓楼…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想去看看!我三叔…他又不见了!现在只有这条线索了!” 他喘了口气,眼神热切,“听说昕月饭店这次的拍卖会,压轴的很可能就是鬼玺!我们…” “打住打住!”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他晃了晃手指,“这事儿啊,小三爷,您得另请高明咯!花儿爷那边,早就给咱哥俩递了帖子了,盛情难却啊!” “啊?”吴携傻眼了,看看黑瞎子,又猛地看向张祁灵,一脸难以置信,“不是说好一起的吗?小哥?” 张祁灵仍靠着廊柱,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他沉默了几秒,才极其简短地开口,声音低沉。“里面等。”他顿了顿,出声补充,“明天…等消息。” 这近乎拒绝的回应让吴携和胖子都噎住了。胖子低声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吴携脸色难看,还想说什么,却被胖子扯了扯胳膊。 “得,小哥,瞎子,那我们…先走了。”吴携憋着一口气,闷闷地说完,拉着胖子转身离开,院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黑瞎子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冷漠。 他站起身,走到张祁灵旁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洞悉的锐利。 “吴三行的棋…落这儿了。昕月饭店,鬼玺…好大的饵。看来上次在吴家,予恩动手,我俩袖手旁观,让吴三行或者那位二爷…起疑心了。这次,逼着小三爷明着来找我们,就是要拖我们下水,看看我们到底是哪边的。” 张祁灵沉默着。 黑瞎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踱了两步,墨镜后的目光投向院墙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说…予恩那小子,会去吗?” 这一次,张祁灵没有沉默。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线条绷紧。“会。” --- 京郊一处安保严密的独立院落。 予恩带来的汪家人无声地散开,占据各处关键位置。房间内,予恩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一柄寒光内敛的短刀。番子被随意地丢在角落的地毯上。 “汪渊,”予恩头也没抬,刀锋在绒布上滑过,“不是说吴携和吴二柏也到了么?”他停下擦拭的动作,刀尖随意地朝角落里的番子点了点。 “把这份‘厚礼’,给吴二爷送过去。顺便,查清楚吴三行现在猫在哪个耗子洞里。拍卖会后…可就没这么清闲了。” “是。”汪渊应声,挥手示意两名手下。两人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目前毫无反抗能力的番子架起,拖了出去。房间门轻轻合拢。 屋内只剩下予恩和侍立一旁的汪明、汪程。 予恩重新低头,专注地擦拭着短刀,刀身映出他淡漠的眉眼。 短暂的寂静后,房门被轻轻叩响。 汪明无声地走过去,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予恩没有听到预想中的通报声,有些意外地抬眼望去。 来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装,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的样貌颇为英俊,五官清晰,尤其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带着一种沉稳的穿透力。 径直走到予恩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姿态既不卑微也不倨傲,目光平静地迎上予恩的审视。 “少族长。”年轻男人开口,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稳定感,“汪席远。汪先生安排我,明天负责带您进入昕月饭店。” 予恩擦拭短刀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绒布,将短刀随意地搁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微微后靠,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自称汪席远的男人。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不迫,那份面对他时毫不掩饰的沉稳目光,绝非常人。 他原以为汪牧安排的是某个外围的接应人员,没想到……竟然是汪家人?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绝非池中之物的角色。 予恩的目光在汪席远脸上停留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了。” 心底却掠过一丝冷意,汪牧这狗东西,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得多。 第114章 包厢中的各方窥探 清晨的光线透过高窗,汪席远把准备的衣服送了来。 予恩瞥了一眼那抹深邃的蓝,没说什么,伸手接过。 他生得本就好,面庞白皙,眉眼清俊中藏着锋芒。换上出来时,连汪渊都微微顿了下目光。剪裁精良的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形,宝蓝色衬得他肤色如玉。 予恩慢条斯理地扣上袖口一颗蓝宝石袖扣, “走。”说完走了出去,汪渊立刻跟上,汪程汪明则带着剩下的人,在外围的阴影里。 到了昕月饭店,汪席远显然早有安排,出示了一张不起眼的暗金色卡片,侍者立刻躬身,将他们引向二楼一间位置绝佳的包厢,俯瞰整个拍卖大厅。包厢里铺着厚地毯,隔绝了楼下的喧杂。 听奴奉上清茶,茶香袅袅。予恩刚端起青瓷杯抿了一口,包厢门忽然被叩响。 一个穿着深灰中山装、笑容圆融的中年男人未经通报便探进半个身子,声音洪亮热情。 “哎呀!王主任!您也来了!我正……” “噗——咳咳咳……”予恩猝不及防,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强忍着没喷出来,咳得眼角泛红。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汪席远。 汪席远脸上那惯有的从容微笑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无奈和认命的幽怨。他迅速上前一步,挡在门口。 “李经理,借一步说话。”说着,便将那位“李经理”半请半推地带离了包厢门口。 门轻轻合拢。 予恩止住咳,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湿意,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王主任?他早知道汪席远在外有身份,可没想到……这名字取得也太朴实无华了点。不求什么霸总风,好歹取个顺耳点的啊?还混成了主任?就是不知道是哪门子主任了。 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敏锐地察觉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落在他这个包厢。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一一扫过。 斜对面稍矮些的包厢里,吴二柏正冷冷地看过来。那眼神让予恩觉得自己已经杀了吴三行还是吴携一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忌惮。 显然,昨天那份“厚礼”——浑身是伤、指骨钉着钢钉的番子,已经送到了。予恩迎上那目光,不仅不退,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温和带着点问候意味的笑容。 吴二柏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再远些,视野最好的那个包厢外,站着三个人。谢语辰,他身边,是抱臂倚着雕花栏杆、帽檐压得极低的张祁灵,另一侧,戴着墨镜的黑瞎子,嘴角噙着笑,看他看过去毫不避讳扬起手。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墨镜后的视线在予恩那身宝蓝色西装上流连。 “没想到这小予恩收拾收拾,这宝蓝色……啧,衬得他那张脸,更招人了。”跟谢语辰对视了眼,下巴朝汪席远离去的方向抬了抬,“带他进来那小子,什么路数?看着不简单。” “旅游局新上任的王主任,背景很硬。至于予恩……他是汪家的人了。昨天,他派人把番子送到了吴二叔那儿。浑身是刀伤,手指骨节……被钢钉钉穿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黑瞎子脸上的笑意僵住,墨镜遮住了眼神,但下颌线条明显绷紧了。张祁灵依旧沉默,只是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些。 过了好几秒,黑瞎子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其中的僵硬。 “花儿爷,这事儿……我和哑巴,想抽身了。”他侧头,似乎想看看张祁灵的反应,“汪不汪家,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就看哑巴了。”他话没说完,感觉张祁灵侧过头,即使隔着墨镜和帽檐,黑瞎子也能猜到在骂他了。 黑瞎子立刻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状,语气夸张。 “得得得!当我放屁!不说了!!” 楼下大厅入口处突然一阵小小的骚动。吴携和胖子两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两人显然想装作熟客,眼神却四处乱瞟,动作透着僵硬,在一群气定神闲的宾客中显得格外扎眼。没等他们找到空位,几个穿着霍家统一制式马甲的伙计便迅速上前,客气地将他们“请”向一个预留好的位置。 拍卖大厅角落一根巨大的罗马柱阴影里,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老东西,你真没认错?那包厢里穿蓝衣服的小子,你真见过?” ——张衵山,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所在的包厢,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却笃定。 “楠风,错不了。就是他。”他收回目光,看向张祁灵所在的方向,眼神复杂,“张家族长……也在。”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尹楠风嘱咐。 “找个机会,避开人眼,想办法把族长……带到后面西侧那个废弃的旧茶室去。我有话,必须当面跟族长交代。” 第115章 天灯焚局 予恩指节轻叩座椅扶手,目光锁死在斜对面方那张红木太师椅——吴携被霍家伙计半扶半架地按在椅中,脸色灰败如纸。 霍绣绣俏生生立在霍老太身侧,朝吴携飞快地眨了眨眼,那点狡黠在凝重的气氛里一闪而逝。 予恩端起青瓷杯,茶水温热熨帖不了眼底的冰寒。他视线掠过吴携,投向不远处吴二柏的包厢。 吴二柏稳坐如山,指间一枚玉扳指转得从容,眼神淡漠好似不知道侄儿现在的窘境,竟无半分波澜。予恩嘴角无声地向上扯了扯,一丝恶劣的愉悦爬上眉梢。好戏,开场。 霍老太在簇拥下于主位落座,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左侧空着的、象征“点天灯”的座椅上,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看向局促不安的吴携。 吴携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胖子在他旁边急得搓手,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吴携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竟透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他深吸一口气,在胖子惊愕的目光和全场死寂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张代表着倾家荡产甚至性命相搏的座椅,重重坐了下去! “好!”胖子一拍大腿,也不知是赞是叹,紧跟着挨过去站定。 予恩眼底的笑意再也压不住,清晰地漾开。他懒洋洋地侧过头,迎上吴二柏隔着包厢距离投来的、淬毒般阴冷的目光,甚至心情颇好地朝对方举了举茶杯,无声地做了个“请”的口型。看啊,你的好侄儿,在替你吴家点天灯呢。 这次张祁灵没去,连他的竹马谢语辰,也没替吴携说半句话?虽然知道他们可能存了试探或别的心思,但这冷眼旁观的姿态,倒是比他预想的更彻底。 “也好。”予恩在心底无声冷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熨帖不了眼底的寒意,“助力都不在,正好看看这位小三爷……能狼狈到什么地步。”他倒要看看,这盏“天灯”,吴携打算怎么点下去,吴家又打算怎么收场。 包厢门被无声推开,汪席远回来了。他脸上恢复了那份从容的浅笑,仿佛刚才被“王主任”名号引发的尴尬从未发生。他走到予恩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外面霍家安排的细节。 低头俯身低语。 “少族长,谢语辰、还有南瞎北哑在门外。” 予恩眉梢微挑。他们怎么来了?收回落在吴二柏身上的视线。 “让他们进来。看看这几位,想唱哪一出。” 门开处,谢语辰当先步入。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剪裁极佳的纯黑西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修长,多了几分沉凝的贵气与锋芒。 黑瞎子紧随其后,墨镜遮面,嘴角挂着惯常的玩世不恭,只是那弧度在触及予恩时,似乎深了些许。张祁灵走在最后,依旧是那身深色连帽衫,帽檐低压,气息沉静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谢语辰目光在予恩那身宝蓝色西装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转向汪席远。 “王主任,叨扰了。有些问题,想与少族长私下商议一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这话说得很客气,意思却明白——让汪席远这个“外人”回避。 汪席远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却看向予恩,带着征询。予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指尖随意地朝门外点了点,算是默许。 汪席远微微颔首,对谢语辰礼貌地笑了笑,侧身退出了包厢,并轻轻带上了门。 予恩的目光在谢语辰那身黑西装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到斜对面。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响起,第一件拍品被隆重推出。 吴携额头的汗珠滚落,胖子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正与一个捧着竞价牌的霍家伙计低声争执拉扯着什么。霍老太端坐不动,嘴角噙着冷硬的弧度。那盏象征“天灯”的灯笼,在吴携头顶幽幽亮起光亮,将他惨白的脸映得清晰。 “啧,”予恩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包厢中央、气场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三人组,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张祁灵。 “谢当家,不去帮帮你的竹马竹马?这身打扮…是准备亲自下场,替他‘点’了这盏灯?还是说,三位联袂造访我这小小的包厢,是有什么…指教?” 谢语辰唇角微扬,那笑容在纯黑西装的映衬下,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深邃的锐利。 他向前踱了一小步,距离予恩的座椅更近了些,目光落在予恩宝蓝色西服上,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声音低沉悦耳。 “少族长这身宝蓝,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至于指教…”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已陷入价格拉锯、吴携面无人色的场景,“不过是看这局棋…越下越有意思。想问问少族长,是执棋人,还是…那颗最耀眼的棋子?”他目光转回予恩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度。 黑瞎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身体一歪,斜倚在汪席远刚关好的门板上,墨镜对着予恩,语气夸张。 “棋子?花儿爷您可别吓着咱们少族长。我看啊,少族长分明是那搅局的妖风,专吹人心窝子。” 他歪了歪头,嘴角咧开,露出白牙,“不过说真的,少族长,这宝蓝色…衬得你这张脸,啧,勾魂摄魄的。要不…改天也帮我挑一身?瞎子我也想试试…被人惦记的滋味?”话语轻佻,眼神却在墨镜后紧紧锁住予恩的反应。 张祁灵依旧沉默地立在阴影边缘,帽檐下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予恩身上。他没有说话,但那份无声的、强大的存在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 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将包厢内暗流涌动的暧昧与试探,都冻结在无形的寒流之下。 予恩迎上三双含义各异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底却寒星点点。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对着黑瞎子道。 “惦记?黑爷这张嘴,怕是惦记着怎么把它缝起来更清静。”目光转向谢语辰,笑意未减,语气却冷了几分,“至于棋子棋手…谢当家,下棋的人,最怕的不是对手,而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他最后瞥了一眼张祁灵的方向,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张族长这身气势…是打算用眼神把我这包厢拆了?” 予恩抬眼,迎上谢语辰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目光,脸上也浮起一层浅淡的、毫无温度的笑意。 “谢当家说笑了,发小落难,就这般稳坐钓鱼台?不怕回头小三爷怨你见死不救?” “救?”谢语辰笑容不变,“怎么救?昕月饭店的规矩摆在那里,点天灯,凭的是真金白银和自家的底气。我谢家贸然插手,坏了规矩是小,让小三爷背上个靠外人、没担当的名声,岂不更糟?”说着停顿了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予恩。 话音落下,楼里陡生巨变! “操!跟他们拼了!”胖子一声怒吼响起。只见他猛地撞开身前阻拦的霍家伙计,庞大的身躯撞向捧着最后一件压轴拍品——一个古朴盒子的侍者!混乱瞬间爆发! “拦住他们!”霍老太厉喝,声音尖利刺破喧嚣。 霍家伙计蜂拥而上。 吴携脸色惨白,眼神却透出困兽般的疯狂。他趁着胖子撞出的缺口,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被撞翻在地的盒子,一把抄入怀中!动作快得都不像他! “走!”胖子抓起旁边沉重的花梨木凳子,抡圆了砸向追兵,硬生生砸开一条血路,拽起抱着盒子、脚步踉跄的吴携,朝着最近门口亡命冲去! 混乱中的打斗,激起一片烟尘和尖叫。整个昕月饭店拍卖大厅,瞬间炸了锅!宾客惊慌四散,桌椅翻倒,名贵的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予恩包厢内,楼下骤起的怒吼,予恩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包厢栏杆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片狼藉的混乱中心。 看着吴携和胖子在霍家伙计的围追堵截下,撞翻屏风、踢倒香炉,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冲向门口,予恩再也抑制不住,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吴家小三爷!”他笑得几乎弯下腰,手指着下方吴携狗抢屎般扑出门口的背影,宝蓝色的身影在栏杆边微微发颤。 “谢当家,黑爷,张族长,”他止住笑,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底却燃烧着兴奋的火焰,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今天看戏,可还精彩?” 谢语辰脸上的浅笑消失,手紧握,指节泛白,目光沉沉地盯着下方失控的场面和予恩那张因兴奋而容光焕发的脸。黑瞎子站直了身体,张祁灵一如既往的沉默。 楼下,吴携和胖子撞开门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混乱与追兵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一盏孤零零亮着的“天灯”,以及霍老太那张铁青到极致、布满寒霜的脸。 第116章 身份质问:秘密搜寻 包厢内空气凝滞,谢语辰、黑瞎子、张祁灵三人的视线聚焦在予恩身上,复杂难辨。 尹楠风处理完骚动让人去吴家追债,踩着高跟鞋到来到包厢内时,正看到予恩转身往门口方向欲走。 显然觉得好戏散场,无意再留。 “小先生这就走了?”尹楠风走近几步,目光在他身上流转。眼前的年轻男孩身形纤细,面容是罕见的精致,骨相极佳,看着不过十九出头,与老东西描述的、鼻侧有金色淡痣的那个孩童相去甚远。她心底掠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 予恩脚步未停,只略一颔首,算是对尹楠风招呼的回应。他径直走向包厢门口,对身后那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置若罔闻。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冰凉门把时,谢语辰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清晰而直接。 “予恩,你是汪家人吗?是一开始就是,还是……” 予恩的动作没有迟滞,推开了包厢门,只留给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截断了谢语辰未尽的问话。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情况而言,有什么意义吗?”反问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门外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黑瞎子一直沉默着,此刻却忽然开口,那惯常玩世不恭的声线里,罕见地染上了一丝不稳。 “还打算找回家的路吗?” 这句话出口。包厢内再次寂静下来,落针可闻。尹楠风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予恩的背影。 短暂的寂静后,予恩的声音传来,没有回头,声音漠然。 “什么家?”他微微侧头,像是在确认方向,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忘了。” 话音落下,毫不犹豫地抬步,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光影里,门外等候的几个人立刻无声地跟上。 包厢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门内,谢语辰、黑瞎子、张祁灵三人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板。 予恩最后的话语仿佛还悬在空气中,带着冰冷的回音。他们看不到他离开时的神情,无从揣测那平静语调下是否暗流汹涌。 尹楠风收回视线,轻哼一声,不再去想那个背影与老东西口中孩童的重合度。 她瞥了一眼包厢内气氛凝重的三人,尤其是那位沉默的张祁灵。 “阿威,”她偏头对候在不远处的一个精悍汉子低语,“带张先生去后头书房。”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张祁灵听见,“快去快回,免得张经理等急了,又要念叨我待客不周。” 被唤作阿威的棍奴立刻应声,恭敬地走向张祁灵。 “张先生,请随我来。” 张祁灵的目光从紧闭的包厢门上移开,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跟着阿威离开了。 包厢内只剩下谢语辰和黑瞎子,两人对视一眼,到楼下静坐等着张祁灵。 棍奴阿威引着张祁灵穿过昕月饭店回廊,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 阿威抬手敲了敲门板,阿威侧身让开,对张祁灵恭敬道。“张先生,您请进。”说完便垂手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张衵山那张依旧年轻的脸。他看着门外的张祁灵,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恭敬,微微欠身。 “族长,您来了。请进。” 张祁灵沉默地走进书房。室内光线有些暗,只有书桌上一盏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卷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他没有走向旁边的椅子,只是站在原地,身形笔直,无声地等着张衵山说明特意找他过来的缘由。 张衵山没有立刻坐下,他关上书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仔细打量着张祁灵沉静的脸,心中了然对方缺失了部分记忆。他不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族长,刚才包厢里那个年轻人,予恩,”张衵山观察着张祁灵的反应,“您认识他吗?” 张祁灵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抬起,视线落在张衵山脸上。那眼神不再是惯常的淡漠,而是骤然升起的警惕。 张衵山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连忙摆手解释。 “族长,您别误会。我问这个,是看到他想起一件旧事。”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您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在张家时,族中曾郑重地让所有本家族人辨认过一幅画像?” 张祁灵眉头微蹙,在记忆的迷雾中搜寻。 张衵山继续提示,语速放慢,强调着关键细节。 “画像上……画的是一个模样石胎的孩童,特别的是,那孩子左侧鼻翼上,点着一颗颜色很淡、近乎金色的痣。”他紧紧盯着张祁灵的眼睛,“族长当时下了严令,要求所有人务必留意,找到这个孩子。” 随着“石胎孩童”、“左侧鼻翼”、“金淡色痣”这几个词清晰地吐出,张祁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漆黑的瞳孔骤然放大,深邃的眼底翻涌起一丝极其陌生的波澜。虽然脸上表情依旧匮乏,但这瞬间的失态,已足以让张衵山确认——这个信息,触动了张祁灵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城郊一栋不起眼的宅院内。 予恩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汪席远垂手立在一旁,等待指示。 “席远,”予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忙你该忙的。” “是,少族长。”汪席远躬身行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只剩下予恩和一直静候在阴影里的汪渊。予恩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 “汪渊。” “少族长。”汪渊立刻上前一步,微微低头。 “安排汪明,点一队精干的人手,立刻动身去广西巴乃。”予恩的语速平稳,“找到张祁灵以前住过的那栋旧楼。看里面有没有我手上铃铛的线索。 到了地方,动作要快。另外,让人在外面布控,注意一个特征——守在那附近的塌肩膀张家人。”他转过身,看向汪渊,把铃铛放到他手上“我迟些会过去。让汪明找得仔细些。” 汪渊的头垂得更低,“明白,少族长。我马上去办。”他迅速转身,快步离开书房去执行命令,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内恢复了寂静。予恩独自站在窗前,玻璃映出他模糊的侧影,鼻翼上那颗极淡的金色小痣,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 第117章 各方筹谋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三人沉默地走到街边。身后昕月饭店的灯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他们的影子。 “我得回谢家一趟,”谢语辰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头还有些尾巴要扫干净。”他看了一眼张祁灵和黑瞎子,“你们……” “回老地方歇着。”黑瞎子接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谢语辰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上了辆车,很快消失在车流里。张祁灵和黑瞎子则踏着夜色,回到了那处安静的四合院。 院内,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黑瞎子拉过两张竹椅,自己先瘫进一张,长长吁了口气。他偏头看向站在院子中央、身影几乎融进夜色的张祁灵。 “哑巴,”黑瞎子开口,声音少了平日的玩味,多了几分认真,“吴三行那老狐狸找你了?你的选择?”扯了扯嘴角,“黑爷我呀,就不掺和他那边的事了。水深,怕淹着。” 张祁灵的目光落在黑瞎子脸上,没有立刻回答。院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吐出几个极短的词。 “予恩,青铜门。张家。” 这七个字,像七颗冰珠砸在石板地上。黑瞎子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猛地绷直,坐直起来,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什么意思?”黑瞎子追问,声音压低了,透着一股急迫,“予恩出现在这儿?跟青铜门有关?还是说……他本身就和你们张家,和那扇门脱不了干系?”他紧紧盯着张祁灵,“他自己……不知道?” 黑瞎子的猜测,意外地切中了某些要害。张祁灵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他走到另一张竹椅边,但没有坐下,只是站着,视线投向幽深的夜空。 “族长…鼓楼……”张祁灵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但每个词都带着分量,“资料…张衵山说石胎……” 黑瞎子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 “很久远…初代族长……”张祁灵努力组织着从记忆碎片中翻找出的信息,“抱回张家…” 黑瞎子眉头紧锁。 “抱回?从哪儿抱回的?” 张祁灵摇头:“不知。初成孩童不会说话,不懂人事,模样…不变,成长缓慢…”停顿下来,回忆更关键的部分,“后来消失…历任族长都寻找……”他的声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没想到……。” “怀疑青铜门”张祁灵继续道,目光变得幽深,“那位族长…那时从青铜门出来。” 信息量巨大,黑瞎子消化着每一个字。石胎孩童,张家初代族长,青铜门,永恒不变的容貌……这些线索都隐隐指向了予恩,尤其是鼻侧上那颗淡金色的痣。 “哑巴,”黑瞎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如果……如果那石胎真是予恩,那他当年怎么消失的?又怎么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为什么回来?那位初代族长为什么不留下找到石胎的地点?这些……”他深吸一口气,“我们要跟他说!现在就去?” 张祁灵沉默着。黑瞎子提出的疑问,也正是他心中翻腾的谜团。石胎的来历,消失的原因,与青铜门的联系,以及……予恩本身的状态。 片刻后,张祁灵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转向黑瞎子,清晰地说出一个字。 “找。” ………… 城市的另一端,霍家老宅的气氛截然不同。 精致的茶室内,檀香袅袅。霍仙姑端坐上首,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青瓷茶盏的边缘。 吴携坐在下首,背脊挺直,脸上是谈判时惯有的认真。 “霍婆婆,”吴携开口,声音平稳,“您的意思我明白。合作可以,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张家鼓楼里的东西。但您提出的条件……” 霍仙姑抬起眼皮,目光沉静。 “装备,霍家出。人手,霍家也可以出精锐。但这次行动,霍家必须有足够的分量参与进去。不是跟在后面捡漏,而是要一起进去那扇门,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她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很公平,吴家小子。霍家比起你来最不缺的,就是钱和人。” 吴携直视着霍仙姑。 “风险呢?鼓楼里的东西,据我所知,凶险异常。” “富贵险中求。”霍仙姑放下茶盏,语气不容置疑,“既然决定要趟这浑水,就没想过全身而退。装备精良,准备充分,就是降低风险。吴家,还有你三叔那边,想必也等不及了?” 提到吴三行,吴携眼神微动。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点头。 “好。霍婆婆爽快,我们合作。装备和人手,就按您说的办。” 霍仙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抬手示意管家添茶。 ………… 郊外,予恩所在的宅邸。 房门被敲响。汪程快步走进来,在予恩面前站定,微微低头。 “少族长,”汪程的声音不高,“找到吴三行的踪迹了。在临安一带。只是……”他停顿了一下,“他太精明了,我们的人刚摸到线索,就被他察觉,提前转移了。没抓到。” 予恩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听到消息,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急。”予恩转过身,“让他躲。他再能躲,也躲不过牵绊。吴家,还有他那个宝贝侄子……”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要他想护着他们,只要我们的计划继续往前推进,他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那时候,就不难抓了。” 汪程恭敬应道。“是,少族长。” “你继续跟着这边,咬紧。他露头的时机不会太远。”他走到桌前,拿起一份地图,“至于你,汪渊,准备一下。带上需要的东西和人,跟我走。” 汪渊立刻从阴影处上前一步。“少族长,去哪里?” 予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一个标注着复杂符号的位置。 “张家鼓楼,汪牧没跟你说?” “没有!”汪渊和汪程同时应声。 “呵……我可不信,下去准备!” 予恩笑容灿烂,眼里阴翳的看着他们。 汪程再次低头行礼,迅速退出去继续抓捕吴三行。汪渊则肃立一旁,等待予恩下一步的指令。 第118章 心墙后的艰难同行邀约 暮色四合,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压在京郊这栋孤零零的房子上。 予恩坐在汪渊平稳驾驶的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边缘。 车子拐进私家车道,两道几乎融进暮色阴影里的人影,骤然撞入车灯的光束里。 张祁灵、黑瞎子。 予恩敲击车窗的手指猛地顿住,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僵硬掠过他的肩线,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嘴角缓缓向上扯开一个弧度,那弧度越来越大,成为一个灿烂得近乎虚假的笑容,眼底一丝暖意也无,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停车。” 汪渊依言将车稳稳停在离那两人几米远的地方。 车灯刺眼的光柱将张祁灵和黑瞎子笼罩其中。张祁灵站得笔直,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黑瞎子则双手插在黑色皮夹克的口袋里,墨镜遮眼,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若有似无、让人捉摸不透的痞笑。 “少族长?”汪渊的声音带着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外的不速之客。 予恩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语气轻快得近乎诡异。 “没事。把车开进去。我跟这两位老朋友……好好谈谈。毕竟,都找到这儿来了。”他侧过头,笑容在车内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有事我叫你。” 汪渊的眉头拧紧,显然极不放心。“可是……” “照做。”予恩打断他。推开车门,修长的腿跨了出去。 汪渊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低沉地应了声“是”,重新启动车子,缓缓驶向侧面的车库入口。 沉重的铁艺大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合拢,隔绝了车灯的光源,只剩下院子角落里几盏昏黄的地灯,在浓重的暮色里挣扎着投下微弱的光晕。 予恩没有立刻走向门口那两人。他就站在道上,任由渐凉的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他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经质的“疯感”。慢悠悠地踱到房屋大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予恩没有进去,反而斜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目光在张祁灵那张被阴影覆盖的脸和黑瞎子墨镜后的未知区域来回巡梭。他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也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甜腻的、裹着冰碴的嘲弄。 “哟,稀客啊。张族长,黑爷?这大晚上的,什么风把您二位吹到我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了?”他歪了歪头,语气里的恶意满得快要溢出来,“怎么,吴家那两只死老狐狸,这次没舍得花钱请二位去做保镖?还是……活儿太脏,连黑爷您都不想淌那片浑水了?” 黑瞎子嘴角的痞笑加深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距离予恩更近了些。他微微倾身,墨镜几乎要碰到予恩的鼻尖,一股淡淡的烟草混合着某种干燥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啧,少族长这话说的,瞎子我嘛,是讲究人,有些浑水,确实不想再沾了。”话语停了下来,墨镜后的视线穿透镜片,牢牢盯着予恩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不过嘛,哑巴张这次……可是发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关于少族长您……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线索。” 予恩嗤笑一声,身体猛地向前倾!他个子不算顶高,此刻却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几乎要撞进黑瞎子的怀里。 他微微仰着头,那双漂亮得近乎妖异的眼睛,直勾勾地、细细地审视着黑瞎子的墨镜,像是要穿透那层深色的镜片,看清对方眼底的真实意图。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向旁边沉默的张祁灵,在那冷硬的轮廓上逡巡。 “哦?”予恩拖长了调子,笑声里充满了不掩饰的怀疑和戏谑,“线索?来自张族长的?你们俩……特意跑来找我?”他猛地站直身体,后退半步,双手重新抱臂,“你们觉得,我会信你们?” 黑瞎子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他非但没恼,反而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包容感? “信不信,那是少族长您的事儿。”黑瞎子耸耸肩,姿态看似放松,但紧绷的肩线暴露了他的认真,“不过嘛,买卖不成仁义在。咱先说说条件?听完,您再决定要不要接着听我们后面的话,如何?”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哄劝。 予恩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审视着两人,黑瞎子的坦然,张祁灵那沉默却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行啊,”予恩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甜腻的腔调,带着施舍般的意味,“说来听听。看你们能开出什么……让我‘心动’的价码。” 黑瞎子侧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张祁灵。张祁灵兜帽下的阴影纹丝不动,但细微地点了下头。 黑瞎子转回头,重新面向予恩,“条件很简单。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广西,——张家鼓楼。”墨镜后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张祁灵,“有张家正牌的族长亲自带路,打开最核心的区域……这买卖,对少族长你来说,是不是安全又省心?” 予恩定定地看着黑瞎子,又缓缓将目光转向张祁灵。往前凑近张祁灵!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兜帽阴影下紧抿的唇线,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如深林雪松般的冷冽气息。 “张家鼓楼?”予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甜腻,目光细细描摹着张祁灵近在咫尺的下颌轮廓,“张族长亲自带路?”他轻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带着讥讽,“真是……天大的面子啊。” 他猛地站直身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跃,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灿烂得刺眼。 “那么,吴三行那个老狐狸,这次给你们开了多少佣金?嗯?”他歪着头,像在问一个天真的问题,“让你们二位,屈尊降贵,跑到我这‘’当带路党?” 张祁灵兜帽下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黑瞎子脸上的痞笑也彻底消失了,墨镜后的目光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刺痛和无奈。 他们来已经设想过予恩的不信任,但这份直白的、带着恶意的猜疑,像冰冷的针,扎得人猝不及防。体会到了说实话却无人相信的滋味。 黑瞎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回答那个关于佣金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少了那份轻佻,只剩下沉甸甸的认真。 “条件就是这些。你……答应吗?”他将问题抛回给予恩,目光紧紧看着予恩的眼睛,带着不容回避的执着。 张祁灵微微侧头,目光投向予恩,那眼神深邃复杂。 予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他站直身体,双手插进裤袋里,他看看黑瞎子,又看看张祁灵。 “可以。” 黑瞎子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一丝。 “说。”予恩下巴微抬,示意黑瞎子继续。 黑瞎子再次看向张祁灵。张祁灵沉默地点了下头。 黑瞎子这才转向予恩,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他将张祁灵在四合院里关于石胎的猜想,关于那个可能连接着予恩身世起源的核心秘密,尽可能清晰、完整地复述出来。 说话时,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予恩的脸,墨镜后的目光专注,试图捕捉予恩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然而,他失望了。 予恩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双手插在裤袋里,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凉的门框上。 脸上没有任何震惊、疑惑、激动或者恐惧。他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在黑瞎子提到“石胎可能是他”这种关键点时,予恩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黑瞎子讲完了。庭院里只剩下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虫鸣。 “所以,”黑瞎子看着予恩那张完美无瑕、波澜不惊的脸,忍不住追问,“听完这些……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予恩身体离开门框,站直了,双手悠闲地插回裤袋,动作带着一种纨绔子弟的慵懒。 “有啊。” 黑瞎子和张祁灵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期待。 予恩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语气轻松得近乎残忍。 “你们两个——现在可以走了。” 黑瞎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张祁灵兜帽下的阴影更深沉了一分,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明天下午出发。”予恩像是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宣布,“你们自己准备好该带的东西。