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公府长媳要跑路,首辅大人疯魔了》 第1章 分明盼着她死呢 早春,刚下过一茬雪的天儿比起隆冬有过之而无不及,呼出的气儿在空中瞬间就凝结成白雾,寒气入口,似乎每吸一口气都得鼓足极大的勇气。 豫国公府,秋水园内,正屋的炭火已经足足放了三盆,但云岁晚还是觉得冷,她看着窗外树枝上的冰棱,眼神也跟着凉了几分,忍不住再次问起来,“大爷呢?还没回来吗?” 身边的贴身丫环冷翠摇摇头,“已经派人去传了三回话了,只是眼下还未见大爷回来。” 云岁晚眼眸一冷,“罢了,让传话的人不用再去了!” 成婚这么多年云岁晚太了解裴砚桉了,他这个人对待任何事情向来只问重要与否。 只要于他而言是重要的事,哪怕千难万阻,下刀子落冰雹他都会办得妥帖,而那些于他而言不足挂齿的事情自然是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如今消息传进去三次,裴砚桉没有任何反应那就说明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换言之,她云岁晚于他裴砚桉而言并不重要,所以无需回来。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说服自己想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出口的瞬间,气息上涌云岁晚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气郁结在胸中,整个脸憋得通红。 冷翠见状连忙过来又是抚背又是端水的,“主儿,你别上气,眼下身子最是重要啊!大夫说了,你这身子要将息的。” 听见这话,云岁晚一时悲从中来,“身子又如何?气不气的又如何?我这副病躯还有谁会在乎?” 她似是自嘲般地道,“也就只有你们,还当我是个活着的人罢了!” 冷翠听见这话,眼睛一酸带着一丝哭腔道,“主儿,你别这么说,等你好起来,依旧是国公府嫡长媳。” 云岁晚,清北伯府嫡长女,三岁能作画,五岁能写诗,八岁就习得一手好琴,到十二岁的时候琴棋书画,诗书礼易样样精通,曾被誉为望京城内第一才女。 后来,她为达祖母心意,更是一路战朱砂,斗青梅,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望京城内年轻一辈中最有前程的豫国公府世子裴砚桉。 世人都道她是好福气,而那个时候她自己也是这般觉得的。 入府之后,她尽心伺候夫君,竭力孝顺公婆,睁眼是庶务,闭眼是账簿,家中事务她一力操持,外头门面她费心维护,国公府内外谁见了她不夸一句闺中典范?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至今没有生下一子。 当初过府两年,云岁晚才怀上第一胎。 那时她才三个多月的身孕,庄子上却出了一桩大事,婆母染了风寒,夫君不在身侧,妯娌间也没个指望的。 她没有办法,顶着大雨去了庄上,哪知回来的时候由于山路泥泞难行,车子颠簸,一不小心车轱辘一歪,整个马车就翻了过去。 一阵剧痛袭来,云岁晚当即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程妈妈才告诉她孩子没了,她失声痛哭了一个晚上。 从此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将养了好久都没能再怀上。 云岁晚有苦说不出,只能安慰自己,还年轻,还有机会。 可哪里想到去岁入夏之后她因一场风寒竟一病不起,身子日渐羸弱。 今岁过了年后,依旧不见好转。 眼见着她日日缠绵病榻,继母秦氏居然撺掇着自己的婆母沈慧兰一起,说是有意让自己的妹妹云月如进府接她的位置。 这算什么事儿? 她人都还没死呢,这就开始要鸠占鹊巢了?分明盼着她死呢! 听到这话时云岁晚差点就心梗在当场。 想当初在闺阁的时候,父亲就宠妾灭妻,云岁晚的母亲一死他就着急忙慌地抬了云月如的母亲秦姨娘做了正室。自此,云月如仗着这层身份处处与她计较、攀比,也一向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两人的互不待见由来已久。 若是她进门这不是等同于在打她脸吗? 想着这首辅夫人之位要白白送给这样的人她心里就如塞了一个秤砣。 这一路,裴砚桉能升迁得这么快,云岁晚功不可没。 是她处理了不少国公府烂摊子给了国公府体面,也是她将家里打整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扑在前程上。 如今这般却像是在为别人做嫁衣,简直活成了个笑话。 这么一想,她便立即着人去了云府一趟。 她知道祖母一向看不上秦姨娘,想着也许从祖母这边入手能取消了这门亲事。 可没想到云老太太却说既然她身子已是不济也是该找个人来替她的位置,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让位给自己妹妹,好歹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往后有着裴家这公府的门楣,家里儿孙也会得些面子。 听到这话的时候,云岁晚怎么也不敢相信。 当初在府中的时候云岁晚只觉得祖母只是对自己要求严格了些,规矩多了些,心里还是疼她这个嫡长孙女的。可她没想到祖母如今却是这样的做派。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祖母教诲,什么祖母是为你好,无非是拿她当工具罢了。 她要的不是云岁晚,而是云家嫡长孙女,一个能替云家撑门面的嫡长孙女,模样出众、才情出众,知书达理,礼仪规矩,她要的从来只是云家,而非她云岁晚。 她忽然觉得这高门大院之内,人情当真凉薄得如一张烧掉的黄纸灰,风一吹就散了。 想通了这一切,云岁晚也不奢求云家了,她只想卖着这些年伺候裴砚桉照顾整个裴家的情分亲口问一问他,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对自己,自己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他了? 这些年,他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她一桩桩一件件精心打理着?可临了连丧制都不顾就要娶人进门吗? 那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了? 真的就只是一个老妈子吗? 但连着几天,裴砚桉都未回府。 无奈之下才寻人去问,可一天了,哪里有人影? 云岁晚只觉得心口突突地发紧,整个人越发觉得冷凉。 恰在这时,忽而听得门外两个丫鬟细碎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那位云家七姑娘明日就要进府了呢?” “啊?可,可咱们大奶奶不是还没那什么呢吗?怎的现下就要入府了?” “听说是大太太身子不好,过来侍疾呢。” “大太太的身子不是好好的吗?昨儿个还和人打牌呢。” “嘘——你没听说啊,前几日大爷和那七姑娘还约着湖上泛舟呢,只怕侍疾是假,照顾大爷是真呢。” 两个丫鬟的话一字一句地传进了屋里,声声入耳,云岁晚听着怔愣了好久。 她颓然地靠在床头,整个人如一抹残落的夕阳,颓败而萧瑟。 成婚五年多,别说湖上泛舟了,她和裴砚桉连一起出门的时候都很少。 如今倒好,现下她人还在床上恹恹的呢,这两人竟是如此不顾礼仪规矩,都等不及她死了吗? 冷翠见云岁晚脸色大变,慌忙就要出去申斥那两个小丫鬟,可都没等她出得了门,云岁晚竟是呕了一大口血,随后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冷翠赶紧回转过来,扶住云岁晚,对着外面的人道,“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大夫匆匆而来,又是开方又是扎针的,直到酉时过半,云岁晚才从梦中惊醒,见着外面的天已经麻黑了,问起来,“眼下什么时辰了?” 冷翠在外屋,听见声响赶紧进来,“主儿,你醒了?已是快进戌时了。” 云岁晚让冷翠扶着自己坐起来,“大爷可是回来了?” 冷翠低了低头不敢回话。 云岁晚吐出一口凉气,“罢了,我已料到了,只是总不甘心再问上一句。” 冷翠从旁边端了药,“主儿,你且宽心,只要你这身子好起来,旁的也就迎刃而解了不是?这是第二碗药,你趁热喝下,厨房煨了冰糖百合栗子粥,等会儿我去拿些过来替你解苦。咱们养好身子再说好吗?” 云岁晚看着那浓黑的药汤,喉咙不自觉地就泛起一丝苦味来。 自从生病之后,她这药就一直没有断过。她本是怕苦的,可每次都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往嘴里塞,如今是一见这药就忍不住作呕。 她轻轻推开,“如今已是将死之身,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喝这许多苦唧唧的东西,拿下去。” 冷翠心头蓦地一沉,正欲再劝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门被打开,随着一阵冷风灌入,一个男人紧跟着拔步走了进来。 一身芥灰色的衣衫将他身姿衬得清冷挺拔,正是裴砚桉。 第2章 人死入土不过一捧细沙 裴砚桉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 寒气丝丝缕缕窜进来,从门口一直绵延到床榻处,激得云岁晚又咳了几声。 裴砚桉眉头皱了皱,停下脚步。 抬眼过去,这才见着云岁晚形容枯槁的情形,有些吓住,低沉着声音问道,“可是病情反复了?” 冷翠朝着他行了礼,正要说起今日的事情,却被云岁晚拦住,“你先下去。” 无奈之下冷翠只好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云岁晚将锦被往身上揽了揽,未答先问,“大爷今日前朝事情很忙吗?” 虽是极力压制住了语气,但仍旧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怨怼。 裴砚桉微微错愕了一下,一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怎么了?” 听这意思倒像是不忙。 云岁晚在心里苦笑了两声,继续道,“今日,我差人去了几回请大爷回来,可大爷未曾有任何回应。如今您既是回来了,我倒想问一问,大爷究竟是不愿回来还是不能回来?” 成婚五载,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也是第一次质问他。 裴砚桉身体姿势未变,平静地望着她,神色不明,片刻之后正欲开口说话,就听见有仆从过来说是老太太请他过去一趟商量一下云府的事情。 裴砚桉看着云岁晚,“我先去母亲那儿,其他事儿后面再说。” 说完这话不等云岁晚反应就跟着那仆从出了秋水园。 见他走得匆忙,云岁晚整个背脊都发凉,这么着急赶过去是有多等不及娶人过府啊? 喉咙一阵咸腥,大口的血再次喷涌而出,冷翠听见咳嗽声,赶紧推门进来,看着云岁晚扶着床榻当即就吓哭了,“我的主儿,你可别吓我啊,求你了,放宽些心!身子重要啊!” 云岁晚悲从心来,哪里还顾得上身子。 双眼一闭,大颗大颗的泪嗒地就往下掉。 她抱住冷翠,整个身子不停颤抖,隐忍的哭声从屋里传来,将整个秋水园都蒙上了一层哀色。 而这天晚上,裴砚桉去了念安园后就没有再回来。 那一刻云岁晚便知道了,裴府也罢、云府也罢,终究是她错付了! 她在乎的人也好,家族门楣也好,终究没有一个人在乎过她。 这辈子,她俨然就是一个笑话。 云岁晚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冷静下来后便一直扶着床上的烷桌,怔怔地望着院外,眼睛因哭了太久深凹了下去,嘴唇发干,一息之间仿佛就跟落了魂儿似的,颇是吓人。 冷翠看着自家主儿这般模样不敢劝,不敢说,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她朝着上天拜了拜,“求菩萨保佑我家主儿一定要好好的,我冷翠愿意拿十年的寿命,不,二十年的寿命来换取。” 说罢就磕起头来。 这一夜,秋水园的灯亮了整整一宿。 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来,冷翠这才去厨房备了熬了一锅浓浓的参汤给云岁晚端过去。 只是一进门就见着云岁晚本就形如枯槁的脸上面如死灰,加上一夜未睡,眼睛布满血丝,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时罩在宽大的中衣之下越发像是只剩了一把骨头。 这样子,看着怕是撑不住了。 她急急忙忙将汤端来,未等开口便听见云岁晚先道,“把我床头柜子里的那两个盒子拿过来,顺便也将冰香和程妈妈叫过来。” 冷翠看着手里的浓汤,“主儿,先喝些热参汤暖暖身子。” 云岁晚摇摇头,执意道:“我身体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去。” 冷翠只能忙不迭地将东西拿了就递了过去。 随即又踉跄地出了门来,刚踏出门栏整个人就恸哭了起来,肩膀抖得跟筛糠一般。 之后好不容易整理好心绪才急急忙忙地去寻冰香她们过来。 几人进来之后,冰香和程妈妈见到云岁晚这般也是一惊。 最近府上乱糟糟的,一个个见风使舵倒是快得很。两人这几天在外便一直在外面处理这些烂事儿,也是忙得团团转,两天未得照面。 如今乍然间见着“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主儿,你这是怎么了啊?可别是吓我们啊!” 云岁晚艰难挤出一丝笑容,随即示意冷翠将那两个盒子打开,是三张身契以及一些银票房契。 她看向程妈妈、冷翠和冰香三人,“这是你们的身契,如今还给你们,我死后,你们就是自由的了。我给你们都准备了一些钱银铺子,这些年跟着我到国公府辛苦你们了,以后都好好过日子,别跟我一般,困死在这囚笼中。” 三人垂泪而下,纷纷道,“主儿,我们不离开你!” 云岁晚摇摇头,“说什么呢,我人都不在了,你们如何还能跟在我身边?都走,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这大好山河。” “去做我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一听这话,三人哭得更大声了,“主儿,你别这样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昨夜在裴砚桉离去的那一刻云岁晚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名誉、身份、脸面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好像只是附在这些上的躯壳,却从未看懂过自己的内心。 她一生都在成为别人眼中的好儿媳,好妻子,好孙女,却从来没成为过自己,既然她们要抢,她们要拿,她与其苦苦挣扎不如洒脱松手。 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爱她以及她爱的人了。 她对着三人轻声道,“好了,你们哭什么呢?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了,我啊,累了,倦了,也乏了。若是真去了,你们该替我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一世,我活得糊涂,活得太累。若是有来世,但求身若白云任卷舒,天涯海阔,自在无拘。” 夜色退去,天空开始泛白,似蓝似白的几点星子慢慢散去,混着晨日的光,仿佛延伸出了一条蜿蜒的道路。 云岁晚眼睛一眨不眨地怔怔地望着外面出神。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然,她面露笑意,眼里沁出泪水,喃喃道,“你们瞧,阿娘来接我了!” 她伸出手朝着空中抱去,下一刻整个人朝着一侧轰然倒下。 冷翠冰香急急唤着,可饶是她们喊破了喉咙叫破了天,床上的人也再无反应。 三千繁华人世间,人死入土不过一捧细沙。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第3章 入了鬼门关要重新去投胎了吗? 恍惚中,云岁晚感觉到自己好似抽离了身子,整个人朝着空中飘去。 她回头看去,底下一片素白,白灯笼,白缟布,白帆布,唯独灵堂内的那口棺材黑漆漆的,显得有些瘆人。 云岁晚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透明无形,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已经死了。 她心头蓦然一沉,不承想自己这一生未过三十就草草了结了一生,也算是红颜薄命了。 云岁晚不禁在心头悲叹一声,整个身子就往外飘去了,且越飘越远。她心头害怕忙地拉住一处树枝,可那树枝太软,咔嚓一声就断了。 下一刻,云岁晚“咚”的一声掉入了湖里。 刺骨的冷风袭来,她感觉到身子好似越发地沉了起来,她想唤人,却是半个字也叫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身子一点点沉了下去,连呼吸都困难了。 迷蒙间,她猛地一挣扎,身子居然一下就撑了起来,云岁晚豁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是在水里,而是在床上。 且自己身子不似那么沉重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子,有些诧异,这是入了鬼门关要重新去投胎了吗? 忽而,房门被打开,冷翠端着水盆进来,“主儿,水已经打来了,我伺候你洗漱,外头的马车可都等着呢。” 云岁晚一愣,“马车?什么马车?” 冷翠看着她,连忙道,“主儿,你忘了?前个天儿大爷好不容易从京外回来,您不是希望趁着这个机会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昨日便说今天要去北宁寺上香祈愿吗?而且你不是还说趁此在请个平安香吗?自打入春以来,你这身子总是三天两头不舒服。” 烧香?北宁寺? 可她不是——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周遭的陈设,又瞧了瞧冷翠的打扮。 此时冷翠的身上的衣衫明显要艳丽许多,看着脸也好像稚嫩一些。 脑子如电光火石般闪过,难不成,自己重生了? 她赶紧问道,“如今是何年月了?” “正奉六年三月初五,主儿是因大爷回来高兴得日子都忘了?” 这一年,不就正是裴砚桉去南边巡察一月回来正好升上参知政事的时间吗? 想到这里,云岁晚整个身子一震。 半晌之后她才又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即鼻子一酸,一下没忍住眼泪当即就涌了出来。 所以,老天爷是重新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来一次吗? 所以,自己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一时间,云岁晚心头千头万绪。 冷翠被她这反应给吓着了,急忙拧了布子就递了过来,“主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云岁晚眼泪花花的,好半天才止住哭声,“没有,我就是高兴。” 重来一世,她如何不高兴呢? 她定了定心神,一时间也没忙着出门,坐下来仔细想了想自己眼下的情况。 如今她也算是看透了云、裴两家的真面目了,一个自私贪婪,一个薄情寡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家她都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般掏心掏肺了。 但如何撇开干系呢?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和离。 但眼下的问题是若能彻底断了干系自然是最好,可既然是决定要撇开这两家,自己总要有个活路。 当初她接手国公府中馈的时候可没有现在的景象,里头几乎是一团烂账,尤其是三房那边,入不敷出。是她不动声色拿陪嫁铺子的盈利一点点填补上的。 如今要走,当年补空缺的钱总要想办法拿回来才是。 加上外面的那些营生她也需时间慢慢筹谋打点好。 所以,此时不是最好时机。 而且她毫无征兆地搬出去,只怕有人还以为是她红杏出墙被赶了出来,这于自己名声也不利。 尤其是云家,不可能白白断送了裴家这门亲事,她想要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所以她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还得先在裴府住下来,利用好这段时间将自己身体养好些,万不可让自己再走当年的老路生生给磋磨到死。 到时等自己筹划好了之后再来和离,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这么一想,云岁晚心中也就踏实了,安安心心地暂时住下来。 只要自己不犯七出之条,没人敢将她怎样,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筹谋。 想通之后她忽而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不少,收拾了心情这才吩咐着冷翠准备东西往北宁寺去,“你且告诉下面的人,此去北宁寺慢慢走着就是,不用太过着急。另外,你在车上多备一些软垫,手炉也带上,我那对云乳枕也带上。” 冷翠冰香看着自家主儿心情大好的样子也跟着高兴起来,“是是是,冰香啊都备着呢,一会儿我再去看看缺什么都给添上,主儿你就放心,这次去北宁寺选走的是大路,保证一切都妥帖稳当的。” 云岁晚笑笑,看着冷翠想到上一世自己弥留人世,冷翠、程妈妈和冰香三个人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情形又道,“回头给你、冰香和程妈妈每个月再多添一两例银。” 冷翠一听一下就笑开了花,“多谢主儿,主儿这次啊保准能添个世子。” 她慢慢坐起身,然后不慌不忙地挑着出门的衣裳,“世子不世子的都是命数,倒是也不急。” 如今的她可是不想再给裴砚桉生什么孩子了。 云岁晚哼着曲儿,这才指着一件淡粉色杜鹃花样的衣裳,“就这件。” 若是放在上一世,她是不会选这样的衣裳,当家主母该是稳重端庄的,这种颜色太少女了,并不适合。 可现在她才不在乎了呢,喜欢最重要。 冷翠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眉开眼笑立即拿了过来,“主儿啊生得好看,肤色又白,就该穿这样的鲜嫩的衣裳呢。” 等这边收拾妥帖之后,出门时已经是辰时了。 而原本只需行不到一个时辰的马车因为大幅度减慢速度如今却足足行了近两个多时辰就到了北宁寺。 云岁晚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先去了后堂厢房,用过斋饭又沐浴焚香了后才去拜了菩萨,烧了纸,燃了香,最后才去点了灯,求了签。 大师拿着那支签问她求什么,她想了想道,“为我自己求一份平安顺遂。” 大师点点头,拿起来仔细看过后才当即笑着朝云岁晚道,\"夫人这是好签啊!夫人这是贵命,往后必然平安顺遂的,而且会大富大贵安享晚年呢。” 云岁晚心里舒坦极了,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呢。 她站起来多给了解签钱这才起身往外来。 而此时已过申时,她抬头看了看天儿,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却有些乌云,看样子一会儿就要下起雨来了。 云岁晚想了想反正时辰不算早了,干脆就不着急回去了,吩咐了冰香去北宁寺要了三间上好的厢房就住了下来。 冷翠看着云岁晚有些犯嘀咕,“主儿,平日里您可万不会在外面待的,今儿个怎么想起住下来了?” 在冷翠看来,云岁晚是裴府里最忙的人,平日里要操持家里几房的吃喝拉撒不说,还要看账本,打理外面大大小小的生意。除此之外照顾大爷的起居饮食也从来亲力亲为。 所以平日里出门都是急急忙忙的,巴不得长上两个翅膀一般。 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岁晚往一旁坐下来,不慌不忙地道,“急什么,反正也是无事,正好偷个闲儿,对了,等下你去拿些笔墨纸砚来,正好我抄抄经文,明日烧给菩萨。” 冷翠心下了然,原来是要抄写经文啊。 没一会儿就拿了纸笔进来,然后就帮着铺纸研磨,“我就说咱们主儿今天怎的留下了,原来是要给大爷抄经文啊。咱们主儿对大爷是真好,每次烧香拜佛都会抄经文祈祷大爷官场顺遂,平安康泰。听府上人说如今正是大爷擢升的关键时刻,主儿是要替大爷好好祈祷一番?咱们大爷能娶着主儿你这般的,真真是好福气呢。” 听见这话,云岁晚忙就摇起头来,“谁说我要替他祈福抄经了?今日这经文我只抄给自己。” 第4章 该吃吃,该喝喝 冷翠听见这话不免有些惊讶,“啊?可主儿你往前不都是给大爷和大太太他们抄的吗?” 云岁晚心里一咯噔,看着冷翠和冰香,换了一副正经颜色,“你们倒是说说,我平日里在府里是个什么形象?” 冷翠和冰香平日和云岁晚走得近,主仆三人偶尔也说些体己话,如今听见她这么说也没有太拘谨。 换了一下眼神,冷翠就先道,“就是,就是特别能干,不仅将家里的人照料得很是妥帖,而且外面的营生也是拿得出手的。” “那我平时是不是就是一副累死不偿命的模样?” 冷翠和冰香一顿,迟疑着道,“这么说的话,倒也有点。” 云岁晚忽而笑了,看来自己这前半生还真是够可以的,怎么能愚蠢到这个地步,将自己当成一头黄牛在过活呢?难怪自己早早就透支了身子,一个风寒就将自己吹垮了。 她吐出一口气,“往后啊,咱们可不能这么实诚了,这该吃吃,该喝喝,府里府外的事情你们也都别太上心。” 冷翠和冰香却糊涂起来了,自家主儿这是要干什么呢?打从早上起来就不太对劲,现在来了一趟寺庙更是跟换了个人似的,莫不是中邪了? 云岁晚看着两人疑惑的神情,这才道,“你们是我陪嫁过来的,也是一直跟着我的,我也就给你们交个底。其实昨天晚上我被菩萨托梦了,梦里菩萨说我太辛苦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不过三十便会命丧黄泉,不得善终。所以我就想啊,这菩萨不会无缘无故托梦,定然是念着这些年我操持家业也替我辛苦,这才来提醒我呢。” 冰香和冷翠听到说不过三十便会命丧黄泉,都是一惊,“难怪主儿今天要抄经祈福,敢情是因为菩萨托梦?那往后主儿可是得放宽了心才是啊。” 这么说着,冷翠立即往外去又报了一床被子过来,“主儿,这夜里山中寒凉,你可得注意些,多加一床被子暖和些。” 云岁晚笑起来,“行,铺上。” 翌日,天依旧雨蒙蒙的,云岁晚索性在北宁寺小住了几天,中途只吩咐了仆从回去给沈慧兰送了个话。 山中空气怡人,远离尘嚣,没有烦扰,自己在这里心情也好了不少,而且正好还可以再多想想以后的事情,她自是安逸得舍不得回去。 直到了第四天上头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回了府。 只是她这头刚刚进门居然破天荒地看见了裴砚桉这个大忙人在秋水园庭院内站着,看那样子竟好似在等她。 不过云岁晚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一世成婚那么多年,只有她云岁晚等他裴砚桉的份儿,哪有裴砚桉等她的时候? 进园子之后朝他福过礼后就准备往正屋去。 裴砚桉心头一咯噔,叫住了她,“怎的出去了这么多天?” 云岁晚一听这话里带着几分质问和埋怨,一下就明白了,只怕是她不在的这几日府上的人摸不准他的脾性没有伺候好。 也是,这些年裴砚桉的吃穿用度,哪一样她假手过人?这每一件衣裳,甚至每一口吃食都是她亲手做好的,如今不在只怕下面的人没有理顺他的脾气惹得他生气了。 难怪他在院子里呢,是等着她兴师问罪呢。 她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道,“实在是山中下着雨,这山路难行,我贸然下山路上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自然是得等到天气好些了才下山。” 裴砚桉也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她这话总觉得和往常不太一样。 若是放到往常,云岁晚自然是会轻言细语地同他好好解释,可眼下听着怎么听着有一丝轻蔑和嘲讽呢? 可看着自己妻子一副委屈模样他又不再好继续说什么了,看了她片刻才道,“公门还有事,我先去了。” 说完就出了门。 云岁晚看着人走远了,这才慢慢往正屋内踱去。 看,这就是裴砚桉,永远一副自以为是的清高模样。 若是往常,云岁晚肯定又要反思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了,可如今——爱谁谁去。 进屋之后就让冷翠给自己沐浴后换了衣裳,随后上床睡觉去了。 她盖上云锦被,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一直睡到了近晌午才醒来,还没来得及起身呢就有人仆从急急地来寻她,“大奶奶,不好了,庄子上出事情了,大太太请你过去一趟呢。” 云岁晚一听这话,瞟了一眼那仆从,“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模样,不过是庄子上出了事情,又不是谁要了你的命,着急什么呢?等我梳妆好了就过去找母亲,你且先回念安园去。” 可那仆从却没动,一脸的惆怅模样,“可是,可是大太太那边急得很,大奶奶,您可否快些?” 云岁晚点点头,面上虽是应着,可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冷翠,你来看看,我这头钗是不是不太配这身衣裳啊?” 冷翠自从在北宁寺听说了云岁晚那番后便觉得自家主儿顺心才重要,因此立即顺着意思道,“嗯,这对海棠的倒是更配一些。” “行,那就再重新梳一个和这海棠相配的发髻。” 仆从:“……” 等云岁晚磨蹭好了发髻又重新挑了一会儿鞋子,挑好了鞋子又选了许久的披风,等她这边收拾妥当再出门已是两刻钟后了。跟着来了念安园后就见沈慧兰坐在上位,神色明显不大对劲。 她浅浅福了一礼,“母亲,急着唤我过来究竟是何事啊?” 沈慧兰看着她,有些责怨,“不是我说你,身为家中长媳掌着这中馈之权,怎么两三天都不见人影?知不知道府中大小事情都需你处理?还有我这派出去的仆从都半个多时辰了你才过来,未免也太没数儿了?你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从前的时候,沈慧兰也是这个样子。 不管云岁晚做得再好,忙得有多不可开交,她总能挑出不对地方在一旁说些冷言冷语。 而大多数时候,云岁晚都默默受着,尽管心里委屈但从没反驳过一次。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叹气罢了。 可如今重来一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委屈自己让别人不开心的人都是傻子,既然她沈慧兰喜欢挑礼,便随她挑去。 她根本没必要将这些话往心里去。 所以现在听着沈慧兰说这些,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心里甚至是毫无波澜。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想着今年京中盛行粉金的颜色,打算一会儿回去自己也试试看。 自己手修长莹润,又白如葱段,配上粉金色,想必肯定会相配的? 可惜上一世自己所有心思都放到了他人身上,却忽视了自己。 沈慧兰看见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是在思过这才缓了缓没有继续下去,进入正题道:“这青梅庄闹事儿了,你今天就过去看看。” 裴家底下庄子有十好几处,但就数青梅庄三天两头总闹出事情来。 不是为别的,只因这庄头是沈慧兰的一个远房亲戚,最喜干些克扣底下人工钱的事儿,以前云岁晚就说过好几次。可人家仗着沈慧兰这一层关系依旧我行我素。 如今只怕又是同样的事情。 云岁晚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来,先是佯装一惊,随后露出一脸着急神情,“这样啊?那母亲,等下我就过去看看。” 说罢,她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正准备站起身来,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直挺挺撞到了沈慧兰的脑门上,沈慧兰头上一下就起了个大包。 云岁晚一惊,慌忙道:”母亲,没事?” 此时,站在一旁的李妈妈见着那个大包吓得不行,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去请大夫,“快快快,赶紧去找大夫啊。” 而沈慧兰被这么一撞有些发晕,好半天回过神来正要骂人,没想到云岁晚却重重地跌了下去。 这一下,倒是让沈慧兰莫名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5章 生病了? 冷翠连忙奔过去,“主儿,主儿——” 可云岁晚没有任何反应。 冷翠这才一下跪倒在沈慧兰面前,“大太太,其实大奶奶这段时日眼睛总看不清东西,头也老是昏昏沉沉的,请了大夫来瞧说这是亏了身子需得慢慢将养,上次去北宁寺其实就是为了这病去的。今早起来后主儿就觉得身子不适,奴婢斗胆劝说了两句,可大奶奶说这礼数不能废,非要强撑着过来。哪里知道——” 沈慧兰一顿,一副审视模样,“病了?” 她将身子转了转,心头就像被人强塞进去了一个馒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若是什么都不说,那她刚刚那一下就算是被白撞了,可若是怪罪,人家顶着病都要来给她请安,也是诚孝可嘉,而且现在人都这样了,她即便是责问又向谁责问去? 沈慧兰哽了半天,最终不耐烦地道:“还等什么啊,赶紧将人抬回去啊!这天天的,都是找的什么事儿?” 几个丫头婆子闻言这才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回了秋水园。 而云岁晚这头一到了秋水园后,冷翠就忙地要张罗去请大夫,却被云岁晚叫住,“等下。” 冷翠一顿,“主儿,你没事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真病入膏肓了?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回头你和冰香、程妈妈都说一声,往后对外就说我病得不轻。” 原来今天这事儿本就是云岁晚料定好了的。 她不想以后日日都去念安园给沈慧兰问安,这才想了这法子,好歹拿病作托能应付一段时间。 而刚刚冷翠虽是得了招呼,但见着云岁晚那叫不醒的样子还是有些吓到,以为是生了什么病,如今听见这话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道:“那主儿,这大夫还请吗?” “请啊,怎么不请?不但要请,还要请城中最好的,我正好也想调理调理身子。” 自从之前她小产之后身子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以前她是怕府中人口舌说她娇气,加上事情本就多着才没有细致地调理过。 不然上一世怎么可能一个风寒就要了她的命?说到底还是底子亏空。 如今,她正好趁此机会得腾出时间来好好将养身体。 冷翠点点头,这才吩咐下面的人出门请大夫去了。 约莫傍晚的时候,云岁晚就听见说自她被抬回来后,曹佩娥就去了念安园。 她不用问也知道她去干什么。 曹佩娥,裴家大房二奶奶,冠右侯府大房嫡次女,因为出身高,一向瞧不起不过伯府出身的云岁晚,因此对她掌中馈之权的事情颇有微词。云岁晚知道,她是不甘屈居自己之下。 如今她出了事,她还不上赶着去念安园“卖乖分忧”? 只要她能将庄子上的事处理妥当,那眼下云岁晚又病着,府中能指望谁? 自然就会是她曹佩娥了。 不过这对云岁晚来说也不算坏事,她既然想将中馈的事情交出去,那自然也得有个愿意接收的。 曹佩娥喜欢这份差事,那她该成全她才是。 云岁晚在心里转了一圈,叫来冷翠道,“你去一趟念安园,就说我的意思,特意去给母亲赔罪。只是如今我无法下地等身体好些了再亲自过去道歉。顺便替我夸一夸曹佩娥,就说我不在这两日她曹佩娥在操持厨房,将一切归置得井井有条,我感激不尽。” 冷翠有些不明白,“主儿,你不是一向就不怎么喜欢二奶奶吗?为何还要我在大太太面前给她说话啊?” 云岁晚摇摇头,“这裴家总共三房,每一房的姑娘公子老爷太太哪个不是挑嘴的主儿?除了这每日的饮食,还有这每日的汤羹、茶水、果子、点心,样样都得精心着,事情庞杂最是费心累人。如今我自己都周全不过来如何再伺候他们?曹佩娥既然做得不错,我索性趁机将厨房的事情转出去,谁爱干谁干去,咱们也图个轻松。” 冷翠心领神会,带上一碗参汤就过去了。 云岁晚这才转头蒙着被子又睡觉去了。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酉时了。 她伸了个懒腰唤冷翠来替自己更衣。 等冷翠给自己更衣的当儿又让冰香去厨房拿了自己爱吃的桃酥和酪浆过来。 将将坐下才拿起一块却见外头园子有脚步声,继而珠帘拨动,一股冷冽的气息灌了进来,是熟悉的沉木香。 云岁晚没抬头继续吃着碗里的点心,顺口说道,“大爷今日倒是回家早。” 说完,一口桃酥就进了嘴。 裴砚桉望着她盯了一瞬,这才在她对面坐下来,“听母亲说你生病了?” 云岁晚心下一凛,这消息倒是传得快,自己这婆婆这张嘴啊,若是去军中当个传信使,只怕是一把好手。 她点点头,“嗯,下午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内中虚空,让我配合着方子静养。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母亲,我这心里着实不安。” 裴砚桉打眼瞧了一眼她面前的吃食,片刻之后才缓缓起身,“母亲那边有人照顾你也不必忧心,而且你这本就是无心,母亲不会怪怨你的。只不过如今你既是需要静心养病,那近日我便去书房歇息。” 云岁晚顿了一下,想起来前一世病重的时候,裴砚桉也是这般自觉地搬去了书房。 那时,她觉得裴砚桉是体谅自己,心里很是感动。巴巴地拖着病躯亲自带着一众仆从过去将书房里里外外重新拾掇了个遍,生怕有一点他不舒坦的地方。 只后来,云月如时常来府中走动,还出现在裴砚桉书房过几次。 当时她也没多想,如今回想起来必是那时候两人就有了苗头了? 云岁晚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行,那一会儿你看看让谁过来将东西都给搬过去。” 裴砚桉微怔了一瞬。 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在将要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着那一盘桃酥道:“既然病着就该少吃这些油腻的食物。” 然后这才跨过门槛去了书房。 冷翠看在眼里等裴砚桉出了园子就小心地道,“主儿,我看着大爷脸色不是很好呢,不会是生您的气了?” 云岁晚看了一眼外头朦胧的夜色,面色淡然,“他有什么不好的?他心里欢喜得很,咱们啊别操这个心。” 说着就让冷翠扶着自己起来,“那日在山中吃的香菇盖头焖面不错,你去让小厨房做些来。” 主仆两人说着话就慢悠悠地往里间去了。 另一边,裴砚桉到了书房之后就随手拿了本书来看着。 可也不知道今日是怎的,看了半晌竟是一页未动。 直到永年、永福抬着一堆的东西和一些仆从进来后,他才将目光挪开看向他们。 其实裴砚桉平日在书房住的时候也不少,这边该有的也都有,所以他以为自己搬到书房来也无非就是将平日自己用惯的一些衣裳杂物等拿过来就是了。 可没想到永年永福居然抬了好几个箱子来。 他错愕地看着两人,“你们这是搬了整个家过来?” 第6章 将她这个“瘟神”赶出园子 永年忙道,“爷,这可都是冰香姑娘让我们拿过来的。您看看,这一箱是您的中衣,这一箱是您的外裳,这一箱是您的鞋子,这一箱是您常用的香,这一箱是您之前放在正屋的书,还有这一箱是大爷您的茶具、弓箭、文房四宝。冰香姑娘说大爷您是要常在书房的,所以让我们都给您搬过来了。” 不就是生个病,他何时说过长住了? 裴砚桉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想明白就算他要在书房歇息,平日里也是可以去正屋的啊?至于将所有东西都搬过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云岁晚要和自己分家呢。 眼见着裴砚桉愣神,永年偏头过来,“不过爷,这些东西该往哪里放啊?” 裴砚桉没作声,转头去了里面 永年不敢再问,默默收拾东西去了。 翌日,裴砚桉一大早就起了,看着书房里的东西有些发呆。 昨天晚上,一群人在书房折腾了半晌最终也没将屋里的东西收拾成他看得顺眼的模样。 到现在,书房内的东西看着还是有些杂乱。 他忽而想起之前看云岁晚收拾东西时有规有矩,手法也是利落干净,便以为庶务而已,是个人都能做得好。 如今他才知道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不是庶务简单,是云岁晚能干。 他揉揉头从书房出来之后本来是打算径直去公门的,可鬼使神差地居然脚下一转就直奔正屋去了。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云岁晚阵阵脆耳的笑声,“冷翠,你看看这屋子现在是不是有生气多了?” 冷翠点点头,“嗯,主儿就是心灵手巧,同样的东西放到别人手上可摆不出这样的精致,可经主儿这么一整饬,这屋子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云岁晚哈哈一笑,“主要是以前大爷的东西太多了,且颜色单调素寡,我只能拣着一些与之协调的摆件盆栽来装点,这才失了生趣,如今他东西挪走了一些,自然也就给了更多发挥的空间。” 说完她还不忘笑意盈盈地补充道,“对了,等会儿你和冰香再去取些早杜鹃过来,多些颜色的,放在屋里看着也欢喜些。” 冷翠连忙应下,“是。” 说话间两人就往外室过来,云岁晚一转头见得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隙,却不见门外有人,她心下疑惑,“冷翠,你刚刚进来没有关门吗?” 冷翠想了想,“我记得关了的啊。” 云岁晚眨了眨眼睛,将那门索性打开来,却见得门外空空的,只廊角处有个像裴砚桉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柳眉一蹙,是裴砚桉来过了? 这念头刚起她立即就摇摇头,裴砚桉这人最是自律,除了休沐他从未告假过,且每日都是第一个到公门的人,怎么可能来这边? 这么一想云岁晚没往下深究,转头让冷翠帮着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去念安园给沈慧兰请安去了。 眼下自己是病了,可昨儿个的事情她终究是要去的。 而且自己昨天才请了大夫上门,今天就立即去告罪,这话传出去才显得她孝敬长辈不是? 只是刚进门就听见了曹佩娥的声音,“母亲,今日我让厨房炖了鹿茸鸽子汤,回头就给您端过来,眼下虽是入春了,但正所谓春寒料峭,您还得当心着身体。” 从前的时候曹佩娥请安可没有这么积极,今日竟比她还来得早些,估摸着是在努力挣表现呢。 云岁晚跟着进了屋子,先朝着沈慧兰请了安,“母亲。” 沈慧兰见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指了指远处,一脸嫌弃的神色,“既是病着就该在园子好生待着,到处瞎跑什么呢?” 云岁晚心下了然,这是怕病气过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地方,没作声,将身子挪了过去,然后才一脸歉疚地道:“母亲体恤儿媳我自然感激,可昨天冲撞了母亲,虽是让底下的人先来告罪了,可我这心里终究不安,所以这才想过来看看。” 沈慧兰瞥了她一眼,“你这礼我可受不起,我怕再被你撞一次。” 云岁晚接过话道,“母亲哪里的话,儿媳的礼你自是受得起的,昨日当真是身子太虚,没有站住。” 说罢朝冷翠使了个眼色,冷翠立即将两个锦盒抱了过来,全是上好的高参、补品。 云岁晚指了指:“这些都是我带来给母亲你补身子的,母亲生气归生气,可不要和自己身子怄气才是啊。” 说完,云岁晚一阵猛咳。 瞧瞧,自己病着都没说补身子,巴巴地把好东西都送了过来。 云岁晚这苦肉计使得得心应手。 沈慧兰见着她这副情形尽管心里依旧不满但已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冷道:“罢了,左右桉哥儿昨日也来过了,看在他的面上,这事儿就这样。但以示惩戒,回去好好抄写女诫五十遍!” 说完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眼下桉哥儿要擢升了,你即使病着也当懂得轻重,照顾夫君是你分内之事,你得上心。” 上心?上心着让他当首辅,然后再将云月如娶进来吗? 云岁晚在心中冷哼一声,倒是想得挺美! 她面上不显,恭敬地道:“是,多谢母亲提点,儿媳会记在心中的。” 这时曹佩娥见着两人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朝着云岁晚欠了欠身子,“昨日就听说了嫂嫂生病的事,只是因为忙着去庄子上,这才没得及去看你,如今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什么没来得及,是根本不想去。 云岁晚笑着点点头,“多谢二弟妹关心了。” 转过话却提及起了昨日青梅庄的事情,“昨日听母亲说青梅庄出了事儿,说起来,本该是我走这一遭的,却劳得二弟妹替我走了这一趟,按说,是我该上门去致谢的。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今日既是这里碰上了便也就同你道声谢了。” 曹佩娥笑笑,“嫂嫂哪里话,自是应该的,你这病着实该好生休养。” 恰在这时,云岁晚又不住地咳起来,竟呕出了一口血,整个人脸色一片煞白。 沈慧兰当即一惊,生怕自己染上这病气,看着左右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抬出去啊!” 云岁晚拿着绢帕擦着嘴角,“母亲,只怕这城中大夫不行,儿媳想着不如请宫里太医看看?” 裴家是一品国公府,依着规制,若是家中人有人患病是可以进宫请太医的。 只是需得手令,但裴家的手令是在沈慧兰手上。 此时的沈慧兰满脑子都是想将她这个“瘟神”赶出园子,连忙应着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出去。” 云岁晚起身:“如此,儿媳就先回去了,免得扰了母亲休息。” 沈慧兰点点头,嘱咐她道:“病好之前就别来念安园了。” 云岁晚心头一喜,“是。” 第7章 “夫人是在怕什么?” 翰林学士府内。 裴家大老爷裴牧尘正和裴砚桉说着眼下擢升的事情。 说起这位裴家大老爷当初继承豫国公爵位的时候还是有风言风语的。 当初裴家老太爷裴洗半身戎马,有过从龙之功,之后又帮着先皇平定西北,荡平匪患,军功卓着无人能及。后来在一次地方叛乱中受了伤,无法再上马,先皇年及多年功勋,特赐了一品公,让他在京城安度晚年。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偏偏作为嫡长子的裴牧尘却和裴洗完全不一样,他不善武功兵法也不善策论权谋,几回科考都榜上无名。 那时人们就无不感叹可惜了裴洗这半身军功竟无人可承衣钵。 可就在这时慢慢长起来次子的裴牧江却在武功兵法上颇有建树,很有当年裴洗的风姿,望京城内都说裴牧江才是有豫国公风范的。 可大盛朝历来的祖制是爵位传长不传贤,即便裴牧江再优秀,最终这豫国公还是由裴牧尘来袭爵。 因此便有不少人觉得裴牧尘不过是运气好生在了前头,朝中之人敬重裴牧江的却要多过他裴牧尘。 这些年他心里虽有憋屈可也不好言说,直到裴砚桉生下来后,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权谋智慧,为他裴家长房挣了脸面,裴牧尘这才挺直了腰杆,觉得脸上有光。 自己虽说不行,可自己的儿子行啊。 而且还比裴牧江的两个儿子优秀太多,所以裴牧尘一向看重裴砚桉,眼下是擢升选举之际,他这做父亲的自然要来问问。 “远舟,眼下你自己如何想的?” 裴砚桉看着桌上的青花山水纹茶杯,忽然就想起了早上云岁晚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裳,是他平时常穿的素白色。 虽说确实算不得多光彩夺目,但胜在料子是上等的罗宋锦,即便是不那么吸人眼球,但裴砚桉本身气质就好,风姿挺拔,醉玉颓山,上身也算素雅清淡。 而这样的称赞裴砚桉一直听得不少,虽说君子不拘于外貌、衣着,但听着这类似的称赞他心里还是受用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样落在妻子眼里居然是老气横秋,毫无生趣。 这就让他多少有点不能接受了。 这些衣裳料子款式好些还是她给选的,若是她自己本就不喜欢,为何要给自己做这样式儿的? 见儿子不说话,裴牧江又叫了一声,“远舟?” 他这才缓过神来,开口道,“父亲,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 裴牧舟先是一愣,忽而又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眼下擢升政绩公务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面陈,确实是该换一身更鲜艳的衣裳,如此才显得朝气向上。 他上下打量他一眼,“是有些太素了,显老,不若回头你同自己媳妇儿说一声,让她给你重新做两身鲜艳的衣裳?” 连父亲也觉得是这样吗? 裴砚桉凝眸沉思了会儿,“也好。” 顿了顿才继续道,“刚刚父亲说我磨勘之事,我倒是有意向走中书门。” 裴牧尘想了想,“如此也好,当年你祖父有几个下属如今也在中书门任职,到时,为父可以和他们交涉交涉,为你写几封举荐信。” 不料,裴砚桉却一口拒绝,“不用了父亲,我想就凭自己能力通过磨勘,如此也可以正好看看自己哪里还有不足。” 对于高门士族而言,在磨勘之际,都会疏通人脉帮着举荐,如此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考核,擢升也相对轻松一些,可裴牧尘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居然会拒绝推荐。 若是磨勘不过升不上去,他这脸不是又要被打了? “远舟啊,你可是想好了?其实你本身政绩和资历在同期中都是佼佼者,即便是推荐也只是锦上添花,为何不要呢?” 裴砚桉自然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可他有自己的坚持。 “此事父亲就不要管了。” 裴牧尘最是知道儿子的脾性,眼下这样说就是完全拒绝了,而他虽说是他的父亲,可在有些时候还是对自己这个时常不苟言笑的儿子有些敬畏。 他点点头,“行,你自己斟酌,想好就行。” 就在这时,永年从门外进来,见着裴砚桉盒裴牧尘行过礼后便道,“爷,刚刚听说府上的人进宫请太医了,好像是为大奶奶之事,说今早去给大太太请安,不知怎的忽然呕血了。” 裴砚桉心下一沉,“呕血?” “嗯。” 他捻着手指,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今天早上听那笑声怎么可是不像会呕血的样子,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向父亲告辞,“父亲,我回去看看。” 事涉家中之人,裴牧尘也没阻拦,催着道,“那你快些回去,一会儿我替你告假便是。” 但裴砚桉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还是写了一封告假信交给裴牧尘道,“劳烦父亲替我呈交上去了。” 说完这才往家去。 等他回到秋水园的时候,已经是近晌午了。 冷翠见着裴砚桉这大中午的回来有些吃惊,忙行礼问安,“大爷,您怎么回来了?” 裴砚桉往正屋走去,“大奶奶呢?听说她呕血了?” 冷翠连忙道。“太医来看过之后主儿就睡下了。” “那太医怎么说?”裴砚桉继续问道。 “太医说了,主儿是之前太操劳了,底子亏空厉害,眼下最重要的是好生休息。所以喝过药之后便上床歇息了,这会儿将将睡着。” 自从从北宁寺回来之后,冷翠便格外紧张云岁晚的身体,而今日太医来看过之后确实也说云岁晚的身子属于外强中干,非短时间能恢复得起来。 所以听见裴砚桉问,便尤其加重了“操劳”和“将将睡着”两个词,就是怕裴砚桉去打扰。 裴砚桉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回了书房。 直到下午未时之后云岁晚醒来,他才从书房挪步进了主屋。 见着云岁晚先开口道,“听说你呕血了,我回来看看。” 云岁晚睡过一觉之后,双颊微红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才欠了一礼道,“如今已经无碍了,大爷公务在身,怎可为了我而耽搁?眼下正是擢升的关键时刻,大爷还是赶紧回公门去。” 裴砚桉本来正往床榻前走,听见这话当即顿住。 云岁晚这话每一句看着好似都在为裴砚桉着想,可这当事人听着却不是那么受用。 当时回来的时候他本没有打算再回去的,如今云岁晚这么一说,若是他不走倒是显得他儿女情长,不顾正事了。 他端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眼里没有一点欲拒还迎之意,是真真切切希望他赶紧回去。他低眉思筹了一瞬,“既如此,我便先回了。” 云岁晚点头,“嗯,大爷快去。” 片刻之后,只听得裴砚桉道:“就这么希望盼着我走?夫人是在怕什么?” 第8章 被他看出自己是装吐血了? 云岁晚心里一咯噔,正想着该如何作答,却听见裴砚桉淡淡道:“有病就好好医治,公门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出了门。 等他这边一走,云岁晚才长长吐了口气。 她揉了揉眉心,还好将这尊佛送走了。 只是刚刚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是被他看出自己是装吐血了? 云岁晚思量了一番,随即摇摇头。 裴砚桉虽说心细如尘但断不会在她身上花这力气和心思。 再者说,她身子虚这事儿是事实,所以她这也不算骗人,她这前几年操劳了这么几年,如今歇一歇又怎么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将这事儿放到了一边。 只是冷翠这头回转身来不由疑惑地道:“主儿,反正你这身子也确实需要调理,咱们干嘛费这么多心思啊?尤其今日,呕血的场面我也是吓到了。” 云岁晚不自觉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道,“上次的事情我不是给你说菩萨托梦让我别太操劳吗?可这病是说有就有的吗?再者说,我陡然将中馈交出去,人家会不会生疑?所以有些事情总要做到明面上,而我不过是请君入瓮。” 冷翠愣了一瞬,还是有些担忧,“虽然我也理解主儿想清闲一些,可只是如此一来主儿你中馈大权旁落,往后能拿回来吗?” 云岁晚笑起来,“傻丫头,还拿回来做什么?你说说我掌中馈这么多年,可多得了一两银子?” 冷翠摇摇头。 “那你再说说,那二爷家的曹佩娥不掌中馈可少拿了一两银子?” 冷翠又摇摇头。 “这不就得了,我费这个神又是何苦?” 冷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主儿是压根就没想再要回来?” “对啊,这国公府本就是一堆烂账,以前我是傻,总以为自己是长媳,要为裴家谋生存谋福祉,可细细一想我又能得到什么?等她曹佩娥多接触接触就知道其中险恶了,她啊,眼皮只盯在那点好处上,哪里能看懂这背后的弯弯绕?” 冷翠盯着云岁晚瞧了好半晌,然后才一副终于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往后我就只管伺候着主儿让主儿舒心就对了,只要主儿开心冷翠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云岁晚拍拍她的肩,“傻丫头,放心,往后定然会都是好日子的。” 等到第二日,云舒晚这边将将起身就听说曹佩娥来看她了。 比她想象中要来得快。 她心中一笑,对着冷翠道,“上次我脸上起痘不是买了白桃粉来遮掩吗?那个白得很,等下你去让冰香拿些过来,往我脸上扑一扑,这样才显得病情重些。” 冷翠点点头,往外去了。 之后她梳洗了一番,又扑了白粉这才吩咐了人将曹佩娥请了进来。 云岁晚上一世在裴家的时候,曹佩娥是最先向她示好的。 那个时候曹佩娥刚嫁到裴家,一切都还不熟悉,所以和云岁晚走得近,经常过来同她拉家长里短的事情。若是见云岁晚忙得厉害还会帮着她处理些简单的庶务杂活。 云岁晚为此感激得很,巴心巴肝地对人好。 直到后来接触久了,她才明白她过来帮着她哪里是为了替她着想,不过是想趁着机会熟悉家里庶务,期盼着哪天云岁晚自己出了纰漏自己也能接手这中馈之权罢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云岁晚才明白她心里从来对自己都是不屑的。 所以后来,她就和曹佩娥疏远了。 两人也就是维持着表面和气罢了。 但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对于她,云岁晚还是了解的。 虽然两人关系没有先前那么亲近,但曹佩娥心中想掌中馈这想法一直未变。 今日她来,估计一是因为中馈之事来探探口风,二也是来看看她的病究竟如何。 云岁晚寻思着就往正厅过去,刚扶着桌子正要坐下来,曹佩娥就到了门口。见着她赶紧几步就到了跟前,“哎呀,嫂嫂,你这还病着呢怎么就下床了?瞧瞧,你这脸白得可是吓人呢,快快快,赶紧坐下。” 云岁晚笑了笑,带着丝虚弱道:“无碍,昨日反正也躺了一天了,身子都酸困了,正好下地走走。” 曹佩娥扶着她坐下,这才让身边的妈妈将一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嫂嫂,这病可不能小觑,还是得静心静神。” 她无奈地摇摇头,“谁说不想呢?可家里这些事情总归要人操持不是?” 曹佩娥当即安慰着道:“嫂嫂也不要太心焦,这事情哪里能做得完?大可以放手让底下的人去操这份心,你就只管把关不就是了?” 说罢又指了指自己提来的那个食盒,“这个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上好山参,还有这枇杷膏也是从江南一位名医那里花重金买回来的。昨日就听见你咳嗽得厉害,这些你留着,养身子用。” 这一会儿底下人,一会儿重金的,不知道的只怕是真以为她打心底里关心她呢。 可云岁晚明白她的意图。 她看破不说破,“弟妹有心了,让你破费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不知我这病多会儿才算彻底好完全,虽说弟妹你刚刚的话有些道理,可底下的人做事难免粗糙,我就怕出什么岔子,若是有个可心的人帮衬就好了。” “嫂嫂这话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嫂嫂吉人自有天相,这病和事儿都急不得,需得慢慢调养,慢慢斟酌,总会好起来的。” 云岁晚眉眼一转,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自家人,说出来也不怕弟妹你笑话,头两年因着我小产,这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再有动静。我还想着早日给大爷诞下位世子,如今这副样子,只怕我是分身乏术了。” 这话正中曹佩娥的苦处。 自己夫君不求上进也就罢了,可后院通房姨娘一大群,就是每个月数着指头她曹佩娥也就能和他同房两三次,因此如今成婚两年多,也是膝下没有半个子嗣。 曹佩娥一时动容,拍拍云岁晚的手,“嫂嫂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头去了,这苦我明白。所以你安心养病,往后有事嫂嫂不用客气,尽可吩咐我就是了。咱们妯娌间同气连枝,自然才能将这艰难的日子过下去不是?”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眼里是一分情谊九分虚伪,而其中的一分情谊只怕也是叹息自己。 不过这些与她而言都没所谓,她等的只是她那句话。 云岁晚点点头,“有弟妹这句话啊,我就放心了。其实昨日李嬷嬷来秋水园时我便说了想让你帮我分担些府中的事情。” 云岁晚端起一边的水浅浅饮了一口,继续道:“我还怕你心中不愿呢,你今日这般说我心里就不觉愧疚了。” 曹佩娥连忙笑起来,“嫂嫂哪里的话,咱们是一家人,彼此帮衬是应当的。” 见自己该说的话也说到了,这才起身告辞,“如此,那我就先去念安园了,想必这个时候母亲该起了,我过去瞧瞧。” 云岁晚点头,“好,那就辛苦弟妹了。” 这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一半。 第9章 当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曹佩娥这头出来之后先去了躺厨房,拿了一盅参汤就急急往念安园去了。 刚进屋子就见沈慧兰正在擦脸。 她走过去从李妈妈手里接过步子替她擦手,“母亲,我拿了一盅参汤,这是我特意请一位名医调制的安神汤,这两日家里乱糟糟的,一会儿你且喝些,压压惊也是好的。” 沈慧兰“嗯”了一声,“还是你有心。” 其实昨天晚上,李妈妈将云岁晚的话带回来后她也细细想过,这府中论身份她云岁晚不如曹佩娥。 当初本就是看中她的贤惠能干识大体,可这两天的事情却沈慧兰忽然觉得她的贤惠持重好像被病一拖累也不过如此,与其这般不如让旁人先打理着。 也免得她来操心这些事情,惹得心烦。 她以前做媳妇的时候就已经吃够这些苦了,如今做了婆婆自然也想享享清福。 沈慧兰端了端身子,看着曹佩娥道,“也罢,如今桉哥媳妇儿这副样子,府中的事情她分身不暇,好歹你是侯府出来的姑娘,我瞧着你做事也算稳重细心,如此你便打理着府中几日。” 曹佩娥欣喜若狂,面上却是不显,只恭敬道,“是,母亲,儿媳定当竭力打理好府中事务不让母亲操心。” 沈慧兰挥挥手让曹佩娥出门忙去了。 曹佩娥这边一出念安园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整个人走起路来意气风发的。 转过侧门就去了账房。 账房管事见着她来行礼道:“二奶奶。” 曹佩娥睨了他一眼,“母亲让我管着阖府上下的事情,你且去把最近两个月的账簿拿来,我要好好看看。” 高高的一摞账簿放到案几曹佩娥惊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账房管事道:“大奶奶平常账目记得细,自然就多了。” 曹佩娥撇撇嘴往一旁坐了下来,足足看了一天才看了不到三分之一。 她看了看外面天儿色已暗,站起身来转动着胳膊,酸涩得紧“竟没想到这忙一天还怪累的,剩下的——” “且放着。” 身边陪嫁丫鬟红梅连忙替着捶背,“主儿,要我说您又何必接这活儿,万一大奶奶病好了,将这中馈收回去那你这不是替人做了嫁衣?” 曹佩娥笑起来:“你懂什么,那云岁晚我看着没个一年半载这身子好不周全,到时你以为她那么容易就拿回去了?正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且看着。” 红梅虽然不太懂,但听自家主儿说起来是好事也就高兴起来,继续专心捶背。 正舒服着呢裴鹤丞一身酒气地进了屋子。 曹佩娥眉头一皱,“二爷又去喝酒了?” 裴鹤丞眯起眼睛看她,笑呵呵地道:“这不是宁家那小子生辰吗?一起行了几圈诗词令罢了。” 曹佩娥叹了口气,对于这样的她已经见怪不怪。 只吩咐着下面的人住醒酒汤去了。 等汤的当儿曹佩娥说起今日在秋水园的事情,“二爷,你可是没瞧见,那云岁晚脸色惨白得很,这一次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只怕是病重得厉害,不然也不可能将这中馈的事情交出来。” 裴鹤丞一顿,“嫂嫂病了?不是说请大夫了吗?还没好?” “她身子本就弱,哪里那么容易?” 裴鹤辰嘴一憋,“倒是可惜了。” “什么意思?你可惜什么?”曹佩娥立即沉了脸。 “你想什么呢?我是可惜她管厨房时的糯米丸子,蟹酿橙和乳酿鱼罢了。这要是病了,往后不就没这口福了?” 曹佩娥摇摇头,“你啊也就只能将眼力见儿放在这些上头了,你也不想想这些年她云岁晚掌管中馈自己私吞了多少?如今要是我能在母亲面前显露一手,说不定还真能顶替她。到时你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可外面的山珍海味裴鹤丞也吃过不少,总觉得还是不如府中的好。 只是他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不想和妻子为这事儿吵,只提醒道:“要我说,反正以后家里的爵位也是会给大哥,这中馈迟早也还是要还给大嫂嫂的,你这又是何必逞这个强?” “什么叫我逞强?我这不也是为家里着想吗?你是次子,爵位是沾不得祖宗光的,那唯一能做的也无非是多攒些钱在手里了,你以为她云岁晚为何在掌中馈的时候手腕拿得如此紧?还不是因为她中饱私囊?我不过是学她的样子取些小财罢了。” 裴鹤丞没再说什么,左右家中事情他懒得操心,起身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我去歇息了。” 曹佩娥将他拉住,“今天就留在这里?我换了新香,安眠效果不错,你试试?” 裴鹤丞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还是继续往外走,“你都操持一天了,不要再伺候我了,我去紫竹那边。” 不等她回答,人就已经出了门。 曹佩娥看着,气得牙痒痒,“当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红梅见自家主儿这般劝解着道:“主儿,你才是这当家主母,纵使二爷身边有再多人,可二奶奶只有你,何必生这种气?” 曹佩娥重重叹了口气,“我若是有个子嗣我又何必如此焦急?你看看大爷那边,只怕是云岁晚这一病,少不了人盯着大爷身边呢,总之是早有嫡子早放心。” - 另一边,秋水园内,云岁晚送走曹佩娥后用了早膳就在园子里晒了会儿太阳,等到午休之后才将这几年裴家的账本笼统到了一处。 她粗略地估算了下,这些年自己贴补裴家的银子就有过万两了,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怎样才能将这银子找补回来呢? 云岁晚正想着,裴砚桉回府了。 没去书房反而是先来了正房这边,刚踏进园子就见云岁晚一身鹅黄色的长褙子随意地搭在身上,因为没有合拢领口正好露出胸口处的一片莹白。 加上她鬓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少了几分端庄,多了几分懒散,整个人看着有种梨花带雨的娇弱美。 在裴砚桉的记忆中,云岁晚向来是将衣服穿得规规整整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层肃穆,像这般闲散娇柔的模样几乎没有。 他顺着脸往下移去,在落进胸口处,下意识将眼神挪开,但随后又忍不住将目光落了回去。 停留了一瞬才抬步过去。 云岁晚反应过来,起身将褙子往紧拢了拢。 “大爷怎的回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 裴砚桉坐下来,“我没让他们通传,今天事情不多,处理完就回来了。” “哦。”云岁晚将东西收拾起来,“那我让厨房备上大爷你的晚膳。” 裴砚却叫住她:“不急,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第10章 分餐而食。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先说话。 场面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 上一世,若是遇到这种时候云岁晚必定会先询问的。 毕竟以前的云岁晚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说的每个字都她都记在心上。 更不要提这种他主动说起有事要问的时候。 而如今,云岁晚堪堪地往一旁椅子坐下来后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 并没有看裴砚桉。 而一直习惯了云岁晚围着他转的裴砚桉见着她不作声,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秤砣,心直往下沉。 缓了半晌才开口道:“上次太医来看过后身子如何了?” 云岁晚没想到他开口居然是问自己的病情,顿了顿道:“身子还是紧绷得很,总是不自觉地乏力,只怕还需得时日调理。” 裴砚桉看了她一眼,不自觉想起早上她和丫鬟说话的情形。 到底没有说什么。 淡淡道:“既是如此,多休息。” 说完这话之后才又继续道:“我瞧着柜子里的衣裳样式颜色也陈旧得很,夫人再替我做几身艳色的。” 听到这话云岁晚才算明白了。 还以为他是心性转了会关心人了,敢情是因为最近正是擢升关键时期,有求于自己啊。 果然,裴砚桉还是那个裴砚桉。 她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是,大爷这话我记下了。” 说完站起身来就朝后面去:“那大爷且歇着,我去看看晚膳。” 云岁晚话落的瞬间人已经到了门栏处。 裴砚桉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没了机会。 而云岁晚在转身的刹那脸上就没了笑意,一到后面的园子之后就招来冰香道:“明儿个你去裁缝铺子给大爷随便挑个什么贵的亮色的料子,让人做两身衣服出来。” 冰香一顿:“主儿,您不亲自去挑吗?” 以往的衣服,都是云岁晚自己挑料子,挑花式,然后自己守着布庄的人做的。 因为知道裴砚桉不喜腰带太紧,袖口太长,很多时候这些地方她甚至会亲自上手。 冰香虽然是希望自家主儿开心顺遂,但如今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安排了,她还是有些疑惑。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上次说的话你可是忘了?我这身子劳碌不得,大爷的衣裳反正就是那些样式,你看着往贵了挑,再做些时新的样式就是了。” 冰香一点就通,立即欢欢喜喜答应下来,“是,我明白了。” 等到晚膳做好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裴砚桉往饭厅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桌上只放着一副碗筷有些不解:“夫人不吃?” 云岁晚看向他:“大爷,我有病在身,实在不好与你一桌吃饭。” “眼下你是擢升关键期,若过了病气给你也不好。所以我打算好了,这一段时间我都和你分开用膳。” 她眨巴着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一副一切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大爷,你快些吃,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就出了门。 裴砚桉看着一桌子的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半天没有动筷。 足足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后,才抬起筷子夹了一块笋子炒肉。 可刚入口,他动作就停住了。 这盘笋子炒肉和往常的并不一样。 肉太干。笋子又没什么味道。 这不是云岁晚的手艺。 裴砚桉心里烦躁至极,也无心在吃其他的菜。 站起身来将袖子一挥:“撤了!” 永年不解地道:“爷,您这还没吃呢。” 裴砚桉一个眼神扫过来,永年立即闭紧了嘴巴。 裴砚桉大步流星地从饭厅出来后直接回了书房。 其实今日他是有心早回来的。 他不是傻子,云岁晚这几日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所以他本是想寻个时机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可没想到却得来个分餐而食。 简直笑话。 就刚刚她那说话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让她云岁晚避而远之呢。 裴砚桉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 可人家偏偏一副都是为你好的模样,他虽是心里有气却根本撒不出去。 况且,他若是为这些事情也太不成体统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出了口气后,拿起案几上的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到底自控性极强,半个时辰后他书看了一半,刚刚那股子别扭也消了大半。 眼见着已经快戌时了这才吹灯睡觉。 翌日一早就出了园子。 后面连着好几天都歇在了公门。 云岁晚也不气恼,反而乐得清闲。 没有夫君要伺候,也没有婆母要去问安,云岁晚吃饭都香了。 趁着这期间还以出去走走散心锻炼身体为由顺道去了好几个自己名下的铺子。 而这几次巡店下来还真有些收获。 原先她手上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去仔细打理。 每个铺面的账簿她也就只是看个总账。 只要账面不会太难看一般她不会插手铺面的经营。 但现在不一样,她既有和离打算。 那这些铺面就是她往后的倚仗,再不能是得过且过。 而据她观察,这些铺子虽多是做金银玉器或者名玩字画、茶叶丝绸这些上层流的生意,但客流量其实并不多。 原因很简单,普通人买不起也不感兴趣。 而这些所谓的上层人本就挑剔,在备货的时候几乎是每个类别,每个款式都会备足。 可实际卖出去的并不多。 从单价上看盈利十分可观,但其实仓库的存货非常多。 很多都放了好些年了,款式也好,色泽也好已经过时,无法卖出去了。 这一块的支出几乎等于都亏了。 时间一久堆积的货物越来越多,仓储的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 到后面只怕会白白遗弃这些东西。 云岁晚想着倒不如低价将这些东西收拢来,她再开挑几个铺子走平价货的路子,这不是既不浪费又能盈利? 而且这些东西质量没得挑,价格还便宜不少,不愁没生意。 说不定啊,她填进去那一万多两银子也能拿回来。 云岁晚忍不住笑起来,“如今只需要找个契机催动一下,这事儿就可成了。” 从铺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只是她刚到秋水园门口,沈慧兰院子的李妈妈已经等着了。 一脸焦急的模样。 见到她一回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上来拉着她就走:“大奶奶,你可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快快快,随我去念安园。” 第11章 这功夫伺候夫君也是极好的 云岁晚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念安园气儿都还没喘匀就听见了沈慧兰训斥曹佩娥的声音。 “你当真是想给我缓解头痛还是想把我捏死在这里啊?” 曹佩娥一脸委屈:“母亲,儿媳哪里有这等的想法?真的不是故意,还请您宽恕。” 原来这两天阴雨绵绵的,沈慧兰腰酸肩酸的毛病又犯了。 这一疼起来连着头风也犯了。 曹佩娥这几日日日都来请安,见到沈慧兰这样当即表示学过一些捏肩的法子。 然后就想自告奋勇在沈慧兰面前得个赞扬。 可哪里想到上手才捏了几下,沈慧兰差点没骨折在她手上。 这才说出了刚刚那番话。 转头一看到云岁晚立即像看到了救星,“岁晚来了?赶紧的,快帮我按按,我这浑身难受啊,头疼得厉害得紧。” 从前的时候云岁晚跟着一位老中医学过几年按摩的手法。 本是为了讨祖母欢心,可没想到到了裴家也派上了用场。 而她手法确实炉火纯青,沈慧兰试过几次后便再也不愿再其他人。 所以但凡她有个腰酸背痛,头疼脑热的时候都是云岁晚伺候在旁。 尤其她有头风的毛病,每次发作起来,巴不得云岁晚那双手就长在自己脑袋上。 云岁晚得知了这来龙去脉后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以前她伺候的时候哪怕她力道拿捏再好,沈慧兰也有诸多抱怨。 如今尝试了别的人,只怕这才明白她的好。 可于她而言,这迟来的明白又有什么用? 她才不稀罕呢。 云岁晚朝着沈慧兰行了一礼:“母亲,不是我不愿意,可你也知道,我这如今还病着,实在害怕病气过了去。” 沈慧兰疼了一天了,找来的大夫怎么按捏都还是难受。 这都在床上躺一天了,哪里还管病不病的。 她摆摆手:“无碍无碍,你蒙个面巾。赶紧的,我这实在是不行了。” 云岁晚知道推脱不过去,只好蒙了面巾侧身坐到床榻处。 净手之后先搭在她太阳穴处按揉上起来。 沈慧兰神色顿时舒展开来:“天爷呢,可算是舒服多了。” 可慢慢的,云岁晚越捏手上的劲道越松。 沈慧兰眉色皱了起来,“你这是没吃饱饭吗?” 云岁晚当即点头:“儿媳确实还未用过晚膳,加上身子本就带着病,实在没了力气。” 沈慧兰没料到她还真接了她的话,脸色有些难堪,这意思自己若是在让她继续倒像她是个恶婆婆了。 可若是不让她继续,那自己这疼起来不是得折腾一宿? 就在她迟疑间,云岁晚看向一旁的曹佩娥:“不如我教二弟妹做,我从旁指挥她让她给母亲按一下试试?” “二弟妹心灵手巧,又是侯门出来的,天资不会比我差的,想来一点就通。” “先前估计也是没有学过,力道自然拿捏不对。” 这话几乎完全阻断了曹佩娥拒绝的可能。 云岁晚既替她今日没伺候好沈慧兰的事情解了围,又夸赞了她。 她若是学不会那必然就是承认了她一介侯门之女还不如她一个伯府的。 而且还会在沈慧兰那里留下一个笨拙的印象。 她想掌权,所以,必定会全心全意做好。 如果曹佩娥将沈慧兰伺候好了,她自然是更愿意找个没得病的。 云岁晚这清闲的日子还能继续。 曹佩娥看了一眼云岁晚,只能站起身走了过来:“嫂嫂如此,我自然是欣然受教。” 一时间,屋子里的画风突变。 曹佩娥接替了云岁晚的位置辛苦地伺候着沈慧兰。 云岁晚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指挥她: “对对对,力道再松一些,手腕再软和一些,这按头部得用指腹的力量。” “穴位再看准一些,就是这样。” “二弟妹这悟性啊,当真极高。” 一个时辰之后,曹佩娥已经湿透了内衫,而沈慧兰身子舒服了,竟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云岁晚见着站起来朝李妈妈小声道:“母亲已经睡着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妈妈笑起来:“今日辛苦两位奶奶了。” 之后,两人相携离开。 一出念安园,云岁晚就拉住曹佩娥:“弟妹,今日这事你没有怪我?” 曹佩娥站了一个多时辰,云岁晚则吃着点心喝着茶,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不过还是笑着道:“嫂嫂哪里的话,自然没有。” 云岁晚立即将脸色一拉:“说谎,弟妹应该怪我才对。” 曹佩娥错愕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是在唱哪一出戏。 正想再说话,却被云岁晚止住:“今日弟妹原本是干了我干的活儿,辛苦也就罢了,还白白挨了训,可到头来却好像是我得了功劳,要是我心里也有怨气啊。” 她眼里泛起一丝泪光:“所以啊,弟妹该怪我。” 说罢云岁晚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曹佩娥,“如果实在不行,弟妹不必有所顾忌,将这府中的事务都交还与我也没有关系的。” 曹佩娥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这意思是想讨回中馈之权吗? 她立即摇头:“怎么会,帮能衬嫂嫂我乐意还来不及呢。而且今日,我也学到不少东西,嫂嫂不必如此见外的。” 云岁晚这才笑起来:“弟妹不怪就好。” 说罢她四下看了看无人这才凑到曹佩娥耳边道:“弟妹,其实我这手艺也是寻了一个师傅学来的,不然我介绍弟妹去再仔细学学?” “其实,这功夫伺候夫君也是极好的。” 曹佩娥本来还想拒绝,可听到后面这话立即心领神会。 “当真?” 云岁晚点头:“我骗你做什么?” “如此,那还真是要多谢嫂嫂了。” 裴鹤丞三天两头往其他姨娘那里跑,若是她能使这手段留下人,那子嗣不是指日可待? 云岁晚与她会心地一笑:“咱们都是女子,互帮互助应该的。” 曹佩娥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又说了两句贴己话,这才回了自己的园子。 她这一走,云岁晚脸上的笑意立减。 吩咐冷翠道:“明日给我备车,我要去见程德大夫一趟。” 冷翠看着曹佩娥已经走远,忍不住埋怨道:“主儿,你干嘛替她谋事儿啊?我瞧着这二奶奶对你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呢。” “说不定今天这事儿她还是有心的呢。” 云岁晚摇摇头:“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你以为我真看不出她那些小九九?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况且,我若有事要她帮忙,总要先给她颗甜枣。” 冷翠一愣:“主儿有事找她帮忙?可只怕她也不一定真心啊?” 云岁晚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看这事儿对她是否有利。” 主仆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园子。 