过时不候。” 他双手重新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地刮过两人的脸。 黑瞎子和张祁灵站在原地,他们明白了。 任何解释,任何辩白,在此刻的予恩面前都是徒劳。他筑起的心墙,比青铜门石门还要坚硬。只有证明,只有那个可能存在的石胎,才能撬开一丝缝隙。 黑瞎子最终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容,点了点头。 张祁灵深深地看了予恩一眼,他率先转身,黑色的身影无声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孤绝。 黑瞎子又看了予恩两秒,墨镜后的目光复杂难辨,“明天下午,准时到。”便转身,大步跟上了张祁灵的身影。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暮色与院墙的阴影里,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夜风吞没。 庭院里只剩下予恩一人。 他脸上那灿烂得刺眼的笑容,寸寸碎裂、剥落,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嘴角的弧度向下撇去,拉成一条冰冷僵硬的直线。眼底那片一直压抑着的阴翳,翻涌上来,浓稠得化不开,浸透了整个瞳仁,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疯狂而冰冷的幽光。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拂过他冰冷的脸颊。他站在空旷的庭院中央,背对着身后灯火通明却空荡冰冷的房子。 那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锁住张祁灵和黑瞎子消失的方向。 第119章 混乱局面下的不同心思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哐当”声。 软卧包厢里,予恩靠窗坐着,侧脸对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模糊景色,手里把玩着两枚冰冷的金属球。 张祁灵坐在他对面的下铺,背脊挺得笔直,他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当予恩手中金属球的摩擦声过于频繁时,他那浓密的睫毛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 黑瞎子则斜倚在张祁灵旁边的铺位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着,墨镜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落点。 汪渊坐在靠门的位置。 “予恩,”黑瞎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趟车还得坐一阵子,干坐着多没劲?要不,瞎子给你讲个笑话?” 予恩手中的动作一顿。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漂亮却毫无温度的眼睛看向黑瞎子,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 “黑爷的笑话?怕不是收费的?我这人穷,付不起您的天价段子钱。”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张祁灵,“张族长付得起?” 张祁灵交叠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说话。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摊了摊手。 “瞧您说的,跟您讲笑话,那是瞎子的荣幸,谈钱多伤感情?”他身体微微前倾,墨镜后的视线穿透镜片,看向予恩,“再说了,哑巴张这人,您还不知道?闷葫芦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指望他付钱?不如指望铁树开花。”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熟稔的调侃。 予恩嗤笑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副深色的墨镜,“感情?黑爷,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那种东西了?”目光转向旁边沉默的张祁灵,“还是说,您二位觉得……陪我走这一趟,就算有‘感情’了?” 这话像冰针一样刺向两人。张祁灵猛地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有了焦点,直直地撞上予恩淬毒的视线。 那眼神里有被刺伤的痛楚,有沉重的无奈,还有一种予恩看不懂的、深沉的执着。他就那么看着予恩,嘴唇紧抿,却依旧一个字也没说。 黑瞎子捏着香烟的手指用力,将那根无辜的香烟碾得变形。墨镜后的视线死死盯着予恩,带着被激怒的冷硬和被误解的焦躁,声音也沉了下来。“予恩!” “怎么?”予恩毫不退缩,反而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笑容灿烂,“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黑瞎子猛地坐直身体,一股无形的怒火快要冲破墨镜的阻隔。 张祁灵身体微微侧身,将自己挡在了予恩和黑瞎子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分隔。 黑瞎子被张祁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阻,胸腔里翻腾的怒火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他狠狠瞪了张祁灵的后背一眼,又看向被张祁灵挡住大半、只露出一双冰冷带笑眼睛的予恩,最终只是重重地靠回铺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那根碾坏的香烟狠狠揉成一团。 予恩看着张祁灵挡在自己身前的、沉默而坚实的背影,眼底的疯狂和嘲弄更盛。 他身体后仰,重新靠回冰冷的车窗。 张祁灵保持着那个微妙的守护姿态,沉默地坐着。 几天后,火车换汽车,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广西深处那个被群山环抱的偏僻村落。 空气湿热粘稠,混杂着泥土、牲畜粪便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浓烈气息。 低矮的吊脚楼依山而建,大多陈旧不堪,竹木呈现出深沉的、被雨水反复浸泡的褐色。穿着靛蓝土布衣裳的村民用麻木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群明显不属于此地的外来者。 汪渊引着路,走向村落边缘一栋看起来稍大些的木楼。刚走到楼前简陋的院坝,予恩的脚步就顿住了。 院坝里站着几个人,气氛有些凝滞。吴携和胖子赫然在列!吴携的脸色极其难看,苍白中透着一种疲惫和深深的忧虑。 看到予恩一行人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震惊、愤怒、警惕,复杂还有一丝……痛楚? 胖子站在他旁边,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圆脸上也满是凝重,看到张祁灵和黑瞎子时,他张了张嘴想打招呼,但看到予恩和汪渊,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视。 老太太霍仙姑。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予恩,在张祁灵身上停顿了一瞬,最终落在吴携身上。 这时,另一拨人也从村道那头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冲锋衣、面容冷峻的老年人?——邱德洘。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阿柠。 阿柠的目光扫过院坝里的人,当看到予恩时,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着予恩的方向,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她在挞木陀的生死关头,是这个汪家人出手救了她一命,她没有向老板邱德洘完全说明他的身份。 邱德洘的目光也落在了予恩身上。他显然认得予恩,脸上挤出一个商人惯有的、带着精明的笑容,主动开口。 “予恩先生?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他的中文带着点洋腔,目光在予恩、张祁灵、黑瞎子以及汪渊身上快速扫过,评估着他们的关系和目的。“吴三爷这次动作够快,连予恩先生都请动了?” 予恩脸上带着谦卑和浓浓的讽刺,他微微欠身,“邱老板说笑了。我这种小人物,哪配入吴三爷的眼?不过是……碰巧同路罢了。”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邱德洘和阿柠,笑容加深,“倒是邱老板,看来对张家鼓楼也是志在必得?不如……我们合作?”他率先抛出橄榄枝。 邱德洘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予恩的提议很感兴趣,但又带着商人的警惕。他飞快地权衡着利弊,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吴携和面无表情的霍仙姑,最终脸上堆起笑容。 “予恩先生快人快语。合作,自然是好事!强强联手,事半功倍嘛!”他伸出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予恩却没有伸手,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眼底一片冰冷的算计。“合作愉快。” 邱德洘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顺势收回手,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好,予恩先生,阿柠他们就在村东头那栋新收拾出来的吊脚楼落脚,随时欢迎您过来详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阿柠,又转向吴携和霍仙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霍当家的,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说完,带着阿柠和几个手下转身离开。 阿柠在转身前,目光再次投向予恩,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谢谢。”然后迅速跟上邱德洘的脚步。 予恩脸上的笑容,在邱德洘一行人转身的瞬间,便褪去,只剩下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阴翳。他感受到几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吴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刺穿。他紧咬着牙关,腮帮绷得死紧,身体因为不甘而微微颤抖。为什么小……予恩要和汪家人搅在一起?为什么予恩会出现在这里?还要和邱德洘合作? 霍仙姑带着审视和忌惮的眼神,在予恩和张祁灵之间来回扫视。 胖子则是一脸“这他妈什么情况”的懵逼表情,看看吴携,又看看予恩和张祁灵他们,最后求助似的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此刻却没了火车上的焦躁。他抱着手臂,墨镜后的视线饶有兴致地在吴携满脸愤怒不甘的脸、霍仙姑审视的目光和予恩冰冷阴沉的侧脸上来回跳跃,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玩世不恭的痞笑。 对着胖子耸了耸肩,做了个“我也很无奈”的口型。 而张祁灵…… 予恩能感觉到,那道沉默的、却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予恩不用回头也知道,张祁灵一定又在用那种该死的眼神看着他。 这目光比吴携的愤怒更让他烦躁,比霍仙姑的审视更让他不适!它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他心底那片被怨恨和疯狂填满的泥沼,搅起令他厌恶的涟漪。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灿烂到虚假的笑容,目光却冰冷地迎向张祁灵深邃的注视,带着挑衅和厌烦。 “张族长,看够了没有?我脸上有花?还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清的恶意,“您觉得,我跟邱德洘合作,碍着您守护‘九门’的大业了?” 张祁灵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看着予恩眼底那片疯狂燃烧的冰焰,薄唇抿得更紧,他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予恩。 吴携听到予恩的话,眼中的愤怒更盛。胖子赶紧拉住他,低声道。 “天真!冷静点!”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墨镜后的视线落在予恩的脸上,心里又涌起了在火车上的担忧和烦躁。 予恩却不管不顾,他现在享受这种混乱,被所有人或憎恨或忌惮或“注视”的感觉。他笑着,像个真正的疯子,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抬步走向那栋散发着陈旧霉味的吊脚楼,汪渊紧随在后面。 张祁灵沉默地收回目光,也迈开脚步跟上,步伐沉稳。 黑瞎子啧了一声,挠挠头,也跟了上去,只是经过吴携身边时,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 “可别冲动,你二叔在都讨不了好。” 留下吴携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拳头攥得死紧。 霍仙姑拄着拐杖,看着予恩和张祁灵一前一后走进木楼的背影,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吴携,这趟水,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浑,还要深。 第120章 树下零食:湖边质问 村落里最后一点喧嚣被抛在身后,沉重的行囊压在肩头,众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沉默地向山后那片隐藏着秘密的湖泊进发。 山路崎岖,草木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湿气,弥漫在空气里。予恩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步履平稳,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汪渊悄无声息地加快脚步,紧贴上来,几乎是耳语,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予恩能听清。 “少族长,汪先生那边传来消息,他…亲自过来了。还有,汪程已经得手,吴三行被围捕,押在我们手里。”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只有那双直视前方山路的眼睛,骤然结上了一层寒冰,冷得刺骨。汪牧……他这时候过来,又想搅动什么浑水? 他嘴唇几乎没动,语气不耐“他来碍什么事。发消息给汪程,立刻把吴三行押回基地。原地待命,没有我的指令,谁也不准动他。” “是。”汪渊应声,迅速退后。 队伍后方,张祁灵的视线落在予恩挺直的背影上,旁边的黑瞎子墨镜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个弧度。 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看予恩,又看看汪渊,再看看身边沉默的张祁灵和表情玩味的黑瞎子,胖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警惕,他压低嗓子,用气声对吴携嘀咕。 “天真,这汪家的狗腿子跟小予恩嘀咕啥呢?感觉没憋好屁啊……”吴携皱着眉,没回答,目光也紧紧锁在予恩身上,带着探究和隐隐的不安。 山路漫长,跋涉了大半天,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湖泊静静地躺在群山环抱的谷底,湖水在渐暗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倒映着天空残余的灰白。 风从湖面掠过,带来一股潮湿冰凉的水汽。天幕低垂,铅灰色的云层沉重地压下来,光线迅速暗淡。 “扎营!动作快点!”不知谁喊了一声。各路人马立刻行动起来,疲惫被暂时压下。 霍家的伙计和邱德洘带来到人迅速圈定位置,卸下装备。金属支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厚重的帆布被抖开,军用帐篷以惊人的速度在湖边空地上支棱起来。 另一处,有人熟练地清理出一块空地,堆起枯枝,打火机擦燃,橘红的火苗跳跃着,贪婪地舔舐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很快燃起一堆篝火,驱散着湖边浓重的湿寒。火光跳跃,映照着周围忙碌的人影,拉长扭曲,投在帐篷和地面上。 汪渊自己去加固搭建帐篷,处理营地外围的警戒。 予恩对营地的喧闹置若罔闻。他径直走到营地边缘,背靠着一棵粗壮老树的树干。他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下一秒,一大袋独立包装的膨化零食凭空出现。 撕开包装,捏起一小块,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就那么靠着,一边咀嚼,一边淡漠地看着营地中央人影晃动,伙计们吆喝、拉扯绳索、加固帐篷,篝火旁有人架起水壶准备烧水。 这格格不入的悠闲,立刻成了靶子。 黑瞎子刚在篝火旁坐下,鼻翼就动了动。他精准地扭头,墨镜对准了树下那个悠闲的身影和他手中的零食袋。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正对着火堆搓手取暖的胖子。 “胖爷,闻着没?有开小灶的。” 胖子用力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睛瞬间放光。 “嚯!薯片?还是烧烤味儿的?讲究人啊小予恩!”他腾地站起身,拉着黑瞎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张祁灵原本倚在稍远处一棵树的阴影里,抱着手臂,视线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又似乎落在更远的虚空,此刻也无声地抬起眼,望向树下。 两人很快杵在予恩面前,挡住了部分篝火的光。胖子搓着手,脸上堆起夸张的笑。 “哎哟喂,我说小予恩同志,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现在好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同甘共苦懂不懂?你这一个人躲这儿吃独食,伤感情了啊!” 黑瞎子在一旁点头,手已经非常自然地朝着予恩放在腿边的零食袋伸去。 “胖爷说得在理。革命队伍里不兴搞特殊化。你不吭声?不吭声黑爷我可就当你默认,批准我们共享革命果实了哈!” 予恩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两个聒噪的大活人不存在。他又捏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自顾自地咀嚼着。胖子也不觉得尴尬,嘿嘿笑着。予恩终于咽下嘴里的东西,看也没看他们,只吐出两个字,清晰简短。 “随便。” “得嘞!够爽快!”黑瞎子等的就是这句,话音未落,手已经快准狠地探入零食袋,抓了一大把出来。胖子也毫不客气,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立刻在树下响成一片。 张祁灵站在原地,没有靠近,篝火的光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一个身影出现挡在了予恩面前,遮住了篝火摇曳的光。 吴携站在那里,脸色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有些紧绷。他直直地看着予恩。“予恩,我想和你谈谈。” 胖子正把一块饼干塞进嘴里,闻言动作猛地一僵,鼓着腮帮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吴携,含糊不清地急道。 “天真!你脑子让湖里的鱼给啃了?这节骨眼儿谈什么谈?”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拽吴携的胳膊。 黑瞎子嚼饼干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撩起眼皮,瞥了吴携一眼,又看看予恩,最后把目光投向远处火光明灭交界处那个沉默的身影,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摇摇头,继续往嘴里塞饼干,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张祁灵依旧抱臂而立,只是那双沉静的眼,从火焰上移开,无声地落在了吴携的背上。 吴携没有理会胖子焦急的低吼,也没有看黑瞎子。他的目光像钉子,牢牢钉在予恩脸上,固执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周遭伙计们搬运装备、吆喝交谈的声音似乎瞬间被抽离了,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胖子粗重的呼吸。 予恩终于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饼干碎末。他抬起头,脸上缓缓展开一个笑。那笑容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像是戴上了一层精致却冰冷的面具,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眼底却一丝温度也无。他点点头,声音清晰平稳。 “好。走。”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随意。胖子几乎是立刻扑过来,一把抓住予恩的手腕,力道不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恳求和警告。 “小祖宗!冷静!千万冷静!想想后果!” 予恩手腕被他攥着,身体顿了一下。他侧过头,视线扫过胖子写满紧张担忧的圆脸,最后落回吴携紧绷的脸上。他嘴角那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一分。“胖哥,我什么时候,不冷静过?” 话音落下,他手腕轻轻一旋,一股不容抗拒的巧劲瞬间挣脱了胖子的钳制。动作利落得让胖子抓了个空,手僵在半空。 予恩转身,步履平稳地朝着营地边缘、湖水与树林交界处的浓重阴影走去。吴携抿紧唇,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黑瞎子把最后一块饼干渣丢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冲着胖子扬扬下巴,又朝张祁灵的方向努努嘴。 “喏,看见没?这年头,拦不住自己想往刀口上撞的人。”语气里是十足的看戏。 胖子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地上,抓起水壶灌了一大口,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 远离了营地的篝火和人声,湖边的风更显凛冽,带着刺骨的湿气,穿透单薄的衣物。湖水在脚下不远处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碎石,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哗啦声,衬得这片黑暗更加空旷死寂。 吴携停下脚步,离予恩只有几步之遥。篝火的光晕已经变得微弱而遥远,只能勉强勾勒出两人模糊的轮廓。 “我三叔,”吴携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发紧,像绷到极限的弦,“吴三行,他到底在哪?” 予恩背对着他,面朝着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湖水。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死寂里,只有风声和水声在撕扯。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捏起一块饼干。没有吃。 “汪牧手里。”四个字,清晰,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吴携的身体猛地一震,黑暗中,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痛楚。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伤害后烧灼的嘶哑。 “为什么?你在吴家那样对他了还不够吗!予恩!你可以冲我来,留我三叔一命,行吗?!” 予恩缓缓转过身。远处篝火的微光吝啬地在他脸上涂抹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映出他嘴角那抹始终未散的、冰冷的笑意。 他看着吴携那双在黑暗里燃烧着愤怒、绝望恳求和最后一点微弱期待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你猜为什么。” 轻飘飘的五个字,却像点燃炸药的引信。 “你他妈就是个怪物!”吴携喉咙里爆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压抑了太久的愤怒、恐惧、无助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碎眼前这张冰冷的面具!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合身扑了上去,拳头裹挟着风声,直捣予恩的面门! 太快了! 胖子在远处篝火边猛地站起,惊骇地张大嘴,却连一个音节都来不及发出。黑瞎子脸上的玩味瞬间消失,眼神一凝。 一道黑影,比吴携暴起的动作更快!带着一股冰冷的风,瞬间插入了予恩和吴携之间! 是张祁灵! 刀鞘乌沉沉的,横亘在吴携的颈前!冰冷的金属鞘身紧紧抵住他脆弱的喉结,强大的冲击力让吴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张祁灵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喉咙被刀鞘死死压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脸颊因为窒息和愤怒憋得紫红。 予恩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动一下。他只是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刚才捏饼干的那只手上。指尖上沾着一点细碎的饼干屑。他缓缓地、慢慢地将掌心合拢,然后,一点点收紧手指。 咔嚓。 极细微的一声轻响,是掌心残余的饼干屑被彻底碾碎成齑粉的声音。湮灭在吴携粗重的喘息和湖水单调的呜咽里。 直到这时,胖子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像是刚刚找回自己的呼吸,后知后觉地惊叫出声。“我的老天爷!”他连滚带爬地就要冲过来。 予恩合拢的掌心,彻底收紧。那点微不足道的饼干粉末,在他指间被碾磨得消失无踪。抬眼越过张祁灵的肩膀和刀鞘,也越过了吴携那张因窒息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投向营地后方那条被黑暗吞没的山路尽头。 第121章 破晓前的准备 予恩脸上的笑意加深,伸手,不是推搡,而是轻轻拨开了张祁灵横亘在吴携颈前的刀鞘。 张祁灵的手臂顺着他的力道垂下,刀鞘无声地落回他身侧。予恩顺势向前一步,几乎贴到吴携面前,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残留的惊骇和尚未褪尽的愤怒。 他微微歪着头,“我要是怪物?那你们呢?吴携,你、你那个好三叔吴三行、还有你们整个九门……你们又是什么?”予恩冰冷的声音扎进吴携的耳膜。“九门里面早就烂透了,臭气熏天!自己那一摊子烂泥都糊不上墙,还有闲情逸致来管我是不是怪物?呵!” 他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的鄙夷。 “有本事自己惹的祸,自己擦屁股啊!指望谁?指望我这个‘怪物’大发慈悲?”他的视线来回扫视着吴携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吐出最后的重击。“你吴携……也只是个‘药人’!五十步笑百步,你哪来的资格?” “我……”吴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反驳,想嘶吼,想否认。可予恩话语里裹挟的嘲讽,狠狠浇在他刚刚被愤怒点燃的头上。 那股支撑他扑上来的冲动和勇气,在予恩这近乎赤裸的揭露和质问下,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冷的恐惧和无处遁形的狼狈。 他看着予恩越说越阴冷、越说越刻薄的表情,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呼吸。 张祁灵站在一旁,保持沉默,予恩口中那些对吴携、对吴三行、对整个九门毫不留情的嘲讽和贬低,每一个字也都清晰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他没有看予恩,也没有看狼狈不堪的吴携,只是微微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沾了些许泥土的鞋尖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流露的情绪。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予恩说完,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从他脸上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漠然。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湖边角落。 “对…对不起……”吴携的声音像蚊蚋,带着破碎的哽咽,突然响起。他低着头,肩膀垮塌下去,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击垮的颓丧。“我只是……我只是……”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淹没了他,“……希望你能留我三叔一命……我可以……我可以让他补偿你……无论你要什么……”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吴携那卑微的乞求和承诺,被他直接甩在了身后冰冷潮湿的夜风里。 他径直朝着营地中央,汪渊已经搭建好的那顶深绿色帐篷走去,背影挺直而决绝,没有回头看一眼。 不远处,胖子和黑瞎子全程目睹了这场冲突的尾声。 胖子脸上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他搓着手,看着吴携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看看予恩冷漠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低声对黑瞎子说。 “这下可好了……天真这傻小子,真是往枪口上撞啊……” 黑瞎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语气平淡,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自己选的。拦不住想找死的人。”停顿了下,补充道,“有些话,点破了,未必是好事。” 这一夜,营地里的气氛很是压抑。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伙计们压低的交谈声,湖水的呜咽声,都搅合在一起,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予恩的帐篷里再无动静。吴携被胖子和黑瞎子半扶半架地弄回了他们自己的帐篷,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张祁灵独自在湖边站了很久,直到篝火只剩下微弱的余烬,才沉默地回到营地边缘,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闭目养神。没有人能真正入睡。 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吝啬地洒向山谷。湖面弥漫着一层灰白色的浓雾,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将一切都笼罩在迷蒙和死寂之中。 营地里的人早早起来,收拾装备,气氛比昨晚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沉默地忙碌着。 霍老太裹着一件厚实的深色外套,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刻着岁月的沟壑,在霍绣绣的搀扶下缓缓走来。霍绣绣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眼神灵动,带着好奇和警惕打量着四周。 令人意外的是,谢语辰也一大早抵达到来。 “霍当家的,您老亲自来,这趟水怕是不浅啊。”邱德洘迎上去,语气带着恭敬和试探。 霍仙姑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投向那雾气弥漫的湖面,声音苍老却有力。 “东西在下面,自然要下去看个明白。什么时候动身?” 很快,各方势力短暂地达成了共识。第一支探路队伍迅速组成:张祁灵、吴携、胖子、阿柠、霍仙姑、霍绣绣,以及霍家和邱德洘手下几名精干的伙计。 他们将先下去探明情况。复杂的潜水装备被分发、检查,氧气瓶阀门开启的嘶嘶声、金属扣环的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 予恩也走出了帐篷。他换上了一身更利于行动的深色衣裤,外面套了件防水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他没有靠近准备下水的人群,只是站在自己帐篷外,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吴携在胖子的帮助下笨拙地套上厚重的潜水服,动作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朝予恩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迅速移开了视线,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张祁灵已经穿戴整齐,背上背着用防水布包裹好的长刀,他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动作一丝不苟。 黑瞎子走到予恩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群即将下水的人。 “不下去?” 予恩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忙碌的人群上,“急什么。让他们先去探探路。底下什么情况,总得有人趟一趟。” 黑瞎子墨镜后的眉头挑了挑,没再说什么。 准备就绪。张祁灵第一个走到湖边,雾气几乎将他吞没。他回头,目光在吴携和胖子脸上短暂停留,似乎在确认什么。吴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胖子也拍了拍胸脯,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阿柠检查着手中的水下强光手电,神情专注。霍仙姑在霍绣绣的搀扶下也走到了水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翻滚的雾气。 谢语辰则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瞟向站在营地边缘的予恩。 “保持频道畅通,注意安全绳信号。遇到情况,立刻撤回。”阿柠作为这次水下行动的临时指挥,声音冷静地发出指令。 张祁灵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微微颔首。他第一个踏入冰冷的湖水,水很快漫过了他的小腿、腰部。接着是阿柠、霍家的一名强壮伙计扶着霍仙姑、霍绣绣、吴携、胖子……一个个身影被灰白色的浓雾和深色的湖水吞没。沉重的潜水装备让他们下潜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激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很快又被浓雾抚平。 岸上的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消失在水线下的身影,以及连接着他们和岸上、象征着生命线的信号绳。 岸上帐篷内负责安全通讯的伙计立刻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眼睛死死盯着通讯设备的指示灯。 黑瞎子靠在物资箱上,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支棱着。邱德洘的手下也都紧张地盯着湖面。 予恩格外平静。他从空间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水。氤氲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他冷冽的眉眼。 他并不在意水下正在发生什么,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另一个尚未到来的威胁上。 就在水下队伍下潜深度报告超过五十米,对讲机里的声音因为水压和距离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失真时—— 营地后方,那条被晨雾笼罩的小路尽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 是汽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直直朝向营地这边! 来了!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和灯光传来的方向。负责警戒的是邱德洘那边的队员,他们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进入戒备状态。 予恩握着保温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杯壁的热度透过手套传来,缓缓放下杯子,目光投向那几辆冲破雾气、停在营地边缘的黑色越野车。 车门打开。 最先下来的,是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神情冷硬的汪家人,迅速分散开,形成警戒。随后,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了湖边湿冷的泥地上。 汪牧弯腰从后座钻了出来。他站直身体,身形高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目光扫过营地,最终,精准地落在了站在帐篷前,面无表情的予恩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传遍了变得落针可闻的营地,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 “小恩,等了很久?哥哥来了。” 第122章 水下危机 因为汪牧的到来,营地的人明显骚动起来,带着不安和敌意。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邱德洘从监看信号的帐篷走了出来,看到汪牧往他那边走去,一个女人跟在邱德洘身后略侧一步,显出了身形。 她站的位置微妙,既不完全在邱德洘的保护圈内,又未被完全暴露。 那张脸,在营地昏暗的光线下,有种令人心头一紧的熟悉感——轮廓,穿着打扮与初时的阿柠有几分难言的相似。 予恩像是完全隔绝于这片躁动。他倚靠在做了支柱的树干上,身形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影子。 风拂动他额前微长的碎发,他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自己沾了些泥点的军靴尖上,汪牧带来的喧嚣,邱德洘阵营的紧张,都未能在他那片沉静里惊起一丝涟漪。 汪牧目标明确地穿过营地中央无形的界限,直直走向邱德洘。 他在邱德洘面前站定,距离很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嘴角向上弯起,勾出一个弧度精准、却毫无暖意的笑容。 “邱老板,”汪牧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别来无恙?这地方风景不错,就是人多了点,有点挤。” 邱德洘脸上那点强撑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腮帮子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盯着汪牧那张年轻、又过分笃定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深处某种他看不透的东西,让他心头无名火起。 “这位先生,”邱德洘的声音沉了下去,“阵仗不小。带着这么些人闯进来,不太合规矩?这小地方,怕是招待不了那么多人。”他刻意加重了“闯”字,目光扫过汪牧身后那些沉默肃立的汪家人,意思不言自明。 汪牧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那笑容里的轻慢很是明显,不把邱德洘的话放在眼里。 “规矩?”他轻轻嗤笑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邱老板,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我关心的是我弟弟。”他下巴朝予恩的方向随意一抬,“这不,听说他在这里,我这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看看?人多点,路上也安全,对?” “哥哥?”邱德洘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根本不相信汪牧的说词。“予恩先生可没提过他有什么哥哥!这位先生,你张口就来,真当这里是你家的后花园了?”他胸膛起伏,显然汪牧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语调彻底激怒了他。 就在邱德洘还怒声质问的瞬间,他身后那个女人动了。没有丝毫预兆,整个人就向汪牧扑了过去,手上直取汪牧咽喉。 汪牧很快就做出了应对,身体以一个微小的角度侧滑,避开要害。 与此同时,汪牧两侧站位稍偏的汪家人,一人矮身欺近,一记迅猛的手刀带着沉闷的风声砍向女人出招的手臂关节;另一人则探手,扣住了她另一侧肩膀的筋络! “呃!” 女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关节被击中的剧痛和肩胛处传来的强力钳制让她身体瞬间失衡,力道尽泄。那个扣住她肩膀的汪家人顺势一拧、一压。 噗通! 女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倒在地,半边脸直接砸进了松软湿冷的泥地里。黑色的泥浆溅开,糊了她满头满脸。 她本能地挣扎,但那只扣住她肩膀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膝盖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后腰上,将她牢牢钉死在地。泥水迅速浸透了她的衣服,狼狈不堪。她徒劳地扭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低吼,满是泥浆的脸上只剩下屈辱和狂怒,死死瞪着俯视她的汪牧。 “混蛋!放开她!”邱德洘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他身后的人群一阵躁动,几个彪悍的手下往前踏出一步,手按向了腰间的家伙。 汪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他而言地上挣扎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碍事的垃圾。目光随意地落在地上那女人沾满污泥、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太吵了。”汪牧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寒意。他穿着锃亮皮鞋的右脚,看似随意地往前挪了半步,恰好踩在了女人那只在泥泞里徒劳抓挠、试图借力的手腕上。 鞋底不算很重地碾了一下。 “唔——!”女人身体猛地一僵,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所有的痛呼和咒骂都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痛苦的吸气声。她整条手臂都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起来。 汪牧微微俯低了一点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剧痛和窒息而憋得通红、沾满泥浆的脸,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也清晰地传到邱德洘和他身后每一个人的耳中。 “安静点。再发出一点我不喜欢的声音,”视线没离开女人的脸,语调平缓得令人心底发毛,“我就把你挂到最高的那棵树上,慢慢勒死。懂了?” 说完,松开脚,直起身。整个过程,他再没有看邱德洘一眼,也完全无视了对方阵营中那些压抑的怒视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汪牧转过身,再没有任何阻碍,朝着湖边那棵枯树干下沉默的身影走去。 邱德洘站在原地,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难看的酱紫。汪牧那彻头彻尾的漠视,比任何言语的羞辱都更让他难堪。 他身后的手下群情激愤,有人甚至拔出了半截匕首,但邱德洘死死咬着牙,腮帮鼓起,最终只是抬起一只手,用力地往下压了压。 他阴鸷地盯着汪牧走向予恩的背影,眼神深处翻涌着忌惮和一种被彻底冒犯后的狠厉。 汪牧的脚步在予恩面前停下。树干的影子斜斜地投在两人身上,分割出明暗的界限。 予恩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背靠着粗糙的树干,连头都没抬,视线固执地停留在自己的靴尖。 “小恩,”汪牧的声音忽然变了,刚才面对邱德洘时的冰冷和面对那女人时的残酷尽数褪去,换上了一种刻意拉近、带着温度的熟稔,有点亲昵的责备,“看到哥哥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他张开手臂,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直接倾身过去,将沉默的予恩整个圈进了怀里。 