冷翠本是想去小厨房做些粥给云岁晚暖暖胃的。 可今日这一天又是铺面又是应付沈慧兰和曹佩娥的,她是真的有些疲乏。 沐浴完就上床歇息了。 没想到将将躺下裴砚桉就回来了。 公门最近就要磨勘了,他回来拿些东西。 从中庭穿过却见主屋那头黑漆漆的,随口问了句:“大奶奶呢?” 底下人道:“大奶奶被叫去大太太园子里伺候,回来累得不行,已经吹灯躺下了。” 裴砚桉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母亲那边?” 顿了顿,“知道什么事儿吗?” 仆从道:“好像是大太太头风发作,让大奶奶过去推拿按摩去的。” 裴砚桉脸色有些难看,“没请大夫了吗?非得叫一个病着的人过去?” 仆从抿着嘴:“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裴砚桉挥挥手,又看了一眼主屋,这才拿了东西出门。 第12章 不然,等她病好了直接去你园子当厨子如何 翌日,云岁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昨晚狠狠地睡了一觉后,今天精气神好了不少。 冷翠又拿了热热的粥和胡饼、春卷一类的,她吃了不少。 之后沏了一壶茶便靠到窗户处看书去了。 用过晌午的时候,念安园那边又来请了她一趟。 但与昨日不一样的是曹佩娥也去了,沈慧兰特意放了透明屏风。 对着云岁晚道:“你就在屏风外教丞哥媳妇。” 云岁晚欣然点头:“是。” 而今日的曹佩娥也一改昨日的怨气,用心得很。 再往后,念安园那边便再没来寻过她。 云岁晚喜闻乐见。 日子一晃,再过两日就是寒食节了。 云岁晚看着手上的那只翡翠手镯唤来冷翠:“后日就是寒食节了?” 冷翠听见寒食节三个字眼神暗了下去:“是,主儿是要回云府吗?” 云岁晚摇摇头:“宗祠里虽有母亲灵位,可又有几个是真心祭拜的?” “与其看着糟心不如不见,你和冰香准备一下,去清远寺,这一次多停留两日再回来。” 清远寺是比北宁寺更远一些的寺庙。 香火没有北宁寺旺,但清净得多。 云岁晚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去那里礼佛上香。 所以,在母亲走后,她便在清远寺为她又立了一个牌位。 每逢忌日都会去那里拜一拜。 如今自己经历了前世的种种重来一世,时移世易,她想去和母亲说一说。 冷翠点点头:“是,主儿放心,我和冰香会安排妥当的。” 等到第二天,云岁晚去给沈慧兰禀告后就启程走了。 而裴砚桉就是在她走的这天晚上回来的。 这些天他耗在公门,一直在为磨勘准备,如今已经临近磨勘之日,他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才回了府。 没想到云岁晚却出了门。 永年在一旁提醒道:“爷,明日是寒食节,大奶奶每年都会去清远寺的。” 裴砚桉这才想起日子。 既是自己母亲忌日,她去祭拜理所应当。 而且,这也是她固定的习惯。 只是以往她都会同他知会一声,而这一次并没有。 他往主屋那边看了看,驻足了一会儿才回了书房。 寒食节这日,朝廷按照规矩统一休沐一天,所以裴砚桉并没有去公门。 加上裴府有习惯习惯,今天阖府上下要一起吃冷食,顺道祭拜祖宗,所以他索性也没出门。 到晌午之后,永年送来几套衣服:“爷,上次您让大奶奶做的衣裳已经好了,程妈妈刚送了过来。您可要试试?” 裴砚桉抬头看过来,衣裳颜色确实鲜亮了,款式也是他喜欢的。 他忽然心情豁朗起来,起身过来:“试试。” 只是上身一见那略微有些宽的袖袍,他眼神就暗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这衣服和之前的不一样。 他看向永年,“程妈妈还说什么了吗?” 永年摇头,“没有啊。” 裴砚桉吐了口气,将衣裳换下来,再没碰过。 用年捧着那衣裳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就那般堪堪站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酉时裴砚桉准备去宗祠堂才冒着胆子询问:“爷,这衣裳?” 裴砚桉盯着看了一瞬,“放柜子,往后还是穿之前的衣裳。” 他虽是有心改一改自己古板的形象,可若是这衣裳穿起来不方便,那空有花架子他也是不会穿的。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便留着压箱底呗。 裴砚桉到的时候,一府老小除了云岁晚都到了。 大家一起先给祖宗上了香后这才一起去了饭厅。 路上,沈慧兰忍不住抱怨起来:“桉哥儿,要我说,岁晚就是你惯的。你说说,寒食节供奉祖宗这事儿重要还是她祭拜母亲重要?每次都不来,还非得去什么清远寺。” “这一次,还说要多待两日,我看哪,她就是故意的。回头,你得好好说说才是。” 裴砚桉听着,神色晦暗不清,没接话。 沈慧兰虽是他母亲,但也很怵自己这个儿子。 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再说下去。 倒是一旁的裴牧尘询问起云岁晚的病情:“上回不是说你媳妇病了还请了大夫?如今又舟车劳顿能受得住?” 裴砚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被这么一问有些愣住。 站了一瞬摇摇头这才往前去。 裴牧尘不懂他意思,正要再问,裴砚桉已经跨进了饭厅。 他只得收了声。 众人陆陆续续到了饭厅之后,底下的仆从就开始端菜上来。 不过都是冷食,且都是素斋。 裴鹤丞一看就忍不住悄悄嘀咕:“天天都是这些倒胃口的菜色,再吃下去,我都只有天天下酒楼了。” 声音虽是小,但还是被裴砚桉听到了。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裴鹤丞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默默伸筷夹了一个饭团子,只是刚入口就吐了出来,“这饭也太硬了?” 众人齐齐看过去,裴鹤丞一下就有些尴尬。 曹佩娥脸色也垮了下来。 今日这桌冷食宴可都是她安排的,自己夫君率先就拆了自己的台,她自然不高兴。 忽然,坐在首位的裴牧尘道:“今日这一桌寒食宴着实比不上以前桉哥媳妇操持的。虽都是素食冷餐,可我记得她做的那道翡翠素丸却是好吃得紧。” 有了他这开头,众人也跟着道:“就是就是,自从大嫂生病我都好久没吃到酸辣鱼脍了。” “还有大嫂嫂最拿手的玉糁羹,里面的羊肉那叫一个细腻爽滑。” 说话的分别是二房的裴正志和三房的裴文德。 两人也算是各自房中最有前途的一辈。 他俩都说了,其他人也就你一言我一语了、 可这些话落到裴砚桉耳朵里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们究竟当云岁晚是什么了?厨子吗?还是老妈子? 堂堂嫡长房的大奶奶就是给他们做饭的? 他“啪叽”一声将杯子摔在地上,众人纷纷看过来。 裴砚桉冷冷道:“手滑了。” 如此一来,大家再不敢说什么,低头吃饭去了。 等冷食宴结束,裴砚桉一出门裴鹤丞就追了上来:“大哥!”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何事?” 裴鹤丞一副讨好的笑容:“我是为今日吃饭的事情来跟大哥道歉的。” “哦?” 裴鹤丞解释道:“我是真觉得嫂嫂的饭菜好吃,而自从她生病之后我是真的想念,刚刚一时没忍住才有感而发,请大哥莫往心里去。” 裴砚桉“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裴鹤丞再次叫住他:“大哥!” 他慢慢转过身子,“还有事儿?” 裴鹤丞摸了摸头:“大嫂嫂的病怎么样了?何时好啊?” 裴砚桉直接气笑了:“怎么?你是让我替你去给她说,赶紧好起来给你做鱼?” “不然,等她病好了直接去你园子当厨子如何?” 第13章 寡淡无味,跟一碗白开水一样。 裴鹤丞一听这话当即后背突突地冒冷汗。 平日的时候,裴砚桉虽然沉肃,但说话一般不带什么语气。 大家对他也是敬重多一些,谈不上害怕。 可今日,他带着生气和质问的语气却让裴鹤丞感觉到了压抑。 不自觉生出一丝畏惧来。 他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不禁有些懊悔过来解释。 吞吞吐吐道:“不是的,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将他问住。 他最开始不就是惦记着吃食的吗? 害怕多说多错,裴鹤丞不敢再接话,只低着头,一副受教的神情。 裴砚桉瞥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裴鹤丞才长出了口气,讪讪地回了园子。 没想到,刚踏进门曹佩娥就不高兴地道:“二爷今天是要故意拆我的台吗?” 裴鹤丞刚刚的情绪还没消化完,听到妻子这样的话也不大高兴。 “什么叫我拆你台?我不过也是顺嘴了而已,再说了,这做得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顺嘴?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就被母亲训了?” “那这也能怪我?我早说过不必逞强,你非不听,如今这样你反倒怪起我来了?当真不可理喻!” 若不是她,今日他也未必会得裴砚桉的一顿训。 这么一想,裴鹤成站起来摔门而出。 曹佩娥今日本来还准备将在云岁晚那里学到的按捏手段在他身上试一试,这一下都成了空。 她心里又恨又悔,想着自己堂堂侯府嫡女,嫁给这么个窝囊丈夫忍不住道: “天天都往那些个姨娘通房那里跑,还真当自己是雄风不倒了?他怎么不溺死在温柔乡里?” 丫鬟红梅一听见这话立即变了颜色,提醒道:“主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呢,要是传到二爷耳朵里就不好了。” 曹佩娥剩下的半句生生噎在喉咙里,一屁股坐下来扶额道:“当真是气糊涂了。” 红梅宽慰道:“主儿,您如今才打理府中庶务,刚开始必定有不如意的地方,慢慢磨合就是了。再说了,今日这事儿不就是吃食?咱们寻个好厨子不就得了?” “犯不着自个儿生气,更犯不着伤了你和二爷的和气。” 曹佩娥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吐出口气:“也罢,明日你就去看看,就说豫国公府招贤,工钱双倍。” “是。” - 另一边,裴砚桉回到秋水园后想到今日之事心情就没来由的烦躁。 府上是没厨子了吗? 凭什么大家觉得云岁晚就该伺候他们? 堂堂大奶奶还要操持这些奇零杂碎的事情? 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们的仆从! 他甚至觉得,云岁晚就是性子太好说话才助长了他们这样的风气。 见着桌上的凉茶,一口气闷进了嘴里,心绪才算平息了些。 再细细揣摩着今日这事,一股内疚感就生了出来。 虽说府上的人如此他看不惯,可反观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日他觉出饭菜不是妻子手艺的时候不也觉得吃不下吗? 说到底,自己也是将她看成是一个照顾自己衣食住行的人。 裴砚桉越想心口越堵得慌,挪步到窗口对着外面漆黑的夜,任凭凉气从衣襟出窜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招来永年:“去取我的那块玉手令来,拿去给程妈妈。” 永年一愣,“爷,这不是太子为着你身子特意赏你的吗?” 其实裴砚桉先前对妻子的病情是有疑虑的。 但如今看,云岁晚操持的事情这么多,上到母亲,下到这府中的每一个人。 长此以往不积劳成疾那才是奇怪了。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需要这随时能请到太医的手令。 这样一来对她养病就方便多了。 更何况,眼下擢升在即,攘外必先安内。 云岁晚身体好了才能打理好秋水园,而他才能全心全意忙外面的事情。 他点点头,“嗯,你拿去就是。” 永年没再多问,转头将东西交给了程妈妈。 并嘱咐道:“这可是爷亲自让我拿过来的呢,可见大爷多重视大奶奶了。” 程妈妈立刻笑道:“我替大奶奶多谢大爷了。” 程妈妈毕竟上了年纪,和冰香、冷翠看事情的眼光不一样。 虽然她理解云岁晚想偷闲的做派,可她始终认为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外头怎样,夫妻同心,往后的日子才能顺遂。 如今见裴砚桉主动送了东西过来,自然开心。 所以等到云岁晚回来,程妈妈立刻献宝似的将东西递了过去,“主儿,您瞧瞧这,大爷亲自差人送来的。” 云岁晚接过来错愕地道:“这不是可以入宫请太医的手令吗?大爷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程妈妈这才将寒食节那日的事情捡着重点同她说了一遍,“主儿,我瞧着大爷是疼惜你呢。” 疼惜? 这个词放到她和裴砚桉之间简直太过陌生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裴砚桉也是在忙擢升的事情。 而她那会儿跟着担心、焦虑却不敢表现出一点情绪。 加上府中事情又多,她身体就有些撑不住,时常觉得头晕恶心。 以致于饭都吃不下。 她那时并没有和裴砚桉分餐而食,虽然他回来的时候不多,但总会有一起吃饭的时候。 她不信裴砚桉看不出来。 可他从来没有问过一句。 如今虽是重来一回,可他裴砚桉能疼惜她? 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看着那手令,淡淡道:“什么疼惜不疼惜的,只怕是盼着我好起来好伺候他?” 不过想了想,吩咐程妈妈收起来。 虽然她不屑和裴砚桉有过多交集,也不屑伺候他,可这样的好东西他既然要送,那她欣然接受就是了。 反正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出于礼尚往来,她还是吩咐底下的人去大厨房那边要了份参汤。 “等大爷回来就送去,咱不欠这人情。” 吩咐完之后,就去床上补觉去了。 晚上,裴砚桉回来的时候云岁晚还没有起。 他在主屋那边停了一瞬,才回了书房。 刚刚坐下,永年就拿了一碗参汤过来,“爷,大奶奶吩咐人送来的。” 数日来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裴砚桉嘴角轻扬。 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欣欣然端起参汤喝了一大口。 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寡淡无味,跟一碗白开水一样。 他确信,这是从大厨房端过来的,而非她云岁晚的手艺。 第14章 他能兜着走?他只有让别人兜着走的。 裴砚桉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消散。 成婚这么多年,他的饮食一直是云岁晚在操持,但他从来没有去深究这其中她花了多少心思。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如今看,不仅仅是府上的人,是连着自视对饮食没有过高要求的自己似乎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习惯了。 他看着碗里的汤,想了想,还是拿起来喝了个干净。 她既然没有义务必须为着府上的人下厨,自然也没有义务必须给他做参汤。 他不高兴旁的人将她当厨子使,那他也不应该拿她当厨子使。 今日她刚回府,又是为着她母亲祭日的事,应该是身心俱疲。 他作为丈夫应该理解她,而不是揣测她。 毕竟这些年她的贤惠有目共睹。 不能因为她现在病了,累了,拿一碗不是她亲自做的汤过来,就将她所有的好通通撇开。 而且不过是一些吃食罢了,不至于如此放心上。 这么一想,裴砚桉心里好受了很多。 磨勘在即,他无暇他顾。 将笔墨摊开,忙去了。 清晨,天空方露出一丝晨曦,永福就从外头进来。 见着裴砚桉就压低了声音道:“爷,出事儿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仆从传话进来:“大爷,宫里来人了。” 裴砚桉来不及多说什么,换上官服就出了门。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听说是内侍亲自来的,还带了禁卫军,事关太子。 禁卫军一般不轻易出宫,除非是怕被召之人反抗或者逃跑,而且又涉及太子? 只怕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时间,一家人像是火烤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尤其裴牧尘。 他的希望可全在自己儿子身上呢,要是今天出什么岔子,别说这擢升无望,搞不好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他坐不住索性去了裴牧江的园子一趟。 见着人就一脸忧心地道:“远舟不会出什么事情?” 虽说兄弟一母同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常年在外带兵拼杀的缘故,身上早就被打磨出来异于常人的沉着和冷静。 此刻和裴牧尘比起来,反而他更像这一家之主。 他捻了捻手指,沉声道:“兄长莫急,先静观其变,入宫也未必是坏事。” 底下两个侄子裴正志和裴方轩也跟着道:“就是啊,大伯,您也不要太着急,咱们先等等消息,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的。” 可说是这么说,裴牧尘还是忧心忡忡。 沈慧兰那头得了消息后头风又发作了起来,曹佩娥一早就赶过去伺候了。 整个裴府人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而从早上到现在,云岁晚却一直未曾露面。 程妈妈得了消息后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一把将睡得正香的云岁晚叫醒,“主儿,你怎么还睡得下去啊?” 云岁晚惺忪地看着她,“怎么了啊?瞧你一副了不得的样子。” “大爷被宫里的人叫走了。” 云岁晚“哦”了一声,“叫走就叫走呗,有何关系?” 程妈妈急急地道:“听说是为着什么太子的事情,还出动了禁卫军呢!这要是顶大的帽子扣下来,可还了得?” 云岁晚这才想起来,上一世也有这么一遭。 当今皇上最不喜底下的皇子太子结党营私。 而偏偏就在磨勘前夕,有人匿名告了太子私设钱庄,放印子钱。 皇上一怒之下让人彻查此事,不曾想却发现这钱庄是裴砚桉名下的。 私设钱庄也就罢了,居然还和朝中官员有瓜葛,加上裴家还有掌军权的。 皇上生了大气,当即让人将裴砚桉叫去了宫里。 只是云岁晚早知道了结果,不禁冷笑道:“他能兜着走?他只有让别人兜着走的。” 她打了个哈欠,再次躺了下去:“好妈妈,放心,没大事,我太困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拉过被子头一蒙就又睡了。 只留下干着急的程妈妈。 - 这头,裴砚桉一进宫皇上就直接朝着他扔了个茶杯过来。 裴砚桉没躲,茶杯正中额间顿时就出了血。 皇上见着却仍是不解气,将那些证据丢在他面前,“你倒是说说,这事儿是你主谋的还是太子主谋的?” 裴砚桉神色平静,“是太子,我从旁协助的。” 皇上气地指着他厉声道:“你倒是承认得痛快啊。” “本是为民谋福祉的事情,臣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听见这话,皇上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居然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越发厉害了。” “怎么,你和太子开钱庄,放印子钱是要为哪个民谋福祉?又是谋的什么福祉?” “是将天下的钱都卷到你和太子腰包这样的福祉吗?” 裴砚桉紧抿双唇,重重叩了下去:“臣不敢,臣实在惶恐,也很疑惑,怎么好好一桩事成了我和太子腰包了?” 皇上听见这声质问,正欲再发作,太子却到了殿内。 见着眼下的情景,看了一眼裴砚桉几步走到中央也连忙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冤枉!” “冤枉?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喊什么冤?” 太子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证据也能造假,儿臣真的冤枉!” 皇上看着两人连着喊冤,一时起了疑。 证据都搁到眼前还不承认,难道真有隐情? 正犹豫间裴砚桉忽然道:“臣冒死斗胆一问,不知皇上手里的这些证据是从何而来?” 皇上一愣,“你什么意思?” 裴砚桉眼神瞬间冷厉起来,“我和太子开钱庄这事臣不敢隐瞒您,可放印子钱的确子虚乌有。而且这钱庄开了已有一年多,这告发之人为何现在才呈上证据?” 皇上怔了一瞬,一下想到了眼下在即的磨堪选贤。 裴砚桉见皇上神情微变,继续道:“皇上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将那间钱庄所有的账簿都呈上来,皇上一看就明白了。” 皇上看着他,想了想,道:“准。” 两个时辰后,钱庄所有账簿就被送到了宫里。 而送账簿过来的是好几个断了胳膊或是缺了腿的老兵。 几个老兵一见着皇上就踉跄着叩拜道:“谢主隆恩啊,皇上这些年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些曾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人,我们感激啊!” 皇上看着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这才解释道,“儿臣只是想替父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原来,所谓的钱庄,不过是太子和裴砚桉一起出钱补贴那些伤残老兵,和穷苦百姓罢了。 每月初,钱庄都会拿出一笔钱送去安置所那边,但凡无生活能力的只需签个字便都可来领。 平时若是遇上大灾大荒还会给施粥,放米给周围的百姓。 至于钱庄的工人,用的都是这些伤残老兵。 只当是为他们谋了一个活计。 皇上一听,当即愣住,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又想着裴砚桉刚刚那番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查,继续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栽赃陷害太子!” 如此,裴砚桉和太子的不但脱了罪,还立了名声。 之后,皇上又传了大理寺的人来,任命裴砚桉为这次的监察官,一同将此事查彻清楚。 如此,裴砚桉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忙到暮色四合时分,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才回了府。 第15章 “嗯,你帮我?” 云岁晚是睡到近午时才起的床。 之后便一直在园子里规划铺面的事情。 完全没有被裴砚桉的事情影响。 直到珠帘拨动,云岁晚听着外面有脚步声才抬头往门口看去。 烛火在他眉骨处投下阴影,白布下的伤口若隐若现。 她眼神从他面上划过,淡淡道了一声,“大爷回来了?” 只一句便没了下文,低头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裴砚桉摸了摸受伤的额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挪步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云岁晚没有想到他会过来,眼疾手快,将案几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在忙什么?” 她随口道:“闲来无聊画些画打发时间。” “哦。”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云岁晚左右看了看,觉得这般坐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这才站起身来,“大爷用晚膳了吗?” 裴砚桉摇摇头:“还未。” 今天澄清了自己的罪名后,他回到公门后就一直为今日的事情在忙,到现在是滴水未进。 “那我让下面的人给大爷备些吃食。”云岁晚淡淡道。 说完,几步就跨出了屋子。 裴砚桉看着她消失是身影,想起来去岁清明的时候。 自己在祭祖的时候不小心被香灰烫到了手背。 当时只红了绿豆那么大的一块红斑,可云岁晚急得不行,又是拿冰水,又是敷药膏的。 那会儿,他还只当她是大惊小怪。 如今,顶大一块纱布贴在额头处,她是没看见? 正想着,裴牧尘和沈慧兰就进了秋水园。 沈慧兰一进屋就看见裴砚桉头上那块包扎的地方一下扑过来,哭出声道,“天爷呢,怎么还受伤了?” 裴砚桉将沈慧兰扶到椅子上,“没什么事儿,皇上亲自宣了太医看过,擦破了皮而已。” “擦破了皮还得了?你这包裹这么厚实不会留疤?是谁下手这么重啊?” 裴砚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裴牧尘看出他不想说接过话道:“行了行了,远舟不是说了只是擦破了点皮吗?” 说完,看向裴砚桉,“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影响你擢升?”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不会。” 裴牧尘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说话间,云岁晚那边的晚膳也端了过来。 因为时辰已晚,她也不想麻烦,只让小厨房随便做了碗面条,配了两碟小菜过来。 沈慧兰看见她就给裴砚桉吃这个,心里立即不快起来。 “我们裴家是缺吃穿了吗?远舟都受伤了,你就给吃一碗面条?你们云家就是这样教你服侍夫君的?” 云岁晚自然没想到沈慧兰会来,听见她这番责备顿了一下,平静地道:“面条易消化,这大晚上的,又受了伤,吃些清淡易食的对胃好,也不容易积食。” “儿媳这也是为他好。” 简单两句话就将沈慧兰怼得哑口无言。 她还想说什么,但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云岁晚见她说不出来,福了一礼就要准备告辞,“既然母亲父亲都来了,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有贴己的话要说。” “儿媳染了病不敢多待,就先下去了。” 说完,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出了屋。 仿佛她真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外人一般。 沈慧兰气得不轻,看向裴砚桉,“你看看,这就是你媳妇,我说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如今更是托病拿乔,我看,就是你平时太宽容了,才纵得她如此放肆!” 裴砚桉今天累了一天,此刻听见沈慧兰在这里喳喳哇哇地说个不停,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起身道:“好了母亲,回去歇息。” “我还有公务,一会儿还得去书房。” “都受伤了还去书房啊?” 裴牧尘一听说他要去书房立即起身要走,“行了,远舟有自己的考量,再说了,这岁晚不是还病着吗?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他们自己看着办。” “眼下啊,只要远舟这边不出什么事情,踏踏实实升上去这才是咱们家顶顶重要的大事。” 沈慧兰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出息,想着大事要紧,这才没继续说下去。 只是她在心里暗暗将这笔账记了来,想着定要寻个机会再好好教教她如何伺候夫君。 她不情不愿地道:“行行行,我不说行了。” 然后看向裴砚桉,“明日还是得再让太医来瞧瞧,万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沈慧兰他们这边一走,裴鹤辰以及二房那边的人也过来了问候了一番。 见着无事这才散了去。 这么一耽搁,不仅面已经坨得不能再吃了,外面还下起了雨。 裴砚桉看着外面瓢泼似的的大雨,吩咐道:“沐浴。” 永年悄悄看了他一眼,询问着道:“爷今天是打算不回书房歇息了?” 裴砚桉点点头,“今日乏了,时辰也晚了,明天还有事情,歇息了。” 说到明天的事情,永年脸色沉了下来,“爷放心,永福那边传了话来已经着人盯着了。” “这诬陷爷的人不可能出得了望京。” 裴砚桉点点头,“对方既然要跳出来,就怪不得我请君入瓮罢了。” “传话过去,让永福不要太早出手,人手也不要靠得太近。若是这后面的人始终未出现,必要时放他们出城也是无妨的。” 永年领了话退了下去,顺便吩咐了人准备热水。 等云岁晚从侧室过来时见裴砚桉正在宽衣准备去沐浴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大爷是要沐浴?” 谁知不问还好,这一问,裴砚桉顺势道:“嗯,你帮我?” 第16章 “哎呀,我不是说大爷是狗。” 听见这话,云岁晚眼睛都瞪大了。 她没听错,他居然让她帮他? 在她的印象里,裴砚桉这人克己复礼,并不喜欢别人替他沐浴。 成婚这些年,连房事都是屈指可数,这会儿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着实意外。 一想到他要脱光衣服在自己面前洗澡,云岁晚就觉得脑仁突突地跳。 见她没有作声,裴砚桉又道:“头上伤口有些深,太医说了不能着水,所以不好洗头发。” 原来是洗头发啊,云岁晚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下意识想到他若是在这里沐浴不会是想要在这里歇息? 那到时候两人同床共枕她该如何? 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了?有难处?还是身体仍旧不舒服?” 这话是在点自己吗? 云岁晚摇摇头,“没有,我换身衣服就来。” 裴砚桉点点头先去了水房。 云岁晚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浴桶里了。 她尽量避开从正面过去,转而从浴桶边绕了过去,然后拿起一旁的木槿叶在手里搓了搓然后覆上裴砚桉的头发。 指腹轻轻捻过他的头皮,裴砚桉缓缓闭上了眼睛。 “今日这事之后,不出意外的话,磨勘应该会顺利通过。” 听见他主动说起朝中的事情有些错愕。 从前别说朝廷的事情了,就是平日两人的交流也不过是需要商量的大事。 他自己主动说起朝中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不过,此时的云岁晚心思都在一会儿该怎么办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揣摩他说这些的意思。 随口敷衍道:“嗯。” 裴砚桉顿了一下,继续道:“但磨勘一过我便可能要去江南观政两月。” 听到这里,云岁晚心里一下就亮了起来。 对啊,磨勘通过后官员都要去不同的地方观政,这也是后面位置擢升调整的重要考核。 而所谓的两月一般都会延长,譬如上一世,裴砚桉就在江南待了四个月才回来。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再有两日便是磨勘的时间。 磨勘只需一日,第二天结果就会出来,紧接着就要着手起程出望京了。 只要自己将这两天应付过去,那接下来好几个月裴砚桉就不在府上了,自然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 而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自己都已经能和离了。 这么一想,云岁晚心情舒爽多了。 她欢喜地道:“这是好事啊,我在这里提前恭喜大爷了,大爷放心去就是。” 裴砚桉回头看了看她,忍不住道:“这么高兴?” 云岁晚点点头,“自然,大爷若是能升官,我不是也脸上有光吗?自然高兴的。” “是吗?” 裴砚桉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话像是在敷衍自己。 云岁晚心里高兴,手上的动作也更利落了。 三下五除二将裴砚桉的头发洗干净就出了水房。 等裴砚桉出来之后,她已经早早地躺床上了。 他走到床榻处,低声叫了她一声,“夫人?” 云岁晚均匀的呼吸传来,俨然已经睡着了。 立在一旁的冷翠朝着他笑了笑,“爷,大奶奶本来是想等你出来再睡的,可她身子不好,坐着没多久就有些撑不住,便说躺下等您,可没想到一下就睡过去了。” “不然,我将主儿叫醒?” 说着就要去叫人。 裴砚桉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冷翠,“算了,就这样。” 完了看了看自己还湿漉漉的头发,又吩咐道:“你下去,让永年进来给我绞头发。” 等永年这边将他头发绞干后,已经是一刻钟过去了。 裴砚桉吹了灯这才上了床。 因为云岁晚不偏不倚正好睡在当中,裴砚桉只能侧着身子贴着边儿睡。 姿势不对,半天没有睡着。 而云岁晚身上独有的女子体香传过来,一阵又一阵,搅得他越发没了睡意。 心烦意乱间,他忽然惊觉自己和她好像很久没有同房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有些异样。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脸对着云岁晚。 然后伸出胳膊想撑着劲往她方向挪一挪。 可就在他胳膊碰到云岁晚肩膀的一瞬间。 对方条件反射性地将玉腿豁然一下抬了起来,然后精准有力地踹在了他肚子上。 因为太过突然,裴砚桉又没有支撑点,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他整个屁股结结实实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连着窗幔也被扯得发出一声拉扯声。 听见声音,云岁晚惊醒过来,看见裴砚在地上,惊讶地道:“呀,大爷怎么掉地上了?” 她朝着外面唤人:“来人,快来人!” 裴砚桉脸沉如锅底,摆了摆手,“不用了。” 随后他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云岁晚也不睡了,从床上起来看着他,一副假模假样的的样子,“大爷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摔在地上了?难不成是大爷习惯了一个人,不太适应同他人而眠了?” 裴砚桉看着她,半晌才道:“是你将我踢下来的。” “啊?”云岁晚花容失色。 随即连忙道歉道:“大爷,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梦见了一只拦路狗挡住了去路,我想跑可那狗非要追,我被逼到角落,没了退路这才抬脚踢了过去。” 说完这话,裴砚桉好半天没再接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云岁晚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哎呀,我不是说大爷是狗。” 可这话怎么说好像都不对。 裴砚桉长出了口气,“夫人是不是因病生了梦魇?” 云岁晚一愣,这人不是有病,他真听不出来她是在骂他? 她歉意地笑起来,“兴许是?说起来,最近确实常生梦魇。” “如此说,夫人近日犯困,身体多有疲乏也还是生病引起的?” 云岁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含糊点头,“应该是。” 裴砚桉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如此就是了,夫人既然病情还需调理便好生休养,此去江南我不在府中,夫人正好可以安心养病。” 说罢,抬脚往外去,“今日我回书房睡。” 云岁晚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是瞧出来我故意踢他下床还是没瞧出来啊?” 第17章 “大奶奶,云府来人了。” 昨日之事,云岁晚其实本就是故意的。 从裴砚桉进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睡着,后来见着他上了床心里更是像打了鼓一般。 夫妻间那点事两人不是没有做过。 放在以前,她自然是巴不得。 可如今,她想着过去裴砚桉对自己冷漠、无视的种种她实在没法再去像从前一样伺候人。 所以当自己肩膀被他揽住的时候,她神经性绷紧了身体,下意识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但毕竟现在人家屋檐底下,闹得太难看也不太好。 所以才佯装梦魇演了一回。 她幽幽地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罢了罢了,看不看出来的随他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这么一想,云岁晚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去了。 等到翌日一早,云岁晚起来的时候,裴砚桉已经上朝去了。 云岁晚如常地盥洗、用早膳。 刚吃到一半,府上的仆从从外面进来道:“大奶奶,云府来人了。” 听见这话云岁晚眉头皱了起来,“云家来干什么?” 冷翠从旁道:“主儿,再过几日就是老太太生日了,该不会是为着此事?” 对啊,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云岁晚想了想叫人将人领了进来。 来人一进门就将一张帖子递了上来,“大奶奶,老太太特意给您的帖子。” 云岁晚打开一看,果然就是寿帖。 而上面手帖的人不是她而是裴砚桉。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上一世这个时候祖母确实办过一次寿宴,但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 其主要目的其实在裴砚桉身上。 说白了,云家老太太是想让裴砚桉提拔提拔云家这年轻一辈呢。 不过当时人虽过去了,但裴砚桉并没有答应要帮谁,为此云来太太还数落了云岁晚几句。 不过现在,她有了一个想法若是自己这计划做得天衣无缝,那她就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至于数落不数落,于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她想了想看向那仆从,笑着道,“知道了,这帖子我会交给大爷的,你先回去,顺便同祖母说一声,就说我明日先回府看看她老人家。” 仆从得了话欢欢喜喜告辞出门了。 等人离开后,云岁晚就将冰香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冰香就出了府。 当天晚上,裴砚桉是过了酉时才回的府。 一进府门就见云岁晚在园子里,似乎在等他。 云岁晚听见声响转头过来见到他立刻就迎了上去。 “大爷回来了?今日上朝头上的伤口没有再疼?” 若是往常,云岁晚这样的关心可以说是稀松平常。 可这几日下来,她乍然热情,倒让裴砚桉有些意外起来。 他看了看云岁晚,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起来,“夫人该不会是刻意在此等我?” 云岁晚点点头,“正是呢,主要是大爷昨天受了伤,又被我踹下了床,我心中还是担心,今天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参汤。” 裴砚桉微微错愕了一瞬,摇摇头,“无碍,都是小伤而已,夫人不必担心。” 云岁晚“嗯”了一声,“如此便好,对了,再过两天就是祖母的生辰了,她还特意拿了帖子过来,说是一定要请大爷过去呢。” 说着就将帖子递了过来。 裴砚桉看着那帖子忽然明白过来,难怪她对他如此殷勤,原来是有事。 他将帖子拿起来看了看,“嗯,知道了,到时我会过去的。” 云岁晚高兴起来:“那到时我便在云府等大爷过来。” “在云府?” “对啊,我打算明天就回府一趟。” “怎么想起回府了?是祖母让你回去的?” “倒也不是,只是大爷你也知道,我很早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府中全靠祖母教诲、才让我明事理懂分寸。如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谁又能知道这往后是什么光景?” “我便想到时大爷磨勘的结果反正也已经下来了,之后你就要去江南。这一走就是长达两个月,正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所以我便提前回去一同操持。” 裴砚桉听到这里,将手往后拢了拢,“一起热闹热闹?” “正是,大爷去岁年节的时候不是也没去云家吗?如此机会大爷意下如何?” 冷月无声,竹帘轻动。 花坛处新开的杜鹃花散出淡淡的味道充盈在整个院子里。 裴砚桉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云岁晚侧头过去,“大爷?” 听见声音,他将目光再次落回到她脸上,“你不是一直还病着?” 云岁晚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起来,“我这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这两日有大爷的手令,请了两回太医来,吃了两副,比起之前好多了。” 裴砚桉看着她:“哦?是吗?看来夫人这病也是随心情的。” “大爷这么一说,还真是,太医也是这般同我讲的,让我放宽心。” 裴砚桉眸光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凝眸看向云岁晚的瞬间开口道,“夫人自行决定就好。” “行,那明日一早我就回云府去。” 说完这话,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既如此我也就不打扰大爷了,等会儿让程妈妈将汤送去书房。” 裴砚桉一怔,这意思仿佛她知道自己会去书房一般。 见他不动,她补充道:“昨日就已经伤着大爷了,我怕我又梦魇了伤到大爷,加上您头上有伤,所以还是辛苦大爷在书房歇息。” 裴砚桉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手。 这条条道理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不是个纵欲的人,父亲同床共枕的事情于他而言本就是责任。 可如今,云岁晚一次次将他推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深吸一口气,抬腿往书房走去,“知道了。” 等到了书房,程妈妈的参汤也已经端了过来。 和上次那碗参汤比起来,今日这碗要浓稠许多。 裴砚桉拿起勺子搅了搅,尝了一口。 冷笑着将少在又放了回去。 果然,汤羹虽是比上次的要好喝许多,可依旧不是云岁晚的手艺。 上次寒食宴的时候他本就已经不太在意这饭菜的事情了。 可今日看着这汤羹,他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而他确信,这股不自在无关食物是好不好吃。 可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18章 看着赏心悦目,一点不觉得扎眼。 云岁晚一早就递了消息回来。 所以到云府的时候,秦霜早早地就等在门口了。 见她车撵到门口的时候,秦霜直接就到了府门外来迎接。 “晚晚回来了?快快快,里面早就准备了你爱喝的龙井和白玉糕呢。其实要我说老太太的寿诞我盯着就行了,哪里需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今日的秦霜她穿着一袭深灰蓝网绣缂绣混色法妆花缎和蓟色春秋窃曲纹绣半袖蓝底瑞花锦比甲。 底下配了一件灰蓝针绣万字缠枝花锦百花裙。 低调中又透着几分小女子的心思。 而发髻则是最普通的云髻,用一根银簪简单地束着。 虽不奢华,却极有当家主母的沉稳。 在这一点上,云岁晚还是很佩服她的。 每次的打扮总是能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一点不觉得扎眼。 配上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也难怪自己父亲被她锁得死死的。 云岁晚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瞧姨娘说的,我回来替祖母办寿也是想尽一份孝心。而且我也许久未回了,我啊这时想念姨娘的白玉糕故意找个由头呢。” 虽说如今秦霜已算是家中主母,可她这人惯会做些人前功夫,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让云岁晚依以及其他孩子旧称呼她为秦姨娘就是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做到主母这位置上也是诚惶诚恐,往后也是多倚仗大家相互扶持。 如此冠冕堂皇又进退有度的话,云致远听在耳朵,自然觉得她谦虚明事理。 秦霜捂嘴笑起来,“是是是,白玉糕保管你吃够。” 说完她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不过你这番回来,家里谁打理啊?” 云岁晚听出她是在探话,也不隐瞒,“秦姨娘放心,家中有二弟妹照料,我可以多躲懒几日。” “这样啊?”秦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行,这次回来就多待两日。” 云岁晚点头,“那是自然,我和大爷都说好了,我啊就在府中住下,等祖母寿诞那日他过来我们再一起回去。” “哦——”秦霜眨了眨眼,“这样啊,甚好,甚好。” 云岁晚嘴角扯起一抹浅笑,“姨娘应该不会介意的?” “自然。”秦霜脸色立刻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来。 两人寒暄了着进了府。 云岁晚先回了自己的原先的园子,等东西收拾好了,才去给云老太太请安。 过去的时候,秦霜正好在和云老太太说寿诞席宴的事情。 秦霜看着手里的宴席单道,“老夫人这次的寿诞主要还是在拉近和裴家的关系,不如就以家宴的形式如何?” 云老太太她信佛,一向崇尚简单普速,本就不喜铺张,若不是考虑家里几个大孙子都已经到了该入仕的年纪她也不想操办。 秦霜这么一说她点点头,“行,就按你的意思来。” 听见这话,云岁晚立即快步走进屋子:“祖母,孙女给祖母请安了。” 云老太太看见她脸上洋溢起笑意,“起来。” 云岁晚看了一眼秦霜手里的宴席手册,佯装吃惊的神情,“刚刚听祖母和姨娘说这寿诞要从简?” 秦霜点点头,“是啊,老太太不喜奢侈。” 云岁晚立即“啧”了一声,“我本来还说给祖母大办一场的呢,大爷那边我都已经这般说了。” 云老太太顿了顿,“你同裴家大爷说要大办?” “对啊,祖母有所不知,其实这次我也是想借此机会让大爷高兴高兴的,如此不是和咱们家能更亲近些吗?” “这话何意?”云老太太问到。 云岁晚一下就笑起来,左右屏退了不相干的丫鬟后又看了看秦姨娘。 秦霜立刻识趣地道:“晚晚多陪陪老太太,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的,等晚些时候再过来和老太太商量宴席的事情。” 云岁晚见着她退出去了这才往云老太太身边凑了凑,“祖母可听说磨勘的事情了?” 云老太太自然是知道,“怎么了?” “实不相瞒,这次磨勘大爷必在提拔之列。到时他这过来,那些个想巴结他的不得都来给祖母你贺寿?” “如此一来,不是给府中的弟弟哥哥们增加结识权贵的机会?” “再者说,这磨勘公布之日就在祖母你寿诞前一天,咱们排场搞得热热闹闹的,这不也是给大爷的面子吗?大爷高兴了,自然会在朝中多提携咱们云家子弟。” 云老太太一听这话,虽觉得很有想法,不过还是觉得不妥,“可是裴家大爷过了磨勘,放到云家来办不合适?” 云岁晚早就想好了,“谁说一定要把这话放到明面上说了?寿诞依旧是你的寿诞,只是看别人如何去想了。” 云老太太觉得这样说也没有任何问题,立即拍板道:“行,那就依你的意思,大办一场。” 云岁晚心愿达成,立即高兴地道:“祖母英明。” 她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又继续道,“不过祖母,这一次孙女想亲自替你操持这寿宴。” “怎么?你不回裴府了?” 她摇摇头,“来的时候已经和大爷说好了,我想在这边暂住几天,等你寿诞过了再回去。” “你想啊,我们本就是有替大爷庆贺过了磨勘之喜的意思,可若是由秦姨娘来办,这性质不就变了吗?” “所以,只有我来操持才能两方兼顾,我是您的孙女又是大爷的妻子,谁都挑不出理儿来。” “等过完寿诞回去后,我再在裴府替他办个隆重的家宴,这不是完美吗?” 云老太太笑起来,“你这嫁出去后,倒是学会了很多手段。” 云岁晚摇摇头,“祖母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因为你教导得好。” 傍晚,秦霜再来问时,云老太太直接吩咐了,“这次寿诞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和岁晚说好了,所有事情全部都让她来操持。” 秦霜皱了皱眉头,“老太太,晚晚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她是国公府长媳,又是我嫡孙女,不就是办个席面,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再说了,她是操持但不是每样事情都要亲自去做,你从旁辅助不就好了?” 秦霜最是知道云老太太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见她现在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劝服她的。 只好应下来,“是,我知道了。” 秦霜回到园子后就气得不行,“我就说她没安什么好心?敢情是这儿等着我呢?” 身边的丫鬟见她神伤,劝道:“主儿,她愿操持操持呗,你不乐得清闲?” 秦霜摇摇头,“你以为她云岁晚是什么人,当真巴巴地回来就是办个寿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19章 这般虚与逶迤当真的又累又添堵 翌日一早,云岁晚用过早膳后就去了秦霜的园子。 她估摸着祖母已经将事情同她说过了,所以她得来拿她想要的东西。 只是刚入了园子的花门就听见了秦霜的声音,“你小娘就是这样教你的?竟这样没有规矩?” 云岁晚循声望去就见着一个约摸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立在门廊处。 男孩低着头,手指在面前来回搅着衣袖,一张脸憋得通红,“可小娘病了,月钱实在不够请大夫。” 听见这话,云岁晚才认出来,这是芳姨娘的孩子。 除了云岁晚的母亲外,云致远总共有三个姨娘,秦霜是第二个进门的。 早在秦霜之前上头还有一个,只是秦霜进门没多久那个姨娘就死了。 而崔玉芳是第三个进门的。 崔玉芳家中原来也还算殷实,奈何遭逢变故遇到了难处,才被迫卖身给了云家。 和秦霜这种读了半吊子书的不一样,崔玉芳是进过女子私塾的。 在云岁晚的印象中崔玉芳性格沉静,不善言辞,自进了云府后几乎不怎么出宅院。 幸而早年间有些姿色,得云致远喜欢,才有了云景俞。 而自她生下了俞哥儿后,便更少露面了。 似乎总是病着。 秦霜听见云景俞这样说话更生气了,“你这意思是我克扣你们月例了?” 云景俞小声嗫嚅着,“本来就是。” 秦霜当场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云岁晚抬脚进来将她叫住,“秦姨娘——” 秦霜抬眼过来,这才收了手,“是晚晚啊,你怎么过来了?” 冷翠从云岁晚身侧绕到前面,拿了上好的山参放到了桌子上,“这是主儿让奴婢准备的上好的山参,说是瞧着秦姨娘面色有些发白,可能是气血不足,特意送来的。” 云岁晚接过话道:“这山参补气血是再好不过了,我看秦姨娘常常需要这般训人,正好。” 秦霜略显尴尬,“晚晚当真是做了人妻,也会心疼人了。” 然后又看向云景俞,“只是你不知道,这芳姨娘那边三天两头头疼脑热的,先前也是寻了大夫的,可从没见好,我呀,是实在瞧不出真假。” 云岁晚走过去,拍了拍云景俞的肩,“你小娘真生病了?” 云景俞抿了抿嘴,“嗯,小娘整晚整晚地咳嗽,连觉都睡不好。若是再不请大夫——” 他忽然红了眼。 云岁晚心下了然,看着秦霜道:“不如这大夫我来请,我认识一个常来裴家看诊的,医术了得。甭管这是真病还是假病,都能瞧出来。” “若是芳姨娘真生病了,我就当给俞哥儿面儿,让大夫好好治治,半大的孩子还得需小娘照顾。” “若是芳姨娘是装病,那就不能纵容了。” 一席话既没驳了秦霜的面子,又帮云景俞达成了目的。 秦霜不好再推脱,“行,既然晚晚开口了,我便让人去请个大夫。” 云岁晚抬手将她拦住,“秦姨娘,都说了这大夫我请,怎好得麻烦你。” 说完朝冷翠使了个眼色,冷翠立即道:“我这就去。” 然后她才又对着云景俞道:“行了,回去。” 云景俞看看秦霜又看看云岁晚,然后朝着她深深行了一礼,这才出了园子。 秦霜回过神来,看向云岁晚,“晚晚到底还是善良。” 云岁晚没接她的话,将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正事上面,“对了,祖母说了寿宴的事情了?” 秦霜一怔,“说了。” 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晚晚你也不必见外的,不就是个宴席,我来就行,到时对外就说你督办的这不就行了?” “而且我听说,你最近一直病着,该是好好歇息才是。” 云岁晚摇摇头,“虽说是病着,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祖母和夫君,我劳神劳心可心里是开心的。” 说着她一把挽住秦霜的手,“秦姨娘,你该不会是这点表现的机会都要跟我抢?” 她眨了眨眼,真真地看着秦霜。 秦霜还能说什么? 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云岁晚这才又笑起来,“不过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回来过了,府中的各类物件有什么,没有什么我也都不清楚。” “还得劳烦秦姨娘可以将府中物件明细给我一份,如此我好对比着看看需要添置什么。” “秦姨娘,不麻烦?” 秦霜张了张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呆愣了半晌才指了指后面的内室,“自然不麻烦,只是这东西太多,我等会儿找找,然后就给你送过去?” 云岁晚“嗯”了一声,“那就多谢秦姨娘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起身准备告辞,“我看这会儿祖母该起床了,就先去她那边看看。” 她笑意盈盈地出了屋子,临到门口时,忽然道:“对了,月如快回来了?” 秦霜还想着刚刚的事情,听见她问有些意外。 随后立刻笑起来,“是呢,她和弟弟去小舅舅听学三年,这下半年月如就及笄了,是该回来了。” 云岁晚点头点,“那等她回来,来府上喝茶,我刚收了一批碧螺春。” 说完,抬着头出了园子。 秦霜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忐忑。 今日所见的云岁晚虽说对她和从前差别不大,但总觉得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半晌之后,她才收回目光,转头去了内室,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去把之前的那本物件明细簿子拿来。” - 云岁晚这头出门之后就拿着布子使劲地擦了擦手,然后将那绢帕扔了出去。 和秦霜这般虚与委蛇当真的又累又添堵。 刚刚挽着她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别扭,直到现在心里还像咽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从前的时候,她和云月如虽然不对付,可秦霜每次都是偏帮着她的。 她曾经以为她是性子好。 直到她出嫁之后转眼就将自己母亲原先的园子拆了当佛堂她才明白她是什么人。 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当真是小瞧了她。 可偏偏她半句问责都不说出来。 人家给为着老太太着想,也是为着整个云家才建的佛堂。 她若是置喙便是不孝。 所以,云岁晚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这样的人看着是人畜无害,可真咬你一口,那便是剧毒穿心。 有了新的认识之后,她和秦霜之间来往极少。 她原以为她和她分住两座府邸应该并无交集,谁能想到她却早有谋算一直惦记自己公府长媳的位置呢? 若不是为着这后面的打算,她才不会同她如此虚伪地费口舌。 她长出了口气,转头对着冰香道:“上次让你去办的事情确认是没问题的?” 冰香点点头,“主儿放心,我打听过了,绝对没问题。” 第20章 正所谓欲擒故纵 云岁晚这边一走,秦霜后脚就将那山参推到了一边。 “敢情这丫头片子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不过秦霜能以一个姨娘的身份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云岁晚开口要东西的刹那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是要查自己的账呢。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云岁晚出嫁都好几年了,怎么现在忽然回来查起她来了? 难不成? 她神色有些凝重,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坐上这正室的位置,如今断不能让她给毁了。 她拍拍衣服扭着身子朝着内室进去,这几年打理庶务也不是白打理的。 云岁晚想查她?毛都还没褪干净呢。 另一边,云景俞回园子后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 替着诊了脉,又开了方子,嘱咐道:“幸好没有伤及肺腑,多休息,饮食清淡,按时喝药就能好起来。” 云景俞一边道着谢,一边将人送出园子。 回来后,崔玉芳问起来,“大夫是你去求秦姨娘请的?” “没有,秦姨娘不肯,是二姐姐请的。” “二姑娘?” 昨儿个天崔玉芳就听说她回来了,不过她一向不喜抛头露面,所以尽管她如今身份已经是公府长媳也没有特意去巴结。 竟没想到她会愿意替自己请大夫。 云景俞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小娘,我看二姐姐的样子好像不太喜欢秦姨娘。” “不喜欢?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就是感觉。” 昨日云景俞从花园里新摘的桃花此时已经盛开。 花瓣展开来,房间内弥漫着极淡的桃花香。 崔玉芳看着那桃花神色有些复杂,“往后别再为我去找秦姨娘知道了吗?” 云景俞不解,“可是我不能眼见着小娘生病而不管不顾啊?” 崔玉芳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她将人拉到自己身旁,“这个府上已经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了,但你不同,你是云家的孩子,虽然非嫡但确是你父亲的长子。”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记住了,若遇到难事,去找你祖母,找你父亲,知道了吗?” 云景俞摇摇头,一把抱住崔玉芳,“不会的,小娘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会好好读书,等我也能像二姐夫一样荣登三甲,小娘你就扬眉吐气了。” 崔玉芳忍不住落了泪,叹了口气,“好好好,小娘定会长命百岁的,为娘等你高中状元呢。” 高不高中状元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 只是这偌大的高墙之内,有太多无奈和腌臜。 崔玉芳抬眼略过屋子里的桃花看向外面,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雨了。 - 云岁晚从去明荷后同云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一进院子秦霜身边的丫鬟喜碧就捧着明细簿子进来了,“二姑娘,这是主儿让奴婢送来的簿子。” 云岁晚让冰香接过来,“替我谢谢秦姨娘。” 喜碧点点头,“是,奴婢会将话带到的。” 说完告辞离去。 冰香将簿子递过来,“主儿,这簿子上能发现东西吗?” “自然不能。” “啊?”冰香惊讶地叫起来,“那主儿你怎么还千辛万苦去要这东西来啊?” “虽然不能,但不耽搁秦姨娘忙着收拾自己露出来的尾巴。”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让人盯紧着些,这几天差不多就可以抓到端倪了。” 云岁晚将簿子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睡会儿,下午去春景阁一趟。” 所谓春景阁其实是一间琴乐铺子,云岁晚早就想好了,自己是不可能来操持这什么狗屁寿宴的。 但寿宴总得要办,所以她想到了春景阁。 早年间,因着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她和春景阁的老板秦凤梅有些交情。 她底下那些妈妈每月操持那么多宴会,这点不在话下。 反正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谁又管得了究竟是她云岁晚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想出来的? 冰香点点头,“是。” 云岁晚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往床榻的方向过去。 等到了申时三刻,喜碧又来了园子,这一次是来请云岁晚过去用晚膳的。 “咱们主儿说了,二姑娘既是回来了,这接风洗尘宴还是要有的,所以特意设了一桌家宴,将几房的人都叫了来。” “还请您务必要去。” 云岁晚冷笑了两声,猜测秦霜这是开始主动出击了。 她点点头,“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等她一路赶到正厅的时候那里早就坐满了人。 见她过来,秦霜立即上前亲昵地牵着她的手,“晚晚,今日都是你爱吃的菜,一定要多吃些啊,然后赶紧给我们云家添个大胖孙子。” 云岁晚下意识看向云老太太,明显,刚刚还一脸笑呵呵的样子,这会儿脸上的笑意已经落了几分。 她转过头来,“怎么?还没动静?” 云岁晚摇摇头,“没有,大爷最近也忙,我和他都不是很着急。” “简直是糊涂!”云老太太气得将拐杖一跺就指着云岁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往常我怎么教你的?地位巩固还是得在子嗣身上。” 云岁晚点点头,“孙女明白。” 秦霜看着这情形,堆着笑出来做和事佬。 走过去抚着云老太太的背,“老夫人,你也莫急。我听说晚晚最近身子一直有病,这子嗣的事情自然只能往后搁置。不过好在她已经将中馈分给旁人去操持了,眼下全身心投在这件事上,只怕过不了多久您就有外孙了。” “什么?你白白将中馈之权交给别人?” 云岁晚继续点头,“是。不过我是有我的想法。” “你还能有什么想法?” 云岁晚淡淡道;“正所谓欲擒故纵,母亲那边若是知道别人不如我,自然才明白我的重要性。” 这话原本只是她为了应付云老太太随口编的。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正是裴砚桉。 第21章 “哦?夫人要说什么?” 云岁晚这边一走,秦霜后脚就将那山参推到了一边。 “敢情这丫头片子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不过秦霜能以一个姨娘的身份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云岁晚开口要东西的刹那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是要查自己的账呢。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云岁晚出嫁都好几年了,怎么现在忽然回来查起她来了? 难不成? 她神色有些凝重,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坐上这正室的位置,如今断不能让她给毁了。 她拍拍衣服扭着身子朝着内室进去,这几年打理庶务也不是白打理的。 云岁晚想查她?毛都还没褪干净呢。 另一边,云景俞回园子后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 替着诊了脉,又开了方子,嘱咐道:“幸好没有伤及肺腑,多休息,饮食清淡,按时喝药就能好起来。” 云景俞一边道着谢,一边将人送出园子。 回来后,崔玉芳问起来,“大夫是你去求秦姨娘请的?” “没有,秦姨娘不肯,是二姐姐请的。” “二姑娘?” 昨儿个天崔玉芳就听说她回来了,不过她一向不喜抛头露面,所以尽管她如今身份已经是公府长媳也没有特意去巴结。 竟没想到她会愿意替自己请大夫。 云景俞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小娘,我看二姐姐的样子好像不太喜欢秦姨娘。” “不喜欢?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就是感觉。” 昨日云景俞从花园里新摘的桃花此时已经盛开。 花瓣展开来,房间内弥漫着极淡的桃花香。 崔玉芳看着那桃花神色有些复杂,“往后别再为我去找秦姨娘知道了吗?” 云景俞不解,“可是我不能眼见着小娘生病而不管不顾啊?” 崔玉芳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她将人拉到自己身旁,“这个府上已经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了,但你不同,你是云家的孩子,虽然非嫡但确是你父亲的长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若是哪天我不在了,记住了,若遇到难事,去找你祖母,找你父亲,知道了吗?” 云景俞摇摇头,一把抱住崔玉芳,“不会的,小娘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会好好读书,等我也能像二姐夫一样荣登三甲,小娘你就扬眉吐气了。” 崔玉芳忍不住落了泪,叹了口气,“傻孩子,小娘只盼你平安呢。” 云景俞摇摇头:“小娘也要平安才好。” “好好好,小娘定会长命百岁的,为娘等你高中状元呢。”崔玉芳感慨地道。 高不高中状元她其实真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 只是这偌大的高墙之内,有太多无奈和腌臜。 崔玉芳抬眼略过屋子里的桃花看向外面,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雨了。 - 云岁晚去明荷后同云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一进院子秦霜身边的丫鬟喜碧就捧着明细簿子进来了,“二姑娘,这是主儿让奴婢送来的簿子。” 云岁晚让冰香接过来,“替我谢谢秦姨娘。” 喜碧点点头,“是,奴婢会将话带到的。” 说完告辞离去。 冰香将簿子递过来,“主儿,这簿子上能发现东西吗?” “自然不能。” “啊?”冰香惊讶地叫起来,“那主儿你怎么还千辛万苦去要这东西来啊?” “虽然不能,但不耽搁秦姨娘忙着收拾自己露出来的尾巴。”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这一本是她改过之后的。” 冰香再次惊讶起来,“那这不是欺上瞒下吗?” 云岁晚无奈地摇摇头,“让人盯紧着些,这几天差不多就可以抓到端倪了。” 云岁晚将簿子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睡会儿,下午去春景阁一趟。” 所谓春景阁其实是一间琴乐铺子,云岁晚早就想好了,自己是不可能来操持这什么狗屁寿宴的。 但寿宴总得要办,所以她想到了春景阁。 早年间,因着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她和春景阁的老板秦凤梅有些交情。 她底下那些妈妈每月操持那么多宴会,这点不在话下。 反正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谁又管得了究竟是她云岁晚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想出来的? 冰香点点头,“是。” 云岁晚揉了揉太阳穴,往床榻的方向过去。 等到了申时之后方才起来。 刚刚穿好衣服,喜碧又来了园子,这一次是来请云岁晚过去用晚膳的。 “咱们主儿说了,二姑娘既是回来了,这接风洗尘宴还是要有的,所以特意设了一桌家宴,将几房的人都叫了来。” “还请您务必要去。” 云岁晚冷笑了两声,猜测秦霜这是开始主动出击了。 她点点头,“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等她一路赶到正厅的时候那里早就坐满了人。 见她过来,秦霜立即上前亲昵地牵着她的手,“晚晚,今日都是你爱吃的菜,一定要多吃些啊,然后赶紧给我们云家添个大胖孙子。” “上次我回表姐家,她那女儿给婆家添了个龙凤胎,现在婆家人都围着她转呢。所以,晚晚,你膝下无子,可是得抓紧啊。” 云岁晚明白,秦霜这话不是关心自己,是故意说给自己祖母听的呢。 毕竟这是云老太太的心病,她样样出众,唯独在孩子一事一直没有建树。 云老太太心里自然着急。 她下意识看向云老太太,果然,刚刚还一脸笑呵呵的样子,这会儿脸上的笑意已经落了几分。 她转过头来,“怎么?还没动静?” 云岁晚摇摇头,“没有,大爷最近也忙,我和他都不是很着急。” “简直是糊涂!什么叫不着急?他不急你就不急了?” 云老太太气得将拐杖一跺就指着云岁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往常我怎么教你的?地位巩固还是得在子嗣身上,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 云岁晚点点头,“孙女明白,这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秦霜看着这情形,堆着笑出来做和事佬。 走过去抚着云老太太的背,“老夫人,你也莫急。我听说晚晚最近身子一直有病,这子嗣的事情自然只能往后搁置。不过好在她已经将中馈分给旁人去操持了,眼下全身心投在这件事上,只怕过不了多久您就有外孙了。” 没想到云老太太一听这话更恼了,“什么?你白白将中馈之权交给别人?” 云岁晚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看了一眼秦霜,继续点头,“是。不过我有我的想法。” “你还能有什么想法?子嗣没有影儿,中馈也不要了?你是要气死我啊?” 云岁晚淡淡道;“正所谓欲擒故纵,之前我掌中馈的时候母亲那边总是挑理儿,如今我将中馈交于旁人打理,让她看看别人不如我的地方,自然才明白我的重要性。” 这话原本只是她为了应付云老太太随口编的。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正是裴砚桉。 第22章 就是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啊 农历三月二十六。 随着一场场春雨的洗礼,天气慢慢和暖起来。 各家各户出门赏花的赏花,看柳的看柳,男男女女借着这由头相看的也多了起来,整个望京城在经过一个肃冬之后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乍一下热闹了起来。 宫中关于今年磨勘的名帖也放了出来,没有任何意外,裴砚桉顺利通过进入了中枢。 不出意外,观政之后他应该就能升上去了。 消息传回府中的时候沈慧兰和裴牧尘高兴得不得了。 只是开心之余沈慧兰难免抱怨,“瞧瞧别人家再瞧瞧咱们家,人家夫君加官晋爵的夫人哪个不是忙前忙后地摆席庆祝?” “唯独咱们家,瞧瞧,连影儿都没有一个。” “前个儿是称病不理事务,如今却还能撑着身子回去操持自家的宴席也是件稀奇事儿了。” 沈慧兰这么说一方面是有裴砚桉的原因,二来其实也是替自己。 这几日曹佩娥打理府上中馈,明面上看着一切事务好像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可实际上沈慧兰心里已有好几处不满意的地方。 譬如新请来的厨子,虽然调整了饭菜的味道,吃着是比之前好吃一些了,可不知道这饭菜里究竟加了什么,这几日她总觉得口干舌燥地厉害,还总是痨肠寡肚的。 为了缓解,只能不停地喝水,有时候半夜三更都要起来如厕。 如此想再入睡就难了,现在竟有些黑白颠倒,搞得她乏力得很。 又譬如关于曹佩娥来伺候她时,虽然这按摩的功夫有了见长,但周到细致性还是不得她心。 慢慢的,沈慧兰竟有些怀念云岁晚打理中馈的时候了。 起码桩桩件件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所以今日她才借题发挥说了这么一番话。 裴砚桉听着,只道:“母亲,我觉得她这般挺好。” “好?哪里好了?你倒是说说?你可是咱们裴家的嫡出长子,这般光宗耀祖的时候她不在家为自己夫君操持,算哪般的好?” 裴砚桉解释道:“不过是磨勘过了而已,这上面的位置我还没坐上去呢,不必特意操办。而且上次钱庄的事情才过,我若是太露便有些众矢之的的意思了。” 沈慧兰虽然不懂朝堂的时候,但有一句她听明白了,自己儿子是在替云岁晚解释? 她心里是又惊讶又吃酸。 撇撇嘴,“是是是,朝堂的事情我不懂,反正是儿大不中留,胳膊都朝媳妇那边拐了。” 裴砚桉不愿再多说,转头出了门,“我还有事,先回园子了。” 沈慧兰见他这样更是生气,对着裴牧尘道:“瞧瞧,这就开始护上了?可怜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没想到却偏帮外人了。” 裴牧尘摇摇头,“远舟的话在理,你也别无理取闹。” 沈慧兰给气笑了,行嘛,老子和儿子都觉得是自己的不对咯? 她撇撇嘴,转身回房去了。 裴牧尘得了个无趣索性也出门去了。 另一边云府内因为第二天就是云老太太的寿诞了,一府的人都在为明天的事情忙活。 秦姨娘虽然一直在阻止云岁晚操持寿诞的事情,可后面两日见她没什么大动作,加上云老太太似乎就是认定了就该她云岁晚来露这个脸,所以尽管是生气她在裴家的种种,但到底还是没有阻止她操办今日这席面的事儿。 秦姨娘知道这事儿回转的余地渺茫,也不去争了,只吩咐底下的人将该看管的都看管好也就随了云岁晚去。 眼见着马上就是云老太太生辰了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这才彻底踏实下来。 过了今日她云岁晚不能再继续待下去,那到时候云家还是得听她的。 这么一想,她心思也就松懈了些。 翌日,天不亮,整个云府就已经是灯火通明,摘菜的摘菜,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分工明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云老太太是今日的主角,因此云岁晚特意给她挑了一件绛红绸缎团寿纹长袍,襟口盘着五蝠捧寿金丝滚边,袖口选用了松鹤延年的图案。 整个人俨然一副高门府邸大家长的身份。 云岁晚惨扶着人到花厅的时候外面已经来了些人,一个个都来同云老太太贺寿。 云老太太也许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来给自己贺寿了,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劲地夸赞云岁晚这事情做得不错。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裴砚桉就来了。 一袭鸦青地四合如意云纹直裰被阳光沁得发蓝,上乌木莲冠侧簪将头发高高束起,大有一副翩翩公子的美。 在场好些个未出阁的女子都看得呆了,“那就是裴家大公子啊,当真是郎艳独绝,只可惜已经成婚了。” “成婚了又何妨,就这般谪仙般的人物就是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啊。” 声音不大,却字字都落入了云岁晚的耳朵。 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也就只有她知道他这人有多凉薄无趣了。 不过迎上前去还是笑着道:“大爷来了?” 她指了指里头,“父亲说,若是你过来了去他书房喝茶。” 裴砚桉点头,正合他意。 外面还是太嘈杂了些他并不习惯。 裴砚桉这头一走,云岁晚转头就又忙去了。 知道巳时三刻,府中宴席都已经摆好了。 该来的人也差不多都来了。 云岁晚这才吩咐底下的人开席。 裴砚桉和云致远一起从书房过来,那些冲着裴家面子过来的人又是上前一阵寒暄。 云岁晚朝着众人大声道:“都入席。” 大家这才慢慢去了客席。 只是当所有人刚刚坐下后忽然听得东边一声乍响,紧接着一道高高的火苗窜出。 不一会儿就有仆从来禀告说,“不好了,着火了,东边私库燃起来了。” 众人一惊,纷纷侧头望去。 直接火苗越发高了起来。 底下的仆从纷纷开始拿桶拿盆去灭火。 都说人都有一颗好奇心,眼见着这么大的火,来的客人也没着急离开。 纷纷驻足观望,好像要看看这场火到底能烧出什么来。 而就在这时,云岁晚一下惊叫起来,“糟了,母亲那顶价值万金的孔雀珠翠还在私库里呢!” 说着就急冲冲地往私库跑去。 裴砚桉见她过去也跟了过来。 而其他人见裴砚桉过去了,于是宾客们也往那私库挪步过去。 只是在大家看到那私库后,大家面面相觑。 这就是勤毅伯府的私库?怎么是这个样子? 第23章 “你就是这样操持中馈的?” 其实今日着火的地方不是在私库,而是私库旁的耳房。 两处地方相连,乍一看这私房也像是着了火。 所以刚刚底下人来报的时候说私库着火了。 仆从们听风便是雨,听说私库着了火那还得了,赶紧开了门想着能拿出一些东西出来是一些。 毕竟里面还有好些珍贵的字画。 但巧的是这处耳房因为和私库中间有一处镂空花墙,眼下正是春季,花墙上的蔓藤长得茂盛。 所以火势虽然大,但烧到这里就小了很多。 这处私房其实没怎么损坏。 但因为门是开着的,所以众人来时正好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在望京,但凡是有爵位在身的家里多少都是有私库的。 有些是上头赏赐下来的金银玉石、珠翠宝物、名字名画等,而有些则是自己收藏的玩意儿。 云家虽算不得顶顶上层的人家,但说是钟鸣鼎食还是够格的。 而且早几年间云家上一辈的大老太太掌中馈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所以云家算得上富庶。 怎么着这私库至少总会有几件看得过珍宝玉器。 可偏偏几个箱子被匆匆抬出来,其中一个不小心开了盖,里面的字画掉落出来,竟是一些不上档次赝品。 还有一些玉器,在阳光下一透,根本就是一些做工好的琉璃罢了。 今日来的宾客哪个不是有些身份的? 一眼便瞧了出来。 这情景俨然像是家道中落拿低档次的东西撑门面一般。 这时,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大声道,“哟,云大人,可见清廉啊。” 若是平时,有人说云致远清廉,他必然是高兴的。可现在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 此刻的他脸已经黑沉如锅底,唰一下看向秦霜。 秦霜感觉到目光投来,也有些慌。 她没有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原先她以为云岁晚只是要查府中的东西多少,所以她匆匆淘了一些东西来只是想充个数。 平日里东西都在私库里,光线暗得很,根本不好分辨。 今天这么一闹,不曾想都抖落了出来。 就在这时,云岁晚惊叫出声,“呀,这套孔雀珠翠不对啊,母亲原来那套可是用的西域顶级绿宝石。” 说罢又指了指不远处那幅崔墨的飞鹤图,“还有这一幅,真迹不是咱大爷你的书房里吗?” 云岁晚将东西递过来,“大爷,你看看,这是不是真迹啊?” 裴砚桉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来,看了一下道:“不是,这画作连仿都算不上。” 一时间,人群里一下就炸开了锅。 有人小声议论道,“不是,这云大人难道就没一个真品?” 堂堂一个伯府,私库里赝品比比皆是,这叫什么事儿? 要是以后他去哪家大人府上做客送礼,人家是不是也会觉得他带过去的是赝品? 云致远只觉得丢脸丢到城隍庙去了。 但眼下的情景还是得贴着老脸道:“不过是贱内闲来无事收集的小玩意儿,自娱自乐罢了。众位宾客,这边火势还未完全扑灭,咱们还是去正厅那边?” 秦霜本就是姨娘上的位,如今云致远这么一说,大家对她的身份更是评头论足。 