身体接触的刹那,予恩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整个人剧烈地一颤!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 “放开。”予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很低,语气带着寒意和厌恶。他的头被迫侧在汪牧的肩膀上方,眼神直直刺向汪牧近在咫尺的侧脸。 汪牧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实了些,还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个动作让予恩的脊背绷得更直,几乎能听到骨骼轻微摩擦的声响。 予恩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每次出现都用这身份,你不觉得膈应,我恶心。” 汪牧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他终于稍稍松开一点禁锢,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好让自己能看清予恩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 他挑了挑眉,脸上那点虚假的温情褪去,只剩下玩味的探究和冷意。 “哦?”汪牧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戏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不是呢?小恩。” 他刻意放慢语速,重复着那个亲昵的称呼。 予恩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猛地一甩头,挣脱了汪牧手臂的残余束缚,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写满了“懒得跟你废话”的嫌恶。 他迅速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动作带着明显的避之不及,再次别开脸,视线投向远处泛着冷光的湖面,用沉默筑起一道墙。 两人这短暂的互动,一丝不落地落入了不远处两个人的眼中。 谢语辰靠在一顶帐篷的支柱上,视线死死锁在汪牧圈住予恩的手臂上,又移到予恩那瞬间僵硬的身体和抗拒的眼神,眼神越来越沉。 黑瞎子则干脆得多。他原本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捏着一颗晒干的硬核桃把玩。就在汪牧拥抱予恩,予恩身体绷紧、吐出“放开”两个字的瞬间,黑瞎子指间那颗坚硬的核桃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抑的煞气,大步流星地朝着枯树下那两个身影走去。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脚步沉重地踏在碎石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哟,演得挺投入啊?”黑瞎子人未到,嗓音已经像石头一样砸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汪牧和予恩之间,高大的身躯带着极强的存在感,硬生生将两人隔开,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微微侧头,眼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汪牧的脸,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这‘兄弟情深’的戏码,看一次,倒一次胃口。汪老板,你这假脸皮糊得再厚,演得再好,也不是真的。” 汪牧脸上那点仅有的笑意消失,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刚才拥抱时被弄皱的昂贵冲锋衣袖口,抬眼,对上黑瞎子毫不掩饰的敌意,嘴角同样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黑爷,”汪牧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起伏的平稳,“我跟小恩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嘴了?” 他刻意加重了“家务事”和“外人”几个字。 黑瞎子嗤笑一声,往前逼近半步,气氛骤然紧张。 “家务事?我呸!予恩认你吗?你算哪门子家人?顶着张厚脸招摇撞骗,不嫌晦气?老子看着就手痒想抽你!” “你可以试试。”汪牧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锐利,听到动静的汪家人几乎同时往这边踏出一步,形成压迫的阵势。 “试试就试试!”黑瞎子寸步不让,浑身肌肉贲张。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予恩站在黑瞎子身后,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老板!老板!不好了!出事了!!”一个惊恐万状、破了音的嘶吼声从营地另一头爆开,打破了湖边凝滞的对峙气氛。 所有人,包括针锋相对的黑瞎子和汪牧,以及皱眉的予恩、冷眼旁观的谢语辰,还有脸色阴沉的邱德洘,全都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邱德洘的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手里死死攥着一个闪着红光的对讲机。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跑得气喘吁吁,他冲到邱德洘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狼狈地扑倒在地,手里的对讲机也脱手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抓起对讲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对着邱德洘嘶声喊道。 “老板!下…下面!湖泊下面!信号…信号全没了!所有…所有下去的人!都…都联系不上了!!” “什么?!”邱德洘一把夺过对讲机,刚才面对汪牧时的阴鸷和强压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说清楚!什么叫联系不上了?!之前不是还有信号吗?!” “断…断了!就刚才!突然全断了!一点回应都没有!频道里全是死一样的杂音!”那手下声音抖得厉害,带着绝望,“我们…我们呼叫了十几遍…没人回答…一个都没有了!全…全没了!” “信号全没了”三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营地里所有嘈杂的声音——压抑的呼吸、不安的窃窃私语——都瞬间消失了。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湖泊营地。 黑瞎子钉在原地,脸上那股要撕了汪牧的狠厉僵住,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下意识地侧头,视线越过营地的帐篷,投向远处被暮色笼罩的湖泊。 汪牧脸上那冰冷对峙的神情也消失了。他微微眯起眼,手指在冲锋衣的袖口处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 予恩一直望向湖面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向惊惶的邱德洘。 第123章 断水惊澜 予恩、汪牧、谢语辰、黑瞎子四人站在齐膝深的浅水里,防水装备的搭扣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黑瞎子最后检查完腰间匕首,准备第一个扎入深水区的刹那—— “等等!” 一声声响猛地炸响在湖畔。几道雪亮的车灯柱蛮横地撕破营地的昏暗,引擎粗暴的轰鸣由远及近,戛然而止在营地边缘。 尘土飞扬中,吴二柏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脸色铁青,眼神寒冷,身后跟着寸步不离、气息沉凝的二京。 他的视线扫过湖边众人,最后落在予恩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予恩身旁那个穿着昂贵定制冲锋衣、神情淡漠的汪牧,以及汪牧身后那三个气息冷硬的汪家人。 吴二柏根本没看予恩,仿佛他只是一块背景板。他直接转向被这变故惊得有些措手不及的邱德洘。 “邱德洘,你的人要下去找死,我管不着。”他下巴朝着予恩和汪牧的方向猛地一抬,眼神锐利,“但他们,不行!尤其是他身边那些!”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护短。 “我侄子吴携,现在就在这湖底下!我吴二柏今天把话撂这儿,你们在里面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但谁要是敢动我侄子一根汗毛——” 他猛地顿住,目光缓缓扫过湖边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杀意浓得化不开,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吴家,倾家荡产,也要把他挫骨扬灰!” 一片死寂中,一声突兀的讥讽轻笑响起。 予恩嘴角勾起,没有看吴二柏,视线懒洋洋地落在自己正调整潜水镜的手指上,声音不是很高,却清晰地传开。 “呵…这么宝贝的侄子,”他尾音拖长,充满了讥诮,“锁在家里当眼珠子捧着不好么?何必放出来当鱼饵,在这荒山野湖里钓王八?” 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吴二柏,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戏谑。 “我不能下去?怕我搅了您吴家的风水不成?那您侄子呢?他吴携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就下得?吴二爷,这双标玩的,可真是炉火纯青啊。”他轻轻摇头,啧啧两声,“彼此彼此罢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你——!”吴二柏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动了真火的杀意。 “找死!”二京一声暴喝,一步踏前,想直冲过来。 “啪!” 一声脆响! 一粒不起眼的小石子,不知从何处激射而来,精准打在二京探出的手腕麻筋上!力道不大,却刁钻至极。 二京闷哼一声,脚下动作骤然一僵。 “吵死了。”谢语辰的声音懒洋洋地从侧后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戴好了潜水镜,正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点额发塞进防水头套里,看都没看暴怒的二京和脸色铁青的吴二柏。 “有吵架这功夫,吴携在下面说不定都喝饱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调节阀,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下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多磨蹭一分钟,就多一分变数。要打,等人捞上来再打个够。” 汪牧自始至终都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他站在予恩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姿态闲适,直到二京暴起想出手的瞬间,他那双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里,才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微微偏头,目光随意地落在予恩侧脸上,嘴角细微的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予恩最后用力拽了一下腰间的安全绳,确认锁扣牢固,转身就朝着深水区走去,溅起冰冷的水花。 “走了。”他丢下两个字,是对汪牧说的,也是对谢语辰和黑瞎子说的。 “呵。”汪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杀人的吴二柏,也完全无视了二京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怒视。他随意地抬手,朝着身后三个一直沉默的汪家人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三个人得到指令,动作整齐划一,迅速跟上予恩的步伐,踏入冰冷的湖水。 汪牧自己则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在经过予恩身边时,甚至伸出手,像是要“帮忙”整理一下他背后的装备带,手指却极其自然地掠过予恩的后颈,带着一种熟稔又古怪的亲昵,轻轻捏了一下他后领口的位置。 予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半秒,头也没回,只是肩胛骨微微绷紧,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低的气音。 “给我把手拿开。” 汪牧像是没听见,收回手,跟着予恩一起,没入幽暗的湖水。 黑瞎子啐了一口,狠狠瞪了一眼岸上脸色难看的二京,眼神里满是不爽和警告。 动作粗鲁地戴上潜水镜,咬住呼吸阀,对着谢语辰喊了一声,“花儿爷!跟上!”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已经像一颗炮弹般猛地砸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谢语辰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吴二柏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礼节。他深吸一口气,身体轻盈地向前一滑,融入了深沉的墨色湖水之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刺骨的寒意透过专业的潜水服直往骨头缝里钻。头顶的光线迅速衰减,被墨绿色的幽暗吞噬。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耳膜嗡嗡作响。 予恩打头,手中的强力防水探灯射出两道笔直的光柱,刺破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光束所及,只能看到悬浮的、极其微小的颗粒物在无序地翻腾。湖水异常浑浊,能见度低得可怜,超过五米就只剩下一片模糊晃动的墨绿色阴影。 汪牧紧跟在予恩左后方,他身后三个汪家人呈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手中的探灯光束交叉扫视着周围的水域,警惕任何异常。 谢语辰和黑瞎子则落在稍后一点的位置。 深水之下,除了水流经过身体和装备的细微摩擦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通过调节阀发出的单调嘶鸣,一片死寂。 队伍在无声中缓缓下潜。深度计的指针一格一格跳动,压力持续增加。前方予恩的探灯光束猛地定格! 他停止了前进,身体在水中悬浮,光束死死地钉在前方水下一片巨大的、倾斜的阴影轮廓上。那轮廓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非自然的棱角感。 黑瞎子迅速游到予恩身侧,他的光束也打了过去。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在光束下逐渐清晰——巨大的、覆盖着厚厚淤泥和水藻的黑色石条层层垒砌,构成一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倾斜基座。 基座之上,更为复杂的结构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拱的轮廓在探灯晃动的光束下扭曲晃动。 是张家鼓楼! 就在众人被这水底奇观震撼的瞬间—— “嗡……” 一阵震动,穿透了厚重的湖水,清晰地传导到每个人的骨骼和内脏上!那声音沉闷、压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感。 紧接着,在鼓楼那巨大阴影的最深处,那片浓得如同实质的墨绿色黑暗里,极其突兀地—— 亮起了两点红光! 那红光在这幽暗和浑浊的水中显得无比刺眼。它们间隔不远,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缓缓睁开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幽幽地悬浮在鼓楼最深沉的阴影之中,无声地注视着这群闯入深渊的不速之客。 第123章 断水惊澜 予恩、汪牧、谢语辰、黑瞎子四人站在齐膝深的浅水里,防水装备的搭扣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黑瞎子最后检查完腰间匕首,准备第一个扎入深水区的刹那—— “等等!” 一声声响猛地炸响在湖畔。几道雪亮的车灯柱蛮横地撕破营地的昏暗,引擎粗暴的轰鸣由远及近,戛然而止在营地边缘。 尘土飞扬中,吴二柏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脸色铁青,眼神寒冷,身后跟着寸步不离、气息沉凝的二京。 他的视线扫过湖边众人,最后落在予恩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予恩身旁那个穿着昂贵定制冲锋衣、神情淡漠的汪牧,以及汪牧身后那三个气息冷硬的汪家人。 吴二柏根本没看予恩,仿佛他只是一块背景板。他直接转向被这变故惊得有些措手不及的邱德洘。 “邱德洘,你的人要下去找死,我管不着。”他下巴朝着予恩和汪牧的方向猛地一抬,眼神锐利,“但他们,不行!尤其是他身边那些!”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护短。 “我侄子吴携,现在就在这湖底下!我吴二柏今天把话撂这儿,你们在里面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但谁要是敢动我侄子一根汗毛——” 他猛地顿住,目光缓缓扫过湖边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杀意浓得化不开,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吴家,倾家荡产,也要把他挫骨扬灰!” 一片死寂中,一声突兀的讥讽轻笑响起。 予恩嘴角勾起,没有看吴二柏,视线懒洋洋地落在自己正调整潜水镜的手指上,声音不是很高,却清晰地传开。 “呵…这么宝贝的侄子,”他尾音拖长,充满了讥诮,“锁在家里当眼珠子捧着不好么?何必放出来当鱼饵,在这荒山野湖里钓王八?” 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吴二柏,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戏谑。 “我不能下去?怕我搅了您吴家的风水不成?那您侄子呢?他吴携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就下得?吴二爷,这双标玩的,可真是炉火纯青啊。”他轻轻摇头,啧啧两声,“彼此彼此罢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你——!”吴二柏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动了真火的杀意。 “找死!”二京一声暴喝,一步踏前,想直冲过来。 “啪!” 一声脆响! 一粒不起眼的小石子,不知从何处激射而来,精准打在二京探出的手腕麻筋上!力道不大,却刁钻至极。 二京闷哼一声,脚下动作骤然一僵。 “吵死了。”谢语辰的声音懒洋洋地从侧后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戴好了潜水镜,正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点额发塞进防水头套里,看都没看暴怒的二京和脸色铁青的吴二柏。 “有吵架这功夫,吴携在下面说不定都喝饱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调节阀,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下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多磨蹭一分钟,就多一分变数。要打,等人捞上来再打个够。” 汪牧自始至终都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他站在予恩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姿态闲适,直到二京暴起想出手的瞬间,他那双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里,才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微微偏头,目光随意地落在予恩侧脸上,嘴角细微的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予恩最后用力拽了一下腰间的安全绳,确认锁扣牢固,转身就朝着深水区走去,溅起冰冷的水花。 “走了。”他丢下两个字,是对汪牧说的,也是对谢语辰和黑瞎子说的。 “呵。”汪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杀人的吴二柏,也完全无视了二京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怒视。他随意地抬手,朝着身后三个一直沉默的汪家人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三个人得到指令,动作整齐划一,迅速跟上予恩的步伐,踏入冰冷的湖水。 汪牧自己则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在经过予恩身边时,甚至伸出手,像是要“帮忙”整理一下他背后的装备带,手指却极其自然地掠过予恩的后颈,带着一种熟稔又古怪的亲昵,轻轻捏了一下他后领口的位置。 予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半秒,头也没回,只是肩胛骨微微绷紧,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低的气音。 “给我把手拿开。” 汪牧像是没听见,收回手,跟着予恩一起,没入幽暗的湖水。 黑瞎子啐了一口,狠狠瞪了一眼岸上脸色难看的二京,眼神里满是不爽和警告。 动作粗鲁地戴上潜水镜,咬住呼吸阀,对着谢语辰喊了一声,“花儿爷!跟上!”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已经像一颗炮弹般猛地砸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谢语辰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吴二柏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礼节。他深吸一口气,身体轻盈地向前一滑,融入了深沉的墨色湖水之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刺骨的寒意透过专业的潜水服直往骨头缝里钻。头顶的光线迅速衰减,被墨绿色的幽暗吞噬。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耳膜嗡嗡作响。 予恩打头,手中的强力防水探灯射出两道笔直的光柱,刺破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光束所及,只能看到悬浮的、极其微小的颗粒物在无序地翻腾。湖水异常浑浊,能见度低得可怜,超过五米就只剩下一片模糊晃动的墨绿色阴影。 汪牧紧跟在予恩左后方,他身后三个汪家人呈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手中的探灯光束交叉扫视着周围的水域,警惕任何异常。 谢语辰和黑瞎子则落在稍后一点的位置。 深水之下,除了水流经过身体和装备的细微摩擦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通过调节阀发出的单调嘶鸣,一片死寂。 队伍在无声中缓缓下潜。深度计的指针一格一格跳动,压力持续增加。前方予恩的探灯光束猛地定格! 他停止了前进,身体在水中悬浮,光束死死地钉在前方水下一片巨大的、倾斜的阴影轮廓上。那轮廓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非自然的棱角感。 黑瞎子迅速游到予恩身侧,他的光束也打了过去。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在光束下逐渐清晰——巨大的、覆盖着厚厚淤泥和水藻的黑色石条层层垒砌,构成一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倾斜基座。 基座之上,更为复杂的结构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拱的轮廓在探灯晃动的光束下扭曲晃动。 是张家鼓楼! 就在众人被这水底奇观震撼的瞬间—— “嗡……” 一阵震动,穿透了厚重的湖水,清晰地传导到每个人的骨骼和内脏上!那声音沉闷、压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感。 紧接着,在鼓楼那巨大阴影的最深处,那片浓得如同实质的墨绿色黑暗里,极其突兀地—— 亮起了两点红光! 那红光在这幽暗和浑浊的水中显得无比刺眼。它们间隔不远,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缓缓睁开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幽幽地悬浮在鼓楼最深沉的阴影之中,无声地注视着这群闯入深渊的不速之客。 第124章 暗楼迷瘴 黑瞎子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响,带着被惊扰的暴躁,“什么鬼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缓缓流动的湖水,不再是阻力,而是变成了无数疯狂旋转的冰冷绳索,探灯的光柱在剧烈翻滚的水流中疯狂乱晃,只能捕捉到急速旋转的浑浊墨绿和同伴们瞬间失控、被卷走的身影! “稳住!”谢语辰的警告在通讯器里响起,但立刻被水流搅碎的杂音淹没。 予恩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在腰侧,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冰冷的水流灌进半张的嘴里,头盔重重撞在某个硬物上,眼前爆开一片金星。 探灯脱手,彻底被黑暗吞噬。他试图抓住什么,但手指徒劳地划过冰冷刺骨、高速旋转的水流,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疯狂拖拽着,朝着漩涡中心急速坠去!意识在巨大的旋转和撞击带来的钝痛中迅速模糊…… …… 冰冷。 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让予恩在混沌中皱紧了眉。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的重影迅速聚焦。 没有水。 头顶是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岩石穹顶。他正躺在一片冰冷湿滑的岩石地上。 “醒了?”一个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予恩偏过头。汪牧的脸就在咫尺之遥,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只手还伸在半空——显然刚刚是他把予恩从地上拉了起来。 予恩拍开他还悬着的手,自己撑着湿冷的岩石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和警惕,环顾起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入口,空间异常开阔,光线昏暗,只有几缕不知从何处渗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嶙峋的怪石轮廓。 黑瞎子和谢语辰正挣扎着从几步外爬起来,黑瞎子骂骂咧咧地揉着肩膀。三个汪家人也陆续醒来,动作利落地检查装备,神情观察着四周。 “…骨头都要散架了…”黑瞎子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看向前方,“这他妈是哪儿?”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岩洞深处。 一条明显人工开凿的甬道,倾斜着向下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甬道两侧的岩壁异常高耸、陡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苔藓和湿滑的泥垢,隐约能看到一些巨大而原始的刻痕被苔藓半掩着。 甬道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刺眼的东西——几支被踩扁的手电筒,一个破旧的防水背包,几块散落的压缩饼干包装袋,还有……几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石块!那绿光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 “是他们的东西。”谢语辰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又看了看旁边岩壁上几道新鲜的、深深的刮痕,以及一小片溅射状、颜色发暗的痕迹,“有打斗痕迹。时间不久。” 予恩的目光扫过那些绿色的荧光石块,随即移开。他知道是什么,但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迈步,第一个踏上了那条倾斜向下的甬道。 脚步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发出粘腻的轻响。 汪牧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那点笑意深了些,无声地跟了上去。 黑瞎子和谢语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立刻跟上,三个汪家人沉默地垫后。 甬道异常深邃,空气越来越冷,那股陈腐的气息也愈发浓重。 一路向下,打斗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更多的装备散落,甚至有一柄折断的登山镐深深嵌在岩缝里。岩壁上出现了更多、更深的划痕,像是被巨大的爪子或利器反复劈砍过。那些散发着幽绿荧光的石块也越来越多,不规则地嵌在岩壁缝隙里或滚落在地,像黑暗中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没有交谈,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靴子踩踏湿滑地面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 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相对平整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空间中央,矗立着一扇无法形容其宏伟的巨大石门! 石门由整块的、近乎黑色的巨石雕琢而成,高度超过十米,宽度也足以容纳数辆卡车并行。门扉紧闭,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浮雕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而沉重的阴影。 门的两侧,是两尊同样巨大的、面目模糊、透着一股凶煞之气的石兽雕像。 而石门之前的地面上,景象触目惊心! 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人。大部分穿着霍家制式的装备,正是霍老太带来的人手。他们姿势各异,有的蜷缩着,有的趴伏在地,全都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几个邱德洘的手下也混杂其中,同样失去了意识。霍老太本人靠在一尊石兽的基座旁,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一丝暗色的痕迹。 没有张祁灵。没有吴携。没有胖子。也没有阿柠。 黑瞎子几步抢到霍老太身边,探了探她的颈侧,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她的口鼻,“还有气!很微弱!” 谢语辰也迅速蹲下检查其他几个尚有气息的伙计。“像是…突然昏厥的?没有明显外伤…”他皱眉,空气中那股陈腐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的、难以描述的甜腥气。 予恩的目光只在那些倒伏的人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径直投向那扇厚重得如同山岳的黑色石门。门与地面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缝隙里透出更加幽深的黑暗。 他没有任何犹豫,侧身便从那缝隙中挤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比预想的还要巨大,但光线更加昏暗。予恩手中的强光探灯扫过,照亮了前方几米的地面。 三个人影倒在那里,姿势狼狈。 正是吴携、胖子和阿柠! 吴携仰面躺着,眉头紧锁,脸色苍白。胖子侧趴着,一只手臂压在身下。阿柠蜷缩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 “吴携!胖子!”黑瞎子和谢语辰紧跟着冲了进来,看到地上三人的瞬间,心猛地一沉。 黑瞎子冲到吴携身边,用力拍打他的脸:“吴小三爷!醒醒!醒醒!”谢语辰则迅速检查胖子和阿柠的状况。 “还有脉搏!!”谢雨辰抬头,目光凌厉地扫视着这个巨大的、弥漫着诡异气息的空间,“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旋转、模糊,如醉酒一般。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汹涌而出,像无数只手拖拽着他的意识沉向黑暗。 “呃…”黑瞎子扶着吴携肩膀的手猛地一滑,自己也晃了一下,用力甩了甩头,“妈的…头好晕…” “扑通!”“扑通!”两声闷响。 垫后的两个汪家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直接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紧接着是第三个,靠着门边的岩壁缓缓滑倒。 “空气…有问题!”谢语辰强撑着最后的清明,声音带着一丝不稳的喘息,他猛地看向予恩和汪牧,“屏…住…” 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太过霸道。连黑瞎子这样强悍的体质,也只是多撑了几秒,身体晃了晃,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谢语辰眼前彻底一黑,意识沉入深渊之前,只看到汪牧依旧稳稳地站着,以及予恩那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的侧影。 予恩确实没有感觉到强烈的眩晕。 那股甜腥气钻入鼻腔时,他只是感到一丝微弱的、类似于轻微宿醉的恍惚,转瞬即逝。身体内部似乎有某种冰冷的东西自动运转起来,将那无形的侵蚀力量消弭于无形。 他站在原地,看着黑瞎子和谢语辰相继倒下,看着三个汪家人彻底失去意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机会。 他立刻转身,不再看地上昏迷的众人,目光投向大殿更深处。那里,庞大的建筑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的目标在那里。 脚步刚刚抬起,准备无声地潜向—— 手腕骤然一紧! 一股巨大的、带着不容挣脱意味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他的右手腕! 予恩身体僵住,猛地回头。 汪牧正牢牢抓着他的手腕,那张英俊的脸上,刚才那种置身事外的慵懒笑意和偶尔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沉静清晰地倒映着予恩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整个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地上昏迷者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汪牧看着予恩,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平时那种轻佻或玩味的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薄唇轻启。 “汪恩,”目光在予恩脸上逡巡,“装得像不像。” 第124章 暗楼迷瘴 黑瞎子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响,带着被惊扰的暴躁,“什么鬼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缓缓流动的湖水,不再是阻力,而是变成了无数疯狂旋转的冰冷绳索,探灯的光柱在剧烈翻滚的水流中疯狂乱晃,只能捕捉到急速旋转的浑浊墨绿和同伴们瞬间失控、被卷走的身影! “稳住!”谢语辰的警告在通讯器里响起,但立刻被水流搅碎的杂音淹没。 予恩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在腰侧,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冰冷的水流灌进半张的嘴里,头盔重重撞在某个硬物上,眼前爆开一片金星。 探灯脱手,彻底被黑暗吞噬。他试图抓住什么,但手指徒劳地划过冰冷刺骨、高速旋转的水流,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疯狂拖拽着,朝着漩涡中心急速坠去!意识在巨大的旋转和撞击带来的钝痛中迅速模糊…… …… 冰冷。 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让予恩在混沌中皱紧了眉。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的重影迅速聚焦。 没有水。 头顶是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岩石穹顶。他正躺在一片冰冷湿滑的岩石地上。 “醒了?”一个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予恩偏过头。汪牧的脸就在咫尺之遥,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只手还伸在半空——显然刚刚是他把予恩从地上拉了起来。 予恩拍开他还悬着的手,自己撑着湿冷的岩石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和警惕,环顾起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入口,空间异常开阔,光线昏暗,只有几缕不知从何处渗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嶙峋的怪石轮廓。 黑瞎子和谢语辰正挣扎着从几步外爬起来,黑瞎子骂骂咧咧地揉着肩膀。三个汪家人也陆续醒来,动作利落地检查装备,神情观察着四周。 “…骨头都要散架了…”黑瞎子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看向前方,“这他妈是哪儿?”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岩洞深处。 一条明显人工开凿的甬道,倾斜着向下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甬道两侧的岩壁异常高耸、陡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苔藓和湿滑的泥垢,隐约能看到一些巨大而原始的刻痕被苔藓半掩着。 甬道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刺眼的东西——几支被踩扁的手电筒,一个破旧的防水背包,几块散落的压缩饼干包装袋,还有……几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石块!那绿光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 “是他们的东西。”谢语辰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又看了看旁边岩壁上几道新鲜的、深深的刮痕,以及一小片溅射状、颜色发暗的痕迹,“有打斗痕迹。时间不久。” 予恩的目光扫过那些绿色的荧光石块,随即移开。他知道是什么,但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迈步,第一个踏上了那条倾斜向下的甬道。 脚步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发出粘腻的轻响。 汪牧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那点笑意深了些,无声地跟了上去。 黑瞎子和谢语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立刻跟上,三个汪家人沉默地垫后。 甬道异常深邃,空气越来越冷,那股陈腐的气息也愈发浓重。 一路向下,打斗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更多的装备散落,甚至有一柄折断的登山镐深深嵌在岩缝里。岩壁上出现了更多、更深的划痕,像是被巨大的爪子或利器反复劈砍过。那些散发着幽绿荧光的石块也越来越多,不规则地嵌在岩壁缝隙里或滚落在地,像黑暗中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没有交谈,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靴子踩踏湿滑地面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 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相对平整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空间中央,矗立着一扇无法形容其宏伟的巨大石门! 石门由整块的、近乎黑色的巨石雕琢而成,高度超过十米,宽度也足以容纳数辆卡车并行。门扉紧闭,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浮雕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而沉重的阴影。 门的两侧,是两尊同样巨大的、面目模糊、透着一股凶煞之气的石兽雕像。 而石门之前的地面上,景象触目惊心! 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人。大部分穿着霍家制式的装备,正是霍老太带来的人手。他们姿势各异,有的蜷缩着,有的趴伏在地,全都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几个邱德洘的手下也混杂其中,同样失去了意识。霍老太本人靠在一尊石兽的基座旁,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一丝暗色的痕迹。 没有张祁灵。没有吴携。没有胖子。也没有阿柠。 黑瞎子几步抢到霍老太身边,探了探她的颈侧,又迅速检查了一下她的口鼻,“还有气!很微弱!” 谢语辰也迅速蹲下检查其他几个尚有气息的伙计。“像是…突然昏厥的?没有明显外伤…”他皱眉,空气中那股陈腐的味道似乎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的、难以描述的甜腥气。 予恩的目光只在那些倒伏的人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径直投向那扇厚重得如同山岳的黑色石门。门与地面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缝隙里透出更加幽深的黑暗。 他没有任何犹豫,侧身便从那缝隙中挤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比预想的还要巨大,但光线更加昏暗。予恩手中的强光探灯扫过,照亮了前方几米的地面。 三个人影倒在那里,姿势狼狈。 正是吴携、胖子和阿柠! 吴携仰面躺着,眉头紧锁,脸色苍白。胖子侧趴着,一只手臂压在身下。阿柠蜷缩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 “吴携!胖子!”黑瞎子和谢语辰紧跟着冲了进来,看到地上三人的瞬间,心猛地一沉。 黑瞎子冲到吴携身边,用力拍打他的脸:“吴小三爷!醒醒!醒醒!”谢语辰则迅速检查胖子和阿柠的状况。 “还有脉搏!!”谢雨辰抬头,目光凌厉地扫视着这个巨大的、弥漫着诡异气息的空间,“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旋转、模糊,如醉酒一般。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汹涌而出,像无数只手拖拽着他的意识沉向黑暗。 “呃…”黑瞎子扶着吴携肩膀的手猛地一滑,自己也晃了一下,用力甩了甩头,“妈的…头好晕…” “扑通!”“扑通!”两声闷响。 垫后的两个汪家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直接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紧接着是第三个,靠着门边的岩壁缓缓滑倒。 “空气…有问题!”谢语辰强撑着最后的清明,声音带着一丝不稳的喘息,他猛地看向予恩和汪牧,“屏…住…” 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太过霸道。连黑瞎子这样强悍的体质,也只是多撑了几秒,身体晃了晃,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谢语辰眼前彻底一黑,意识沉入深渊之前,只看到汪牧依旧稳稳地站着,以及予恩那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的侧影。 予恩确实没有感觉到强烈的眩晕。 那股甜腥气钻入鼻腔时,他只是感到一丝微弱的、类似于轻微宿醉的恍惚,转瞬即逝。身体内部似乎有某种冰冷的东西自动运转起来,将那无形的侵蚀力量消弭于无形。 他站在原地,看着黑瞎子和谢语辰相继倒下,看着三个汪家人彻底失去意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机会。 他立刻转身,不再看地上昏迷的众人,目光投向大殿更深处。那里,庞大的建筑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的目标在那里。 脚步刚刚抬起,准备无声地潜向—— 手腕骤然一紧! 