果然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就算是做得了这主母位置,做的事儿也难登大雅。 众人散去之后,秦霜再无脸去正厅,掩着面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等到寿宴散席,云致远才将人叫来正厅。 当着秦霜的面将桌上的杯子砸了个粉碎。 “你就是这样操持中馈的?” 秦霜含着泪,“夫君,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啊。” “糊涂?家中怎么会起火?你是家中管家的,今日这么多人,你倒好,给我来一出喷火的戏码是?” “起火也就罢了,私库里又是怎么回事?我何时收藏过崔青的画?” 秦霜眼泪嗒嗒地往下流,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今日这赝品之事,我自然也是有苦衷的,可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我的错,夫君责罚我。” 这样的戏码云岁晚见过太多了。 事情说不清缘由,索性揉一揉,一团子丢出去,再来句“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任由你便”的话,所有的不好就都被拧到了一处。 云致远只会笼统起来罚罚例银,或是跪祠堂一类的。 云岁晚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 只是她此时的心思全在秦霜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在她上侧,裴砚桉也一直在看着她。 果然云致远脸上的怒气慢慢淡下来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苦衷?” 秦霜当即拿出一本账簿出来,“这些东西我其实都好好放在当铺的。” “放当铺?什么意思?” 秦霜哭着脸道:“夫君有所不知,望京城内那么多家当铺,人们要当东西自然会有选择,可选择的依据是什么呢?自然是看哪家的家底厚。” “所以,这些东西我不过是拿去当铺充充门面,每个月还有上千的银钱收入何乐不为呢?” 云致远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意料之外,“还有这样的事情?” “自然,这些年我操持家里的事情,当然也希望府中能多些赚钱的机会,所以这才想出了这样的下下策。” 云岁晚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屋子里的人看过去,有些莫名其妙。 她指着秦霜手里的那个账簿笑着道:“竟没想到秦姨娘还有这样的生意手段?只是你合该跟父亲说一声,或许今天这样丢脸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她偏头瞧了瞧,“秦姨娘,能不能借我也看看这些当铺啊?回头我也想这么干呢。” 秦姨娘迟疑了一下,“晚晚说笑了,裴府家大业大,哪里需得着如此?” “那秦姨娘这意思是觉得云家不行?” 秦霜脸色一红,“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既如此,蚊子的腿也是肉嘛。”云岁晚摆明了今天非看不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将东西交出去。 云岁晚一页页翻开来,“柳家当铺,柳家当铺,还是柳家当铺,秦姨娘,这柳家当铺是不是给的钱要多一些啊?” 秦霜面上闪过一丝紧张,“大概,是?” 云岁晚继续看着,眉头不自觉地拢到了一处,看一眼裴砚桉立即走过去,“大爷,这柳家当铺的老板叫周枫,怎么这么熟悉啊?” 裴砚桉沉了沉眉,“去岁清远侯府管家监守自盗的那件大案子,那主犯周松有个弟弟就叫周枫。” 闻言,云致远一下看将过来,“你们刚刚说清远侯府?” 第24章 不是云月如又是谁? 去岁,望京城内出过一件大案子。 这清远侯府丢失了一座金菩萨,连带着好些金银珠宝都被洗劫而空。 清远侯报案后,衙门的人立即着人调查此案,这才发现这偷盗之人居然是自己家的管事周松监守自盗。 最终周松被流放至黔南苦寒之地。 可没想到今日这柳家当铺的老板居然和周松的弟弟一个名字。 云致远和清远侯爷有些交情,私下里,清远侯无意间谈起过这事。 当时就听说虽然主犯抓到了,但其实东西并没有完全追回,好些都通过当铺被早早卖掉了。 至于换的银钱周松说早就花了。 清远侯不愿再为此事费心费力,也不想别人再拿此事做谈资。而且大部分重要的物件已经拿了回来,所以也就没再追究。 刚刚云岁晚这么一提醒云致远难免多想。 怎么这么巧,偏偏又是当铺?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死死盯着秦霜,“我记得这几年府中的盈余放到的那个钱庄老板好像也是姓周。” 秦霜一下脸色惨白如纸,“不,不是的,夫君,你莫不是记错了?” 自秦霜掌家之后,每年年末的时候都会将结余的钱转入钱庄。 依着她的说法是,钱庄会按着金额多少给盈利,自己选的这家是返利最多的。 云致远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去深究,因此没有细问过。 只是偶尔查看总账时会问一问。 云岁晚瞧着秦霜的神情不大对劲,接过话道“是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立即着人去一趟钱庄,自然就清楚了。” 秦霜整个人一下往后仰去,号啕道:“冤枉,我真的冤枉啊,晚晚你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是为的什么啊?” 云岁晚冷冷地看着她,“秦姨娘,虽然你不是我亲生母亲,可我也一向没有和你针锋相对过,何来一句‘咄咄逼人?’” “府中出如此大的事情,我身为其中一员自然是会着急的,母亲这话说得奇怪得很。” “我看啊,秦姨娘你不会是害怕父亲深查下去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经云岁晚这么一点,云致远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霜双手不自主地紧握在一起。 “我,我——” 忽然,她“哇”一声哭出声来,“我糊涂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周枫、周松的。当初将钱放去钱庄无非也就是图个稳定放心,我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 她抖抖索索地爬到云致远跟前,扯着他的衣服道:“夫君,那个周枫我根本就不熟络,怎么可能会帮着外人贪墨府中的银钱?可若是真如你们所说什么周枫是个坏人,东西真拿不回来的话,那我就太蠢了,我这不是就成了这府中的千古罪人啊!” “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柱上呢。” 又是这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云岁晚早就腻烦了。 她索性摊开话道:“有没有被骗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如此,秦姨娘也不用着急了不是?” “正好,此次回来我也想带走那套绿孔雀珠翠,秦姨娘不如就去将那套首饰带回来。若是对方不给,那就说明我们肯定是被骗了。” 云致远觉得此话可行,立即吩咐了人去柳家钱庄。 一个时辰后,仆从去而复返,进门便道:“回老爷的话,东西没有带回来,当铺的小厮说自己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东西。” 云致远目光一下变得寒凉起来,他看向秦霜,眼里满是疑惑和探寻。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秦霜一边哭一边委屈地道。 就在这时,又一个仆从进来,“老爷,芳姨娘过来了。” 听见这话,众人都有些惊讶,她怎么过来了? 她不是长年累月都抱病在身吗? 崔玉芳进门之后就一直站在门槛处未再往前。 远远地行礼道:“妾身见过老爷,秦姨娘,见过二姑娘,姑爷。” 从前她人好着的时候,云致远是喜欢和她待一起的。 她容貌姣好,身上总是有股宁静致远的气质,加上会一手好古筝,他很喜欢一边听她弹琴一边喝茶。 可自从她生病之后他见她的时候很少。 几乎是快忘记这么个人了。 “你来做什么?”云致远先问到。 崔玉芳又福了福身,“妾身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原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但今天府上走水,我便出来远远地看了看,然后才知道了私库的事情。” “然后呢?”云致远语气依旧冰凉。 崔玉芳也不着急,缓了口气道:“本来是想过来谢谢二姑娘替我请大夫一事的,然后不小心又听到了秦姨娘刚刚的话。” “我原本不想诋毁任何人,可既然是听到了,我又不能扯谎,毕竟我也算是云府的人。” “其实,我见过秦姨娘和那位周老板私下见过面。” 刚刚还一副哭哭啼啼柔弱可怜模样的秦霜一听这话,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后指着她道:“你放屁,我何时见过他?” “前年的四月有一次,十月也有一次,十二月还有一次,去年分别在五月、六月和十一月碰上过一次,今年年初又碰到过一次。” 秦霜听见这话,笑起来,“芳姨娘,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你如何记得这么清楚?” 崔玉芳平静地看着她,“前年四月那次是因为老太太去山里上香,老爷也不在家,俞哥儿发烧,我去求秦姨娘拿药,被你拒绝赶出了园子,可回去之后俞哥儿的病愈发厉害我只能又来,正好撞见。” “那一次俞哥儿烧了三天三夜,险些丧命,因此我记得清楚。” “还有十月那次,是秦姨娘拿走了我的琴,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苦苦哀求最终无果。你走后我仍旧不甘心,便去寻你,在后园门外正巧又撞上了。可后来我才知道琴被你拿走后你就烧掉。母亲的最后遗物被毁,因此我也记忆深刻。” 崔玉芳又将其他几次情形说了一遍,每一次都是秦姨娘的各种仗势欺人导致了崔玉芳记得清清楚楚。 听着这一切,秦霜惊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云致远也更是难以置信。 他看着崔玉芳,“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崔玉芳点头,“是,妾身虽身份卑微,但也知道做人做事该坦坦荡荡的道理,所以我从来不做撒谎之事。” “那俞哥儿的事也是真的?” 崔云芳再次点了点头,“嗯。” 云致远怒目圆睁开,看向秦霜,“你来说,这些事情芳姨娘有没有说谎?” 秦霜心里发虚,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云致远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贱人!” 秦霜眼见着事情没有回环余地,只能哀声求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夫君,你听我说,其实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是被蒙蔽的。” 云致远一把掐着它她的脖子,“蒙蔽?我倒想问问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见面究竟是谁蒙蔽了谁?还有,俞哥儿是云家的孩子,你对他这般谁又才是受害者?” 或许他可以容忍秦霜的自私贪婪,也能容忍她的装腔作势,可若是她毁了云家的根基,让他云致远成了笑话,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又不一样了。 云景俞虽然不是嫡出,但云致远膝下子嗣本就稀薄,所以他依旧看重云景俞。 至于约会外男,云致远心思细,更是容忍不得。 云致远懒得再看她,吩咐人将秦霜拖下去,“先拉去祠堂!” 秦霜当即吓得不行,“不是,夫君,你不能这样!” 仆从匆匆进来,将人拉着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母亲!” 云岁晚看过去,不是云月如又是谁? 第25章 “这位就是二姐夫吧?” 云月如突然回来云岁晚着实意外。 按照上一世的情况,她是要在今年年节前才回来的。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乍然回来?是哪里发生了变数吗? 云岁晚心里有些不安,将目光投向裴砚桉,却见他此刻的眼神正好落在云月如身上。 “咯噔”一下,她心里像是掉进了一颗石子,然后瞬间泛起一层涟漪。 她不禁在心里哂笑,果然,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 上一世的时候她不知道云月如是如何和裴砚桉勾搭上的。 也不知道他俩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但是她记得那天丫鬟们说的话。 既然两人能约着泛舟,那起码私底下是有交情的。 只是是从什么开始的呢? 正想着就听见云月如朝着云致远道:“父亲,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要拉母亲去祠堂?” 她娇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梨花带雨般哭着道:“女儿这一进屋就听见这边有吵闹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霜见着她哭,眼泪也嗒嗒地掉了下来,“月如,呜呜——” 云月如走过去拉着她,母女俩抱头哭在一起,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凄凉。 刚刚那要拉人的仆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愣在原地。 云致远虽然心里对秦霜不满,但他对云月如向来疼爱,见她哭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 “行了行了,刚回来怎么就哭哭啼啼的?不过,你怎么回来了?为何也没提前说一声?” 云月如这才收拾了心绪,抽抽搭搭地回答道:“女儿这次回来其实是为着川弟回来的。” 云月如口中的川哥正是秦霜的儿子云易川。 “川哥儿?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云致远立即问道。 云月如摇摇头:“没有,川弟很好。只是年初的时候惠州开了乡试,舅舅说川弟这几年进步大便让他去试试,哪里想到,他居然过了。” “我和舅舅舅母都很高兴,本是想写信将这消息送回来的。可母亲说今年就有让我回京的打算,我便想干脆提前回来算了,顺道亲自将这好消息带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祖母的寿诞,那不就是送给祖母最好的寿礼。” “本来就是想给父亲母亲惊喜,所以并没有提前送消息回来,哪里想到回来喜没了,惊倒是不少。” 云致远听到这消息,刚刚的不快烟消云散,他看向云月如,“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月如点点头,“父亲,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瞎说?” 秦霜也是有些意外,刚刚还哭着的脸一下笑了起来,“什么?川哥儿过了乡试?菩萨保佑啊。” 其实像云家这样的门第,家中弟子是可以靠着荫奉将家中子弟送入朝廷为官的。 但通过这样的途径得来的官位大多不会太高,且都是闲职。 所以,想有所作为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很难。 但若是通过自己科举考上去的就大不一样了。 譬如裴砚桉,当初他就是靠科举进入朝廷为官的。 本身就有能力,再加上又有家族势力,在朝中许多人都对其敬重有加。 像他这样的,若是能出些功绩,前途无可估量。 而云家自云岁晚祖父那辈之后家中就再难有出类拔萃的子弟。 云致远虽然是在翰林院,可只是隶属经史典籍一部,既不能御前讲课,也和重大诏令的起草毫无关系。 说白了,他这一生大抵也就这样了。 所以他自然希望小辈中能有出众的。 当初送云易川去惠州也就是有这份打算。 秦霜在惠州有个弟弟,别的不行,但胜在会为人处世,交际甚广。 一次意外的缘分,结识了当地一位大儒,这才托着他的面子将孩子送去那位大儒那里受教。 竟没想还真有了出息。 云岁晚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凉了一大截。 只怕她这次的盘算是要泡汤了。 果不其然,当云月如再次询问起今日所出何事的时候,云致远脸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云月如又将目光看向秦霜:“母亲,到底怎么了嘛,你们这是要急死我啊?” 秦霜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云致远,这才道:“是母亲不好,母亲犯了大错,你父亲生气也是应该的。” 说罢又看向云致远,“夫君,是我错了,我不该贪图这点银钱,可我和那什么周枫确实是毫无半点关系。” “我和他见面不过是说事情罢了,天地可鉴。” 她神情略显悲怆,见云致远没作声低了低头继续道:“我知道,夫君一向以严治家,今日我既是做错了事情,自当该受罚。” 秦霜深深叹了口气,“也罢,如今夫君要如何处置我都是我活该。只是——” 她跪着朝他挪过去,“只是夫君,川哥是个好孩子,他要是知道有我这么个母亲一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学业。所以,求您,别将我的事情告诉给他,好吗?” 秦霜说完掩面而泣。 云月如一听秦霜这话,当即嚎啕大哭,“母亲,不要,我和川弟不能没有母亲。” 云致远心头莫名一阵烦躁,“行了,我不过是让你母亲去祠堂思过,你们何至于此?” 云岁晚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云致远这是看在云易川的面子上要给秦霜机会了。 想了想走到屋子中央,“父亲,私库的事情毕竟是大事,这么多东西流出去若是收不回来惹人笑话事小,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她这话意思很明了,这些私库里的东西不乏一些是御赐的东西。 若是有人拿这事参云致远一本,事情可就难办了。 今日那么多宾客在云府,万一有有心之人呢? 云致远眉头皱起来,看向秦霜,“给你十天时间,将拿去钱庄的东西通通送回私库,就当你是弥补自己过失了。” “若是办不到,到时必定家法惩戒!” 秦霜一听,连忙匍匐着身子下去,“夫君放心,这糊涂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再做了,我这就去钱庄将这些东西找回来。” 云岁晚看着秦霜慢慢消失在园子外,眼神渐渐悠深起来。 今日的谋划到底是白费了。 云月如见自己母亲没事了,这才跟着站起来。 转头瞧见一直在一边的裴砚桉,脸上浮起一丝红云,擦了擦脸颊上的泪,轻声道:“这位就是二姐夫?” 裴砚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七姑娘。” 云月如当即一惊:“咦?二姐夫还认得我?” 第26章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简直默契得很 听见这话,云岁晚当即向裴砚桉看过去。 裴砚桉眼神从云月如身上瞟过,点点头,“认得。” 一句“认得”直接让云岁晚的心沉了下去。 裴砚桉居然说认得| 那他是什么时候认得她的? 云岁晚记得两人也就在自己出嫁的时候可能有见过,之后她入裴家不久云月如就陪着云易川去了惠州。 这几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而平日春节,裴砚桉又很少来云府,他居然记得云月如? 他这个记得是只是认识还是说两人有深交? 云岁晚看着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的,一时有些恍神。 抬了抬眼,朝着云致远道:“父亲,既然这里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我想去看看祖母。” 云致远点点头,“也好,今日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出了这事她心里肯定也生气,你去看看,陪她好好说说话。” 云岁晚得了允许,快步走出屋子,看都没再看裴砚桉一眼。 出来之后,沿着正厅外的抄手游廊一路径直出了前厅园子。 虽然,她早看淡了男女间的情事,也早就没将两人当一回事,可当着她的面就这么眉来眼去的也太气人了。 好歹她人还站在这里呢。 她不禁想起上一世缠绵病榻的时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两人是不是比这更甚? 云岁晚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使劲搓了搓手指,心里想道:和离之事必须赶紧解决,她可不想看着这两人徒增不痛快。 不过今日这事倒是点醒了她一件事。 为什么云月如会改变上一世的既定时间忽然回来? 如果说云月如可以脱离上一世的固定模式改变轨迹那是不是说明其他人和事也会发生改变? 原先她一直以为这一世除了自己外其他的都会固定不变。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次她再要做什么决定必须得完全考虑周全。 不然就只会像今天这样功亏一篑。 其实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云岁晚盘算好的。 之前未出阁的时候她就觉出秦霜中饱私囊的心思。 不过当时她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并没有戳穿她。 所以在她决定要对付秦霜的那一刻,她便差冰香来寻了之前自己母亲身边的老人魏妈妈。 让她趁机摸摸私库的虚实。 没想到还真给她猜着了。 所以她先是故意查家里的物件让秦霜产生危机感,进而使她只能以次充好,拿赝品放私库以掩人耳目。 云岁晚再趁机将私库的东西抖落出来,让众人看到云家这出丑事儿。 事情一闹大,云致远必定亲自过问。 到时她顺水推舟,自然就坐实了秦霜中饱私囊算计自家东西的罪名。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云月如将她所有计划打乱了。 不过好在的是起码让秦霜在云致远那里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若是再有下次,她便不会如此轻易逃过了。 这么一番思筹着人已经到了明荷园,不过云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本来过来也是找个借口,既是睡着了索性她也就打算离开了。 不过她退出来之后却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园子,而是转头去了芳姨娘的住处。 今日,芳姨娘突然出现帮自己她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秦霜不是个做事不小心的人,为何她就能偏偏撞上那么多次? 云岁晚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想亲自去找人问问。 她一路走来,刚刚走到园子处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紧接着就见云景俞从屋子里出来,“二姐姐,小娘在屋子里等你呢。” 云岁晚一愣,“你小娘知道我要来?” 她跟着云景俞从门外进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盏茶。 崔玉芳站起身来,“二姑娘来了?尝尝我新做的茶?” 云岁晚看了一眼那茶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的茶她还是第一次见,端起来浅浅尝了一口却是满口留香,“芳姨娘这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味道却是一绝。” 崔玉芳听出她话里有话,笑起来,“二姑娘,我知道你为何事而来,你是想问我今日为何帮你?” 云岁晚见她如此坦诚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点了点头,“是。” 崔玉芳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是我去年用桂花和梅花做的茶。” “哦,难怪很清洌,又蔻驰留下,只是这个和今日的事情有关系?” 崔玉芳摇摇头,“算不上什么关系,只是我想说我之所以用花做茶不是因为我风雅,而是因为我没茶可喝。” 云岁晚一下怔住,“是秦姨娘苛责你?” 崔玉芳点点头,“二姑娘聪慧,应该看得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今日我会去正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这话如何说?” “我知道和她作对没有好处,可二姑娘那日帮了我,我不想欠这份人情,所以我去了。反正我说的并非虚假,所以我没有顾虑。” “我想若是她真出了事,对我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俞哥儿的日子会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她有意针对俞哥儿?” 崔玉芳低头轻轻笑起来,“俞哥儿是长子。” 简单一句话却是极富深意。 不过云岁晚想了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霜有云易川,可毕竟不是正经的嫡子出生,又不算长子,身份略显尴尬。可云景俞虽不是嫡子,可却是长子,秦霜不可能不防备着他。 她拧了拧眉,“那你为何不去寻求祖母帮忙?” 崔玉芳摇摇头,“她年纪大了,不可能时时刻刻护住俞哥儿,既然不能时时刻刻,我若是去惊动了她,那秦姨娘不更是变本加厉?何苦来哉?” 这时一直在一旁的云景俞立即道:“那母亲那日为何还说以后若是有事去找祖母?” 崔玉芳笑起来,“傻孩子,我不是说若是我不在了吗?那个时候没人能护着你了,还顾忌什么?” 云岁晚心头有些诧然,她虽知道崔玉芳日子并不好过,但她却没想到崔玉芳想得如此之深。 也更没想到她并没有坐着等人拿捏,而是她在权衡了许多利弊之后选择出了一条最稳妥的方式。 她忽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那周枫的事情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在有意监视她?” 崔玉芳抿了抿嘴,“我虽不能反抗,但不能不自保,所以我对秦姨娘的各种行为都很关注,自然就发现了。” “当初我想的是若是真有一天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我能有个把柄制衡她。” “所以,你其实心思澄澈,早就看清了府上的一切?” 忽然,她想到什么,“所以,今日之事?” 崔玉芳点点头,“我知道,一切都是二姑娘计划好的。” 第27章 大爷一直觉得我是如此心思悱恻之人? 听到崔玉芳这番话后,云岁晚的心情很复杂。 她从没想过崔玉芳会是如此样子。 她并不是真的性子软,不争不抢任人拿捏,只是不显山不露水。 她只是不愿意卷进这府中的争斗罢了。 她想到了未重生前的自己。 上一世,自己处处要强,事事拔尖,可到头来其实活得不如崔玉芳。 起码她内心是平静的,与云景俞彼此相伴,虽然吃穿上拘谨了些,但她应该是欢愉的。 而自己呢? 身边没一个真心相待的亲人,每日是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儿,那个时候的自己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早些认识崔玉芳,从她身上学到这份坦然,是不是自己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 崔玉芳看着她,拍拍她的手,“二姑娘,你也不用多想,这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而且,你和我处境不一样,你是伯府嫡女,又是国公府嫡长媳,你身上的胆子比我重,所以心思沉些并不是坏事。” 云岁晚定定地看着她,“可这高门大院内的事情太累人了,我已经乏了。” 崔玉芳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姑娘自己不后悔就行。” 这时,崔玉芳朝着云景俞道:“去把我柜子里的那个盒子拿来。” 云景俞很快就捧了一个盒子过来,崔玉芳打开来,是一只孔雀钗环。 她递过来给云岁晚,“这是奶奶还在的时候曾经赏给我的,今日听见你说起那套孔雀珠翠,想必你也是想你母亲了?” 云岁晚心里微涩,她没想到在这府上还有人会记得自己的母亲。 崔玉芳将东西塞进她手里,“秦姨娘拿出去的那套我不知道能不能找不回来,这个就留给你,当是个念想。” “希望姑娘你万事顺遂。” 云岁晚这会儿没再忍住,眼睛一下就红了,“嗯。” 从园子里出来之后太阳已经西斜。 她吩咐着冷翠道:“回头你去见见王伯,跟他说往后多看顾着些明熙园。” “是。” 此时,庭院中的一排桑树枝条上的绿叶已经十分茂密,绿意盎然。 一旁的梧桐在夕阳的余晖照射下,也泛出橘色的亮光。 云岁晚忍不住感叹道:“春天是真的来了。” 沿着花墙的荫凉一路慢慢走回来,到自己园子时,身上有一层浅浅的汗。 虽然有些累,但她却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只是推门进屋子的瞬间,云岁晚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 裴砚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园子。 云岁晚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大爷怎的过来了?” 裴砚桉本是站在窗前,这会儿转过身来,“怎么?我不能过来?” 听这语气似乎带着情绪。 云岁晚往桌边坐下来,“没有,我以为大爷很忙。” 裴砚桉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今日明明是她让自己来的,说什么趁着一起热闹热闹。 可如今,她丢下自己先走了,他还不能来问问情况了? 他也在云岁晚对面坐下来,“怎么?夫人这意思是利用完了我就该回去了?” 云岁晚正准备取伸手拿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大爷这话什么意思?” 裴砚桉眸色加深,“今日去私库,夫人是故意拉着我去的?因为你知道今日的宾客中有不少人是冲着我而来,我一动他们势必也会跟着挪步过去。” “如今想想,夫人今日故意要大办这场寿宴也是故意为之的?” 云岁晚幽幽地看了过去,所以他也看出来了? 这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 心里正思筹如何回答,裴砚桉又道:“夫人不是一直病着吗?还有心思思量这些事情,可见病情是好了?” 云岁晚笑起来,“先前不就说了吗,大爷着人送来手令,我得了太医诊治,确实是好了很多。至于刚刚大爷说的什么利用什么的,我有些不懂。” 装傻嘛,谁不会? 打死不承认就对了,除非他裴砚桉直接拿出证据来。 但她了解他,他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费这个心思。 裴砚桉她态度如此,忽然起身,悠悠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火漆桶,“这个我记得是翠云阁的东西,我夫人去岁年节好像买了不少。” 云岁晚一愣,他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到他手里的? 她拿起那东西,“东西是翠云阁的东西,可是和今日这事有何关系?” “着火那处地方我去了一趟,无意中见到的?” 云岁晚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冰香做事也太粗心了。 事已至此,这戏只能继续下去。 云岁晚一副惊讶的表情,“所以大爷是有什么想法?” 裴砚桉冷冷地看着她,“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的想法不是还得看夫人能不能解释得清楚吗?” 云岁晚呵呵一笑,“这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大爷这话好生奇怪。 证据都放到眼前了还不承认,裴砚桉头回觉得女子难养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而此刻云岁晚却是在想,这裴砚桉是有多无聊才去查这些事情啊?而且,什么时候他开始对云家的事情也感兴趣了? 忽然她心下一转,难不成因为云月如? 这么一想她一下就通了,秦霜是云月如母亲,今日云月如哭成那个样子,裴砚桉应该心疼了? 所以想找洗脱嫌疑的证据。 也还真是难为他了,如此大费干戈。 若是如此,那她云岁晚还客气什么? 立即道:“这去翠云阁买东西多了去了,大爷怎么就认为是我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我与大爷这么多年夫妻,大爷一直觉得我是如此心思悱恻之人?今日这场宴会,一个是您,一个是我亲祖母,我为何要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给秦姨娘难堪?” “若是如此,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大爷这般见风就是雨,我这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个火漆桶,的确不能完全证明事情是云月如干的。 裴砚桉原本也是试试云岁晚的态度,可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反倒有理了。 裴砚桉一时无语。 就在这时,永年从在门口对着裴砚桉道:“爷,二爷来了。” 第28章 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上次寒食节的事情之后,曹佩娥就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家里的厨子换了个干净。 原本是希望饮食上能做出好吃的饭菜将云岁晚比下去。 可哪里想到,这没将云岁晚比下去却先让沈惠兰吃了苦头。 沈慧兰常年样尊处尤,本就养得了一身娇贵的身子。 所以饮食上尤其细致。 可曹佩娥下给新来的厨子的命令首先就是满足要好吃。 新来的厨子是从酒楼请过来的,不懂这各房的习惯,加上习惯了酒楼那套做法,为了增加菜品的鲜,习惯用河鲜提味。 或是以虾佐味,或是以鱼吊汤。 哪里想到河鲜用得多了,竟然加重了沈惠兰的头风。 而且菜色上肉蛋的比例又比之前加重了,除了头风,她还出现了积食的症状。 前几天已经觉得不太舒服,但她那会儿心思全挂在裴砚桉磨勘的事上,想着过几日再寻大夫来瞧。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曹佩娥得了消息之后立即就跟了过来,哪知道不见还好,这刚见着人就得了沈惠兰的一顿骂。 “都是换的什么厨子?你这是要要了我的命啊?” 她话说了一半,巨大的疼痛袭来,剩下的半句直接被痛了回去。 曹佩娥哪里敢耽搁,也不敢去请外面的大夫了,匆忙领了手令就去宫中请太医。 太医来了之后扎针、开药,好一顿忙活。 可奈何河鲜吃得太多,这头风发作一时半会儿见不得好,沈惠兰在床上就差直接撞墙了。 到中午的时候,太医连着扎了三回针这才勉强算是止住。 可因为痛得太久,沈慧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整个人还发麻。 她这才又将曹佩娥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早先我还念你是侯府出来的,不会比桉哥儿媳妇差,如今倒好,我险些是死在你手里。” 她长出口气之后,忽然念起云岁晚的好。 回想之前的种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云岁晚伺候她的时候,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这才有些后悔起自己之前的决定。 她自己拉不下这个面子,便直接对着曹佩娥道:“赶紧去,将桉哥媳妇接回来,让她来给我侍疾。” 曹佩娥心里是有苦,可沈慧兰这个样子她不好劝说,这才不得不去请云岁晚回来。 但这样的事情毕竟面子搁不下去,所以才又叫上了裴鹤丞。 说实话,裴鹤丞本是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可最近府中的饭菜也是吃得头疼上火,索性顺水推舟一起来了,若是云岁晚重掌厨房的事情,那他也就不用再受这罪了。 两人一路坐车过来,进府之后就将事情拣着重要的说了一遍。 曹佩娥看着她,“果然还是嫂嫂贤惠,母亲这一病立即念及你的好来,这不,巴巴地让我请你回去呢。” 可云岁晚听完这些话,没想到却直接拒绝了,“实在是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就这么回去,祖母那头我不太放心。” 说完看向曹佩娥,“二弟妹,不然就再辛苦辛苦你?母亲那边,我回去再同她解释。” 曹佩娥知道今日这事沈慧兰已经对自己有了看法,自然也想寻求挽回的机会,听见她这样一说没再继续劝说她赶紧回府。 反正话已经带到,人家不回,她也不能拖着人走? 可一边的裴鹤丞却有些着急,“嫂嫂,我知道你身体还没好全,可你看看母亲,她这要是知道你不回去,只怕头风又要加重了。” 这时,刚刚一直没吭声的裴砚桉见裴鹤丞这么一说立即心中不悦。 裴鹤丞的那点心思他哪里看不出来,不就是借着母亲的由头让云岁晚回去伺候他吗? 上次说的那番话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裴砚桉看过来,“怎的?非得你嫂嫂回去了?她能比得上大夫?还是说家中没有丫鬟婆子使唤了?” 说罢他又将目光落在曹佩娥身上,“左右你媳妇不是也在吗?” 意思很简单,云岁晚能做到的,曹佩娥怎么就不行了? 裴鹤丞哪里还敢出声?只好灰溜溜地从云家回了府。 而裴鹤丞这边一走,裴砚桉也跟着出了门。 一肚子的郁闷也不知道从哪里排解,干脆直接去了公门。 云岁晚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很困惑,她没想到裴砚桉会替自己说话,而且还有驳斥沈惠兰的意思。 她踟蹰地望着外面渐渐黑沉下来的天儿,心中的困惑越甚。 他这先是揣测,后是帮腔的又是唱的哪出? - 另一头,曹佩娥回去之后就将这事情对沈慧兰说了一遍。 曹佩娥俯身过去,“母亲,嫂嫂想来也是抽不开身,不如我再替你按按头?” 沈慧兰一听那还了得,当即认为一定是云岁晚先前说了什么才让裴砚桉帮着她说话。 她将所有的愤怒都归结于云岁晚,扶额怒气冲冲地道:“真是反了天了,行啊,她既然要拿乔,那她云岁晚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要是一辈子待在云府,到时世人嘲笑的是谁!” 沈慧兰这番话很快就从念安园传出来,然后入了秋水园进了程妈妈的耳朵。 她哪里还坐得住? 翌日一早就急急地去了云府将这消息告诉给了云岁晚,“主儿,大太太生了大气了,你不如先回府上?趁着她现在病着你好生伺候两日或许这气就消了?” “不然,真闹起来,这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云岁晚摇摇头,“凭什么我就要回去?既然母亲能说这样的话,那我依着她就是了。” 只是沈慧兰没撑到第三天,就先示了弱。 公主府忽然传出话来说是长公主有召,请云岁晚去一趟。 消息传下来的时候沈慧兰一下就蒙了,云岁晚和长公主何时攀上的交情? 还是说长公主平白无故地就要见云岁晚? 究竟所谓何事? 沈慧兰心中有太多疑问,但她总不能去问长公主? 只能自己各种胡乱地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眼下重要的是人都不在府上,如何去长公主府? 沈慧兰早早撂下了那么一句话,难道现在要她舔着脸去求她回来吗? 那她这面子往哪里搁? 可如若不然,长公主这边如何交代? 思来想去,沈惠兰无法,只得将二太太姜氏和曹佩娥叫了过来,“弟妹,不然辛苦你带着丞哥儿媳妇再去一趟云府?” 姜氏一听这话,脸上也泛起了难,“嫂嫂,不是我不去,只是我的话桉哥儿媳妇也不一定听啊。” 毕竟是她大房的事情,她二房的过去这叫什么事儿? 沈惠兰连忙道:“好弟妹,咱们只需要将话带过去就成,她若是不去哪抗旨的便是她云岁晚,咱们也好有个说头不是?” 她揉了揉头,“我这头风一出门就疼痛难忍,这不才麻烦你吗?咱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不是?” 沈慧兰难得说回软话。 姜氏无奈,不好驳她面子,加上也考虑到万一真惹怒了长公主说不定她二房也不一定有好果子。 只得无奈地应下来,“罢了,既然嫂嫂都开口了,那我便和丞哥媳妇走这一遭。” 第29章 她这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呢 姜氏和曹佩娥到云府的时候云岁晚正在明荷园内和云老太太说话。 云老太太脸上愁云密布,“秦姨娘如此不知事也就罢了,怎的你也如此不济?眼下你既无中馈之权,又无子嗣,再和婆母闹僵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本来云老太太还想借这次机会让裴砚桉多提携云家子氏。 可起火之后,哪有机会说? 她只能希望再寻机会。 可机会从何而来?自然还得靠云岁晚。 她不悦地看着她,“云家也就你嫁得最好,你不帮衬着弟弟妹妹,云家还能指望谁?” 这样的话云岁晚听得太多,早就起了茧子。 她抬头看向云老太太:“祖母的话孙女自然明白,可母亲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现在就是想回去也拉不下这脸啊,这不是踩云家的面儿吗?” 也许从前她不懂如何拿捏云老太太,可如今她早已看透她,直接拿云家做挡箭牌。 果然云老太太脸色变了变。 她原本对于云岁晚的这种做法本是不满的。 可一对比,她更不满沈慧兰这样的做法,什么叫一辈子别回去了?是要驳了两家的亲事的吗? 这将云家的面子置于何处? 就在这时,底下的仆从来说裴家的人来了,是特意来请云岁晚回府的。 一听这话云老太太刚刚还一脸忧色,此刻却是正了正身子,端了起来。 而一旁的云岁晚却疑惑起来,沈慧兰这是转了性子了?怎么会来请自己回去? 姜氏一进门就先问起来云老太太的身体,“老太太,实在抱歉,听说寿诞之后你就病了?本来早该来探望的,但府中事务太多,这才来得晚了,如今身子如何?” 姜是一席话完全没提私库的事情,可见是懂分寸的。 虽是说话滴水不漏,但云老太太仍是不满的。 这裴家要接人回去让二房的人带着一个大房的媳妇来叫什么事儿? 云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就是身子骨不行了,不过是凑巧了,倒是大太太那边,听说头风发作得厉害,晚晚没得及时回去还请得二太太回去多解释解释。” 明显这话是在揶揄沈慧兰。 姜氏赔着笑,“云老太太哪里的话,怎么说你都是长辈,桉哥媳妇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云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若真是如此,我这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姜氏眨眨眼,“自然,都是一家人,彼此照顾这家中才能兴旺不是?” 说着又看向曹佩娥,自己说了这么多,她总该也说几句? 曹佩娥顿了顿,只得道:“对啊,嫂嫂向来贤惠,自然最是希望家里都兴旺和谐。母亲头痛的病你也是知道的,痛起来就烦躁难耐,嫂嫂最是了解的。” 一句贤惠直接将云岁晚捧了上来,随后曹佩娥这才接着道:“只是如今长公主有召,点名说一定要嫂嫂过府,你看这——” “长公主?”云老太太也很惊讶。 曹佩娥点点头,“正是,确是长公主无疑。” 原来是这样,难怪今日姜氏和曹佩娥一起过来了。 只是自己和长公主并无交集,她为何要召见自己? 不过上一世的记忆中,她倒是听人说起过这位长公主。 且不说她本身身份的尊贵,单是她的性格在望京就没几个人惹得起。 长公主是先皇第一个孩子,受尽了荣宠,论地位,是其他公主不能企及的。 也许就是这份恩宠养成了她做事只凭喜好的性格。 喜欢的,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直接解决问题。 不喜欢的,是连眼睛抬一抬都觉得费力。 所以尽管早年间,想要求取她的世家子弟不少,但偏偏她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选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一介白衣东郭正阳。 当时外面多少人议论纷纷? 可她根本不在乎。 成婚后不到两日,便和这位驸马云游山河去了。 直到后来先皇病重,方才回了望京。 而当时,因为先皇是突发的时疾,在立储的问题上,皇子们自然费尽了心思,闹得满城风雨。 但朝廷中许多官员都是持观望态度,唯有长公主和东郭正阳在众人都不敢表态的时候,公开支持了现在这位主儿。 讽刺的是,当时还有许多人笑长公主没权没势,她的支持又有何用? 不过一张白纸罢了。 直到那夜东郭正阳和还是皇子的皇上秉烛长谈了一个通宵之后,皇上短短半个月内就稳定了局势。 手段迅速让人瞠目结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长公主不简单。 奇怪的是皇上登基之后并没有给东郭正阳任何官阶,一直到现在他的头衔也只是长公主驸马。 可即便是这样,长公主萧碧这个名字放到望京城内仍旧是让人敬畏。 姜氏见云岁晚神情有缓,又才接着话道:“就是,你的贤惠我们有目共睹,眼下还是长公主的事情要紧。” 云老太太哪里还管自己气不气,看向云岁晚,“既如此,你便回去。” 姜氏立即喜上眉梢,“老太太果然是真真明事理的。” 云岁晚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府。 一到秋水园,程妈妈就立即迎了出来,“主儿,你可是回来了。” 云岁晚望了望书房,“大爷呢?” 那天晚上的事情最终没有说个所以然,她想探探他的口气。 程妈妈道:“大爷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云岁晚微怔了一下。 几日都不在府上? 她回想了下,好像这几日也没有见到云月如的影子。 想了想,转头去了念安园。 沈慧兰一看见她来,眼皮子都快翻上天了,“我还以为某些人有骨气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呢。” 云岁晚神色平静地道:“原本是想再多待些时日的,可这不是长公主有召吗?” 一句话将沈惠兰怼得无话可说。 她张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根本不知从哪里开口。 不要人伺候的是她,让她别回来的也是她,现在她这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呢。 她心里有气撒不出来,扯过别的话道:“既然能伺候在你祖母病榻前,想来身子应该无碍了?晚上,你过来替我按按头。” 云岁晚知道她这是在摆谱,接过话道:“是。” 可等到晚上,沈慧兰左等右等都不见云岁晚的影子,正准备着人去问,冷翠从外面进来见着沈慧兰行礼道:“大太太,大奶奶现在正在小厨房准备点心,说是明天去公主府不好空着手,所以想自备了一些点心。” “眼下怕是不能过来了。” 第30章 “裴家大奶奶,你真乃神人也。” 云岁晚说要给长公主不算是哄沈慧兰。 长公主传召,她不好空手去。 而她这样的身份身边自然什么都不缺,所以她才想做些点心。 甭管长公主喜欢不喜欢,至少是她亲手做的,这心意算是到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岁晚带东西过去,虽然不一定能讨好,但至少不会惹人生气。 如此一来,她还能顺势退掉沈慧兰那边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而沈慧兰听见冷翠这话,心里那个气。 可她却是半个抱怨都不敢说,只能忍着憋屈道:“知道了。” 翌日一早,云岁晚选了一件烟蓝色的长裙,腰间用一条淡紫色的腰带做点缀。 头上是一个简单的如意髻,用几只玉梅花簪着。 既素雅不出挑又不会显得不重视。 配上她大气明艳的脸,互为映衬,超凡脱俗。 从府门出来之后,就直接坐马车去了长公主府邸。 云岁晚从车上下来时,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见着她来,从台阶上迅速下来,“这位就是裴家大房的大奶奶?” 云岁晚见来人一身粉色的宫装,气质不俗,猜测应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是,臣妇真是云岁晚。” 宫人一听这话立即往前带路,“裴家大奶奶,快进府,长公主早就等着了。” 云岁晚来不及多想,跟着那位宫人一路从门廊穿出去,再绕过一大片花墙,然后又从一个抄手游廊处转到一处亭阁前。 一路从亭阁旁绕过这才进了一处主园。 园子里佳木葱茏,鲜花满园,有花木深处蜿蜒而下一挂飞泉。 再往里去,地势平坦开阔起来,一拍宽阔敞亮的屋子尽收眼帘。 云岁晚看着这一切方才觉出这位长公主的尊贵。 这府邸,只怕就是国公府也无法企及其一半。 云岁晚被人领着到偏厅后,刚刚那位宫人就道:“裴家大奶奶,你先在此处喝茶,我去看看长公主可是收拾好了。”她 她点点头,朝人客气道:“嗯,多谢。” 宫人很快退了下去,很快又有人上了茶过来。 云岁晚等了许久一直没见人。 直到那盏茶快见底了,才见着一位女子领着两个侍从过来,“裴家大奶奶,长公主让我来请你去她屋子那边见她。”在侍从的簇 云岁晚站起身来,恭敬行礼,“是。” 跟着出来后,又跨了一个游廊这才又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很宽很大,屋子里一张巨大的屏风正好遮挡着一处贵妃榻。 云岁晚走到屏风处恭敬道:“见过长公主。” “起身。”片刻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云岁晚这才起身。 刚刚领着她过来那位女子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后这才朝着云岁晚道:“裴家大奶奶,今日找你来是听说你会得一手好厨艺?” 云岁晚不解,这厨艺好不好暂且不论,长公主为何问这个? 女子笑了笑,“裴家大奶奶不必紧张,长公主是听一位朋友夸赞过你的手艺我们这才寻你来的。” 云岁晚一怔,朋友? 这时,屏风内长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是你能解我这饮食之苦,本宫必有重赏。” 原来,长公主是今日来不爱吃饭,甚至已经到了厌食的地步。 底下的人换了各种花样,灶房的厨子也换了好几个,但就是没一个对胃口的。 太医来看过多次,无计可施。 毕竟他们看的是病,长公主这病他们只能配些能开胃的药,可她喝了不少,越喝越发想吐。 短短半月,她身体状况已经差得厉害。 忽然想起先前四处游玩时,去过杨知府上,当时其夫人就提过自己有一侄女,做菜一绝。 云岁晚听见是这个情况,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而那位杨知府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姨母贺如兰。 贺如兰的贺如梅的亲妹妹。 未出阁前,经常来云府逗弄云岁晚。 那时,云岁晚才不到三岁。 后来她嫁给杨书,家里人都觉得杨书家境贫寒,配不上她。 只有贺如梅支持她。 所以两姐妹尤其亲昵。 再后来,杨书高中被放任外地,就只能偶尔回来几次了。 贺如梅去世后,贺如兰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以至于上一世云岁晚去世她都未能及时知晓。 云岁晚听着姨母的名字倍感亲切,就凭这份缘分,云岁晚愿意勉力一试。 之后她询问了长公主的一些饮食习惯以及开始厌食前后的情况后就细细琢磨起来选些什么食材让长公主开胃。 但挑了好几个,最终都被她否定。 好不容易确定了下来几种,做了几道清爽小菜端过去,长公主闻着就没了食欲。 这让云岁晚有些犯难。 又试了好几道别的菜色,可结果都一样。 云岁晚有些灰心,思来想去,直接去厨房慢火熬了一锅浓浓的白粥出来。 几个近身侍从看到那白粥心凉到了谷底,之前御膳房做的那么精致的食物长公主都吃不下,这粥能做什么用? 可当云岁晚盛出一小碗递过去的时候,长公主居然没有作呕也没有抵制。 居然吃完了。 而且吃完后也没有呕吐。 这一下,长公主身边的掌事玉竹脸上的高兴劲儿溢于言表,她惊讶地看着云岁晚,“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 玉竹一把拉住她,“裴家大奶奶,你真乃神人也。” 因为长公主的这怪异的病需要一直有人精心料理,好长时间没好好吃东西了,人瘦了不少。 所以玉竹的意思是先让云岁晚留下来,多照顾几日,等长公主恢复写元气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云岁晚正巧不想回去,欣然应道:“是。” - 另一边,裴砚桉一连在公门待了好几天后,未得见任何云岁晚来询问的消息,心里是既气又无奈。 他不知道自己和云岁晚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之间没争没吵,可就是好像回不到从前。 眼下出京在即,他并不希望带着这些烦扰离京,他喜欢的感觉是家里一切踏踏实实,平平稳稳,那么他出门才会一心一意毫无任何顾虑。 所以,想了想,决定先回去一趟,这会儿云岁晚应该也回府了,正好和她再细说一下离京的事宜。 可等他回府之后没有来得及进秋水园就被叫去了念安园。 沈惠兰当着他的面就是一顿对云岁晚的各种控诉。 可此时此刻裴砚桉脑子只有那句云岁晚被叫去长公主府的话。 就在这时,有仆从传话来,“大太太,长公主府差人送了话回来,说大奶奶需在长公主府住几天。” 第31章 “那确实是可惜了。” 裴砚桉从念安园回来之后,去了主屋。 自上次从这里搬去书房之后,他似乎很久没有在这里这里细细看过。 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或者是和云岁晚说些话就离开了。 那天听她和丫鬟在房间里取笑他不懂生活的情趣,只一味喜欢沉素的东西后,他当时心里是有划过一丝异样的。 后来才说让做些鲜亮的衣裳,可那些衣裳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件穿上身过。 可到底是闺阁中的闲话,他无暇深究,时间久了,似乎这事儿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原先壁橱的位置都是放的他的书籍,现在书籍搬走,上面都是一些小摆件或是一些花卉。 交叉放着,别有生趣。 门口两边原先放着的仙鹤铜灯此时也换成了大荷叶式样的粉彩牡丹纹瓷瓶,上面落了两盏琉璃灯。 桌上的茶具也都换成了五彩成窑。 整个屋子里与之前比起来,颜色更为活泼灵动,好似一下就鲜活了起来。 或许这才是云岁晚的风格? 这几年,他或许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那天在云府他明知道她在利用他也没有揭穿她,甚至还配合着演了一出。 怎么说她都该领情? 可那天自己不过试探两下她就变得尖锐起来? 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这几天他人在公门,可不知怎么回事,总会时不时地分神,根本不能像之前全身心投入。 他以为再怎么说她好歹该来问问的。 从头到尾,别说询问,只言片语都没有。 如今回来府中,不过隔了一夜,人就又走了。 虽然是奉了长公主之命,但这依然不妨碍他觉得云岁晚和之前的差得太多这件事。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马上就要离京了,但身为妻子的,难道就是这样毫无反应? 他记得有一回自己也是要出远门,那次才不过十天的样子,但云岁晚从得到消息那刻就准备着了。 从衣裳鞋子到各种日常用具,再到药品等等,整整装了一辆马车。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烛台上蜡烛一下一下地闪着,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底了。 裴砚桉盯着看了看,听到里面爆了灯芯,弹起的蜡一下落到手背。 他忽然惊觉,云岁晚自己的这种冷淡好像并不是因为疏忽。 是她好像并没有以前那般在乎自己了。 这种感觉一起,裴砚桉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 胸口处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有些沉。 是因为他过了太久被人捧着的日子突然不被重视了心里落差太大吗? 裴砚桉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竹影摇动,几只早蝉发出几声蝉鸣,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裴砚桉不由得轻轻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像个闺阁女子了?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摇摇头,这才往外去。 本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思多,想多,都是无益。 - 长公主府内。 云岁晚自那日做了一份清粥让长公主动了进食的大门之后,之后又做了些菜式,长公主居然每个菜都能吃上一两筷头。 这可高兴坏了她身边的人。 之后,府中立即又请了太医来。 重新调整了药方之后,长公主呕吐反胃的情况大有好转。 云岁晚估摸着长公主这是得了富贵病,吃了太多精细的食物反而起了逆反应。 所以,她干脆沿着这条路子又做了一些平常百姓的饭菜,譬如白面包子、葱油胡饼、白水鸡蛋面等。 都是些长公主未曾接触过的东西,一来觉着新鲜,二来确实味道不错。 每次吃一点,不知不觉,胃口竟养了起来。 虽然依旧算不上多,但是起码能够吃就是好事。 这日,长公主正在屋里坐着插花,玉竹从外面进来道:“长公主,裴家大奶奶来了。” 今日,她准备的是小米粥配豆酱,以及一碟螺蛳,一碟青菜。 刚刚拿进来长公主看了一眼就立即皱了皱眉,“这黑乎乎的东西也能吃?” 云岁晚点点头,拿了一颗出来,然后用银针挑出里面的肉,“这是我母亲家乡那边的小吃,东西看着不太好看,黑乎乎的,还有些奇形怪状,可吃起来味道却很好,长公主试试?” 长公主看了看,见她极力推荐这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慢慢品了品,脸上的神情随即舒展开来,“味道确实不错,不过这么挑是不是未免太费事了。” 云岁晚笑着道:“长公主有所不知,在我母亲家乡,很多普通老百姓偏偏就喜欢它这磨蹭时间的吃法。” “为何?”长公主不解。 “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一边挑着螺蛳吃,一边唠唠家常,慢慢悠悠,听着蛙叫,吹着夜风,赏着明月,这不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若是螺蛳那么容易挑,大家相聚的时间不就短了?所以,这也算是一种闲情逸致,人们喜欢和家人一起分享这份慢时光。” 长公主听着她这么一说,脑海里有了画面。忽然觉得这螺蛳好像又多了一份别样的风景。 “看不出,你懂的还不少,想必你母亲应该也是个妙人。” 云岁晚眼神暗下来,“多谢长公主夸赞,只可惜我母亲福薄,是听不到您这声夸赞了。” 长公主的手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将筷子放下来,“说起来,我母亲也是个福薄之人。” 她拿起一颗螺蛳慢慢剥起来,玉竹见了赶紧伸手过来,“长公主,让奴婢来。” 长公主挥挥手,“我自己来。” 她慢慢一点点剥着,纤细如玉的手来回捯饬,不一会儿一颗完好的螺蛳肉就被剥了出来。 她忽然有种成就感。 就这样,又剥了一颗,熟能生巧,慢慢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 不觉间一小盘的螺蛳肉就进了肚子。 长公主喝了半碗小米粥才将东西一推,“撤下去。” 云岁晚站起来,也准备下去。 长公主将她叫住,“这几日,你为本宫费心费力,为表奖赏,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个有心愿。” 云岁晚一愣,“心愿?” 长公主道:“嗯。” 云岁晚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立时需要实现的心愿,摇摇头,“妾身没有,姨母从小对我就很好,而长公主又是姨母的故人,能帮到长公主,妾身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完这话才福礼退了出去。 玉竹看着她的背影道:“长公主,这位裴家大奶奶看着倒是挺通透。” 长公主回转身来,抬眼看了一眼,“算是个妙人。” 玉竹跟着过去伺候,“不过可惜了嫁到了裴家。” 玉竹是跟着长公主很多年的老人,所以有时候说话会比其他人更随意一些。 长公主一愣,“裴家怎么了?身份地位人才,裴砚桉不都是个中翘楚。” 玉竹道:“长公主有所不知,听说裴家大爷其实是有心上人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却娶了云家这位二姑娘。”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据说到现在膝下还没个子嗣。” “哦?”长公主又朝着刚刚云岁晚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确实是可惜了。” 第32章 “既然你不能去,不如找个人替你去。” 在长公主府上连着待了五天云岁晚才回裴府。 这几日,长公主胃口渐好,眼下宫中专门指派了人按着云岁晚的法子更改了食谱,云岁晚自然也无需再继续待下去了。 临走那天,去和长公主告辞的时候顺道递了一份抄录的折子,“长公主,这是妾身誊录的一份普通饮食册子,里面记录了一些地方的菜品,妾身想长公主也许用得着。” 玉竹接过来,打开来一看,里面不仅记录了做法,还有原材的配比讲究,火候控制,一样样清清楚楚。 “裴家大奶奶有心了。”她笑着道。 云岁晚恭敬行礼,“玉竹姑姑谬赞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玉竹,玉竹这才拿着一块牌子递给她,“长公主说了,你既是不想要恩赐,那便赐你一道令牌,他日若遇到困难可以拿着这东西回来长公主府,都可满足。” 云岁晚迟疑了下,接过来,“恭敬不如从命,妾身谢过长公主。” 行过礼后这才出了公主府坐上马车回国公府。 路上,冷翠忍不住问道,“主儿,上次你不是说长公主要赏你一个愿望你不是没有要吗?怎么这会儿要了令牌啊?” 云岁晚看着手里的令牌,“以长公主的身份多少人求着要给她办事?如今我帮了她,她不愿欠我这人情,所以给了我这令牌,我若是不要就等于让这人情一直欠着了。” 冷翠恍然大悟,“所以主儿这是让长公主安心?” “差不多是这意思,不过,兴许哪天我真有求她的时候呢?” 她将令牌拿起来递给冷翠,“好好收着。” 马车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裴府,云岁晚回到秋水园坐下来不足一刻钟,念安园就来了人。 “大奶奶,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云岁晚早料到沈慧兰会来这一出,本来是打算休息休息就去请安的。 没想到人家却提前着人来了,这样着急,只怕过去少不得刁难。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来。”云岁晚淡淡道。 既然早知道沈慧兰的态度,云岁晚索性也没着急。 不紧不慢地过去。 进门就见沈慧兰正躺在一旁软榻上,头上包了一个头巾。 眼睛微闭,哼哼唧唧的。 李妈妈见着云岁晚来,连忙道:“大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太太这回头风犯得厉害,二奶奶那边连着伺候好几天了,今儿个早上才回去呢。” 言下之意,那二奶奶曹佩娥都明白孝道二字,云岁晚也该理解其深意? 云岁晚看了一眼软榻上的沈慧兰,面色红润,眼睛有神,哪里像是犯病模样? 立即明白这是在给自己拿乔呢。 自己上次没有过来,她心里肯定不爽。 云岁晚若无其事地坐了过去,“是媳妇的不是。” 她慢慢替沈慧兰捏着,然后道:“不过,母亲这头风每次犯得都挺是时候的。” 沈慧兰一听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故意的?” 云岁晚连忙摇头,“媳妇并无这个意思,只是替母亲叫屈。” 沈慧兰看着她,“叫屈?” “正是。”云岁晚停了一下,接着道:“照顾家中长辈本该是晚辈的责任,可媳妇却没有做到,让母亲受了大难,您这都不委屈谁委屈?” 闻言沈慧兰像是看稀奇一般看着她,这是唱的哪出戏? 云岁晚佯装着一副愧疚模样又继续道:“媳妇听说城北有个大夫,医术不错,尤其擅长头风医治,不如我请他过来给母亲试试?” 沈慧兰立即道:“不用了,你能日日过来替我捏着就好了。”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这样啊,既然母亲这般说了,那媳妇一定尽心尽力,也算是弥补媳妇没能及时侍疾的罪过。” 沈慧兰立即得意起来,看,这人就是得治。 治一治,自然就好了。 云岁晚睨了她一眼手指往下移了两寸,\"母亲是这里痛对吗?” 沈慧兰根本不痛,哪里知道哪里是真的痛? 囫囵道:“嗯,就是那里。” 云岁晚拿准力道:“一下压了下去。” 沈慧兰立即惨叫起来,“你干什么啊?” “我这不是帮母亲缓解疼痛吗?你不是说这里疼?我从旁捏了下穴位,正是止痛醒神的啊。” 沈慧兰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在止痛吗?你这分明是要痛死我啊。” “可是穴位讲究力道,不下力气,这痛症就不能解决,所以你且忍着些,多按几下就好了。” 然后不等她阻拦,继续又去按穴位。 沈慧兰那个气啊,“行了,行了,别按了。” 云岁晚当即摇头,“母亲,您放心我这手法特意学过的,不会有事的。” 沈慧兰只觉得此时气血上涌,一脑门的汗,“行了,不用了,不痛了。” “不痛了?”云岁晚这才笑起来,“我就说管用的。” 沈慧兰有苦说不出,心里那个气得不行。 缓了好半天才揉着头从床上坐起来,转过话题道:“对了,桉哥儿要去巡察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 一听这话,沈慧兰立即端正了身体,“他此行路途遥远,待的时间也不短,你又不能跟着一起去,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云岁晚睨眼看她,“母亲的意思是?” 沈慧兰斜眼看了她一眼,“既然你不能去,不如找个人替你去。” “有人跟着一起去,帮着照顾起居饮食,我心里也踏实些。” 云岁晚立时瞪大了眼。 沈慧兰看见她的神情,心里更得意了,“你这身子也是受不了舟车劳顿的,所以前个天我专门找人寻了个可信之人,身子硬朗,又会照顾人,跟着桉哥儿同去正好。” 云岁晚冷笑一声,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今日头风是托辞,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才是真的呢。 她想了想,随即笑起来,“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沈慧兰只当她是强颜欢笑,“既如此,那你回去就准备准备,明儿个我就将人接过来。对了,桉哥儿那边你就一起说了,也懒得我再将他叫来院子一趟。” 让她说?沈惠兰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台阶呢。 上一世的时候,因着云岁晚迟迟没有身孕,沈慧兰也曾给裴砚桉寻过几个妾身或者通房。 可那会儿,一来云岁晚自己本来就不想裴砚桉纳妾,二来裴砚桉自己似乎对男女情事也没有什么热衷,甚至有些抗拒,所以好几次都没成功。 为此,沈慧兰和裴砚桉之间还闹得有些不快。 这一次,她将这事交给云岁晚,估计是等着看好戏。 若是人被留下,于她而言不算坏事,顺便还能打压云岁晚出出气,往后秋水园有什么也能有个人通气。 若人没被留下,那话是她云岁晚说的,裴砚桉要怪自然是怪她。 可惜云岁晚早看穿了她的想法,想了想,点点头,“是。” 第33章 “简直胡闹!” 夜色如墨,秋水园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 裴砚桉今日回府后就听见云岁晚回来的消息,因此到秋水园后就直接去了正厅。 巡察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他正好也想将此事同告诉给云岁晚。 进门之后,就见桌子上摆了几碟点心,云岁晚一见着就起身道:“大爷回来了?我做了几样点心,大爷可要尝尝?都是些易消化的食材,少食些无妨的。” 裴砚看着她微微有些愣神。 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云岁晚为他点心是什么时候了。 他挪步过去,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夫人今天很有兴致?” 云岁晚笑起来,“兴致不兴致也谈不上,只是今日去了母亲那边,说起了大爷你巡察的事情。” 听见这话,刚刚脸上神情还有些紧绷的裴砚桉这才有了一丝轻快。 是因为想到自己要离京了,所以特意做的吗? 所以,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武断了? 自己家夫人还是关心自己的。 云岁晚继续道:“今日,母亲头疼得厉害,我过去时她正好说起此事。” “母亲又病了?” 云岁晚看了他一眼,“大爷这话是觉得母亲不该病?” 裴砚桉看着碗里的点心,“没有,既是病了找大夫来看就是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等明日我再去宫里寻太医来看看。大爷这次出京虽说是两月,但这出京后万事难料我估摸着多耽搁些时日也是可能的。” 裴砚桉点点头,“这次去巡察本就是历练为主,耽搁在所难免。不过夫人也不用太事无巨细,准备东西简单些就好,太过精致细反而惹出是非。” 云岁晚一听,连忙点头,“嗯,大爷所言极是,可母亲交代了,此去山高水远的,万不可粗心,一切事宜马虎不得。” 她顿了顿,夹了一块点心到裴砚桉盘里,“所以,母亲的那边挑了个得力的人想让大爷你带在身边,如此她也放心些。” 听到这里,裴砚桉疑惑道:“挑人?挑什么人?” 云岁晚这才放下筷子,看着她道:“什么人我具体也还未见,不过既是母亲挑的,想来不会有差错。而且我也觉得大爷此去要忙公务哪里能将自己照顾好?若是有这样一个可靠之人同大爷你一起走,这样大爷你的起居饮食自然就不用自己费心了。” 话说到这里,裴砚桉哪能听不出其中端倪? 神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他看向云岁晚,“所以你也觉得我需要带个人在身边?” 裴砚桉语气不重,可不知为何这话问出来,云岁晚只觉得冷飕飕的,连着整个屋子里的氛围也变得微妙起来。 “我的意思是,若是能带个照顾大爷的人也不是不可。毕竟此去又是在南边,这很多事情都有差异,尤其饮食,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大爷不是更方便些?” 片刻的沉默后,裴砚桉“哗”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道:“简直胡闹!” 裴砚桉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色里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火苗。 突如其来的发火,云岁晚始料未及。 她知道裴砚桉不喜这些,因此尽量说得委婉了些,还提前备了点心,却没想到他还是生了大气。 这个样子的裴砚桉云岁晚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一世虽然也见过他因这样的事情和沈慧兰生气过,但大多都是面上的不高兴,说过也就算了。 但现在,云岁晚却觉出他心里像是有一团说不出的怒气直达心底。 整个人身上都透着强大的压迫气势,冷冽得让人觉得害怕。 对于裴砚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超乎了云岁晚意料之外的。 一个丫鬟而已,即便不要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他何至于此? 而且历年来,那些个出门巡察的官员哪个不会带随从? 或多或少而已。 她极力压住内心的不快和看向他,“大爷这是怎么了?” 裴砚桉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将前襟一甩,重新重重地坐了回去。 眸底晦暗不清,却是冷得瘆人。 第34章 “大爷,疼!” 云岁晚悄悄拿眼打量他,正好与他目光相撞。 裴砚桉审视的目光压迫过来,她下意识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夫人是不是觉得我是三岁孩童,任你糊弄?”裴砚桉开口问道。 分明的指节叩着椅子扶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一般。 云岁晚垂眸掩去眼底的厌烦,不解地看着他,“大爷这话何意?我哪有糊弄你的意思?” 裴砚桉双手撑在膝盖上,凝眸看了她一眼,身体忽然前倾。 他身姿本就比云岁晚高不少,几乎将云岁晚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若有若无的气息带着丝怒意喷在云岁晚的颈侧:“难道没有?” “大爷这话从何说起?妾身满心满眼都是为大爷着想,怎么成戏弄了?若是大爷不喜,我即刻回绝母亲便是,免得惹人猜忌。” “满心满眼都在为我着想?免得惹人猜忌?这几日我却是连夫人半个影子也没瞧见,夫人觉得我是真瞧不出来?” 裴砚桉这几日的不痛快都是自己在消化,她云岁晚何时有过一句关心? 他不去计较,觉得都是小事,毕竟他是男人,不该拘泥在这些小事上。 可今日,就算这想法是自己母亲提出来的,可她云岁晚没有拒绝,甚至是附和着想给自己谋小妾,这是何意? 成婚这些年,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对纳妾这事儿的反感吗? 云岁晚抿着唇,一时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裴砚桉见她不语,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怎么不说话?” 裴砚桉虽是一介文官之流,但平日也会练拳舞剑强身健体,因此手上力气不小。 加上又带了怒意,手劲不觉加重,云岁晚一下吃痛,“大爷,疼!” 他低头看去,细白的胳膊此时已经红了大片。 心中升起一丝愧疚连着刚刚的怒气也稍稍平息了些,顿了片刻却仍是冷声道:“挑丫鬟也好,或是别的想法也罢,总之这事儿我不同意,往后你也不用再费这样的心思。” “若是如此闲得慌,不妨想想如何做好这国公府长媳,如何做好这秋水园的主人。” “至于母亲那边,我看她身子舒坦得很,不然怎么会有心思操心我的事情?回头你就去回话,就说我的意思,这太医根本不用请了!” 其实云岁晚原先之意,是有意借沈慧兰的名义顺水推舟一把。 沈慧兰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只怕早就惹恼了她。 眼下她还没有子嗣,塞个人进来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 但云岁晚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些,她之所以愿意做这个人情是因为她是真打算挑个人进来。 以丫鬟之名先看看人,如果觉得人当真还行,留下来起码房事上有人伺候裴砚桉,她不就乐得轻松? 但明显,裴砚桉的反应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半晌之后,云岁晚乍然惊醒,抬起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裴砚桉冷着脸问道。 她的确明白了,也的确是她疏忽了。 是她低估了云月如在他心里的分量了,只怕裴砚桉反应如此大,还是因为云月如。 因为那日见到了云月如,所以再无法忍受其他人的进入。 他心里那个位置自然是要留给云月如的,这个时候要什么丫鬟妾室? 之前临死前,她还真挺好奇,云月如到底身上哪一点值得他如此。 不过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即便是她心里再如何瞧不上云月如,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裴砚桉眼下只怕整个心都陷了进去。 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秦霜当初那些用在自己父亲身上的手段云月如恐怕早就拿捏得炉火纯青。 想到这一层,她忽而轻松了下来。 看裴砚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她接过话道:“今日之事是我想得草率了。” 突如其来的承认错误让裴砚桉心里一怔,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却只觉得某个地方胀胀的。 他看向她,本想说些什么。 可望过去的一瞬间他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真诚,满满的全是敷衍,这感觉仿佛像是他在用手段逼着她认错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来让他徒生出无力感。 他心烦意乱,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开,声音从门口传来:“巡察之事不用你再操心,我后日便启程。” 门帘被裴砚桉胡乱拨开,左右晃动得厉害。 云岁晚看着上面那些串珠,眼神淡淡,神情坦然。 片刻之后,她长出口气,吩咐冷翠替自己沐浴,然后上床睡觉去了。 隔日,裴砚桉一整天未回。 到第三日清晨,永福回来收拾了东西就出了裴府。 消息传到云岁晚耳朵里的时候,府上人说裴砚桉在巳时的时候已经带着一队人马离开望京了。 云岁晚站在园子里伺弄花草,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等将园中的那盆新得的秋海棠枝叶完全修剪完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等到今年秋天一定能开出不少花朵来。” 然后转身回府,吩咐冷翠备了东西然后直奔曹佩娥的住处而去。 第35章 我的指望可就在你手上拽着呢。 裴砚桉愿意生气自己生气好了,反正他人已经出京,云岁晚没那份心思再去细想。 眼下,还是铺子的事情要紧。 今早辰时就早起的曹佩娥去了念安园回来后就一直在美人榻上靠着。 手中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心绪看着并不佳。 今日过去请安时,李妈妈说是沈慧兰身子不爽利不见人,让她回去。 听见这话,她难免多想,谁知道究竟是不见自己,还是不见所有人? 她这几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自己打理府中庶务之后先是厨房的事情,后是沈慧兰的事情。 现在又得知云岁晚受长公主青睐,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所以,曹佩娥现在愁得吃茶饭不思,心里是根本没底。 红梅立在一边将新得的樱桃递过去,“主儿,你也别愁,眼下大太太不是还没有要将中馈的事情交回给大奶奶吗?所以一切都还是有机会的。” 说到这里,红梅想起什么将凑过身来,“主儿,我听说前天晚上大爷在自家园子里发了一通脾气,好像就是因为大奶奶说错了什么话,这大爷生了大气还说让大太太别请太医什么的。眼下大太太不见您,说不定是真病了呢?” 这事儿曹佩娥也听说了,可到底不知究竟说了什么,所以她依旧没法不多想。 