一股巨大的、带着不容挣脱意味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他的右手腕! 予恩身体僵住,猛地回头。 汪牧正牢牢抓着他的手腕,那张英俊的脸上,刚才那种置身事外的慵懒笑意和偶尔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沉静清晰地倒映着予恩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整个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地上昏迷者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汪牧看着予恩,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平时那种轻佻或玩味的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薄唇轻启。 “汪恩,”目光在予恩脸上逡巡,“装得像不像。” 第125章 诡异壁画与失神之人 “放开” 手腕上的钳制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皮肤。予恩没有任何停顿,转身就朝着大殿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走去。 汪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他看着予恩迅速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才终于迈开脚步。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轻轻回荡,敲打着冰冷的地面。 “你没感觉到晕?”予恩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汪牧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响起一声极轻的低笑。 “你说呢?”他的反问轻飘飘地落下,尾音里裹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不适的玩味。 予恩没有再回应,也没有回头。身影彻底消失在门洞后的阴影里。 门后是一条盘旋向上的狭窄台阶。脚下的台阶湿滑异常,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苔藓,踩上去几乎无声,却又带着随时可能失足的危险。 予恩的速度很快,身影在螺旋上升的石阶转角处一闪而逝。汪牧紧随其后,他的夜视能力似乎极佳,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步伐依旧稳健。 两人一前一后,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各自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在逼仄的空间里交织,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源——那是从二楼入口透进来的、不知来自何处的惨淡天光。 予恩的身影在二楼入口处停顿了一下,在观察。汪牧也无声地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台阶上。 予恩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侧身,一步踏入了二楼的空间。 汪牧紧随其后。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血腥的汪牧,脚步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二楼的格局比底层大殿要复杂得多,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般的回廊。无数根粗大的、布满岁月裂痕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而就在这些石柱之间—— 吊着无数断指! 不是一根两根,而是成堆、成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时间跨度似乎极大,有的早已彻底干瘪风化成枯骨般的灰白色,有的却还带着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甚至能看到断裂处的筋肉纹理!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两根并在一起——食指和中指! 那是张家人标志性的发丘指! 无数根指向不同方向、代表着无数条被斩断的张家血脉的断指,无声地铺陈在昏暗的光线下,构成一幅极端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画卷。 予恩的视线只在这些吊着的断指上停留了片刻。目光迅速扫过整个二楼的空间——那些布满诡异浮雕的石柱,那些通往不同方向的幽深甬道,那些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墙壁……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通往三楼的台阶方向迈步。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关启动声,从汪牧脚下响起! 汪牧在声音响起的刹那,身体已经猛地向后倒掠! “咻咻咻——!” 三道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和胸口擦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三道模糊的黑线!它们狠狠钉入汪牧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哆哆”声!那是三支足有手臂粗细、通体乌黑的金属弩箭!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机关! 汪牧的身体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脚尖在湿滑的台阶上一点,稳稳落回台阶下方,避开了弩箭的笼罩范围。 他站定,眼神沉静地看向刚才触发机关的石板——那是一块颜色与周围无异、却微微下陷了几毫米的石砖。 他的目光随即抬起,越过那些堆积的断指,投向已经踏上通往三楼石阶的予恩。 予恩在机括声响起时就停住了脚步,此刻正站在几级台阶之上,微微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刚刚躲过致命一击的汪牧。 昏暗中,汪牧清晰地看到予恩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惊讶,不是担忧,也没有幸灾乐祸。 “再见。”予恩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 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脚步轻快地向上奔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三楼的黑暗石阶拐角。 汪牧站在原地,脚下是那触发了致命机关的陷阱石板,他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脸上那点惯常的笑意和戏谑彻底消失了。 他微微眯起眼,眼底深处掠过阴鸷戾气。 但他没有去追。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二楼空间,扫过那些石柱,那些甬道,那些布满浮雕的墙壁,最后落在那三支深深嵌入石壁、闪烁着不祥蓝芒的巨型弩箭上。 算计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凝聚。 …… 予恩的脚步踏上了三楼的地面。 这里的空气比下面更加冰冷,光线更加昏暗,只有从极高处的穹顶缝隙里透下来的几缕微光。 三楼的空间异常空旷,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更高的穹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巨大壁画。 一幅无法形容其巨大和诡异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混乱而扭曲,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线条和意义不明的符号,色彩以暗沉的墨绿。 壁画的中心,隐隐约约描绘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婴儿轮廓,仅仅是瞥上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心底生出一种本能的恐惧和厌恶。 而就在这幅巨大、诡异、散发着无形精神压迫的壁画之下,一个身影靠墙坐着。 是张祁灵。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壁画,微微垂着头,湿漉漉的黑色碎发凌乱地贴在他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 他身上的衣服多处撕裂,沾染着暗色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和湖底的淤泥。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条手臂则弯曲着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他睁着眼,瞳孔却没有任何焦距,空洞得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的茫然。 予恩的脚步在踏上三楼的瞬间就停住了。 他站在离张祁灵几米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的目光没有再去看那幅令人不适的壁画,而是直直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张祁灵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钉在他那双空洞到令人心头发寒的眼睛里。 予恩站在原地,他看着张祁灵,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某种晦暗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时间在死寂中无声流淌。 这时,一直毫无反应的张祁灵,那空洞茫然的瞳孔,缓慢地动了一下。 一点一点地转动,落在了几步之外、沉默伫立的予恩身上。 目光接触到予恩身影的刹那,张祁灵那苍白干裂、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一个破碎的、微不可闻的气音,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予……恩?” 第125章 诡异壁画与失神之人 “放开” 手腕上的钳制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皮肤。予恩没有任何停顿,转身就朝着大殿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走去。 汪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他看着予恩迅速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才终于迈开脚步。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轻轻回荡,敲打着冰冷的地面。 “你没感觉到晕?”予恩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汪牧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响起一声极轻的低笑。 “你说呢?”他的反问轻飘飘地落下,尾音里裹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不适的玩味。 予恩没有再回应,也没有回头。身影彻底消失在门洞后的阴影里。 门后是一条盘旋向上的狭窄台阶。脚下的台阶湿滑异常,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苔藓,踩上去几乎无声,却又带着随时可能失足的危险。 予恩的速度很快,身影在螺旋上升的石阶转角处一闪而逝。汪牧紧随其后,他的夜视能力似乎极佳,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步伐依旧稳健。 两人一前一后,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各自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在逼仄的空间里交织,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源——那是从二楼入口透进来的、不知来自何处的惨淡天光。 予恩的身影在二楼入口处停顿了一下,在观察。汪牧也无声地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台阶上。 予恩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侧身,一步踏入了二楼的空间。 汪牧紧随其后。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血腥的汪牧,脚步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二楼的格局比底层大殿要复杂得多,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般的回廊。无数根粗大的、布满岁月裂痕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而就在这些石柱之间—— 吊着无数断指! 不是一根两根,而是成堆、成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时间跨度似乎极大,有的早已彻底干瘪风化成枯骨般的灰白色,有的却还带着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甚至能看到断裂处的筋肉纹理!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两根并在一起——食指和中指! 那是张家人标志性的发丘指! 无数根指向不同方向、代表着无数条被斩断的张家血脉的断指,无声地铺陈在昏暗的光线下,构成一幅极端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画卷。 予恩的视线只在这些吊着的断指上停留了片刻。目光迅速扫过整个二楼的空间——那些布满诡异浮雕的石柱,那些通往不同方向的幽深甬道,那些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墙壁……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通往三楼的台阶方向迈步。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关启动声,从汪牧脚下响起! 汪牧在声音响起的刹那,身体已经猛地向后倒掠! “咻咻咻——!” 三道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和胸口擦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三道模糊的黑线!它们狠狠钉入汪牧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哆哆”声!那是三支足有手臂粗细、通体乌黑的金属弩箭!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机关! 汪牧的身体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脚尖在湿滑的台阶上一点,稳稳落回台阶下方,避开了弩箭的笼罩范围。 他站定,眼神沉静地看向刚才触发机关的石板——那是一块颜色与周围无异、却微微下陷了几毫米的石砖。 他的目光随即抬起,越过那些堆积的断指,投向已经踏上通往三楼石阶的予恩。 予恩在机括声响起时就停住了脚步,此刻正站在几级台阶之上,微微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刚刚躲过致命一击的汪牧。 昏暗中,汪牧清晰地看到予恩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惊讶,不是担忧,也没有幸灾乐祸。 “再见。”予恩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 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脚步轻快地向上奔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三楼的黑暗石阶拐角。 汪牧站在原地,脚下是那触发了致命机关的陷阱石板,他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脸上那点惯常的笑意和戏谑彻底消失了。 他微微眯起眼,眼底深处掠过阴鸷戾气。 但他没有去追。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二楼空间,扫过那些石柱,那些甬道,那些布满浮雕的墙壁,最后落在那三支深深嵌入石壁、闪烁着不祥蓝芒的巨型弩箭上。 算计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凝聚。 …… 予恩的脚步踏上了三楼的地面。 这里的空气比下面更加冰冷,光线更加昏暗,只有从极高处的穹顶缝隙里透下来的几缕微光。 三楼的空间异常空旷,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更高的穹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巨大壁画。 一幅无法形容其巨大和诡异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混乱而扭曲,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线条和意义不明的符号,色彩以暗沉的墨绿。 壁画的中心,隐隐约约描绘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婴儿轮廓,仅仅是瞥上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心底生出一种本能的恐惧和厌恶。 而就在这幅巨大、诡异、散发着无形精神压迫的壁画之下,一个身影靠墙坐着。 是张祁灵。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壁画,微微垂着头,湿漉漉的黑色碎发凌乱地贴在他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 他身上的衣服多处撕裂,沾染着暗色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和湖底的淤泥。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条手臂则弯曲着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他睁着眼,瞳孔却没有任何焦距,空洞得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的茫然。 予恩的脚步在踏上三楼的瞬间就停住了。 他站在离张祁灵几米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的目光没有再去看那幅令人不适的壁画,而是直直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张祁灵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钉在他那双空洞到令人心头发寒的眼睛里。 予恩站在原地,他看着张祁灵,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某种晦暗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时间在死寂中无声流淌。 这时,一直毫无反应的张祁灵,那空洞茫然的瞳孔,缓慢地动了一下。 一点一点地转动,落在了几步之外、沉默伫立的予恩身上。 目光接触到予恩身影的刹那,张祁灵那苍白干裂、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一个破碎的、微不可闻的气音,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予……恩?” 第126章 石胎记录与认知崩塌 张祁灵在那片被烛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阴影里,看着予恩。 视线沉甸甸的,落在他鼻翼侧边——那一点在摇曳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金上。那点微小的金色,此刻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在张祁灵的眼底深处。 他缓慢地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迟滞,烛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 他一步步走到予恩身前。 “石胎,”张祁灵开口,声音低哑。“是你。” 予恩脸上维持着冷静。直视着张祁灵深不见底的黑眸,没有一丝闪避,声音清晰笃定。 “不可能。我不是这里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弥漫着腐朽尘埃和死亡气息的顶楼停尸房,扫过那些沉默的、装着张家躯体的棺椁,“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张祁灵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沉默地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攥住了予恩的手腕。 予恩的身体绷紧,他并没有挣脱。或许,是心底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靠近真相的微弱冲动。 他只是任由那只冰冷的手牵引着,跟着张祁灵沉重的步伐,绕过一口口盖着、或敞开的棺木,走向这巨大停尸房的更深处。 每一步踏在积满厚厚灰尘的石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只有零星几点烛火在远处摇曳。 许多棺盖敞开着,露出里面沉睡的容颜——无一例外,大都是还年轻的面孔,皮肤在烛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玉石般的光泽,仿佛只是沉沉睡去,随时会睁开眼。只是那毫无起伏的胸膛和死寂的青灰色唇瓣,昭示着他们早已归于永恒的寂静。 张祁灵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最中央。那里没有棺木,只有一方巨大的、与整个鼓楼融为一体的石台。 石台表面布满了深深浅浅、难以解读的古老刻痕,中央凹陷,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浅坑。坑底,静静躺着一个乌沉沉的木盒,木质早已看不出本色,被岁月和无数次的触碰磨砺得光滑幽暗,边缘雕刻着同样繁复而磨损严重的纹路。 张祁灵松开予恩的手腕,俯下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肃穆与谨慎,指尖拂开盒盖上厚厚的积尘,然后轻轻掀开了那沉重的盖子。 盒内没有别的,只有一本册子。 他双手将陈旧册子捧出,递到予恩面前。 “看。” 予恩的指尖冰冷。他看着那本册子,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封面。 他翻开封面。第一页,是密密麻麻、用暗红近乎发黑的浓稠墨汁书写的古老文字,他一个字也辨认不出。 他的手有些抖,向后翻动。哗啦的翻页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图画开始出现。 第一幅图,一个身形模糊的孩子,蜷缩在一块巨大的深色岩石之中,仿佛正在被孕育。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两个扭曲的字符,予恩看不懂,但那幅图的重点在于——岩石中的人形面部,鼻翼侧边,被特意点染了一颗醒目的、纯金色的圆点! 予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颗金点上。他的呼吸骤然一窒,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右手,指尖颤抖着摸向自己鼻翼侧边的脸颊——那个从记事起就存在的、小小的、略微凸起的印记。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指却依旧停留在脸颊上,他粗暴地继续翻页,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面的图画描绘着“石胎”被发现带回的场景:一个人,神色敬畏而狂热,将其中蜷缩的人形小心翼翼抱回了家。记录的文字变得密集,夹杂着一些简略的图画,似乎在描述如何安置、如何供奉。其中一幅图,清晰地描绘着那个被抬出的人形躺在石台上,鼻翼侧的金点依旧醒目。而石台周围,跪伏着几个人影,他们的姿态,予恩无比熟悉——正是张家古楼那些无处不在的、跪拜的人俑姿势! 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予恩的心跳如同失控的鼓槌,疯狂敲打着胸腔。图画的内容开始变化,变得诡异而令人不安。不再是简单的供奉记录。 他看到描绘着“石胎”被置于一个布满复杂纹路的巨大石盘之上,周围摆放着各种奇异的物品。 再往后翻,画透纸背的墨迹记录着,字里行间充斥着巨大的失望与恐慌。 “……源力崩解……不可逆……神胎将陨……” 予恩的瞳孔骤然收缩!翻动的手指几乎痉挛。紧接着的几页都是空白,最后图画旁边,一行用尽最后力气书写的、几乎要穿透纸背的绝望文字。 “壬辰年,癸卯月,丁亥日……神胎……逸散……无踪……” “逸散……无踪……” 予恩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幅描绘着“石胎”彻底消失的图画上,大脑一片混乱的轰鸣。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声音因为极度的困惑、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混乱而变得尖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用力地摇头,像是在拼命甩掉脑子里疯狂滋生的可怕念头,“那我……那我怎么会……消失到那里?又……又怎么会回来?!” “反复……死亡……” 最后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 他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顶楼激起微弱而诡异的回响。 张祁灵站在那片摇曳烛光与浓稠阴影的交界处,沉默地承受着予恩那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彻底崩溃的质问。 第126章 石胎记录与认知崩塌 张祁灵在那片被烛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阴影里,看着予恩。 视线沉甸甸的,落在他鼻翼侧边——那一点在摇曳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金上。那点微小的金色,此刻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在张祁灵的眼底深处。 他缓慢地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迟滞,烛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 他一步步走到予恩身前。 “石胎,”张祁灵开口,声音低哑。“是你。” 予恩脸上维持着冷静。直视着张祁灵深不见底的黑眸,没有一丝闪避,声音清晰笃定。 “不可能。我不是这里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弥漫着腐朽尘埃和死亡气息的顶楼停尸房,扫过那些沉默的、装着张家躯体的棺椁,“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张祁灵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沉默地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攥住了予恩的手腕。 予恩的身体绷紧,他并没有挣脱。或许,是心底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靠近真相的微弱冲动。 他只是任由那只冰冷的手牵引着,跟着张祁灵沉重的步伐,绕过一口口盖着、或敞开的棺木,走向这巨大停尸房的更深处。 每一步踏在积满厚厚灰尘的石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只有零星几点烛火在远处摇曳。 许多棺盖敞开着,露出里面沉睡的容颜——无一例外,大都是还年轻的面孔,皮肤在烛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玉石般的光泽,仿佛只是沉沉睡去,随时会睁开眼。只是那毫无起伏的胸膛和死寂的青灰色唇瓣,昭示着他们早已归于永恒的寂静。 张祁灵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最中央。那里没有棺木,只有一方巨大的、与整个鼓楼融为一体的石台。 石台表面布满了深深浅浅、难以解读的古老刻痕,中央凹陷,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浅坑。坑底,静静躺着一个乌沉沉的木盒,木质早已看不出本色,被岁月和无数次的触碰磨砺得光滑幽暗,边缘雕刻着同样繁复而磨损严重的纹路。 张祁灵松开予恩的手腕,俯下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肃穆与谨慎,指尖拂开盒盖上厚厚的积尘,然后轻轻掀开了那沉重的盖子。 盒内没有别的,只有一本册子。 他双手将陈旧册子捧出,递到予恩面前。 “看。” 予恩的指尖冰冷。他看着那本册子,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封面。 他翻开封面。第一页,是密密麻麻、用暗红近乎发黑的浓稠墨汁书写的古老文字,他一个字也辨认不出。 他的手有些抖,向后翻动。哗啦的翻页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图画开始出现。 第一幅图,一个身形模糊的孩子,蜷缩在一块巨大的深色岩石之中,仿佛正在被孕育。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两个扭曲的字符,予恩看不懂,但那幅图的重点在于——岩石中的人形面部,鼻翼侧边,被特意点染了一颗醒目的、纯金色的圆点! 予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颗金点上。他的呼吸骤然一窒,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右手,指尖颤抖着摸向自己鼻翼侧边的脸颊——那个从记事起就存在的、小小的、略微凸起的印记。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指却依旧停留在脸颊上,他粗暴地继续翻页,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面的图画描绘着“石胎”被发现带回的场景:一个人,神色敬畏而狂热,将其中蜷缩的人形小心翼翼抱回了家。记录的文字变得密集,夹杂着一些简略的图画,似乎在描述如何安置、如何供奉。其中一幅图,清晰地描绘着那个被抬出的人形躺在石台上,鼻翼侧的金点依旧醒目。而石台周围,跪伏着几个人影,他们的姿态,予恩无比熟悉——正是张家古楼那些无处不在的、跪拜的人俑姿势! 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予恩的心跳如同失控的鼓槌,疯狂敲打着胸腔。图画的内容开始变化,变得诡异而令人不安。不再是简单的供奉记录。 他看到描绘着“石胎”被置于一个布满复杂纹路的巨大石盘之上,周围摆放着各种奇异的物品。 再往后翻,画透纸背的墨迹记录着,字里行间充斥着巨大的失望与恐慌。 “……源力崩解……不可逆……神胎将陨……” 予恩的瞳孔骤然收缩!翻动的手指几乎痉挛。紧接着的几页都是空白,最后图画旁边,一行用尽最后力气书写的、几乎要穿透纸背的绝望文字。 “壬辰年,癸卯月,丁亥日……神胎……逸散……无踪……” “逸散……无踪……” 予恩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幅描绘着“石胎”彻底消失的图画上,大脑一片混乱的轰鸣。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祁灵,声音因为极度的困惑、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混乱而变得尖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用力地摇头,像是在拼命甩掉脑子里疯狂滋生的可怕念头,“那我……那我怎么会……消失到那里?又……又怎么会回来?!” “反复……死亡……” 最后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 他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顶楼激起微弱而诡异的回响。 张祁灵站在那片摇曳烛光与浓稠阴影的交界处,沉默地承受着予恩那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彻底崩溃的质问。 第127章 背后的过往 张家鼓楼深处,予恩和张祁灵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张家历代先人沉重的棺椁之间。 摇曳的微弱烛光在冰冷石壁和乌沉棺木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尘土与一种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堆积,沉重得几乎能压垮呼吸。 予恩的目光扫过那些铭刻着古老符文的棺椁,最终落回张祁灵的脸上。 不知何时,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眶边缘,让眼里那点深褐的颜色洇得更深。 “那个石胎……是从哪里抱出来,又抱回你们张家的?” 张祁灵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几不可察地擦过裤缝。 他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视线投向鼓楼深处某个被阴影完全吞没的角落。 “不知道。当时……那位族长,没有留下任何记载。这本旧册,”示意了一下予恩手上摊开的那本纸张泛黄、边缘卷曲的厚册,“就是全部了。” 一声短促的笑从予恩鼻腔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嘲弄。 “呵。”他猛地转过身,决绝地背对着张祁灵,似乎这污浊沉闷的空气,连同眼前这个人,都让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秒。 就在他抬步欲走的瞬间—— “予恩宿主!”一个久违的、带着奇特非人质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带着一种急切的鼓噪,“你上前去!触碰那个石头!现在就去!”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对这个声音,也同时对身后那个沉默的男人,都选择了彻底的漠视。让它如意?绝无可能! “予恩,”世界意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种伪装的、循循善诱的语调,试图钻入他意识的缝隙。 “那个石头蕴藏的力量……对你有难以估量的好处。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这一切的根源?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你的命运?你追寻了那么久的答案,它就在这里!” “不必。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一直沉默注视着他背影的张祁灵,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就在予恩即将踏下第一级石阶时,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鼓楼的死寂。 “我带你找。” 予恩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个挺直的背影似乎绷得更紧。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这一次,他完全地、正面地迎向了张祁灵。 烛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另一半则沉在深重的阴影里,眼神复杂难辨,像淬了冰又燃着火。 “张祁灵,”予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深处,“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说的‘反复死亡’,只是我以为的现世死亡,然后来到了这里? 你是不是以为,在七星鲁王宫那次,在西藏那座该死的墓里那次,你和黑瞎子,一个捅了我一刀,一个赏了我一颗枪子儿,那就是结束?” 张祁灵那淡漠表情下,掠过一丝波动。 予恩的嘴角扯开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错了!我在来到这个你们所谓的‘世界’之前,在那个我以为是‘现世’的地方,就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初来者,是重来一次!是爬回来的!” 张祁灵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他脸上那层恒久的冰壳,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无法言喻的惊悸,拽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绷紧发僵。 某一种深埋的、极其不祥的预感,缠绕上他的脊椎。 “想知道我那次是怎么死的吗?被分尸了。” 张祁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被刀割的时候,我还有意识。你猜猜看,是谁的人动的手?” 话音落下,整个鼓楼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死寂无声,只有烛火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噼啪声,衬得这沉默更加骇人。 张祁灵眼中的震惊淹没了所有其他的情绪。那是一种对根深蒂固认知的彻底颠覆,是对某种可能性的极端恐惧。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只能发出一点短促的气音。 然而,予恩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祁灵那张写满震惊和某种正在坍塌之物的脸。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恨,有痛,有嘲弄,甚至有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凉。随即,他猛地侧身,再不留恋,决绝地踏上了通往鼓楼下层的石阶。 石阶狭窄陡峭,盘旋而下,隐入下方更加浓稠的黑暗。予恩的身影迅速被阶梯的阴影吞没,只留下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鼓楼内部回荡。 张祁灵僵在原地,脑中一片轰鸣。分尸…有意识…谁的人?巨大的冲击和无数翻腾的疑问、恐惧、愧疚撕裂了他惯有的冷静,让他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 就在予恩的身影即将完全消失在阶梯拐角的阴影里时,张祁灵才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醒。 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梳理那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他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步跨出,紧跟着冲下了石阶,追向那个迅速没入黑暗的背影。 急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里重叠、放大,越往下,空气越是阴冷潮湿,台阶表面也愈发湿滑,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 张祁灵紧跟在予恩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不过步的距离,但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凶险之上。 张家古楼,步步杀机。越往深处,越接近核心,那些守护秘密的古老机关就越是歹毒致命。下行的台阶不仅陡峭湿滑,其结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果然,不出所料。 就在他们下行至中途,一个相对平缓些的转角平台处。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的金属脆响,在死寂的甬道中骤然炸开! 声音响起的刹那,张祁灵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比予恩更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那是青铜簧片被触发,古老杀戮机器开始运转的丧钟! “小心!”一声暴喝从张祁灵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 第127章 背后的过往 张家鼓楼深处,予恩和张祁灵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张家历代先人沉重的棺椁之间。 摇曳的微弱烛光在冰冷石壁和乌沉棺木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尘土与一种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堆积,沉重得几乎能压垮呼吸。 予恩的目光扫过那些铭刻着古老符文的棺椁,最终落回张祁灵的脸上。 不知何时,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眶边缘,让眼里那点深褐的颜色洇得更深。 “那个石胎……是从哪里抱出来,又抱回你们张家的?” 张祁灵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几不可察地擦过裤缝。 他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视线投向鼓楼深处某个被阴影完全吞没的角落。 “不知道。当时……那位族长,没有留下任何记载。这本旧册,”示意了一下予恩手上摊开的那本纸张泛黄、边缘卷曲的厚册,“就是全部了。” 一声短促的笑从予恩鼻腔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嘲弄。 “呵。”他猛地转过身,决绝地背对着张祁灵,似乎这污浊沉闷的空气,连同眼前这个人,都让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秒。 就在他抬步欲走的瞬间—— “予恩宿主!”一个久违的、带着奇特非人质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带着一种急切的鼓噪,“你上前去!触碰那个石头!现在就去!”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对这个声音,也同时对身后那个沉默的男人,都选择了彻底的漠视。让它如意?绝无可能! “予恩,”世界意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种伪装的、循循善诱的语调,试图钻入他意识的缝隙。 “那个石头蕴藏的力量……对你有难以估量的好处。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这一切的根源?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你的命运?你追寻了那么久的答案,它就在这里!” “不必。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一直沉默注视着他背影的张祁灵,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就在予恩即将踏下第一级石阶时,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鼓楼的死寂。 “我带你找。” 予恩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个挺直的背影似乎绷得更紧。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这一次,他完全地、正面地迎向了张祁灵。 烛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另一半则沉在深重的阴影里,眼神复杂难辨,像淬了冰又燃着火。 “张祁灵,”予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深处,“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说的‘反复死亡’,只是我以为的现世死亡,然后来到了这里? 你是不是以为,在七星鲁王宫那次,在西藏那座该死的墓里那次,你和黑瞎子,一个捅了我一刀,一个赏了我一颗枪子儿,那就是结束?” 张祁灵那淡漠表情下,掠过一丝波动。 予恩的嘴角扯开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错了!我在来到这个你们所谓的‘世界’之前,在那个我以为是‘现世’的地方,就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初来者,是重来一次!是爬回来的!” 张祁灵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他脸上那层恒久的冰壳,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无法言喻的惊悸,拽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绷紧发僵。 