她揉了揉头,“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我这一接手就出了这些事情?回头,你准备些东西,咱们去上个香。” “是。” 这时,底下仆从进来禀报道:“二奶奶,大奶奶过来了。” 闻言,曹佩娥眉头一皱,“她怎的过来了?” 虽说心里不喜,不过还是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服起身往外去。 将出房门,就见云岁晚往这边走来,她连忙迎上去,“嫂嫂怎得这时来了?” 曹佩娥堆起笑,眼神却在云岁晚身上逡巡。 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个什么所以然似的。 云岁晚走到跟前,拉住她的手,“眼下得闲,反正也是无事,所以过来看看二弟妹你。” 曹佩娥笑了笑,一边吩咐着红梅备茶,一边引着人往里,“嫂嫂传个话过来我去看你就得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云岁晚径直往里,在梨木椅上坐下,“二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来我来有何区别?我还正好当是锻炼身体了呢。” 曹佩娥不好再说客气话,只点点头,“嫂嫂不嫌难跑我自然高兴,巴不得嫂嫂日日都过来呢。” 丫鬟很快将茶端了上来,云岁晚端起茶喝了一口,“二弟妹这茶不错啊。” 曹佩娥赶紧道:“嫂嫂若是喜欢,回头我拿些过去给你。” 云岁晚抬眼看向曹佩娥,眼里恰到好处地含着几分同情,“怎好要得你的东西,倒是我该给你送些东西过来才是呢。” 说着将茶放到一边,“这几日,真是辛苦二弟妹了,既要接我的事操持府中事务,又要伺候母亲,我这心里实在是感激又不踏实啊。” 曹佩娥怔了一下,随即感慨道:“嫂嫂客气了,辛苦倒是次要,主要是事情没做好惹得母亲烦心了。” “所以啊,我看着心里也是着急,今日来,就是给你送锦囊的。” “送锦囊?”曹佩娥不解。 她顺势握住她的手,声音放柔:“二弟妹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咱们做儿媳的,再怎么用心,在长辈眼里也总有不是。”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沓折好的宣纸,“喏,这个二弟妹不妨看看,兴许能在母亲那边露一手呢。” 曹佩娥疑惑地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列着首饰样式与价格,其中几样还被红笔圈出,写着“滞销”二字。 “这是——” “二弟妹可否觉得这些首饰似曾眼熟?” 曹佩娥又仔细看了看,“这些全是我们府上的?” 云岁晚压低声音,“对,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裴家城南城北经营了四家首饰铺子。” “嗯,那又如何?” “这些东西中,好些款式压了几年都无人问津,堆在库房里落灰,反倒占着地方,银钱也无法周转。” 她轻点那些红圈,“与其让它们烂在架子上,不如低价抛售。” 曹佩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警惕:“嫂嫂这是何意?贱卖货品,岂不是砸自家招牌?” “自然不是明目张胆地降价。”云岁晚嘴角勾起笑容,从袖中掏出枚小巧的银锁,锁面上錾刻的缠枝纹与寻常首饰铺的样式并无二致,但那朵莲花确实精妙绝伦,“二弟妹看这个。” 她翻转银锁,内侧刻着朵极小的莲花,忍不住惊叹,“嫂嫂这个好生漂亮。” 云岁晚笑起来,“这是我特意让工匠做的,我想往后这些滞销的首饰,都打上这个标记,这不正好盖住了我们原先首饰上的标记?” 曹佩娥仍一脸茫然,“这个又有什么用处?” 云岁晚耐心解释:“一是遮住标记旁人不就不知道这东西是府上流出去的了?自然不算砸招牌,,二也是给这些首饰做些装饰,这刻上莲花的不是比不刻的好看?” 曹佩娥恍然大悟。 “只是这么多东西那我们又要卖给谁呢?” 云岁晚朝她神秘一笑,“这个我已经寻思好了,上回遇见一个朋友,她就有意购入一大批这种低价饰品,到时我可以去见见她。” 见曹佩娥那边仍在犹豫,云岁晚继续道:“二弟妹可知道这些堆积在那里好几年都未动过的饰品有多少吗?” 云岁晚比出一只手。 曹佩娥猜测道:“一千?” 云岁晚摇头,“一万。” 听到这个数字,曹佩娥心动了,要是这些饰品自己能从中私自抽半两的利润,一万件差不多就有五六千两银子能落入自己的私包。 这买卖不做不是傻子吗? 曹佩娥神色明显有些激动,指尖轻轻摩挲着绢帕。 “那母亲那边?” “母亲向来最看重府里的进项。”云岁晚打断她,“这些首饰换成了银钱,二弟妹再以‘开源节流’的名义上交,母亲只会夸你能干。那眼下这处境,不就迎刃而解?” 曹佩娥一下欢喜起来,不过下一刻又疑惑起来。 云岁晚为何帮自己?自己好了那这中馈之权万一沈慧兰不让她交出去了呢? 云岁晚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看出她疑问,云岁晚眼神一暗,一副泪眼盈盈的样子,“哎,二弟妹,咱们都是女人,我也就实话给你说了。” “什么?” 她屏退左右悄悄道:“前日母亲打算给大爷纳妾了,虽说明面上说的是找丫鬟,可都是女人,母亲的心思我自然懂。” 曹佩娥一下想到刚刚红梅说的话,十分震惊,“啊?竟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大爷是答应了?” 云岁晚摇摇头,“这不是巡察去了吗,眼下不好带着,可这保不准以后啊,你说说,我不过一女子,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啊,大夫说我这身体看着是好了,可怀孕之事还得上心。我这也是着急啊,只要二弟妹你真正掌控了这家中事我才能无后顾之忧啊。” “不然,要是真被别人抢了先,我这日子还如何好过?” 她将银锁塞进曹佩娥手中,“二弟妹,我的指望可就在你手上拽着呢。” 原来如此,曹佩娥这才打消了疑虑,望着手中的银锁,眼角微微泛红,像是被感动的模样。 “嫂嫂这话说得,你我妯娌之间同气连枝,我自然是愿意的。” 云岁晚这才收了泪,“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去问问那个商贩。” 回到秋水园,云岁晚就将先前从长公主那里得的信物拿了出来。 冷翠看着道:“主儿真要用掉这令牌?” 冰香也觉得有些可惜,“对啊,就只是一些不时新的首饰,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云岁晚却摇摇头,“用到该用的地方就不算大材小用。” 她刚刚没有对曹佩娥说是自己要买这些首饰,是故意藏了心眼的。 可若是买卖的时候真露出了身份,这影响可大可小,所以她要找个托词。 而望京城内,长公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长公主也不想欠她这份人情,而她要求的事情长公主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如此正好两厢便宜。 翌日一早,云岁晚特意做了几样时新小菜点心来公主府拜见。 进门请安之后就直接将那令牌放在桌子上,“其实今日妾身来是有事求公主的,上回长公主不是说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长公主笑起来,“自然。” 云岁晚恭敬站好,“妾身想请长公主府以您的名义购进一批东西。” 长公主打量着她,“哦?什么东西?” “一些仓库闲置许久,且样式陈旧的首饰。” 第36章 说得好像你不是裴家人一样。 春日的风,纷纷扬扬,落入花草间,就能吹起阵阵葱郁。 长公主喝茶的动作一下顿住,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首饰?你要本宫买这些做甚?” 云岁晚解释道:“实不相瞒,妾身是想做一笔生意。而让长公主买这些东西也并非要您真的出钱买这些东西,只是从长公主您的手上过一趟。” “过一趟?” 长公主看着她,身子往后一靠忽然笑了。 慢悠悠端起茶喝了一口,好半晌没有说话。 云岁晚见她一直不说话,忽而又道:“若到时真得了利,都尽可奉给长公主。” 就这点利润,云岁晚知道长公主看不上,也知道她定然不会要。 只是眼下这长公主既不拒绝又不答应,她猜不出她的心思。 索性如此说试探一下她什么意思。 长公主睨了她一眼。 低头摆弄起自己新染的指甲来。 这世上想揣摩她心思巴结奉承她的人不少,可这揣摩她心思目的是为了让她帮忙的云岁晚还是第一人。 她当初是给了令牌没错,可是例来要金要银的人常见,像她这般明明随便找个人就能帮忙解决的事却偏偏求到她这里来,她还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所以刚刚才有犹豫。 想了想看向她道:“若真是为这点利润本宫觉得大概没有这个必要。” 云岁晚心头一紧,神色暗了下去,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福礼道:“是妾身唐突了,还请长公主勿怪。” 若是长公主这里不成,她只怕再想合适人选了。 只是其他人自然身份上就弱了。 虽然心里有失落,不过,细细一想,长公主的出现本在意料之外,最初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她来这中间人吗? 如此她心里也就坦然了。 正打算离开低头的见着桌上放着冰镇着的果子,转过话道:“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长公主脾胃弱,还是这刚养起来的胃口还是少吃些冰镇的东西才是。” 长公主看了一眼桌上的果子,“你倒是心胸宽敞,本宫都拒绝你了,你还有闲情管这闲事?你就不觉得你既拿了令牌来,本宫不该言而无信吗?” 云岁晚抬起头,神色平静,“依长公主的身份,就是不给任何回报身边也多的是想要为您效力之人,毕竟为长公主办过事的话传出去都是极有脸面的。” “今日,长公主没有答应妾身的要求,自然有您的考量,我若是为此抱恨在心未免显得太矫情了。” 之前长公主只是觉得云岁晚身上有些本事,为人也算坦诚,因此对她印象不错。 如今再见,她才发现,除了这些,她比自己想的要更聪慧、识大体。 她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兴趣,但她对她这个人倒是有极大的兴趣。 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颗冰过的桃子,递了过来,“本宫忽然改主意了,这事儿本宫允了。” 云岁晚一愣,连忙接过来,“妾身谢过长公主。” “不过本宫想要的不仅仅是从我这里过手,本宫一下来了兴趣想参与你这桩生意。” 云岁晚完全没有想到长公主会来这么一句,有些呆住。 一时间忘了接话。 “怎么?你不乐意?”长公主语气沉了下来。 云岁晚这才醒过神来,“没有,妾身自然求之不得。” 她之所以想借长公主之手,本就是想倚仗长公主之手让买首饰的事情与自己撇开关系。 毕竟裴家是国公府,寻常人不一定能压住,但长公主属于皇室,到时真有什么云岁晚自有说法。 可如今长公主居然说她愿意加入,这可就是真正实打实的皇室生意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她当然愿意。 长公主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玉竹,“那这事我就交给玉竹和你联系,往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她。” 玉竹立即朝着云岁晚浅浅福了一礼道:“裴家大奶奶,往后玉竹听凭你差遣,有任何问题我一定会竭尽尽力帮助你。” 云岁晚也跟着福了一礼,“差遣不敢当,玉竹姑娘能在长公主身侧一定有过人之处,往后就辛苦玉竹姑娘了。” 长公主看着两人,“行,那你们自行商量,本宫乏了。” 之后,云岁晚和玉竹一起又大致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这才告辞回了府。 玉竹见着人离了屋子,这才回去向长公主回话。 长公主此时正靠在贵妃椅上看书,见着她来,问道:“都说好了?” 玉竹点点头,“嗯,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 “说。” 玉竹低头道:“长公主您不是一向对生意没有兴趣?怎么今日会想参和这位裴家大奶奶的生意?” 长公主这才将书放到一旁,“生意嘛,你买我卖的确实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我看她——”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下去,低头又将书拿了回来,“且走着看。” - 云岁晚从长公主府回来时,暮色四合,整个屋檐都被染成了暗金色。 她顾不上歇息就去了曹佩娥的园子,进门就笑着道:“二弟妹,事情成了。” 曹佩娥一听也很高兴,“这么快就说好了?” 云岁晚点点头,“咱们裴家这几间首饰铺子原本在望京也算有名气,人家一听我们愿意折价出售,自然愿意。” “那剩下的就得麻烦二弟妹尽快将东西的清单理出来,我好同对方说定出货的时间。” 曹佩娥点点头,“自然。” 翌日一早,云岁晚将将起身,冰香就捧着账簿候在了外头,一听到屋里有动静就连忙进了屋,“主儿,二奶奶已经清点完库房,刚刚将这所有清单都送了过来。” “这么快?” 果然是为自己谋利,速度确实不一样,只怕昨晚曹佩娥是一宿未睡。 云岁晚伸手将东西拿过来,“回头你去同王伯说,让他去和几个掌柜说上次铺子上的那些剩下来的首饰能卖的就尽快卖出去。另外,你和冷翠一起再清点一下,目前我们手上的现银有多少。” “还有,让人再去看看北市和东市那边便宜的铺子有放出来的没有。” 冰香应下来,“是,可主儿你不是先前说只是改动现在的铺子吗?现在是要重新置买铺子吗?” 云岁晚点点头,“事情有变,我改了主意。” 之前,云岁晚是打算将裴家这些积压的首饰置换出来赚个差价,以此弥补自己这几年搭进裴家的银钱就罢了。 然后自己再重新做旁的营生。 可长公主忽然说要参与进来,她就改了主意。 既然有长公主做后盾,为何不干脆重新起自己的名号? 裴家尚且有这么多积压的首饰,那其他人家呢? 若是都能买回来,再经过一些小的修饰改动,那这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说不定能超出她的预期。 眼下,她又要买裴家低价卖出来的这些首饰,又要租铺面,招买人手,难免会不够。 所以尽快将东西卖出去拿到现银才是当务之急。 而且这批首饰都是用的裴家名号,她也想尽快撇清,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等用过晚膳之后,她换了身衣裳,又去了一趟春景阁。 秦凤梅听说她来,将人请进雅间里,“晚晚你怎么来了?稀客啊!不是平日让你来品个茶都难?天天都是你那夫君夫君的,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秦凤梅一身大红色的银丝锦绣百花裙,花团锦簇,重重叠叠,好不热闹。 像极了她一贯热情外放的性格。 云岁晚将一盒新出的月华糕放到桌子上,“新出的糕点,我特意买来给你尝尝,上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 秦凤梅将东西打开来,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说什么谢,弄个寿宴,顺手的事情。不过,你今日来就只是为了来喝茶?” “怎么?不行?” 云岁晚撇撇嘴,“这往后啊,你若是想喝茶,随时着人来招呼一声就是。” 听见这话,秦凤梅更诧异了,“这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云岁晚不与她多废话,切入正题道:“不过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事同你商量。” 秦凤梅笑看了她一眼,“看,我就说是有事。” 云岁晚道:“我想问问你咱们这阁里的姑娘平日里买首饰之类的都去哪里买?” 秦凤梅想了想,“这个可就宽泛了,有得人喜欢的姑娘,恩客多,自然会有人送一些,或者用贴己钱去一些铺子里买。” “可若是有打赏少的姑娘平日也就去一些挑货郎或写小商贩那里买些。” “价格如何?”云岁晚继续问道。 “自然是有高有低,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若是有大铺子出来的东西,但价格却低很多的,放在这春景阁里可有人要?” 秦凤梅笑起来,“你这话说得,谁都不是傻子,这品质好,价格低的谁不想要啊?关键是得有啊。” “若我愿意提供呢?” 秦凤梅一下收住笑意,“你提供?你是说裴家的铺子?可我听说好些一件都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是裴家的不错,不过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我的了。” 秦凤梅还是不解,“你的和裴家的又有何不一样?说得好像你不是裴家人一样。” 云岁晚嘴角勾笑,正色道:“这天意弄人,谁又知道呢?也许很快就不是了呢?” 第37章 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秦凤梅当初在开这春景阁的时候本就是因为自己在感情上受了挫,这些年在这阁内也看明白了很多男女间的那点事情。 所以比起旁人,她更能理解女子想要独立地存在这世上有多难。 听到云岁晚这话,她一下就察觉出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裴家待得不顺?” 云岁晚沉下眸子,“顺又如何,不顺又如何,人总得先替自己考虑不是?” 秦凤梅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那你刚刚说那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回归正题,摊开了道:“裴家这些年首饰铺子积压了很多样式已经过时的首饰,我低价拿过来,想卖出去。” 秦凤梅和她相识在出阁前,虽然交情不算很多,但当初秦凤梅遇到银钱上的困难时云岁晚帮过忙。 秦凤梅是按着时间分文不差地还给了她。 所以在云岁晚看来,亲凤梅是个义气之人,这才没有过多隐瞒。 秦凤梅听见这话微感疑惑,“你低价拿过来这话又是何意?” 云岁晚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放心,白纸黑字这些首饰来源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秦凤梅看了她一眼,“你出手的东西,我自然放心,可我这里的姑娘大多喜欢挑时新的东西,毕竟需要门面。” 云岁晚自然想过这一层缘由。 “你说这话,我也想过,原先我也没有打你这春景阁的主意,不过眼下事情有变,我觉得这件事若是成了,于你于我都是双赢。” “怎么说?” 云岁晚眼角微微扬起,从容一笑,“要说这京城什么最时新你觉得谁说了算?” 秦凤梅想了想,“自然是看风起雨,哪家贵人出了彩头,这东西不就自然流行起来了?” “那为何春景阁就不能呢?” 秦凤梅柳眉轻蹙,“这——” 她想了想,“自然是我们这地方的性质使然。” 云岁晚笑意渐盛,“非也,这圈子与圈子之间各有各的规则,世家贵族看的是皇室,那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不可能与那些世家贵族之人接触,更不能同皇室有任何瓜葛,他们看到的无非就是这街头巷尾哪个姑娘衣裳时新,哪个姑娘头钗好看罢了,” “所以,你认为我们是市井的中心?”秦凤梅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正是。配合好的妆容、服饰,首饰会锦上添花,春景阁每月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歌舞盛会,选一两场的供众人一起同乐,这百姓便是春景阁最好的口碑。” “他们这些人多的是在大户人家做工的,你还怕这消息传不进他们主子的园子里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个秦凤梅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云岁晚继续道:“当然,春景阁若是出彩了,那你们的一言一行,包括首饰搭配也就成了他们模仿的对象。我手上这批首饰无非就是样式过时些,有些成色看着暗了些,但质量却是上乘,我可以专门为春景阁挑出一批最适合你们的首饰来,在衣饰、头饰、音乐、以及氛围的的烘托下,所有的美都会被放大。” 话说到这里,秦凤梅已经明白了大概。 云岁晚是要拿春景阁做招牌,让春景阁的姑娘戴上那些钗环头饰为她宣传。 而春景阁收获的是名声,以此可以获得更多的客源。 的确是双赢。 秦凤梅当即拍板,“行,这买卖我接了。” 五日之后,二十辆马车鱼贯驶出裴府侧门,随后被运入云岁晚早就租好的仓库里。 清点了货物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纸黑字各自画押,这买卖就算成了。 曹佩娥那头拿到钱自然喜不自胜。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念安园,沈慧兰一听见她办了这么件大事对她立即有些刮目相看。 “看不出,你脑子倒是活快,虽然都是低于本价出的,但除去这仓库租赁费用,这么一抵,也算是不赔不赚了。拿到的钱可以放去其他盈利的铺子。” 曹佩娥得了夸赞,心里自然高兴,没想到云岁晚给自己出的主意还真奏了效。 眼下又知道云岁晚无意与她争中馈之权,她这心情总算是晴朗了起来。 而一边,云岁晚自拿到货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 连着几天都是早出晚归,沈慧兰都差人来问过好几次,每一次云岁晚只是借故烧香。 “大爷人在外面,我这做妻子的心里总是担心,只能一遍遍去北宁寺请求菩萨保佑大爷平安归来。” 有了这个托词,沈慧兰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这天,云岁晚正在看铺子的装修图,永年就进了屋子,然后捧着一个东西来。 “大奶奶,这个是大爷之前让我准备的东西,说是您生辰他回不来,让我特意转交给你的。” 云岁晚这才惊觉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自己竟然都忘了。 她看了看永年手里的那个盒子,和之前几年的别无二致。 裴砚桉这人虽然性情冷淡,但并不妨碍他做人谨慎细致,对内对外,从不会落下什么口舌在别人手里。 以至于成婚几年每次生辰都没有忘记给她礼物。 只不过,第一年是一把短刀,第二年是一把弓箭…… 总之喜好都是按照裴砚桉自己的喜好来的,这些东西她没有一件喜欢的。 如今又是一样的盒子,云岁晚接过东西淡淡道了声谢。 然后将东西往旁边一扔,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第38章 “裴大人,请留步。” 裴砚桉出了望京之后就先入到了惠州潍城。 潍城是惠州州府,地势在南方,虽说才步入四月不久,但这里的人早就已经穿上薄衫了。 裴砚桉一行人到了之后就见着潍城城内人流如织,红男绿女擦肩而过,一个个衣着鲜亮,姹紫嫣红,笑靥如花。 街市熙来攘往,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裴砚桉人还沉浸其中,远远地就有一着绯色补服的男子朝着自己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众人,“裴大人。” 他抬眼过去这才认出对方来,“王知府。” 王书志笑起来拱手道:“裴大人,下官来迟了,实在是被事情耽搁住了,还请裴大人有大量勿要怪罪啊。” 裴砚桉不是喜欢装腔作势之人,接不接他本就不放在心上,于是拱手道:“王知府哪里话,是我们早到了。” 说着一行人这才一起去了一处酒楼。 这里早就摆好了接风宴。 裴砚桉先入座,王书志才落座,紧接着其他人依次落座。 王书志当即举起酒杯道:“今日,裴大人远道而来实属整个潍城的荣幸,所以我特意备下这一桌酒菜,欢迎裴大人的到来。” 裴砚桉淡淡地点了点头,“王大人,客气了。” 王书志摆摆手,“客气不敢当,只要裴大人今日吃好喝好,我王某就算没有白费心思,来来来,尝尝这道紫霞羹,可是我潍城的特色呢。” 裴砚桉低头看了看,拿起勺子浅浅舀了一勺,然后点点头,“嗯,果然不错。” 得了裴砚桉这声夸,桌上的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裴砚桉先就问道:“王大人,入城之后我就见着整个城内衣服歌舞升平的景象,可见王大人治理有方。” 王书志笑起来,正要接话,雅间的门就被推开来,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悄悄到他耳旁低语了两句。 王书志脸色一变,让人先退了下去。 然后看向裴砚桉,“裴大人,让你见笑了,家里突生了急事,我不得不回去一趟,你看着政务之事不然明日再谈?”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纷纷看向裴砚桉。 好歹今日是京城来的人到城中的第一天,王书志饭吃到一半就要走,难道就不怕这位裴大人生气? 裴砚桉意识到大家探寻的目光,微顿了下便点点头,“王大人请便。” 他瞧不出王志书这是唱的哪出,毕竟初来乍到,他就算再急于想了解这惠州的政务也不好在第一日就逼得太紧。 王书志连忙拱手相谢,“裴大人果然深明大义。” 随后又吩咐着其他人一定要将其照顾周到这才出了门。 众人又吃了会儿,裴砚桉站起来说明日还得早些去衙门,这才散了酒席。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驿站后,同行来的另外两个官员才道:“裴大人,这王大人也太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这接人迟到也就罢了,居然还在中途离席,我看啊今日那城中的热闹景象就是他故意编排出来的。” 裴砚桉听见这话没作声只道:“明天早些去衙门。” 两人互看了一眼这才各自回房去了。 翌日一早,裴砚桉卯时不到就起了床,略作收拾之后就直接去了衙门。 意外的是本以为昨日早走的王书志一定会晚来,可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到了。 昨日那两位官员一件见情形小声道:“瞧瞧,人家这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啊。” 裴砚桉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往前走去,“王大人。” 王书志听见声音立即站起身来,“裴大人,早啊。” 裴砚桉瞥了一眼他铺在案几上的文书,随后才又看向他,“习惯早起,闲着也是无事顺道就过来看看。” “王大人在写什么?” 王书志拿过来递给他,“前日去江边巡察,发现许多地方有垮塌的迹象,这不,我打算草拟一个方案出来。” “哦?看不出王大人还真是时刻心系百姓啊,事事都要自己费心。” “裴大人说笑了,我虽为知府,可也不过一方父母官,这江堤的事情可大可小,可是得当心。”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王大人所言即是。” 随后,王书志这才领着裴砚桉他们去了架库阁。 “裴大人,历年来的关于户、刑、礼、吏的案卷都在这里,一会儿我就加几个先生一起过来,裴大人需要什么他们会一同协助你。” 这地方官员巴结讨好上方来巡官员不少,他们总想着利用各种能拉近关系的手段尽量避免可能查出的问题。 可如此配合巡察的官员,王书志算是个例。 裴砚桉对于他的种种越发有些看不懂了。 沉思了会儿还是领着人去了架库阁。 整整一天,从早上到晚上,裴砚桉每个类目挑选着看了十好几本,可居然一个错处都没。 实在是太稀奇了。 要么是他往书志真的治理有功,要么就是这些账目提前被动了手脚。 可若是后者,那这些年这么多账簿,想换费的力气可不小。 夜色慢慢越来越黑,王书志来到裴砚桉这屋就道:“怎么样?累了?” 裴砚桉神情如常,“还好。” 王书志继续道:“原本昨日离席我该是亲自请来裴大人喝酒告罪的,可眼下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裴大人,我就不送你回驿站了。” 裴砚桉愣愣地看着他,随后笑笑,“王大人客气了。” 王书志一听这话,立即告辞而去,只留下裴砚桉等人在衙门院子里。 裴砚桉摇摇头出门直接回了驿站,刚准备要进门忽然却被姚槐叫住,“裴大人,请留步。” 第39章 “晚晚,我想死!” 姚槐是惠州通判,接风日那天,裴砚桉见过因此识得。 姚槐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往前来,“裴大人,下官有事同你细说。” 按照规矩,一州通判是有监督知府的权利的,虽然官位不及知府的高,但却是州县上有效制衡知府的人物。 一旦发现知府有什么错误或者异动,他们可以向皇上直接禀告。 裴砚桉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将人让进了自己的屋子,“姚大人有何事需要细说?” 姚槐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奏折,“我有本要参。” 裴砚桉将那折子打开来,里面几乎全是在控诉王书志各种罪行。 有利用公务之便假公济私的,也有昏聩无能,长达一个多月不来衙门,甚至还有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他一页页看着,眉头也越拧越深,“你这些可有证据?” 姚槐点点头,“自然,我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裴大人你是不知,这些年王大人不知道贪没了多少银钱,我早就发现异常,所以特意留下了关键证据。” “既然是早就发现异常,姚大人为何不向皇上禀告?” 姚槐叹了口气,“实在是我根本出不了这座城门。” “出不了城门?” “正是,王大人早对我有所提防,今日能来都属实是万幸了。” 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来临时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裴砚桉看着手上的折子,有意无意地捻着手指。 姚槐的这番话无疑让他对王书志有了重新的认识。 可这中间有几分真几分假? 片刻之后,唤来永福,“去办件事。” 他如是地嘱咐了几句后,永福很快就出了门。 裴砚桉坐了会儿走到窗户边,正好对着正街。 此时的街市比起初到那日看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声鼎沸,火把高悬,街头巷尾皆是琳琅满目得让人眼花缭乱。 最明亮的那处楼阁前,几个姑娘站在一处,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捂着脸笑了起来。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跟前,从车上下来一男子,牵起其中一个女子往马车那边过去。 然后撑扶着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眼睛微微眯起,本来还想着王书志的事情,不知怎么下意识跳到了云岁晚身上。 这个时候她该在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送去的生辰礼物她看了之后会如何想。 想到这里,裴砚桉忍不住摇摇头,临出京前明明还在生着她的气,如今怎么还介意起礼物她喜不喜欢了? 他缓缓转过身将窗户轻轻掩上,回到桌子边,这才吹了蜡烛上床歇息去了。 - 秋水园内。 云岁晚拨着手里的算盘,盘算着这几日的支出,忽然就一阵阵地打着喷嚏。 冷翠见了,拿了一件披风过来,“主儿,虽是已进春末,可这早晚天气凉,还是得注意身子。”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嘀咕着道:“明明没有觉得冷啊,怎么还打起喷嚏来了?难不成是有人在说自己?” 冷翠听见这话笑起来,“主儿如今也信这些了?” 云岁晚摇摇头,“看账簿乏了,说笑而已,去去瞌睡。” 冷翠一听这话,赶紧劝道:“主儿,上次你说的话我可是记着呢,若是真困乏了,不如上床歇息了明儿个一早再看?无论如何,身子最重要。” “无碍,就只剩最后一点了,我看完再睡,花不了什么时间。” 低头继续看账簿,未过一页,冰香就急匆匆地进了门来,“主儿,出事了。” 云岁晚见她神情慌乱,语气急促,忙问到:“怎么了?” 未等冰香再说话,她就已经见着在她身后紧跟而来的云妙凌。 只见她发髻微乱,衣裳也被扯出好几条口子,整个人脸上染了污渍,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若不是身边的丫鬟惨扶着她,只怕此刻她就要倒下去了。 云岁晚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去扶住人,“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妙凌木木地看着她,眼睛在她身上停了好久,才忽然一下抱住她哭出声来,“晚晚,我想死!” “晚晚,我活不下去了!我想死!” 一连两个死让云岁晚听得心惊肉跳,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到底怎么了啊?” 云妙凌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一句话都答不了。 云岁晚实在着急,这才看向扶她进来的丫鬟,“玲珑,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玲珑是云妙凌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听见她这么一问,这才收拾了心绪,一下跪在她面前,“二姑娘,求您,救救主儿。” 说完也是泣不成声。 云岁晚见主仆二人一阵阵地哭就是不说事情缘由急得团团转,“你们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 云妙凌这才收住哭声,“子修,他有了外室。” 云岁晚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子修是云妙凌夫君孙家明的表字。 她一下站起来,“外室?你如何知道的?” 听见这话,云妙凌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玲珑接过话道:“今天早上,三爷已经将那外室接进了府中。” “什么?将外室接进府中?那他就不怕世人背地里说他是非吗?” 玲珑摇摇头,“三爷说,三爷说——” 云岁晚问道:“说什么?” 云妙凌一声长嚎,“他说要休了我,娶那外室做正妻,如此世人还说什么?” “啊?” 云妙凌长吸了口气,“晚晚,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云岁晚看着她,“那祖母他们知道吗?” 听见这话,云妙凌一下就将头低了下去,“晚晚,你觉得祖母会管我这个孙女的事情吗?” 云岁晚竟然一时无语。 论资排辈,云妙凌是云家正正经经的嫡长女,但却和云岁晚这个嫡女又有区别。 现在云家那位老太太虽然她也叫一声祖母,可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祖母。 早前,云家太老爷有过一位妻子,只是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就因为难产死了。 后来,云家太老爷才娶了现在这位云老太太。 云老太太性格并不宽容,虽然明面上对前面云家前面那位大爷看着不错,其实心里根本不把他当云家人。 这位云家大爷也正是因为云老太太的各种刁难后来郁郁而终,不久之后云妙凌的母亲也跟着去了。 这个时候,云老太太便让底下的人直接称呼云致远为大爷。 谁又还记得之前那位? 云妙凌的身份因此也显得十分尴尬。 这些年,云妙凌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辛,没爹没娘,受尽底下人的白眼,活得甚至不如一个下人。 只有云岁晚真心当她是云家人。 后来,她认识了孙家明,虽然家世谈不上显赫,但那个时候他对云妙凌不错。 而云家认为云妙凌这般趁早嫁出去对云家是好事,所以两人就这样成了婚。 这几年云岁晚和云妙凌各自顾着自己的家,相见就少了。 逢年过节时因为云老太太不待见她,所以她也回去得很少。 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云岁晚见她哭得凄惨,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 云妙凌看向她,“可是,晚晚,子修说让我交出全部的嫁妆,他说——” 云妙凌鼻子一酸,“他说,如果我若胆敢要拿回嫁妆,他就给我一封休书,让我从此没了脸面。如果我将嫁妆双手奉上,那么他还可能考虑和离的说法,他说让我考虑清楚。” “那些可都是我母亲留下来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怎么会甘心?与他讲理,没想到他一把将我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云岁晚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他居然打你了?” 第40章 传出去就不怕落得个悍妇的名声?” 云岁晚看着云妙凌,一下就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裴家不就是这样想纳人入府,逼得她伤心欲绝,最后死在病榻之上的吗? 如今,云妙凌也要走上她的老路吗? 她忽然想起来从前的种种,眼眶一下就红了。 之前自己母亲过世,是云妙凌每日来园子来逗自己开心。 自己被祖母罚跪祠堂的时候也是她悄悄给自己做了护膝。 在整个云家,除了自己母亲也就只有她对自己最好,眼下出了事,她若是不管,这怕云妙凌只有被逼上绝路。 她低眉沉思了会儿,“大姐姐,此事也并不是他孙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云妙凌点点头,“话虽如此,可我没有娘家撑腰,即便我再硬气他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今日,他推我下阶梯,有了这个开始,只怕这往后的日子是不得安宁了。” 云岁晚明白她的意思,这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今天他打了云妙凌,若是发现没有任何人替她说话,那往后他就会再动手。 她想了想,看向云妙凌:“大姐姐,我问你句实话,这桩婚姻你还想要吗?” 云妙凌一下愣住。 如今自己夫君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她即便强留下来只怕往后的日子也是艰难。 可若是离开孙家,那她之后还能去哪儿? 云家必定容不下她,这偌大的望京城内,她也没有落脚之地,到时她该如何? 见她愣神,云岁晚握着她的手道:“大姐姐,今日这事你若是想平静地过去,无非就是厚着脸回去请祖母做个主,让孙家纳那外室为妾,孙家明无官位,看在父亲面子上他自然不敢说什么。” “可是云家怎么会帮我,祖母早就不待见我了。” 云岁晚摇摇头,“若只是帮你祖母自然不会出面,可若是帮云家的面子自然就不一样了。你若是被休了,这话传出去,云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顿了顿,她继续道:“可若是你不想再回去,事情自然就有旁的处理方式。” 云岁晚看向她,“所以重要的是你要如何,你是想继续回孙家还是想离开那个地方?” 云妙凌想了许久。 自己这一生,从出生到现在似乎在依附着旁人苟活。 看别人的面子,仰别人的鼻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她似乎从来没被人认可过,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她过得太累了。 云妙凌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晚晚,我不想了,我不想回去了。” “在孙家这些年,我伺候婆母、夫君,任劳任怨,从来不敢懈怠,可到头来呢?我真的太累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岁晚也跟着鼻子一酸,“大姐姐,我明白你的苦,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唯有咱们自己。” 上一世的种种在脑海里浮现,她太懂云妙凌现在的处境了。 她安慰着她道:“如今,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先在这里住下。至于离开孙家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云妙凌点点头,“好。” 翌日一早,云岁晚起床之后就和云妙凌一起回了云家。 路上云妙凌一直都很忐忑,“晚晚,真的要将事情告诉给祖母吗?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不然回去和子修商量一下,若是他能答应和离而不是休书,嫁妆我给他一半就是了。” 云岁晚摇摇头,“这云家咱们必须回,祖母和父亲总得有个人出面,不然你一层嫁妆都拿不回来。” “为何?” 她看着她,“孙家明有外室这事儿谁能证明?” “这——” “他现在就可以直接将人纳为姨娘,到时他给你定一个善妒的罪名,你觉得嫁妆你还拿得回来?” “而且,他孙家明虽无功名,但是却也是秀才出身,这些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加上大姐姐你昨日一夜未曾归家,他若是反咬你一口如何?” 云妙凌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府中不是人证吗?晚晚你不是人证吗?” “孙家的下人自然向着他,我是你妹妹,他们到时自然也会说我偏袒你。所以这事儿只有云家出面,拿云家施压你才有还击之力。” 话说到这里云妙凌哪里还会不懂,可提到云家,她这心里总是发怵得厉害。 两人这么说着,不觉间人就已经到了。 云妙凌深吸口气这才硬着头皮跟着云岁晚进了府。 果不其然,等云妙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云家老太太当即就拍着桌子道:“连自己的夫君都守不住还有什么脸回来诉苦?” 云老太太最重面子,上次寿诞的事情她才刚缓过劲来,眼下又整出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岂能不气? 云妙凌见云老太太脸色难看,垂着头不敢接话。 云岁晚见状这才往前一步道:“祖母,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姐姐,孙家明虽说读了几天书,自视清高,可其实本身就是浪子性情,在外面花天酒地,任凭谁也管不住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云老太太连着她一起骂起来,“那这子嗣的问题也是旁人的错?自己不争气怪得了别人?你们姐妹这一点倒是心有灵犀了。” 云妙凌捏紧拳头,嗫嚅着道:“祖母,这事和晚晚无关,是我自己无能。” “你还知道你自己无能?我瞧着你和你那死去的爹娘都一样,没个有出息的。” 提到自己的父母,云妙凌神情微变,抿了抿嘴道:“我爹娘不是没有出息。” “还能顶嘴了?这么有本事,还回来做什么?你倒是自己将这事摆平啊。”云老太太当即一副撂挑子的模样 云妙凌定在原地,低着头,两眼通红,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云岁晚听见这话,觉得这话着实太伤人了,连忙道:“祖母,大姐姐被欺负,说出去丢的也是云家的脸面,孙家不将她放在眼里就是不将云家放在眼里。大姐姐虽然和我并非一母同胞,但说到底,她姓云,若是真被人休了,这云家上上下下未出阁的姑娘还能找到好婆家吗?咱们云家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一语中的,云岁晚这话恰好点在了老太太的痛处。 上一次寿诞,云家的脸面就被丢尽了,眼下再出这样一桩事情,那云家的脸是真的不要了。 云老太太吐出口气,“真是作孽。” 不过到底还是不能让这事影响了云家的门楣。 她左右看了看,一下又皱起眉头来,眼下这事儿是需要一个人出头,可秦霜人还在思过,不方便出府,二房那边人昨日刚出了京回娘家探病去了。 三房那边,这三太太又是个闷葫芦,说不出什么话来,如今要去孙家讨说法,谁能去? 云岁晚见云老太太有松口的意思,连忙道:“祖母,孙女愿意去做这个恶人,到时只要三婶婶跟着一起,愿意露个面就行,这样,孙家自然会觉得咱们云家是重视大姐姐的。” 云老太太白了她一眼,“你个出阁的女子,为这样的事情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传出去就不怕落得个悍妇的名声?就让你三婶婶去就行,我到时让孙妈妈跟着过去一起,妙凌再说些软话让就是了。” 云岁晚毕竟是云老太太认为最有出息的孙字辈,为着这样的事情伤了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自然不想她去出这个头。 她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就该在国公府内好好当好公府长媳。 可云岁晚听见这话犯起了嘀咕,这意思是要继续云妙凌回去做孙家媳妇?这不是还是将人往火里推吗? 她正要再说,云妙凌立即拉住她小声道:“晚晚,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可再说下去祖母就该生气了。” 她摇摇头继续道,“祖母,大姐姐也是云家正经的孩子,就算您心里不承认可那位大老爷可是在天上看着呢。” 云老太太浑身一震,只觉得周遭凉飕飕的。 “胡说什么呢?”她忍不住吼道。 云岁晚定定地看着自己祖母,“祖母,这人在做,天在看呢。” 这一次,云老太太直接站起身来,“当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岁晚当然自己知道在说什么,她就是故意说这话的。 她知道自己祖母最是信奉这些,唯有如此她才会答应。 云老太太看着云岁晚,到底心里有些发怵,“行行行,我是管不着你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说完往内屋去了。 云岁晚这才和云妙凌一起去了三婶婶那边。 第41章 我随便一个七出之条就能让你净身滚出这个家 三太太赵柔听说是云老太太允许过的,又见云岁晚自有主张的样子,知道自己过去无非就是充个面子。 不过是顺水人情,立即应了下来,“既是母亲那边应允,我自然愿意走这一趟。” 三人很快就登上了去孙家的马车。 孙家坐落在城东一处石门宅院内。 是一座城两进式院子。 因为孙家明是家中独子,上头两个姐姐早已出嫁,父亲又已经不在,所以家中只有孙家明及其母亲周氏两人。 如今多了一个外室,算上就是三人。 云岁晚她们到的时候孙家明母子正和那外室在院子里喝茶。 云妙凌这头一进屋,见着这情景如同被人灌了一桶冷水,从头凉到脚。 自己无家可归,如今倒好,别人却根本没有在乎过她。 她指着那外室道:“那套茶器明明就是我凑够娘家带来的,自己都舍不得用,你一个外室如何能用?” 未等外室接话,孙家明就先接过话道:“什么你娘家的,嫁到孙家,你那些东西通通都是孙家的。” 云妙凌气得跺脚,“你,你们无耻。” 孙家明白了她一眼,“你个荡妇,一整晚不归家,好意思说旁人无耻?” 云妙凌心里那个气啊,就差上去锤人了。 云岁晚看了他一眼,将云妙凌拉到自己身后,“昨晚大姐姐是在裴家过的夜,何来无耻一说?倒是你孙家明,带个外室回来才是真的无耻?” 孙家明看了一眼她,又往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赵柔,“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家二姑娘和隔房的婶婶啊,果然是没了爹娘的人,这家里大房的人不愿意出来,也就只能指望上隔房的了。” 云岁晚冷冷看着他:“隔房不隔房总归都是云家人,我云家几房都是同气连枝,怎么?你有意见?” 一句话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云妙凌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将腰板挺了挺接过话道:“孙家明,我受过这样的日子,今日咱们就把说清楚。” 往常,在孙家明眼里云妙凌一向乖顺,如今居然敢说重话了,到底是有人撑腰不一样。 他不屑地看着她,“行啊,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 云妙凌看了一眼云岁晚,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后这才鼓起勇气道:“我,我要同你和离,至于嫁妆你一分都别想拿走。” 孙家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不是搞错了,想和离还想要嫁妆?我随便一个七出之条就能让你净身滚出这个家。” “我,我哪里犯七出之条了?” 孙家明掰着手指道:“你不孝敬长辈,此为不孝;你嫁入我家门这么些年,未能替我孙家开枝散叶,是为无子;如今见着旁的女子有孕便心生埋怨,这是嫉妒,就这三条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妙凌一时无语,“你,你胡说。” “我胡说?我哪里胡说了?不然问问我母亲,你是不是不顺父母了?你刚刚那副样子难道不是嫉妒?你没有子嗣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孙家明母亲周氏立即笑起来,“果然,还是我儿厉害,一下就说到你痛处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狡辩?” 云岁晚瞪着两人,“哦?是吗?” 就在这时,冰香急急忙忙从门外进来,“主儿,事情办妥了。” 说完就将一沓东西递了过来。 云岁晚打开来,随即念道:“三月初五,周氏在朝霞阁购买朱钗,花费一两银钱,三月初二,孙家明在酒坊喝酒花费三两银钱,二月从初一到二十八,一共有十四天在春景阁听曲儿,花费二十三两银子,而周氏二月在朝霞阁花费了银钱十八两,胭脂水粉、衣裳一共三十多两……” 她一笔笔念着,孙家明和周氏脸色骤变,“你查这些做什么?” 云岁晚笑道:“刚刚你们不是说我大姐姐不顺父母吗?我倒想问问你这个一事无成的秀才何来这么多钱供你和你母亲花销的?” 孙家明一顿,“我,我自己名下铺子挣的不行?” 云岁晚继续道:“你总共的铺子田庄,我都查了,去年营收不过一百八十两,而你和你母亲两人的总共开销光是能查到的就高达四百多两,我倒想问问你们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从我大姐姐的嫁妆里扣出来的?而她自个儿花销不足五十两,就这样还说她是不顺父母?” “至于无子,孙家明你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多天出现在烟花柳巷,你如此不知检点,怎么好意思说我大姐姐没有子嗣是犯了七出之条的?若不是你不务正业,流连烟花之地,她能无子?” 孙家明母子听见云岁晚这些话,明显有些慌了。 完全不敢相信就这么两天时间,她居然查了这么多事情。 “你,你一个内院女子居然查别人家里的账目,简直不要脸。还烟花柳巷,你怎好意思说的?”周氏气愤地道。 云岁晚死死盯着她,“我不要脸?那你儿子呢?这外室我可打听过了,就是烟花女子赎身出来而已。说句不该说的,谁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一时间,孙家明脸色瞬间一白。 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外室一听这话,不得了了,一下哭了起来:“你含血喷人!” 云岁晚懒得再看这一家人,走过去拉起云妙凌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今日,我不但孙家明要你和我大姐姐道歉,而且和离书和嫁妆一样都不能少!” “凭什么?”周氏怒气冲冲地道:“就云妙凌这模样,能嫁给我们家明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你们现在还想和离?今儿我就把话放这儿了,如今你们要是能好好给我们道个歉,兴许我还能劝劝我儿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再计较。” 云妙凌简直气笑了,“所以我还应该为能嫁到你们孙家感恩戴德了?” “那是自然。”周氏毫不犹豫地道。 云岁晚听见这一家人如此不要脸还真想开眼界了。 云妙凌只觉得一股气涌上翻,她整个人一颤,硬生生吐出两个字:“我呸!” 周氏一愣,错愕地看着她,随后立即大声嚷嚷起来,“瞧瞧,这就是你们云家的姑娘,当真好教养,你们云家女眷就是这样自诩家教的?我看都不如一头畜生有礼貌。”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赵柔一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怎么自己什么都没说就成畜生了? 饶是她再闷葫芦不开腔此时此刻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再加上刚刚听着云岁晚和他们的对话,对这孙家也当真厌恶至极。 她咳了咳嗓子,“骂谁畜生呢?你当云家是什么?是欺负我们真没人是?不然咱们一起去衙门评评理?” 周氏立即噤了声。 赵柔不耐烦地道:“今日,我奉母亲知名来同你们协商,这和离书赶紧签了。” 孙家明眼见着形式不对,估摸着万一真拿不到嫁妆,这家里往后怎么办? 他悄悄同周氏耳语了几句,随后周氏双手一叉,“不可能!我儿子说了,他大人有大量变主意了,今日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让妙凌说几句中听的,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第42章 到时我必定位居宰辅,还在乎你这点嫁妆? 云岁晚从前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这世间的丑恶她已经算见得够多了,却没想到眼下还有更无耻的。 这样的人,当初究竟是怎么中了秀才的? 一旁的云妙凌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婆婆和夫君,手掌因捏紧的拳头太过用力已经被指甲已经掐出了印子。 周氏见她不语,以为自己是拿捏住她了,笑起来,“妙凌,你应该明白女人出嫁随夫的道理,如今你这又是扮泼妇,又是寻娘家人的,现在让你说几句好话,不难?” 她作势往椅子上一坐,静等云妙凌的道歉。 成婚这些年,云妙凌受过的委屈其实并不少。 但她的处境摆在这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靠不住云家,因此事事忍让,处处小心。只是希望能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 可如今看来,是自己错了。 有些人即使你将心掏出来给他他也只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想到过去的种种,云妙凌恍然入梦。 她忽而一下走过去,直接端起桌上的热茶全部泼在了周氏的脸上。 周氏“啊”一声惊叫出声。 众人纷纷朝她方向看去。 此时,她脸上已经红了大片。 孙家明反应过来后,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将云妙凌脸扇倒在地,“你是不是有病?” 云妙凌膝盖硌在青石板地上,“啪”一声脆响,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太快,云岁晚和赵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这才去扶人,“大姐姐,没事?” 云妙凌一抬头,脸上几个手指印立即显现了出来。 她摸着自己的腿,眉头拧在一起,“疼。” 云岁晚低头去看,有血迹沁了出来,估计是磕在了小石子上,压出血了。 她眼神悠忽一深,豁然起身,操起一旁还在手炉上煮着的水壶就朝着孙家明身上丢去。 下一瞬间,孙家明一边叫一边后退,“疼,疼疼疼!” 周氏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了,连忙朝孙家明奔过去,撩起袖子一看,整个胳膊已经通红一片,有几处瞬间就起了水泡。 周氏赶紧吩咐一旁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叫大夫啊!” 随后她又指着云岁晚骂道:“你这个悍妇,亏你还是国公府的人,我,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因着这一闹,整个场面都乱了。 云岁晚扶着云妙凌回了屋子,小心地撩起裤腿,整个膝盖红肿不说,一大块皮被搓了起来。 她心里一阵心疼,连忙吩咐也去冰香请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处理了伤口,又开了些消肿的药。 一顿忙活之后,日头已经偏西。 她看向一旁的赵柔,“三婶婶,眼下这事恐怕要棘手些了,您看?” 赵柔本就不是喜欢挑事的性子,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明白云岁晚的意思,“你放心,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去。” 云岁晚这才点点头,向她道谢。 就在这时,周氏带着院里的人来了院子,将屋子围了起来。 “姓云的是?今日你伤了我儿子,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报官,别以为你是国公府的人就了不得了,我倒要看看这莆田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云妙凌听见这话,正要起身出来却被云岁晚按住,“你腿伤着,我去就是了。” 说完她才往门外来。 这才见着周氏已经将前院和侧院的门都打开了,此时她这一嚷嚷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 看样子是要以悠悠众口给自己施压。 但云岁晚神色却是镇定自若,缓缓走到门廊处,“什么伤人?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 她指了指屋头,“我倒想问问你们孙家,我大姐姐被伤得下不了床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将外室接进府中又是何意?” 周氏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承认?” 云岁晚不解,“我承认什么?我大姐姐昨日来寻我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你们孙家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云岁晚忽然一惊,“我懂了,你们该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占夺我大姐姐那份嫁妆?” 站在院门处的那些人一听这话,顿时炸开了锅: “这孙家也太不像话了。” “对啊,平日看着就不什么好货色,如今居然带着外室回来还打自己妻子,这也太可恶了。” “那个女子就是孙家三郎的外室啊?我就说怎么还大肚子?” “啥?都有孩子了?” 周氏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眼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你泼热水伤了人,你还想抵赖?” 云岁晚冷冷地看着她,“是有人见着我泼了?” 她冷笑了两声,“还是说你使了一出苦肉计,故意栽赃我?” 周氏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云岁晚却继续道:“眼下只怕这事情也是无法善了了,既如此,那咱们就衙门见,到时问问这里的府尹大人,看看打人伤人是不是可以坐监!” 周氏被逼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无路可退,她倒吸了口凉气,这才低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云岁晚指了指里面,“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该去问问我大姐姐她要怎样?” 屋子内,云妙凌看着周氏,淡淡道:“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和离。” “从前你们用我的,吃我的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剩下的嫁妆我要全部带走!” 周氏着急道:“可你若是将这些田地铺子都带走了,我和家明怎么办?” 云妙凌正色道:“与我何干?这些都是母亲留给我的,我自然是要带走的。” 周氏嗫嚅着道:“那必须得留下两间铺子,不然这家里大大小小开支怎么办?” 就在这时,孙家明挂着胳膊从外面进来,“走走走,赶紧走,别以为你云家多了不起,不就是一点嫁妆?给我两年时间,到时我必定位居宰辅,还在乎你这点嫁妆?” 原来刚刚的那些议论孙家明全都听到了。 他堂堂一个读书人哪里受得了外人如此置喙?这才说了这番话。 周氏朝着孙家明使劲努嘴,可孙家明一根筋,“母亲,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放心,儿子我未来必定大有作为,到时保管让你衣食无忧。” 说罢又看向云妙凌,“到时你可别哭着来求我。” 云妙凌冷笑一声,“这辈子,这孙家的门我是半步都不会再踏进来了。” 之后,孙家明草草写了封和离书,云岁晚叫着下人将属于云妙凌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 云妙凌最后看了一眼这囚了自己几年的笼子,瘸着脚踏出屋子,再没多作停留。 到云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云府各房的人都已经睡了。 云岁晚朝着赵柔感激地道:“今日,多谢三婶婶了。” 赵柔摇摇头,“都是自家人,二姑娘不用客气。” 她看了看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云岁晚陪着走到门口,赵柔忽而道:“二姑娘放心,今日这事只有孙家如何欺负云家之事。” 抬眼过去,云岁晚与她眼神正好撞上。 赵柔眨眨眼,“好了,就送到这里,你快去看看大姑娘。” “好。”云岁晚浅浅福了一礼,目送着人离开。 等出了园子,赵柔这才顿住脚步,再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出来的方向。 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往自己的园子而去。 云岁晚回转身来,看见云妙凌对着窗户发呆。 她几步走过去,“大姐姐还不睡?” 云妙凌摇摇头,“不困。” 她身子未动,仍旧看向窗外,云岁晚循着她看的方向看出去,正好能瞧见半个月亮。 云岁晚感慨道:“今天的月亮好亮。” 闻言云妙凌这才转了转身子,随即朝着云岁晚深深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啊?” 云妙凌眼眶微红,“晚晚,今日幸亏有你,这礼你受得起的。” “自父亲母亲走后我曾经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如今看才知道还有晚晚你。” 云岁晚笑起来,“自然是有我的。” 她叹了口气,“其实,和你比起来,我又好得了多少呢?” 云妙凌偏头过来,“什么意思?” 云岁晚摇摇头,“没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我母亲了。” 云妙凌拉起她的手,“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会一直看着我们的。” 云岁晚抬眼望去,满夜的星辰,熠熠生辉。 “也许母亲真的就是其中一颗。” 两人盯着夜空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两人脖子都有些发酸才转回头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又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云妙凌吐出口气,“如今孙家是摆脱了,只是往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43章 当真是对狗男女,脸都不要了 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云岁晚也曾经问过自己,她曾经也想过倘若真和裴砚桉和离之后该何去何从。 可无论去哪儿,总会比现在好不是吗? 她拍拍云妙凌的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妙凌怔了怔,然后点点头,“是啊,不管去哪儿,总是会比现在好。” 这当天晚上,云岁晚没有回国公府,陪着云妙凌一起留了下来。 等到翌日一早,两人直接去了明荷园。 云老太太今天早上起床之后赵柔就已经来禀告过了,除了云岁晚和云妙凌打人之外,大概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所以见着两人来,也没什么心思搭理,大概问了一两句就再没有下文。 云妙凌吃了瘪,心里明白,云老太太这是在给自己摆脸色呢。 借着回房收拾为由退了出来。 云岁晚要跟上,却被云老太太叫住,“你留下来。” 云妙凌看了她一眼这才自己先出了明荷园。 云老太太见人一走,带着责备的语气道:“跪下!” 云岁晚愣住,“祖母,孙女是做错了什么?” 云老太太翻了她一个白眼,“你一个出嫁的妇道人家上赶掺和这些事情干嘛?好歹是别人家的园子,你倒好给自己搞成了主场了?” “要我说,你当下要紧的是还是得开枝散叶才行啊。” “再说了,一个前面老太太留下来的种你至于这么上心?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你最近的表现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云岁晚听着,心里却没有任何一丝波澜。 “祖母,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云老太太恨恨地道:“你还好意思问哪里做得不对?” “我说了,这事儿让你三婶婶做主,你偏不听非要去。去也就罢了,你倒好,这是鞍前马后给人伺候得挺周到啊?究竟你是这府中的嫡出还是她是?” 就在这时,自打回来就一直再未得见的云月如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浓浓的汤汁。 “祖母,我熬了栗子粥。” 说着话就进了屋,见着云岁晚跪在地上,脸上不自觉生出一副得意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将粥放到桌上,这才又道:“不知道二姐姐也在此啊。” 云老太太看看那碗粥,又看看云岁晚,“你啊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竟是连月如都比不上了。” 说着站起身来,“你就在好生跪着反省反省!” 云月如心中大喜。 从小到大云岁晚就是被祖母拿来做榜样与旁人做比较的。 如今她居然成了榜样,云岁晚成了被比较的,她能不开心。 朝着云岁晚轻蔑地一撇,去扶云老太太了,“祖母,我扶着你,当心地面滑。” 云岁晚看着云月如惨扶着祖母离开,一屁股坐到小腿肚上。 之前她住在云府那两日却始终没有见过云月如,而如今裴砚桉这头出了京,她便在府上遇上了她,可见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前些日子,两人一定私下见面去了。 云岁晚眼神逐渐转冷,当真是对狗男女,脸都不要了。 云月如扶着云老太太出来之后便道:“祖母,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您瞧瞧这栗子粥都还没喝呢,我一会儿再去盛一碗来。” 云老太太挥挥手,“气都气饱了,还喝什么粥?” 云月如立即笑起来,“祖母,这气坏身子也没人替啊。不过我刚刚出来时看二姐姐双腿就那么跪在地上,要是受凉了怎么办?” “听母亲说二姐姐身子本就不好,这不是还谋划着怀孕之事吗?不如送个蒲团过去?” 云老太太一听到这话更生气了,“送不送又怎的,还不是没有?” 说完又看了一眼云月如,“还有你,没事多操操自己的心,云家若是指望不上她,好歹你也是个帮衬啊。” “别一天天跟着秦姨娘一起将目光都拉浅了。” 云老太太将她扶着的手一甩,独自走了。 云月如也不气,站在原地挽着头发道:“不就是找夫君吗?我这不早就有目标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明荷园那位,头一昂,眼皮一抬往自己园子去了。 云岁晚这头回到园子时已经是临近晌午了。 云老太太发了话让她回去国公府闭门思过,即刻回去,还得在三日内抄写女戒一百遍送来。 云岁晚跪了一上午,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头有些发晕,刚走到园子云妙凌就往外来扶她,“晚晚,没事?” 云岁晚摇摇头,“无碍。” 云妙凌有些难受地道:“是我连累你了。” “有没有你,祖母都会如此,谁让我无所出呢?” 云岁晚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大姐姐,我眼下只怕即刻就要回府了,你在云府一个人能应付吗?” 云妙凌点点头,“未出阁前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没事的。” “那就好,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云妙凌想了想,“我其实还是希望搬出去,但不知道祖母那边会不会拿什么话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看得出来,祖母是不待见我的,她其实并不希望我留下来,可另一方面我若是搬出去,旁人会非议云府,所以祖母现在两厢为难自然是看我更不顺眼。” “我需要的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云岁晚眉头拢到一处,“如此,只能慢慢筹划了,你在府上万事小心。” “好。”云妙凌应下来。 送云岁晚出门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对着云岁晚道:“对了,周氏这人向来计较,而孙家明也不是个心胸开阔的。昨日我虽顺利和离,他孙家明也是赌一口气。” “今日他睡一觉醒来免不得会觉得自己亏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却可能会编排出不少诋毁我和你的话,晚晚,国公府那边会不会难为你?” 云岁晚脸上犹疑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摇摇头笑道:“无碍,你放心好了。” 第44章 我就是太给你脸了,才让你蹬鼻子上脸 从云府出来之后,云岁晚没有着急回国公府,转道去了新定下的铺子。 自从确定要买下那些积压的货物后她手脚就快了起来。 利落地定好了铺子,这几日已经在对铺子进行归置了,接下来就是将自己低价购置的那些首饰全部摆放进去,那这开业的事情就成功了准备好了一半。 她过来就是想再确认确认,看看新做的门头如何了。 顺便交代下接下来的铺子新开张要准备的东西。 如此一耽搁,天就黑透了。 云岁晚这才坐上马车回府,等到她回到国公府后已经是戌时之后了。 这两日本就没休息好,想着等下回去了洗洗就睡,却没想到下了马车后程妈妈却等在府门口,一脸焦急的神情。 程妈妈见到云岁晚连忙走到跟前,小声道:“主儿,你怎么才回来?” “去铺子上了看了看,怎么了?” 程妈妈看了看府中,这才道:“出事儿了。” 春日里的雨总是没完没了地下,昨日凌晨下过一阵之后,原以为今日天要放晴了。 哪知道阴了一天,云岁晚刚到念安园就又下了起来。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青瓦之上,带着几分潮湿黏腻,声音略显沉闷,连着让人心情也都跟着不好起来。 云岁晚走到正屋的时候见到除了沈慧兰之外,曹佩娥和姜氏也都来了。 裴家人口不多,这后院之中也就曹佩娥和姜氏能主事儿。 这会儿都叫来了。 沈慧兰见着云岁晚进来,一脸的怒气,都没有等她走到屋子中间就开口道:“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是要和你那不要脸的姐姐一起躲在云府不出门了呢。” 刚刚在府门外她就听程妈妈说了,今天早上,府门一开就有关于她和云妙凌如何伤了孙家人的事情传了进来。 云妙凌的话果然说中了,孙家那边不是善茬,即便是已经写了和离书也还是想让两人的名声扫地。 添油加醋地将事情颠倒过来,现在望京城内的人都知道了。 沈慧兰得知后立即着人去查过了,听说却有云岁晚去孙家帮着云妙凌拿和离书的事情之后,气得不行。 之后便就一直在等云岁晚回来。 偏偏,云岁晚又回来得晚,沈慧兰心里的气性更甚。 云岁晚看着沈慧兰回道:“母亲此话差矣,一来我大姐姐并没有不要脸,二来我也没有要躲在云府不出门。实在是昨日回去之后太晚了,便留在了府上。” 沈慧兰带着一脸冷笑望向她,“话都传到府中来了,谁人不知道豫国公府嫡长媳的姐姐是个妒妇?偏偏你还帮着问人拿和离书,还伤了人,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本事?简直闻所未闻。” “我大姐姐不是妒妇,母亲慎言。至于伤人,这话又是从何而起?” 沈慧兰见她不承认,脸色越发铁青,“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自己有错?” 云岁晚吸了口气,将背打直了些,“媳妇自觉无错,因此实在不知如何承认。” “好好好,早知道你是一身反骨。” 沈慧兰胸膛起伏得厉害,“你将裴家的脸面都丢到外面去了还觉得自己没任何错,我这做母亲的要是再由着你如此,只怕不知哪个时候裴家真就没脸在这望京待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李妈妈道:“去,取家法来。” 云岁晚脸色沉了下去。“母亲事情都没问明白就要罚我,如此一叶障目持家如何叫人信服?” 沈慧兰猛地一下拍了拍桌子,“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是要罚你还容得你置喙?你三番五次顶撞我,到底是仗着谁的胆?” 云岁晚抿着嘴,没接话。 她仗着谁的单?这府中上上下下她又能仗谁的胆? 沈慧兰见她不作声继续道:“你身为国公府长媳,于上不顺父母,于下不做表率,你这是不在乎这个长媳身份还是压根就是这样的秉性?” 她声音陡然提高,云岁晚只觉得头痛欲裂。 本来这几日忙铺子就累得够呛,从前日到今日又因为云妙凌的事情没有休息好。 到现在午饭晚饭都还没吃,如今浑身难受得紧,脚下也有些站立不稳。 她努力使自己尽可能稳住身子,然后道:“那我想问问母亲,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欺负?” “母亲既然说到了孙家,那你是否又真正去问过孙家是什么样的人?” “我自认为做的一切并没有丢国公府的面子,逞凶除恶,维护家人的事情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啪”一声脆响。 沈慧兰几步跨到她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云岁晚脸上瞬间就腾起几个手指印。 曹佩娥和姜氏也都明显被吓了一跳。 沈慧兰指着她道:“往常,我就是太给你脸了,才让你蹬鼻子上脸。你觉得我错怪你了,那今日我倒要看看究竟我有没有错怪你。” 说完就朝李妈妈使了一个眼神,李妈妈心领神会,出了屋子吼很快就从门外带进来一人。 云岁晚当即认出这是先前从秋水园被赶去外院做粗活的红豆。 在这之前,红豆本是在小厨房负责一些临时采买的。 却因为手脚不干净被云岁晚发现了。 本来她是要将她放到府外去的,可当时红豆哭着说家里有缠绵病榻的母亲和还未及笄的幼弟,她苦苦哀求云岁晚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放去了外院。 沈慧兰将她带进来干什么? 正想着,便听见沈慧兰对着红豆道:“你来说,大奶奶先前的病究竟是不是真的?” 云岁晚心里一咯噔,她知道自己装病了? 红豆看了一眼云岁晚,神色有些紧张。 沈慧兰安抚道:“不用怕,实话实说,我会替你撑腰。” 红豆这才道:“回大太太的话,大奶奶的病如何我不知道,不过,在她之前吐血那两日,我曾亲耳听到冷翠姑娘和冰香姑娘说话,她们说,说——” “说什么?” “她们说大奶奶根本没有吐血。”红豆猛地跪拜下去,完全不敢抬头。 冷翠闻言立即反驳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沈慧兰当即怒声喝道:“主子问话,有你说话的地儿?” 冷翠赶紧跪下去,“回大太太的话,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请您明查。” 红豆接过话道:“可我还亲自见到过两位姑娘从厨房拿了鱼虾类的东西回去。我虽不是大夫,但我也知道这些东西多为发物,大奶奶若是吐血如何吃得?这两件事归拢到一处,不就正好说明大奶奶没有吐血吗?” 云岁晚没说话,沉思了会儿然后看向红豆,“那你是如何听见冷翠和冰香说话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她们何时去大厨房的?怎么那么巧就被你碰上了?” 红豆一惊,“这,这就是碰巧听到了。” 云岁晚还想继续问话,却被沈慧兰打断道:“甭管如何听到的,我就问你装吐血这事是不是真的?敢情你这段时间都是在装病蒙我呢。” “亏得我还拿了手令给你去请太医,实在可恶!” 她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氏,“你瞧瞧,敢情她就是这样孝敬我的呢。” 云岁晚立即明白过来,难怪今日将姜氏和曹佩娥都叫来了,原来沈慧兰是要让她们来做个见证呢。 沈慧兰立即脸色一转,对着一旁的李妈妈道:“桉哥媳妇犯了错,欺瞒长辈不说,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做些损我裴家脸面的事情,依照家法,该去祠堂罚跪思过。” “李妈妈,先打她二十个手心,然后带着去祠堂。” 李妈妈领了命,从一旁拿了戒尺过来,“大奶奶,得罪了。” 她拿起戒尺,正准备要去拉云岁晚的手,却听得云岁晚道:“等下。” 第45章 一跨进门槛,便如断线的风筝般瘫软下来 上一世的时候,云岁晚跪过祠堂的不算少。 那个时候都是由着沈慧兰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从来也没有反驳过。 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慧兰要罚她,忍忍就过去了。 可后来就是因为祠堂跪得多了,她膝盖就得了毛病。 每逢下雨都疼得厉害,若是遇上极寒天气,没有手炉烤着这膝盖几乎连伸直都费力。 她看向沈慧兰:“母亲就凭一个下人说的话就说我骗人是不是太草率了?” “而且刚刚我也有同母亲澄清,为何母亲信她的话却不信我的?” 说完又看向红豆,“你说你听到了冷翠和冰香说话,可还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 “我,我不记得了。”红豆紧张地道。 云岁晚点点头,“那大概的地方总记得?” 红豆想了想,“应该就是在秋水园出来之后的抄手游廊上。” “可抄手游廊上路是一条直线到底的,你在一旁偷听,她们会没有察觉?” 红豆愣住,“哦,不是,是我记错了。” 云岁晚看着她,“且不说到底是在哪里听见的,那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偏偏要等到现在?” “我,我——” 云岁晚目光一闪,朝着红豆道:“你答不出来是因为你根本就是在扯谎。” 红豆慌了起来,叩头道:“大太太,请你明鉴,我真的没有骗人。” “有没有骗人,家法伺候一顿不就知道了?” 沈慧兰此时脸上是一阵白一阵红,自以为抓到了把柄,还将二房的人都请了过来,本是为了让她云岁晚难堪,没想到被看笑话的却是她自己。 “无风不起浪,就算红豆言语有失真,可你去孙府的事情总是真的?人家孙家的人都说了,那孙家三郎人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而出手伤他的人就是你,这点你总不会有假?” “你是一个成了婚的女子,冒冒失失跑去人家家里闹,本来就不成体统,还伤人?就凭这一点,这祠堂你也是跪得的。” “那孙家如何打我大姐姐的母亲又知道吗?他贼喊捉贼,母亲就信了?” 沈慧兰被问住,半天没说话。 姜氏看着场面有些僵这才出来打圆场道:“如此看是嫂嫂受了蒙骗错怪桉哥媳妇了。既如此,说开不就好了?” 说完看向红豆,“依我说这事端还是出在这搬弄是非的下人身上,不然嫂嫂也不会被蒙骗。” 曹佩娥见着这情形也连忙道:“就是,就是。” 因着两人打圆场,沈慧兰饶是心里再有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岁晚朝着沈惠兰道:“母亲若是无事吩咐,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沈慧兰怔怔地看着她,根本说不出什么。 云岁晚只当她是默认了,侧身朝着姜氏又浅浅行了一礼就退了出来。 路上她步子走得急,冷翠和冰香都差点没跟上。 云岁晚勉强撑着回到秋水园,一跨进门槛,便如断线的风筝般瘫软下来。 等 冷翠和冰香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扶住,“主儿,没事?”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云岁晚搀扶到床边,刚要为她宽衣,却发现她额头烫得吓人,像是火炭一般。 冷翠当即对着一旁的丫鬟道,“快,赶紧去请大夫!” 冰香又去外面打来一盆水来,用帕子浸了水,就拿来敷在云岁晚滚烫的额头上。 “好端端的怎么就起热了?”冰香有些着急地道。 冷翠此刻是也眉头紧皱,“你可还记得上回在北宁寺主儿说过的话?” 冰香一惊:“你的意思是?” 冷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几日,主儿忙上忙下,如今又被大太太这么一顿训,我就是担心。” 冰香连忙摇头,“不会的,咱们主儿吉人自有天相。” 说到这里,她一下自责起来,“都怪我,要是我能多帮主儿分担些,兴许今日不会病倒了。” 冷翠连忙安慰道:“眼下,咱们自己不能乱,主儿现在病着,外头还一堆的事情,咱们得替她撑着才是。” 冰香点点头,“对,咱们不能乱,咱们得守着主儿。” 夜色渐深,出去请大夫的丫鬟差不多隔了一个多时辰才带着人匆匆赶来。 冷翠领着人进屋,大夫探过脉后神色凝重地道:“夫人这是积劳成疾,又在气头上受了寒,才引发了高热。” 冷翠和冰香听了,心中一紧,“那大夫,这病要紧吗?” 大夫叹了口气,“还是得需长期调理,不然落下了病根可就难了。我先开副方子,你们照着煎药。” 冷翠连忙应道:“是,那就有劳大夫你多费心些。” 很快,大夫开了房子,冷翠着人去拿了药回来又匆匆去煎药。 等药煎好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冷翠和冰香两人扶着小心翼翼地将汤药灌进去,直到第二日中午,云岁晚才退了热。 她醒来见着冷翠和冰香一个个睁着一双血红的眼问道:“一夜未睡?” 冷翠和冰香没忍住,一下哭起来,“主儿,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 云岁晚笑起来,“我命大福大,死不了。” 冷翠立即道:“呸呸呸,主儿你才不会死呢。” 程妈妈听着说云岁晚醒了也才出了口气,当即去厨房舀了一碗白粥进来。 “两天没进食,先喝些粥暖暖胃,小厨房炖了鸡汤,等会儿再给主儿你拿来。” 云岁晚看着三人忽然有些感慨,上一世弥留之际好像也是这样的情景,三人围着自己,说着不离开的话。 她往后靠了靠,“好了,不是已经退热了吗?” 她将粥碗端起来,慢慢喝着。 “对了,程妈妈,昨日,府上是有什么人来过吗?” 程妈妈愣了愣,“主儿问这个是干什么?” 她停下喝粥的动作,“昨日母亲的表现可不太像她平日的作风,她如何察觉出我生病有假的?那个红豆又为何会突然跳出来?” 程妈妈脸色大变,“主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害您?” 第46章 “自然不是,我很忙的。” 云岁晚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起码昨日的事情太过突然。 沈慧兰是喜欢挑她的不是,但她绝没这么有警惕性。 所以她才觉得沈慧兰是受了旁人的挑唆指点。 云岁晚细细想了会儿,孙家的事情最先是传回到云家的。 昨日她被祖母罚跪,云月如刚好就来送粥。 然后自己一回来就被沈慧兰叫去问话。 这时间未免太过凑巧了。 这算孙家就要在外面乱说话,可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一天时间不到就进了裴家,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故意催动事情的进程。 “程妈妈,这事儿你去查查。” 程妈妈听见云岁晚的话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立即应下,“是。” 云岁晚看着程妈妈出去后,这才又往床头靠回去。 虽然已经退了热,但身子还是乏软得厉害。 冷翠从旁拿了一个布枕替她将头垫高了些,“主儿,我去拿了些吃食过来,你睡了一天都还没进食呢。” 云岁晚点点头,吃过之后愈发困倦索性又睡了。 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就醒转过来,望见窗外下起了大雨,她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冷翠闻声进来,“主儿,怎么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忽然就醒了,怎么下起雨了?” 冷翠将窗户关紧了些,“入夜之后就开始下了,现在越发大了。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主儿不然继续睡,我把床幔都放下来,这雨声兴许就小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 说着慢慢往床边过去,“对了,之前我让人从苏城那边定了一批首饰花钿样子回来,估摸着这几日就快到了,回头你去漕帮问问看货到了没。” 冷翠一边放着窗幔一边絮叨着,听见这话点头应下来。 翌日一早就去了漕帮一趟。 可漕帮的人却说货还早得很。 问起原因,才说是南边也在下雨,比这边还要大,好几条水路都断了。 冷翠无奈这才回去将消息告诉给了云岁晚。 云岁晚听着有些诧异,“南边也下雨了?” 冷翠点头,“对啊,说是柳州惠州一带,好几座城池都开始洪涝了。” 说到这里,冷翠又道:“主儿,听说大爷此去不就正是去的惠州吗?” 云岁晚抬眼看过来,“哦。” 她看了看外面,“漕帮那边你盯着些。” 说完自顾自地忙去了。 漕帮那边的话确实不假,俗话说得好,北涝南旱南涝北旱。 按理,北方这连着下雨南边应该是晴天,可偏偏今天天气作怪,这北边下雨,南边也跟着下个没完。 裴砚桉到潍城之后,就晴了三天,到第四日上头也就开始下起雨来。 还未完全入夏,护城河的水就涨得高出堤面不少。 潍城虽然主要交通不是水路,可一道护城河却整座城池分成了南北两面。 北面是城池中心,大部分商户住宅都在这边,而南面多为农田村庄。 两地靠乘船来回,眼下河水一涨,两岸的百姓要到对岸去只能绕二三十里的山路。 可因着下雨,山路泥泞,这南面的粮食蔬菜瓜果大多被雨水淹没不少,能收下来的通过绕山路运到北面好些都已经在路上就被压烂了。 一时间,好些铺子的粮米蔬菜很快就一售而空。 衙门内的人几乎都拉出去填沙挡水去了。 唯独王书志,却是不见踪影。 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全靠姚槐和同知李全操持着。 可到后面水势越来越猛,事态越发难收拾。 实在无法,两人这才到裴砚桉面前诉苦。 李全一脸愁苦相:“裴大人,你倒是看看,这王大人根本不在衙门,这上上下下的事情谁来主持啊?” 姚槐也跟着道:“裴大人,平日王大人不来当值也就罢了,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人,他这眼里到底还没有朝廷?” 裴砚桉岂能不知事情的严重? 可眼下讨论这些于事无补。 “眼下要紧的是将水退下去,你和李大人尽管去做,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担着。其他的,等水退了之后再说。”裴砚桉沉声道。 就在这时,有人抬着人进了衙门,“快快快,赶紧去叫大夫过来。” 随后便看到后面抬了十多个人。 “怎么了?”李全先开口问道。 其中一个衙头道:“堤坝处的水已经漫了上来,南面好些田地都被淹了,昨日我派了一队人出去查探情况,结果回来因为山路太滑,又遇上山石滚落,十几个人从山涧上摔了下来,这不,刚将人救回来。” 衙头摇摇头,“眼下护城河的水泄不下去,分流又不知道分到哪里去,再这么下下去,只怕整个潍城都要没了。” “李大人、姚大人,这眼下该怎么办啊?” 裴砚桉此时脸色黑沉如墨,看着那些受伤的衙差,他想了想,“护城河甬道图在哪里?还有整个潍城的区域图也一并拿来。” 李全见裴砚桉这么一说连忙就去里面找东西去了,姚槐见状也跟着一起去。 可等两人再出来时,却发现两人手上什么都没有。 姚槐脸色难看得紧:“裴大人,图都不见了。” “什么?” 裴砚桉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再找找看有没有旁的抄录图,另外让人小量分段放水,其他的人继续往堤坝填沙。” 李全和姚槐一听,互相看看,各自按着吩咐忙去了。 当天晚上,电闪雷鸣,整个潍城被大雨洗了个透彻,倾盆的大雨倾泻而下,落在青瓦上,发出凭乒啷乓啷的声音扰得人无法入睡。 裴砚桉走到窗户轻轻一推,雨水就顺着风势飘了进来。 他皱起眉头,看着如注的雨水,心烦至极。 这时,门外的侍卫进来道:“裴大人,王大人回来了!” 裴砚桉一怔,立即从里面冲了出来,“王大人回来了?人呢?” 侍卫又道:“就在衙门前厅。” 他一路赶过来,果然就看见王书志在前厅。 只是他浑身焦湿,衣裳泥泞不堪,连着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裴砚桉进来还未开口说话,王书志就先迎了上来,“裴大人。” 他上下打量着他,“潍城洪水,却不见王大人人影,如今这是?” 王书志立刻笑起来,“出去办了点事。” “哦?那不知王大人究竟所谓何事?” 王书志卖了关子,“再等等,再等等就差不多了。” “再等等?王大人是当真不将这洪水当回事?” 王书志看着他,“放心,这水啊淹不上来。” 听见这话,裴砚桉一下望过去,盯着王书志看了好半晌。 “王大人的意思是你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 翌日,天还未亮,李全就来了衙门,一见到王书志和裴砚桉都坐在屋子里,很是惊讶。 他看了看裴砚桉,又看了看王书志,这才道:“水退了!” 原来昨日,李全和姚槐出去后,就各自按着裴砚桉交代的去分流泄洪。 可试了好几次根本不管用,雨水太大,小支流的分洪根本不行。 李全愁得一塌糊涂,就在这时,水位却开始慢慢往下,众人一阵欣喜这才开始继续分道。 直到今天早上,水位降了一半,如今只比堤面高出了半人高。 裴砚桉看向王书志,“是王大人的手笔?” 李全朝王书志望去,“什么?” 王书志看向裴砚桉,“什么都瞒不过裴大人啊。” 原来自从开始降水之后,王书志心里就有些隐隐不安,在水还没完全涨起来的时候就带上甬道图和潍城区域图去了护城河下段。 他人刚到,这雨就下得不可收拾。 此时王书志为了节约时间,索性直接去了惠州驻军大营。 这驻军大营的主将赵公明也是个明事理的,听说这事立刻表示可以义不容辞帮忙。 所以王书志就用赵公明的兵先疏散了周围的百姓,又将下游挖开了一条长道。 沿着中心路一直顺到潍城外面的荒地。 而赵公明底下兵士驻扎在大营的就有近两万人,所以很快这条水道就挖好了。 他这才从下面开口放水,水位自然就下来了。 而这时,姚槐也赶了过来,一听说是王书志做的,饶是再有气,此刻也说不得什么,沉默一瞬,甩甩衣袖径直出了衙门。 李全也是一脸惊讶,看看王书志又看看裴砚桉,到底什么也没说,拱了拱手也出去了。 就剩下裴砚桉和王书志两人。 王书志看向裴砚桉,“裴大人是如何知道退水之事与我有关的?”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好手笔,当真是深藏不够,猜得没错的话,你是东郭正阳的门生?” 王书志一顿,笑起来,“确实曾有幸在老师身边待了几日。”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王大人谦虚了。” 其实那日姚槐来告王书志的时候,他心里是对王书志起了疑的。 可他向来都是以事实为判断依据。 王书志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不可能就因为姚槐几句话和一份书帖就信了。 而且他所谓的人证物证,还是多在指摘王书志个人行为作风问题上。 就这点证据自然不能判定一个人好坏。 所以他让永福去查了。 王书志虽然为人不羁,可身上居然没有找到任何污点。 更为惊讶的是他居然是东郭正阳的门生。 裴砚桉虽然与东郭正阳不熟,但却见过几次。 他的身上,总是藏着几分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加上当初他和当今皇上的那番彻夜长至今为人乐道,所以裴砚桉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定论。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即有这样的本事,干嘛每天装作不务正业的样子?” 王书志一怔,“裴大人觉得我是装的?” “难道不是?” 王书志摇摇头,“自然不是,我很忙的。” 第47章 “那裴大人和夫人如何增进感情的?” “忙?王大人忙什么?” 王书志笑了笑,“此事便不宜在此多说了。” 他思忖了下,“裴大人若是不忙,不然明日我请你吃饭?那日接风宴早早离席,确实有招待不周不处。” 裴砚桉想了想,如答应下来,“好。” 因着洪水慢慢退了下去,整个潍城的人都松了口气。 王书志第二天到衙门安排了接下来的各项事务之后,到晌午时分人就又不在衙门了。 裴砚桉从架阁库出来时听说了这事儿只能无奈地叹气,到傍晚时这才去了王书志的府邸。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王书志的家住得极其偏远,并不在城池中心,而是在极靠西的一处宅子。 宅子是不大不小二进院落,既没有想象中的朱门绣户,也不似蓬门荜户,就是一处极其稀松平常的宅子。 进门之后,院子里也是寻常的摆件。 但看得出是用过心的。 裴砚桉被一个小厮领着一直到正厅才见王书志用绦带绑着袖子,身上还挂着一条围裳。 他一下顿住,“王大人这是?” 王书志一边让人沏茶,一边道:“我这不是做饭吗?裴大人且坐着先喝些茶,这饭啊等会儿就好了。” 说完就又钻回厨房去了。 堂堂知府大人,在家居然自己下厨? 裴砚桉怎么看都觉得很违和,一时间很难将做饭的王书志和知府王大人重叠在一起。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王书志这才重新换了衣裳出来。 菜色也跟着就端了上来。 王书志朝他拱手。“裴大人,久等了。此次潍城遭遇洪水,衙门内你出力不少,这一桌菜就当是我王某替潍城百姓感谢你的。” 他这话音刚落,正要抬杯饮酒,一个丫鬟从外面过来,见着王书志便道:“爷,夫人说今日不想吃油腻的,只想吃你做的水晶酿藕。” 王书志一愣,脸上没有半点恼怒,看向裴砚桉,“裴大人不如再等等?” 裴砚只觉得脑门子一黑,顿了顿,点头道:“王大人请便。” 一刻钟后王书志重回饭桌,“裴大人,让你见笑了。” 裴砚桉看向他,“王大人平日在家也做饭?” 王书志点头,“实不相瞒,正是。” “那你夫人?” 王书志笑笑,“我家夫人不爱做饭。” 裴砚桉一愣,“那府上没有下人做吗?” 王书志摇摇头,“我夫人只爱我做的东西。” 裴砚桉握筷子的手一下僵在空中。 好半天才收回动作,一副不太能理解。 王书志见他神情困惑,笑了笑,放下筷子解释起来,“裴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我总不在衙门吗?这就是答案,因为夫人一日三餐,甚至茶点小食都需要我照顾,自然也就不能时常在衙门待着了。” “那王大人这般不就等于玩忽职守吗?” 王书志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裴大人觉得什么叫做不是玩忽职守?” “是天天坐在公门?还是天天伏案奋笔疾书?” 一句话将裴砚桉问愣住。 他想了想,“至少我认识的所有官员中,没有谁是像王大人你这样的。” 王书志摇摇头,继续道:“我每日买菜知道这萝卜多少钱一斤,土豆多少钱一斤,若是天灾旱涝,百姓哪里有苦处,我往菜市场走一圈便都知晓了。 “平日,我陪夫人出门赏景,哪里的小食多少钱,哪里的商户最红火,城中今年流行的布料、首饰我一门清,城中大概的税收我心中一想就有了大概。” “裴大人觉得这些是叫玩忽职守?” 裴砚桉被他这么一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所以按着王大人这说话,你不在衙门的时候其实是在走访民情,了解商户百姓的所求所想?” 王书志朝他眨眨眼,“陪夫人的时候带着公务一起,这不是两全其美?” 裴砚桉:“……” 王书志夹了一块鱼脍到他碗里,“裴大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陪夫人和公务没有谁说不能同时进行的,何必拘泥在哪里办公呢?” 见着王书志一口一个夫人,他忽然对他这位夫人有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能让一个堂堂四品的命官做到如此? “那你夫人是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你如此?” 王书志看着他,“裴大人此话差矣,我家夫人就是普通人我就该怠慢她吗?她是我的妻子,不是我身边的摆件。” 是他的妻子? 裴砚桉默念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一个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酸酸麻麻。 见他不说话,王书志又继续道:“实不相瞒,夫人最近刚刚有了身孕,所以那日接风宴的时候我答应夫人早点回来给她做油焖大虾的,这才提前走了。” 裴砚桉木然地抬头看向他,“就因为这?” 王书志拱手道:“嗯,既是答应了岂有失约之理?” 他这一番话对于裴砚桉来说,心里的震撼不可谓不大,在王书志这里他仿佛打开了另一个新的世界大门。 他忽然想起当初云岁晚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好像正在草拟朝廷赋税新增条例的事情。 他几乎很少见到她,即便每次能见上面也是说上两句话就又忙去了。 别说做菜了,他似乎连关心都给得不多。 再后来,她意外失去了孩子,可他仍然在府衙忙,甚至连安慰都没有给到。 如此一比较,他这个夫君似乎做得很失败。 见他一副沉思状,王书志凑过去道:“裴大人该不会从来没为自己夫人做过吃食?” 裴砚桉一怔,回过神来看着他,没作声。 “那可曾煮过茶?陪着外出散心?或者一起赏月,游街?” 裴砚桉眼里的光越发暗了下去。 这一次换王书志愣住了,“那聊天?或是关心问候?逢年过节送个礼物?这总是要有的?” 裴砚桉喉结微动,开口道:“很少。” 王书志纳闷地看着他,“那裴大人和夫人如何增进感情的?” “增进感情?” 王书志点头,“夫妻之间,总要靠着彼此的你来我往让感情慢慢增加啊,不然这日子久了,感情不就磨得没了。” “是这样吗?可成婚的时候双方就订立了契约,是一辈子一起过下去的,何来增进感情一说?” 裴砚桉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王书志笑出声,“裴大人果然是还年轻,这感情的事情我与你说不通,也许哪天你就能悟了。” 说罢他端起一杯酒拱手道:“今日请裴大人过来,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感谢,三来也是想解大人心中对我的疑虑。” “做官,不是非得坐在那张椅子上才叫做官。做官做官是‘做’不是‘坐’,总要走出去才能看清局势。”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衙门中很多人对我有看法,譬如姚槐,我知道他对我一直有意见,若是猜得没错,他一定向你上呈过奏章了?” 裴砚桉看着他,“是。” “他是不是还说我监视他?限制他出城什么的?” 王书志无奈地摇摇头,“早前他出城我是拦过,不过当时我是想劝说他的,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朝廷查,可真查下来,我没有任何问题,那姚槐该作何责任?” “他是通判,虽有监督之责,可无中生有,他这仕途还能往上走吗?朝廷难道不会对他有看法?” 裴砚桉一下明白过来,“所以你是在护他?” 王书志深吸了口气,“护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他除了一根筋之外,是个做实事的好官,我不想看着他折腾自己的前程。” “那为何你不同他解释?” “依着他的脾气能听我解释?而且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一定能认同,我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一顿饭吃罢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裴砚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像被一块石头一样压得难受。 王书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了天,重新换上一副笑脸:“裴大人,你看,有星星出来了,这雨大概不会再下了。” 第48章 “裴大人是在等夫人的家信?” 自那日同王书志吃了一顿饭之后裴砚桉回来后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书志为妻子做饭做菜,将自己妻子的喜好放在第一位,陪她逛街,陪她买东西,这些在他的认知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细想下来,他似乎从来没有为云岁晚下过厨房。 更不要说他能像王书志陪着逛街,买东西,逗她开心。 那日,王书志说“夫妻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增进的”,这一点裴砚桉始终无法理解。 在裴砚桉的印象中,夫妻就该是相互扶持,何来那么多麻烦和矫情? 但静下来之后回想起这两日来云岁晚对自己的态度,又忽然觉得王书志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他揉了揉头,往椅子上靠过去,身心俱疲。 永福从门外进来,见着他如此,将端来的饭菜放到桌上。 “爷,该用午膳了。” 裴砚桉“嗯”了一声,人却没动。 永福随即又将一封信放到桌上,“爷,还有一封家里送来的书信。” 闻言,他睁开眼,“家里送来的?” “是。” “谁送过来的?” 永福道:“上面落的是豫国公府的名儿,不知道是大奶奶还是大太太。” 裴砚桉从桌上将信扯过,匆匆拆开来。 看到信里内容时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信是自己父亲裴牧尘写的,问的也是一些巡察上的事情。 裴砚桉无心再看,将信放回信封,对着永福道:“家里就只来了这么一封吗?” 永福点点头,“是,驿站就送来了这一封信,爷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裴砚神色僵了一瞬,“没有,那永年那边有没有消息?” 永福一脸莫名,“永年那边?只有出了大事他才会送消息来,眼下没送应该说明没有什么大事?” 裴砚桉“哦”了一声,挑了挑眉,“行了,知道了,下去。” 永福一脸莫名,摸了摸头,退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裴砚桉将他叫住。 “爷还有吩咐?” “你这几日多留意一下驿站的书信,有家中来的即刻送来给我。” 永福错愕地看了一眼裴砚桉,没敢多问,只应道:“是。” 正要转身,裴砚桉又将他叫住,“对了,你得空去城里转转,眼下洪水退了,各家商户铺子也慢慢开始开门做生意了,你挑选些有特色的东西寄回府去,也让大家一起尝尝这潍城的特色。” 永福微怔,随即还是应道“是。” - 转眼,已进五月,正式入夏之后天气乍然间就突然热了起来,饶是每日扇着扇子人也觉得热得慌。 云岁晚因那日高热之后,身体一直恢复得慢。 这都快四五天时间了,她仍旧时不时就觉得乏力想睡觉,加上天气热起来之后,这困乏劲愈发明显。 可偏偏几个铺子马上要开门做生意了,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好几次算账都算到深夜。 冷翠看她如此,忍不住提醒道:“主儿,你身体才还病着,可不能这么熬着。如果真是忙不过来,主儿不然考虑找个账房先生?” 云岁晚看着她道:“找自然是要找的,可账目是做营生中最重要的一环,总要找个信得过的,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这么快定下来。” 冷翠点点头,忍不住感慨道:“竟没想到做生意这门道还这么多,那如果要找知根知底的,这怕是得费些时间了,要是主儿有个靠得住的亲兄弟姊妹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顿,“对了,刚刚你说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个人来。” 她看了一眼冷翠,“你让人套辆车,我们再回云府一趟。” - 另一边自永福得了裴砚桉的令后便日日都去驿站上查看有没有京中来的家信,可一连好几天,永福就是没有接到任何家信。 裴砚桉听着他每日说起没有家信的消息,脸色沉得厉害。 就在这时,王书志从外面进来见到他招呼道:“裴大人。” 他走到跟前见他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大人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没有。” 说罢,顿了一下,忽然又开口道:“王大人出过远门吗?” 王书志点点头,“自然。” “那王大人出门之后,如何同家里联系?” 王书志皱了皱眉,“联系?这自然靠家书啊,夫人每天都会给我写家书的。” “每天?” “对啊,裴大人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裴砚桉冷冷地看着他,“王大人当真矫情。” 王书志一脸的莫名其妙。 想了想,忽然道:“裴大人是在等夫人的家信?” 裴砚桉白了他一眼,“没有的事情,我可不像王大人儿女情长。” 王书志笑起来,“是是是,裴大人自然与我不一样。” 说罢他才转入正题,“今日来,其实是请裴大人帮我一把。” “出了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大事,只是这次洪水我动了驻军的兵力,你知道的,身为知府和驻军的人勾搭在一起这皇上心里自然回有想法。” “我的意思是,如果裴大人能以巡察使的名义替我申辩几句这也能打消疑虑不是?” 裴砚桉应道:“这简单。” “那裴大人是答应了?” “嗯。” 王书志朝着她拱了拱手,“那就劳烦裴大人即刻回京了。” “回京?” 王书志笑起来,“正是,我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被谁捅了出去,如今已经有人在参我的本了。” “皇上诏令,让我回京述职。” 裴砚桉神情一滞,“王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儿是姚槐在从中周旋?” 王书志笑了笑没做声。 \"如今,他也被传召去了望京,眼下人已经出城了。\" 裴砚桉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次回京,王书志是希望他跟着一起,除了解释贺驻军搅和在一起的事外,还希望他能保住姚槐。 姚槐这嘴啊,终究是要害了自己。 往日,姚槐对他不满也不过就是觉得他在公务上懈怠。 这样的事情到了皇上耳朵里无非是平衡谁对谁错,若是觉得姚槐在子虚乌有,定他一个诽谤罪名罢了。 可现在涉及的兵权大事,皇上势必会变得更为敏感,如果查证不实,皇上为稳定军心必然会对他处置。 王书志是想多个人保他。 其实裴砚桉这段时间和王书志相处下来,发现他虽然行事作风不好评价,但论能力,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至于姚槐,做事踏实,就是脑子有些不好使。 他沉眸想了想,若是回京事情顺利说不定还能回府一趟。 裴砚桉一下挂上一副显得不太情愿的样子,“行,我可以同你一起回望京。” 王书志一听,喜上眉梢,“只是如此,就得辛苦裴大人了。” 裴砚桉摆摆手,“王大人哪里的话,你也好赵公明也好,都是替百姓办实事的,我自然也不想你们被人冤枉。” 他说得大义凛然,神情一脸严肃。 王书志瞧过去,“裴大是不也是想趁机回趟家见见自己夫人?” 裴砚桉眉头一皱,脸色低沉下来,“王大人你以为我是你吗?” 王书志立即收回刚才的话,“是是是,裴大人一心为惠州,为潍城着想,是我想多了。” 第二天,王书志和裴砚桉就带上了一对人马就直接出了潍城。 第49章 谁是野种了?” 云岁晚这头进了云府就径直去了云妙凌所在的园子。 刚刚冷翠那么一说,她想起来原先在闺阁的时候她和她一起玩儿数字游戏,云妙凌每次都能一下算出结果来。 既如此,让她做自己的账房先生这不是刚刚好吗? 所以这才过来想同她商量此事。 可到了园子之后却发现根本没人,以为她是出去干什么去了,便先去了明荷园那边向云老太太请安。 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的,知道自己过去免不得要被祖母训斥,可若是自己不过来,只怕祖母那边会更加生气。 与其这样不如先过来。 只是她人还没到就先碰上了云月如。 云月如见到云岁晚很是惊讶,“哟,二姐姐这还能到处跑可见上次说什么高热的话莫不是二姐姐故意的?” “我可听说二姐姐你之前的病也是装的呢。” 云岁晚看过去,“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云月如微怔了下,随后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二姐姐自己能做难道还怕人传吗?” 云岁晚没力气同她闲扯,推开她道:“我还要去同祖母请安,懒得与你废话!” 云月如一下又笑起来,“还请安呢,祖母可是被大姐姐气生病了,眼下人还躺在床上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在二姐姐你在府上养病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和她之间感情有多好呢,这送庄子上的事情她没告诉你啊?” “送庄子?什么庄子?” 云月如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府上的庄子啊,还能是什么庄子,祖母可是说了,让大姐姐去庄子上好好反省反省,让她暂时别回来了。” 云岁晚一把拽住她的手,“哪个庄子?” 云月如有些吃痛,甩开她,“就白家庄啊。” 云岁晚一下顿在原地,“白家庄?” 云岁晚记得,白家庄的庄头不就是秦霜的人吗?云妙凌被送去那里能有好果子吃? 她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就往回走,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地折返了回去,然后径直去了崔玉芳的园中。 崔玉芳见到她来似乎在意料之中,“二姑娘是为大姑娘的事情来的?” 云岁晚点点头,“芳姨娘,我来是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心思通透,看事情也看得明白,这中间是不是有人故意使了绊子?” 崔玉芳听她这么一问,也不藏着掖着了,点点头,“据我所知,是秦姨娘在中间用了些手段。” “大姑娘,着实冤枉。” 原来自从云妙凌回来之后,府中许多人因得了秦霜的授意对她根本不像对正经的主子。 而这些云妙凌自然也没有往心里去,反正她早就习惯了,也不在乎眼下大家对她如此。 只是那日,她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见到路边有只可怜小狗腿受了伤又没主人就将它带了回来。 在云妙凌悉心照顾之下,小狗慢慢就好起来了。 云妙凌本就孤独,可自从这只狗来了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孤单了于是给它取了个叫如愿的名字就将它留了下来。 那天吃过晚饭,云妙凌就带如愿出去在前庭处转转。 好巧不巧却遇上了云月如。 云月如一见到她心里就升起一阵鄙夷,挑衅道:“哟这不是大姐姐吗?嫁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大姐姐在家中住着也不觉得脸红?” 云妙凌不理她,转身去找如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云月如居然一把将她拉住,“大姐姐,你以为你跑了就能改变你是野种的名义了?” 听见这话,云妙凌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谁是野种了?” 云月如下起来,“除了你还有谁?谁知道你父亲是哪里冒出来的?咱们云家是云家,而你云妙凌只不过是带了姓云的姓而已。” 云妙凌气得脚跳,“你,你别再说了!” 可她越是这样云月如就越高兴。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窜出来直接咬住了云月如的脚,她吓得大叫,一不小心摔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脚一下就扭了。 秦霜闻讯赶来,当即把责任也都归结到云妙凌身上。 之后云月如又告到了云家老太太那里。 云老太太虽然对云月如也谈不上喜欢,但她却更加不喜欢云妙凌,心中有些偏袒,对着云妙凌道:“这狗居然咬家里的人,就先放到外面处死!” 云妙凌当即就急了一把抱住那狗求情,云老太太只觉得更加厌烦,冷声道:“一个畜生罢了,至于你如此?” 随后吩咐人将她拖走。 如愿当即就又去咬拖她的那些人,这一下更不得了了,云老太太径直走到跟前,举起拐杖就朝如愿打去。 云妙凌见状一下扑过去,护住它,拐杖正好砸在她头上,当时就见血了。 一直在一旁没有作声的秦霜见着如此,厉声道:“这狗是邪物,看看,闹得家宅不宁的,必须得处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云妙凌高声道:“我父亲母亲都被你们逼死了,你们还要逼死我的如愿吗?” 云老太太一听这话,一下往后坐了两步,“你说什么?谁逼死你父亲母亲了?” 云妙凌摇着嘴唇,紧紧抱着如愿道:“你们若是要打死它就先打死我!” 云老太太哪里能容得自己被这样污蔑挑衅,这才将云妙凌直接送去了庄子上。 云岁晚听到这里,手已经不自觉握紧了,“那大姐姐被送去多久了?” 崔玉芳道:“差不多快四五天了。” 云岁晚站起身来,朝她道过谢就要准备去庄子上。 崔玉芳将她叫住,“二姑娘,白家庄——” “我知道,那是听命秦霜的庄子。” 崔玉芳有些欲言又止,“你若是要去一定要多加小心,记得多带些人去,小心庄上的人。” 云岁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第50章 “晚晚,你怎么来了?” 前几日连着下雨,这几日望京城内日日艳阳高照。 云岁晚从云府出来之后就直接奔着白家庄去。 白家庄是云家比较富庶的庄子,就在近郊,不算很远。 可就算不远,这坐马车也要一两个时辰。 因此云岁晚到庄子的时候正是日头高悬的时候。 马车到了外面的大路之后就无法在往里,云岁晚和冷翠冰香两人只得下了马车走路过来。 太阳明晃晃地晒着,三人一路走来只觉得又热又渴。 约摸一刻钟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庄子上。 庄上的一个管事因为之前去过云府,因此认得云岁晚,见她过来,连忙迎出来:“二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云岁晚直接道:“大姐姐呢?” 管事愣了一下,“大姐姐?”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大姑娘啊?” “对,她人呢?不是说送到庄子上来了吗?”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着头有些迟疑,“这,这,我不知道啊。” 云岁晚看出他的隐瞒立即道:“不知道?你是管事,你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个庄上的人就往这边过来,“李管事,不好了,大姑娘晕倒了!” “什么?” 云岁晚立即往里面去,果然就见着烈日炎炎下云妙凌倒在地上。 她和冷翠冰香过去将人扶起来,“大姐姐,你没事?” 然后又招呼人将她抬到屋子。 冷翠去打了温水,冰香又去拿了布子过来,一边替她擦额上的汗,一边替她解开衣襟的扣子。 云岁晚对着那李管事道:“这庄上有懂医的人吗?” 李管事摇摇头,“没有,” “那哪里能请到大夫?” 李管事想了想,“只能看附近的村子里有没有赤脚大夫了。” 云岁晚立即让他去大夫。 幸好这附近村里真有一个大夫,跟着来了之后替云妙凌把了脉这才道:“这位姑娘是气血两空,又经过日晒之后有些中暑这才昏迷不醒。” “我开一帖方子,你们去城里抓点药,再注意休息,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云岁晚神色凝重,看了一眼冷翠,“你拿着方子,坐咱们的马车去拿药。” 冷翠点点头,“是,那主儿万事小心。” 说完就出了门。 她这头一走,云岁晚忽然想起来玲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着玲珑呢。 “李管事,大姐姐身边的丫鬟呢?眼下大姐姐这个样子,究竟是谁让她去院子罚跪的?” 刚刚她大概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云妙凌今日晕倒就是被人罚跪导致的。 堂堂云府主子,居然被庄上的人罚跪,她这心里只觉得有股火突突地往外喷。 李管事被问,含糊道:“二姑娘,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啊,庄上的事情不是庄头做主吗?” 云岁晚立即又道:“那让你们庄头过来,记得不错的话是王大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云岁晚这么一说,王大虎就到了门口。 他拿着一把扇子,慢慢进来,“哟,这是什么风居然将二姑娘吹到这里来了?” 王大虎原先是跟着秦霜的,在她身边做一个打手。 后来秦霜被扶正,她就直接将他放到这庄上来了。 白家庄地势广,土地肥沃,周围又有村落,不缺人不缺地,每年这里的瓜果蔬菜产量都很高。 秦霜自然是要握在自己手上。 再后来,秦霜遇到些棘手的事,有那不听话的,她也会将人悄悄送到这里来。 所以云岁晚知道庄子上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云岁晚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道:“我要是不来,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怕都要使到大姐姐身上了?” 王大虎依旧笑眯眯的,“二姑娘这话说得,这庄子是正经庄子,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云岁晚不和他扯这些,“一会儿拿了药回来给大姐姐喝下,她若谁能醒过来今日我就要带大姐姐和玲珑一起离开。” 王大虎立即道:“不成!” “大姑娘是犯了错被赶到这庄子上的,二姑娘要是将人带走了,我如何向府上交代?” 她白了他一眼,“府中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和祖母说。” “还是不行,二姑娘要去找谁说我不管,可你要带人走就先拿老太太的令来。” 云岁晚知道王大虎定然是得了秦霜指示这才要死死将人扣住,想了想道:“王庄头,你手上的烂账不少?你说如果我将这些事情抖落出去,你觉得秦姨娘还会重用你?” 王大虎脸色蓦然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还要我将这事儿掰开了揉烂了给你说吗?” 云岁晚继续道:“眼下我就两个要求,第一将玲珑找来,第二,给我们腾挪一间干净宽敞的房间,我要将大姐姐挪过去。” 王大虎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姑娘,有话好好说嘛,行,我马上给你安排。只是玲珑我让她去村里取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就让人去将人找回来。” 王大虎瞥了她一眼,应下来,“是。” 随后退了出去。 等她这一走,云岁晚立即对着冰香道:“从现在开始所有的饮食食物都要警惕,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等冷翠回来再说,” 冰香点点头,“是。” 之后他们叫了人来将云妙凌抬到了另外的房间。 王大虎这头出来之后,李管事就跟了上去,“王头儿,这眼下怎么办?我去哪里给她找玲珑啊?” “找?找个屁。” 李管事一顿,“那王头儿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虎看了看里面,“这二姑娘知道的事情只怕不少,她若是出去了,只怕对我们并不有利。” 李管事一听这话,神情立刻大变,“那王头儿你的意思是?” 她们不是要走吗?那就放她们走,这出了庄子外头山匪横行的—— 李管事身体一颤,“王头儿,那可是二姑娘,她可是豫国公府的人。” 王大虎一拳锤在她胸口,“你是听秦姨娘的还是挺二姑娘的?你每个月的例钱谁给你的?” “再说了,我们只是送个信过去而已。” 李管事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大踏实,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要应了下来。 到下午的时候,冷翠带了药回来。 云岁晚命她亲自守着煎药。 等药煎好之后,云岁晚喂了云妙凌喝下去,临近入夜时分她才悠悠醒转过来。 云妙凌醒来看见云岁晚,有些惊讶,“晚晚,你怎么来了?” 云岁晚大概说了下情况,然后问起来,“你被送到庄子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云妙凌眼里一下显出一道凌厉的光,“玲珑死了!” 第51章 “哟,几个小娘子都长得不错呢。” 听见这话,云岁晚也有些始料未及。 虽然刚刚她从王大虎的话中猜测出玲珑可能遭遇到了什么事情,可怎么也没想到玲珑居然死了。 云妙凌木然地看着外面,“晚晚,玲珑回不来了。” 自她被送到庄子之后,这里的人就将她拿下人一样使唤。 虽然云妙凌在云府也好,孙府也好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但真论起来这些实打实的粗活儿她干得并不多。 加上身子本就算不上好,这里的人对她和玲珑非打即骂,所以在来这里之后很快就吃不消了。 后来她在做农活的时候我被镰刀割伤了手腕,玲珑去找王大虎拿药,没想到王大虎那个畜生居然以药为要挟欺负了她。 玲珑逼不得已只能顺从,等拿到药的第二日玲珑心中难平,趁其不备伤了他,王大虎一怒之下将玲珑打了一顿。 她一身是伤,艰难爬回屋子后当天夜里就去了。 云妙凌一拳重重地砸在床上,“是我没用,没能护住她!我要是小心些不被镰刀划伤,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又一下下砸床,云岁晚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大姐姐你别这样,这事不怪你,要怪也该怪王大虎,你放心,玲珑的仇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云妙凌隐忍地哭出声,“可是玲珑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岁晚拍着她的背,半晌之后,见她冷静了些这才问起来,“大姐姐,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祖母不待见你我尚且知道其中缘由,可秦姨娘为何突然针对你了?未出阁前,你和她不是没有多少瓜葛吗?” 云妙凌摇摇头,“这事我也很奇怪,可我却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云岁晚看着她,“难道是因为我?可先前我们的关系也走得近,未曾见她如此针对你啊。” 云妙凌闻言,细细想了会儿,“难道是觉得我这样一个和离过的人留在府上会影响云月如的婚嫁之事?” 云岁晚摇摇头,“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不应该是这个。” 秦霜事情做到如此,甚至由着王大虎闹出人命,可见秦霜也是带了几分杀心的,可云妙凌又不碍着她什么,她何至于此? 她才被云致远罚了,现在要是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不怕自己在云致远那里更没有分量吗? “你再想想,最近你在府上可做了什么触到她的事情吗?或者说发生了什么?” 云妙凌回忆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忽然抬起头来,“要说发生了什么,还真有一件事。” “什么?” 云妙凌道,“我回到云府之后祖母就让我抄写经书,还让我日日去佛堂为云府祈福诵经,所以我去佛堂去得勤。有一次,我抄写完经书后,见时间还早就去了佛堂的后庭,原本是想在那里静静心的,可忽然就闻到一股很浓的怪味。” “顺着味道这才发现是后庭那棵大槐树散出来的。” “晚晚,你知道的,槐树能有什么味道?所以我心里很疑惑。顺着那槐树下头看去,竟意外发现了很多虫子。我心下好奇这才让玲珑去找了一个小锄头来,我想着挖开来看看,可没想到这么一挖倒发现了一件怪事,那槐树的根像是被什么东西日积月累地腐蚀过竟然烂了,所以这才发出了那股怪味。” 云岁晚看着她,“你说的是可是佛堂后庭最左边的那棵?” “对啊,就是那棵。” 云府的佛堂原本就是将贺如梅住的园子拆来建的,所以那棵槐树原先就在园子里。 那个时候,贺如梅尤其喜欢这棵树,云岁晚记得每天春夏之际,她都会去那棵槐树下乘凉,槐花开的时候还会给她做槐花果子。 云岁晚看向云妙凌,“那股味道究竟是什么?我记得我以前经常在那树下玩儿,没有闻到过什么奇怪味道啊。” 云妙凌摇头,“是有的,后来我从那处后庭出来正好就遇上了秦姨娘,她见我手上拿着东西,还问了两句。这是我回府之后和她的唯一一次交集,所以如果说是秦姨娘故意要针对我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云岁晚一时间想不出其中的问题,只得暂时将疑虑收起来,“这事儿回头再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云妙凌一愣,“我不能走。” “为什么?” 你带我离开不是就等于在忤逆祖母吗?我不能连累你。” 云岁晚摇摇头,“你必须跟我走,玲珑已经不在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我怕你出事情。” “可是——” “别可是了,玲珑既然没了,你觉得王大虎会任由你将事情说出去?秦姨娘又岂会放过你?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至于祖母那边,她还需得着我,大不了就是被她骂几句而已。” 云岁晚想的是自己现在好歹还在国公府,好歹云家还需要裴家这棵大树,即便祖母再生气,大不了就是斥责惩戒罢了 见云妙凌还在犹豫,她又道:“玲珑的仇你不想报了?” 云妙凌听见这话,这才站起身来,“也罢,那我跟你走。” 云岁晚带着云妙凌出来之后,将将把她扶上马车,王大虎就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王庄头,不论如何人我是肯定要带走的,要是秦姨娘问起来让她直接找我就是。” 可没想到王大虎居然态度很好,看着她道:“反正二姑娘说了就可以。” 云岁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眼下先出了这庄子才是王道。 她点点头,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朝着京城方向驶进,可行到一处拐弯处的时候,十几个蒙面人忽然跳了出来将马车拦住。 云岁晚挑开帘子一看,各个臂上都是纹样,脸上还有刺字。 “这些都是朝廷的囚犯?” “砰”一下,马车门被劈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出现在云岁晚面前,“哟,几个小娘子都长得不错呢。” 说着就要伸手进去拉人。 忽然,一只飞箭过来,直直射穿那人是手掌,男人瞬间疼得大叫起来,“谁?谁伤老子?” 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人,云岁晚偏头过去,“是他?” 第52章 大爷这么看着我作甚? 此人云岁晚认得,上一世在首辅位置的选择上,论资历和实力除了裴砚桉外就属傅纪能与他一争。 傅纪是昭平侯府的嫡长孙,年龄比裴砚桉大不了两岁。 虽然只是侯府,可是他的母亲却是当朝乐安县主,荣郡王的嫡长女。 身份显贵不比裴砚桉差。 自从上次云月如提前回来后,云岁晚就已经察觉出在时间线上很多事情都变了。 所以,如今傅纪的出现她也并未觉得惊讶。 只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还帮了自己? 虽然说私见外男是不妥,但云岁晚好歹是被他救了,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车。 随后抬步过来,朝着他福礼道:“多谢公子出手。” 傅纪看了看她,眼睛慢慢眯起来,“你是——豫国公府的?” 她抬起头来,“你认得我?” 傅纪点头,“我是昭平侯府的,去年府上老太太六十大寿,我随母亲去过府上。” 云岁晚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寿诞是她操持的,她忙得是团团转,因此并未注意到傅纪。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当时在后院忙,未曾到前厅见客,所以不认识公子。” 傅纪滞了一瞬:“寿诞是你操持的?当时母亲还说那寿诞办得不错。” 云岁晚垂了垂眼,“公子谬赞了,只是眼下这里也不适合多与人攀谈,今日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回头再亲自送份谢礼去府上。” 说完她便着急要走,傅纪忽然叫住她:“从此处回去还得要一个多时辰,这附近山头多有匪寇,不然我派几人送娘子回去?” 云岁晚摇摇头,“不用了,我前头有人的。” 今日来的时候因着崔月芳的提醒,她早就准备着的,刚刚冷翠说是来拿药,其实也就是安排那些人在此处等着的。 傅纪看了她一眼,“哦?那娘子你既然有人为何不让其一直随侍在侧?” 云岁晚回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就不用同公子细说了?” 傅纪微微一愣,笑起来,“行,是傅某多嘴了,娘子这翻脸的速度当真比翻书还快。” 云岁晚有些微窘,正要再说话,一道声音从一头传来,“傅大人对一个有夫之妇诸多询问难道就合适了?” 云岁晚循声望去,一脸错愕,“大爷?”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人不是在惠州吗? 裴砚桉从傅纪身后穿过来,一张脸沉得如锅底,走到云岁晚身旁后才停住脚步。 他看了一眼云岁晚又看了一眼傅纪,“今日傅大人对我夫人出手相助,裴某感激,此番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至于旁的就无需傅大人再操心了。” 眼下之意是他刚刚的问话逾矩了。 傅纪看着裴砚桉,顿了顿,随即扬眉轻笑,“好。” 说完,翻身上马招呼底下的人将那些匪寇收拾好带着送往衙门去了。 等到人走远,裴砚桉才转过身来看着云岁晚。 云岁晚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不耐地道:“大爷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又没让他出手救我。” “你没让他救你,那你什么打算?” 裴砚从惠州出发之后就一路快马赶往京城,刚好就到了这里。 远远的就看见这边有人,他本是没想理会,可走近了些才发现居然是云岁晚。 他这才让王书志先走,自己则赶过来,恰好就听到了她和傅纪的对话。 看着傅纪看她时笑意盈盈的眼神,他心里一股火就冲了上来。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心里升起一股躁意。 云岁晚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难不成裴砚桉看出什么了? 她用余光打量着他,见他脸上的怒意未减,这才道:“大爷此次回来应当是为公事?不如大爷先去忙你的,有什么事儿等你忙完再说?” 他现在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云岁晚不想与他多说,想着拿事儿将他支开再说。 裴砚桉冷笑了一声:“从前我怎么没觉得你心思这么多?” 云岁晚皱了皱眉,“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裴砚桉盯着她,“我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意思?又应该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云岁晚也来了气,她自己计划得好好的,这前脚来一个傅纪,后脚来一个裴砚桉将她计划全打乱了。 一个个说话夹枪带棒的,她又招谁惹谁了? 简直莫名其妙。 裴砚桉被她这么一说火气越发大了,他看着云岁晚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现在不单是心思见长,脾气也是见长了呢。 他火气没地方发泄,抬头对着永福道:“你,带着人送她们回去!” 云岁晚听见这话,吐了口气,准备往马车那边去,不料却被裴砚桉拉住,“你跟我走。” 未等云岁晚反应她人已经被裴砚桉捞上了马,云岁晚惊恐地道:“你干什么?” 裴砚桉没说话,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放,穿过她腰肢拉起缰绳,一夹马肚子,就立刻飞驰电掣起来。 云岁晚虽然会骑马,但并不精通,这么快的速度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抓哪里。 裴砚桉对着她耳朵道:“抓紧马鞍,我会抱着你的。” 云岁晚只能挺直了身子,然后靠在裴砚桉身上,生怕自己掉了下去。 裴砚桉感觉到了她身子的僵硬,跑得越发快了。 马儿一路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城门。 裴砚桉进门之后就直接将云岁晚放了下来,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又骑马走了。 云岁晚看着消失在街尾的人影,仿佛像是做了场梦。 她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虚浮,稳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像是真正踩在了地上。 等平息了心绪,心头不由恼怒起来,这裴砚桉什么意思? 好半天才平息了心绪,她左右看了看,这才在一处茶铺前坐下来等云妙凌她们。 约摸半个时辰后,熟悉的马车这才进了城门,云岁晚连忙跟着过去。 永福叫停马车,“夫人。” 云岁晚点点头,“大爷好像是去宫里了,你快去他那边,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永福有些为难,“可大爷是交代我送回府呢。” 她继续道:“如今已经在城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你且放心就是了。” 永福想了想,这才朝着云岁晚拱拱手然后打马离开。 等永福离开后,她才跳上马车对着云妙凌道:“大姐姐,事情有些变化,你先同我回裴府?” 云妙凌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然我还是找处客栈,我刚刚看裴家大爷脸色不太好看。” 云岁晚说到他就一肚子的气,“你管他做什么?” 云妙凌抬眼过来,“啊?不用管的吗?” 云岁晚眨了眨眼,“不用。” 话虽如此,但云妙凌左右觉得不好,还是坚持住到外面。 云岁晚奈何不过,只能将她安置在裴家最近的一个客栈。 等她这边安顿好了,云岁晚这才起身道:“大姐姐,你身子弱先好生歇息,我出去办个事,然后再商量对付秦姨娘的事情。” 云妙凌点头,“好的,你自己小心些。” “嗯,”说着她人就出了客栈,然后径直朝衙门而去。 第53章 自然也不可能容她 其实今日云岁晚之所以将带去的人放到离白家庄远一些的地方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 秦霜这个人什么心性她最清楚。 锱铢必较。 之前自己和她还有些表面的和气,可寿诞之后她和她之间就算是彻底有了芥蒂。 依着秦霜的做派她不可能放过她。 眼下她又如此对云妙凌,云岁晚自然也不可能容她。 上一次她没能立时将她绊倒,那这一次她必须要有完全的准备。 所以当时崔玉芳同她说让她注意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做了打算。 她要引蛇出洞,让秦霜自己露出纰漏来。 来到白家庄后,她看见庄上的人如此对云妙凌估摸着庄上的人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 所以她将计就计,知道王大虎可能会做手脚,于是将自己带来的人放远了些。 为的就是给王大虎出手机会。 只要他们胆敢向她伸手,那她就来个人赃俱获。 可哪里想到中途出来一个傅纪,将那些贼寇带走了。 她眼下没了人证,是无法在自己父亲和母亲面前坐实她的罪行的。 所以她才往衙门来了,想要问那些人的证词。 只是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可能让衙门的人为自己去要证词,所以她得赶在傅纪将人交出去的间隙拿到证词。 傅纪是带着人回来的,那些人没有马只能被拴在马后面,所以他们的速度肯定会很慢。 按照跑步计算,少不了三四个时辰,所以云岁晚断定人肯定还没到。 她一路赶过来,询问起门口当值的人今日是否有人押送人进来时,那当值衙役摇摇头,“未曾。” 云岁晚心里有了底,索性没有走远,直接坐到马车里等着。 眼见着天色黑沉下来,终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她下头一喜,立即跳下马车,没想到迎面就遇上了傅纪。 这大大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她原以为傅纪这样的人物是不可能自己来送这几个贼寇的,入了城就应该交给底下的人。 可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如此,她还怎么问话? 她心里很是不满,朝着傅纪浅浅行了个礼,“傅大人。” 傅纪看着是她也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云岁晚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得道:“我,我就是刚刚在林子里丢了东西,想过来看看是不是被他们给趁机拿走了。” 傅纪满脸的疑惑,不过最后还是道:“既如此,那你现在就去问。” 云岁晚心里打起鼓,走了两步,转头过来,“算了,你送人进去,我忽然又不想问了。” 说完径直走了。 傅纪看着她还未走远的背影,抬手撑住下巴,“这个裴家大奶奶行为举止很奇怪,有点意思。” 说完这才带人一起进了衙门。 而云岁晚这这边出来思考良久,索性去了公主府一趟。 玉竹见她来,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忙着就让人带她入了府。 云岁晚进去之后就对着玉竹道:“玉竹姑娘,今日我来是有私事求长公主。” “私事?” 云岁晚点点头,“我知道有些唐突,但说起来此事还算和生意有点关系。” “那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想让长公主恩准让我去衙门里见个人。” “谁啊?” “一个匪寇。” “匪寇?”玉竹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怎么和匪寇扯上关系了?” 云岁晚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但现在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可我进不去衙门,所以这才来长公主帮忙。 玉竹想了想着才将话送去里面给长公主。 长公主一听,有些意外,“她要去衙门怎么不寻他夫君?倒是寻到我这里来也是稀奇了。”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你随她去一趟。” 玉竹得了长公主话,陪着云岁晚去了府衙。 此时夜色沉了下来,两人踏入府衙之后,那值守的一听说是长公主的令哪里敢怠慢? 带着人就去了监牢。 云岁晚看着那几人道:“今日之事是不是王大虎唆使你们的?”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是的,是的,我们真没有想害你,这不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吗?” “贵人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 云岁晚看着他们,“要我放你们也行,在这证词上画押。” 几人一听立即点头,“行,贵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画押。” 她拿来证词,几个人全部画了押,云岁晚这才又道:“可你们做匪寇定然害了不少人?要是就这么轻易将你们放了也对不起那些被你们欺负的人。所以,罪可减轻,但不能免。” 说着看向玉竹,玉竹点点头,“此事我会交代衙门的人的。” 云岁晚吐了口气,这才收好东西往外走。 只是刚刚出来,却迎面撞上了裴砚桉。 看这架势分明是冲着她云岁晚来的。 云岁晚一愣,“大爷怎么来这里了?” 裴砚桉没接话,看了看云岁晚又看了看玉竹,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云岁晚手上的证词上。 瞬间,眉间凝结起一层寒霜。 “我还想问问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云岁晚哪里想到这里也能遇上他? 只得含糊道:“我来问些东西。” “问些东西?”他陡然提高了语气。 玉竹见状,看向云岁晚,云向晚朝她眨了眨眼。 玉竹这才道:“如今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那我就先回去同长公主复命了。” 云岁晚点点头,“今日多谢长公主和玉竹姑娘了,改日我再登门亲自谢过长公主。” 玉竹“嗯”了一声直接出了衙门。 一旁的衙差也感觉到气氛的微妙,悄悄闪到了一旁。 袅袅的业雾渐渐升起,悄然弥漫开,月影如钩,如缟如素。 裴砚桉看着她,“东西问完了?” “嗯。” 他蓦然转身,“回家。” 第54章 在她心里他甚至不如一个外人?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裴砚桉始终冷着脸,不发一言。 云岁晚见他这般也只能一直低着头。 不过是去了趟衙门,这裴砚桉至于冷着个大黑脸吗? 她心里摸不准他生气的点,索性也就不说话。 直到马车停在裴府门口,裴砚桉才终于开口:“去寻长公主所谓何事?” 云岁晚知道瞒不住,吸了口气,“去衙门寻个人。” “寻人?傅纪带回来的那群人?” 她继续点头,“是。” “就是为了你手上这份证词?” “是。” “和云家有关?” “嗯。” 一连串的问话,云岁晚一直都低着头。 回答也都是简单的“嗯”“是”。 虽然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可裴砚桉心里总不得劲。 此番回京他是带着巡察使的身份入京,所以不好在外多耽搁,加上惠州一事也需尽快同朝廷说明,所以进城之后放下云岁晚就进宫去了。 可没想到等他这头忙完再出来,天色都黑了。 他不能在京城多作停留,本来是想回府之后同云岁晚说一声就立即离开的。 不曾想半道上遇到了傅纪。 傅纪将他叫住,“这前脚才刚刚遇到你夫人,这会儿又遇到了裴大人你,还真是有缘,怎么?你也去衙门?” 裴砚桉一愣,云岁晚去衙门了? 她去衙门干什么? 傅纪瞧出他脸上神色不对,话音一转,“原来裴大人不知道你夫人去衙门啊?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去干什么?” 裴砚桉白了他一眼,“我家夫人去哪里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说完他转过街角就朝衙门去了。 却没想到遇到了长公主的人。 看情形,是云岁晚遇到了麻烦这才去请了长公主那边帮忙。 可问题是她为何找长公主却找自己?自己可是她的夫君,找自己不是更好吗? 他带着她从城外回来的一路那么长时间也没听见她说过什么,转头就去找旁人了?是因为对自己不够信任吗? 可若是连自己的夫君都信任不了,怎么还能信任一个外人? 还是说在她心里他甚至不如一个外人?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便一直在裴砚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忽然想起王书志说的那句夫妻之间也需要增进感情,不然会慢慢磨没的话。 如今云岁晚遇到事情完全没有想过找他的意思,难道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快被磨灭了? 他心里一下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气。 所以这一路从衙门到府门,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岁晚见他神色肃然,又一直没说话,小心地道:“大爷,不然先进府?” 裴砚桉看了一眼府门,摇摇头,“不回去了,我一会儿马上就要回惠州。” “这么快?” 听见这话,裴砚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夫人是不想我走?” 云岁晚刚刚那句话只是顺势的反应而已,至于他要不要走,如何走,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涟漪。 现在听见裴砚桉这话有些错愕。 下一瞬反应过来才摇摇头,“大爷是公事回京,若是不走只怕不好。” 裴砚桉眼里刚刚升起来的光瞬间又黯了下去。 两人各自沉默着,仿佛是在比定力一般。 漫长的沉默之后,还是裴砚桉先开了口,“云家那边是发生了事情?可需要我帮忙?” 云岁晚连忙摆手,“大爷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何须得着你?我自己解决就是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旁的要说的?” “啊?”云岁晚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大爷希望我说什么?” 希望她说什么? 裴砚桉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他这突然回来,云岁晚眼里除了惊毫无喜,行事上仿佛没他这个人一样,他心里是不爽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云岁晚一副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心不在焉的神情,心里的那点话全咽了回去。 撩起马车帘子就下了车。 “既如此,夫人回去,我回惠州了。” 说完,他骑上拴在府门口的马,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云岁晚见着人已经走远回过神来,这才出了口气。 敛了敛心神,这才回府拿了些药物和衣裳去了云妙凌所在的客栈。 她来得急,所以也没敲门,径直推门就直接进来了。 没想到却看见云妙凌正慌忙地将床幔扯开了来。 云岁晚一愣,偏头过去,“大姐姐,你这慌慌忙忙的怎么了?” 云妙凌闪烁其辞地道:“没什么。” “哦,我拿了些东西过来。”云岁晚应着,人却向床边挪去。 等到近了,她下意识扯开窗幔,云妙凌扣子还未扣上。 锁骨处和胳膊处红的紫的印子一下就暴露在云岁晚面前。 她眉头皱起来,“大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妙凌急忙将衣服收拾好,“没事。” 云岁晚抬手拉住她胳膊,云妙凌“嘶”一下叫出了声。 她这又放开,“大姐姐,你身上有伤?“庄子上的人还对你动手了?” 云妙凌见遮掩不住,低着头叹了口气,“活儿做不完就得受罚,这是庄子上的规矩。那王大虎不拿下面的人当人,那些打手动起手来也就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这两日,都有一个被抬出庄子了。” 说到这里,云妙凌深吸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云岁晚鼻子一酸,看着云妙凌心里一阵难受,堂堂伯府的嫡长女,怎么就能被欺负至此? 她握着云妙凌的手,“大姐姐,这笔账咱们会算清的。” 云妙凌沉了沉眸,“晚晚,我实在不想牵连你。” 云岁晚摇摇头,“大姐姐,就算今日不是你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翌日,云岁晚一早就回了云府。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以云家二姑娘这个身份进去,而是佯装成府上的下人让王伯带她们进去的。 云岁晚想过了,正所谓树大招风,自己这么一进去消息只怕很快就会传到秦霜耳朵里去了。 她在府上的耳目不少,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去佛堂,必然会立即过来。 到时她还如何查证? 所以隐去身份最好,人不知鬼不觉。 可意外的是等她进了佛堂之后却发现那棵槐树早就不见了,连着整个后庭的地面都重新铺过了。 这么快连树和地面都重新收拾了? 她不用想也知道是秦霜做的,可是她为何这么紧张那槐树? 她左右看了看,估量出纳槐树所在的位置,然后让冷翠冰香帮着将那新铺的石板搬开。 云岁晚蹲下来仔细闻了闻,确实还是有一股怪味,只是很淡。 她想了想,对着冷翠道:“去拿锄头,沿着这个横面再挖一挖。” 秦霜虽然将那槐树挪走了,可那棵树已经几十年了,根深蒂固。 秦霜能将树挪走,可挪不干净所有的树根,玉妙凌既然说看着树根腐烂了,那么兴许她还能找到些什么。 冷翠拿了工具来就和冰香开始对着地面挖起来,没多久果然就发现了一些被扯断的树根。 云岁晚割下来一段瞧了瞧,竟发现那根的横切面居然发黑。 摸起来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感觉。 云岁晚沿着被撬开的地面左右走了几步,这槐树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至于让秦霜如此呢? 她想不出其中的关窍,只得先离开了府。 随后她带着那树根去了一个医馆,“大夫,能帮我看看这树根有什么特殊的,吗?” 大夫拿着那东西闻了闻,又切开了看了看,随即脸色一沉,“姑娘,这是剧毒之物啊!” 第55章 当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听见这话,云岁晚整个人僵在原地,“你说这树根有毒?” 大夫点点头,“我从医这么多年绝不可能认错,这是剧毒之物,不过这里面混合的毒物不止一种,有夹竹桃、曼陀罗、钩吻,且浓度极高。即便不吃下去,只是闻闻味道就能让人心悸、恶心、烦躁、头疼等,时间一长性命不保。” 云岁晚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瞬间惨白一片,“闻味道?” 她双眉紧皱,扶着一旁的凳子缓缓坐下来,一副失神的模样。 冷翠见她这样唤她,“主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岁晚木然地抬起头看她,“你还记得母亲生前最喜欢做什么吗?” 冷翠想了想,“好像是喜欢看书?” 云岁晚点点头,“是喜欢看书,可她最喜欢在那棵怀树下看书。” 冷翠不解地看着她,“主儿的意思是?” 云岁晚心里一片悲凉,冷笑着道:“母亲去世之前身体一直不好,我经常听见她剧烈的咳嗽,我以为她是真的生了病。” “可如今,只怕那病来得蹊跷。” 闻言,冷翠也跟着吓了一跳,“主儿的意思,太太是?” 云岁晚眼神一深,像淬了冰一般,“是我小看了她,竟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手段。” 她揉了揉头,对着冷翠道:“你去查个事情,动作要快。” 冷翠立即应下,“是。” 虽是才不过巳时的天,但日头已经老高,晨光透过廊庑下的空隙将光点洒了进来。 云岁晚回到家之后,就一直恹恹的。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想,那秦霜当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这么多年,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想到自己母亲最后弥留的那几个月,因为吃不下饭,整个人瘦削如柴,受尽了病痛折磨。 她心里是又恨又难受。 当天下午,冷翠就赶了回来,对着云岁晚道:“主儿,问过了,那庙里是有这么一个人,眼下已经被控制住了。” “那问过了吗?” 冷翠神情一变,点点头,“正如主儿所料。” 云岁晚踉跄地往后退了退,眼泪哗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捂住胸口尽量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片刻之后,她才吩咐冷翠备车,“去云府!” 进府之后,就去了明荷园,见着云老太太当即就跪了下去,“祖母,孙女有错,前来请罪。” 云老太太一惊,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的了?” “孙女去了庄子将大姐姐带了回来,未先得祖母应允是孙女的错。” 其实,昨天秦霜就已经知道了此事,可她却迟迟没来告诉给云老太太。 原因就是因为王大虎的事情办砸了。 她若来主动提及,反倒显得自己和这事情有关了,索性来了不知道。 所以,云老太太并不知道此事。 眼下听见云岁晚这么一说,先是有些懵,等回过神来后才呵斥道:“当真是胆子越发大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云岁晚俯身叩头道:“孙女自知有错,可孙女也是有苦衷的。”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苦衷?” 云岁晚这才抬起头来,“此事须得请了父亲、秦姨娘及各房叔叔婶婶来我才能说。” 云老太太不解地看着她,“这是为何?” 云岁晚再次府身叩头,“事关重大,孙女想等人都到了再说。” 云老太太见她一副正经模样,想了想吩咐底下的人道:“去叫他们过来。” 很快,人就都到齐了,三房的人除了二房老爷不在,其他的都在了。 云老太太见人到齐了,这才秉着气性道:“如此可说了?” 云岁晚这才道:“祖母可知道玲珑已经死了?而大姐姐也是遍体鳞伤?” 本来还怒气滔滔的云老太太听见后微微有些惊讶,她虽然是不喜欢云妙凌,可却从来没有授意过谁要她性命的话。 但若不是他,那授意者会是谁? 云老太太意识到什么,一下看向秦霜。 秦霜连忙摆手:“老太太,这事情我也不知道啊,最近夫君让我在府中思过,我是半步都没离开。” 说着朝云致远投去了一个求救目光,他这才缓缓道:“是有这么回事。” 云岁晚看着她:“你是没离开,可不代表底下的人揣摩你的意思。你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下,让身边的人传个信去,何须你亲自去?” 她转头看向祖母,“祖母,可您知道大姐姐是因为什么被秦姨娘如此针对的吗?” “是因为大姐姐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秦姨娘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想灭口。” 听见这话,众人都看向秦霜。 秦霜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二姑娘,你不要瞎说,什么东窗事发,什么灭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知道,可你知道将佛堂的大槐树挪走。” 说完她将那截槐树根递了过去。 “这个就是那槐树的根,虽然秦姨娘将树挪走了,可根子太深她挖不走,我便去了一块去问大夫,大夫说这根有剧毒。” “什么?剧毒?”赵柔不可思议地道:“可是根为何有剧毒?” “因为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人将夹竹桃,曼陀罗和钩吻大量提纯然后将其汁水浇到槐树下,而刚刚我母亲每天都会去槐树下。” 她看向云致远,“父亲应该还记得我母亲喜欢在那槐树下看书或者乘凉?她日日在那里,时时闻着这些味道,慢慢地就中了,。以至于后来她身体一蹶不振。” 听到这话,众人都震惊不已。 云致远看着她道:“你是说是霜儿害了你母亲?” “是。” 秦霜连忙解释道:“老太太,夫君,我没有,我哪里会懂什么提纯?更不要说害人了。” “我看分明是二姑娘私自带人离开,害怕被老太太责罚这才编出了这样荒诞的理由。” “是吗?” “那秦姨娘要不要见一个人?月白寺,秦姨娘每个月都会去,你应该不陌生?” 闻言,秦霜瞬间一脸惨白。 第56章 求你们还他们一个公道! 月白寺是一处极小的寺庙,就在北宁寺以西四十余里的地方。 这里香火并不旺,但秦霜每个月都会来。 云岁晚本来不知道这事儿,只不过上一世的时候,有次出门她刚好碰上了云秦霜出城。 那个时候她马车在后头,出城门的时候就见到了秦霜的马车在自己前面。 但那辆马车没走官道而是直接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岔道上。 旁的云岁晚不知,但这条道她是知道的,因着一路都是小路,而且途经的路上就一个月白寺,所以很少有人走。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呢。 直到后来她曾无意听见秦霜提起月白寺有个僧人会医术。 她才只当是秦霜是去看病,这件事只当个不打紧的话听了就过了。 可这次发现了槐树淬毒的事儿,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事。 月白寺的大夫究竟是谁? 会不会这种提纯术? 云岁晚隐约嗅到了不对的地方这才让冷翠去查寺里的情况。 而查出来的结果果然应了她的猜想,月白寺里那位医术高明的师父叫月争。 据她了解,秦霜有一位远方表哥叫刘争。 都带争,未免太巧了。 而且冷翠也问过寺庙里的人,确实有一位女子隔三差五会来找月争看病。 云岁晚自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冷翠那头已经让人将寺庙盯住了,眼下只要带人过去立即就能将人带来。 云岁晚看向云致远,“父亲,此人是关键,他一定知道母亲死的真相。”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云月如听到她这番话忽然道:“二姐姐好手段。” 她看向云致远,“父亲,这什么月什么争的人万一是二姐姐安排的呢?这不是非要往我母亲身上泼水吗?” 云岁晚冷笑道:“我冤枉,这刘争是真是假总不会错?而且他是秦姨娘的表哥,难道他会帮我?” 云月如也跟着笑起来,“人为财死,谁知道二姐姐有没有重金收买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钱就能收买任何人咯?” 见着两人争执,云老太太将拐杖一震,“好了,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云月如和云岁晚这才收了声。 