某一种深埋的、极其不祥的预感,缠绕上他的脊椎。 “想知道我那次是怎么死的吗?被分尸了。” 张祁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被刀割的时候,我还有意识。你猜猜看,是谁的人动的手?” 话音落下,整个鼓楼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死寂无声,只有烛火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噼啪声,衬得这沉默更加骇人。 张祁灵眼中的震惊淹没了所有其他的情绪。那是一种对根深蒂固认知的彻底颠覆,是对某种可能性的极端恐惧。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只能发出一点短促的气音。 然而,予恩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祁灵那张写满震惊和某种正在坍塌之物的脸。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恨,有痛,有嘲弄,甚至有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凉。随即,他猛地侧身,再不留恋,决绝地踏上了通往鼓楼下层的石阶。 石阶狭窄陡峭,盘旋而下,隐入下方更加浓稠的黑暗。予恩的身影迅速被阶梯的阴影吞没,只留下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鼓楼内部回荡。 张祁灵僵在原地,脑中一片轰鸣。分尸…有意识…谁的人?巨大的冲击和无数翻腾的疑问、恐惧、愧疚撕裂了他惯有的冷静,让他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 就在予恩的身影即将完全消失在阶梯拐角的阴影里时,张祁灵才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醒。 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梳理那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他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步跨出,紧跟着冲下了石阶,追向那个迅速没入黑暗的背影。 急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里重叠、放大,越往下,空气越是阴冷潮湿,台阶表面也愈发湿滑,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 张祁灵紧跟在予恩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不过步的距离,但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凶险之上。 张家古楼,步步杀机。越往深处,越接近核心,那些守护秘密的古老机关就越是歹毒致命。下行的台阶不仅陡峭湿滑,其结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果然,不出所料。 就在他们下行至中途,一个相对平缓些的转角平台处。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的金属脆响,在死寂的甬道中骤然炸开! 声音响起的刹那,张祁灵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比予恩更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那是青铜簧片被触发,古老杀戮机器开始运转的丧钟! “小心!”一声暴喝从张祁灵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 第128章 世界意识的蛊惑 予恩脚下的石板猛地向下塌陷!不是垂直坠落,而是带着一种阴险的、向内翻转的力道!塌陷石板下方,黑黢黢的洞口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咔咔”声,像无数细小的、淬毒的金属牙齿在疯狂摩擦! 予恩感到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撞碎他骨头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他的腰腹,将他整个人狠狠地向旁边一带! “砰!” 两人重重地摔在塌陷陷阱边缘仅存的一小块坚实平台上,滚作一团。碎石和灰尘扑簌簌落下。头顶,那块翻转的石板在完成它的翻转后,“轰隆”一声彻底合拢,将下方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隔绝。 而那块巨大的落石,就砸在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后方不足半尺处,深深嵌入地面,激起的碎石打在背上生疼。 灰尘弥漫,呛得人几乎窒息。 短暂的眩晕后,予恩剧烈地咳嗽起来,试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刚才那一下撞击,让他的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他挣扎着抬起头,对上了张祁灵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额角青筋微微凸起,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苍白。 最让予恩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平静,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强行压下的剧烈喘息带来的波动,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确认了什么至关重要之物尚未失去。 张祁灵的手臂还紧紧箍在予恩腰间,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胸膛因为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极限动作而剧烈起伏。 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予恩能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臂在微微发抖,那是一种力量过度爆发后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他猛地抬手,用力掰开张祁灵铁钳般的手臂,挣扎着坐起身,动作间牵扯到撞痛的肋骨,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松开!”他声音沙哑,带着喘息和未消的怒意。 张祁灵的手臂终于松开,他撑着地面,也缓缓坐直身体,背靠着冰冷的石墙。他避开予恩直视的目光,低下头,看向自己刚才用力过度、此刻仍在微微痉挛的手掌,几道新鲜的擦伤正慢慢渗出血珠。 撕下自己衣摆一角,动作有些僵硬地开始缠绕手上的伤口,这时沉默的氛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 片刻后予恩起身走在前面,脊背挺直,步伐却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沉重。 刚才那场坠落和巨石轰砸,余威还在他身体里震荡,肋骨处的闷痛隐隐传来。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去想身后那个沉默如影的身影,更不去理会脑海里那个喋喋不休的噪音。 世界意识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蛊惑,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尖啸。 “予恩!回头!现在回去收了那块石头!那是关键!你难道想永远困在这个世界该死的循环里吗?” 予恩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神阴鸷冰冷,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踏得更重,仿佛要将脚下这承载着无数张家人秘密的冰冷台阶踩碎。 “帮你解决陨石造成的诡异力量?你好继续吸食这个世界的本源?高枕无忧。做梦!大家就在这慢慢耗着!看谁先撑不住!” “你疯了!”世界意识的声音扭曲变形,气急败坏,“问题不解决,你也休想脱身!帮我毁了陨石力量,我让你离开!彻底离开!这交易你不亏!” “闭嘴!垃圾” 予恩在意识中厉喝,他猛地甩了一下头,试图将那声音驱逐出去。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 “咔…嗒…” 一声带着金属质感的机关咬合声,从前方的黑暗中幽幽传来。 没有半分犹豫,予恩猛地将身体向左侧冰冷的石壁压去!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发力,整个人以一个极其别扭却最大限度压缩体积的姿态,狠狠贴向石壁凹陷处!同时腰腹核心力量爆发,带动身体向下弯曲,头颅低伏! “嗖嗖嗖——!” 数道破空厉啸撕裂了死寂!乌沉沉的锐影,带着刺骨的杀意,从前方石阶两侧壁上那些不起眼的孔洞中激射而出!是淬了毒的短弩!它们几乎是贴着予恩弯下的后背和低伏的头颅上方掠过,狠狠钉入对面石壁,发出沉闷的“咄咄”声,箭尾剧烈震颤! 就在予恩弯腰躲避弩箭的同时,他脚下踩踏的那一级石阶,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转!又是一个阴险的翻板陷阱! 予恩身体扑向石壁一侧!那里,一个不起眼的青铜卡槽正因陷阱触发而缓缓弹出,发出“咯咯”的绞索声,显然是控制弩箭和翻板的枢纽!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乌沉沉的短刀,刀尖闪烁着冷光,刺入卡槽的缝隙,狠狠一撬!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响起,青铜卡槽猛地顿住,暂停止了弹出。那些密集的弩箭发射声也戛然而止。 危机暂缓! 抬眼,看到张祁灵已来到身侧拂开他手上的刀身用力去卡死了那个青铜卡槽。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予恩心头。 “哼!”予恩发出一声冷哼,一道金属鳞片光泽的长鞭从他袖中激射甩出! “啪!啪!啪!” 长鞭在空中炸开凌厉的鞭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鞭梢精准抽打在那些钉在对面石壁上的毒弩箭杆上!力道凶猛!那些深入石壁的弩箭,被硬生生抽得倒飞回去!箭杆碎裂,毒液四溅!几支弩箭甚至倒射回它们发射的孔洞,里面立刻传来金属撞击的闷响和机括损坏的“咔啦”声! 鞭影翻飞,予恩的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石粉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 楼下汪牧静静站在张家人悬挂手指的平台上。 汪牧看着因各种原因、张家人以各种方式自行斩断的……两根手指。它们早已干瘪发黑,像某种怪异的标本。 这些断指无声诉说着这个古老家族近乎残酷的族规和沉重的宿命。 地面上,散落着更多断裂的、锈蚀的箭矢和触发过的机关残骸,一片狼藉。 他刚才试图往上走,寻找予恩和张祁灵的踪迹,却被几道突然落下的沉重断龙石和骤然喷发的毒烟逼退了回来。 “张家人的指骨…”汪牧的声音在空旷死寂中响起,低沉而阴冷,带着一丝玩味,“历经千年,依旧保持着这份…倔强的姿态。真是…精致的收藏品。” “轰隆!” 头顶上方,隔着厚重的岩石结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响,伴随着细碎的石屑和灰尘簌簌落下,正好洒在汪牧的肩头。 汪牧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新鲜的灰尘和石粉。他捻了捻手指,又抬眼,望向头顶传来声响的方位,眼神阴沉得可怕。那里,正是予恩和张祁灵触发机关的位置。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充满讥诮的嗤笑。他拍了拍肩头的灰尘。 “呵…”他收回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悬挂的断指,眼神深处闪烁着算计的寒光,“予恩…拿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重要。”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等你带着张家的秘密…回到汪家…我们再好好…聊聊。” 他不再停留,转身,步伐沉稳地向更下方的黑暗走去,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张祁灵终于用刀彻底卡死了那个青铜卡槽,强行中断了机关链的运转。甬道深处那些令人心悸的转动声渐渐平息下来。 他拔出短刀,刀刃上带着摩擦留下的细微划痕。他微微喘息,额头的汗水顺着冷峻的侧脸滑下。 他转过身,走回予恩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凝滞。 张祁灵的目光扫过予恩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他手中的长鞭上。鞭梢还沾着一点石壁的粉末。 “走。” 说完径直越过予恩,踏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和断裂的箭矢,率先向台阶下方更深沉的黑暗走去。 予恩看着他的背影,握着鞭柄的手指关节用力。脑海里,世界意识还在不甘地尖啸,被他用意志狠狠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肋骨的闷痛,抬步跟上。 下去台阶终于到了尽头。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影——正是吴携、黑瞎子、谢语辰、王胖子,还有霍老太一众人。他们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被古楼深处某种力量或气体放倒了还未能醒过来。 张祁灵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离他最近的吴携。掏出一个小小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瓶子,动作迅速地拔开塞子,放到吴携鼻下晃了晃。 一股极其辛辣刺鼻、如同混合了硫磺和腐烂草木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吴携猛地呛咳起来,眼皮剧烈颤动,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又带着惊惧。 张祁灵如法炮制,依次快速地在黑瞎子、谢语辰、王胖子等人鼻下晃过那刺鼻的气味。 一时间,石室里咳嗽声、闷哼声、迷茫的询问声此起彼伏。 “我靠…什么味儿…熏死胖爷了…”王胖子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着坐起来。 “小哥?”吴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清了张祁灵。 黑瞎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墨镜后的视线第一时间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刚刚走下来的予恩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谢语辰沉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玉扳指在他指间无声地转动着,目光同样在予恩和张祁灵之间逡巡。 汪牧的身影也从石室另一侧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极其自然地走到了予恩的身侧站定。 “小恩,没事就好。”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霍老太也在手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皱纹深刻,但那双老眼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着光芒。 目光死死盯住张祁灵和予恩下来的方向。 “张族长!”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偏执而微微发颤“上面!张家古楼的核心!老身必须上去!带我上去!” 张祁灵仿佛没听见她的叫嚷。他处理完最后一个人,径直穿过刚刚苏醒、还有些混乱的众人,无视了霍老太灼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予恩面前。 他站定,看着予恩的眼睛,依旧是那个简短到极致的字。 “走?” 予恩扯了扯嘴角,扫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眼神不善的霍老太和其他几个明显对“秘密”充满渴望的九门中人。 “走?当然走。”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冷冽地掠过霍老太,“不走干嘛?留在这里等死?还是…像某些人一样,妄想窥探张家的秘密,做那长生不老的白日梦?” “你!”霍老太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红,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其他几个九门中人,包括霍家带来的心腹,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目光不善地盯着予恩。 吴携、王胖子、谢语辰则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予恩却恍若未觉,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反应,转身就朝石室通往外面的甬道口走去,边走还边用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啧,这年头…说句实话都不行了?果然还是脸皮够厚、道貌岸然的人活得滋润。” 汪牧紧跟在予恩身侧,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探究和算计。 予恩从上面下来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更尖锐,更…无所顾忌?这绝不仅仅是遇到机关那么简单。 不只是汪牧感觉到了。 张祁灵沉默地跟在予恩身后,步伐稳定。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和谢语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语辰微微颔首,担忧地看着予恩明显带着刺的背影。 黑瞎子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张祁灵:上面发生了什么? 张祁灵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周围还在虎视眈眈的霍家人和其他九门势力,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现在,不能说。 众人心思各异地沿着最后一段甬道前行。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响。 很快,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那是出口! 众人鱼贯而出,重新站在了相对开阔的地面上。 王胖子哭丧着脸,猛地拍打着自己背上那个空空如也、几乎瘪下去的背包,声音带着绝望,在空旷的裂谷中刺耳地回荡开来。 “完了!全完了!怎么办啊!咱们的装备!吃的喝的!家伙事儿!全他妈丢在里头了!这…这出去的一路…” 他指着前方裂谷深处那些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绿色的阴影,声音都变了调,“…外面全是那该死的密陀罗啊!拿什么跟它们拼?!” 第128章 世界意识的蛊惑 予恩脚下的石板猛地向下塌陷!不是垂直坠落,而是带着一种阴险的、向内翻转的力道!塌陷石板下方,黑黢黢的洞口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咔咔”声,像无数细小的、淬毒的金属牙齿在疯狂摩擦! 予恩感到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撞碎他骨头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他的腰腹,将他整个人狠狠地向旁边一带! “砰!” 两人重重地摔在塌陷陷阱边缘仅存的一小块坚实平台上,滚作一团。碎石和灰尘扑簌簌落下。头顶,那块翻转的石板在完成它的翻转后,“轰隆”一声彻底合拢,将下方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隔绝。 而那块巨大的落石,就砸在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后方不足半尺处,深深嵌入地面,激起的碎石打在背上生疼。 灰尘弥漫,呛得人几乎窒息。 短暂的眩晕后,予恩剧烈地咳嗽起来,试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刚才那一下撞击,让他的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他挣扎着抬起头,对上了张祁灵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额角青筋微微凸起,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苍白。 最让予恩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平静,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强行压下的剧烈喘息带来的波动,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确认了什么至关重要之物尚未失去。 张祁灵的手臂还紧紧箍在予恩腰间,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胸膛因为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极限动作而剧烈起伏。 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予恩能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臂在微微发抖,那是一种力量过度爆发后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他猛地抬手,用力掰开张祁灵铁钳般的手臂,挣扎着坐起身,动作间牵扯到撞痛的肋骨,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松开!”他声音沙哑,带着喘息和未消的怒意。 张祁灵的手臂终于松开,他撑着地面,也缓缓坐直身体,背靠着冰冷的石墙。他避开予恩直视的目光,低下头,看向自己刚才用力过度、此刻仍在微微痉挛的手掌,几道新鲜的擦伤正慢慢渗出血珠。 撕下自己衣摆一角,动作有些僵硬地开始缠绕手上的伤口,这时沉默的氛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 片刻后予恩起身走在前面,脊背挺直,步伐却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沉重。 刚才那场坠落和巨石轰砸,余威还在他身体里震荡,肋骨处的闷痛隐隐传来。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去想身后那个沉默如影的身影,更不去理会脑海里那个喋喋不休的噪音。 世界意识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蛊惑,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尖啸。 “予恩!回头!现在回去收了那块石头!那是关键!你难道想永远困在这个世界该死的循环里吗?” 予恩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神阴鸷冰冷,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踏得更重,仿佛要将脚下这承载着无数张家人秘密的冰冷台阶踩碎。 “帮你解决陨石造成的诡异力量?你好继续吸食这个世界的本源?高枕无忧。做梦!大家就在这慢慢耗着!看谁先撑不住!” “你疯了!”世界意识的声音扭曲变形,气急败坏,“问题不解决,你也休想脱身!帮我毁了陨石力量,我让你离开!彻底离开!这交易你不亏!” “闭嘴!垃圾” 予恩在意识中厉喝,他猛地甩了一下头,试图将那声音驱逐出去。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 “咔…嗒…” 一声带着金属质感的机关咬合声,从前方的黑暗中幽幽传来。 没有半分犹豫,予恩猛地将身体向左侧冰冷的石壁压去!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发力,整个人以一个极其别扭却最大限度压缩体积的姿态,狠狠贴向石壁凹陷处!同时腰腹核心力量爆发,带动身体向下弯曲,头颅低伏! “嗖嗖嗖——!” 数道破空厉啸撕裂了死寂!乌沉沉的锐影,带着刺骨的杀意,从前方石阶两侧壁上那些不起眼的孔洞中激射而出!是淬了毒的短弩!它们几乎是贴着予恩弯下的后背和低伏的头颅上方掠过,狠狠钉入对面石壁,发出沉闷的“咄咄”声,箭尾剧烈震颤! 就在予恩弯腰躲避弩箭的同时,他脚下踩踏的那一级石阶,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转!又是一个阴险的翻板陷阱! 予恩身体扑向石壁一侧!那里,一个不起眼的青铜卡槽正因陷阱触发而缓缓弹出,发出“咯咯”的绞索声,显然是控制弩箭和翻板的枢纽!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乌沉沉的短刀,刀尖闪烁着冷光,刺入卡槽的缝隙,狠狠一撬!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响起,青铜卡槽猛地顿住,暂停止了弹出。那些密集的弩箭发射声也戛然而止。 危机暂缓! 抬眼,看到张祁灵已来到身侧拂开他手上的刀身用力去卡死了那个青铜卡槽。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予恩心头。 “哼!”予恩发出一声冷哼,一道金属鳞片光泽的长鞭从他袖中激射甩出! “啪!啪!啪!” 长鞭在空中炸开凌厉的鞭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鞭梢精准抽打在那些钉在对面石壁上的毒弩箭杆上!力道凶猛!那些深入石壁的弩箭,被硬生生抽得倒飞回去!箭杆碎裂,毒液四溅!几支弩箭甚至倒射回它们发射的孔洞,里面立刻传来金属撞击的闷响和机括损坏的“咔啦”声! 鞭影翻飞,予恩的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石粉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 楼下汪牧静静站在张家人悬挂手指的平台上。 汪牧看着因各种原因、张家人以各种方式自行斩断的……两根手指。它们早已干瘪发黑,像某种怪异的标本。 这些断指无声诉说着这个古老家族近乎残酷的族规和沉重的宿命。 地面上,散落着更多断裂的、锈蚀的箭矢和触发过的机关残骸,一片狼藉。 他刚才试图往上走,寻找予恩和张祁灵的踪迹,却被几道突然落下的沉重断龙石和骤然喷发的毒烟逼退了回来。 “张家人的指骨…”汪牧的声音在空旷死寂中响起,低沉而阴冷,带着一丝玩味,“历经千年,依旧保持着这份…倔强的姿态。真是…精致的收藏品。” “轰隆!” 头顶上方,隔着厚重的岩石结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响,伴随着细碎的石屑和灰尘簌簌落下,正好洒在汪牧的肩头。 汪牧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新鲜的灰尘和石粉。他捻了捻手指,又抬眼,望向头顶传来声响的方位,眼神阴沉得可怕。那里,正是予恩和张祁灵触发机关的位置。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充满讥诮的嗤笑。他拍了拍肩头的灰尘。 “呵…”他收回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悬挂的断指,眼神深处闪烁着算计的寒光,“予恩…拿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重要。”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等你带着张家的秘密…回到汪家…我们再好好…聊聊。” 他不再停留,转身,步伐沉稳地向更下方的黑暗走去,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张祁灵终于用刀彻底卡死了那个青铜卡槽,强行中断了机关链的运转。甬道深处那些令人心悸的转动声渐渐平息下来。 他拔出短刀,刀刃上带着摩擦留下的细微划痕。他微微喘息,额头的汗水顺着冷峻的侧脸滑下。 他转过身,走回予恩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凝滞。 张祁灵的目光扫过予恩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他手中的长鞭上。鞭梢还沾着一点石壁的粉末。 “走。” 说完径直越过予恩,踏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和断裂的箭矢,率先向台阶下方更深沉的黑暗走去。 予恩看着他的背影,握着鞭柄的手指关节用力。脑海里,世界意识还在不甘地尖啸,被他用意志狠狠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肋骨的闷痛,抬步跟上。 下去台阶终于到了尽头。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影——正是吴携、黑瞎子、谢语辰、王胖子,还有霍老太一众人。他们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被古楼深处某种力量或气体放倒了还未能醒过来。 张祁灵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离他最近的吴携。掏出一个小小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瓶子,动作迅速地拔开塞子,放到吴携鼻下晃了晃。 一股极其辛辣刺鼻、如同混合了硫磺和腐烂草木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吴携猛地呛咳起来,眼皮剧烈颤动,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又带着惊惧。 张祁灵如法炮制,依次快速地在黑瞎子、谢语辰、王胖子等人鼻下晃过那刺鼻的气味。 一时间,石室里咳嗽声、闷哼声、迷茫的询问声此起彼伏。 “我靠…什么味儿…熏死胖爷了…”王胖子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着坐起来。 “小哥?”吴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清了张祁灵。 黑瞎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墨镜后的视线第一时间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刚刚走下来的予恩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谢语辰沉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玉扳指在他指间无声地转动着,目光同样在予恩和张祁灵之间逡巡。 汪牧的身影也从石室另一侧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极其自然地走到了予恩的身侧站定。 “小恩,没事就好。”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霍老太也在手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皱纹深刻,但那双老眼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着光芒。 目光死死盯住张祁灵和予恩下来的方向。 “张族长!”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偏执而微微发颤“上面!张家古楼的核心!老身必须上去!带我上去!” 张祁灵仿佛没听见她的叫嚷。他处理完最后一个人,径直穿过刚刚苏醒、还有些混乱的众人,无视了霍老太灼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予恩面前。 他站定,看着予恩的眼睛,依旧是那个简短到极致的字。 “走?” 予恩扯了扯嘴角,扫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眼神不善的霍老太和其他几个明显对“秘密”充满渴望的九门中人。 “走?当然走。”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冷冽地掠过霍老太,“不走干嘛?留在这里等死?还是…像某些人一样,妄想窥探张家的秘密,做那长生不老的白日梦?” “你!”霍老太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红,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其他几个九门中人,包括霍家带来的心腹,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目光不善地盯着予恩。 吴携、王胖子、谢语辰则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予恩却恍若未觉,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反应,转身就朝石室通往外面的甬道口走去,边走还边用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啧,这年头…说句实话都不行了?果然还是脸皮够厚、道貌岸然的人活得滋润。” 汪牧紧跟在予恩身侧,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探究和算计。 予恩从上面下来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更尖锐,更…无所顾忌?这绝不仅仅是遇到机关那么简单。 不只是汪牧感觉到了。 张祁灵沉默地跟在予恩身后,步伐稳定。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和谢语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语辰微微颔首,担忧地看着予恩明显带着刺的背影。 黑瞎子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张祁灵:上面发生了什么? 张祁灵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周围还在虎视眈眈的霍家人和其他九门势力,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现在,不能说。 众人心思各异地沿着最后一段甬道前行。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响。 很快,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那是出口! 众人鱼贯而出,重新站在了相对开阔的地面上。 王胖子哭丧着脸,猛地拍打着自己背上那个空空如也、几乎瘪下去的背包,声音带着绝望,在空旷的裂谷中刺耳地回荡开来。 “完了!全完了!怎么办啊!咱们的装备!吃的喝的!家伙事儿!全他妈丢在里头了!这…这出去的一路…” 他指着前方裂谷深处那些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绿色的阴影,声音都变了调,“…外面全是那该死的密陀罗啊!拿什么跟它们拼?!” 第129章 予恩被困遇阻拦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率先扎进这条四壁森严的通道。 石壁高耸,在众人手中摇晃的光源下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压迫得让人透不过气。 张祁灵紧随其后,身影在石壁间投下利落的影子,汪牧、吴携、胖子、霍老太,还有她身后一群神色紧绷的伙计,都沉默地跟上。 脚步杂沓,在狭长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霍老太落在队伍偏后,一步一挪,频频回头。昏黄的光晕扫过她布满沟壑的脸,那双眼睛死死黏在身后通道的拐角——张家鼓楼的方向,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强烈的不甘。 那鼓楼的轮廓早已隐没在黑暗深处,可她似乎仍能看见它,那里有她半生追寻却未能触及的东西。 “啧。”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瞬间涌出的汗珠,低声抱怨,“这他娘什么鬼地方?蒸笼吗?胖爷我这一身神膘都要化了!” 汗珠沿着他油腻的鬓角滚落,砸在脚下的石地上,瞬间就被蒸腾的热气吸干。 吴携没接话,他咬着牙,努力跟上队伍的速度。背上背包的带子深深勒进肩膀,他握紧了手里的短柄工兵铲。 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当那个被保护的累赘。 石壁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表面开始渗出诡异的暗绿色物质。 “看…看墙上!来了”一个霍家伙计的声音变了调,带着惊惧的颤抖。 石壁表面开始鼓胀、扭曲。 一块块原本与石壁浑然一体的凸起物,竟在高温下“活”了过来!那些东西有着模糊的人形轮廓,通体覆盖着深绿近黑的苔藓状物质,关节处是粗糙的岩石质感。 它们正极其缓慢地从石壁中剥离,石屑簌簌落下。更令人胆寒的是,它们手中紧握的、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青铜长剑,正随着身体的剥离,一点点从岩壁中被“拔”出,剑刃上暗红的锈迹如同凝固的血痂。 “密陀罗!”胖子倒抽一口凉气,那口滚烫的空气呛得他连连咳嗽,“妈的!真活了!” 最先剥离完成的一个密陀罗,就在予恩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它那由粗糙岩石构成的头颅猛地一抬,两点微弱的绿芒在眼眶深处幽幽燃起。 它僵硬地抬起握着锈剑的手臂,朝着离它最近的予恩,毫无花哨地当头劈下! 锈蚀的剑锋切开灼热的空气,带起一股铁腥味的风。 予恩眼神都没动一下,手腕一道乌黑的鞭影窜出,缠住了那柄下劈的锈剑剑身。“锵!”鞭梢与锈剑摩擦,迸溅出几粒暗红的火星。 予恩手臂猛地发力一扯,巨大的力量将那个密陀罗拽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刹那间,通道内石屑纷飞!更多的密陀罗彻底挣脱了石壁的束缚,动作由僵硬迟缓骤然变得迅捷,挥舞着锈迹斑斑的武器,沉默地扑向他们。 张祁灵没有冲向最前方,而是出现在队伍侧翼一个正要扑向霍家伙计的密陀罗身后。 黑金古刀出鞘的声音短促而清冽,刀光在幽暗的通道里拉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刀锋精准地切入那石人脖颈的关节缝隙,“咔嚓”一声脆响,那颗覆盖着绿藓的石头头颅应声滚落,沉重的身体轰然砸倒在地。 汪牧手中没有武器,但他身形灵动得不可思议,一个密陀罗挥剑横扫,他矮身避过,后脚踢在石人持剑的手腕关节处一按一捏,“啪!”石屑飞溅,那石手被踢碎!锈剑脱手坠地。 汪牧毫不停留,脚尖在石壁上一蹬,借力旋身,一脚狠狠撞在另一个扑来的密陀罗胸口。“咚!”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石人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块,动作顿时僵住。 “天真!左边!”胖子大吼一声,手中的登山镐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一个正要偷袭吴携的密陀罗后脑勺。 “明白!”吴携咬牙应道,喉咙里滚着血腥气。 他看准时机,在胖子镐头砸中石人、使其身体前倾失衡的瞬间,手中的工兵铲用尽全力朝着石人膝盖后方最脆弱的连接处猛力一铲!“噌啦!”刺耳的刮擦声响起,铲刃在石头上留下深痕,那石人单膝跪地。 胖子抓住机会,第二镐紧跟着砸在它的天灵盖上,“哗啦”一声,碎石崩裂! 两人背靠背,汗水浸透衣服,气喘如牛,却死死顶住了面前两三个石人的冲击。 吴携每一次挥铲都拼尽全力,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 通道瞬间化作修罗场。刀光剑影,碎石飞溅,人的怒吼、惨叫与石质关节摩擦的“嘎吱”声、武器碰撞的“锵锵”声混作一片。 霍老太带来的那些伙计,虽也奋力搏杀,但实力相差悬殊,在凶悍的石人围攻下,惨叫声接连响起,不断有人倒下。 一个伙计被锈剑刺穿腹部,另一个被石人沉重的拳头砸碎了头颅……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铁锈与土腥,浓烈得令人作呕。 一片混乱中,霍老太被两个忠心的伙计死死护在角落。 她的目光却完全不在眼前的生死搏杀上,依旧死死盯着通道来时的方向,仿佛穿透石壁,再次看到那座张家鼓楼。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手青筋暴起。眼看予恩、张祁灵等主力被前方的密陀罗缠住,后方的伙计自顾不暇,无人留意她这边。 机会! 霍老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亮光。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伙计,踉跄着要往通道深处、张家鼓楼的方向冲回去!她要去拿她毕生所求之物!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通道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裂缝阴影里,一道人影闪了出来。是阿柠!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臂上一道伤口还在渗血,显然之前经历了一番苦斗才躲藏起来。 “老太……”阿柠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和急切,似乎想提醒什么。 然而,霍老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鼓楼方向,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在乎阿柠的出现。 就在阿柠踏出阴影的瞬间,她身后紧贴的石壁缝隙里,一个比其他密陀罗颜色更深、动作更迅捷的石人毫无征兆地剥离而出!它手中那把锈蚀得几乎只剩半截的青铜剑,高高扬起,借着霍老太全力前冲的势头,带着一股积攒了千年的恶风,朝着她的后颈猛然斩落! “呃……”霍老太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脸上那混杂着不甘与渴望的复杂表情瞬间凝固。 她的头颅,在阿柠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离开了身体,滚落在布满碎石和血污的地面上。无头的身体僵立了一瞬,才沉重地向前扑倒。 那完成了斩首一击的密陀罗,动作似乎也顿了一下。它那只布满深绿苔藓和岩石纹路的、如同千年古树根须般的手,似乎是无意间触碰到了霍老太断颈处瞬间喷涌出的、滚烫的鲜血。 “嗤——!” 一阵轻微但刺耳的白烟猛地从那接触点升起!那密陀罗的手背上,厚实的苔藓和表层岩石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变黑、消融、剥落!露出了底下更显灰败的石质。 石人猛地缩回手,僵硬地晃动了一下它那石质的头颅,朝活人扑去。 最后几个密陀罗在予恩的鞭影、张祁灵的刀锋、汪牧的打斗下碎裂倒地。通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令人窒息。 吴携拄着工兵铲,大口喘气,汗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流下,他胡乱抹了一把,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当看到角落里那具无头的尸体,以及滚落一旁、双眼兀自圆睁、凝固着强烈不甘的头颅时,他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霍…霍婆婆?!”吴携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踉跄着冲过去,腿一软,几乎是扑倒在尸体旁,颤抖的手指想去碰触那具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却又不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站在尸体不远处的阿柠身上。 阿柠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想解释:“我出来时,它就在我后面……” “死了正好。”予恩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他甩了甩鞭梢沾染的绿色粘液和石屑,看都没看霍老太的尸体一眼,脸上只有毫不掩饰的冷漠与不耐烦。 “到这地步还惦记那破楼,死在这,也算如了她的愿。”他抬脚就往前走,“没死的跟上,这鬼地方待久了,石壁上还能再爬出十个八个。” “予恩!”吴携猛地抬头,眼睛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她…她是绣绣的奶奶!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我得带她回去!不然…绣绣怎么办?她奶奶没回去,我怎么跟她交代?” 通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伤者压抑的呻吟。所有人都看向吴携。 “我靠!天真!”胖子第一个跳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又急又气,“你他妈疯了?看看这地方!看看周围!咱们能活着爬出去都他妈是祖师爷保佑!你还想背个死人?还是没脑袋的?你他妈是嫌命长还是嫌大家死得不够快?脑子进水了?” 吴携死死咬着嘴唇,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他避开胖子喷火的眼神,固执地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地上的碎石,指节泛白。 过了几秒,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整个带不走…那就…带头。” “你……”胖子像是第一次认识吴携,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那句“你他妈真疯了”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他看着吴携那副油盐不进、近乎偏执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霍老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狠狠啐了一口,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旁边的谢语辰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时才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还想说什么的胖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做好了继续走的准备。 予恩在前方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蹲在尸体旁的吴携,还有他脚边那个渗人的头颅。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那点不耐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厌烦。 他的目光掠过阿柠,没有问她刚才躲在哪里,为何突然出现,只是极其冷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他不再等待,转身迈步就走。汪牧和张祁灵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跟上。黑瞎子耸耸肩,也快步追了上去。 谢语辰没动,双手抱臂,安静地看着吴携脱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外套,手抖得厉害,却异常小心地将霍老太的头颅包裹起来。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 胖子烦躁地在旁边踱了两步,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抢过那个用外套裹成的包袱,胡乱塞进自己背包最底下。 “操!胖爷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赶紧的,磨蹭个屁!再不走真给埋这儿当古董了!”他一把拽起还有些发怔的吴携。 通道并未就此平静。越往前走,空气越发灼热粘稠。 石壁深处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石块剥落的脆响。 新的密陀罗在更前方的岩层中蠢蠢欲动,时而有锈蚀的剑尖突然刺破石壁,逼得众人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仓促应战。 每一次遭遇都伴随着新的伤口和消耗。予恩的鞭影依旧凌厉,但挥动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张祁灵的刀光依旧致命,但每一次斩击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吴携机械地挥着工兵铲,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背包里那个包裹的存在感却无比清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梁上。 不知在压抑、灼热和随时爆发的死亡威胁中挣扎了多久,脚下坚硬的地面陡然消失,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脚踝。 水! 前方豁然开朗,湖水幽暗,与通道里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 身后通道深处,石壁破裂的“咔嚓”声连成一片,新的密陀罗正在涌出。 “噗通!”“噗通!”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纷纷跃入水之中。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众人奋力划水,朝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似乎有微光透入的水域拼命游去。 予恩入水后动作流畅,迅速调整好姿态。他划开冰冷的水流,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奋力游动。 然而,游出不过几米,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骤然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无论他如何奋力划动手臂,蹬动双腿,身体都像被钉在了原地,寸步难移!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那无形的束缚却带着一种非物质的、令人绝望的意志。 一个冰冷的意念直接撞入他的脑海。[归位…石头…] 世界意识!它在阻拦!它要那块被遗忘在鼓楼深处的“石头变得没有用处”! 予恩的身体在水中猛地一僵,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湖水的寒意。他咬紧牙关,眼中戾气翻涌。回去?休想!他不再徒劳挣扎,反而放松了身体,任由那股力量禁锢着自己,就那么冷冷地悬浮在冰冷的幽暗中,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时间在刺骨的冰寒和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前方,胖子、吴携、谢语辰等人的身影在奋力划动中逐渐变小、模糊。 就在予恩感觉四肢的麻木开始向心肺蔓延时,幽暗的水下,三道身影破开水流,急速折返! 是汪牧和张祁灵、黑瞎子! 黑瞎子、汪牧在前,速度极快,但张祁灵的动作更快!他好像完全不受水阻影响,瞬间越过汪牧,直游向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的予恩。 幽暗的水光中,予恩看到了那只破开重水、直直伸向自己的手。指节修长,带着一种常年握刀的硬朗轮廓。 没有言语,没有迟疑。那只手一把抓住了予恩冰冷的手腕!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予恩清晰地感觉到,那死死缠绕、禁锢着他的无形力量,骤然碎裂、消融!冰冷的湖水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张祁灵没有任何停顿,抓着予恩的手腕,猛地发力,身体扭转,带着他朝着上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全力冲刺! “哗啦——!”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冲破水面!新鲜的、带着尘土味的空气猛地灌入予恩几乎窒息的胸腔,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湖水从口鼻中涌出,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小哥!小予恩!”岸边传来胖子变了调的惊呼。 几只手立刻伸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几乎虚脱的予恩从冰冷的湖水里拖拽上岸。 粗糙的砂石摩擦着皮肤,他瘫倒在岸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刺痛。湿透的头发紧贴在额前,水珠不断滚落。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黑瞎子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谢语辰蹲在旁边检查他的状态。胖子的大脸凑得很近,满是焦急。 “没事?他娘的吓死胖爷了!还以为你让水鬼拖走了!” 吴携也一脸后怕地站在旁边,嘴唇发白,他背包的底部,被湖水浸湿,隐隐透出一点深色的轮廓。 岸边一片混乱。营地听到水声动静的伙计们已经跑了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几个从幽深湖水里爬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邱德洘的声音率先响起,紧接着是吴二柏那更为沉厚的、带着威严的质问,“下面发生了什么?!霍仙姑呢?她的人呢?” 予恩躺在冰冷的砂石地上,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逆着光,他看见邱德柯那张写满惊疑的脸,还有吴二柏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审视目光。 他累极了,连一个嘲讽的冷笑都扯不出来,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129章 予恩被困遇阻拦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率先扎进这条四壁森严的通道。 石壁高耸,在众人手中摇晃的光源下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压迫得让人透不过气。 张祁灵紧随其后,身影在石壁间投下利落的影子,汪牧、吴携、胖子、霍老太,还有她身后一群神色紧绷的伙计,都沉默地跟上。 脚步杂沓,在狭长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霍老太落在队伍偏后,一步一挪,频频回头。昏黄的光晕扫过她布满沟壑的脸,那双眼睛死死黏在身后通道的拐角——张家鼓楼的方向,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强烈的不甘。 那鼓楼的轮廓早已隐没在黑暗深处,可她似乎仍能看见它,那里有她半生追寻却未能触及的东西。 “啧。”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瞬间涌出的汗珠,低声抱怨,“这他娘什么鬼地方?蒸笼吗?胖爷我这一身神膘都要化了!” 汗珠沿着他油腻的鬓角滚落,砸在脚下的石地上,瞬间就被蒸腾的热气吸干。 吴携没接话,他咬着牙,努力跟上队伍的速度。背上背包的带子深深勒进肩膀,他握紧了手里的短柄工兵铲。 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当那个被保护的累赘。 石壁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表面开始渗出诡异的暗绿色物质。 “看…看墙上!来了”一个霍家伙计的声音变了调,带着惊惧的颤抖。 石壁表面开始鼓胀、扭曲。 一块块原本与石壁浑然一体的凸起物,竟在高温下“活”了过来!那些东西有着模糊的人形轮廓,通体覆盖着深绿近黑的苔藓状物质,关节处是粗糙的岩石质感。 它们正极其缓慢地从石壁中剥离,石屑簌簌落下。更令人胆寒的是,它们手中紧握的、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青铜长剑,正随着身体的剥离,一点点从岩壁中被“拔”出,剑刃上暗红的锈迹如同凝固的血痂。 “密陀罗!”胖子倒抽一口凉气,那口滚烫的空气呛得他连连咳嗽,“妈的!真活了!” 最先剥离完成的一个密陀罗,就在予恩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它那由粗糙岩石构成的头颅猛地一抬,两点微弱的绿芒在眼眶深处幽幽燃起。 它僵硬地抬起握着锈剑的手臂,朝着离它最近的予恩,毫无花哨地当头劈下! 锈蚀的剑锋切开灼热的空气,带起一股铁腥味的风。 予恩眼神都没动一下,手腕一道乌黑的鞭影窜出,缠住了那柄下劈的锈剑剑身。“锵!”鞭梢与锈剑摩擦,迸溅出几粒暗红的火星。 予恩手臂猛地发力一扯,巨大的力量将那个密陀罗拽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刹那间,通道内石屑纷飞!更多的密陀罗彻底挣脱了石壁的束缚,动作由僵硬迟缓骤然变得迅捷,挥舞着锈迹斑斑的武器,沉默地扑向他们。 张祁灵没有冲向最前方,而是出现在队伍侧翼一个正要扑向霍家伙计的密陀罗身后。 黑金古刀出鞘的声音短促而清冽,刀光在幽暗的通道里拉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刀锋精准地切入那石人脖颈的关节缝隙,“咔嚓”一声脆响,那颗覆盖着绿藓的石头头颅应声滚落,沉重的身体轰然砸倒在地。 汪牧手中没有武器,但他身形灵动得不可思议,一个密陀罗挥剑横扫,他矮身避过,后脚踢在石人持剑的手腕关节处一按一捏,“啪!”石屑飞溅,那石手被踢碎!锈剑脱手坠地。 汪牧毫不停留,脚尖在石壁上一蹬,借力旋身,一脚狠狠撞在另一个扑来的密陀罗胸口。“咚!”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石人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块,动作顿时僵住。 “天真!左边!”胖子大吼一声,手中的登山镐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一个正要偷袭吴携的密陀罗后脑勺。 “明白!”吴携咬牙应道,喉咙里滚着血腥气。 他看准时机,在胖子镐头砸中石人、使其身体前倾失衡的瞬间,手中的工兵铲用尽全力朝着石人膝盖后方最脆弱的连接处猛力一铲!“噌啦!”刺耳的刮擦声响起,铲刃在石头上留下深痕,那石人单膝跪地。 胖子抓住机会,第二镐紧跟着砸在它的天灵盖上,“哗啦”一声,碎石崩裂! 两人背靠背,汗水浸透衣服,气喘如牛,却死死顶住了面前两三个石人的冲击。 吴携每一次挥铲都拼尽全力,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 通道瞬间化作修罗场。刀光剑影,碎石飞溅,人的怒吼、惨叫与石质关节摩擦的“嘎吱”声、武器碰撞的“锵锵”声混作一片。 霍老太带来的那些伙计,虽也奋力搏杀,但实力相差悬殊,在凶悍的石人围攻下,惨叫声接连响起,不断有人倒下。 一个伙计被锈剑刺穿腹部,另一个被石人沉重的拳头砸碎了头颅……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铁锈与土腥,浓烈得令人作呕。 一片混乱中,霍老太被两个忠心的伙计死死护在角落。 她的目光却完全不在眼前的生死搏杀上,依旧死死盯着通道来时的方向,仿佛穿透石壁,再次看到那座张家鼓楼。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手青筋暴起。眼看予恩、张祁灵等主力被前方的密陀罗缠住,后方的伙计自顾不暇,无人留意她这边。 机会! 霍老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亮光。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伙计,踉跄着要往通道深处、张家鼓楼的方向冲回去!她要去拿她毕生所求之物!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通道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裂缝阴影里,一道人影闪了出来。是阿柠!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臂上一道伤口还在渗血,显然之前经历了一番苦斗才躲藏起来。 “老太……”阿柠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和急切,似乎想提醒什么。 然而,霍老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鼓楼方向,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在乎阿柠的出现。 就在阿柠踏出阴影的瞬间,她身后紧贴的石壁缝隙里,一个比其他密陀罗颜色更深、动作更迅捷的石人毫无征兆地剥离而出!它手中那把锈蚀得几乎只剩半截的青铜剑,高高扬起,借着霍老太全力前冲的势头,带着一股积攒了千年的恶风,朝着她的后颈猛然斩落! “呃……”霍老太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脸上那混杂着不甘与渴望的复杂表情瞬间凝固。 她的头颅,在阿柠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离开了身体,滚落在布满碎石和血污的地面上。无头的身体僵立了一瞬,才沉重地向前扑倒。 那完成了斩首一击的密陀罗,动作似乎也顿了一下。它那只布满深绿苔藓和岩石纹路的、如同千年古树根须般的手,似乎是无意间触碰到了霍老太断颈处瞬间喷涌出的、滚烫的鲜血。 “嗤——!” 一阵轻微但刺耳的白烟猛地从那接触点升起!那密陀罗的手背上,厚实的苔藓和表层岩石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变黑、消融、剥落!露出了底下更显灰败的石质。 石人猛地缩回手,僵硬地晃动了一下它那石质的头颅,朝活人扑去。 最后几个密陀罗在予恩的鞭影、张祁灵的刀锋、汪牧的打斗下碎裂倒地。通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令人窒息。 吴携拄着工兵铲,大口喘气,汗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流下,他胡乱抹了一把,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当看到角落里那具无头的尸体,以及滚落一旁、双眼兀自圆睁、凝固着强烈不甘的头颅时,他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霍…霍婆婆?!”吴携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踉跄着冲过去,腿一软,几乎是扑倒在尸体旁,颤抖的手指想去碰触那具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却又不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站在尸体不远处的阿柠身上。 阿柠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想解释:“我出来时,它就在我后面……” “死了正好。”予恩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他甩了甩鞭梢沾染的绿色粘液和石屑,看都没看霍老太的尸体一眼,脸上只有毫不掩饰的冷漠与不耐烦。 “到这地步还惦记那破楼,死在这,也算如了她的愿。”他抬脚就往前走,“没死的跟上,这鬼地方待久了,石壁上还能再爬出十个八个。” “予恩!”吴携猛地抬头,眼睛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她…她是绣绣的奶奶!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我得带她回去!不然…绣绣怎么办?她奶奶没回去,我怎么跟她交代?” 通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伤者压抑的呻吟。所有人都看向吴携。 “我靠!天真!”胖子第一个跳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又急又气,“你他妈疯了?看看这地方!看看周围!咱们能活着爬出去都他妈是祖师爷保佑!你还想背个死人?还是没脑袋的?你他妈是嫌命长还是嫌大家死得不够快?脑子进水了?” 吴携死死咬着嘴唇,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他避开胖子喷火的眼神,固执地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地上的碎石,指节泛白。 过了几秒,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整个带不走…那就…带头。” “你……”胖子像是第一次认识吴携,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那句“你他妈真疯了”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他看着吴携那副油盐不进、近乎偏执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霍老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狠狠啐了一口,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旁边的谢语辰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时才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还想说什么的胖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做好了继续走的准备。 予恩在前方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蹲在尸体旁的吴携,还有他脚边那个渗人的头颅。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那点不耐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厌烦。 他的目光掠过阿柠,没有问她刚才躲在哪里,为何突然出现,只是极其冷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他不再等待,转身迈步就走。汪牧和张祁灵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跟上。黑瞎子耸耸肩,也快步追了上去。 谢语辰没动,双手抱臂,安静地看着吴携脱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外套,手抖得厉害,却异常小心地将霍老太的头颅包裹起来。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 胖子烦躁地在旁边踱了两步,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抢过那个用外套裹成的包袱,胡乱塞进自己背包最底下。 “操!胖爷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赶紧的,磨蹭个屁!再不走真给埋这儿当古董了!”他一把拽起还有些发怔的吴携。 通道并未就此平静。越往前走,空气越发灼热粘稠。 石壁深处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石块剥落的脆响。 新的密陀罗在更前方的岩层中蠢蠢欲动,时而有锈蚀的剑尖突然刺破石壁,逼得众人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仓促应战。 每一次遭遇都伴随着新的伤口和消耗。予恩的鞭影依旧凌厉,但挥动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张祁灵的刀光依旧致命,但每一次斩击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吴携机械地挥着工兵铲,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背包里那个包裹的存在感却无比清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梁上。 不知在压抑、灼热和随时爆发的死亡威胁中挣扎了多久,脚下坚硬的地面陡然消失,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脚踝。 水! 前方豁然开朗,湖水幽暗,与通道里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 身后通道深处,石壁破裂的“咔嚓”声连成一片,新的密陀罗正在涌出。 “噗通!”“噗通!”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纷纷跃入水之中。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众人奋力划水,朝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似乎有微光透入的水域拼命游去。 予恩入水后动作流畅,迅速调整好姿态。他划开冰冷的水流,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奋力游动。 然而,游出不过几米,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骤然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无论他如何奋力划动手臂,蹬动双腿,身体都像被钉在了原地,寸步难移!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那无形的束缚却带着一种非物质的、令人绝望的意志。 一个冰冷的意念直接撞入他的脑海。[归位…石头…] 世界意识!它在阻拦!它要那块被遗忘在鼓楼深处的“石头变得没有用处”! 予恩的身体在水中猛地一僵,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湖水的寒意。他咬紧牙关,眼中戾气翻涌。回去?休想!他不再徒劳挣扎,反而放松了身体,任由那股力量禁锢着自己,就那么冷冷地悬浮在冰冷的幽暗中,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时间在刺骨的冰寒和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前方,胖子、吴携、谢语辰等人的身影在奋力划动中逐渐变小、模糊。 就在予恩感觉四肢的麻木开始向心肺蔓延时,幽暗的水下,三道身影破开水流,急速折返! 是汪牧和张祁灵、黑瞎子! 黑瞎子、汪牧在前,速度极快,但张祁灵的动作更快!他好像完全不受水阻影响,瞬间越过汪牧,直游向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的予恩。 幽暗的水光中,予恩看到了那只破开重水、直直伸向自己的手。指节修长,带着一种常年握刀的硬朗轮廓。 没有言语,没有迟疑。那只手一把抓住了予恩冰冷的手腕!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予恩清晰地感觉到,那死死缠绕、禁锢着他的无形力量,骤然碎裂、消融!冰冷的湖水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张祁灵没有任何停顿,抓着予恩的手腕,猛地发力,身体扭转,带着他朝着上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全力冲刺! “哗啦——!”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冲破水面!新鲜的、带着尘土味的空气猛地灌入予恩几乎窒息的胸腔,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湖水从口鼻中涌出,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小哥!小予恩!”岸边传来胖子变了调的惊呼。 几只手立刻伸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几乎虚脱的予恩从冰冷的湖水里拖拽上岸。 粗糙的砂石摩擦着皮肤,他瘫倒在岸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刺痛。湿透的头发紧贴在额前,水珠不断滚落。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黑瞎子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谢语辰蹲在旁边检查他的状态。胖子的大脸凑得很近,满是焦急。 “没事?他娘的吓死胖爷了!还以为你让水鬼拖走了!” 吴携也一脸后怕地站在旁边,嘴唇发白,他背包的底部,被湖水浸湿,隐隐透出一点深色的轮廓。 岸边一片混乱。营地听到水声动静的伙计们已经跑了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几个从幽深湖水里爬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邱德洘的声音率先响起,紧接着是吴二柏那更为沉厚的、带着威严的质问,“下面发生了什么?!霍仙姑呢?她的人呢?” 予恩躺在冰冷的砂石地上,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逆着光,他看见邱德柯那张写满惊疑的脸,还有吴二柏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审视目光。 他累极了,连一个嘲讽的冷笑都扯不出来,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130章 告别与决然 意识像沉船,艰难地浮出冰冷幽暗的海面。 予恩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光影里,天花板上是简陋木梁。嘈杂的争执声像钝器,一下下敲打着他昏沉的神经,钻进耳朵。 “…汪牧,你他妈少拿什么哥哥身份说事!”是黑瞎子拔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人还没睁眼呢,你急吼吼地划地想带人走?黑爷告诉你别想!” “他是我弟弟,汪家的少族长,自然要回汪家。” “放屁!”胖子的大嗓门立刻炸开,压过了黑瞎子的余音,“小予恩还没醒呢!要带人走,等他醒了自个儿说!轮得到你替他做主?再说了,又不是亲弟弟!” 屋里的空气陡然绷紧。黑瞎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听见没?胖爷都明白!你管不管得了?呵,反正我们哥几个,是没那资格管,也‘管不了’,对?”最后几个字刻意咬得很重,是赤裸裸的嘲讽。 汪牧没有立刻反驳。 予恩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自己躺着的角落,冰冷,带着审视的意味。那视线短暂停留,随即转向黑瞎子。 “我管不管得了,”汪牧的声音平静却渗出丝丝寒意,“就不劳你操心了。至于你们…”他停顿了下,语气里的轻蔑不带掩饰,“确实管不了,不是吗?” 予恩胸口一阵翻涌,忍不住咳了出来。 “予恩!” “醒了?”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涌到床边。黑瞎子冲得最快,张祁灵的身影几乎和他重叠,两人一左一右,堵在了床前。 胖子和谢语辰也立刻围了过来,把汪牧若有若无的视线挡在了后面。 他们此刻在之前的村落里找了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予恩在冰冷的地下湖里耗尽力气,被拖上岸后就一直昏迷。 汪牧想趁他昏迷直接把人带走,张祁灵几人寸步不让地守着。 吴携被吴二柏强行带走了——临行前吴二柏还想逼问在予恩这里关于吴三行的下落,被张祁灵他们冷硬地挡了回去。 吴携怀里揣着用衣服裹紧的霍老太头颅,整个人失魂落魄,被二京半拖半拽地拉上了车,他还想跟到这个村子来,终究没能拗过他二叔。 阿柠重伤,霍家和邱德柯的人马在鼓楼损失惨重,早已带着残兵撤离。所以只剩下他们几个,以及汪牧和他带来的几个气息沉凝的汪家人。 谢语辰离门口最近,此刻也最先俯身。他动作很轻地扶住予恩的肩膀,帮他半坐起来靠在墙上,声音温和。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予恩抬起眼,正对上谢语辰的目光。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警惕戒备的眼睛,正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柔和得像蒙了一层薄雾。若不是知道他们各自的底细,知道这温和背后藏着多少试探和算计,换做从前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恐怕真的会沉溺其中,以为得到了真心实意的关切。 他咽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因为干涩和虚弱而沙哑。“没事。” 张祁灵和黑瞎子一左一右站着,沉默地看着他。 张祁灵的眼神沉静,像深潭,看不出情绪,但予恩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黑瞎子脸上惯常的戏谑笑意不见了,嘴唇抿成一条线。汪牧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靠着门框,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予恩和围在床边的人。 “没事就好。”汪牧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小恩,醒了我们就该走了,车在外面。” 予恩的目光缓缓移向他。 汪牧嘴角还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在笑。但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他的眼底深处翻滚着无声的警告。 右手一直随意地插在裤袋里,此时他像是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裤袋边缘露出一个微小的深色玻璃瓶的一角。 一月之期,蛊毒的解药。 予恩的目光在那瓶口上停留了不足半秒。眼底深处,一丝波动闪过,随即被更深的寒潭吞噬。 “那就走。”予恩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撑着土炕边缘,自己站了起来。 “予恩!”黑瞎子一步上前想按住他。 张祁灵的身体也瞬间绷紧,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他脸上没看出什么,但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碎裂,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愕然和…失落?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胖子和谢语辰也急了,胖子急得直搓手,谢语辰温和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眉头紧紧锁起。 他们都清楚汪牧是谁,更清楚他身后代表的是怎样一个庞大而冰冷的势力家族。他带着的那些气息冰冷的汪家人……汪牧此人,深不可测,心思难料。 予恩这次一旦跟他踏出这扇门,下次再见,会是什么光景?他还会是眼前这个予恩吗?或者说,他还能跟现在一样完好无损地出现吗? “小予恩!”胖子猛地出声,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嘎,“别跟他走!跟胖哥回北京!咱哥俩搭档,多痛快!胖哥带你吃遍四九城,玩遍皇城根儿,什么全聚德、东来顺,管够!不比跟他去那鸟不拉屎的汪家强百倍?”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三人的目光聚焦在予恩脸上,带着滚烫的期待。 只要他点一下头,哪怕只是犹豫一下,他们立刻就能动手。管他什么汪家不汪家,先抢了人再说!胖子的话像点燃了引线,空气中弥漫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予恩站直了身体。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几道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汪牧靠着门框,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带着十足的把握。他裤袋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 予恩抬起眼,目光掠过胖子焦急的脸,掠过黑瞎子紧抿的唇,掠过谢语辰锁紧的眉头,最后,短暂地停留在张祁灵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上。 那目光交汇的时间很短,短得像错觉。 予恩的睫毛颤了下,率先移开了视线。 “胖哥,谢谢。” “不过不用了。”予恩的声音平稳得近乎残忍,没有一丝犹豫,斩断了所有可能。目光虚虚地落在胖子脚前布满灰尘的地面,“有机会…我去找你。” “有机会”三个字,轻飘飘地悬在寂静的空气里。不是承诺,是诀别前最后的客套,是给彼此留的最后一点体面,也宣告着未来的无限渺茫。 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宽厚的肩膀颓然垮塌下去,巨大的茫然和失落淹没了他。 黑瞎子猛地别开脸,颈骨发出轻微的“咔”声。他下颌的肌肉剧烈地鼓胀着,腮帮咬得死紧,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怒火在他周身无声地炸开,烧得他侧脸的线条都扭曲了。他死死盯着对面墙上的一道裂缝,眼神凶狠。 谢语辰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又以一种更深的姿态重新聚拢。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成一片深沉的疲惫。他无声地吸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而张祁灵。 在予恩移开视线说出“不用了”的刹那,眼底深处最后翻腾的、那些复杂的、微弱希冀的光,骤然熄灭。 予恩想,就算没有心脏内的那个蛊,他还是要去汪家。吴三行在那,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也在那。” 予恩看向汪牧,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表情。 “走。”他重复道,声音不高,却砸碎了所有的期待。 他迈开脚步,身体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他径直走向门口,走向那个嘴角弧度变冷的男人。 “很好。” 汪牧侧身让开门口,予恩没有停顿,抬脚跨过了那道低矮、沾满泥尘的门槛。 屋外的光线有些刺眼。黑色的越野车就停在院子中央,几个汪家人立在车旁。 予恩没有回头。 汪牧靠在门框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完全、清晰地扬起,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对予恩选择的满意。他裤袋里的手指,愉悦地轻轻叩击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盖。 予恩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径直走向其中一辆停靠着的黑色越野车。 车门打开,他没有任何犹豫,俯身钻了进去。 第130章 告别与决然 意识像沉船,艰难地浮出冰冷幽暗的海面。 予恩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光影里,天花板上是简陋木梁。嘈杂的争执声像钝器,一下下敲打着他昏沉的神经,钻进耳朵。 “…汪牧,你他妈少拿什么哥哥身份说事!”是黑瞎子拔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人还没睁眼呢,你急吼吼地划地想带人走?黑爷告诉你别想!” “他是我弟弟,汪家的少族长,自然要回汪家。” “放屁!”胖子的大嗓门立刻炸开,压过了黑瞎子的余音,“小予恩还没醒呢!要带人走,等他醒了自个儿说!轮得到你替他做主?再说了,又不是亲弟弟!” 屋里的空气陡然绷紧。黑瞎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听见没?胖爷都明白!你管不管得了?呵,反正我们哥几个,是没那资格管,也‘管不了’,对?”最后几个字刻意咬得很重,是赤裸裸的嘲讽。 汪牧没有立刻反驳。 予恩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自己躺着的角落,冰冷,带着审视的意味。那视线短暂停留,随即转向黑瞎子。 “我管不管得了,”汪牧的声音平静却渗出丝丝寒意,“就不劳你操心了。至于你们…”他停顿了下,语气里的轻蔑不带掩饰,“确实管不了,不是吗?” 予恩胸口一阵翻涌,忍不住咳了出来。 “予恩!” “醒了?”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涌到床边。黑瞎子冲得最快,张祁灵的身影几乎和他重叠,两人一左一右,堵在了床前。 胖子和谢语辰也立刻围了过来,把汪牧若有若无的视线挡在了后面。 他们此刻在之前的村落里找了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予恩在冰冷的地下湖里耗尽力气,被拖上岸后就一直昏迷。 汪牧想趁他昏迷直接把人带走,张祁灵几人寸步不让地守着。 吴携被吴二柏强行带走了——临行前吴二柏还想逼问在予恩这里关于吴三行的下落,被张祁灵他们冷硬地挡了回去。 吴携怀里揣着用衣服裹紧的霍老太头颅,整个人失魂落魄,被二京半拖半拽地拉上了车,他还想跟到这个村子来,终究没能拗过他二叔。 阿柠重伤,霍家和邱德柯的人马在鼓楼损失惨重,早已带着残兵撤离。所以只剩下他们几个,以及汪牧和他带来的几个气息沉凝的汪家人。 谢语辰离门口最近,此刻也最先俯身。他动作很轻地扶住予恩的肩膀,帮他半坐起来靠在墙上,声音温和。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予恩抬起眼,正对上谢语辰的目光。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警惕戒备的眼睛,正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柔和得像蒙了一层薄雾。若不是知道他们各自的底细,知道这温和背后藏着多少试探和算计,换做从前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恐怕真的会沉溺其中,以为得到了真心实意的关切。 他咽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因为干涩和虚弱而沙哑。“没事。” 张祁灵和黑瞎子一左一右站着,沉默地看着他。 张祁灵的眼神沉静,像深潭,看不出情绪,但予恩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黑瞎子脸上惯常的戏谑笑意不见了,嘴唇抿成一条线。汪牧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靠着门框,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予恩和围在床边的人。 “没事就好。”汪牧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小恩,醒了我们就该走了,车在外面。” 予恩的目光缓缓移向他。 汪牧嘴角还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在笑。但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他的眼底深处翻滚着无声的警告。 右手一直随意地插在裤袋里,此时他像是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裤袋边缘露出一个微小的深色玻璃瓶的一角。 一月之期,蛊毒的解药。 予恩的目光在那瓶口上停留了不足半秒。眼底深处,一丝波动闪过,随即被更深的寒潭吞噬。 “那就走。”予恩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撑着土炕边缘,自己站了起来。 “予恩!”黑瞎子一步上前想按住他。 张祁灵的身体也瞬间绷紧,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他脸上没看出什么,但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碎裂,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愕然和…失落?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胖子和谢语辰也急了,胖子急得直搓手,谢语辰温和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眉头紧紧锁起。 他们都清楚汪牧是谁,更清楚他身后代表的是怎样一个庞大而冰冷的势力家族。他带着的那些气息冰冷的汪家人……汪牧此人,深不可测,心思难料。 予恩这次一旦跟他踏出这扇门,下次再见,会是什么光景?他还会是眼前这个予恩吗?或者说,他还能跟现在一样完好无损地出现吗? “小予恩!”胖子猛地出声,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嘎,“别跟他走!跟胖哥回北京!咱哥俩搭档,多痛快!胖哥带你吃遍四九城,玩遍皇城根儿,什么全聚德、东来顺,管够!不比跟他去那鸟不拉屎的汪家强百倍?” 张祁灵、黑瞎子、谢语辰,三人的目光聚焦在予恩脸上,带着滚烫的期待。 只要他点一下头,哪怕只是犹豫一下,他们立刻就能动手。管他什么汪家不汪家,先抢了人再说!胖子的话像点燃了引线,空气中弥漫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予恩站直了身体。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几道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汪牧靠着门框,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带着十足的把握。他裤袋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 予恩抬起眼,目光掠过胖子焦急的脸,掠过黑瞎子紧抿的唇,掠过谢语辰锁紧的眉头,最后,短暂地停留在张祁灵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上。 那目光交汇的时间很短,短得像错觉。 予恩的睫毛颤了下,率先移开了视线。 “胖哥,谢谢。” “不过不用了。”予恩的声音平稳得近乎残忍,没有一丝犹豫,斩断了所有可能。目光虚虚地落在胖子脚前布满灰尘的地面,“有机会…我去找你。” “有机会”三个字,轻飘飘地悬在寂静的空气里。不是承诺,是诀别前最后的客套,是给彼此留的最后一点体面,也宣告着未来的无限渺茫。 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宽厚的肩膀颓然垮塌下去,巨大的茫然和失落淹没了他。 黑瞎子猛地别开脸,颈骨发出轻微的“咔”声。他下颌的肌肉剧烈地鼓胀着,腮帮咬得死紧,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怒火在他周身无声地炸开,烧得他侧脸的线条都扭曲了。他死死盯着对面墙上的一道裂缝,眼神凶狠。 谢语辰紧锁的眉头骤然松开,又以一种更深的姿态重新聚拢。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成一片深沉的疲惫。他无声地吸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而张祁灵。 在予恩移开视线说出“不用了”的刹那,眼底深处最后翻腾的、那些复杂的、微弱希冀的光,骤然熄灭。 予恩想,就算没有心脏内的那个蛊,他还是要去汪家。吴三行在那,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也在那。” 予恩看向汪牧,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表情。 “走。”他重复道,声音不高,却砸碎了所有的期待。 他迈开脚步,身体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他径直走向门口,走向那个嘴角弧度变冷的男人。 “很好。” 汪牧侧身让开门口,予恩没有停顿,抬脚跨过了那道低矮、沾满泥尘的门槛。 屋外的光线有些刺眼。黑色的越野车就停在院子中央,几个汪家人立在车旁。 予恩没有回头。 汪牧靠在门框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完全、清晰地扬起,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对予恩选择的满意。他裤袋里的手指,愉悦地轻轻叩击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盖。 予恩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径直走向其中一辆停靠着的黑色越野车。 车门打开,他没有任何犹豫,俯身钻了进去。 第131章 予恩面对汪牧盘问的回应 院子里,张祁灵、黑瞎子、胖子三人无声地伫立着,他们看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启动,引擎发出一声轰鸣,卷起地上的尘土,缓缓驶离了院里,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空气里只剩下阳光灼烧地面的气味。 胖子最先打破沉默,他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予恩真就跟人走了?”他看向张祁灵,对方依旧保持着望向车子消失方向的姿势。 黑瞎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镜片反射着刺目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咂了下嘴。“走了就是走了。汪家那地方,予恩……有他的事要办。”这话说得平淡,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份量。 一直靠在门框上的谢语辰这时直起身,“行了,”他拍拍手,声音清朗,“咱们杵在这儿当望夫石也不是办法。先回,后面的事,后面再议。”他率先转身,朝屋内走去,步伐轻快,只是背影在阳光下拉得有些长。 张祁灵终于收回目光,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谢语辰,脚步无声。 黑瞎子也抬脚要走,却被胖子一把拉住胳膊。 “黑爷,等等,”胖子的胖脸上堆满了忧虑,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事儿,要是让天真知道了,可咋整?”他脑海里浮现出吴携那张总是带着点执拗和担忧的脸,“天真那性子,对予恩……啧,要是让他知道予恩自己跟着汪家的人走了,他俩后面要是真对上……”胖子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搓了搓手。 黑瞎子沉默了几秒,墨镜后的视线扫过胖子焦虑的脸,又似乎望向了更远处。他最终只是拍了拍胖子厚实的肩膀。 “那是后面的事。现在,回去,喝水。天塌下来,也得喘口气。” 胖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跟着黑瞎子也走进了屋里。 越野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酷热形成两个世界。 予恩靠在后座最靠窗的位置,闭着眼睛,头微微偏向冰冷的车窗玻璃,似乎想从那点凉意中汲取片刻安宁。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显得格外沉默。 坐在他旁边的汪牧,坐姿端正,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他侧过头,视线落在予恩紧闭双眼的侧脸上。 车内的空气安静了几分钟。 “汪恩。”汪牧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 予恩的眼皮轻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汪牧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问。 “在张家鼓楼,最后那层,你和张祁灵上去后,到底碰到了什么?” 予恩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依旧闭着眼,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透着冰凉的讥诮。 “呵……这么想知道?”他终于缓缓睁开眼,没有看汪牧,而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晒得发白的田野,“那时候,你怎么不跟着我上去?汪家的手,不是伸得挺长么?” 汪牧脸上的平静瞬间被一层薄冰覆盖,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冷硬,目光直直刺向予恩的侧脸。 “你知道原因。”汪牧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张家鼓楼最上层,只有张家本家人,或者被本家人亲自带上去的人,才有资格踏足上去。”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而你,汪恩……”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一个来历、连自己过去都拼凑不全的人,你是怎么进去的?” 予恩转过头,正面对上汪牧那双冰冷的、探究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被盘问后的厌倦和烦躁。 “想知道?”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声音里充满了不耐,“好啊,这么好奇,等回到汪家,你们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法子,不是多得很吗?把我绑上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再测一遍,不就全清楚了?” 出乎意料地,汪牧脸上那层冰霜般的冷硬竟然缓缓融化了。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向后靠去,重新倚在舒适的真皮靠背上,嘴角甚至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从外表看,他此刻的心情堪称愉悦。 “不急。”汪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 侧过头,目光再次看着予恩,“好好想想,好好……捋清楚。等回到汪家,我希望能听到一个完整、清晰、没有保留的解释。关于你是怎么进入张家禁地,关于你在那上面究竟看到了什么,关于你……到底是谁。” 他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予恩盯着汪牧看了足足有三秒,对方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笃定神情让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翳,随即不耐地移开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模糊扭曲的风景。 “行啊。”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那就等回汪家。”他重新闭上眼睛,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进座椅的凹陷里,只留给汪牧一个拒绝交流的、冷硬的侧影。 “我累了。”他最后丢下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别烦我。”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枯燥噪音。 汪牧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眼神变得幽深难测。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前方那条不断延伸、通往未知的公路。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予恩靠在窗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但张家鼓楼顶层那冰冷石壁上诡异的浮雕,张祁灵看到它们时骤然收缩的瞳孔,还有黑暗中……那个低哑得仿佛来自幽冥的声音……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 汪牧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像是在计算着时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131章 予恩面对汪牧盘问的回应 院子里,张祁灵、黑瞎子、胖子三人无声地伫立着,他们看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启动,引擎发出一声轰鸣,卷起地上的尘土,缓缓驶离了院里,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空气里只剩下阳光灼烧地面的气味。 胖子最先打破沉默,他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予恩真就跟人走了?”他看向张祁灵,对方依旧保持着望向车子消失方向的姿势。 黑瞎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镜片反射着刺目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咂了下嘴。“走了就是走了。汪家那地方,予恩……有他的事要办。”这话说得平淡,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份量。 一直靠在门框上的谢语辰这时直起身,“行了,”他拍拍手,声音清朗,“咱们杵在这儿当望夫石也不是办法。先回,后面的事,后面再议。”他率先转身,朝屋内走去,步伐轻快,只是背影在阳光下拉得有些长。 张祁灵终于收回目光,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谢语辰,脚步无声。 黑瞎子也抬脚要走,却被胖子一把拉住胳膊。 “黑爷,等等,”胖子的胖脸上堆满了忧虑,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事儿,要是让天真知道了,可咋整?”他脑海里浮现出吴携那张总是带着点执拗和担忧的脸,“天真那性子,对予恩……啧,要是让他知道予恩自己跟着汪家的人走了,他俩后面要是真对上……”胖子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搓了搓手。 黑瞎子沉默了几秒,墨镜后的视线扫过胖子焦虑的脸,又似乎望向了更远处。他最终只是拍了拍胖子厚实的肩膀。 “那是后面的事。现在,回去,喝水。天塌下来,也得喘口气。” 胖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跟着黑瞎子也走进了屋里。 越野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酷热形成两个世界。 予恩靠在后座最靠窗的位置,闭着眼睛,头微微偏向冰冷的车窗玻璃,似乎想从那点凉意中汲取片刻安宁。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显得格外沉默。 坐在他旁边的汪牧,坐姿端正,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他侧过头,视线落在予恩紧闭双眼的侧脸上。 车内的空气安静了几分钟。 “汪恩。”汪牧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 予恩的眼皮轻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汪牧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问。 “在张家鼓楼,最后那层,你和张祁灵上去后,到底碰到了什么?” 予恩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依旧闭着眼,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透着冰凉的讥诮。 “呵……这么想知道?”他终于缓缓睁开眼,没有看汪牧,而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晒得发白的田野,“那时候,你怎么不跟着我上去?汪家的手,不是伸得挺长么?” 汪牧脸上的平静瞬间被一层薄冰覆盖,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冷硬,目光直直刺向予恩的侧脸。 “你知道原因。”汪牧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张家鼓楼最上层,只有张家本家人,或者被本家人亲自带上去的人,才有资格踏足上去。”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而你,汪恩……”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一个来历、连自己过去都拼凑不全的人,你是怎么进去的?” 予恩转过头,正面对上汪牧那双冰冷的、探究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被盘问后的厌倦和烦躁。 “想知道?”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声音里充满了不耐,“好啊,这么好奇,等回到汪家,你们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法子,不是多得很吗?把我绑上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再测一遍,不就全清楚了?” 出乎意料地,汪牧脸上那层冰霜般的冷硬竟然缓缓融化了。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向后靠去,重新倚在舒适的真皮靠背上,嘴角甚至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从外表看,他此刻的心情堪称愉悦。 “不急。”汪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 侧过头,目光再次看着予恩,“好好想想,好好……捋清楚。等回到汪家,我希望能听到一个完整、清晰、没有保留的解释。关于你是怎么进入张家禁地,关于你在那上面究竟看到了什么,关于你……到底是谁。” 他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予恩盯着汪牧看了足足有三秒,对方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笃定神情让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翳,随即不耐地移开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模糊扭曲的风景。 “行啊。”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那就等回汪家。”他重新闭上眼睛,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进座椅的凹陷里,只留给汪牧一个拒绝交流的、冷硬的侧影。 “我累了。”他最后丢下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别烦我。”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枯燥噪音。 汪牧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眼神变得幽深难测。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前方那条不断延伸、通往未知的公路。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予恩靠在窗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但张家鼓楼顶层那冰冷石壁上诡异的浮雕,张祁灵看到它们时骤然收缩的瞳孔,还有黑暗中……那个低哑得仿佛来自幽冥的声音……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 汪牧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像是在计算着时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132章 疲惫前行 两天后,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厚重的大门无声滑开,车辆驶入内部,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升降平台旁。 予恩推开车门,踏上冰冷的水泥地面。他环顾四周,巨大的穹顶下是纵横交错的通道和忙碌的汪家人员,一切都显得冰冷、高效、秩序井然。 汪牧从另一侧下车,走到他身边。 “到了。” 予恩点点头,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前方深邃的通道。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抬脚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停住下来,侧过半身对着身后的汪牧,语气平常“我去看看吴三行。汪渊跟上,他在哪个关押室?” 说完,也不等汪牧回答,径直朝着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暗通道走去,步伐没有丝毫,汪渊快步走到前面带路。 汪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予恩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的阴影里,那张脸,一点点沉了下去。 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紧,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经过他身边的一个汪家手下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汪牧的眼神,阴沉沉地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收回。 通道向下延伸,灯光昏暗,只有头顶嵌着的冷光灯提供有限的光源,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空气里的湿冷感更重了,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予恩的脚步在空旷的通道里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 走到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停下。门口站着两个人,汪明和汪程。 他们穿着统一的汪家制服,站姿笔挺,看到予恩走近,同时微微颔首。“少族长。” 予恩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紧闭的金属门上。 “在外面等着,你们不用进去。” “是。”汪明和汪程立刻应声,身体站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 予恩抬手,按下门旁一个不起眼的按钮。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滑开一条缝隙,一股更浓重的、带着血腥和汗臭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予恩面不改色,侧身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合拢。 关押室内部空间不大,四面都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只有顶部一盏惨白的灯照亮中央区域。 角落里,一个身影被粗大的铁链悬吊着,双臂高高吊起,双脚勉强能点着地。正是吴三行。他衣衫破烂,身上布满新旧伤痕,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部分脸,露出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和淤青。 听到开门和脚步声,吴三行猛地抬起头。 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怨毒。 “小兔崽子!”嘶哑的咒骂声立刻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带着浓重的喘息,“老子他妈……在你出现的时候……就该一枪崩了你!你该死!!” 他奋力挣扎,铁链被他扯得哗啦作响,撞击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唾沫星子从他干裂的嘴角飞溅出来。 予恩像是没听到那些恶毒的咒骂,脚步平稳地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吴三行几步远的地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却多了一条紫红的长鞭,鞭子垂落在地,尖端轻轻蹭着地面。 “我该不该死,不知道。”予恩开口,声音平静,在吴三行的怒骂声中显得格格不入,“你说了,也不算。”他的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甩! “啪——!” 一声脆响,紫红色的鞭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抽打在吴三行布满污垢的脸上。 “呃!”吴三行发出一声痛哼,头被打得微偏向另一边。一道狰狞的血痕立刻从他颧骨斜拉到嘴角,皮肉翻卷,鲜血迅速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予恩手腕一收,鞭子灵巧地回到他脚边。他垂眼看着鞭梢沾染的几点猩红,语气慢悠悠的,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不过你,还有你的侄子吴携甚至吴家……肯定是要该死了。” 他抬起眼,对上吴三行愤怒扭曲的脸,以及那双死死瞪着他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知道你的好侄子,现在在哪儿吗?情况……又如何了?” 吴三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眼中的狠厉和戒备丝毫未减。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却还是带着一股硬气。 “真以为老子那么好骗呢?吴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有我二哥在,你现在……恐怕就不是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了!呵……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让你……成了汪家的狗!” 予恩听着这些话,脸上缓缓地、一点点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讥诮,刻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眼。 “对吴二柏,对吴家……这么有信心啊?”他微微歪了下头,好像认真想了下,“有信心,是好事。不过……”他拖长了尾音,语气陡然转冷,“下次喝茶的时候,你恐怕就能亲眼看见他了。” 吴三行瞳孔一缩,但随即又强自镇定,重重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拒绝再听、拒绝再说的姿态。 予恩看着他这副紧闭双眼、拒不合作的样子,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轻轻地、近乎耳语般地开口。 “吴三行……”他向前又挪了半步,距离被吊着的人更近了些,“你第一次刚见到我,就有心……打算杀了我?” 吴三行紧闭的眼皮下的眼珠微微滚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睁眼。 予恩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是在寂静的囚室里回荡。 “你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一些别人查不出来的事。对?” 吴三行猛地睁开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死死盯着予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音生硬、嘶哑,却异常笃定。 “是!老子就是要杀你!怎么样?!你他妈来历不明!你就是个祸害!” “哈哈哈……”予恩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起初压抑,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他猜对了!吴三行这老狐狸,以为他想逼问那些“查不出来”的信息,才摆出这副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模样,试图守住这个秘密。 笑声戛然而止。予恩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变得阴冷。向前一扑,左手探出,一把揪住吴三行胸前的破衣烂衫,将他被铁链悬吊的身体拉得向前踉跄。右手那条沾着血的紫红长鞭在他手中一绕,瞬间缠上了吴三行的脖颈!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长鞭骤然收紧! “呃——!”吴三行所有的咒骂和喘息都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窒息的嗬嗬声。 他眼球瞬间充血暴凸,脸色由苍白急速转为酱紫,被铁链束缚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扭动挣扎,扯得沉重的铁链疯狂铮铮作响,撞击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囚室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予恩的脸近在咫尺,他死死盯着吴三行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纯粹不加掩饰的杀意! “吴三行!”予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我问你这个问题,可不是要你的答案!也不需要你的答案!”他手上的力道还在一点点加重,看着吴三行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来历不明?呵!不久后……恐怕你就是‘下落不明’了!” 铁链的铮鸣声达到了顶点,吴三行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断断续续的嘶鸣。就在那挣扎即将彻底停止,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瞬—— 予恩的手一瞬就松开了。 “咳!咳咳咳——嗬——嗬嗬——”骤然涌入的空气让吴三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呛咳,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大量的唾液混合着血丝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他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勒痕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予恩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吴三行吊在铁链上,只剩下本能的、痛苦的喘息和咳嗽。他甩了甩鞭子,将鞭梢沾染的血迹在地上蹭了蹭。 “吴三行,”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比刚才的疯狂更令人心寒,“这只是个开始。” 他慢慢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番子……可是也来汪家做过客。你身为他的主子……”他走到门边,手按在冰冷的门把上,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待遇不会比他差的。放心,后面……我会‘再好好招待你’。” 说完,拉开了有些厚重的门。 “你……该死!谁……谁让你……出现的!”身后,传来吴三行断断续续、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充满怨毒声音。 予恩仿佛没听见,一步跨出囚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痛苦的喘息声。 门外,汪明和汪程依旧笔挺地站着。 汪明看他出来上前一步,微微垂首,声音恭敬。 “少族长,汪先生交代,让您休息好后,立刻去见他。” 予恩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渗出来困倦与疲惫。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了。” 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朝着自己休息的方向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背影在昏暗的通道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又孤绝。 第132章 疲惫前行 两天后,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厚重的大门无声滑开,车辆驶入内部,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升降平台旁。 予恩推开车门,踏上冰冷的水泥地面。他环顾四周,巨大的穹顶下是纵横交错的通道和忙碌的汪家人员,一切都显得冰冷、高效、秩序井然。 汪牧从另一侧下车,走到他身边。 “到了。” 予恩点点头,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前方深邃的通道。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抬脚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停住下来,侧过半身对着身后的汪牧,语气平常“我去看看吴三行。汪渊跟上,他在哪个关押室?” 说完,也不等汪牧回答,径直朝着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暗通道走去,步伐没有丝毫,汪渊快步走到前面带路。 汪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予恩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的阴影里,那张脸,一点点沉了下去。 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紧,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经过他身边的一个汪家手下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汪牧的眼神,阴沉沉地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收回。 通道向下延伸,灯光昏暗,只有头顶嵌着的冷光灯提供有限的光源,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空气里的湿冷感更重了,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予恩的脚步在空旷的通道里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 走到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停下。门口站着两个人,汪明和汪程。 他们穿着统一的汪家制服,站姿笔挺,看到予恩走近,同时微微颔首。“少族长。” 予恩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紧闭的金属门上。 “在外面等着,你们不用进去。” “是。”汪明和汪程立刻应声,身体站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 予恩抬手,按下门旁一个不起眼的按钮。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滑开一条缝隙,一股更浓重的、带着血腥和汗臭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予恩面不改色,侧身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合拢。 关押室内部空间不大,四面都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只有顶部一盏惨白的灯照亮中央区域。 角落里,一个身影被粗大的铁链悬吊着,双臂高高吊起,双脚勉强能点着地。正是吴三行。他衣衫破烂,身上布满新旧伤痕,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部分脸,露出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和淤青。 听到开门和脚步声,吴三行猛地抬起头。 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怨毒。 “小兔崽子!”嘶哑的咒骂声立刻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带着浓重的喘息,“老子他妈……在你出现的时候……就该一枪崩了你!你该死!!” 他奋力挣扎,铁链被他扯得哗啦作响,撞击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唾沫星子从他干裂的嘴角飞溅出来。 予恩像是没听到那些恶毒的咒骂,脚步平稳地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吴三行几步远的地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却多了一条紫红的长鞭,鞭子垂落在地,尖端轻轻蹭着地面。 “我该不该死,不知道。”予恩开口,声音平静,在吴三行的怒骂声中显得格格不入,“你说了,也不算。”他的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甩! “啪——!” 一声脆响,紫红色的鞭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抽打在吴三行布满污垢的脸上。 “呃!”吴三行发出一声痛哼,头被打得微偏向另一边。一道狰狞的血痕立刻从他颧骨斜拉到嘴角,皮肉翻卷,鲜血迅速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予恩手腕一收,鞭子灵巧地回到他脚边。他垂眼看着鞭梢沾染的几点猩红,语气慢悠悠的,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不过你,还有你的侄子吴携甚至吴家……肯定是要该死了。” 他抬起眼,对上吴三行愤怒扭曲的脸,以及那双死死瞪着他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知道你的好侄子,现在在哪儿吗?情况……又如何了?” 吴三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眼中的狠厉和戒备丝毫未减。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却还是带着一股硬气。 “真以为老子那么好骗呢?吴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有我二哥在,你现在……恐怕就不是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了!呵……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让你……成了汪家的狗!” 予恩听着这些话,脸上缓缓地、一点点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讥诮,刻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眼。 “对吴二柏,对吴家……这么有信心啊?”他微微歪了下头,好像认真想了下,“有信心,是好事。不过……”他拖长了尾音,语气陡然转冷,“下次喝茶的时候,你恐怕就能亲眼看见他了。” 吴三行瞳孔一缩,但随即又强自镇定,重重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拒绝再听、拒绝再说的姿态。 予恩看着他这副紧闭双眼、拒不合作的样子,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轻轻地、近乎耳语般地开口。 “吴三行……”他向前又挪了半步,距离被吊着的人更近了些,“你第一次刚见到我,就有心……打算杀了我?” 吴三行紧闭的眼皮下的眼珠微微滚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睁眼。 予恩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是在寂静的囚室里回荡。 “你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一些别人查不出来的事。对?” 吴三行猛地睁开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死死盯着予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音生硬、嘶哑,却异常笃定。 “是!老子就是要杀你!怎么样?!你他妈来历不明!你就是个祸害!” “哈哈哈……”予恩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起初压抑,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他猜对了!吴三行这老狐狸,以为他想逼问那些“查不出来”的信息,才摆出这副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模样,试图守住这个秘密。 笑声戛然而止。予恩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变得阴冷。向前一扑,左手探出,一把揪住吴三行胸前的破衣烂衫,将他被铁链悬吊的身体拉得向前踉跄。右手那条沾着血的紫红长鞭在他手中一绕,瞬间缠上了吴三行的脖颈!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长鞭骤然收紧! “呃——!”吴三行所有的咒骂和喘息都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窒息的嗬嗬声。 他眼球瞬间充血暴凸,脸色由苍白急速转为酱紫,被铁链束缚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扭动挣扎,扯得沉重的铁链疯狂铮铮作响,撞击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囚室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予恩的脸近在咫尺,他死死盯着吴三行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纯粹不加掩饰的杀意! “吴三行!”予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我问你这个问题,可不是要你的答案!也不需要你的答案!”他手上的力道还在一点点加重,看着吴三行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来历不明?呵!不久后……恐怕你就是‘下落不明’了!” 铁链的铮鸣声达到了顶点,吴三行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断断续续的嘶鸣。就在那挣扎即将彻底停止,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瞬—— 予恩的手一瞬就松开了。 “咳!咳咳咳——嗬——嗬嗬——”骤然涌入的空气让吴三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呛咳,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大量的唾液混合着血丝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他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勒痕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予恩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吴三行吊在铁链上,只剩下本能的、痛苦的喘息和咳嗽。他甩了甩鞭子,将鞭梢沾染的血迹在地上蹭了蹭。 “吴三行,”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比刚才的疯狂更令人心寒,“这只是个开始。” 他慢慢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番子……可是也来汪家做过客。你身为他的主子……”他走到门边,手按在冰冷的门把上,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待遇不会比他差的。放心,后面……我会‘再好好招待你’。” 说完,拉开了有些厚重的门。 “你……该死!谁……谁让你……出现的!”身后,传来吴三行断断续续、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充满怨毒声音。 予恩仿佛没听见,一步跨出囚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痛苦的喘息声。 门外,汪明和汪程依旧笔挺地站着。 汪明看他出来上前一步,微微垂首,声音恭敬。 “少族长,汪先生交代,让您休息好后,立刻去见他。” 予恩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渗出来困倦与疲惫。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了。” 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朝着自己休息的方向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背影在昏暗的通道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又孤绝。 第133章 予恩与汪牧搏斗 予恩几乎是简单洗漱了下,就躺床上去了,在沾到枕头时就沉入了无梦的深眠。 再次睁开眼时,房间被人工光源笼罩,分不清晨昏。 想到即将面对汪牧的盘问,他深吸一口气,驱散残留的困倦,起身走向洗手间的简易盥洗台。冷水泼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他看着镜中自己没什么血色的脸,眼底的阴影浓重。 刚换上干净的衣物,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敲门声响起。 “进。”予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门被推开一条缝,汪程端着餐盘无声地走进来,将简单的食物放在桌上,又无声地退了出去,门轻轻合拢。 予恩走到桌边坐下。予恩吃得很快。在外面消耗太大,胃里需要实在的东西填充,空间里那些应急食品还有在营地寡淡的配给食物吃得他反胃。他迅速清空盘子,起身,走向汪牧的办公区域。 通道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很快他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敲了一下,不等里面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汪牧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档。看到予恩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休息得如何?” 予恩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汪牧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直接切入主题。 “现在,可以说说张家鼓楼最上面那层。你和张祁灵,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平稳地落在予恩脸上,“还有,关于你自身的来历。我需要一个更清晰的解释。”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无形的压力,“记住,汪恩,你现在是汪家的人。汪家,需要忠诚,更需要……坦诚。” 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三楼?没什么特别的。触发了几个老掉牙的机关陷阱,差点被扎成筛子。上面全是些张家祖宗的棺材板子,刻满了看不懂的鬼画符,阴森得很。中央摆着一颗石头,不知道干嘛用的。” 迎上汪牧审视的目光,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般的冷淡。 “至于我的身份?汪先生,你问我,我问谁?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莫名其妙掉进来的。一个异乡客,一个孤魂野鬼,能有什么身份?查不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汪牧静静地听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表情——他的嘴角确实向上弯起,像是在笑,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他看着予恩,像是看着一个试图用拙劣谎言掩饰秘密的孩子。 “呵。”汪牧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他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流畅自然,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到予恩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说的这些……”汪牧的声音很轻,几乎像耳语,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予恩耳膜上,“……连你自己都不信?” 话音未落,汪牧右手直抓向予恩的肩膀! 予恩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反应猛地一偏头,汪牧的指尖擦着他的颈侧皮肤掠过。 予恩顺势旋身后撤两步,拉开距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要动手?”予恩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那条熟悉的长鞭从袖中滑出,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鞭梢垂地,轻轻颤动。 他根本没等汪牧回答,话音落下,手臂猛地一抡! “呜——啪!” 长鞭发出呼啸,红色的鞭影凶狠地抽向汪牧! 汪牧侧身矮腰,鞭梢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侧扫过,抽在后面的金属文件柜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柜门瞬间凹陷下去一道深痕! 汪牧眼神一厉,借着矮身的动作就地一滚,到办公桌旁,迅速拉开抽屉,抓起里面一把寒光闪闪的短柄直刀。 握紧刀柄,迎着再次袭来的鞭影冲了上去!他不再试图格挡那灵活刁钻的长鞭,而是利用短刀的近身优势,不断逼近予恩。 汪牧的身法异常灵活,长鞭多次险险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抽打在墙壁、桌面、仪器上,留下道道裂痕和碎屑。 汪牧抓住一个鞭势稍缓的间隙,猛地一个箭步突入予恩近身范围! 予恩眼神一凝,果断弃鞭!长鞭脱手,一柄锋利的短刀已握在手中! “铛——!” 两把短刀在空中狠狠相撞,迸出一溜火星! 刀锋相抵,两人瞬间陷入角力状态。予恩握着刀,死死压着汪牧的刀刃,两人脸对脸,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予恩的眼神冰冷刺骨,直视着汪牧近在咫尺的眼睛。 “我的身份?”予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浓浓的讥讽,“看来你汪牧的身份……也不简单啊?觉得我的身手比不上你?” 汪牧嘴角向上勾起一个确凿无疑的弧度,眼神阴鸷“是有这个感觉。”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交上手后,他心底猛地一沉。予恩的反应速度、力量、格斗技巧,都远超他的预估!……汪家基地里,能一对一真正压制住他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小子,还有隐藏! “那就试试!”予恩猛地发力格开汪牧的刀,紧接着猛烈的反击!短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招式,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汪牧眼神凝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刀法沉稳,防守严密,抓住机会也毫不留情地反击。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刀刃破空的尖啸、刀锋撞击的刺耳锐响、以及两人沉重的呼吸和脚步移动声。文件纷飞,桌椅翻倒,昂贵的仪器屏幕被刀锋划开,爆出细碎的电火花。 两人都打出了真火,谁也没有留手。予恩的刀锋在汪牧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汪牧的刀尖也挑破了予恩的肩头。鲜血迅速染红了他们的衣物,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砰!” “砰!”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找到了对方一个破绽,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身上! 巨大的力量让两人同时倒飞出去。予恩撞在翻倒的办公椅上,椅子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汪牧则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两人迅速挣扎着站起,隔着狼藉的战场,死死盯着对方,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 予恩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眼神凶狠,握着刀,一步一步再次向汪牧走去。 汪牧也站直了身体,握紧刀柄,摆出迎战的姿态。 就在予恩即将再次发起冲锋的瞬间—— 一股尖锐的剧痛,从他心脏深处猛地炸开! “呃——!”予恩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戛然而止!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捂住胸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半蹲在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抬头凶狠的瞪着汪牧。 汪牧看着一只脚跪倒在地、痛苦痉挛的予恩,眼中闪过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慢慢走过去,停在予恩面前,缓缓地半蹲下来。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予恩汗湿的头发,直视起他那双狠厉的眼睛。 “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要安分,老实点。”他看着予恩因剧痛,脸上都是汗水的脸,“张家鼓楼上面,到底有什么?这次,你选择隐瞒……”汪牧的手指收紧,扯得予恩头皮生疼,“说实话。” 他冷酷地吐出,“不说,那就按照我的方法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汪牧看着予恩,头也不回出声。 门被推开,汪初走了进来,身后是穿着白大褂、提着银色医疗箱的峙医生。 予恩痛苦地喘息着,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他死死瞪着汪牧,声音因为剧痛和愤怒而颤抖。 “你……你也就只会……使这种手段……用蛊了……现在又想……做什么……” 汪牧看着他那双充满不屈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等下你就知道了。”说完,松开了抓着予恩头发的手。 峙医生面无表情地打开医疗箱,迅速取出一支装有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和针头。 予恩看到那针筒,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他强忍着心脏处翻江倒海的剧痛,猛地伸手去抓掉落在旁边的短刀! “滚开!”挣扎着想要站起,挥刀刺向靠近的峙医生! 汪牧快速上前一手格开予恩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钳制住他另一只手臂。 汪初也立刻上前,配合汪牧的动作,夺下了予恩手中的刀。 “安静点!”汪牧低喝,双手牢牢禁锢住予恩的双臂,将他死死按住。 予恩体内的蛊疯狂肆虐,极大地削弱了他的力量,此刻的挣扎在汪牧和汪初的合力压制下显得徒劳。 汪牧朝峙医生使了个眼色。 峙医生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将针剂吸好,排掉空气,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汪牧空出一只手,迅速接过峙医生递来的注射器。他一手死死按住予恩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瞄准予恩暴露出来的脖颈侧面,将针尖刺入皮肤! 冰冷的液体被推入血管! “唔!”予恩身体猛地一颤,死命咬住的嘴唇。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冰冷力量顺着血管急速蔓延,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意识。 剧烈的蛊痛还在,但一股更沉重的麻木感铺天盖地涌来。 他徒劳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汪牧那张近在咫尺的、冰冷的脸,视野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旋转、变暗…… 黑暗淹没了意识。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被禁锢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第133章 予恩与汪牧搏斗 予恩几乎是简单洗漱了下,就躺床上去了,在沾到枕头时就沉入了无梦的深眠。 再次睁开眼时,房间被人工光源笼罩,分不清晨昏。 想到即将面对汪牧的盘问,他深吸一口气,驱散残留的困倦,起身走向洗手间的简易盥洗台。冷水泼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他看着镜中自己没什么血色的脸,眼底的阴影浓重。 刚换上干净的衣物,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敲门声响起。 “进。”予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门被推开一条缝,汪程端着餐盘无声地走进来,将简单的食物放在桌上,又无声地退了出去,门轻轻合拢。 予恩走到桌边坐下。予恩吃得很快。在外面消耗太大,胃里需要实在的东西填充,空间里那些应急食品还有在营地寡淡的配给食物吃得他反胃。他迅速清空盘子,起身,走向汪牧的办公区域。 通道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很快他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敲了一下,不等里面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汪牧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档。看到予恩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休息得如何?” 予恩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汪牧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直接切入主题。 “现在,可以说说张家鼓楼最上面那层。你和张祁灵,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平稳地落在予恩脸上,“还有,关于你自身的来历。我需要一个更清晰的解释。”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无形的压力,“记住,汪恩,你现在是汪家的人。汪家,需要忠诚,更需要……坦诚。” 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三楼?没什么特别的。触发了几个老掉牙的机关陷阱,差点被扎成筛子。上面全是些张家祖宗的棺材板子,刻满了看不懂的鬼画符,阴森得很。中央摆着一颗石头,不知道干嘛用的。” 迎上汪牧审视的目光,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般的冷淡。 “至于我的身份?汪先生,你问我,我问谁?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莫名其妙掉进来的。一个异乡客,一个孤魂野鬼,能有什么身份?查不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汪牧静静地听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表情——他的嘴角确实向上弯起,像是在笑,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他看着予恩,像是看着一个试图用拙劣谎言掩饰秘密的孩子。 “呵。”汪牧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他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流畅自然,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到予恩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说的这些……”汪牧的声音很轻,几乎像耳语,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予恩耳膜上,“……连你自己都不信?” 话音未落,汪牧右手直抓向予恩的肩膀! 予恩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反应猛地一偏头,汪牧的指尖擦着他的颈侧皮肤掠过。 予恩顺势旋身后撤两步,拉开距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要动手?”予恩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那条熟悉的长鞭从袖中滑出,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鞭梢垂地,轻轻颤动。 他根本没等汪牧回答,话音落下,手臂猛地一抡! “呜——啪!” 长鞭发出呼啸,红色的鞭影凶狠地抽向汪牧! 汪牧侧身矮腰,鞭梢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侧扫过,抽在后面的金属文件柜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柜门瞬间凹陷下去一道深痕! 汪牧眼神一厉,借着矮身的动作就地一滚,到办公桌旁,迅速拉开抽屉,抓起里面一把寒光闪闪的短柄直刀。 握紧刀柄,迎着再次袭来的鞭影冲了上去!他不再试图格挡那灵活刁钻的长鞭,而是利用短刀的近身优势,不断逼近予恩。 汪牧的身法异常灵活,长鞭多次险险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抽打在墙壁、桌面、仪器上,留下道道裂痕和碎屑。 汪牧抓住一个鞭势稍缓的间隙,猛地一个箭步突入予恩近身范围! 予恩眼神一凝,果断弃鞭!长鞭脱手,一柄锋利的短刀已握在手中! “铛——!” 两把短刀在空中狠狠相撞,迸出一溜火星! 刀锋相抵,两人瞬间陷入角力状态。予恩握着刀,死死压着汪牧的刀刃,两人脸对脸,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予恩的眼神冰冷刺骨,直视着汪牧近在咫尺的眼睛。 “我的身份?”予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浓浓的讥讽,“看来你汪牧的身份……也不简单啊?觉得我的身手比不上你?” 汪牧嘴角向上勾起一个确凿无疑的弧度,眼神阴鸷“是有这个感觉。”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交上手后,他心底猛地一沉。予恩的反应速度、力量、格斗技巧,都远超他的预估!……汪家基地里,能一对一真正压制住他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小子,还有隐藏! “那就试试!”予恩猛地发力格开汪牧的刀,紧接着猛烈的反击!短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招式,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汪牧眼神凝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刀法沉稳,防守严密,抓住机会也毫不留情地反击。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刀刃破空的尖啸、刀锋撞击的刺耳锐响、以及两人沉重的呼吸和脚步移动声。文件纷飞,桌椅翻倒,昂贵的仪器屏幕被刀锋划开,爆出细碎的电火花。 两人都打出了真火,谁也没有留手。予恩的刀锋在汪牧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汪牧的刀尖也挑破了予恩的肩头。鲜血迅速染红了他们的衣物,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砰!” “砰!”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找到了对方一个破绽,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身上! 巨大的力量让两人同时倒飞出去。予恩撞在翻倒的办公椅上,椅子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汪牧则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两人迅速挣扎着站起,隔着狼藉的战场,死死盯着对方,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 予恩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眼神凶狠,握着刀,一步一步再次向汪牧走去。 汪牧也站直了身体,握紧刀柄,摆出迎战的姿态。 就在予恩即将再次发起冲锋的瞬间—— 一股尖锐的剧痛,从他心脏深处猛地炸开! “呃——!”予恩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戛然而止!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捂住胸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半蹲在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抬头凶狠的瞪着汪牧。 汪牧看着一只脚跪倒在地、痛苦痉挛的予恩,眼中闪过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慢慢走过去,停在予恩面前,缓缓地半蹲下来。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予恩汗湿的头发,直视起他那双狠厉的眼睛。 “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要安分,老实点。”他看着予恩因剧痛,脸上都是汗水的脸,“张家鼓楼上面,到底有什么?这次,你选择隐瞒……”汪牧的手指收紧,扯得予恩头皮生疼,“说实话。” 他冷酷地吐出,“不说,那就按照我的方法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汪牧看着予恩,头也不回出声。 门被推开,汪初走了进来,身后是穿着白大褂、提着银色医疗箱的峙医生。 予恩痛苦地喘息着,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他死死瞪着汪牧,声音因为剧痛和愤怒而颤抖。 “你……你也就只会……使这种手段……用蛊了……现在又想……做什么……” 汪牧看着他那双充满不屈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等下你就知道了。”说完,松开了抓着予恩头发的手。 峙医生面无表情地打开医疗箱,迅速取出一支装有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和针头。 予恩看到那针筒,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他强忍着心脏处翻江倒海的剧痛,猛地伸手去抓掉落在旁边的短刀! “滚开!”挣扎着想要站起,挥刀刺向靠近的峙医生! 汪牧快速上前一手格开予恩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钳制住他另一只手臂。 汪初也立刻上前,配合汪牧的动作,夺下了予恩手中的刀。 “安静点!”汪牧低喝,双手牢牢禁锢住予恩的双臂,将他死死按住。 予恩体内的蛊疯狂肆虐,极大地削弱了他的力量,此刻的挣扎在汪牧和汪初的合力压制下显得徒劳。 汪牧朝峙医生使了个眼色。 峙医生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将针剂吸好,排掉空气,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汪牧空出一只手,迅速接过峙医生递来的注射器。他一手死死按住予恩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瞄准予恩暴露出来的脖颈侧面,将针尖刺入皮肤! 冰冷的液体被推入血管! “唔!”予恩身体猛地一颤,死命咬住的嘴唇。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冰冷力量顺着血管急速蔓延,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意识。 剧烈的蛊痛还在,但一股更沉重的麻木感铺天盖地涌来。 他徒劳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汪牧那张近在咫尺的、冰冷的脸,视野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旋转、变暗…… 黑暗淹没了意识。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被禁锢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第134章 记忆重塑:予恩醒来后的“新认知” 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的麻木感尚未完全褪去,予恩的身体沉重地瘫软下去。 汪牧稳稳地扶住失去意识的予恩,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峙医生,声音平静。 “藏海花,交给你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峙医生立刻微微躬身,“汪先生,一切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就绪。只等少族长。” “那就开始。”汪牧弯下腰,手臂穿过予恩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昏迷不醒的予恩横抱起来。 予恩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汪牧抱着他,步履沉稳地走出狼藉一片的办公室,穿过冰冷的通道,走向基地深处那间专门用于“处理”特殊情况的静室。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予恩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细微的、清脆的声响穿透了厚重的沉寂。 叮铃…叮铃…叮铃…… 是铃铛的声音。单调、重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不紧不慢地敲打着他的意识。 紧接着,一个温和而清晰的男声,紧随着铃铛的节奏,在他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不容置疑地灌入他的脑海。 “你叫汪恩……” “九门的人……杀了你的父母……杀了你的爷爷……” “他们差点……也杀了你……” “汪牧……是你哥哥……他救了你……” “汪家……是你的家……” “九门……是仇人……” “吴三行……是仇人……” “吴携……是仇人……” “报复他们……杀了他们……” “你叫汪恩……汪家的汪恩……” 这声音仿佛拥有魔力,每一个字都硬生生地塞进他的记忆深处,覆盖、抹去、重塑。 伴随这声音的,还有一种奇特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口中——味道腥甜,浓烈得令人作呕,却又诡异地混合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奇异花香。 他本能地想抗拒,想呕吐,但身体和意识都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只能被动地承受。 叮铃声、低语声、那腥甜花香的味道……构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炼狱,持续了不知多久。 沉重的眼皮,予恩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它们掀开。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他躺在床上,头顶是冰冷的金属天花板。大脑一片混沌,像是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甸甸的,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旷感。 他叫……汪恩?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扎根般的真实感。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记忆碎片。 熊熊燃烧的房屋,父母倒在血泊中惊恐扭曲的脸,爷爷苍老的身体被利刃穿透……模糊的凶手身影。然后,是汪牧的脸,带着焦急和关切,将他从抱起……还有吴三行那张狞笑着、沾满血污的脸! 一股冰冷的恨意取代了初醒的迷茫。 房门被轻轻推开,汪程端着水和一些流食走了进来。看到予恩睁着眼睛,汪程脸上露出欣喜和恭敬。 “少族长!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予恩——现在他完全认同了这个名字——看着汪程,眼神有些许的困惑,但很快,清晰的“记忆”填补了这短暂的空白。 他想起来了,他去执行一项针对九门的任务,遭遇了九门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成功抓住了吴三行,但自己也受了重伤被带回。对,就是这样。 “嗯。”予恩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汪程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放下杯子,他立刻问道。 “吴三行呢?”语气带着刻骨的寒意。 “还在关押室里,少族长放心,有人守着。” 予恩点了点头。对于脑海中这段“亲身经历”的惨痛记忆,他没有产生丝毫怀疑。那刻骨的仇恨和亲眼所见的画面,真实得不容怀疑。 他放下水杯,掀开被子下床。“给我准备衣服。” “是。”汪程迅速将一套干净的汪家制服放在床边,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予恩动作麻利地洗漱,换上笔挺的黑色制服,扣好纽扣。镜子里的人,眼神冰冷,嘴角紧抿,整个人有些阴翳。 推开门,汪程等在外面。 “去关押室。” “是。”汪程在前引路。刚走出没多远,通道拐角处,峙医生带着两名穿着白色制服、提着医疗箱的医护人员快步跟了上来。 “少族长,”峙医生微微欠身,“汪先生吩咐,您伤势初愈,需要观察,让我们随行。” 予恩脚步未停,只是冷漠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一行人沉默地走在阴冷的通道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再次站在那扇厚重的门前,予恩脑海中父母惨死的画面又浮现出来,浓烈的恨意瞬间点燃了他的眼睛,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他伸出手,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门滑开,浑浊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角落里的吴三行还被铁链悬吊着,形容比之前更加枯槁憔悴。 听到动静,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是予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怨毒杀意,随即咧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充满讽刺的笑声。 “呵……咳咳……汪家小畜生……回去想了什么新花样?汪家的狗……又想怎么……折腾我?” “汪家的小畜生”几个字像针一样刺入予恩的耳中,却没有激起他自己预想中的暴怒,反而让他对自己“记忆”的真实性更加深信不疑——看,这老东西亲口承认了他是汪家的敌人!他温和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诡异。 “吴三爷说笑了,”予恩的声音平静,回复话语还很有礼貌,“怎么能让您自己在这里‘做客’呢?是我考虑不周。” 吴三行被他这反常的态度和话语弄得一愣,心底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你……什么意思?”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破绽。 予恩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里的一把锋利的砍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他握着刀,转身对门口的汪渊和汪明下令。 “把他解开,绑在椅子上。双手分开,按在桌子上固定好。” 汪渊和汪明立刻应声上前,动作利落地解开铁链,不顾吴三行的挣扎和怒骂,将他拖到房间中央一把沉重的金属椅上,用特制的绳带将他牢牢捆住。 接着,又将他的两条手臂强行拉开,死死按在椅子扶手上临时充当的“桌面”上,手腕被金属扣紧紧锁住。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吴三行奋力挣扎,椅子被他带得哐当作响,却徒劳无功。 予恩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吴三行被按住的左臂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然是……帮你侄子当家啊。”他语气轻描淡写,“你们吴家,不是在费心费力地培养吴携那小子吗?你们两个老东西不‘退位’,他怎么当家做主?”他微微俯身,凑近吴三行愤怒的脸。 “正好,你们兄弟俩都来我们汪家‘做客’了。不过,现在光请了你,你二哥那个老狐狸……恐怕不会轻易上钩?没有点像样的‘信物’,怎么显得我们有诚意呢?” 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落在了吴三行被死死按在桌面上的左手。 吴三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左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巨大的恐惧在心底升起,他目眦欲裂,爆发出疯狂的咆哮和挣扎。 “你个祸害!王八蛋!汪家小畜生你敢!老子一定要杀了你!剁碎了你!你以为解决了我,就能得逞了吗?!吴携他……” “噗嗤——!” 予恩没有再给他咒骂下去的机会。他眼神一厉,手中的砍刀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恨意,干净利落地挥落! 刀刃切入皮肉、斩断骨骼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鲜血狂涌而出! “啊——!!!”吴三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立刻充斥了整个囚室,盖过了所有挣扎的声响!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身体巨大的痛苦让他失声,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 温热的鲜血溅在予恩的脸上、制服上,留下星星点点、迅速蔓延开来的猩红痕迹。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看都没看痛得几乎昏死过去的吴三行,目光落在地上那只刚刚脱离主人的断手上。 “汪渊,”予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把这只手,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杭城,亲手交给吴二柏。”他停顿了下,补充道,“找机会,把他们吴家的主子——吴二柏,还有那个二京、番子,都给我‘请’过来。如果一时半会儿绑不到二京和番子,”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就先‘请’吴二柏。明白吗?” “是!少族长!”汪渊立刻上前,用一个特制的低温保存盒小心地收起那只断手。 “峙医生,”予恩又转向一旁的白大褂,“处理伤口,别让他失血过多死了。” “明白。”峙医生面无表情地带着助手快步上前,打开医疗箱,熟练地拿出止血钳、纱布和强心剂,开始处理吴三行断臂处那恐怖的创口。 予恩不再看那血腥的场面,他随意地甩了甩刀上残留的血珠,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地方,回去清理这一身的污秽。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步走向门口时,他的脚步停住了。 囚室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汪牧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他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平静地注视着予恩,注视着这个被他亲手塑造出来的、充满着冰冷恨意,对汪家忠诚的“汪家少族长”。 囚室里只剩下吴三行压抑痛苦的呻吟、峙医生处理伤口的细微声响,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予恩——或者说,被强行植入“汪恩”记忆的予恩——隔着几步的距离,与汪牧的目光在充满铁锈味的空气中无声交汇。 第134章 记忆重塑:予恩醒来后的“新认知” 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带来的麻木感尚未完全褪去,予恩的身体沉重地瘫软下去。 汪牧稳稳地扶住失去意识的予恩,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峙医生,声音平静。 “藏海花,交给你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峙医生立刻微微躬身,“汪先生,一切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就绪。只等少族长。” “那就开始。”汪牧弯下腰,手臂穿过予恩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昏迷不醒的予恩横抱起来。 予恩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汪牧抱着他,步履沉稳地走出狼藉一片的办公室,穿过冰冷的通道,走向基地深处那间专门用于“处理”特殊情况的静室。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予恩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细微的、清脆的声响穿透了厚重的沉寂。 叮铃…叮铃…叮铃…… 是铃铛的声音。单调、重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不紧不慢地敲打着他的意识。 紧接着,一个温和而清晰的男声,紧随着铃铛的节奏,在他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不容置疑地灌入他的脑海。 “你叫汪恩……” “九门的人……杀了你的父母……杀了你的爷爷……” “他们差点……也杀了你……” “汪牧……是你哥哥……他救了你……” “汪家……是你的家……” “九门……是仇人……” “吴三行……是仇人……” “吴携……是仇人……” “报复他们……杀了他们……” “你叫汪恩……汪家的汪恩……” 这声音仿佛拥有魔力,每一个字都硬生生地塞进他的记忆深处,覆盖、抹去、重塑。 伴随这声音的,还有一种奇特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口中——味道腥甜,浓烈得令人作呕,却又诡异地混合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奇异花香。 他本能地想抗拒,想呕吐,但身体和意识都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只能被动地承受。 叮铃声、低语声、那腥甜花香的味道……构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炼狱,持续了不知多久。 沉重的眼皮,予恩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它们掀开。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他躺在床上,头顶是冰冷的金属天花板。大脑一片混沌,像是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甸甸的,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旷感。 他叫……汪恩?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扎根般的真实感。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记忆碎片。 熊熊燃烧的房屋,父母倒在血泊中惊恐扭曲的脸,爷爷苍老的身体被利刃穿透……模糊的凶手身影。然后,是汪牧的脸,带着焦急和关切,将他从抱起……还有吴三行那张狞笑着、沾满血污的脸! 一股冰冷的恨意取代了初醒的迷茫。 房门被轻轻推开,汪程端着水和一些流食走了进来。看到予恩睁着眼睛,汪程脸上露出欣喜和恭敬。 “少族长!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予恩——现在他完全认同了这个名字——看着汪程,眼神有些许的困惑,但很快,清晰的“记忆”填补了这短暂的空白。 他想起来了,他去执行一项针对九门的任务,遭遇了九门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成功抓住了吴三行,但自己也受了重伤被带回。对,就是这样。 “嗯。”予恩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汪程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放下杯子,他立刻问道。 “吴三行呢?”语气带着刻骨的寒意。 “还在关押室里,少族长放心,有人守着。” 予恩点了点头。对于脑海中这段“亲身经历”的惨痛记忆,他没有产生丝毫怀疑。那刻骨的仇恨和亲眼所见的画面,真实得不容怀疑。 他放下水杯,掀开被子下床。“给我准备衣服。” “是。”汪程迅速将一套干净的汪家制服放在床边,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予恩动作麻利地洗漱,换上笔挺的黑色制服,扣好纽扣。镜子里的人,眼神冰冷,嘴角紧抿,整个人有些阴翳。 推开门,汪程等在外面。 “去关押室。” “是。”汪程在前引路。刚走出没多远,通道拐角处,峙医生带着两名穿着白色制服、提着医疗箱的医护人员快步跟了上来。 “少族长,”峙医生微微欠身,“汪先生吩咐,您伤势初愈,需要观察,让我们随行。” 予恩脚步未停,只是冷漠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一行人沉默地走在阴冷的通道里,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再次站在那扇厚重的门前,予恩脑海中父母惨死的画面又浮现出来,浓烈的恨意瞬间点燃了他的眼睛,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他伸出手,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门滑开,浑浊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角落里的吴三行还被铁链悬吊着,形容比之前更加枯槁憔悴。 听到动静,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是予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怨毒杀意,随即咧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充满讽刺的笑声。 “呵……咳咳……汪家小畜生……回去想了什么新花样?汪家的狗……又想怎么……折腾我?” “汪家的小畜生”几个字像针一样刺入予恩的耳中,却没有激起他自己预想中的暴怒,反而让他对自己“记忆”的真实性更加深信不疑——看,这老东西亲口承认了他是汪家的敌人!他温和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诡异。 “吴三爷说笑了,”予恩的声音平静,回复话语还很有礼貌,“怎么能让您自己在这里‘做客’呢?是我考虑不周。” 吴三行被他这反常的态度和话语弄得一愣,心底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你……什么意思?”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破绽。 予恩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里的一把锋利的砍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他握着刀,转身对门口的汪渊和汪明下令。 “把他解开,绑在椅子上。双手分开,按在桌子上固定好。” 汪渊和汪明立刻应声上前,动作利落地解开铁链,不顾吴三行的挣扎和怒骂,将他拖到房间中央一把沉重的金属椅上,用特制的绳带将他牢牢捆住。 接着,又将他的两条手臂强行拉开,死死按在椅子扶手上临时充当的“桌面”上,手腕被金属扣紧紧锁住。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吴三行奋力挣扎,椅子被他带得哐当作响,却徒劳无功。 予恩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吴三行被按住的左臂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然是……帮你侄子当家啊。”他语气轻描淡写,“你们吴家,不是在费心费力地培养吴携那小子吗?你们两个老东西不‘退位’,他怎么当家做主?”他微微俯身,凑近吴三行愤怒的脸。 “正好,你们兄弟俩都来我们汪家‘做客’了。不过,现在光请了你,你二哥那个老狐狸……恐怕不会轻易上钩?没有点像样的‘信物’,怎么显得我们有诚意呢?” 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落在了吴三行被死死按在桌面上的左手。 吴三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左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巨大的恐惧在心底升起,他目眦欲裂,爆发出疯狂的咆哮和挣扎。 “你个祸害!王八蛋!汪家小畜生你敢!老子一定要杀了你!剁碎了你!你以为解决了我,就能得逞了吗?!吴携他……” “噗嗤——!” 予恩没有再给他咒骂下去的机会。他眼神一厉,手中的砍刀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恨意,干净利落地挥落! 刀刃切入皮肉、斩断骨骼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鲜血狂涌而出! “啊——!!!”吴三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立刻充斥了整个囚室,盖过了所有挣扎的声响!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身体巨大的痛苦让他失声,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 温热的鲜血溅在予恩的脸上、制服上,留下星星点点、迅速蔓延开来的猩红痕迹。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看都没看痛得几乎昏死过去的吴三行,目光落在地上那只刚刚脱离主人的断手上。 “汪渊,”予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把这只手,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杭城,亲手交给吴二柏。”他停顿了下,补充道,“找机会,把他们吴家的主子——吴二柏,还有那个二京、番子,都给我‘请’过来。如果一时半会儿绑不到二京和番子,”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就先‘请’吴二柏。明白吗?” “是!少族长!”汪渊立刻上前,用一个特制的低温保存盒小心地收起那只断手。 “峙医生,”予恩又转向一旁的白大褂,“处理伤口,别让他失血过多死了。” “明白。”峙医生面无表情地带着助手快步上前,打开医疗箱,熟练地拿出止血钳、纱布和强心剂,开始处理吴三行断臂处那恐怖的创口。 予恩不再看那血腥的场面,他随意地甩了甩刀上残留的血珠,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地方,回去清理这一身的污秽。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步走向门口时,他的脚步停住了。 囚室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汪牧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他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平静地注视着予恩,注视着这个被他亲手塑造出来的、充满着冰冷恨意,对汪家忠诚的“汪家少族长”。 囚室里只剩下吴三行压抑痛苦的呻吟、峙医生处理伤口的细微声响,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予恩——或者说,被强行植入“汪恩”记忆的予恩——隔着几步的距离,与汪牧的目光在充满铁锈味的空气中无声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