云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着人去月白寺将人带来,不管他是偏帮谁,总要先问一问。” 见着这情形,云岁晚继续道:“祖母,父亲,我还有一事要说。” “什么?” 云岁晚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沓纸张,“上回说秦姨娘拿走私库的东西,秦姨娘不是说她只是拿去撑场子吗?可女儿发现了她收回这些东西的交易记录。” 冷翠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拿着送到了云老太太面前。 “你们都可以看看,这些东西确确实实是赎回来的,而不是拿回来的。” 那日寿诞之后,云岁晚本就不甘心,所以事后她也在查那些私库的东西。 这才发现了秦姨娘买回东西的记录。 云致远看着那些赎回的单子,哗一下扔到了地上,看向秦霜,“你果真在骗我?” 秦霜连忙道:“没有,不是的,这些,这些一定是二姑娘捏造的。” “事到如今,秦姨娘还要狡辩吗?你当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容得你如此欺骗吗?” “这些东西可都是白纸黑字写清楚了的,若是我诬陷你照着单子去找下家一切都明白了。” 秦霜闻言,身子一下就软了下来,她看向云致远,“夫君,我,我只是财迷心窍了,可我没有想过事情会闹得如此。” 云岁晚看向云致远,“秦姨娘分明就没有拿云家当她自己的家,她不过是图自己的私利罢了,父亲,你是被她蒙蔽了啊!” 云致远岂此时神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三老爷云致真见着忙劝说道:“大哥,没事?” 云致远看了他一眼,强摇摇头,“无碍。” 约摸一个多时辰之后,派出去的人就将月争带了回来。 进门之后云岁晚便大声道:“刘争!” 那“月争”立即回头看向云岁晚。 云岁晚冷哼一声,“看见了,我叫他刘争他立即回应了。” 刘争反应过来不对,连忙解释,“什么刘争刘不争的,我还以为你叫月争呢。” 云岁晚不想与她废话,直接道:“秦姨娘是否让你给夹竹桃、钩吻、曼陀罗这些东西提纯过?” 刘争一愣,连忙摇头,“没有,什么秦姨娘,我根本不认识。” 云岁晚看着他,“你连夹竹桃、钩吻、曼陀罗是什么都不问,便先说起秦姨娘,倒是稀奇了。看这样子你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啊。” 说着便拍拍手,外头冰香就带了一个僧人进来,“这位师傅,烦请你看看此人是不是月争?” 那僧人看了看点头道,“是。” 说罢她又指了指秦霜,“那你再看看每次去找他的人是不是她?” 僧人又看了看,“是。” 秦霜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我,我只不过是去找他看病而已。” “看病而已,那你遮掩什么?” 秦霜眼珠子转了转,“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病而已。” “是怕我们知道你的病?还是怕我们知道你出去和旁的人私会?秦姨娘这前有周枫,后有刘争,当真好手笔。” “二姐姐,就算我母亲去看病,就算她见了月争,那这也不能说明她害了你母亲啊!” 云岁晚诧异地看了看云月如,这样的蠢话还真就只有她能说出来。 她回头看了看云致远,脸色比起在寿诞日那时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岁晚哪里看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上次周枫的事情已经让他心里有了刺,如今再来一个刘争,他这脸还真是不能要了。 云岁晚白了云月如一眼,“你也不用着急,这事情总得慢慢查不是?” 她看向众人,“这提纯自然是要用大量的原材才能得到大量的原液,夹竹桃也就罢了,这钩吻和曼陀罗可都是极其珍贵之物,所售之价不菲,一般人买不起,可在望京城外有一个地方有这两种东西,且是大量种植。” “是碧心园?”赵柔道。 云岁晚点头,“正是,碧心园是望京城内最大的药商,他们不仅做差价生意还自己种植,如果猜得没错的话,秦姨娘想要大量提纯一定会去他们这里购买,虽然过去了这些年,但账目一定在的。” “所以,我去查了,确实有一笔大单生意是送到月白寺的,而时间正好是我母亲去世的前一年。” “而我也问过一些大夫,靠着散发的药性使得毒发的时间正好就在一年左右。” 云岁晚看着秦霜,“秦姨娘,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我母亲就是你害的!你为了谋夺主母之位才设了这条毒计!” 秦霜看着她,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云致远身上,“夫君,夫君你信我,你知道的我这人没有心胸。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有人上门求亲的,可我为何放着其他正室不要非要做你的妾室?是因为我本就不是一个爱争爱抢的人啊。” “所以,二姑娘这话当真冤枉。” 云月如见状也连忙跪下了求情,“就是啊,父亲,祖母,母亲的性子最是善良温柔,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害人性命的事情啊。” 云岁晚眉头蹙了起来,“善良?温柔?我倒想问问白家庄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是因为你善良?” 云岁将白家庄的事情都落了出来。 “私自用刑,草菅人命,纵容底下的人欺辱女子,这些叫善良?” 二房和三房两位太太原本就有些看不惯秦霜,平日府中之事多受她掣肘,可偏偏秦霜会做事会做人,她们挑不出理,只能自己打落牙齿活血吞。 眼下听见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赵柔立即道:“难怪我经常看见秦姨娘和那庄头隔三岔五就说什么拿银子出去安葬的话,感情是因为出了人命?” “何止是出了人命?王大虎禽兽不如,害了玲珑。”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岁晚循声望去见着云妙凌正从门外进来,她急忙过去扶住她,“大姐姐,不是说让你好生休息吗?” 云妙凌摇摇头,“从前我就是太懦弱,想着息事宁人一切都好,这才害了玲珑。如今我不愿再躲在后面让你护我,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秦姨娘有多恶毒。” 说完她撩起自己的胳膊,身上的伤一下就露了出来,“这就是庄子上惩治人的办法,活儿干不完就打,王大虎不仅打人,还强抢民女,玲珑就是被他糟蹋的、” “可怜她心中气不过想去寻仇,却因太过柔弱没有还手之力,这才白白送了性命。” 她一下跪倒在地,“祖母,大老爷,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也知道你们一向不喜我。我本不该说什么,可玲珑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不瞑目啊!” 云岁晚见云妙凌如此心中也有些发酸,接过话道:“王大虎是秦姨娘一手栽培起来了,虽然嚣张,但人命却还没出过,若不是得了谁的指使,他也没这个胆。” 秦霜一听这话,立即道:“这底下的人做事我如何知道?再说,我又怎么可能指使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云岁晚冷哼一声,“秦姨娘若是觉得自己冤枉,严刑拷打王大虎就是了,还怕他不会说吗?” 秦霜怔怔地看着她,眼睛像要淬出毒来,“你,你——” 却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朝着云老太太和云致远的位置叩下去,“父亲,祖母,求你们替母亲申冤!替那些因秦姨娘而死之人申冤!求你们还他们一个公道!” 第57章 “今日,我看谁敢动她!” 月色中天,初夏的夜漫着一股浅浅的潮湿。 云岁晚这一声叫冤让人无不动容。 云老太太看着秦霜一脸嫌烦,“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秦霜想辩解,可却不知道如何辩解。 云岁晚将她这些罪行都揭了出来,有理有据,她根本无从反驳。 好半天之后秦霜才颓然地往地上一坐,看向云致远,“夫君,你可还信我?” 云致远神色复杂,神情晦暗,没有接话。 秦霜场垂下头来,想了许久,忽而淡然一笑,“也罢,合该命就如此。” 她看向云岁晚,“是,你母亲是我害的,可那又怎样?她不得宠,身子本就弱,迟早是个死,我不过是让她早些让出位置而已。” “不中用的人何须留着?至于卖私库的东西,我不过是为自己谋个后路罢了!我怎会不知你们一个个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们根本看不起我!” “我人老色衰,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顺应天命罢了。” 她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也不再求云致远了。 直接道:“是送庄子还是将我关起来?亦或是说让我赔命?我都接受,只是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希望夫君和老太太念在骨肉亲情莫要伤了我的两个孩子。” “他们是无辜的。” 云月如一下扑过去,“母亲,我不要和你分开,你不会有事的。” “祖母,父亲,求你们饶过母亲?” 云老太太朝着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上前将云月如何秦霜分开。 “行了,别闹了!” 云月如却哭得更凶了。 云老太太不耐地吐了口气道:“秦霜为达自己私利,残害他人性命,按照家规,打二十个板子,送去庄子上,这刘争,就说他偷拿府中钱财还投毒送去衙门,至于王虎,即刻将他如何欺凌女子谋人性命的事情查清,然后送到衙门!” 说罢看向云致远,“你觉得如何?” 云致远迷茫地抬起头来,沉默了一瞬才道:“但听母亲发落就是了。” 听见这话,秦霜松了口气,留着性命,来日等自己两个孩子有出息了,她照样能回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云岁晚,眼里流出一丝得意。 云岁晚神色淡然,仿佛早料到这结果一般,随即走到屋子中间,“祖母,此事孙女不同意!” 云老太太看着她,“你待如何?” “孙女请求交报官府,该如何便如何!” 一听这话,秦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云岁晚,你是要让我死吗?” “死?死可太轻松了,我要让你做一辈子的内监,日日饱受那些亡魂的侵扰,永不安宁!” 云老太太脸色沉了下去,“不可!” 这样的事一旦报到官府那还得了?秦霜做的这些事情要是抖落出来,云家不就成了整个望京的笑柄?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云老太太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岁晚看过去,“为何不可?此事已经涉及人命,虽然是内宅之事,那也得要内监的人来发落才是,那刘争明明就是和秦霜勾结,为何要谎编理由?” 他们想息事宁人,可她办不到。 云老太太瞪着她,“这家里究竟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云岁晚看着她,没有退让的意思,“难道祖母就是这样掩耳盗铃治家的?” 云老太太一听,直接拍着桌子道:“胡闹!你跟谁说话呢?” 云岁晚直视着云老太太,“祖母,这件事我绝不退让!” 云妙凌见状也跟着道:“秦姨娘所犯的罪行天理难容,去庄子太便宜她了,如果祖母不愿交衙门,那明日我就去街上敲锣打鼓让世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云老太太气腾了,“来人,给我掌嘴!” 赵柔见着连忙劝道,“母亲,这大姑娘和二姑娘也是气话,你何必跟她们计较?她们年纪小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关窍,你细细说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云岁晚看了一眼赵柔,轻轻摇了摇头,“三婶婶的好意我明白,可今日之事我绝对不可能罢休的!” 赵柔心里一咯噔,朝她使眼色,“你这孩子咋这么执拗啊?” 二房这边也跟着道:“就是啊,二姑娘切莫胡说!” 云岁晚知道两位婶婶是在帮她,可死的人是她母亲,她如何能说服自己接受害人之人逍遥法外? 她眼睛有些泛红,“婶婶莫要再劝,今日我若是退让了,那往后我如何面对我的母亲?” “害人之人岂能留之?” 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云致远忽然走过来,语气生硬地道:“此事,就按母亲说的办!” 云岁晚转过头去看向云致远,“父亲还是如此,可怜我母亲对你真心一片,如今人都死了,你却仍然不肯让她瞑目。当初若不是你娶了秦霜,我母亲何至于此?如今我只是求一个公道,父亲难道都要阻拦吗?”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了云岁晚脸上。 瞬间红了起来。 云岁晚看着他笑起来,“看,就是这样,你除了打自己女儿还有什么能耐?今日你们若不报衙门,那明日我就去击登闻鼓!” 云致远脸色一沉,再次抬手想要打云岁晚耳光,可想要落下了的瞬间却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扯住。 “今日,我看谁敢动她!” 第58章 裴砚桉那日和云岁晚说出京之后,确实是打算 裴砚桉那日和云岁晚说出京之后,确实是打算赶紧回惠州的。 可就在到城门外的时候,他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难受得紧。 云岁晚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她去衙门要供词的目的又是什么? 太多的疑问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立时离开。 王书志瞧出他心中有事问起来,“裴大人是此番回京没有见到夫人?” 裴砚桉没做声。 王书志见他这副神情又继续道:“那是见到了?既是见着了裴大人为何如此?” 裴砚桉沉默了半晌,摇摇头,“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罢了。” 王书志闻言,看向他,“裴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倒是愿意为你排忧解难。” 裴砚桉看过去,沉吟了半晌这才看着王书志问起来,“不知道王大人夫人可有瞒你事情的时候?” “瞒我事情?” “或者,心中有事却不愿同你说呢?” 王书志想了想,“自然是有的。” “有的?” 王书志点点头,“譬如惹了她不高兴的时候,人嘛,总会有别扭的时候不是?” 裴砚桉仔细想了想,自己有惹云岁晚不高兴吗?这段时日分明是她惹他不高兴的时候更多? 若如此,那她闹什么别扭? 王书志瞥了一眼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大人是惹了自己夫人生气却未自知呢?” 裴砚桉一顿,不自知吗? 将最近的事情捋了一下,裴砚桉确信,自己没有。 王书志见他一脸笃定的神情,忍不住摇摇头,“看来裴大人一直是一个自信的人。” 裴砚桉不解地看着他,“王大人,有话便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恰在这时,永福急冲冲地赶过来,“爷。” 说罢看了一眼王书志,裴砚桉看了他一眼,“无碍。” 永福接着道:“说自从你出京之后,府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原来,裴砚桉从裴府门前离开没多久之后就让永福折了回去。 让他去问了永年最近发生的事情。 永福接着道:“先是云家大姑娘那边出了事,是大奶奶帮着她将这门亲事和离了,听说还受了云老太太的斥责。之后云家大姑娘被送去了庄子,大奶奶听说又跟着去了白家庄。” 难怪他会在那处林子里遇到他们。 “还有呢?还有其他事情吗?” 永福想了想,“哦对了,还有大太太说她装病什么的,生了大气,不过好像大奶奶自证了清白,还惩罚了府上一个丫鬟。” 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云岁晚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所以,她要那些人的证词是为了给云家大姑娘讨公道吗? 裴砚桉觉得还是有些地方没说通,“可知道那云家大姑娘为何被送到庄子上?” 永福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好像是被云老太太发落过去的。” 裴砚桉不是不知道云家的人是些什么人,这几年他很少去云府的原因就是因为懒得虚与逶迤。 云家老太太也罢还是云致远总是想同他这里得些便宜,可云家那些旁支上的亲戚又有几个是真有才干的? 云家人重面子,爱虚伪,云岁晚如今回去讨要公道能得好? 依他看未必。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难上路了。 王书志看出他的意思,朝着他低声道:“裴大人若是还想再多留一日也未尝不可,虽说你带着巡察使的身份,眼下既然面了圣就不该多留,可我们不说谁知道呢?”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 王书志眯起朝他点点头,“不过,裴大人,你可必须得保证和我们同时进潍城啊。” 裴砚桉笑起来,“多谢王大人,王大人的要求我自然明白。” 谁又知道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最终他们一起回了惠州,谁都挑不出毛病。 如此,裴砚桉便没有离京。 只是他也并没有着急去寻云岁晚,而是让永福先去找了王大虎,在永福的手里没有几个人能过得了两招不说实话的。 王大虎招架不住,一次性吐了个干净。 包括这些年秦霜如何收买人心,如何谋取私利等等。 等他一通交代外,连忙求饶道:“爷,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眼下能放我一条生路了吗?”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也配和我讲条件?” 想到在林子里的事情,他又问道:“今日去拦截我夫人马车的人是你安排指使的?” 王大虎连忙磕头道:“是是,我这不也是因为受秦姨娘的指使吗?我真的只是个办事的。” 裴砚桉将身子挺了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你是如何指使的?” 声音不算很重的一句话却将王大虎吓个半死。 他如何敢说如何指使的? 见着他不答,裴砚桉眸色加重,“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王大虎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抑,吐了口唾沫这才颤声道:“我,我就是让他们吓唬吓唬她们,然后——” \"然后什么?那几个人就在衙门若是有半个错字,我撕了你。\" 饶是王大虎平日再嚣张此时在裴砚桉面前也不敢欺瞒,只得老老实实道:“就是让他们去侮辱大姑娘和二姑娘后,然后,然后直接解决掉。” 说完,王大虎连忙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秦姨娘指使我的,和我无关!” 裴砚桉眼神骤然收紧,“豁”地一下抽出剑,一下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刀锋过处,王大虎的脖子以已经出了血。 王大虎只觉得身下一热,整个裤裆都湿了。 他磕着头道:“对不起,大人,求你别杀我,我还有一事可以告知您。” 裴砚桉这才安耐住杀人的心,“什么?” 王大虎颤抖着道:“那个,二姑娘的母亲并非病死的。” 裴砚桉看着他,俯身下来,猛地一捏着他的道:肩膀道:“什么意思?” 王大虎这才道:“此事我也知道得并不真切,那时秦姨娘就秘密处决了两个贴身丫鬟,当时是我经手的。” “我瞧着那两个丫头有几分姿色,就拿来玩玩,她们为求生说了钩吻、曼陀罗要提纯这样的话,还说是送去给了大太太那边。” “而之后,我瞧着人也没事,便就没再提此事。” 裴砚桉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沉思了半晌,这才又匆匆出了趟城,再回来就见到眼前这副情形。 众人齐刷刷地朝着云致远的方向看去,都是一惊。 裴砚桉怎么来了? 云岁晚也没想到,“大爷?” 裴砚桉冷着脸,看了一眼云岁晚,然后往她面前一站,将她护在身后,“云大人这是要打我的夫人?” 第59章 她既是你的夫人,也是我云家的女儿 云致远官阶虽然说只比裴砚桉低半品,但裴砚桉此次能过磨勘,将来前途必然不可估量。 加上他本身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云致远是有些怵他的。 听见他这么一问,收起了脸色朝着他道:“贤婿这话说得,她既是你的夫人,也是我云家的女儿,她做错了事情,我这当父亲的难道还不能教导了?” 裴砚桉看着他,“所以云大人的教导就是抬手打人?” 云致远:“……” 见他不作声,裴砚桉继续道:“我怎么听说是你们云家的人做错了事情,我夫人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怎么,这世道是连公道都不能让人讨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云老太太站了起来,“孙婿这话可就说岔了,公道自在人心,今日秦姨娘犯的错我们都知道,所以从头到尾我们也未曾偏袒过秦姨娘一句。” “说到底都是家事情,事已至此,又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云岁晚望向云老太太,眸色沉黯,“是难堪,还是祖母还在想维护云家的面子?这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着遮遮掩掩维护来的。” 云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不要以为有夫君替你撑腰,说话越发放肆起来,说白了,这是云家家事,还容不得旁人来置喙。” 云岁晚正要再说什么,裴砚桉抢先一步道:“是吗?仅仅是家事?” 他朝着外面道:“将人带进来!” 很快,永福就带着今日在城外要欺负云岁晚的那几个男子以及王大虎。 “秦姨娘或许不认识这几人,大家也都不认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承认自己是受王大虎的差遣要对我家夫人不轨。” “而我手里也有一份王大虎的供词,说是受了秦姨娘的吩咐办事的。” “这些人,脸上带刺字,我想不用我多说云大人应该知道怎刺字意味着什么?” 刺字本就是一种酷刑,在大盛朝,一般囚犯是不会被刺字的,除了一些重要囚犯。 裴砚桉当时在林子中见到这几个人的时候就对这些人脸上的刺字有想法,只是当时人是傅纪带走的他也就没有机会再问。 而且他此番回来身份不一样也不好去细查。 可王大虎说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这些人罪名一定不小,不然怎么会答应杀人的活儿? 所以特意去查了这事。 望京城衙门虽然收容囚犯,但其实很多刺字的犯人都是放到城郊单独的地方的。 裴砚桉去查的也就是这些人当年犯的什么罪。 谁知者一查却发现这几个人居然是涉及当年党权之争的囚犯。 当时皇上还没有立太子,底下的皇子们自然是个个都在争取,这其中就有人拉拢朝堂重臣。 皇上看见眼里很是不开心,这才严查了结党营私的人。 其中就以梁亲王最盛。 皇上自然拿他当靶子以儆效尤。 底下的人也都被送去了监牢并刻下了字。 他带着人过来也是想让他们亲自说出秦姨娘的罪行。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掣肘云家的把柄。 云致远听见裴砚的话有些不太明白,“刺字我是知道,可这和今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裴砚桉看着他,“我若说是这些人是当年梁王底下的人呢?” 云致远闻言,一下瞪直了眼睛,“不是,贤婿,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怎么可能和梁王扯上关系呢?” 说白了,这件事如果裴砚桉存心要整他,他上参一本到皇上跟前说他雇佣梁王之人,那他就和梁王扯上了关系。 那可是被皇上亲自发落的人,他如此只能让皇上对他产生看法。 云致远看看王大虎,又看看秦霜,“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还能说什么?最终是无奈摇摇头。 裴砚桉摆明了的如果不让秦霜去衙门就要上奏的意思,云致远赌不起,只将秦霜推了出去。 正是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夫妻各自飞的话。 说着他又看向一直跪着不吭声的刘争。 “还有这位,什么神医,不过就是靠五石散帮人产生幻觉让自己舒服些罢了。” 说罢他紧紧盯着刘争,“你可知道这是禁药,私自贩卖五石散是要做监的?” 刘争吓得不行,“我,我没有,就是寄放在我那里而已。” “寄放?当真是个好理由。” 说罢裴砚桉又让永福带了一个叫薛程进来,“你既然不承认,那这个人你认识?” 刘争看着那人一下跌坐在地,“我,我不认识!” 不认识?既如此,那不如听听他自己如何说的? 薛程看着众人,“我,我就是城里一个卖这五石散的,每隔几天都会给刘争送东西过去。” “我只听说附近有些村子里的人都会去找他拿药,其实拿的就是这五石散。” 裴砚桉看着云致远,“云大人,你可真是娶了一个好夫人,前有雇佣梁王的人企图害自己人性命,现在又有一个用五石散蛊惑百姓的人。” “你倒是说说这两样都参上去皇上会如何想?” 云致远脸色一片惨白。 刚刚他之所以不想报官除了有和云老太太一样的想法外,其实还在于自己这的脸面。 堂堂翰林府的人,身边人先后两次给自己戴绿帽子,这传出去同朝为官的人如何看他? 而且这么多年她在服侍自己一事上格外周到用心,云致远还是觉得可以留条命。 可现在看自己要是包庇,到时东窗事发,他担不起这责任。 眼下反而是将此事闹得更大对自己有利。 这样起码向世人说明了自己和她不是一路人。 云致远哪里还敢留人,匆匆道:“来人,将秦姨娘关去祠堂,明早送往内监衙门。” 闻言,云岁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听见这话,云月如一下跪在云致远面前,“父亲,不要啊。” 可云致远分明铁了心。 云岁晚看看她又看裴砚桉,此时他眼里竟然没有丝毫同情,是她错觉了吗? 云致远看着裴砚桉,“贤婿,好歹是一家人,还望你看在两家姻亲的面子上手下留情,这有些事情?” 他的意思自然是将刘争卖五石散和那些贼人的事悄悄隐藏起来。 裴砚桉没答话,而是看向云岁晚,“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今日裴砚桉的出现就已经让她很震惊了,而现在裴砚桉居然在为她主事,这实在让她很难将记忆中的那个裴砚桉和现在面前的人重合。 她思筹了半晌,“我说过,该如何便如何!” 云致远听见这话暴怒不已,“我都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你要让云家被牵扯进梁王的案子?” 云岁晚摇摇头,“父亲可能想过,你做得越彻底越显得你坦荡?而且秦姨娘入了内监,你大可一封休书过去,自然就连累不到你了。” 听见这话,云月如朝着她大吼道:“你就是个蛇蝎毒妇。” 说完跑着去追秦姨娘去了。 云致远愣了半晌,深深看了她一眼,往一旁跌坐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大家各自散去。 永福和府上的家丁带着刘争他们也去了衙门。 云岁晚扶着云妙凌起来,“如此,我就不叨扰祖母和父亲休息了。” 退出了园子,裴砚桉紧随其后。 等到了府门处,云妙凌这才道:“晚晚,我来时驾了马车,我先回客栈了。” 云岁稳拿叫住她,“我送你。” 云妙凌看了一眼裴砚桉,“不用了,你们说说话。” 等到云妙凌的马车离开之后,云岁晚才道:“今日的事情大爷费心了,这恩情我会记着的。” 裴砚桉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哦?就只是记着?” 第60章 “将夫人送回去。”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云岁晚到现在整个人都还是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 尤其刚刚在面对云老太太和云致远的时候她整个神经都是紧的。 现在听见他这么一问,只觉得发懵,根本没有心思去揣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怔怔地看着他直接地道想要,“大爷是什么意思?想要妾身如何?” 裴砚桉其实也没想过要让云岁晚如何。 今日他为了她留下来,为了她查了一天才搜罗齐这些人和证据并不是要讨要什么。 只是忙了一天,到头来云岁晚没问他为何而来,也没关心他一句。就一句记着了,还说什么费心了的话,他心里就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裴砚桉看着她,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探寻,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出来又如何?是要她感激涕零吗?还是说要她对他感恩戴德?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定定地看了云岁晚半晌,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在了一声浓稠的叹息声中。 他看着她,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 “今日的事情夫人放心,我会让永年处理好的,不会让他们有翻身的可能。” 云岁晚没想到他沉默这么久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看着他,这才觉出他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大爷没事?” 裴砚桉眼神微凉,俯身看着她,“无事了。” 说完又吩咐一旁的人,“将夫人送回去。” 然后这才重新上了马,调转马头,身子一昂,提着缰绳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风驰电掣。 云岁晚望着如墨的夜,在原地呆了许久,随即又回头看了一眼云府的门头。 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等她回家之后,冷翠就去烧了水,“主儿,我伺候你沐浴了歇息着。” 云岁晚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水房。 当温热的水浸透身子,温暖袭来的瞬间,云岁晚往木桶上一靠,一整日的疲惫在这时倾泻下来。 她微微闭起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母亲的画面。 贺如梅病重那会儿,云致远早就不来她们园子了。 那个时候,秦霜独宠,府中趋炎附势的人不少。 因此,贺如梅心中抑郁越发厉害,病情也更重。 那时的她怨过老天的薄情,也求过上苍的怜悯,遍访过名医,可一切都是无用。 最后,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的面前慢慢烟消云散。 送葬的那天,她伤心欲绝。 而这些年,看着别人能承欢膝下在母亲身边,她心里不是没有过羡慕和嫉妒。 她总是想如果自己母亲还在,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 可这样的想法越多她心里就越难过,她知道不能沉溺在伤痛中,安慰自己让自己要朝前看。 所以,她后来就不怎么去想这些事情了。 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她心里除了痛更多的是怨恨。 她怨恨秦霜心狠手辣,也怨恨父亲的喜新厌旧。 更是怨恨自己为何没能早早发现。 她想了很久,整个人没在水中,直到水变凉了,冷翠一直未能听见有动静这才进来问道:“主儿?您没事?” 云岁晚缓缓睁开眼,这才道:“进来替我更衣。” 那天晚上,云岁晚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一阵接一阵地做梦,一会儿是自己和母亲小时候的情形,一会儿又是梦见她回来的情形。 直到天色慢慢泛出晨光,她才囫囵地睡着。 忽然裴砚桉的脸出现在她脸前,她陡然惊醒,整个人从床上惊叫着坐了起来。 冷翠闻声进来,“主儿,没事?” 云岁晚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摇摇头。 怎么会梦见他了? 想起昨天裴砚桉帮自己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儿,“几时了?” 冷翠道:“主儿,已经是辰时了。” 她无心再睡,起了身。 等用过早膳后,吩咐冰香道:“去备份厚礼送到昭平侯府傅家,就说是答谢他出手相救之恩。” 昭平侯府这礼是必然要送的,她与他不熟,并不想欠他恩情。 冰香领了命出了门。 冷翠从厨房端了早膳过来,进屋见着她神色憔悴,有些担心地道:“主儿,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我看你身子虚弱得很。” 最近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情,云岁晚忙完这头又要顾那头,确实身心俱疲。 加上上一次的病也没好断根,这才点点头,“好。” 侧头间,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一旁不远的梳妆台上,上次裴砚桉给的令牌还在上面。 她想了想,“拿着东西去宫里太医过来看看。” “是。” 冷翠拿上东西这才出了门。 等到太医来看过之后,沉声道:“早前就说过夫人这病是亏在底子,得慢慢调养,如今观夫人脉象虚浮无力,外强中干,再这样下去你身子要亏空的。” 冷翠一听这话不得了,急忙问道:“太医,那这这么办?” 太医叹了口气,“好在夫人还知道重视,眼下我开些药给夫人只能慢慢养着,切忌多思多忧。” 冷翠这才谢过了太医,“是。” 等送走了太医,云岁晚又睡了个回笼觉,到晌午的时候才起身。 冷翠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就端了药过来。 “主儿,可是不能再马虎身子了,这药已经纳凉了。” 云岁晚看着,端起来一骨碌喝下,满嘴苦涩。 放下碗的时候,看了看外面的夏景,对着冷翠道:“这个时节,悦来居的河鲜最是美味,尤其一道韭黄炒河虾最是酥脆。” 冷翠听见这话,问起来,“主儿是想吃河虾?那我即刻叫人去买一份过来。” 云岁晚摇摇头,“出去吃,叫上大姐姐。” 冷翠本是劝她休息,云岁晚却道:“睡得身子酸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冷翠觉得这话也没错,点点头吩咐人套了马车去了。 只是接上云妙凌之后,云岁晚却让车夫调转了方向,“去云府。” 冷翠一听立即道:“主儿,昨天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只怕老爷和老太太都对你不满,你此刻回去不是找不痛快吗?” 云妙凌也跟着道:“就是啊,晚晚,此时还是避一避最好。” 云岁晚笑起来,“谁说我要去府中了,这不是去吃好吃的吗?我想顺道叫上芳姨娘和景俞。” “芳姨娘?”云妙凌看着她,“我记得从前的时候你和她往来不多。” “嗯,不过上次提醒我带些的人正是她,而且这段时间她也算帮过我两回,总要谢谢人家。” “原来如此。”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旁的街角处。 冷翠让王伯将话带给了崔玉芳。 崔玉芳听见这话的时候她也很诧异,想了想还是跟着出了府。 上马车后,一行人这才往悦来居去。 几人到雅间坐下来,云岁晚点了菜。 等上菜期间她端起一杯茶水朝着崔玉芳道谢,“芳姨娘,那日你提醒我带人过去的事情多谢了。” 云妙凌听见这话,也跟着道:“就是,我也该谢谢芳姨娘。” 崔玉芳被她们这么一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也只是随口的话,两位姑娘不必如此。” 云岁晚笑起来,看着她道:“芳姨娘客气了,你心思澄澈、缜密,我瞧着只怕府上很多事情你都了如指掌,不然依着秦霜的性子还能容得下你?” 崔玉芳一惊,看向云岁晚,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大姑娘这话是在夸我吗?” 云岁晚目光拢过来看着她,“芳姨娘难道觉得不是夸你?” 崔玉芳嘴角沉了下去,半晌之后才道:“大姑娘今日请我过来是想问什么?” 第61章 处理好事情,尽快回望京。 悦来居的河虾都是当天新鲜的。 半指大的活虾,直接下锅炒,虾壳瞬间变成红色的透明状,一眼就能窥见里面雪白的虾肉。 撒上一把椒盐,再放入翠绿的韭菜段,色香味俱全。 店里小二将炒河虾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香味正盛。 丝丝缕缕地飘进鼻子里,让人垂涎。 可此时,整个雅间却被一层微妙的气氛笼着,谁都没对那盘河虾展现出多高的食欲。 云岁晚看着崔玉芳,“那芳姨娘呢?是否有什么想要主动和我说的?” 崔玉芳听得一惊,半晌之后却释然一笑,“是,大姑娘被送去庄子时我便知道秦霜的打算。这些年,秦霜做的事情大多我也都知晓。” 云岁晚脸上的笑意隐去,露出一层冷色,“所以秦霜给我母亲下药的事情你是不是也都知道?” 此话一出,云妙凌和云景俞都惊讶不已。 崔玉芳眼神黯了下来,“这事我确实一早就知道,当初秦霜忙着要将太太的园子做成佛堂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我无意听到她和工匠说能不能将院里那棵槐树挪走,可工匠说大树根深蒂固,连根拔起这连着好几处园子都要波及,这才没动。” “我觉得蹊跷,趁着没人的时候去看过,发现了那槐树根系很奇怪,割了一段去问大夫才知道由于常年的浸泡,那槐树根已经染了剧毒,且已经有腐朽之状。” “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云岁晚眼里满是疑惑。 崔玉芳摇摇头,“那个时候俞哥儿还不大,秦霜又将老爷哄得服服帖帖,我,我没有实际证据,所以不敢戳破这一切。而我一直不愿告诉你也是怕你以卵击石,太太已经走了,你知道了又如何?她应该是希望你过得顺遂。” “只是这事儿终究是我对不起太太,大姑娘,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 云岁晚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母亲冤死,做女儿的不能替她申冤,我又如何能顺遂?” 云岁晚看着她,眼中满是痛苦。 云妙凌拿水过来,“好了,晚晚,都过去了,没事了,如今秦霜遭了报应,你母亲此刻也可以安息了。” 云岁晚垂眸下去,嚎啕出声,好半天才止住。 看向崔玉芳,“那先前那位姨娘呢?” 崔玉芳点点头,“我听人说过,那位姨娘死后身上多处淤青,我估计并非正常死亡。” 云岁晚冷笑出声,“从前我只以为秦霜这人嫉妒、市井、贪财、自私,如今才知她心狠手辣,心思深沉,当真是我小看她了。” 说罢看向崔玉芳,“若是猜得没错,芳姨娘的病是装的?” 崔玉芳赧赧一笑,“大姑娘都看出来了?” 云岁晚哂笑了一声,“若非如此,只怕你也遭了秦霜毒手。” 崔玉芳一时红了眼睛,“我是孤女,没有可以靠得住的娘家,府中也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为了俞哥儿我只能如此,装病,让她以为我只是个不中用的人。” “那芳姨娘可想过做这主母?以后不受人欺负?” 闻言,崔玉芳惊了好半天,“大姑娘意思是让我做正室?” “是,论相貌才情和智慧,你都不输任何人。” “可是——” 云岁晚看着她,“芳姨娘,云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祖母一心只在人情脸面上,而父亲只能算窝里横,两个叔父也都没有才学,云家无人。” “若是你不愿做这正室,父亲必然再娶,若是进来的人仍旧和秦霜一样呢?我看俞哥儿上进,若是他能出息了,那新的主母会不会起心思?” 崔玉芳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其实云岁晚这般打算除了这些原因还有自己的私心,眼下她是将自己的祖母和父亲惹恼了,云月如也必定不会和自己善罢甘休。 经此一事她越发看明白了这云家的嘴脸,既如此,自己母亲的嫁妆为何要留下来给那些连她生死都不在乎的人? 她没这么宽宏大量。 而且若是云家有个自己知心的人,对她以后也是助益。 起码像云妙凌这般被送去庄子的事情不会发生。 她看着崔玉芳,“若是你也有此心,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崔玉芳看了她一眼,思忖了好会儿终于点点头,“好,为了俞哥儿,我愿意试试。” 云妙凌见该说的话已经说开,端起一旁的茶水站起来,“如此,我们以这杯茶为界,从此过去种种的不好都让它埋进土里,未来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再不做任凭别人拿捏的人。” 云岁晚也端起茶站起来,“对,让不好的都过去,咱们往前看。” 几人一起碰杯将茶饮尽,这才坐下来品鉴起桌上的菜色来。 - 另一边裴砚桉从望京出门之后,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晚上赶上了王书志他们。 一同进城后,一直都是沉着一张脸。 连着几日都扎在了衙门整理公务。 到第四日上终于将东西整理好这才又去了王书志府邸。 王书志像是早料到他会来一般,已经煮好了一壶茶,推过来到他面前。 “此番进京我一直想同裴大人道谢来着,姚槐能保下来,多亏大人帮着说话澄清,虽然是降官到了县衙但起码没有还有升上来的机会。” 裴砚桉“嗯”了一声,“答应王大人的事我自然是竭尽全力,而且我也是想为百姓留个好官。” 说罢他端起茶一饮而尽。 王书志再添了一杯,“裴大人,喝茶得品。” 可裴砚桉端起来仍旧一饮而尽。 王书志再添第三杯的时候,裴砚桉拦住道:“不喝了,这茶还是太淡了。” “是吗?我看是大人你心火太重。”王书志笑笑道。 裴砚桉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了会儿才又道:“如今潍城已经巡察得差不多了,后日我便启程去江城,临行前想来你这里看看。” 王书志点点头,“嗯,料到了。如此,我便祝大人一路顺意,往后前程似锦、” 裴砚桉点点头,“惠州有王大人这样,‘不务正业’的知府在,想来会安居乐业的。” 说完,起身准备出门。 王书志叫住他,“裴大人,等下。” 他回转身看他,“怎么?” 王书志将一个绣囊递过来,“我让我家夫人绣的,我看裴大人最近应该辗转难眠,眼下都乌青了,所以特意做了这个安睡香囊。” 裴砚桉看着那香囊想起之前云岁晚也会经常给自己做。 或是让他系在腰间,或是放在床头,也是说有益气助眠的功效。 但那会儿他还觉得那是闺阁间的东西,不可能戴出去。 他低头拿着那绣囊,接过来,“多谢。” 王书志笑起来:“裴大人,其实若想日日睡得香甜除了这个,还是得靠你自己最管用,夫妻间的事情最是玄妙也最是简单,将心比心,我相信裴大人和你夫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裴砚桉嘴角微勾,摆摆手,出了门。 出潍城的那天,王书志亲自将他送至城门。 裴砚桉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做个了个拱手的手势,调转马头就继续往南去了。 他打算好了,加快速度处理好事情,尽快回望京。 第62章 “四姑娘回来了?” 有永年盯着,秦霜的事情很快就有了定论。 只谋害当家主母性命一条罪名就足以使秦霜在内监坐上一辈子了,再加上她指使下面的人草菅人命等等。 最终秦霜被罚三十廷仗,扔进内监,不允许任何大夫医治。 事情很快传来出来,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骂秦霜恶毒狠辣的,也有说她自作自受的。 而除了这些更多的是骂云家做事凉薄。 云致远为了避嫌早早写了一封休书给秦霜撇清关系,许多人都说这云家行事太过自私,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些话传进云家,云老太太气得当即就病倒了。 云致远上朝也都觉得脸面无光。 索性告了病假。 而沈慧兰听见这事儿先是惊讶,后是唏嘘。 对着李妈妈道:“瞧,我就说那桉哥媳妇不是良善的,做起事来心狠手辣呢,连自己祖母、父亲的脸面都不顾。” 李妈妈闻言,低声凑到她跟前,“太太慧眼如炬,不过她不会这样对咱们裴家?” 沈慧兰当即一拍桌子,“她敢!咱们国公府能和区区一个伯府相比?就她心里那点事,我只是懒得与她计较,若是触到了我底线,我饶不了她。” 李妈妈点点头,“太太所言极是。” 另一边,云岁晚听见消息自己一个人坐了许久。 秦霜遭此报应,她没并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只觉得若是早些发现,也许自己母亲就不会走得那么早了。 冷翠见她神伤,劝道:“主儿,逝者已矣,你也别太伤心,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云岁晚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看了看外头,“去套马车,我要去趟大姐姐那儿,等这边忙完了,寻个日子,我想去寺里给母亲做一场法事。” 冷翠应下,“是。” 到云妙凌住的客栈的时候,她正在看手里的账册。 这是昨天云岁晚差人送来的。 “大姐姐,这些账册看得如何了?” 云妙凌指了指一边放着的几本,“喏,都差不多了,有出入的地方我都标出来,你看看要不要再看一遍。” 云岁晚摇头,“大姐姐,既然我选择让你来做我的账房先生自然完全信任的。眼下新铺子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这以前的账目我想尽快做完。” 云妙凌点点头,“最晚明天,就可以全出来了。” 云岁晚看着她,“对了,大姐姐,今日来除了问账目的事情,我还想问问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要回云府?” 云妙凌听见这话,这才将手里的账册放了下来,她摇摇头,“我不想回去了。” “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不是。”云妙凌看着她,“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知道的,我父母走得早,在云家,我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关注,尽管我小心翼翼地活着,尽量不出错但最后的结局你也看到了。后来嫁了人,虽然母亲临走前给我留了嫁妆,可我活得依然如履薄冰。” 云妙凌叹了口气,“晚晚,以后的日子我想活成我自己,我不想再靠谁了,而且我也靠不了谁。” 云岁晚本来是想劝她要不要回云府的,如今听她一说,改变了主意。 “行,大姐姐如何打算我都支持你。只是你若是不想回云家,那这客栈也不能长待,不然我给你找一处院子?然后再安排些人过去?” 云妙凌笑起来,“这一点我与你不谋而合,不过不用麻烦你我已经看上了一处院子,已经交了定金了。等过两天我就搬过去,母亲嫁妆里还有两间铺子,我想不如都交给你来打理,我就专心做你的账房先生。” 云岁晚听见这话,有些意外,“交给我?” 云妙凌点点头,“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如你,而我更擅长算账,我们各司其职不是更好?而且这两间铺子一间是做胭脂水粉的,一间是做布庄的,再加上你的首饰铺子,咱们这不是都齐全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云岁晚觉得这主意当真不错。 想了想应了下来,“好。” 从客栈出来之后,云岁晚心情格外的好。 如今秦霜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自己手上的铺子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眼下只要铺子正常开张,她再慢慢将其他几个铺子与裴家腾挪干净,那这和离的事情就算不远了。 到时候,自己也像大姐姐一样,重新寻个宅子,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这么一想,她吩咐冷翠道:“最近同程妈妈说一声,注意着宅子,若是有院落清幽,房型又好的就去看看。” 冷翠看着她,“主儿,大姑娘不是说找到房子了吗怎么还要看?” 云岁晚笑起来,“我啊,是为自己看的。” 接下来的几日云岁晚依旧在铺子上打转。 如今铺子上已经完全打点好,春景阁那边效果也还不错,几个头牌本就气质不俗,将云岁晚精心挑选的首饰珠翠一戴,好些人都问是哪里买的。 她选了个好日子,眼下只等着开张营业了。 这天晚上,她检查完最后一批首饰回府,到了府门时就发现门口停了三辆马车。 正奇怪是谁来了府上,就见有人从府中出来去马车上拿东西。 云岁晚好奇问了一句,那仆从道:“回大奶奶的话,是四姑娘回来了。” 她愣了片刻,“四姑娘回来了?” 云岁晚恍然,前一世,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沈慧兰膝下总共三个孩子,除了裴砚桉和裴鹤丞外还有一个幺女,正是这位四姑娘,裴蓉。 裴蓉性子娇纵,向来看不上她。 当初进府门的时候,裴蓉还未出嫁,常常挑她的不是。 那个时候,她应付得头疼。 后来好不容易嫁了人,还是在离望京两三日车程的梁州,她云岁晚高兴得一宿没睡着觉。 只可惜不到两年时间,裴蓉就因为怀了身孕,在梁州住不惯非要闹着回来。 住回来后,云岁晚才发现她脾气越发见长。 而就在裴蓉怀胎七个多月的时候,因为和她龃龉,不知怎么她人忽然扑上来,云岁晚下意识一躲,佩蓉就撞到了桌角上,早产了。 为着这件事,她硬生生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整个膝盖都跪烂了,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 也就是那场大病才使得她身子越发羸弱。 云岁晚看了一眼外面的马车,吩咐冷翠和冰香道:“以后四姑娘那边的事情能避着就避着些。” 主仆三人进了秋水园,冷翠打了热水过来,云岁晚刚擦了脸,就有仆从进来道:“大奶奶,大太太说今日四姑娘回门,特意吩咐人备了家宴,让你过去。” 第63章 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非得娶她回来。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云岁晚虽然心里不想去,可是裴蓉回门她若是不露面只怕依着裴蓉那性子必然会再来。 她想了想反正这两三个月时间内自己的事情差不多也就能理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应下来,“好,我更了衣服就过去。” 云岁晚重新选了一件素色的衣裳,这才往念安园去。 人刚到,老远就看见一抹艳色坐在抄手游廊尽头的亭子里。 瞧着体态,正是裴蓉。 她收整了心绪,往抄手游廊尽头过去,“四妹妹,好久不见。” 裴蓉撇了她一眼,“哟,这不是大嫂嫂吗?” 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嫂嫂怎么看着清减了不少?” 云岁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天气热了,没什么胃口,看着自然就清减了。” 她并无继续停留的意思,“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说着就要往里去,却被裴蓉叫住,“大嫂嫂,何必这么着急?我可是听母亲说了,你最近一直抱恙在身,不来母亲这边请安的事情也是常有的,这会儿装什么恭敬?” 听着这话,云岁晚估摸着沈慧兰肯定同她吐了不少关于自己的苦水。 她抬眼过来,“四妹妹刚刚不也说是抱恙?我这也是害怕病气传给了母亲。” “哦,说起来,我上次风寒还没完全好彻底,如今都还在喝药,四妹妹如今有了身孕,最好也离我远一些。” 裴蓉听见这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大嫂嫂也就糊弄糊弄母亲。” 云岁晚笑起来,“四妹妹既是觉得我说话不真,后退什么?” 说完这话,她再不看她,抬脚离开。 裴蓉看见她背影,气得拍着桌子道:“就这样的,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非得娶她回来。” 身边的魏妈妈安慰道:“主儿,当心身子,您这还怀着孕呢,和她计较什么?” “和她计较什么?当初要不是她,心羽能嫁去边州?” 裴蓉看着她走远的方向,“反正有我在,我就看不得她逍遥快活。” “是是是,主儿,可眼下你这身子才是要紧啊。”魏妈妈看了一眼她肚子,意味深长。 裴蓉脸色微变,“我知道,后面我会注意的。” 今日的家宴是曹佩娥专门从外面悦来居定的,自从上次家宴上的事情她没得半分好处后,索性干脆找了外面的酒楼直接定回来。 沈慧兰看着一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觉得此次操办得不错,加上上一次她售卖那些滞留的首饰露了脸,也就没有立刻让她将中馈交回去。 她这边不说什么,云岁晚和曹佩娥也就默认现在的方式,双方都很满意。 一家人陆续进了屋子坐下来,彼此打过招呼便各自落座,随后开始动筷。 饭吃到一半,裴蓉瞟了一眼沈惠兰忽然有些感慨地道:“果然还是回家好,这回家有亲人陪在身边,我这饭都能多吃两口了。” 沈慧兰一脸怜爱地道:“觉得家里好就多待些日子,反正梁州气候多变,到时就和你婆家去个信,就在这边生孩子,我能看着也安心些。” 她这么一说,二房三房这边也附和到:“就是啊,这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在望京这边大夫也多,还有太医,自然是放心得多。” 裴蓉眨眨眼,“既然婶婶们和母亲都这么说,那回头我便将这事写信告诉给婆母和夫君。” 她余光扫过云岁晚,笑了笑又道:“对了,大嫂嫂你这边怎么还未有动静?你可是家中长媳,我这比你晚成婚都有了,你可是得加加油啊。” 闻言,其他人都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云岁晚。 云岁晚不慌不忙地将筷子放下,“自然是四妹妹好命,我啊是没这福气。” 沈慧兰听见这话,忍不住道:“这没福气的人是我才对,千挑万选选了一个不下蛋的,瞧瞧人家英国公夫人,孙子都抱俩了。 这话着实是一点情面都没给云岁晚留,但同时一旁的曹佩娥脸色的神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岁晚是长媳,所以站在了风浪口上,可她不也和她一样的处境? 云岁晚脸色沉下来,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裴蓉,心里不免腹诽,好端端的,提这些做甚?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二房姜氏见着打圆场道:“哎呀,都年轻着呢,往后定然有机会的。” 云岁晚低了低头,埋头吃饭去了。 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裴蓉想要给她难堪,可她却根本没有将这当成一件事。 裴蓉想搞幺蛾子,随她去就是了。 她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到碗里,软烂脱骨,很是好吃,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见云岁晚一副不来劲的样子,裴蓉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吃完饭,回去歇息去了。 - 五月初五,随着端午节的到来,云岁晚新置的两家铺子也开业了。 她特意在店门口打了招牌:所有买首饰的,不仅打折而且还送端午粽子、咸鸭蛋。 加上之前做的宣传铺陈,店铺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因着第一日很多想买的人没买到,云岁晚特意让店铺掌柜将活动延长两三日。 而第一批买东西的人将这些东西买回去戴上后又成了活招牌。 很多不怎么去城东城西卖东西的也都慕名而来。 一时间,云岁晚的铺子俨然成了望京最火爆的地方。 巧的是那日裴蓉的马车刚好从门前经过。 见着铺子门口热闹非凡不禁好奇起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一处铺子?” 魏妈妈道:“这不就是刚开起来的吗?而且你又许久不在城中,主儿不知道也正常。” 裴蓉想了想,“反正无事,去看看。” 第64章 你人都是裴家的,何况那些东西? 裴蓉进了铺子之后,见着店铺内尽是人,出于好奇,也跟着逛起来。 逛了两个柜子,都觉得这首饰的样式太过陈旧,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转身往外,忽然瞥见柜子上一套特意摆出来的石榴红的首饰,一下就顿住了脚。 虽然看着样式依旧是过时了些,但裴蓉一看便知道那是东海珊瑚珠,一问价格居然还便宜得紧,当即就拍板将那套首饰买了起来。 自己虽然不会戴这样的东西,但怎么说也是上好的东海珊瑚珠,上回她去见嘉良县主的时候,正好听见说她想要找着东海红珊瑚。 这可不是顺手的人情? 竟没想到这样的小店还能出这样的好品质。 她看着魏妈妈道:“这铺子你记下来,回头再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寻上旁的好东西呢。” 魏妈妈答应着,悄悄记了下来。 裴蓉回府后就立即着人将那首饰上的红珊瑚给拆下来。 只是拆到一半,沈慧兰正好就过来了,见着桌上那几颗红珊瑚当即笑着道:“这品质卖相倒是不错。” 裴蓉这才将今日在外面买东西的事说了出来。 “母亲,这铺子东西倒是不错,就是这样式老旧了些。” 沈慧兰一听拿起来瞧了瞧,可下一刻人就定在了原地,“你刚刚说这东西在哪里买的?” 裴蓉见她神色不对不禁也疑惑起来,“怎么了?” “就在东市那边,那铺子还热闹得很呢?” 热闹得很? 沈慧兰虽然现在不怎么管铺子上的事情,可她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 当初在打理铺子的时候,她唯独喜欢用凤纹格的珊瑚珠。 但偏偏这种珊瑚珠最是不好打孔,其他首饰铺根本不用。 也只有她坚持。 久而久之,这裴家用的珊瑚珠必用凤纹格的也就成了默认的规矩。 所以沈慧兰一下就认出来那是裴家的东西。 虽说是知道曹佩娥是将仓库里那些过气首饰卖了出去,可裴蓉却说那铺子就开在城东,还热闹得很,她这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这自己积压卖不出去的东西怎么到了别家铺子却成了紧俏货? 而且曹佩娥又在这中间充当了什么角色? 一连串疑问在她脑子里闪过,沈慧兰当即就让裴蓉带着自己去了那处铺子。 这一见着门口人声鼎沸的模样,她这心里更不是滋味。 一路进到店铺内,见着那些七七八八的首饰几乎全都有裴家货的影子,她气得不行。 回到府中就将曹佩娥叫到了园子里,随后将那些珊瑚珠扔到了她面前,“你倒是说说,这仓库首饰贱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出现在了东市铺子上海成了紧俏货?” 曹佩娥也是一愣,当初卖东西的时候云岁晚可没说东西是要留在京城内的啊。 见着她不作声,曹佩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怎么?难不成此事你也有参与?” 曹佩娥连忙摆手,“我我我,这怎么可能?” 就在她脱口说出是云岁晚的时候,云岁晚正巧进了园子。 未等曹佩娥先开口,她便道:“母亲,此事是我的主意。” 沈慧兰一听这话,偏头过去看她,“你怎么过来了?你刚刚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不慌不忙地道:“东西我是找二弟妹买的,当初也没给她说那买家具体是谁,更没提这东西是要放到望京城卖。不过母亲,上面裴家的印记已经遮掩掉了,不会出现误会的。” 沈慧兰怎么也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了云岁晚,整个人越发生气。 她像是抓到了她小辫子一般不依不饶地道:“什么叫印记已经遮掩掉?遮掉了这就不是裴家的东西了?\" \"你身为裴家妇,居然打起了婆家主意?当真是不害臊。” 云岁晚淡然一笑,“母亲是觉得这生意害臊?” “你居然还有脸问?真是有娘生无娘养。” 听见这话,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顿了片刻,却轻轻笑起来,“母亲,这东西有人卖有人买,当初是你们觉得东西卖不出去,放着也是空占库房这才低价卖了出去,如今看见别人经营得红火,怎么?现在又后悔想拿回去了?” 裴蓉见她说话毫不留情,忍不住替着沈慧兰道:“从前只觉得大嫂嫂良善宽容,如今看不是你良善宽容,不过是隐藏得好罢了。” “也不知兄长看到你这副模样他是否还能让你做这裴家长媳?” 云岁晚睨了她一眼,“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至于旁的,也无需你来定夺。” 沈慧兰听见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怒不可遏地道:“来人,去那什么铺子里,将东西都拿回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云岁晚冷冷看着她,“母亲可想好了,若你当真要去,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我也再提醒一下母亲,这些东西是我白纸黑字买下来的,如今若不是我拓新出来,这东西只怕也未必能有什么价值。” 沈慧兰此时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 她只觉得是云岁晚将自家的东西腾挪了出去,谋取私利,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容忍! “什么白纸黑字,你人都是裴家的,何况那些东西?” 说完,她就指使着人出了门。 云岁晚没拦着,任由她的人去了铺子。 可她吩咐出去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巴巴地折了回来。 带着两手空空的手道:“大太太,那铺子我们根本碰不了!” 沈慧兰不解,“什么叫碰不了?” 底下的人愁着一张脸,只道:“大太太自去看了就明白了。” 沈慧兰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碰不了? 她跟着过去,只可惜在踏进屋子里的一瞬间,他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这这,这怎么是这样的?” 第65章 “母亲,究竟是谁在给谁下套?” 沈慧兰赶去的时候,气冲冲地进屋,可等看清屋子里坐着的人后,整个人脸色大变。 也顾不得气不气了,连忙俯身道:“妾身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是裴家大太太要来拿这铺子上的东西?” 沈慧兰看了一眼紧跟而来的云岁晚,壮着胆子道:“是,长公主有所不知,实在是家中媳妇不为人事,我如今来只是拿回原本属于裴家的东西。” 长公主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淡然,“裴家的东西?可这东西不是本宫的吗?” 沈慧兰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连忙改口道:“是妾身糊涂了,糊涂了糊涂了。” 长公主看着她,没作声,半晌之后站起身来朝外面自己的马车上去。 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云岁晚,“店铺陈设倒是不错。” 云岁晚福礼,“妾身多谢长公主夸赞,妾室恭送长公主。” 等长公主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外,沈慧兰这才一下软下来。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居然给我下套?” 今天这事确实是云岁晚有意为之。 云岁晚摇摇头,“母亲,究竟是谁在给谁下套?” 沈慧兰不解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母亲昨日见了前日见了谁又说了什么话您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透风的墙?” 沈慧兰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其实这事我原本根本就不在意,可若那人是云月如,我绝对不答应。” 原来,自从云家出事之后,沈慧兰这心里想要给裴砚桉找个妾室的想法越发强烈。 虽然说她也觉得秦霜手段狠辣,但就云岁晚现在这样子,做起事情来太不顾及自家体面。 她这心里也是觉得不妥。 对她这个媳妇的看法也是越来越多。 所以想找个妾室制衡她。 可她想了不少人选都觉得不妥,思来想去间一下就想到了云月如。 月月如是云岁晚的妹妹,姿色性情有两分相似,因此觉得裴留下的概率大。 所以寻了人去请她过来,想问问她的意思。 云月如听见这话,虽然心里不愿为妾,可一想到对方是裴砚桉,而且慧和云岁晚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心里自然巴不得。 当时就立即答应下来。 沈慧兰拍拍她的手,“如此,那就等桉哥儿回来我就同他说此事。” 可偏偏云月如这人太过争强好胜,回去之后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正好被崔玉芳听见了。 她这才将此事告诉给了云岁晚。 而那日从崔玉芳那里回来之后,她正好又无意看见了裴蓉身边的丫鬟半香去寻东西说起买东西的事情。她听见后,就知道裴蓉去过自己的铺子。 那会儿的她就已经料想到若是沈慧兰看见那东西会认出那是裴家的东西。 这两件事情混在一起她心里就像吃了秤砣,怎么都不舒服。 这妾室是谁都行就她云月如不行。 她想了想这才假借请玉竹去铺子上看看有无改进之处让她过去。 一来是想趁此机会将这层纸捅破,她往后正好正大光明地做生意。 二来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吃吃瘪。 可没想到长公主居然真的自己来了。 只能说是沈慧兰这命格太衰了些。 云岁晚看着她,“若是猜得没错,上次红豆的事情就是云月如替你出的主意?所以你和她有过照面,这才在纳妾之事上想到了她,对?” 沈慧兰惊恐地看着云岁晚,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被识破。 她确实是在那次的时候对云月如的印象不错。 她从没想到云岁晚能通透至此,一时间竟对云岁晚是又恨又无奈。 最终沈慧兰只好灰溜溜地回了裴府。 云岁晚目的一成,一下跌坐下来。 冷翠见她脸色发白,紧张地问道:“主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岁晚摇摇头,“没事,你让其他人继续打点着铺子,我自己坐会儿。” 冷翠这才转头忙去了。 云岁晚怔怔地看着外面,心里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这事虽然她是压得沈惠兰无话可说,可有一件事却让她觉得忧虑得紧。 那便是沈慧兰居然要让云月如进府。 上一世的时候是秦霜带的头先找到沈慧兰说起做平妻的事情。 这一世秦霜明明已经得到了惩罚,按理说云岁晚从理论上讲就没有了进入裴家的理由和路径。 可偏偏,沈慧兰主动提及了此事。 这一世许多人物或者事情与上一世不一样,她以为可能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可云月如这事儿没变是不是说明不管这中间曲折如何,最终结果还是不会变? 最近她身子一直不好,是不是也说明最终她还是会走向死亡? 想到这里,云岁晚心里不得不害怕。 所以她高兴不起来。 若是如此,她当如何? 云岁晚坐在铺子里的竹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样,直到冷翠端来一盏陈皮茶,才惊觉掌心已沁出薄汗。 她吐出口气站起身来,“也罢,多思无益。” 想着刚刚长公主亲自过来,云岁晚吩咐冷翠备了车。 当她攥着汗湿的帕子踏入长公主府时,长公主正斜倚竹榻,指尖拨弄着案上那套青瓷茶具。 云岁晚先磕头,“今日之事,妾身有罪。” 长公主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的脸:“哦?何罪之有?” 云岁晚俯身下去,“妾身今日请玉竹姑娘过去是故意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婆母难堪。妾身自知如此不妥,所以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停了手上的动作,府身看去,“那你为何非要如此?本宫倒是好奇。” 云岁晚抿了抿嘴,“妾身有苦难言。” 长公主眼底闪过兴味,“倒是有趣,明明做起事情来毫不留情,这说话怎么还吞吐起来了?” 云岁晚正要继续说,却见长公主摆摆手,“罢了,本宫一向不强人所难。” “既然不想说,也不必说了,只是,既有欺瞒,确实该罚。” “后日,长公主府有个宴会,你过来帮着操持几道各地的点心。” 云岁晚一愣,连忙叩头下去,“是,妾身定不负长公主吩咐。” 第66章 傅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长公主府的宴会,整个裴家就只有云岁晚一人过去。 裴蓉听说之后,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这长公主是不是眼睛不清亮?怎么就对她青眼有加了?” 半香听着这话,连忙道:“主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蓉愤愤不平地道:“这又如何?反正是在自己家里,我还怕谁嚼了舌根子去?” “还有那曹佩娥,拿到这中馈之权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也难怪二哥哥看不上她,养了一堆的人在园中。” 半香左右看了看,“主儿,这隔墙有耳,咱们回来还是小心些得好。眼下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和身子,何必为这些事情上气?” 听见这话,裴蓉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可心里还是不爽,狠狠吐了口气,这才撑着腰肢往前去了。 裴蓉沿着青石板路往前,离从开的那条路上又分出一条岔路,蜿蜒着往一旁的亭落而去。 花帘半开,晨光从廊柱下穿堂而过,将一旁的梧桐叶子映得金光灿灿。 岔路旁的亭子内曹佩娥看着裴蓉离开的方向,目光沉了下来。 红梅也跟着看了看然后道:“主儿,这四姑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曹佩娥将手中的团扇扇得呜呜作响,“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说我?” 红梅劝道:“主儿,四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她生气?你这气着了身子这苦的不还是自己?” 不说还好,一说曹佩娥心里的气越发不可收拾,“还有那云岁晚,当初来找我的时候说什么是为我好,敢情是在给自己铺路呢?” “亏我还将所有的东西都清出去了给她,她就是这样对我的?” “那日婆母回来就对我一顿劈头盖脸,还指着我脸面问我是不是早就和云岁晚串通好了,我当真是有口难辩。”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团扇也越扇越厉害。 忽然,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恨恨地看着亭子外面,“看不上我是?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曹佩娥才是这府上最能干的。” 另一边,云岁晚一早就起了身。 昨日她已经早早地就将所需要准备的食材告诉了玉竹。 如今她只需过去就是了。 只是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有人抬着箱子进来。 黑漆漆的一大箱,她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仆从立即道:“回大奶奶的话,这是大爷从潍城捎过来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潍城?这裴砚桉都回来过一回了也没见他带什么东西,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里面是什么可知道?” “好像是一些潍城特产,大爷捎了两箱回来,一箱分给了府上其他人,一箱让送来秋水园。 倒是稀奇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裴砚桉捎东西回来。 不过因为要去长公主府,她也没有多瞧,急着出了府。 昨日的时候云岁晚来送食材单子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了,今日长公主这宴席其实就是百花会,原先多在春日。 是皇室与各家贵门勋功走动的纽带。 只是由于皇后抱病在身,一拖再拖,眼见着都入夏了,实在无法便就交给长公主来打理。 所以,今日这点心不仅需要好吃,更是需要精致。 云岁晚不敢怠慢,撩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等全部做完不觉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从厨房出来时候见着园子内,清流掩映,林木葱茏,芳草萋萋,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虽是不及春日的百花盛景,但长公主特意命人从宫里搬了许多精心培植的出来,也算繁盛。 各家夫人姑娘聚在一起品花、品茶、品诗,说些风雅颂,吃着时新的点心茶色,长公主再拣着夸赞的话对着重臣妻眷一说,这也是对重臣们的嘉奖。 只不过,这样的宴会虽是看着热闹,其实最无趣,也最心累。 云岁晚从前的时候就是其中的一员。 迎来送往,强颜欢笑。 而今日不同,今日她是作为旁观者来的这里,大有一种旁观者清的姿态。 所以当她看着同样的情景时,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忽然觉得一切不过都是虚妄。 她抬脚正要往一旁去,却听得有人唤她,“裴大奶奶,长公主让你过去一趟。” 她回头一看见是玉竹,“玉竹姑娘,长公主唤我?” “嗯。” 云岁晚来不及多想,抬脚往前厅去。 刚到花门处就听见长公主道:“说起来,今日这几样地方点心还是裴家那位大奶奶做的,本宫前段日子身子不适多亏她会做一些地方小食。” “今日才特意让她又做了一回,也让大家尝个鲜。” 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惊讶。 东西确实做得不错,不仅好看,味道也正好。没说之前大家都以为是长公主府上厨子做的,哪能想竟是裴家那位大奶奶呢? 而这长公主这般独独拿出来说是何意? 虽是不解,但看着人正好过来了,也跟着夸起来。 “确实是不错。” “就是,我这家乡就是安州的,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酸甜膏了。” 得了夸,云岁晚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众位谬赞了。” 长公主再没说什么,大家这番寒暄告一段落后,她指了一处位置让她落座。 然后,又说起别的事去了。 等到百花宴吃罢,已经是申时过了。 众人准备纷纷行礼告辞。 留下云岁晚到了最后,见着屋子已无人这才朝着长公主跪拜下去,“妾身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倒是聪慧也不枉我为你搭这桥。” 这一次云岁晚能将裴家那些滞销的东西卖得如此好,已经证明此道可行。 那这各家府院是不是都有卖不出去积压仓库的? 长公主这是有心在帮她呢。 云岁晚这才扬起头道:“长公主费心了,妾身一定会尽力,不让您失望。”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下去。” 等从公主府出来后,云岁晚心情不错,一路踩着轻快的步子往自己马车那边过去。 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她抬眼过去正好见着几人骑着马直接朝着她这方向过来。 云岁晚连忙一转,整个人往后退了退。 等站定了才看见马背上的人竟然是傅纪。 傅纪及时勒住马头,调转回来看着云岁晚,“没事?” 云岁晚摇头,“无碍。” 说着转头就要继续上马车,却被对方叫住,“裴家夫人稍等。” 云岁晚看向他,“怎么了?” 傅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又道:“瞧着夫人这样子心情倒是不错,丝毫没有伤心的样子嘛,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如此傅某只能说夫人心胸的确开阔。” 云岁晚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心胸开口?什么这样的事情?傅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傅纪一愣,随即兴味地一笑,“裴大人在外头想要纳妾这事夫人不会是还不知道?” 第67章 妾原以为嫁的是芝兰玉树,不料竟是路柳墙 听见这话时,云岁晚有一瞬的错愕。 纳妾?裴砚桉纳妾? 这事儿若是放到别人身上她或许会信,可看着裴砚桉之前的反应,他对此事毫无兴致,怎么会突然纳妾了? 而且傅纪又是如何知道? 傅纪看着她的神情笑起来,“看来你确实不知道。” 云岁晚睨了他一眼,“知不知道也不用傅公子操心,若公子只是为了说此事,那我眼下已经知晓了。” 傅纪刚刚勾勒出来的一点看好戏的心情忽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她,“难道夫人对此事不在意?” 她笑笑,“我倒是觉得傅公子对此事挺在意的,不然这江城离京城这么远你怎么都能知道?” “莫不是公子有断背之好?不然为何如此关心一个人?” 傅纪:“……” 云岁晚见他不说话了,抬脚上了马车。 傅纪看着人走远,嘴角慢慢扬起来。 一旁的随侍见着问道:“爷被人损了怎的却一点不气?” 傅纪摇摇头,“我瞧着是裴砚桉要头疼了。” 云岁晚这头回到府中就着了永年过来询问,“大爷纳妾的事情你可曾知道?” 永年一愣,“大奶奶都已经知道了?” 云岁晚本来没想着能得到什么答案的,甚至她对此事的真假都还存疑。 眼下看见永年这神情,一下就怔住了。 “还真有此事?” 永年立即摆手,“不不不,此事我也是在永福的来信中知晓了一些,不过虽然确有纳妾一事,但是并非大奶奶所说的那样。” 原来,裴砚桉进江城那天,正好赶上一场细雨。 进城之后,府衙的人早早地就来了城门迎接。 裴砚桉随着人便先往衙门去。 哪知半路上时,不知道谁的马受了惊,竟然直接冲向了人群。 那马儿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朝着一处铺子过去,门口一位姑娘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躲闪。 踉跄一退,因着地上有雨水,路面湿滑一个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 眼见着马蹄就要塌下去,裴砚桉眼疾手快将人救下。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之后裴砚桉在巡察时发现这江城城郊的几条官路因为前段时间的山体滑坡生生被横道切断。 而且由于山脉的阻挡,这江城外的官路需要得盘山而上,又得盘山而下。 费时费力不说,对于一些商户运送货物都是件头疼的事情。 裴砚桉问为何不重新劈路,这江城府衙的陈知县才说是府中银子紧张。 “没有向朝廷请过奏折吗?” 陈知县一脸苦相,“谁说没有呢,可都说朝廷国库也是吃紧。” 这话其实不假,这几年朝廷兴修水利,国库确实紧张。 可路本为民生计,江城原本地产富饶,就因为路的难题使得交通闭塞,村与村之间的往来也成了一件漫长的事情。 所以最终在裴砚桉的主张下决定募银修路,作为补偿,凡是捐银的,日后三年可免两成赋税。 虽然给的利益不算小,但那些乡绅富户都还是以一种观望态度。 谁知道这两成赋税的承诺是不是真的? 裴砚桉一筹莫展,就在他想着该如何之时,城中首富梁家带着银钱来了,但条件却是希望裴砚桉能接纳其幼女。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梁家幼女竟然是那日他救的那位姑娘,梁璨。 原来,梁璨在那日回家之后始终无法忘记那出手救下她之人,辗转反侧间是茶不思饭不香。 直到那日在募银会上意外见到了裴砚桉,这才央求自己父亲达成自己心愿。 梁父心疼女儿这才主动上门。 可没想到的是裴砚桉拒绝了,“我已经有了妻室。” 闻言梁璨伤心欲绝。 眼见着人逐渐消瘦,梁父只得重新登门,这一次说哪怕为妾也成。 也就是这样,纳妾之事才传了出来。 云岁晚听见这来龙去脉,半晌之后忽然轻笑起来,“倒也不算坏事。” 想了想,吩咐冷翠拿了笔墨来,然后写了一封家信交给了永年。 “你将这封家信送出去给大爷。” 永年应下,这才出了门。 冷翠看着永年出了门好奇起来,“主儿,大爷都要纳妾了,我看你也不是很生气啊?上次大太太说让七姑娘进府你不是反对得紧?” 云岁晚笑起来,“人与人也是有区别的,如今这纳妾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是个好兆头。” “啊?主儿莫不是说笑?大爷要是真纳了妾,那主儿你这不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云岁晚朝她眨眨眼,“只怕非但没有不好过反而还惬意得很。” “主儿,你不会是被气糊涂了?”冷翠疑惑地道。 云岁晚摆摆手,“听我的就对了,这样,明儿个天你就去外面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讲给画本子先生,让他每日讲两场戏传出去。” 冷翠听得云里雾里的,对云岁晚这做法也更是不解,不过还是应下来,“是。” 另一边,整个江城的人都在劝说裴砚桉将梁璨纳在身边,可偏偏他无动于衷。 眼见着银子的事情一筹莫展,裴砚桉心中已想出一个法子。 这天他正准备去找陈知县说此事,永福进来道:“爷,望京来了封大奶奶的信。” 裴砚一听,心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 急忙将信接过来,拆信,展信一气呵成。 然而,当他看到信上内容一刹那,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顿住。 裴砚桉死死盯着信笺上那句“妾原以为嫁的是芝兰玉树,不料竟是路柳墙花”的话,整张脸阴沉得可怕。 他百思不得其解,云岁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68章 哪个妻子乐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呢? 庭院中的蝉鸣不断,浓密的树木枝条绿意盎然,几朵还未完全凋谢的朱红花朵点缀在纸枝条上,给闷热的天儿添了几分明快。 裴砚桉捏着那份信笺眸色深黑,一眼望不到底。 成婚这么多年这是云岁晚第一次敢这样说话,那封信里明里暗里的挖苦不说,处处都在指摘他的不是。 而且云岁晚居然拿他以路柳墙花作比? 裴砚桉想到这个词,就浑身地不得劲。 自己在这边顶着压力将此事压下来,她这轻飘飘一封信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说她,她对自己的信任到底有几分? 永福见着这情形,小心翼翼地道:“爷,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裴砚桉看着他,良久才道:“最近永年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永福一愣,“没有什么消息啊,哦,对了,上次太子那件事有了新的眉目。这栽赃陷害爷的人十有八九是礼部那边的孙前孙大人。” 裴砚桉依旧冷着脸,“孙前?这人惯是溜须拍马不做正事,不过是个替罪的,只怕这后面的人已经做好了筹谋。此事已经查不出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永福,“家里就没什么消息吗?” “家里?”永福心里一阵委屈,当时让永年在京中不就是为了盯着此事吗?可没说让注意家里的事情啊。 他挖空心思地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道:“哦,好像永年心里有提到说大奶奶知道了梁家的是事情,很是生气。” 见着裴砚桉眉头紧锁,永福接着又道:“想来定是大奶奶不想爷你纳妾才生气的?” 听见这话,裴砚桉脸色微变,“你说大奶奶不想我纳妾?” 永福见裴砚桉神色微松,估摸着自己的话是说到了他心里,这才又道:“对啊,这古往今来,哪个妻子乐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呢?而且大奶奶心中一直有你,这事儿突然她生气也是无可厚非。” 裴砚桉心里一滞,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虽然云岁晚那话说得确实不妥,可是她这样不就代表她心里是有他的吗? 这几年,云岁晚在他心中一直是端庄大方的形象,断不会出现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心里不爽了,气恼了。 如此一想,裴砚桉气儿顺了,心绪也平复了。 连看着那句话也觉得顺眼了许多,骂得越狠是不是就说明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越重? 裴砚桉忽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连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往外去,步子都轻巧了。 永福抹了抹额上汗,紧跟而上。 裴砚桉一路步履如飞进到府衙内,见着陈知县难得地露出丝笑容,“陈知县。” 陈知县听着这微扬的音调,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渗人。 顿了顿才道:“裴大人。” 裴砚桉拍着他肩膀道:“这募银的法子我想到了。” 陈知县一听这话立即也高兴起来,“当真?” 裴砚桉点点头,“如今这些乡绅富户迟迟未肯行动,说白了还是对朝廷有迟疑态度。” “既是如此,我们打消他们顾虑不就成了?” 陈知县不解,“这若是能打消顾虑,何必等到现在?前个儿天,县衙书丞这边还专门发了布告,说能由县衙出面写封文书,这不还是没人愿意吗?”儿 裴砚桉朝他道:“路不在自己手上,旁的人如何信?” 陈知县仍旧疑惑,看着他,“裴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你让城中的富商都到衙门来。” 陈知县虽然还是不太确定裴砚桉所说的意思,但还是按着吩咐去办了。 等到第二天,衙门内就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裴砚桉打外走进来,就带着一沓文书进来。 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东西一撂,“修路之事势在必行,我已经向朝廷请求了拨款,不日就会下来。” 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惊讶。 “这朝廷拨款了?” “没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我也不知道啊!” 见着大家议论纷纷,裴砚桉继续道:“只是如今却有一事为难。”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这修路的资金虽然朝廷还在想办法,但是这修路监事商会的人选却是还未定下,想来大家都知道这山头那边是渡口,这路要修,自然要过渡口。当初在申请这笔银钱的时候就同朝廷说好了,这渡口往后的经营权若是归府衙,实在不妥,朝廷的意思还是想将渡口权交出去。” 眼下之意便是以修路监事商会为托,得监事者得渡口权。 “渡口权?这可是笔大买卖啊,这江城每日的进出量可是不少呢?” “对啊,这往后东西运进运出,费用可不少。”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声道:“我愿意出一万两。”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纷纷跟着叫价。 “我出一万五千两。” “我出一万八千两。” “我出两万!” “我出三万!” 到最后竟然叫出了十万的高价。 听见这价格陈知县直接瞪直了眼睛。 裴砚桉左右看了看,这才又道,“这渡口权的赋税朝廷也发了话,依旧可以在三年内减两成。” 听见这话,又有人踊跃叫价,“十一万!” “我出十二万两!” …… 最终这渡口权以十五万银子成交。 许多没有拍到的都是一脸惋惜。 大家摇摇头,这才离开了衙门。 等到人都走了,陈知县这才道:“裴大人,这朝廷当真拨了银子?” 裴砚桉笑起来,“没有。” “那你刚刚说?” “这不是有十五万两?” “所以,你刚刚故意那么说的?”陈知县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这就是定心丸,让他们知道咱们这路修定了,那渡口也必然会修建落成,都是商人,自然能分辨出一个渡口能带来多大收益。放着别的不说,就说是自己原本的生意,有渡口在手,自己是不是有优势?” “那你刚刚说减免赋税?” “这个是真的,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往望京送过一封信了。皇上兴水利,本就是要重农桑,减轻赋税是迟早的,所以如今能利用这些商户银钱做朝廷想做的事情,这不过是顺手的。” “原来如此。”陈知县朝着裴砚拱拱手,“大人英明。” 裴砚桉叹了口气,“路是民生大计,此次一路过来我发现道路不便的地方要穷许多,这说明一个问题,只有路通了,经济才有更多的往来。” “一旦往来多了,这经济自然也就盘活了。” 陈知县点点头,“微臣受教了。” 当天,银子就送到了衙门,有了这一笔款项,陈知县立刻开始着人画图,然后张罗着后面需要的人手。 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裴大人,江城隶属惠州,上日你从惠州潍城过来,想必也见过王知府了,如今这道路修建之事还得需要同知府大人先报备。” “陈知县的话我明白,那你即刻去潍城,这里有我和其他大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 陈知县点点头,“转头出了门。” 可没想到仅仅去了半日时间,陈知县竟然带着王书志一起来了。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怎的来了?” 王书志左右看了看,随后放低了声音道:“此次我来寻你,有一事需要告诉裴大人。” “什么?” 王书志忽然脸色沉重起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裴砚桉脸色顿时大变,“王大人此言几分真假?” “七分。” 裴砚桉一怔,当即道:“我马上回望京。” 第69章 “夫人当真好脚法。” 这几日,因着百花宴上长公主的引荐,云岁晚便开始往各府拜访去了。 大家一听说她有心做那些过时沉库的东西,纷纷都拿了出来,“裴家大奶奶要收,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甭管这话有几分真是冲着云岁晚,有几分是冲着长公主的面子。 但起码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这几天过府都异常顺利,连着谈妥了好几家。 而东西收得多了,云岁晚就发现了其中一个问题。 因为在仓库放着的时间太长,有时候这掌中馈的人都不知道库房里有哪些东西。 因此,云岁晚在检查这些首饰的时候发现了一少部分材质极佳,但是款式不行的。 上次裴蓉将从她铺子里的东西买回去的时候,就拆了来。 云岁晚觉得此法倒是不错。 这一次百花宴上得长公主提携,她还想到了另一层问题。 长公主不就是门面?她既然可以从底层百姓的生意,为何不能做上流的生意? 虽然她是不想和裴家的生意有交集,但除了首饰,这旁的行业多的是。 只要有货源,她不愁卖不出去。 所以经过比较,她觉得茶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望京城内有饮茶之风,下到底层百姓,上到皇亲贵族,都喜欢吃茶。 不同的还是在于茶的选择上。 到时她的茶铺可分两种,一种是内设雅堂,一种是外设露街摊子,大厅兜售茶叶,这买卖做得好说不定比首饰赚钱多了。 云岁晚这主意一定她就张罗着这事儿去了。 原先卖首饰的铺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她只需要将铺子重修装点一下就成。 所以立即吩咐了铺子上人按照这想法对铺子进行重新装点。 这么一忙活,云岁晚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已黑。 冷翠端了药过来,云岁晚喝过之后就上床歇息去了。 只是睡到半夜,她忽然感觉到脖子痒酥酥的,迷蒙中她似乎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翻了个身朝着里面拱了拱。 可刚刚那个硬硬的东西跟着自己又过来了。 云岁晚困乏得紧不想睁眼。 意识中将身子一侧用脚踢了那东西一下。 她本是光足,触碰的刹那觉得毛茸茸的。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这才慢悠悠地睁了眼。 这一下可是不得了,她看着自己脚踩在一颗头上,吓得惊叫出声,“谁,谁在床角?” 倾泻的月光洒进屋子,云岁晚只看得到一个大概轮廓。 她能肯定的是那是一个人,旁的却是再也猜不出了。 她憋足了声音正准备大声呼救,却听得一个熟悉且沉闷的声音传来,“是我。” 云岁晚未出口的话硬生生憋在喉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爷?” 其实,裴砚桉昨日就京了。 那日,王书淮去江城,除了看修路之事,另一桩,便是特意去寻裴砚桉的。 因着先前的交情,王书志是信任他的,所以才来请他帮忙。 最近他发现潍城内近期多了一些贩卖银铁铜的且数目还不小就有了起疑。 细查下去居然发现此事牵涉到了望京城中的人物。 他不敢擅作主张,也害怕打草惊蛇。 因为害怕自己进京目的容易被揣测,这才想让裴砚桉进京禀告此事。 反正眼下修路,他回京陈述也算合情合理。 所以裴砚当即就立刻返回了敬重,他这边向皇上禀报了这事之后这才出了宫。 只是因着要等所以也并未着急出城,这才索性回了秋水园。 一进门就想到永福说的那些话,他心里无端升起一丝愧疚。 虽然纳妾一事子虚乌有,但毕竟让她不高兴了,他作为丈夫,自然有责任。 所以这么一想,他越发想见她。 推门之时听着屋子里平缓的呼吸声,他心里生出一分平静。 慢慢靠过去想着挨着她躺一会儿,不料云岁晚竟辗转反侧,还用脚踢了他头。 他心里那点惦念消散大半,看着她那只脚,“夫人当真好脚法。” 云岁晚这才惊觉自己的脚还在他头上,连忙收了回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大爷回来了。” 她慌忙起身这才将蜡烛点燃。 裴砚桉见着她立在桌子一旁,轻薄的蝉翼衣裹挟在身上,轻薄贴身,将她好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一张白玉般的脸蛋在烛光下越显娇媚。 裴砚桉喉结微动,定了定心绪道:“我先去沐浴。” 云岁晚这才让下面的人准备衣物。 只是看着屋中跳动的火苗,她却睡不着了。 这裴砚桉在这里沐浴难不成是要留宿? 第70章 “夫人,我们多久没同房了?” 云岁晚坐立难安,而且裴砚桉怎么又回来了? 上一次他去巡察的时候不是没有回来过吗? 这一次怎么连着回了两次? 是自己在信里还骂了他? 好歹也是一介男子,至于为这点事情就千里迢迢地回来吗? 云岁晚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对。 只是她这头还没想清楚,那头一阵水声后裴砚桉人就出来了。 一件素白色直襟长袍,垂感极好,将他的身姿修饰得极为修长。 发丝用一根银丝带随意地绑着,额前几缕发丝松散下来,还躺着些水珠。 俨然一副清俊公子形象。 不得不承认,裴砚桉无论是身材还是姿色在这望京城里都是极好的。 当初云岁晚拼了命地要嫁给他,要说没有被他的姿色所吸引是不可能的。 她看了他一眼,将眼睛瞥到一边,嘟囔道:“大爷今日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裴砚桉朝着她过来,“有些急事。” 云岁晚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有事?” 看来不是因为自己写信的事情。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再抬头却发现裴砚桉又近了两步。 两人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 男人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云岁晚整个人被她拢在他阴影之下,瞬间红了脸。 这该死的色相,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夫人不上床睡觉?” 云岁晚闻言这才将人推开,“那个,天气太热了,我去洗个澡。” “大爷赶紧回去歇着。” 说着就要去水房。 却听得背后裴砚桉道:“我能回哪儿去?这不就是我的寝榻吗?” 云岁晚皱了皱眉头,回转头来,“大爷不是一直都睡在书房的吗?” 裴砚桉挑了挑眉,垂眼道:“今日不想过去了,再说这么多日未曾回来,也没人收拾。” “那我即刻让人去收拾。” “夫人,天色已经很晚了。”裴砚桉加重了声音道。 云岁晚想再说什么,却见裴砚桉人已经去床上躺着了。 “夫人快去快回。” 这人,怎么现在脸皮还变厚了?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能抬脚去了水房。 外面的仆从提了水进来,云岁晚进到浴桶里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砚桉美色固然是有,可是想到上一世的种种她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坎儿。 可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总不能一直在这浴桶里坐着?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在浴桶里待着,想着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不定自己回去人就睡着了呢? 这么一想,云岁晚不觉在浴桶里待了近一个时辰,连手指都泡起了褶子。 她悄悄王回打量了一眼,想着这回应该睡着了? 她穿上衣裳蹑手蹑脚回到了内室。 果然,蜡烛已经熄了,屋子里也静悄悄的。 想来裴砚桉是已经睡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慢慢往一边的软榻上过去。 同床是不可能同床的,今天晚上就暂且在这软榻上将就一晚。 因为白天本来就累得够呛,刚刚又在浴桶里坐了那么久。 云岁晚现在已经困乏得不行。 躺在软榻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直到她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人悬空忽然惊醒来。 她下意识挣扎,却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是我。” 云岁晚反应了会儿这才意识到是裴砚桉。 她迷蒙着双眼看向他,“大爷?你不是睡着了吗?” 裴砚桉没有作声,将她抱着放在床上后才垂眸道:“为何跑去软榻上?” 听语气有些不悦。 云岁晚扯谎道:“我瞧着大爷你一身的疲惫,刚刚回来时看屋子里静悄悄的,以为你睡着了。” “因此不想打搅你。” 裴砚桉俯首逼近,“真是这样?” 云岁晚点头,“对的,就是这样。” 裴砚桉盯着她看了会儿,这才将人松开,然后挨着人躺下了,“睡。” 云岁晚心跳如雷,可眼下她没办法拒绝,只得小心得使劲往床沿贴。 裴砚桉看了一眼,伸手摸过去,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信里不是挺义愤填膺的吗?怎么现在却胆怯了?” 云岁晚只觉得心里苦,她那是义愤填膺吗? 等一下,他忽然提到信,是来问罪来了? 云岁晚心头一喜,想了想这才转过头去,“大爷这话说得,你要纳妾我岂敢义愤填膺?大爷心胸宽广,这胸膛里啊能容下的可是多了呢。” 裴砚桉听见这话,非但不气反而还有些高兴,嘴角轻轻一扬,“夫人这是生气了?” 云岁晚当即坐了起来,“岂敢啊。” 半晌,裴砚桉没有动静。 借着窗外的月色,她悄悄拿余光打量他,这下是不是要发火了? 可没想到下一刻,裴砚桉居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云岁晚都没来得及反应。 一张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云岁晚大惊,一下将人推开。 裴砚桉这段时间忍得辛苦,刚刚尝到那么一点甜头,心里就像是被人点燃了一点火星,瞬间就燎原起来。 见着自己被推开,索性往上贴得更紧,手掌拖着云岁晚的后背,整个人都欺了上去。 手掌也沿着脊背慢慢往下在她腰间摩挲。 云岁晚只觉得脑子蒙蒙的,自己这不是在骂他吗?他怎么还亲上了? 她赶紧将人推开。 奈何力气太小,手掌推出去就像摸到了一堵厚墙上,根本挪不动。 而裴砚桉被她这么一推,心里那股劲越来越甚,索性两个手都攀了上来。 嘴唇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来回吸吮,仿佛是要吸尽里面所有的甘甜。 云岁晚推不动干脆拽起拳头直接砸在他身上。 可裴砚桉毫不为之所动,软糯的唇舌探进她的贝齿处,期望再更进一步。 云岁晚被他折腾得够呛。 想到之前的情形,直接抬脚朝他肚子上踹去。 裴砚桉吃痛,这才松了手,“又来?” 云岁晚喘着粗气,急忙缩到一边,“大爷,我今日不舒服,想早些睡了。” 听见这话,裴砚桉眸色暗了下来,盯着她,黑暗中的眼神像极了一匹饿了许久的狼。 忽然开口道:“夫人,我们多久没同房了?” 第71章 你这媳妇简直太不像话了! 有多久没同房了? 听见这个问题,云岁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仔细算算从三月她重生以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来月了。 虽然屋子里光线并不明亮,但云岁晚依旧能感觉到来自裴砚桉的灼灼目光。 她瞥过头去,“大爷不是有妾室了吗?找妾室伺候不就好了?” “我没有!”裴砚桉沉声道。 铿锵有力。 云岁晚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大爷不纳妾了?” 裴砚桉点头,“是,而且从始至终我也没有想过要纳妾。”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那姑娘对你一见倾心,即便是要做妾也要委身于你吗?怎么就不接回来了?” 裴砚桉听着她这些话,有些奇怪,“听夫人这意思怎么觉得我应该纳妾才对?” 云岁晚不语了。 他这话还真就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可不就是想借着纳妾的事情来一场悍妇的戏码吗? 她故意让人将那梁璨的事情放出去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人家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姑娘。 和裴砚桉之间也是你情我愿。 到时候她来一出死活不让人进门的戏码,人们只会说她心胸狭窄,容不得旁人。 那裴砚桉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休了她? 她正好借此机会从府中离开。 不然自己提和离,像裴砚桉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人生的轨迹上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现在倒好了,这裴砚桉居然不带人回来,那她这如意算盘不就白打了? 她收拾了下心绪道:“大爷,我可是听说那姑娘的事情在江城都传开了,如今你不将人带回来,只怕往后也没人再敢提亲了。” “这与我又有何干?而且这事迟早也会被人渐渐淡忘,她无非就是在家多待两年罢了。” “两年?大爷可知道两年对一个女子来将究竟有多重要吗?你耽误了人家清白,怎么现在还这么义正言辞?” “我耽误人家清白?我什么都没做好?” 两人这么一吵,连着外面的仆从都惊动了。 云岁晚左右看了看,索性也不睡觉了。 而裴砚桉见她是真生气了。忽然又想起永福说的那句话,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凑过去小声道:“行了,夫人早些休息。” 两人平躺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裴砚桉望过去想要去抱人可又有些迟疑。 最后两人就这样平静地睡了过去。 而因着昨天晚上两人吵架的事情,眼下整个裴府都知道裴砚桉回来了。 沈慧兰自那日被长公主一说之后一直都没出门,如今听见裴砚桉回来,巴巴地就来了园子。 到时,裴砚桉和云岁晚两人都还未起床,还是冰香去传话两人才起身。 裴砚桉穿衣简单先出了屋子。 沈慧兰一见到他立即哭诉起来,“桉哥儿啊,你可是回来了。” 裴砚桉看着她,“母亲,你怎么过来了?” 沈慧兰忽然眼睛泛红,“我,我就是太想你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是不知道你那媳妇儿都干了什么好事。” 裴砚桉往里面看了一眼,“究竟怎么了?” 沈慧兰这才将云岁晚如何将家里的库存首饰拿出去,又如何卖出好价钱,然后又如何利用长公主来给她施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桉哥儿,你这媳妇简直太不像话了!” 裴砚桉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自己这出去一趟,云岁晚干了这么多事情。 顿了顿道:“母亲,按照你这说法,说不定长公主也参与了这生意,眼下你揪着岁晚不放未免有些过于偏见了。” 沈惠兰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什么叫偏见?你这媳妇目中无人,还时常给我使绊子,眼下蓉儿回来了,她又处处与她针锋相对,你倒是说说她这做法可是欠妥?” “四妹妹回来了?” 沈慧兰点点头,“她如今有了身孕,身子重了,在婆家待得不习惯回来养胎。” 就在这时,云岁晚从里面出来,见着沈慧兰福礼问安道:“母亲,首饰的事虽然不假,可你刚刚说卖高价的话我却是觉得不赞同的。” “当初若不是我替二弟妹出主意,这批首饰只怕如今还躺在仓库里,如今我将东西拿出去,卖的也是良心价,何来高价一说?” 沈慧兰气得指着她道:“桉哥儿,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居然敢公然顶撞婆母,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裴砚桉有些头疼,“好了,母亲,你也少说两句。” 沈慧兰撇撇嘴,眼泪立即就涌了出来,“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啊这事儿不假啊。” 而随着这一阵哭声,裴蓉也进了园子。 今天早上她本是要过去请安的,却听说沈慧兰来了秋水园,又得知裴砚桉回来了。 这才跟着过来。 见着裴砚桉先是打了招呼,然后过来扶住沈慧兰,“母亲,这是怎么了?” 沈慧兰只摇头,却不说话。 裴蓉又看了一眼裴砚桉,“兄长,怎么说母亲也是长辈,你这般当着外人如此说母亲的不是,未免有些过分了。” 裴砚桉一愣,看将过来,“外人?” 裴蓉瞥了一眼云岁晚,“说到底,大嫂嫂到底姓云,难道不算外人?” 沈慧兰一脸伤心,“你兄长啊,是吃了迷心药了,走走走,这秋水园啊咱们不该来。” 说罢让裴蓉她扶着出了园子。 云岁晚见着人走了,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看了一眼裴砚桉,“大爷若是觉得此事我做得不妥,罚我就是了。” 裴砚桉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头道:“我去母亲那边看看。” 等到人出了园子,冰香才凑过身来,“主儿,大爷不会真怪你了?” 云岁晚看了一眼外面,“随便。” 想了想,吩咐道:“你去云府同崔姨娘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情寻她,让她在百家茶铺等我。” 冰香领了命出去。 云岁晚也转头回屋子用早膳。 吃过之后这才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而裴砚桉这边过来之后,沈慧兰更是不得了,直接躺在床上,不停地喊头疼。 时不时还睨眼看看裴砚桉的反应。 裴砚桉眉眼压得极低,好半天才沉声道:“行了,母亲别装了,头疼不头疼我瞧得出。” 沈慧兰这才噤了声,看了一眼他,有些不满地道:“怎么?就允许她云岁晚装病不许我装一装了?” “岁晚她身子是真的弱。” 沈慧兰冷笑一声,“活该我就身体好就应该被她气是?” 裴砚桉捏了捏眉心,“那母亲可又当她是自己人了?” 说罢又看向裴蓉,“还有刚刚,你当着你大嫂嫂的面说她是外人,这又是什么礼数?” 裴蓉撇撇嘴,“谁让她欺负母亲了?” “那母亲做的事情就对了?” 沈慧兰看着他忽然将身子坐直了起来,“行了行了不说此事了,说到底,你就是护着她呗。” 裴砚桉不语。 她顿了顿拉起裴砚桉的手,“你如今回来不会着急走?” “暂时不走,此番回来是为江城的事情。” 他故意隐去了王书志的事情。 沈慧兰一听脸色缓和了些,“那中午陪我去吃个饭?最近听说悦来居又出新菜品了。” 说完朝着裴蓉使了眼色。 裴蓉立即道:“就是,自从兄长离京之后,母亲是吃不下睡不着日夜盼着你平安,兄长你看,母亲都瘦了。” 裴砚桉想了想,自己若是不去只怕两人又会迁怒到云岁晚身上。 这才点点头,“行。” 第72章 是要和佳人有约呢。 五月的夏日,还没有热到铄石流金的地步。 未过晌午的天儿因为有丝丝缕缕的风,带着几分清爽惬意。 裴砚桉因为是和沈慧兰、裴蓉一起出来,所以并没有骑马,而是乘坐的马车。 一路过来,看着一排的垂柳清风拂动,市集内伴着吆喝声、唱曲声,胡饼店拍打面团的声音,熙熙攘攘。 颇有一副热闹街市的景象。 说实话,裴砚桉难得会在这个点来逛集市。 看着街巷内这副喧嚣的景象,忽然想到了云岁晚。 若此时她在身边是什么情形呢? 仔细想想,他鲜少有和她一起单独出来的时候。 出神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裴砚桉三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小二就迎了出来,“贵人,楼上有雅间。” “选个临窗的位置。” “好嘞。” 店小二领着几人上了二楼,“几位贵人,几日小店推出了翡翠玲珑羹,解暑着呢,需要来些吗?” 店小二人热情,说话也亮堂。 裴砚桉随即道:“那便拿三份上来。” 不料却被沈慧兰拦住,“错了错了,是要四份。” 裴砚桉看着她,“还有人?” 沈慧兰会心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另一边,云岁晚出来之后就去了百家茶铺。 到的时候,崔玉芳已经在了。 见着她来,立即迎了上来,“二姑娘。” 云岁晚笑着坐了下来,“今日瞧着芳姨娘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崔玉芳点点头,“自从上回二姑娘说想让我坐这家中主母之位后,我便慢慢在调理身子了。” “本来就是故意靠药装出的病,如今调理起来也快。” 云岁晚看着她,轻轻侧头,“芳姨娘到底是副美人脸,如今只要再稍加打扮一下,必然能引起父亲重新怜爱。” 崔芳芳微微颔首,“只是就算老爷允许,怕老太太那边也是断不可能让我做这一家主母的。”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饮了一口茶,“所以,今日才叫你过来。” 崔玉芳抬起头来,“二姑娘是已经有法子了?” “嗯。”云岁晚轻轻垂下眼帘,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是什么?” “毒药。” 听见这话,崔玉芳脸色大变,“二姑娘,你不会是想要毒死老太太?此法万万行不通。” 云岁晚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再如何不喜欢祖母也不至于要害她性命。” “那你这是?” “这个是让你拿去放到家里池塘的。” “池塘?” “对,”云岁晚解释道:“池中多锦鲤,这些毒药会让那些锦鲤晕过去,但是却不会致命。” “到时,你再悄悄往偏厅随便哪处房子放一把火,然后再洒些鸡血到祠堂,最后再买些北杏仁、藕粉,你最近几日碾碎成泥混入汤中给祖母那边送过去。” “祖母自然会在吃了之后觉得发沉想睡觉。” “如此一来,异象增多,只需要再传些歌谣,祖母必定会去北宁寺烧香。到时我提前安排人过去,他会知道如何说话。” “到时,这事情自然能成。” 崔玉芳听着云岁晚计划得头头是道,不禁感慨道:“竟不知二姑娘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云岁晚淡然一笑,带着一丝无奈,“芳姨娘,如此心思用到自家人身上,你觉得是该笑还是该悲哀呢?” 崔玉芳听见这话,眼眸垂了下去,“二姑娘,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我明白你心里的难受,可是这个世界,本就残酷。” 云岁晚看着她,想着她这前辈子的经历,心中也是颇有感慨。 好好的清白人家被迫入府为妾,后来小心苟活,只为生存的机会。 她叹了口气,收拢了心思,看着崔玉芳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祖母一向最信这些,只要父亲那边没有异议,如此按着计划的话,这主母的位置也就离你不远了。” 崔玉芳看着她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她拜下去,“二姑娘,若是我真能坐上这当家主母的位置,让俞哥儿能不像之前那般委屈地过活,往后在云府,我就是你的眼睛。往后你遇到任何事情,我也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云岁晚将人扶起来,“好了芳姨娘,咱不是说好了的,到时母亲的嫁妆我要拿回来的。” “再说了,俞哥儿是个好孩子,往后若是他掌云家,也算是给云家做了件好事。” 崔玉芳笑起来,“掌不掌家是其次,重要的是往后他想看书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说到这里云岁晚想起来一事,“对了,云月如到时肯定为川哥儿阻拦,到时你可得注意些。” 崔玉芳应下来,“嗯,我明白的。” “不过,说到七姑娘,今天我看她打扮得十分隆重地出了门,也不知是去见谁。” “云月如出门了?”云岁晚有些诧异地道。 “对啊,今天我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她,当时我还让她先出了门。” “是吗?”不知为何,云岁晚心里闪出一个疑影儿。 “那芳姨娘可知道是去了哪里?” 崔玉芳凝眉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是听她身边的丫鬟说了句什么悦来居,我猜想是不是去悦来居见谁去了?” 这样吗? 云岁晚看了看外面的天,她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云家那边的事情就有劳芳姨娘你费心了。” 崔玉芳接过话道,“自然。” 从百花铺子出来之后,云岁晚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直接去了越来居。 下了马车后,她往左右打量了下,果然瞥见了云月如的马车。 而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一辆属于裴家的马车,正是沈慧兰的。 所以云月如来这里是为了见沈慧兰? 她心里打起鼓来,自己这婆母当真是想一出是出,只怕这次还是为了让云月如进府门的事情。 她心头升起一阵郁闷,抬脚上了二楼,刚刚到楼梯口居然见到了裴砚桉。 紧随而来的正是云月如。 云岁晚心里咯噔了一下,裴砚桉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这是? 她心中一咯噔,呆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原来今日云月如来要见的人不是沈慧兰,而是他裴砚桉? 她不觉想笑,昨晚还口口声声给自己说什么不纳妾,这会儿倒好,人却来和云月如私会了。 也是,他的确不想纳妾,只怕这是存了心要娶人做平妻呢。 云岁晚心里的火腾腾地往上窜。 看着裴砚桉过来,冷声道:“我看大爷回来不是为着什么事情,是要和佳人有约呢。” 第73章 共处一室。 裴砚桉这头一听沈慧兰说还有一个人要来,甚是好奇。 “母亲可是还叫了什么朋友?” 沈慧兰笑起来,“说是朋友也算,不过正经论起来,她和我们还沾点亲呢。” 听到说沾亲,裴砚桉更加确信是沈惠兰的什么人因此并没有深想。 可谁能想到,这进来的人居然是云月如。 云月如今日上身是一件宝蓝白相间的织金云锦,下面是团蝶百花凤尾裙,红蓝的蝴蝶和百花交相辉映,摇曳生姿,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多了几分灵动娇俏。 进到屋内见着裴砚桉就脆生生地叫了声“大爷”。 裴砚桉一愣,脸色不大好看。 一旁的裴蓉看着,虽然对云月如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想着自己母亲只是将人抬作姨娘而已,因此也没什么所谓。 倒是沈慧兰看着云月如立即招呼道:“快过来,快过来,桉哥儿啊特意给你叫了一盅翡翠玲珑羹,快尝尝。” 云月如脸上一红,羞赧地低头道:“大爷有心了。” 说着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笑着道:“的确好吃又清凉。” 沈慧兰笑眯眯地看向裴砚桉。“桉哥儿,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前面绸缎庄上约了裁缝做衣裳,这样,你们先聊着我让蓉儿陪我过去一趟。” “到时我直接绸缎庄的人用马车送我们回去就是了,等吃过了饭,你记得送月如回去。” 说完就朝裴蓉使了眼神,两人这才匆匆出了门。 等着两人一走,屋子里瞬间就只有裴砚桉和云月如两人。 云月如看了看裴砚桉,一张脸冷得吓人。 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爷,我瞧着你是不高兴吗?” 裴砚桉目光扫过来,云月如觉得像是被刀子洞穿了般,整个人凉飕飕的。 “大爷,你能别用这样的看我吗?怪吓人的,人家害怕。”她低头娇声道。 裴砚桉沉了沉眉,这才开口道:“今日这事是我母亲安排的还是你主张的?” 云月如一怔,随即道:“自然是沈夫人安排的,不过,我第一次见到大爷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旁人不及的气概,心里对你一直很是敬仰。” 她声音娇软,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起伏的调子,眉眼间全是溢于言表的温柔神情。 若是旁的男子,只稍稍看一眼,此时只怕就已经沦陷了进去。 可偏偏裴砚桉仍旧纹丝不动。 云月如见这样子,往他身旁靠了靠,衣袖浮动间,身上的茉莉香丝丝缕缕地就飘进了裴砚桉的鼻子里。 这是她昨日特地熏了一个晚上的。 没想到裴砚桉忍居然一下又一下地打起喷嚏来。 云月如一愣,慌忙掏出自己的布子递过来,“大爷,你没事?” 裴砚桉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对茉莉香过敏。” 云月如一下窘在原地,“啊?” 裴砚桉将窗户推开,流动的空气飘进来,他才觉得好受一些。 随后他看向云月如,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今日甭管是我母亲安排还是你早就有旁的心思,我对你都没有任何心思。你也不必对我如此,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今日我没有走不是因为你,不过是给母亲面子,往后不必如此了。” 云月如听见这话,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好半晌才道:“大爷,我知道,我不如二姐姐,可是,可是我也没有旁的心思,只想服侍在您身侧,和姐姐一起照顾你的寝食起居。若是能比拟飞燕合德,也算是一桩佳话了。” “不需要,而且我只是一介臣子,何德何能能和汉成帝相比?这样的话,不得胡说!”裴砚桉冷声道。 云月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大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砚摆摆手,“不必一口一个大爷,论理你该称呼我一声姐夫。” 云月如连连被拒绝,心里的几分傲气被逼得颜面扫地。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左右无奈间,竟一下哭了起来,“大爷句句夹枪带棒,对我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可那日我回京,你明明一下就认出了我。我以为大爷是对我有几分情谊的,而且我虽不似二姐姐那样能干,可我起码能在照顾大爷这事儿上更细致。” “今日,也不知道大爷究竟是怎么了,居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砚桉最是烦女人哭,见着她这样越发的心烦。 抬脚就要往外走。 却被云月如一下拉住,“呜呜,大爷,求你别走好不好?我是女子,今日如此大爷多少是否都该顾忌一下?况且你刚刚也说了你还是我姐夫呢。” 裴砚桉一把甩开她的手,“就因为我是你姐夫我才同你说了这么多,而你作为岁晚的妹妹,居然背着她做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她妹妹吗?”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招蜂引蝶之事,你还是换个人?再纠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撂下这句话,裴砚才出了雅间。 云月如不甘心跟了上来,哪里知道却在这里遇上了云岁晚。 她身上的茉莉香还未散尽,此刻在廊下被风一吹,瞬间飘进了云岁晚的鼻间。 云岁晚知道裴砚桉是不喜茉莉的,因为他鼻子灵敏,对这种浓郁的香最是敏感。 如今他却能和一个带有如此浓烈茉莉香的人共处一室? 不得不说云月如这手段是真厉害。 这才说了那句“不是有事,而是要和佳人约会”的话。 而裴砚桉听着这话”心里一怔,连忙要解释。 不料却被云月如抢先一步道:“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和大爷只是过来吃饭的,刚刚还有沈夫人的,只是她去绸缎庄买东西了。” 云岁晚冷哼一声,买东西? 这附近哪里有什么绸缎庄?分明就是幌子呢。 不过刚刚她那意思是两人还真是单独在一起的? 云岁晚瞳孔骤缩,看向一边的裴砚桉。 裴砚桉上前一步解释道:“不是,今日我原本是和母亲一起过来的,哪里想到中途——” 不料云月如听见这话瞬间一变,随即挽过云岁晚的胳膊打岔道:“其实今日这事也怪我,我没事先和你打声招呼,今天和大爷一起吃饭我是该先向你说一声的。” 云岁晚看着她这表面装乖,实际炫耀的嘴脸忍不住开口道:“无碍,六妹妹有本事就但凡来试试,看看这裴家的门到底是好进不好进。” 说完这话,她眼睛都懒得再抬一下,转身下了楼。 云月如看着这情形般,一脸无措地看着裴砚桉,“大爷,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裴砚桉看着她,眼里瞬间蒙上一层阴鸷,“七姑娘自重!” 说完这话,大踏步地离开了。 云月如脸色瞬间煞白,她无力地扶着一旁的栏杆,眼神逐渐变得寒凉。 “都看不上我是吗?那我偏要!” 第74章 “喜事?什么喜事?” 裴砚桉从悦来居出来之后跟着就出了门来。 见云岁晚已经上了马车,只能转头让人去套车过来。 路上云岁晚一声不吭,冷翠和冰香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道:“主儿,你没事?” 云岁晚摇摇头,可脸上却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她没想到重来一世还是走到了最开始的位置,此刻心情郁闷至极。 眼下她只要一想到云月如要被抬进云府,她这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只蟑螂般恶心。 纵使她已然做好了和离的打算,但云月如要进裴家,休想! 她就算要离开裴家也要断了云月如进裴家的可能。 云月如要做首辅夫人,做梦! 她缓了口气,看向冷翠,“最近这段时间,让人盯着些云月如的动静,有任何异动及时告诉我。” 冷翠看了她一眼,应道:“是,那主儿刚刚对大爷说了那样的话,只怕已经惹恼了大爷。” 她有些担心,“主儿,不管怎样,在家中,要是和夫君之间生了嫌隙只怕不好。” 云岁晚想要和离这事儿她还没有同任何人正式说过,因此冷翠和冰香都不知道。 如今听见这话,她觉得也是时候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二人了。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道:“若是我说我已经打算好和离了你们会如何想?” 冷翠和冰香听见这话,大吃一惊,“主儿,该不会是因为七姑娘?若是主儿和离了这不是白白让她占了便宜吗?” 云岁晚摇摇头,“也不是因为她,上次我不是同你们说过我做了一个梦吗?最近,我又梦见了那位菩萨,她说若是我继续待在裴家最终只有郁郁而终一条路。” \"所以,我想通了,这公府长媳也罢,云府的嫡女也罢,终究靠的也是自己。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如今几个铺子都上了路,就算咱们自立门户也饿不死。” “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事儿,我想得通透。” 冷翠和冰香从没想过自己主儿有这样的心思。 如今知道了,虽然惊讶,但是两人一直都是跟在她身侧的,自然是她去哪儿她们就去哪儿。 她要做什么,那她们自然也是尽力辅助。 而且这段事情发生的事情她们也看出来了,不论是云家老太太还是裴家也从未真正替她着想过。 想了想当下立即道:“主儿,你若是真想好了,我们始终都会跟在你身侧的。” 云岁晚点点头,虽是在意料之内但心里还是有丝安慰,自己的亲人和婆家对自己不怎么样,但至少身边还有可信赖的人。 她拉着两人的手,“只是就算我要出府,我也断不会让云月如进府的。所以,此事还需再作筹谋。” 眼下冷翠有句话是说对了,自己刚刚是被火气冲了头,所以当着裴砚桉的面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若是他真生了气不就正如了云月如的愿? 眼下不是她和裴砚桉闹掰的最好时机。 可若是让她再回去说软话云岁晚又撇不下面子。 正当她踌躇为难之际,她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往一侧撞了过去,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冷翠朝着外面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撩了起来,裴砚桉直接坐了进来。 冷翠和冰香看了一眼云岁晚,云岁晚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下来马车。 马车里只余下两人,气氛瞬间凝固。 片刻的沉默之后,裴砚桉抬起头来,见着云岁晚脸瞥向一边,有些局促地开口:“今日去悦来居本是陪母亲吃饭去的,我并不知道你七妹妹会来。” 云岁晚当然知道这中间有沈慧兰的功劳,可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事儿,若是和云月如没什么能受得了她那一身浓郁的茉莉香? 而且方才云月如分明说了,房间里只有两人。 这房间门一关,谁知道两人在里面做什么? 细想下去,云岁晚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见着云岁晚不说话,裴砚桉继续道:“此番回京也确实是有紧要的事情,根本不是夫人说的什么和佳人有约。” 听见这话,云岁晚眉色微挑,裴砚桉这是在主动向自己解释? 她心里闪过一丝诧异。 想了想,正欲开口说话,马车外忽然传来永福的声音,“爷,宫中急召。” 裴砚桉眉头一皱,“知道了。” 云岁晚想说的话被生生打断。 他看向云岁晚,有些歉意,“宫中的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得赶过去,今日之事等我回来再说,不过纳妾我当真未曾想过。” 说完这才下了马车。 云岁晚盯着马车门帘方向,细想着他刚刚的话,“没有想过纳妾”? 难不成还真是有让她做平妻的打算? 云岁晚柳眉紧锁,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回府之后,就一直靠在软榻上,愁眉苦脸。 冷翠和冰香看着也不知该如何劝。 其实眼下的处境无非就两个,要么是裴砚桉有意将云月如迎进府,她以正妻的名分压着不松口。 如此一来那她必然和裴砚桉生出隔阂。 这不是上策。 要么就是她想个法子将云月如进府的可能直接扼杀在这之前,可难处就在于裴家无论是沈惠兰还是裴砚桉都是愿意的。 要想打消这个可能只能从云月如身上下手。 但眼下她并没有找到其软处。 云岁晚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的法子,想着不如等裴砚桉回来再探探他的口风。 而且今日她和他之间生了嫌隙也需要找个契机缓和。 可当天晚上,云岁晚等到子时过后也没有等到裴砚桉回来。 翌日一早,就被沈慧兰叫去了念安园。 她人一到念安园,就见着沈慧兰就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她轻佻地看了她一眼,福礼道:“母亲,急着唤我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慧兰看向她,“其实也没什么事,唤你过来实在是想给你说一件喜事。” 云岁晚抬眼过来,“喜事?什么喜事?” 沈慧兰笑起来,“桉哥儿这边对你七妹妹原先就相识,彼此也有意,我觉得既是如此不如尽快让人进府。而你们又是姐妹,便想与你通个气儿,回头让自家妹妹多到府上走动,反正也是一家人,等桉哥儿这边巡察回来之后就将两人这事给办了。” 原来,昨日从悦来居出来之后云月如就直接去寻了沈慧兰。 见着人就一脸娇羞模样。 沈慧兰看这意思是有些苗头,立刻问起来,“如何?和桉哥儿聊得怎样?” 云月如浅浅一笑,“其实不瞒沈夫人,我和大爷早就相识了。眼下他说了,必定不会亏待我。” 沈慧兰当即一喜,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给裴砚桉找了那么多妾都没成功,原来是自己没有选对人。 如今云月如若是进来不仅能帮着制衡云岁晚,说不定还能早日开枝散叶。 她一把拉着云月如道:“好好好,如此我就放心了,到时等桉哥儿忙完这一阵儿我必让他接你过门。” 这般说着之后这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府。 她左想右想,心里总是抑制不住地想笑。 这才一早将云岁晚叫了过来,为的就是在她面前炫耀。 云岁晚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让人进门”? 果然,事情发展得比她想象的快。 她顿了顿,面上不显,只道:“既是大爷还在巡察期间,那便等大爷回来了再说。” 说罢,站起身来,“母亲若是没事儿我便先回去了。” 沈慧兰看了她一眼,“眼下你又不掌中馈,回去也是无事,过来替我捏捏脚。” 云岁晚看着她,没动。 沈慧兰眉头皱起来,“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了?” 她笑起来,“岂敢,只是儿媳手重,母亲要是不计较,儿媳自然愿意。” 沈慧兰一下就想起上次她替自己捏头的情形,沉了脸,“算了,你回去将女诫抄写五十遍,晚饭前就得拿来给我。” 云岁晚冷眼看她,顿了顿才道:“是。” 说着提起裙摆出了屋子。 到了晚膳前,李妈妈来询问情况。 云岁晚直接道:“实在是手疼受不了,所以母亲想要如何惩戒我,陈妈妈不妨直说。” 今日,她听着那五十遍便知道自己抄不完,沈慧兰这般就是在故意为难她。 而且就算她抄了,只怕沈慧兰也会挑毛病。 索性也不抄了。 闻言,李妈妈也不作废话,直接道:“大奶奶目无尊长,懈怠惫懒,罚去祠堂罚跪反省,任何人不得送水送食物。” 云岁晚冷笑一声,看,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声,“是”。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云月如居然来了。 第75章 就是太端庄了,实在无趣的得紧。 云岁晚跪了整整一宿累得够呛,膝盖也红肿得厉害。 回到秋水园后衣服都没换,就直接上床就睡了。 直到冷翠来说云月如来了,她才睁着惺忪的眼换了衣服出来。 云月如见她过来笑着将一篮子的枇杷放到了桌上,“二姐姐,这是我新得的枇杷,特意拿来给你尝尝鲜。” “只是我瞧着二姐姐怎么脸色不大好?” 云岁晚没接话,只打量着她,“你来做什么?” “二姐姐,瞧你这话说得,往后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我来自然是来看看你。另外,沈夫人也说让我过来商量下过门的事宜。” 云岁晚嘴角微扬,眼神却冰冷如霜,“这样啊,也是,旁的人过门都是自己母亲或者娘家人来说这些事情,你嘛,没了母亲,自然是该自己来。”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话传出去,这府上的人如何看你?还未出闺阁,就急赤白脸地往别人府中跑,当真是有娘生没娘教。” 听见这话,云月如“豁”地一下就站起来,“云岁晚,你不要太过分了!今日我能来看你,你最好感恩,不然当心我过了门之后,大爷不给你果子吃!” 云岁晚一下捏紧茶杯,柳眉紧蹙,“七妹妹当真好生不知廉耻,还未过门呢就一口一个大爷,知道的是说大爷看重你,不知道的只怕是说你毫无礼数!” “如此一看,这不正就应了我那句有娘生没娘教吗?” 云月如见着云岁晚拿礼数说话,气得不行,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可下一刻,忽然眉眼一弯,笑起来,“二姐姐如此不就是害怕我过门吗?大爷疼我,怜我,你是怕我过门之后你这正妻之位名存实亡才拿这些话来激我的?” “也是,毕竟就二姐姐这样的,太过无趣。” “哦,对了,你知道大爷是怎么说你的吗?” 她看着云岁晚轻轻笑起来,“端庄是端庄,可就是太端庄了,实在无趣的得紧。”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大爷可是说了,床第之事时二姐姐跟个死人一样,百无生趣呢。” 云岁晚猛地拽攥紧手心,咬紧了后牙槽。 她紧紧盯着云月如,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忽然,她站起身来,走到云月如跟前,“啪”一巴掌就甩在了云月如的脸上,“还未出阁呢,就将闺房子时挂在嘴边,成何体统?要是没人教你何为礼数,那便我来教你!” “来人,掌手心。” 云月如一听有些傻了,“云岁晚,你敢打我?” “敢不敢的,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云月如气得直接扑了上来,却被冷翠和冰香拦住,云月如身边虽也有丫鬟,可毕竟这是在秋水园,哪里能奈何得了云岁晚? 不过几息间,云月如就被控制住了,接下来冷翠直接拿着戒尺过来狠狠打了她十个手心。 云岁晚瞪着她,一步步逼近,“再有下次,可就不止是打手心了。” 说罢这才松了手。 云月如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最终一声不吭,捂着脸就出了园子。 只是她这出来之后却一路直接去了念安园。 进门就冲着沈慧兰道:“沈夫人,事情成了。” 原来今日这事原本就是沈慧兰和云月如商量好的。 她将云月如叫过来就是想要她帮忙去寻云岁晚的茬的,若是云岁晚不反抗,沈慧兰只当是让云月如帮自己出了这口气。 可若是云岁晚要反抗,譬如现在这样,那这消息放出去,云岁晚这悍妇的名声可就落实了。 到时她倒要看看她如何在这望京城内立足。 沈慧兰看着她红肿的手心立刻吩咐人拿了药膏来,“这云岁晚下手也太厉害了?快快快,赶紧敷上。” 云月如泪眼婆娑,“能为夫人分忧,这点委屈不妨事的。” 只要能进裴家,别说被打巴掌打手心了,就是再严重些她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而沈慧兰看着她如此懂事,心里越发坚定了要让她进门的念头。 另一边,云岁晚这边看着云月如出门之后就着人跟了上去,果然见着她去了念安园。 她听着禀告上来的消息,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压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 果然被她猜着了。 云月如今日突然登门她就觉得蹊跷,她这人惯会的是装弱装委屈,这会儿却如此蹬鼻子上脸,心中疑虑更甚。 加上刚刚她处处挑衅,云岁晚越发觉得自己才猜对了。 估摸着是激怒自己,让自己情绪失控做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借题发挥。 可是能如何借题发挥呢? 后宅之中无法就是那点事儿,左不过是在她名声上动心思。 譬如善妒、悍妇,诸如此类。 她心中一捻,这才索性将计就计将人打了。 云岁晚捏了捏眉心,既无奈又心累。 眼下,幸好她是铁了心要走的,若是换成以前的自己,任由婆母这般费尽心思损毁自己名声,到最后只怕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只是这样一来,裴砚桉只怕也会被连累进来,落个为色所迷引得姐妹俩翻脸的名声。 如此这般,裴家的脸面也没了。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云岁晚要考虑的。 她想的是,若能将此事稍加利用,说不定能断了云月如进府的可能。 她想了想吩咐冷翠道:“上次让你找的那说书先生你还能找到?” “嗯。” “你去,让他再说一出旁的话本。” 第76章 赌的就是看着裴砚桉最终如何选。 第二天,这望京城中关于云岁晚为了不让自己妹妹进府如何家法惩治,如何羞辱的话就传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这月如为了嫁给自己姐夫又是如何使尽手段的事情也传了出来。 两种言论各有各的说法,人们听着听着这话就变成了裴砚桉为色所迷引得云家姐妹翻脸这样的话来了。 一时间,云裴两家这事儿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最可怕的是,这些言论连着几天下来非但没有慢慢平息,反而发酵得厉害。 更有甚者,居然有人在赌馆里打起赌来,赌的就是看着裴砚桉最终如何选。 事情越演越烈,几天时间就闹得人尽皆知。 李妈妈将这话讲给沈慧兰时,沈慧兰正在房间里修剪花枝,听见后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不是让你们放些云岁晚善妒,为了不让自己妹妹进府不惜动用家法的话吗?” 李妈妈也是莫名,“是按照太太你的话做的,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沈慧兰心里有些不安,问起来,“那桉哥儿呢?他眼下人在何处?” 李妈妈摇头,“自那日从悦来居出来之后,大爷就再没回来过,眼下只怕人都不一定在望京城内了。” 沈慧兰微微松了口气,“最好是不在京中。” 但随即眉头皱又到一处,她想了想道:“不行,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苟且咱们裴家,你赶紧让人再放些话出去,就说云月如和咱们桉哥儿是两情相悦,是那云岁晚从中作梗。” 李妈妈听见这话连忙摇头,“太太,此时若再传出这样的话,还不知道最后又变成什么样子呢,这自家姐夫看上自己夫人妹妹,本来就是可做猜想的事情,只怕到时候反倒成了咱们大爷的不是了。” “太太,眼下是尽快平息了这些话头才是啊。” 李妈妈这话刚落,裴牧尘就跟着进了屋。 见到沈慧兰就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外头那些话,你可是都听到了?” 沈慧兰一惊,脸色微变,“老爷是说关于桉哥儿那些?” 裴牧尘一屁股坐下来,满脸的不满,“对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生出阁云七姑娘来了?眼下磨勘虽是过了,可这巡察还未有结果,这话传出去不是惹事儿吗?” 他看向沈慧兰,“此时无事才是最好,你赶紧想想法子尽快平息这些谣言,还有,什么云七姑娘不姑娘的,进门之事权当没有。” 裴牧尘一腔的希望都附在了裴砚桉身上,此时他可不想出什么事。 沈慧兰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只想让云岁晚吃苦头,可最后却是给裴砚桉惹了一堆麻烦回来。 而自己计划的事情到头来却成了空。 等裴牧尘走后,这才吩咐了人道:“赶紧传话出去,就说裴家没有任何纳人进门的打算,云家姐妹闹翻的话也纯属子虚乌有。” 消息一传出去,云岁晚这边就知道了。 冷翠看着自己主儿,一脸的高兴,“眼下只怕七姑娘想进门都不可能了。” 云岁晚看着园子里开的芍药,一脸淡然,“眼下是暂时不可能,只是要想完全杜绝,还是得让大爷自己熄了这心思。” 那天晚上,云岁晚没有等到裴砚桉,第二日永年就传了话回来,说是裴砚桉有急事人已经出了京。 所以云岁晚根本没有机会探寻他的口风。 所以,过了这个风口,万一这裴砚桉坐上了首辅再寻思着纳人入门呢? 裴砚桉这几年在官场如鱼得水,她功不可没,转手把要熟的果子给别人吃,说到底,她心中还是不甘的。 而且之前她只是恨秦霜和云月如觊觎她正妻之位,如今知道秦霜害死了自己母亲,云月如在中间无论是否知道她心里都是恨的。 所以,这事儿她不会妥协。 她叹了口气,将这事暂且放到一边,转头看向冰香,“对了,这几日大姐姐那边可是安顿好了?” 冰香点点头,“嗯,王伯那边帮着过去将园子重新收拾了一遍,如今大姑娘已经住过去了。” “那身边服侍的人?” “王伯也已经从牙房挑了两个机灵能干的过去了。” 云岁晚点点头,“那一会儿准备些东西我们过去看看,正好也有些铺子上的事情要同她说。” “是,那我去让人套马车。” 马车从府中出来后,约摸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云妙凌的宅子。 进屋之后,就见两旁绿树成荫,另外两侧则是花台。 而东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里面有几尾金色的锦鲤。 对过去还有一处石亭,饮酒对弈也好,观星赏月也罢,都是极好的。 云岁晚一路走来,只觉的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人跟着也轻快了许多。 而云妙凌听见了声音跟着出来,见到她立即迎了上来,“晚晚,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云岁晚笑起来,“也是临时起的意。” 两人双双进屋,云妙凌煮了茶来,“这是去岁我收的梅花,你尝尝。” 云岁晚饮了一口味道清淡,回味时却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她瞧过去,云妙凌面色好了许多,比起当初来的时候精神也好了不少。 “大姐姐如今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 云妙凌感慨地道:“谁说不是呢?经此一朝我也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人啊,何时何地都该将自己放到第一位,从前我就是太傻了。” 云岁晚拍拍她的手,“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对了,今日来是想同你说说账目的事情。” “之前我去了长公主府,我觉得咱们其实除了了底层百姓的声音,其实这上层生意也是可做得的。” “是因为有长公主的面子?” 云岁晚摇摇头,“虽然这条路好走得多,但我并不想,之所以有这想法一来是因为我原先手上有些人脉,二来,此次首饰的事情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来店铺中的客人中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大族。” “我想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身边侍从丫鬟戴的东西心中起了好奇心,再者便是春景阁的原因,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云妙凌看过去,“什么?” “这春景阁出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他们喜欢什么,那其家眷是不是也会为了讨自己夫君欢心去效仿?甚至是寻找更好的,如此这不就是门道吗?” 云妙凌听着这话,觉得颇有些意思。 “这么一看,确实可以一试。” “所以啊,我才来找你商量,这银子若是按照现在的出入情况,我最多可有多少余银可调动?” “我想过了,望京城内还有别的类似春景阁的铺子,若是我都能找她们合作,往后可不止首饰,包括胭脂水粉、布料衣裳、鞋履等等都是可做的。” 云妙凌没想到云岁晚会计划得如此深远,想了想,拿起纸笔粗粗算了一遭。 “若是按着现在的情况,每月可挪动的余银只要不到四百两。不过这只是这段时间的营收,如果往后客源多了,大概可在五百两,加上原先其他的铺子以及田庄上的生意,可以挪出两千两来。” “两千两,一间铺子足够,若是我再挑两家铺子改行过来,可结余铺子钱,这么一算,紧着些两间铺子能开出来。” “正好可以做颜值水粉和布料绸缎的生意,再加上大姐姐你给我的那间绸缎铺子,这事情可以做。” 云妙凌又仔细算了一回,“我确定是能挪出两千两的。” 云岁晚笑起来,“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先按照首饰铺子的方法,先做大众百姓的生意,等好起来再另起铺子做些能上流的东西。” 正此时,门守来报,“姑娘,外头有个伙计,说是铺子上过来的。” 云妙凌一愣,让将人带了进来,“怎么回事?” 伙计见着云岁晚当即道:“二姑娘,可是寻着你了,铺子上出事了。” 第77章 “确实,大师真乃神人也。” 伙计口中的铺子,是原来云岁晚手上的老铺子。 做的是些金器银器摆件或是日常用品类的生意。 一直是由陈明在打理。 陈明是贺如梅在时就跟着她的,所以后来贺如梅走了之后就一直跟着云岁晚。 对铺子一向尽心尽力。 云岁晚一进门就见着陈明一脸的乌青,皱着眉道:“怎么回事啊?” 陈明这道:“二姑娘,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这银子也好金子也罢涨了足足一倍的价格,今早我去取货,人家只给了一半的货。” “可是东西不是一直都是同一个地方进货吗?怎么会突然涨价?” 陈明两手一摊,“我也问过,可他们只说是这些东西源头价涨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那为何又打起来了?” 陈明继续道:“这货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月前就定的,这期间也没人通知我们,我自然气不过,就和人理论,哪里知道对方那个管事的换了人,和我说着说着就动手了。” 云岁晚听着这话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这事情确实蹊跷,那已经下定的货可还有多余的原材?” 陈明摇摇头,“就是还差一些,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着急了。” 云岁晚眉头紧锁,“那其他渠道呢?可有问过?” “问了,都问了,没有一家不涨的,要么就直接是没货。” 这倒是稀奇了,“那这般看,确实是源头处就出了问题啊。” 陈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二姑娘,你可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云岁晚吐了口气,“此时只怕望京城已经寻不到金银了,不如问问外面的商户?看看还有谁是做这些生意的?” 经云岁晚这么一提醒,陈明当即拍着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说起来我还真认识一位故人,只是此人在宜州蒙城,不如我立即就去一趟?” 云岁晚点点头,“如此就辛苦陈掌柜了,眼下这物价涨得这般厉害,你只需采买刚好够订单的量就是了,之后的再做打算。” 陈明点点头,“是。” “还有,此去路上多带些人实在不行,就去镖行找些人,总之安全第一。” 陈明笑起来,“二姑娘放心就是了。” 说着这才出了门。 自打从陈明走后,云岁晚这心里就总是悬吊吊的。 宜州虽然不算远,来去不过三日的路程,但宜州交通却十分闭塞,路又难行,天气也是多变,她心中实在担心得紧。 而且她始终没想通,这金银的原材的价格一向固定,怎么会说涨就涨? 关键还是涨幅如此大,这中间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操控一般。 难不成是有人在大量囤积? 可原因呢?这些东西的生意原本客源就相对狭窄,有谁会如此呢? 正想着,程妈妈从外头进来一副高兴模样,“主儿,有贺州的信。” 云岁晚思绪被拉了回来,“贺州?姨母?是姨母的信吗?” 程妈妈笑起来,“这贺州除了姑太太还会有谁?” 云岁晚当即将信接过来,“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写信来了,这次怎么写信过来了?” 说话间,信已经被拆开。 她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容,“姨母说太后寿诞,她得到名帖要来京城给太后拜寿,所以,姨母要来京城了。” 程妈妈一听,也跟着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啊,自从太太走后,姑娘你身边就没个能真正疼你的,如今姑太太来不正好吗?” 云岁晚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贺如兰在一起的。 那个时候她还未出嫁,便在云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又适逢她出生,所以贺如梅忙的时候,是贺如兰陪着她玩儿。 只是后来她出嫁了,嫁给了当朝南康郡王就随着一起去了贺州。 身为郡王妃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能随时进京,所以算起来两人有差不多十年未见了。 如今乍然听说人要来京城,她心里自然欢喜。 她赶紧吩咐道:“李妈妈,那最近今日你且注意着动静,姨母一进城,你即刻来告诉我。” 程妈妈欢欢喜喜地应下,“是,我啊这就去办。” 因着这么一打岔,云岁晚原先一直不安的心绪稍微缓和了些。 只不过当天晚上却因为太过激动失了眠。 她睡不着,索性在园子里来散步,想着走得累了兴许就容易睡着一些。 忽然,听见院墙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谁在说话。 她心中好奇,往墙根处走去,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皱皱眉,这才又走了回来。 然后在园子里走了好几圈,这才回去重新躺下,差不多等到子时才睡着。 翌日,她人刚醒冷翠急急忙忙地进来道:“主儿,芳姨娘那边传了话来,说是一切按着计划进行,老太太果然打算明日要去北宁寺烧香了。” 云岁晚一听这话,当即吩咐道:“如此,那我们今日就去北宁寺一趟。” 冷翠得了话就去套了车。 主仆三人这才驾车去了北宁寺。 到了之后就先住了下来,等到翌日云老太太来上香时,拿着求好的签去找师父解签。 那师父一看便摇头,“不好,实在是不好。” 云老太太一听,当即就觉得不安,“大师,怎么了啊?” 大师看了她一眼,“老夫人十分近段时间总是心烦气躁夜不能寐,却又疲惫不堪?府中又多事?” “是是是,正是如此,这是何故啊?” 大师又道:“那府中是否主母之位空缺?” “确实,大师真乃神人也。” 大师凝眸看她,“事情就出在这里,正是因为坤位塌陷,主母位悬致阴气反噬。” 云老太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问道:“那大师,这如何解啊?” “其实也简单,找个人替上这位置就成了。” 云老太太心领神会,“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商办此事。” “且慢。”大师将她叫住,“这主母之位也需讲究,甲寅乙卯大溪水,西北巽宫正缺木!主母人选最好是西北方向八字旺木,属相为“立定青虎”之人。” 云老太太一听这话犯了难,“这西北旺木,属相为“立定青虎”之人,我如何去寻?” 大师摇摇头,“这可就得老夫人自己去寻了。” 这时身边魏妈妈立即道:“老太太,我忽然想起来,西北方向不就正是芳姨娘的方向?我记得她就是属虎来着。” 云老太太一惊,“大师,若是姨娘扶正可有危害?” “只要符合命格,百利而无一害。” 云老太太看向魏妈妈,“那芳姨娘的生辰八字你可记得?” 魏妈妈点点头,“府中女眷我都有记录的。” 说着她当即写下了芳姨娘的生辰八字,递给大师。 大师一看当即拍板道:“正是她,此命格旺也!” 云老太太这几日担惊受怕,心中又极为惶乱,听见这话哪里还管崔玉芳的身份,拜谢了大师后就匆匆下了山,心中已然打定主意要扶正崔玉芳。 另一边,云岁晚见着云老太太已然离开这才过来拜谢大师,“今日之事多谢大师了。” 大师摆摆手,“那位施主也是命苦之人,能帮施主也是我佛慈悲。” 原来昨日云岁晚来了之后就在这位解签大师前演了一出苦情戏。 将崔玉芳如何染病在身,家中如何要将她扫地出门,自己父亲又是如何无奈的事情哭诉了一遍,大师动容这才出手帮忙撒了谎。 云岁晚点点头,“本就是普度众生,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的。我愿意再点百盏长明灯,替大师陈情。” “阿弥陀佛。”大师拱拱手这才退了出去。 眼见着事情已了,云岁晚也准备着下山。 可人刚刚转出来,就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外面一处竹林闪了过去。 她心中一愣,“裴蓉?” 她怎么来这里了? 第78章 “晚晚,当真是你?” 五月底,忽而微风,吹来盛夏。 浮瓜沉李,枕书消夏,荷塘里映日荷花别样红,温婉而宁宁静。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仍透着炙热的烫意。 只是这炎热潮湿扑来,空气中变夹着一丝要下雨的黏腻感。 云岁晚今日一早就去了城门处,按着时间,今日正是贺如兰进京的日子。 所以,她早就过来了。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城门外的蜿蜒的路上还未见半个人影,她心里难免焦急。 程妈妈看在眼里宽慰道:“主儿也莫急,这路上可能耽搁了行程所以还没到呢。” 云岁晚虽是点着头,可眼睛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心里哪能不急。 忽然,官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了几辆马车的影子,冷翠细瞧了两眼,立即欢呼起来,“主儿,是姑太太的车,上面有旗帜。” 云岁晚定睛看过去,也当即高兴地挥手,“对,是姨母,是姨母。” 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处,云岁晚急急忙忙地迎上去。 马车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位面容精致,着一身烟罗绮云裙的夫人。 她衣裳合身,头上的步摇与她那身绮云裙十分相称。 “姨母。” 贺如兰从车上下来后一把拉过云岁晚,“晚晚,当真是你?” 她将云岁晚拉着左瞧瞧,右瞧瞧,随即一下抱住她,“没错,没错,是我的晚晚。” 这么一说,贺如兰忽然有些眼眶泛红,“晚晚,阿姐去世我没能赶回来,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愧疚难安,如今见着你,实在是感慨。” 云岁晚点点头,“母亲不会怪你的,你身份尴尬,她都明白的。” 两人拉着手一阵寒暄,忽然听见马车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母亲!” 贺如兰这才惊觉过来,招呼着人下车,“彦儿,快来给你阿姐请安。” 云岁晚看过去,“这就是彦儿?先前姨母在信中说的小儿子?看着还未及笄?” 贺如兰点点头,“是,还小,还得过两年。” 卫彦看着她,“母亲,我已经是大人了,才不小呢!” 云岁晚看着笑起来,“阿姐家还有一个弟弟,和你年龄差不了多少,你可要去看看?” 卫彦将头一昂,“我已经是大人了,才不和小孩子玩儿。” 贺如兰轻轻拍着他头,“别瞎说。” 云岁晚摆摆手,“没事儿,我瞧着他倒是挺有自己想法的。” “对了,姨母这次来是为了太后寿辰?可是要住宫里?” 贺如兰摇摇头,“没有,已经安排好了一处院子,我们就住那边去。” “行,那我送姨母过去。” 路上两人又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当贺如兰听说了她居然没有再掌中馈的时候诧异地道:“晚晚,你可是国公府长媳,怎么把中馈还交出去了?” “就算是为了身体,这主权还是不能丢啊,不然你到时候就没有机会拿回来了。” 云岁晚摇摇头,“这中馈我原本也没想拿回来。” “啊?这是为何?”贺如兰惊讶地道。 云岁晚这才将最近的事情简单地与她说了一遍,“姨母,我眼下已经看明白了,裴府也好,云家也罢,我都不想再待下去,我想自己快活自由些。所以,等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我便想和离了。” “什么?”贺如兰忍不住叫出了声,不过看着云岁晚一副早就打算好的神情,整个人又慢慢静了下来。 她疑惑地打量着她,“晚晚,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被欺负了?” 云岁晚不想让她操心,淡然一笑,“姨母,我只想随心。” 贺如兰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晚晚,你想和离也好,想从云家出来也罢,姨母都支持你,只一事你需得答应我。” “什么?” “往后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同我讲,阿姐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你白白受欺负,要实在不行,你跟我去贺州。往后,我来照顾你!” 卫彦一听这话也跟着道:“对,阿姐,去贺州,我保护你。” 云岁晚刮了下他鼻子,“是是是,咱们彦儿也是个小大人了。” 说着她才又看向贺如兰,“姨母,我知道的,若真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同你说。” 等云岁晚将人送到住处,并没有离开。 两人说起话来竟似有千言万语般,聊到兴头之上,她索性没有回裴府。 沈慧兰这头知道后,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这王妃姨母,说到底也只是个郡王,还是个异姓郡王,她云月如以为自己姨母回来了就有靠山了?还真以为多大本事呢。” 李妈妈跟着应付道:“谁说不是呢?” 就在这时,仆从传了话进来道:“太太,云家七姑娘来了。” 沈慧兰一听,随即道,“让她进来。” 其实,自从裴牧尘发了话之后,沈慧兰就主动找人将纳她入门的事情说清楚了。 说是眼下事态有变,这纳人之事先放一放。 可没想到云月如不但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每隔几日都会来来府上看望沈慧兰。 不是炖些高汤就是自己做些点心,反正全都是沈慧兰喜欢的。 沈慧兰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拉着李妈妈的手直夸呢。 思筹间,人已经进了门。 云月如一见到沈慧兰当即就将食盒递了上来。“沈夫人,月如手笨,您尝尝这新做的鹿茸羹?” 沈慧兰看了她一眼,“你这手哪里就笨了?分明都快赶上悦来居的厨子了。” 云月如羞赧地低了低头:“沈夫人喜欢就好,只是可惜以后不能做给大爷吃了。” 她眼眶泛红,脸色泛白,看着沈慧兰道:“沈夫人,说到底还是我和大爷有缘无分,不过我也想通了,只要能帮大爷分忧,帮他照顾好夫人你,旁的我也不在意。” 沈慧兰听见这话,心里越发地软了起来,“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没有计划周全,桉哥那边也正是最紧要的时候,出不得马虎。” 她顿了顿,将云月如拉到自己身边,“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等桉哥儿过了眼下的关,事情又有变化呢?只是啊,怕蹉跎了你的年华。” 云月如当即摇摇头,“月如心里只有大爷,即便是多些等待我这心里也是愿意的。” 沈慧兰拍着她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 等云月如出了园子,这才看向沈慧兰,“太太,我瞧着这云七姑娘也算懂事识大体,人也聪慧,没能成为大爷的妾室,可惜了。” 沈慧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只盼望着咱们桉哥儿能快快过了巡察,兴许这事儿还有机会。” 第79章 “四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因着贺如兰许久没有回过望京了,因此云岁晚第二日便带着她和卫彦逛了逛望京城。 顺带着还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 贺如兰直夸这望京是变了大样,越变越繁华了。 云岁晚笑起来,“姨母若是喜欢,不妨常住段时间?” 贺如兰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可是南康郡王妃,这望京就算再繁华她也不是我的家啊。” 云岁晚看着她,一脸通透的神情,“不是望京不是你家,而是姨父不在这边。” 贺如兰一听这话看着云岁晚一副打量神情,“我看你如今这戏谑他人的本事倒是渐长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脑她,云岁晚忙地躲到一边,“行了行了,我输了,开玩笑罢了。” 贺如兰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不过想了想还是道:“不过你姨父这些年对我确实不错,也一直没有再找他人,对我也是百依百顺,对孩子也是慈父居多。” “我们一家人的确过得很快乐。” “所以,你说有他的地方才是家,这话的确不错。” 云岁晚听着这话,不由得笑了笑,“姨母能遇到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我很羡慕。” 贺如兰看着她,“晚晚,也许有一天你能找到真心待你的呢?” 云岁晚看了看前方,“随缘,反正我也不强求。” 两人都没在继续这个话题,继续往前头去了。 因着逛完街太晚,云岁晚是在第三日上头才回的裴府。 一到家就有仆从传话来说是陈明那边出事了。 云岁晚连忙就赶去了铺子,进门就见陈明身上有好几条血口子,“怎么受伤了?叫大夫了吗?” 陈明喘着大气道:“二姑娘,遇上匪寇了。” “金银都被抢了!” “什么?那其他人呢?” 陈明闻言一脸的痛苦,他将手捏紧了些这才道:“除了我都没有回来!” “都没回来?不是专业护镖的吗?” 陈明有些痛心疾首地道:“谁说不是呢?我也以为是他们武功是高强的,可对方那气势根本不容我们反抗啊!” 专业镖师都没法应付? 有如此厉害的匪寇? 陈明继续道,“那些人一个个手拿刀剑,将东西都抢了个干净,二姑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云岁晚安慰着道:“陈掌柜,你先养伤,原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说着又吩咐人将此事报了官。 不管东西能否追回来,官府总该要知道这些人的猖獗,以免更多人再受害。 只是眼下好几个单子都还未交付,铺子这边做不出东西,确实是个难题。 金银之物本来就是个特殊生意,眼下这望京城中原先的供货商没有那便只有官府有。 可官府是不可能和百姓做生意的。 想了想,忽然想到个好地方——当铺。 当铺里必然也有许多金银摆件,到时买过来重新铸熔,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是价格肯定会比直接购买原材贵,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也只能先暂时如此。 如此一来云岁晚立即就吩咐人去望京城各个当铺置买金银器件。 这样一折腾,再回府已经是深夜。 她进府之后,由着冷翠自己往秋水园去。 两人皆是疲乏得紧,走路的时候因为熟悉方向也没多注意什么。 可忽然,“嗖”地一声过去,声音清脆而响亮。 云岁晚和冷翠一下清醒了下,却见黑夜中一道影子闪过,瞬间就没了影子。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即便是在府中,云岁晚和冷翠也吓了一跳。 “冷翠,刚刚有个东西过去你看见了吗?” 冷翠点点头,“看见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有些不敢继续往前去了。 半晌之后,还是后进来的冰香见着两人不动,这才问起来,“怎么了?” 冷翠指了指前面,“有个人影过去了,瞬间就没有踪迹,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冰香心里一咯噔,不过到底胆子大些,朝着那地方过去,没有见到人却见到地上有个香囊。 她捡起来,拿过来给云岁晚看,“主儿,发现了个这东西。” 她拿起来细细一瞧,“这个香囊,不是裴蓉的吗?” 裴蓉最喜欢兰花,每次选衣服的时候都会选兰花样式,因此连着手帕、荷包都是用的兰花。 只是裴蓉的东西为何会在这里?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北宁寺遇到她那回,眉头渐渐皱起来,吩咐道:“此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冷翠和冰香互看了一眼,“是。” 翌日,云岁晚依旧去了铺子,忙到天黑才回来。 这一次,她想着昨晚的事情,故意又走了昨晚那条路。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没有遇到什么黑影,却遇到了裴蓉。 算算日子,裴蓉的肚子差不多已经六个月了,再有一个月就到七个月了。 云岁晚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四妹妹,天色这么晚了,你咱们在此处?” 裴蓉笑着靠近,“我还想问大嫂嫂呢,这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有些事情而已,回来晚了。” 裴蓉看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大嫂嫂当真是贵人事忙呢。”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自然不能跟四妹妹这般相比。” 说完她径直往秋水园的方向去。 不料,裴蓉忽然伸手将她拦住道:“大嫂嫂,我怎么瞧着你不太愿意见到我呢?” 裴蓉今日这是怎么了? 明显是故意寻她茬啊。 她停住脚步,“四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裴蓉笑起来,“昨日,我白天在此处散步乘凉,恰好掉了一个香囊,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第80章 这不,四妹妹夫家的人要过来了 云岁晚顿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香囊?未曾见到,怎么?四妹妹的香囊掉了?” “不过一个香囊,四妹妹怎的如此紧张?” 裴蓉脸色微微变了下,随即道:“也没有,只是里头有味药材珍贵得很。如今,大嫂嫂既然没有见到那就算了。” 说完,撑着腰肢往自己的园子去了。 云岁晚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吗,眉头微微拢起来。 冷翠见着问起来,“主儿,你瞧什么呢?” 其实那日在北宁寺的时候云岁晚见着裴蓉去了后面树林本来是跟着过去了的。 可没想到的是中途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就没跟上。 她只知道裴蓉去了那林子待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出来。 一个怀有身孕的人,独自去林子里能干什么? 而且还待了那么长的时间。 与岁晚觉得其中必然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罢了。 而如今,昨天晚上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情,裴蓉明显是在故意试探她。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云岁晚收回目光,摇摇头,“我也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这裴蓉总有些怪。” “罢了,回去。” 等到第二天,云岁晚正准备出去再看看当铺那边的情况时却见曹佩娥来了园子。 说起来,自从上次首饰的事情出了之后,两人好些时日没有见上了。 如今过来,云习晚心里难免疑惑。 曹佩娥见到她并没有主动提及上次的事情,见着云岁晚仍旧是之前的态度。 “大嫂嫂,怎的?要出门?” 云岁晚点点头,“嗯,二弟妹过来是有事?” 曹佩娥往前近了两步,“若是记得没错大嫂嫂的母亲曾在台州待过一段时间?这不,四妹妹夫家的人要过来了,母亲的是意思让我备些台州的吃食。” “成国公的人要过来了?” 曹佩娥叹了口气,“对啊,太后寿诞,这四妹妹的婆母和她小姑子便都过来了,说是正好过来看看。” 这么一提醒,云岁晚想起来了,对啊,眼下太后寿诞大办,这各处的王公侯爵自然会来贺寿。 成国公自然是要来的。 云岁晚想了想,“行,回头我写几道地道的菜色让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这才准备继续往外去,却被曹佩娥叫住,“大嫂嫂——” 云岁晚顿住脚步看过来,“怎么了?” 曹佩娥意味深长地一笑,“大嫂嫂没觉得四妹妹这次回来哪里不一样吗?” “不一样?二弟妹这话什么意思?” 曹佩娥侧头过来低声道:“我觉得四妹妹很在意这次的胎象。” 云岁晚皱了皱眉头,“这是四妹妹的第一胎,她紧张些也算正常,二弟妹是不是太敏感了?” 曹佩娥摇摇头,“不对,大嫂嫂可知道她每日都会请好几次大夫来瞧脉象,而且她身边的半香经常趁着人不在的时候去熬药,我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说到这里,曹佩娥忽然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可能真像大嫂嫂你说的,是我想太多了。” 她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今日之事还是谢谢大嫂嫂了。” 说罢,晃着身姿走了。 云岁晚看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曹佩娥的性格她知道,上次的事情她心里不可能不满,可如今却一字未提,完全不像她。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冷翠,“成国公府的人要来府上的消息你去打听打听曹佩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此这才出了府。 幸好当铺这条路还算行得通,拿回来的金银器物虽然价格高了不少,但接下来的定单基本都能按时交货。 如此,虽然没有什么盈利,但至少不会赔钱出去,也算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上次陈明出事之后,报官之后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她只能吩咐底下的人继续盯着。 从铺子出来后,云岁晚想起来的那天姨母念叨起望京城的梅子酪,特意去买了些带去了宅子里。 进门就听见贺如兰在听卫彦背策论。 她将梅子酪放在桌子上,“这策论倒是背得不错嘛?” 卫彦看了她一眼,一副自信的表情,“这些我信手就能拈来。” 云岁晚忍不住笑起来,“是是是,咱们彦儿是最是厉害了。” 她将梅子酪递过来,“净个手过来尝尝这梅子酪?” 然后又看向贺如兰,“姨母,你过来尝尝?” 三人坐下来,慢慢品尝着梅子酪,清甜可口,又带些酸味,最是适合这夏天。 贺如兰不禁感慨,“从前我和阿姐最爱在院子里吃这些东西了。” 云岁晚垂了垂眸,“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 贺如兰一顿,拍着她的手背,“晚晚,这事不怪你,要怪就该怪拿秦霜做人心机,下手狠辣。” “这些年,你能好好活着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云岁晚叹了口气,“终究是这权财害人,若不是她觊觎这当家主母之位,母亲哪里又回走得这么早?” “所以,这也是你想和离的原因?”贺如兰看着她道。 “算有,高门大院内的尔虞我诈,迎来送往早就看腻了。” 上一世他有幸做到首辅夫人的位置,原以为风光无限。 可后来她才知道人在高位更是艰难,做人做事都不能随心,当真无趣得紧。 贺如兰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我也感慨过要是我们一直生活在望京会是什么样子,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贺州好。” 此时,她碗中的梅子酪已经吃了大半,她不敢再多吃,将东西推到一边,“对了,上次你说云家那位芳姨娘是要被扶正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贺如兰想了想,“反正离太后寿诞还有几日,不如我过去看看?阿姐生活了这么多年地方我也想去走一走。” “也好,姨母想去我陪着你过去就是了。” 两日后,崔玉芳就递了消息过来,说是翌日要在府中抬她为正室,特意来请云岁晚过去。 云岁晚看着那请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等到第二天,直接接上贺如兰回云府去了。 第81章 芳姨娘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因为这是云致远第三次娶正妻了,而且又是姨娘抬上来的。 所以府上并没有大肆宴请宾客。 主要还是一些宗族内的亲戚朋友,园子里人并不多。 云岁晚到的时候是云景俞亲自来接的。 先前崔玉芳就吩咐好了,让他早早等在门外接他们。 云景俞见着云岁晚的马车停在府门前就直接迎接了上去。 “二姐姐!” 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孩子,云景俞一愣,“你是谁?” 卫彦看着他,“我可是南康郡王的小儿子。” 他看了看云景俞的装束,“你是云家的公子?” 贺如兰这时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看着卫彦道:“彦儿,见到人哪有你这样打招呼的?” 她看着面前的孩子,“你就是芳姨娘的孩子?” 云景俞立刻行礼,“见过夫人,不知道夫人是?” 云岁晚往前过来,“俞哥儿,这个是我姨母,你同我一般叫她一声贺姨母就是了。” 云景俞这才恭敬道:“见过贺姨母。” “见过卫公子。” 贺如兰见他懂事立刻笑起来,“瞧这孩子,还挺懂礼貌。” 说罢,看向卫彦,“还不过来好好打招呼?” 卫彦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道:“云公子。” 云景俞一愣,这还是头回听见有人称呼他为公子呢,忍不住笑起来,“叫我景俞就行。” 卫彦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云公子就云公子嘛,怎么又景俞了?” 云岁晚笑起来,“好了好了,进府。” 贺如兰走在最后点了点他的头,“就你一天没个正形。” 进到府中,才见到府中披红挂绿的。 崔玉芳扶正礼虽不如正妻娶进门时的排场,却也算得上讲究。 云岁晚携着贺如兰踏进一路往后面的垂花厅转了过去,“姨母不如我先带你去见见祖母?” 贺如兰点点头,眸中却带着几分冷意。 两人来到云老太太的正房,只见老太太正坐在炕上,面色倒是不错。 “祖母。”云岁晚上前行礼。 说罢又指向一边的贺如兰,“祖母,这是贺如兰姨母,说是过来看看你。” “老太太安好。”贺如兰也跟着见礼,只是这声音听着格外疏离。 云老太太早就听说贺如兰人在望京的消息,听见这话并不意外。 她看了一眼贺如兰,勉强强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南康王妃,老身有礼了。” 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可起了半天也没站起来。 贺如兰见着笑起来道:“老太太客气了,你是我阿姐的婆母,你辈分可是比我大,我怎好让你行礼?” 这么说着话,手却没有伸出去扶人的意思。 云老太太看着,索性坐了回去,“南康王妃果然是识大体。” 贺如兰淡淡回道,“听说今日府中有喜事,特意过来瞧瞧,不知道阿姐的园子可还在?当初她离开我没能赶回来,如今我想去看看,也算个念想。”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其实云岁晚早前就同她说过贺如梅园子被拆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园子已经被拆了。 眼下这么问明显是故意的。 云老太太脸色变了变,然后看向云岁晚,“你母亲的事没有跟你姨娘说吗?现在哪里还有园子?” 云岁晚自然明白她这是将话转到自己身上呢。 她随即笑起来,“姨母,这事儿忘记同你说了,现在这院子就是被那位秦姨娘给拿去做佛堂了,姨母想去已经不可能了。” 贺如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是那个入内监一辈子只能待在里面的那个?” “正是。” 贺如兰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一脸的愤怒,“原来是她,就是她害得阿姐命丧黄泉的?手段如此毒辣得很,就该做成人彘了去,如此才能叫底下人知道谋害无辜之人是什么下场。” 她看向云岁晚,“晚晚、老太太你们可是不知,我家王爷底下有一副将,也是如此以下犯上,前不久被王爷直接剁去了双手双脚,挖掉了眼睛,割了鼻子,然后放进了坛中,每日疼得死去活来,足足受尽了近半年的折磨才死去呢。” 云岁晚眉头微挑,悄悄瞥了一眼云老太太,此时脸色都白了。 她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配合道:“啊?姨母,你可别吓我。” 贺如兰脸子落了下来,“我哄你这些做甚?”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道:“老太太,前厅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过去主持呢。” 云老太太此刻根本就不想和贺如兰待,听见这话连忙道:“行,我即刻过来。” 说完,起身之后就出了门。 云岁晚看着人走远了些,这才低声问道:“姨母,你刚刚这人彘可是用得巧妙,我瞧着祖母还真有些怕了。” 贺如兰笑起来,“什么怕不怕的,这二人的戏码我见得多了,逢年过节、溜须拍马,早就习惯了。” “而且,那人彘的事情可是真的呢!” 云岁晚脚步一顿,只觉得肚子反胃得厉害。 贺如兰过来扶着她,“晚晚,你这是怎么了?没事?” 她摇摇头,“没事。” 贺如兰这才又笑起来,“没事就好。” 她继续道:“其实这刑罚中人彘还不算是最可怕的,我见过更可怕的便是——” 话还没出就云岁晚堵住,“姨母,那边扶正礼要开始了呢,咱们快些过去。” 贺如兰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跟着一起往前厅来了。 而院子中间位置坐了一排人,一个个都严肃得紧。 云月岁晚知道,这些都是他们族中的长老呢。 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起身走到崔玉芳跟前,洒了洒水,又用柳枝在她身上点了点。 然后道:“行礼。” 就在这时,云月如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道:“这婚事我不同意。” 说罢又继续道:“父亲我有要事同你讲,芳姨娘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第1章 分明盼着她死呢 早春,刚下过一茬雪的天儿比起隆冬有过之而无不及,呼出的气儿在空中瞬间就凝结成白雾,寒气入口,似乎每吸一口气都得鼓足极大的勇气。 豫国公府,秋水园内,正屋的炭火已经足足放了三盆,但云岁晚还是觉得冷,她看着窗外树枝上的冰棱,眼神也跟着凉了几分,忍不住再次问起来,“大爷呢?还没回来吗?” 身边的贴身丫环冷翠摇摇头,“已经派人去传了三回话了,只是眼下还未见大爷回来。” 云岁晚眼眸一冷,“罢了,让传话的人不用再去了!” 成婚这么多年云岁晚太了解裴砚桉了,他这个人对待任何事情向来只问重要与否。 只要于他而言是重要的事,哪怕千难万阻,下刀子落冰雹他都会办得妥帖,而那些于他而言不足挂齿的事情自然是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如今消息传进去三次,裴砚桉没有任何反应那就说明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换言之,她云岁晚于他裴砚桉而言并不重要,所以无需回来。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说服自己想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出口的瞬间,气息上涌云岁晚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气郁结在胸中,整个脸憋得通红。 冷翠见状连忙过来又是抚背又是端水的,“主儿,你别上气,眼下身子最是重要啊!大夫说了,你这身子要将息的。” 听见这话,云岁晚一时悲从中来,“身子又如何?气不气的又如何?我这副病躯还有谁会在乎?” 她似是自嘲般地道,“也就只有你们,还当我是个活着的人罢了!” 冷翠听见这话,眼睛一酸带着一丝哭腔道,“主儿,你别这么说,等你好起来,依旧是国公府嫡长媳。” 云岁晚,清北伯府嫡长女,三岁能作画,五岁能写诗,八岁就习得一手好琴,到十二岁的时候琴棋书画,诗书礼易样样精通,曾被誉为望京城内第一才女。 后来,她为达祖母心意,更是一路战朱砂,斗青梅,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望京城内年轻一辈中最有前程的豫国公府世子裴砚桉。 世人都道她是好福气,而那个时候她自己也是这般觉得的。 入府之后,她尽心伺候夫君,竭力孝顺公婆,睁眼是庶务,闭眼是账簿,家中事务她一力操持,外头门面她费心维护,国公府内外谁见了她不夸一句闺中典范?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至今没有生下一子。 当初过府两年,云岁晚才怀上第一胎。 那时她才三个多月的身孕,庄子上却出了一桩大事,婆母染了风寒,夫君不在身侧,妯娌间也没个指望的。 她没有办法,顶着大雨去了庄上,哪知回来的时候由于山路泥泞难行,车子颠簸,一不小心车轱辘一歪,整个马车就翻了过去。 一阵剧痛袭来,云岁晚当即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程妈妈才告诉她孩子没了,她失声痛哭了一个晚上。 从此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将养了好久都没能再怀上。 云岁晚有苦说不出,只能安慰自己,还年轻,还有机会。 可哪里想到去岁入夏之后她因一场风寒竟一病不起,身子日渐羸弱。 今岁过了年后,依旧不见好转。 眼见着她日日缠绵病榻,继母秦氏居然撺掇着自己的婆母沈慧兰一起,说是有意让自己的妹妹云月如进府接她的位置。 这算什么事儿? 她人都还没死呢,这就开始要鸠占鹊巢了?分明盼着她死呢! 听到这话时云岁晚差点就心梗在当场。 想当初在闺阁的时候,父亲就宠妾灭妻,云岁晚的母亲一死他就着急忙慌地抬了云月如的母亲秦姨娘做了正室。自此,云月如仗着这层身份处处与她计较、攀比,也一向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两人的互不待见由来已久。 若是她进门这不是等同于在打她脸吗? 想着这首辅夫人之位要白白送给这样的人她心里就如塞了一个秤砣。 这一路,裴砚桉能升迁得这么快,云岁晚功不可没。 是她处理了不少国公府烂摊子给了国公府体面,也是她将家里打整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扑在前程上。 如今这般却像是在为别人做嫁衣,简直活成了个笑话。 这么一想,她便立即着人去了云府一趟。 她知道祖母一向看不上秦姨娘,想着也许从祖母这边入手能取消了这门亲事。 可没想到云老太太却说既然她身子已是不济也是该找个人来替她的位置,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让位给自己妹妹,好歹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往后有着裴家这公府的门楣,家里儿孙也会得些面子。 听到这话的时候,云岁晚怎么也不敢相信。 当初在府中的时候云岁晚只觉得祖母只是对自己要求严格了些,规矩多了些,心里还是疼她这个嫡长孙女的。可她没想到祖母如今却是这样的做派。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祖母教诲,什么祖母是为你好,无非是拿她当工具罢了。 她要的不是云岁晚,而是云家嫡长孙女,一个能替云家撑门面的嫡长孙女,模样出众、才情出众,知书达理,礼仪规矩,她要的从来只是云家,而非她云岁晚。 她忽然觉得这高门大院之内,人情当真凉薄得如一张烧掉的黄纸灰,风一吹就散了。 想通了这一切,云岁晚也不奢求云家了,她只想卖着这些年伺候裴砚桉照顾整个裴家的情分亲口问一问他,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对自己,自己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他了? 这些年,他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她一桩桩一件件精心打理着?可临了连丧制都不顾就要娶人进门吗? 那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了? 真的就只是一个老妈子吗? 但连着几天,裴砚桉都未回府。 无奈之下才寻人去问,可一天了,哪里有人影? 云岁晚只觉得心口突突地发紧,整个人越发觉得冷凉。 恰在这时,忽而听得门外两个丫鬟细碎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那位云家七姑娘明日就要进府了呢?” “啊?可,可咱们大奶奶不是还没那什么呢吗?怎的现下就要入府了?” “听说是大太太身子不好,过来侍疾呢。” “大太太的身子不是好好的吗?昨儿个还和人打牌呢。” “嘘——你没听说啊,前几日大爷和那七姑娘还约着湖上泛舟呢,只怕侍疾是假,照顾大爷是真呢。” 两个丫鬟的话一字一句地传进了屋里,声声入耳,云岁晚听着怔愣了好久。 她颓然地靠在床头,整个人如一抹残落的夕阳,颓败而萧瑟。 成婚五年多,别说湖上泛舟了,她和裴砚桉连一起出门的时候都很少。 如今倒好,现下她人还在床上恹恹的呢,这两人竟是如此不顾礼仪规矩,都等不及她死了吗? 冷翠见云岁晚脸色大变,慌忙就要出去申斥那两个小丫鬟,可都没等她出得了门,云岁晚竟是呕了一大口血,随后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冷翠赶紧回转过来,扶住云岁晚,对着外面的人道,“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大夫匆匆而来,又是开方又是扎针的,直到酉时过半,云岁晚才从梦中惊醒,见着外面的天已经麻黑了,问起来,“眼下什么时辰了?” 冷翠在外屋,听见声响赶紧进来,“主儿,你醒了?已是快进戌时了。” 云岁晚让冷翠扶着自己坐起来,“大爷可是回来了?” 冷翠低了低头不敢回话。 云岁晚吐出一口凉气,“罢了,我已料到了,只是总不甘心再问上一句。” 冷翠从旁边端了药,“主儿,你且宽心,只要你这身子好起来,旁的也就迎刃而解了不是?这是第二碗药,你趁热喝下,厨房煨了冰糖百合栗子粥,等会儿我去拿些过来替你解苦。咱们养好身子再说好吗?” 云岁晚看着那浓黑的药汤,喉咙不自觉地就泛起一丝苦味来。 自从生病之后,她这药就一直没有断过。她本是怕苦的,可每次都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往嘴里塞,如今是一见这药就忍不住作呕。 她轻轻推开,“如今已是将死之身,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喝这许多苦唧唧的东西,拿下去。” 冷翠心头蓦地一沉,正欲再劝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门被打开,随着一阵冷风灌入,一个男人紧跟着拔步走了进来。 一身芥灰色的衣衫将他身姿衬得清冷挺拔,正是裴砚桉。 第2章 人死入土不过一捧细沙 裴砚桉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 寒气丝丝缕缕窜进来,从门口一直绵延到床榻处,激得云岁晚又咳了几声。 裴砚桉眉头皱了皱,停下脚步。 抬眼过去,这才见着云岁晚形容枯槁的情形,有些吓住,低沉着声音问道,“可是病情反复了?” 冷翠朝着他行了礼,正要说起今日的事情,却被云岁晚拦住,“你先下去。” 无奈之下冷翠只好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云岁晚将锦被往身上揽了揽,未答先问,“大爷今日前朝事情很忙吗?” 虽是极力压制住了语气,但仍旧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怨怼。 裴砚桉微微错愕了一下,一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怎么了?” 听这意思倒像是不忙。 云岁晚在心里苦笑了两声,继续道,“今日,我差人去了几回请大爷回来,可大爷未曾有任何回应。如今您既是回来了,我倒想问一问,大爷究竟是不愿回来还是不能回来?” 成婚五载,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也是第一次质问他。 裴砚桉身体姿势未变,平静地望着她,神色不明,片刻之后正欲开口说话,就听见有仆从过来说是老太太请他过去一趟商量一下云府的事情。 裴砚桉看着云岁晚,“我先去母亲那儿,其他事儿后面再说。” 说完这话不等云岁晚反应就跟着那仆从出了秋水园。 见他走得匆忙,云岁晚整个背脊都发凉,这么着急赶过去是有多等不及娶人过府啊? 喉咙一阵咸腥,大口的血再次喷涌而出,冷翠听见咳嗽声,赶紧推门进来,看着云岁晚扶着床榻当即就吓哭了,“我的主儿,你可别吓我啊,求你了,放宽些心!身子重要啊!” 云岁晚悲从心来,哪里还顾得上身子。 双眼一闭,大颗大颗的泪嗒地就往下掉。 她抱住冷翠,整个身子不停颤抖,隐忍的哭声从屋里传来,将整个秋水园都蒙上了一层哀色。 而这天晚上,裴砚桉去了念安园后就没有再回来。 那一刻云岁晚便知道了,裴府也罢、云府也罢,终究是她错付了! 她在乎的人也好,家族门楣也好,终究没有一个人在乎过她。 这辈子,她俨然就是一个笑话。 云岁晚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冷静下来后便一直扶着床上的烷桌,怔怔地望着院外,眼睛因哭了太久深凹了下去,嘴唇发干,一息之间仿佛就跟落了魂儿似的,颇是吓人。 冷翠看着自家主儿这般模样不敢劝,不敢说,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她朝着上天拜了拜,“求菩萨保佑我家主儿一定要好好的,我冷翠愿意拿十年的寿命,不,二十年的寿命来换取。” 说罢就磕起头来。 这一夜,秋水园的灯亮了整整一宿。 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来,冷翠这才去厨房备了熬了一锅浓浓的参汤给云岁晚端过去。 只是一进门就见着云岁晚本就形如枯槁的脸上面如死灰,加上一夜未睡,眼睛布满血丝,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时罩在宽大的中衣之下越发像是只剩了一把骨头。 这样子,看着怕是撑不住了。 她急急忙忙将汤端来,未等开口便听见云岁晚先道,“把我床头柜子里的那两个盒子拿过来,顺便也将冰香和程妈妈叫过来。” 冷翠看着手里的浓汤,“主儿,先喝些热参汤暖暖身子。” 云岁晚摇摇头,执意道:“我身体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去。” 冷翠只能忙不迭地将东西拿了就递了过去。 随即又踉跄地出了门来,刚踏出门栏整个人就恸哭了起来,肩膀抖得跟筛糠一般。 之后好不容易整理好心绪才急急忙忙地去寻冰香她们过来。 几人进来之后,冰香和程妈妈见到云岁晚这般也是一惊。 最近府上乱糟糟的,一个个见风使舵倒是快得很。两人这几天在外便一直在外面处理这些烂事儿,也是忙得团团转,两天未得照面。 如今乍然间见着“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主儿,你这是怎么了啊?可别是吓我们啊!” 云岁晚艰难挤出一丝笑容,随即示意冷翠将那两个盒子打开,是三张身契以及一些银票房契。 她看向程妈妈、冷翠和冰香三人,“这是你们的身契,如今还给你们,我死后,你们就是自由的了。我给你们都准备了一些钱银铺子,这些年跟着我到国公府辛苦你们了,以后都好好过日子,别跟我一般,困死在这囚笼中。” 三人垂泪而下,纷纷道,“主儿,我们不离开你!” 云岁晚摇摇头,“说什么呢,我人都不在了,你们如何还能跟在我身边?都走,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这大好山河。” “去做我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一听这话,三人哭得更大声了,“主儿,你别这样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昨夜在裴砚桉离去的那一刻云岁晚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名誉、身份、脸面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好像只是附在这些上的躯壳,却从未看懂过自己的内心。 她一生都在成为别人眼中的好儿媳,好妻子,好孙女,却从来没成为过自己,既然她们要抢,她们要拿,她与其苦苦挣扎不如洒脱松手。 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爱她以及她爱的人了。 她对着三人轻声道,“好了,你们哭什么呢?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了,我啊,累了,倦了,也乏了。若是真去了,你们该替我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一世,我活得糊涂,活得太累。若是有来世,但求身若白云任卷舒,天涯海阔,自在无拘。” 夜色退去,天空开始泛白,似蓝似白的几点星子慢慢散去,混着晨日的光,仿佛延伸出了一条蜿蜒的道路。 云岁晚眼睛一眨不眨地怔怔地望着外面出神。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然,她面露笑意,眼里沁出泪水,喃喃道,“你们瞧,阿娘来接我了!” 她伸出手朝着空中抱去,下一刻整个人朝着一侧轰然倒下。 冷翠冰香急急唤着,可饶是她们喊破了喉咙叫破了天,床上的人也再无反应。 三千繁华人世间,人死入土不过一捧细沙。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第3章 入了鬼门关要重新去投胎了吗? 恍惚中,云岁晚感觉到自己好似抽离了身子,整个人朝着空中飘去。 她回头看去,底下一片素白,白灯笼,白缟布,白帆布,唯独灵堂内的那口棺材黑漆漆的,显得有些瘆人。 云岁晚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透明无形,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已经死了。 她心头蓦然一沉,不承想自己这一生未过三十就草草了结了一生,也算是红颜薄命了。 云岁晚不禁在心头悲叹一声,整个身子就往外飘去了,且越飘越远。她心头害怕忙地拉住一处树枝,可那树枝太软,咔嚓一声就断了。 下一刻,云岁晚“咚”的一声掉入了湖里。 刺骨的冷风袭来,她感觉到身子好似越发地沉了起来,她想唤人,却是半个字也叫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身子一点点沉了下去,连呼吸都困难了。 迷蒙间,她猛地一挣扎,身子居然一下就撑了起来,云岁晚豁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是在水里,而是在床上。 且自己身子不似那么沉重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子,有些诧异,这是入了鬼门关要重新去投胎了吗? 忽而,房门被打开,冷翠端着水盆进来,“主儿,水已经打来了,我伺候你洗漱,外头的马车可都等着呢。” 云岁晚一愣,“马车?什么马车?” 冷翠看着她,连忙道,“主儿,你忘了?前个天儿大爷好不容易从京外回来,您不是希望趁着这个机会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昨日便说今天要去北宁寺上香祈愿吗?而且你不是还说趁此在请个平安香吗?自打入春以来,你这身子总是三天两头不舒服。” 烧香?北宁寺? 可她不是——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周遭的陈设,又瞧了瞧冷翠的打扮。 此时冷翠的身上的衣衫明显要艳丽许多,看着脸也好像稚嫩一些。 脑子如电光火石般闪过,难不成,自己重生了? 她赶紧问道,“如今是何年月了?” “正奉六年三月初五,主儿是因大爷回来高兴得日子都忘了?” 这一年,不就正是裴砚桉去南边巡察一月回来正好升上参知政事的时间吗? 想到这里,云岁晚整个身子一震。 半晌之后她才又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即鼻子一酸,一下没忍住眼泪当即就涌了出来。 所以,老天爷是重新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来一次吗? 所以,自己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一时间,云岁晚心头千头万绪。 冷翠被她这反应给吓着了,急忙拧了布子就递了过来,“主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云岁晚眼泪花花的,好半天才止住哭声,“没有,我就是高兴。” 重来一世,她如何不高兴呢? 她定了定心神,一时间也没忙着出门,坐下来仔细想了想自己眼下的情况。 如今她也算是看透了云、裴两家的真面目了,一个自私贪婪,一个薄情寡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家她都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般掏心掏肺了。 但如何撇开干系呢?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和离。 但眼下的问题是若能彻底断了干系自然是最好,可既然是决定要撇开这两家,自己总要有个活路。 当初她接手国公府中馈的时候可没有现在的景象,里头几乎是一团烂账,尤其是三房那边,入不敷出。是她不动声色拿陪嫁铺子的盈利一点点填补上的。 如今要走,当年补空缺的钱总要想办法拿回来才是。 加上外面的那些营生她也需时间慢慢筹谋打点好。 所以,此时不是最好时机。 而且她毫无征兆地搬出去,只怕有人还以为是她红杏出墙被赶了出来,这于自己名声也不利。 尤其是云家,不可能白白断送了裴家这门亲事,她想要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所以她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还得先在裴府住下来,利用好这段时间将自己身体养好些,万不可让自己再走当年的老路生生给磋磨到死。 到时等自己筹划好了之后再来和离,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这么一想,云岁晚心中也就踏实了,安安心心地暂时住下来。 只要自己不犯七出之条,没人敢将她怎样,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筹谋。 想通之后她忽而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不少,收拾了心情这才吩咐着冷翠准备东西往北宁寺去,“你且告诉下面的人,此去北宁寺慢慢走着就是,不用太过着急。另外,你在车上多备一些软垫,手炉也带上,我那对云乳枕也带上。” 冷翠冰香看着自家主儿心情大好的样子也跟着高兴起来,“是是是,冰香啊都备着呢,一会儿我再去看看缺什么都给添上,主儿你就放心,这次去北宁寺选走的是大路,保证一切都妥帖稳当的。” 云岁晚笑笑,看着冷翠想到上一世自己弥留人世,冷翠、程妈妈和冰香三个人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情形又道,“回头给你、冰香和程妈妈每个月再多添一两例银。” 冷翠一听一下就笑开了花,“多谢主儿,主儿这次啊保准能添个世子。” 她慢慢坐起身,然后不慌不忙地挑着出门的衣裳,“世子不世子的都是命数,倒是也不急。” 如今的她可是不想再给裴砚桉生什么孩子了。 云岁晚哼着曲儿,这才指着一件淡粉色杜鹃花样的衣裳,“就这件。” 若是放在上一世,她是不会选这样的衣裳,当家主母该是稳重端庄的,这种颜色太少女了,并不适合。 可现在她才不在乎了呢,喜欢最重要。 冷翠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眉开眼笑立即拿了过来,“主儿啊生得好看,肤色又白,就该穿这样的鲜嫩的衣裳呢。” 等这边收拾妥帖之后,出门时已经是辰时了。 而原本只需行不到一个时辰的马车因为大幅度减慢速度如今却足足行了近两个多时辰就到了北宁寺。 云岁晚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先去了后堂厢房,用过斋饭又沐浴焚香了后才去拜了菩萨,烧了纸,燃了香,最后才去点了灯,求了签。 大师拿着那支签问她求什么,她想了想道,“为我自己求一份平安顺遂。” 大师点点头,拿起来仔细看过后才当即笑着朝云岁晚道,\"夫人这是好签啊!夫人这是贵命,往后必然平安顺遂的,而且会大富大贵安享晚年呢。” 云岁晚心里舒坦极了,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呢。 她站起来多给了解签钱这才起身往外来。 而此时已过申时,她抬头看了看天儿,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却有些乌云,看样子一会儿就要下起雨来了。 云岁晚想了想反正时辰不算早了,干脆就不着急回去了,吩咐了冰香去北宁寺要了三间上好的厢房就住了下来。 冷翠看着云岁晚有些犯嘀咕,“主儿,平日里您可万不会在外面待的,今儿个怎么想起住下来了?” 在冷翠看来,云岁晚是裴府里最忙的人,平日里要操持家里几房的吃喝拉撒不说,还要看账本,打理外面大大小小的生意。除此之外照顾大爷的起居饮食也从来亲力亲为。 所以平日里出门都是急急忙忙的,巴不得长上两个翅膀一般。 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岁晚往一旁坐下来,不慌不忙地道,“急什么,反正也是无事,正好偷个闲儿,对了,等下你去拿些笔墨纸砚来,正好我抄抄经文,明日烧给菩萨。” 冷翠心下了然,原来是要抄写经文啊。 没一会儿就拿了纸笔进来,然后就帮着铺纸研磨,“我就说咱们主儿今天怎的留下了,原来是要给大爷抄经文啊。咱们主儿对大爷是真好,每次烧香拜佛都会抄经文祈祷大爷官场顺遂,平安康泰。听府上人说如今正是大爷擢升的关键时刻,主儿是要替大爷好好祈祷一番?咱们大爷能娶着主儿你这般的,真真是好福气呢。” 听见这话,云岁晚忙就摇起头来,“谁说我要替他祈福抄经了?今日这经文我只抄给自己。” 第4章 该吃吃,该喝喝 冷翠听见这话不免有些惊讶,“啊?可主儿你往前不都是给大爷和大太太他们抄的吗?” 云岁晚心里一咯噔,看着冷翠和冰香,换了一副正经颜色,“你们倒是说说,我平日里在府里是个什么形象?” 冷翠和冰香平日和云岁晚走得近,主仆三人偶尔也说些体己话,如今听见她这么说也没有太拘谨。 换了一下眼神,冷翠就先道,“就是,就是特别能干,不仅将家里的人照料得很是妥帖,而且外面的营生也是拿得出手的。” “那我平时是不是就是一副累死不偿命的模样?” 冷翠和冰香一顿,迟疑着道,“这么说的话,倒也有点。” 云岁晚忽而笑了,看来自己这前半生还真是够可以的,怎么能愚蠢到这个地步,将自己当成一头黄牛在过活呢?难怪自己早早就透支了身子,一个风寒就将自己吹垮了。 她吐出一口气,“往后啊,咱们可不能这么实诚了,这该吃吃,该喝喝,府里府外的事情你们也都别太上心。” 冷翠和冰香却糊涂起来了,自家主儿这是要干什么呢?打从早上起来就不太对劲,现在来了一趟寺庙更是跟换了个人似的,莫不是中邪了? 云岁晚看着两人疑惑的神情,这才道,“你们是我陪嫁过来的,也是一直跟着我的,我也就给你们交个底。其实昨天晚上我被菩萨托梦了,梦里菩萨说我太辛苦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不过三十便会命丧黄泉,不得善终。所以我就想啊,这菩萨不会无缘无故托梦,定然是念着这些年我操持家业也替我辛苦,这才来提醒我呢。” 冰香和冷翠听到说不过三十便会命丧黄泉,都是一惊,“难怪主儿今天要抄经祈福,敢情是因为菩萨托梦?那往后主儿可是得放宽了心才是啊。” 这么说着,冷翠立即往外去又报了一床被子过来,“主儿,这夜里山中寒凉,你可得注意些,多加一床被子暖和些。” 云岁晚笑起来,“行,铺上。” 翌日,天依旧雨蒙蒙的,云岁晚索性在北宁寺小住了几天,中途只吩咐了仆从回去给沈慧兰送了个话。 山中空气怡人,远离尘嚣,没有烦扰,自己在这里心情也好了不少,而且正好还可以再多想想以后的事情,她自是安逸得舍不得回去。 直到了第四天上头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回了府。 只是她这头刚刚进门居然破天荒地看见了裴砚桉这个大忙人在秋水园庭院内站着,看那样子竟好似在等她。 不过云岁晚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一世成婚那么多年,只有她云岁晚等他裴砚桉的份儿,哪有裴砚桉等她的时候? 进园子之后朝他福过礼后就准备往正屋去。 裴砚桉心头一咯噔,叫住了她,“怎的出去了这么多天?” 云岁晚一听这话里带着几分质问和埋怨,一下就明白了,只怕是她不在的这几日府上的人摸不准他的脾性没有伺候好。 也是,这些年裴砚桉的吃穿用度,哪一样她假手过人?这每一件衣裳,甚至每一口吃食都是她亲手做好的,如今不在只怕下面的人没有理顺他的脾气惹得他生气了。 难怪他在院子里呢,是等着她兴师问罪呢。 她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道,“实在是山中下着雨,这山路难行,我贸然下山路上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自然是得等到天气好些了才下山。” 裴砚桉也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她这话总觉得和往常不太一样。 若是放到往常,云岁晚自然是会轻言细语地同他好好解释,可眼下听着怎么听着有一丝轻蔑和嘲讽呢? 可看着自己妻子一副委屈模样他又不再好继续说什么了,看了她片刻才道,“公门还有事,我先去了。” 说完就出了门。 云岁晚看着人走远了,这才慢慢往正屋内踱去。 看,这就是裴砚桉,永远一副自以为是的清高模样。 若是往常,云岁晚肯定又要反思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了,可如今——爱谁谁去。 进屋之后就让冷翠给自己沐浴后换了衣裳,随后上床睡觉去了。 她盖上云锦被,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一直睡到了近晌午才醒来,还没来得及起身呢就有人仆从急急地来寻她,“大奶奶,不好了,庄子上出事情了,大太太请你过去一趟呢。” 云岁晚一听这话,瞟了一眼那仆从,“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模样,不过是庄子上出了事情,又不是谁要了你的命,着急什么呢?等我梳妆好了就过去找母亲,你且先回念安园去。” 可那仆从却没动,一脸的惆怅模样,“可是,可是大太太那边急得很,大奶奶,您可否快些?” 云岁晚点点头,面上虽是应着,可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冷翠,你来看看,我这头钗是不是不太配这身衣裳啊?” 冷翠自从在北宁寺听说了云岁晚那番后便觉得自家主儿顺心才重要,因此立即顺着意思道,“嗯,这对海棠的倒是更配一些。” “行,那就再重新梳一个和这海棠相配的发髻。” 仆从:“……” 等云岁晚磨蹭好了发髻又重新挑了一会儿鞋子,挑好了鞋子又选了许久的披风,等她这边收拾妥当再出门已是两刻钟后了。跟着来了念安园后就见沈慧兰坐在上位,神色明显不大对劲。 她浅浅福了一礼,“母亲,急着唤我过来究竟是何事啊?” 沈慧兰看着她,有些责怨,“不是我说你,身为家中长媳掌着这中馈之权,怎么两三天都不见人影?知不知道府中大小事情都需你处理?还有我这派出去的仆从都半个多时辰了你才过来,未免也太没数儿了?你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从前的时候,沈慧兰也是这个样子。 不管云岁晚做得再好,忙得有多不可开交,她总能挑出不对地方在一旁说些冷言冷语。 而大多数时候,云岁晚都默默受着,尽管心里委屈但从没反驳过一次。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叹气罢了。 可如今重来一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委屈自己让别人不开心的人都是傻子,既然她沈慧兰喜欢挑礼,便随她挑去。 她根本没必要将这些话往心里去。 所以现在听着沈慧兰说这些,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心里甚至是毫无波澜。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想着今年京中盛行粉金的颜色,打算一会儿回去自己也试试看。 自己手修长莹润,又白如葱段,配上粉金色,想必肯定会相配的? 可惜上一世自己所有心思都放到了他人身上,却忽视了自己。 沈慧兰看见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是在思过这才缓了缓没有继续下去,进入正题道:“这青梅庄闹事儿了,你今天就过去看看。” 裴家底下庄子有十好几处,但就数青梅庄三天两头总闹出事情来。 不是为别的,只因这庄头是沈慧兰的一个远房亲戚,最喜干些克扣底下人工钱的事儿,以前云岁晚就说过好几次。可人家仗着沈慧兰这一层关系依旧我行我素。 如今只怕又是同样的事情。 云岁晚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来,先是佯装一惊,随后露出一脸着急神情,“这样啊?那母亲,等下我就过去看看。” 说罢,她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正准备站起身来,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直挺挺撞到了沈慧兰的脑门上,沈慧兰头上一下就起了个大包。 云岁晚一惊,慌忙道:”母亲,没事?” 此时,站在一旁的李妈妈见着那个大包吓得不行,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去请大夫,“快快快,赶紧去找大夫啊。” 而沈慧兰被这么一撞有些发晕,好半天回过神来正要骂人,没想到云岁晚却重重地跌了下去。 这一下,倒是让沈慧兰莫名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5章 生病了? 冷翠连忙奔过去,“主儿,主儿——” 可云岁晚没有任何反应。 冷翠这才一下跪倒在沈慧兰面前,“大太太,其实大奶奶这段时日眼睛总看不清东西,头也老是昏昏沉沉的,请了大夫来瞧说这是亏了身子需得慢慢将养,上次去北宁寺其实就是为了这病去的。今早起来后主儿就觉得身子不适,奴婢斗胆劝说了两句,可大奶奶说这礼数不能废,非要强撑着过来。哪里知道——” 沈慧兰一顿,一副审视模样,“病了?” 她将身子转了转,心头就像被人强塞进去了一个馒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若是什么都不说,那她刚刚那一下就算是被白撞了,可若是怪罪,人家顶着病都要来给她请安,也是诚孝可嘉,而且现在人都这样了,她即便是责问又向谁责问去? 沈慧兰哽了半天,最终不耐烦地道:“还等什么啊,赶紧将人抬回去啊!这天天的,都是找的什么事儿?” 几个丫头婆子闻言这才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回了秋水园。 而云岁晚这头一到了秋水园后,冷翠就忙地要张罗去请大夫,却被云岁晚叫住,“等下。” 冷翠一顿,“主儿,你没事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真病入膏肓了?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回头你和冰香、程妈妈都说一声,往后对外就说我病得不轻。” 原来今天这事儿本就是云岁晚料定好了的。 她不想以后日日都去念安园给沈慧兰问安,这才想了这法子,好歹拿病作托能应付一段时间。 而刚刚冷翠虽是得了招呼,但见着云岁晚那叫不醒的样子还是有些吓到,以为是生了什么病,如今听见这话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道:“那主儿,这大夫还请吗?” “请啊,怎么不请?不但要请,还要请城中最好的,我正好也想调理调理身子。” 自从之前她小产之后身子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以前她是怕府中人口舌说她娇气,加上事情本就多着才没有细致地调理过。 不然上一世怎么可能一个风寒就要了她的命?说到底还是底子亏空。 如今,她正好趁此机会得腾出时间来好好将养身体。 冷翠点点头,这才吩咐下面的人出门请大夫去了。 约莫傍晚的时候,云岁晚就听见说自她被抬回来后,曹佩娥就去了念安园。 她不用问也知道她去干什么。 曹佩娥,裴家大房二奶奶,冠右侯府大房嫡次女,因为出身高,一向瞧不起不过伯府出身的云岁晚,因此对她掌中馈之权的事情颇有微词。云岁晚知道,她是不甘屈居自己之下。 如今她出了事,她还不上赶着去念安园“卖乖分忧”? 只要她能将庄子上的事处理妥当,那眼下云岁晚又病着,府中能指望谁? 自然就会是她曹佩娥了。 不过这对云岁晚来说也不算坏事,她既然想将中馈的事情交出去,那自然也得有个愿意接收的。 曹佩娥喜欢这份差事,那她该成全她才是。 云岁晚在心里转了一圈,叫来冷翠道,“你去一趟念安园,就说我的意思,特意去给母亲赔罪。只是如今我无法下地等身体好些了再亲自过去道歉。顺便替我夸一夸曹佩娥,就说我不在这两日她曹佩娥在操持厨房,将一切归置得井井有条,我感激不尽。” 冷翠有些不明白,“主儿,你不是一向就不怎么喜欢二奶奶吗?为何还要我在大太太面前给她说话啊?” 云岁晚摇摇头,“这裴家总共三房,每一房的姑娘公子老爷太太哪个不是挑嘴的主儿?除了这每日的饮食,还有这每日的汤羹、茶水、果子、点心,样样都得精心着,事情庞杂最是费心累人。如今我自己都周全不过来如何再伺候他们?曹佩娥既然做得不错,我索性趁机将厨房的事情转出去,谁爱干谁干去,咱们也图个轻松。” 冷翠心领神会,带上一碗参汤就过去了。 云岁晚这才转头蒙着被子又睡觉去了。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酉时了。 她伸了个懒腰唤冷翠来替自己更衣。 等冷翠给自己更衣的当儿又让冰香去厨房拿了自己爱吃的桃酥和酪浆过来。 将将坐下才拿起一块却见外头园子有脚步声,继而珠帘拨动,一股冷冽的气息灌了进来,是熟悉的沉木香。 云岁晚没抬头继续吃着碗里的点心,顺口说道,“大爷今日倒是回家早。” 说完,一口桃酥就进了嘴。 裴砚桉望着她盯了一瞬,这才在她对面坐下来,“听母亲说你生病了?” 云岁晚心下一凛,这消息倒是传得快,自己这婆婆这张嘴啊,若是去军中当个传信使,只怕是一把好手。 她点点头,“嗯,下午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内中虚空,让我配合着方子静养。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母亲,我这心里着实不安。” 裴砚桉打眼瞧了一眼她面前的吃食,片刻之后才缓缓起身,“母亲那边有人照顾你也不必忧心,而且你这本就是无心,母亲不会怪怨你的。只不过如今你既是需要静心养病,那近日我便去书房歇息。” 云岁晚顿了一下,想起来前一世病重的时候,裴砚桉也是这般自觉地搬去了书房。 那时,她觉得裴砚桉是体谅自己,心里很是感动。巴巴地拖着病躯亲自带着一众仆从过去将书房里里外外重新拾掇了个遍,生怕有一点他不舒坦的地方。 只后来,云月如时常来府中走动,还出现在裴砚桉书房过几次。 当时她也没多想,如今回想起来必是那时候两人就有了苗头了? 云岁晚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行,那一会儿你看看让谁过来将东西都给搬过去。” 裴砚桉微怔了一瞬。 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在将要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着那一盘桃酥道:“既然病着就该少吃这些油腻的食物。” 然后这才跨过门槛去了书房。 冷翠看在眼里等裴砚桉出了园子就小心地道,“主儿,我看着大爷脸色不是很好呢,不会是生您的气了?” 云岁晚看了一眼外头朦胧的夜色,面色淡然,“他有什么不好的?他心里欢喜得很,咱们啊别操这个心。” 说着就让冷翠扶着自己起来,“那日在山中吃的香菇盖头焖面不错,你去让小厨房做些来。” 主仆两人说着话就慢悠悠地往里间去了。 另一边,裴砚桉到了书房之后就随手拿了本书来看着。 可也不知道今日是怎的,看了半晌竟是一页未动。 直到永年、永福抬着一堆的东西和一些仆从进来后,他才将目光挪开看向他们。 其实裴砚桉平日在书房住的时候也不少,这边该有的也都有,所以他以为自己搬到书房来也无非就是将平日自己用惯的一些衣裳杂物等拿过来就是了。 可没想到永年永福居然抬了好几个箱子来。 他错愕地看着两人,“你们这是搬了整个家过来?” 第6章 将她这个“瘟神”赶出园子 永年忙道,“爷,这可都是冰香姑娘让我们拿过来的。您看看,这一箱是您的中衣,这一箱是您的外裳,这一箱是您的鞋子,这一箱是您常用的香,这一箱是您之前放在正屋的书,还有这一箱是大爷您的茶具、弓箭、文房四宝。冰香姑娘说大爷您是要常在书房的,所以让我们都给您搬过来了。” 不就是生个病,他何时说过长住了? 裴砚桉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想明白就算他要在书房歇息,平日里也是可以去正屋的啊?至于将所有东西都搬过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云岁晚要和自己分家呢。 眼见着裴砚桉愣神,永年偏头过来,“不过爷,这些东西该往哪里放啊?” 裴砚桉没作声,转头去了里面 永年不敢再问,默默收拾东西去了。 翌日,裴砚桉一大早就起了,看着书房里的东西有些发呆。 昨天晚上,一群人在书房折腾了半晌最终也没将屋里的东西收拾成他看得顺眼的模样。 到现在,书房内的东西看着还是有些杂乱。 他忽而想起之前看云岁晚收拾东西时有规有矩,手法也是利落干净,便以为庶务而已,是个人都能做得好。 如今他才知道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不是庶务简单,是云岁晚能干。 他揉揉头从书房出来之后本来是打算径直去公门的,可鬼使神差地居然脚下一转就直奔正屋去了。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云岁晚阵阵脆耳的笑声,“冷翠,你看看这屋子现在是不是有生气多了?” 冷翠点点头,“嗯,主儿就是心灵手巧,同样的东西放到别人手上可摆不出这样的精致,可经主儿这么一整饬,这屋子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云岁晚哈哈一笑,“主要是以前大爷的东西太多了,且颜色单调素寡,我只能拣着一些与之协调的摆件盆栽来装点,这才失了生趣,如今他东西挪走了一些,自然也就给了更多发挥的空间。” 说完她还不忘笑意盈盈地补充道,“对了,等会儿你和冰香再去取些早杜鹃过来,多些颜色的,放在屋里看着也欢喜些。” 冷翠连忙应下,“是。” 说话间两人就往外室过来,云岁晚一转头见得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隙,却不见门外有人,她心下疑惑,“冷翠,你刚刚进来没有关门吗?” 冷翠想了想,“我记得关了的啊。” 云岁晚眨了眨眼睛,将那门索性打开来,却见得门外空空的,只廊角处有个像裴砚桉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柳眉一蹙,是裴砚桉来过了? 这念头刚起她立即就摇摇头,裴砚桉这人最是自律,除了休沐他从未告假过,且每日都是第一个到公门的人,怎么可能来这边? 这么一想云岁晚没往下深究,转头让冷翠帮着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去念安园给沈慧兰请安去了。 眼下自己是病了,可昨儿个的事情她终究是要去的。 而且自己昨天才请了大夫上门,今天就立即去告罪,这话传出去才显得她孝敬长辈不是? 只是刚进门就听见了曹佩娥的声音,“母亲,今日我让厨房炖了鹿茸鸽子汤,回头就给您端过来,眼下虽是入春了,但正所谓春寒料峭,您还得当心着身体。” 从前的时候曹佩娥请安可没有这么积极,今日竟比她还来得早些,估摸着是在努力挣表现呢。 云岁晚跟着进了屋子,先朝着沈慧兰请了安,“母亲。” 沈慧兰见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指了指远处,一脸嫌弃的神色,“既是病着就该在园子好生待着,到处瞎跑什么呢?” 云岁晚心下了然,这是怕病气过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地方,没作声,将身子挪了过去,然后才一脸歉疚地道:“母亲体恤儿媳我自然感激,可昨天冲撞了母亲,虽是让底下的人先来告罪了,可我这心里终究不安,所以这才想过来看看。” 沈慧兰瞥了她一眼,“你这礼我可受不起,我怕再被你撞一次。” 云岁晚接过话道,“母亲哪里的话,儿媳的礼你自是受得起的,昨日当真是身子太虚,没有站住。” 说罢朝冷翠使了个眼色,冷翠立即将两个锦盒抱了过来,全是上好的高参、补品。 云岁晚指了指:“这些都是我带来给母亲你补身子的,母亲生气归生气,可不要和自己身子怄气才是啊。” 说完,云岁晚一阵猛咳。 瞧瞧,自己病着都没说补身子,巴巴地把好东西都送了过来。 云岁晚这苦肉计使得得心应手。 沈慧兰见着她这副情形尽管心里依旧不满但已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冷道:“罢了,左右桉哥儿昨日也来过了,看在他的面上,这事儿就这样。但以示惩戒,回去好好抄写女诫五十遍!” 说完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眼下桉哥儿要擢升了,你即使病着也当懂得轻重,照顾夫君是你分内之事,你得上心。” 上心?上心着让他当首辅,然后再将云月如娶进来吗? 云岁晚在心中冷哼一声,倒是想得挺美! 她面上不显,恭敬地道:“是,多谢母亲提点,儿媳会记在心中的。” 这时曹佩娥见着两人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朝着云岁晚欠了欠身子,“昨日就听说了嫂嫂生病的事,只是因为忙着去庄子上,这才没得及去看你,如今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什么没来得及,是根本不想去。 云岁晚笑着点点头,“多谢二弟妹关心了。” 转过话却提及起了昨日青梅庄的事情,“昨日听母亲说青梅庄出了事儿,说起来,本该是我走这一遭的,却劳得二弟妹替我走了这一趟,按说,是我该上门去致谢的。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今日既是这里碰上了便也就同你道声谢了。” 曹佩娥笑笑,“嫂嫂哪里话,自是应该的,你这病着实该好生休养。” 恰在这时,云岁晚又不住地咳起来,竟呕出了一口血,整个人脸色一片煞白。 沈慧兰当即一惊,生怕自己染上这病气,看着左右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抬出去啊!” 云岁晚拿着绢帕擦着嘴角,“母亲,只怕这城中大夫不行,儿媳想着不如请宫里太医看看?” 裴家是一品国公府,依着规制,若是家中人有人患病是可以进宫请太医的。 只是需得手令,但裴家的手令是在沈慧兰手上。 此时的沈慧兰满脑子都是想将她这个“瘟神”赶出园子,连忙应着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出去。” 云岁晚起身:“如此,儿媳就先回去了,免得扰了母亲休息。” 沈慧兰点点头,嘱咐她道:“病好之前就别来念安园了。” 云岁晚心头一喜,“是。” 第7章 “夫人是在怕什么?” 翰林学士府内。 裴家大老爷裴牧尘正和裴砚桉说着眼下擢升的事情。 说起这位裴家大老爷当初继承豫国公爵位的时候还是有风言风语的。 当初裴家老太爷裴洗半身戎马,有过从龙之功,之后又帮着先皇平定西北,荡平匪患,军功卓着无人能及。后来在一次地方叛乱中受了伤,无法再上马,先皇年及多年功勋,特赐了一品公,让他在京城安度晚年。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偏偏作为嫡长子的裴牧尘却和裴洗完全不一样,他不善武功兵法也不善策论权谋,几回科考都榜上无名。 那时人们就无不感叹可惜了裴洗这半身军功竟无人可承衣钵。 可就在这时慢慢长起来次子的裴牧江却在武功兵法上颇有建树,很有当年裴洗的风姿,望京城内都说裴牧江才是有豫国公风范的。 可大盛朝历来的祖制是爵位传长不传贤,即便裴牧江再优秀,最终这豫国公还是由裴牧尘来袭爵。 因此便有不少人觉得裴牧尘不过是运气好生在了前头,朝中之人敬重裴牧江的却要多过他裴牧尘。 这些年他心里虽有憋屈可也不好言说,直到裴砚桉生下来后,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权谋智慧,为他裴家长房挣了脸面,裴牧尘这才挺直了腰杆,觉得脸上有光。 自己虽说不行,可自己的儿子行啊。 而且还比裴牧江的两个儿子优秀太多,所以裴牧尘一向看重裴砚桉,眼下是擢升选举之际,他这做父亲的自然要来问问。 “远舟,眼下你自己如何想的?” 裴砚桉看着桌上的青花山水纹茶杯,忽然就想起了早上云岁晚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裳,是他平时常穿的素白色。 虽说确实算不得多光彩夺目,但胜在料子是上等的罗宋锦,即便是不那么吸人眼球,但裴砚桉本身气质就好,风姿挺拔,醉玉颓山,上身也算素雅清淡。 而这样的称赞裴砚桉一直听得不少,虽说君子不拘于外貌、衣着,但听着这类似的称赞他心里还是受用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样落在妻子眼里居然是老气横秋,毫无生趣。 这就让他多少有点不能接受了。 这些衣裳料子款式好些还是她给选的,若是她自己本就不喜欢,为何要给自己做这样式儿的? 见儿子不说话,裴牧江又叫了一声,“远舟?” 他这才缓过神来,开口道,“父亲,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 裴牧舟先是一愣,忽而又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眼下擢升政绩公务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面陈,确实是该换一身更鲜艳的衣裳,如此才显得朝气向上。 他上下打量他一眼,“是有些太素了,显老,不若回头你同自己媳妇儿说一声,让她给你重新做两身鲜艳的衣裳?” 连父亲也觉得是这样吗? 裴砚桉凝眸沉思了会儿,“也好。” 顿了顿才继续道,“刚刚父亲说我磨勘之事,我倒是有意向走中书门。” 裴牧尘想了想,“如此也好,当年你祖父有几个下属如今也在中书门任职,到时,为父可以和他们交涉交涉,为你写几封举荐信。” 不料,裴砚桉却一口拒绝,“不用了父亲,我想就凭自己能力通过磨勘,如此也可以正好看看自己哪里还有不足。” 对于高门士族而言,在磨勘之际,都会疏通人脉帮着举荐,如此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考核,擢升也相对轻松一些,可裴牧尘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居然会拒绝推荐。 若是磨勘不过升不上去,他这脸不是又要被打了? “远舟啊,你可是想好了?其实你本身政绩和资历在同期中都是佼佼者,即便是推荐也只是锦上添花,为何不要呢?” 裴砚桉自然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可他有自己的坚持。 “此事父亲就不要管了。” 裴牧尘最是知道儿子的脾性,眼下这样说就是完全拒绝了,而他虽说是他的父亲,可在有些时候还是对自己这个时常不苟言笑的儿子有些敬畏。 他点点头,“行,你自己斟酌,想好就行。” 就在这时,永年从门外进来,见着裴砚桉盒裴牧尘行过礼后便道,“爷,刚刚听说府上的人进宫请太医了,好像是为大奶奶之事,说今早去给大太太请安,不知怎的忽然呕血了。” 裴砚桉心下一沉,“呕血?” “嗯。” 他捻着手指,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今天早上听那笑声怎么可是不像会呕血的样子,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向父亲告辞,“父亲,我回去看看。” 事涉家中之人,裴牧尘也没阻拦,催着道,“那你快些回去,一会儿我替你告假便是。” 但裴砚桉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还是写了一封告假信交给裴牧尘道,“劳烦父亲替我呈交上去了。” 说完这才往家去。 等他回到秋水园的时候,已经是近晌午了。 冷翠见着裴砚桉这大中午的回来有些吃惊,忙行礼问安,“大爷,您怎么回来了?” 裴砚桉往正屋走去,“大奶奶呢?听说她呕血了?” 冷翠连忙道。“太医来看过之后主儿就睡下了。” “那太医怎么说?”裴砚桉继续问道。 “太医说了,主儿是之前太操劳了,底子亏空厉害,眼下最重要的是好生休息。所以喝过药之后便上床歇息了,这会儿将将睡着。” 自从从北宁寺回来之后,冷翠便格外紧张云岁晚的身体,而今日太医来看过之后确实也说云岁晚的身子属于外强中干,非短时间能恢复得起来。 所以听见裴砚桉问,便尤其加重了“操劳”和“将将睡着”两个词,就是怕裴砚桉去打扰。 裴砚桉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回了书房。 直到下午未时之后云岁晚醒来,他才从书房挪步进了主屋。 见着云岁晚先开口道,“听说你呕血了,我回来看看。” 云岁晚睡过一觉之后,双颊微红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才欠了一礼道,“如今已经无碍了,大爷公务在身,怎可为了我而耽搁?眼下正是擢升的关键时刻,大爷还是赶紧回公门去。” 裴砚桉本来正往床榻前走,听见这话当即顿住。 云岁晚这话每一句看着好似都在为裴砚桉着想,可这当事人听着却不是那么受用。 当时回来的时候他本没有打算再回去的,如今云岁晚这么一说,若是他不走倒是显得他儿女情长,不顾正事了。 他端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眼里没有一点欲拒还迎之意,是真真切切希望他赶紧回去。他低眉思筹了一瞬,“既如此,我便先回了。” 云岁晚点头,“嗯,大爷快去。” 片刻之后,只听得裴砚桉道:“就这么希望盼着我走?夫人是在怕什么?” 第8章 被他看出自己是装吐血了? 云岁晚心里一咯噔,正想着该如何作答,却听见裴砚桉淡淡道:“有病就好好医治,公门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出了门。 等他这边一走,云岁晚才长长吐了口气。 她揉了揉眉心,还好将这尊佛送走了。 只是刚刚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是被他看出自己是装吐血了? 云岁晚思量了一番,随即摇摇头。 裴砚桉虽说心细如尘但断不会在她身上花这力气和心思。 再者说,她身子虚这事儿是事实,所以她这也不算骗人,她这前几年操劳了这么几年,如今歇一歇又怎么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将这事儿放到了一边。 只是冷翠这头回转身来不由疑惑地道:“主儿,反正你这身子也确实需要调理,咱们干嘛费这么多心思啊?尤其今日,呕血的场面我也是吓到了。” 云岁晚不自觉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道,“上次的事情我不是给你说菩萨托梦让我别太操劳吗?可这病是说有就有的吗?再者说,我陡然将中馈交出去,人家会不会生疑?所以有些事情总要做到明面上,而我不过是请君入瓮。” 冷翠愣了一瞬,还是有些担忧,“虽然我也理解主儿想清闲一些,可只是如此一来主儿你中馈大权旁落,往后能拿回来吗?” 云岁晚笑起来,“傻丫头,还拿回来做什么?你说说我掌中馈这么多年,可多得了一两银子?” 冷翠摇摇头。 “那你再说说,那二爷家的曹佩娥不掌中馈可少拿了一两银子?” 冷翠又摇摇头。 “这不就得了,我费这个神又是何苦?” 冷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主儿是压根就没想再要回来?” “对啊,这国公府本就是一堆烂账,以前我是傻,总以为自己是长媳,要为裴家谋生存谋福祉,可细细一想我又能得到什么?等她曹佩娥多接触接触就知道其中险恶了,她啊,眼皮只盯在那点好处上,哪里能看懂这背后的弯弯绕?” 冷翠盯着云岁晚瞧了好半晌,然后才一副终于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往后我就只管伺候着主儿让主儿舒心就对了,只要主儿开心冷翠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云岁晚拍拍她的肩,“傻丫头,放心,往后定然会都是好日子的。” 等到第二日,云舒晚这边将将起身就听说曹佩娥来看她了。 比她想象中要来得快。 她心中一笑,对着冷翠道,“上次我脸上起痘不是买了白桃粉来遮掩吗?那个白得很,等下你去让冰香拿些过来,往我脸上扑一扑,这样才显得病情重些。” 冷翠点点头,往外去了。 之后她梳洗了一番,又扑了白粉这才吩咐了人将曹佩娥请了进来。 云岁晚上一世在裴家的时候,曹佩娥是最先向她示好的。 那个时候曹佩娥刚嫁到裴家,一切都还不熟悉,所以和云岁晚走得近,经常过来同她拉家长里短的事情。若是见云岁晚忙得厉害还会帮着她处理些简单的庶务杂活。 云岁晚为此感激得很,巴心巴肝地对人好。 直到后来接触久了,她才明白她过来帮着她哪里是为了替她着想,不过是想趁着机会熟悉家里庶务,期盼着哪天云岁晚自己出了纰漏自己也能接手这中馈之权罢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云岁晚才明白她心里从来对自己都是不屑的。 所以后来,她就和曹佩娥疏远了。 两人也就是维持着表面和气罢了。 但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对于她,云岁晚还是了解的。 虽然两人关系没有先前那么亲近,但曹佩娥心中想掌中馈这想法一直未变。 今日她来,估计一是因为中馈之事来探探口风,二也是来看看她的病究竟如何。 云岁晚寻思着就往正厅过去,刚扶着桌子正要坐下来,曹佩娥就到了门口。见着她赶紧几步就到了跟前,“哎呀,嫂嫂,你这还病着呢怎么就下床了?瞧瞧,你这脸白得可是吓人呢,快快快,赶紧坐下。” 云岁晚笑了笑,带着丝虚弱道:“无碍,昨日反正也躺了一天了,身子都酸困了,正好下地走走。” 曹佩娥扶着她坐下,这才让身边的妈妈将一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嫂嫂,这病可不能小觑,还是得静心静神。” 她无奈地摇摇头,“谁说不想呢?可家里这些事情总归要人操持不是?” 曹佩娥当即安慰着道:“嫂嫂也不要太心焦,这事情哪里能做得完?大可以放手让底下的人去操这份心,你就只管把关不就是了?” 说罢又指了指自己提来的那个食盒,“这个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上好山参,还有这枇杷膏也是从江南一位名医那里花重金买回来的。昨日就听见你咳嗽得厉害,这些你留着,养身子用。” 这一会儿底下人,一会儿重金的,不知道的只怕是真以为她打心底里关心她呢。 可云岁晚明白她的意图。 她看破不说破,“弟妹有心了,让你破费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不知我这病多会儿才算彻底好完全,虽说弟妹你刚刚的话有些道理,可底下的人做事难免粗糙,我就怕出什么岔子,若是有个可心的人帮衬就好了。” “嫂嫂这话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嫂嫂吉人自有天相,这病和事儿都急不得,需得慢慢调养,慢慢斟酌,总会好起来的。” 云岁晚眉眼一转,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自家人,说出来也不怕弟妹你笑话,头两年因着我小产,这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再有动静。我还想着早日给大爷诞下位世子,如今这副样子,只怕我是分身乏术了。” 这话正中曹佩娥的苦处。 自己夫君不求上进也就罢了,可后院通房姨娘一大群,就是每个月数着指头她曹佩娥也就能和他同房两三次,因此如今成婚两年多,也是膝下没有半个子嗣。 曹佩娥一时动容,拍拍云岁晚的手,“嫂嫂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头去了,这苦我明白。所以你安心养病,往后有事嫂嫂不用客气,尽可吩咐我就是了。咱们妯娌间同气连枝,自然才能将这艰难的日子过下去不是?”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眼里是一分情谊九分虚伪,而其中的一分情谊只怕也是叹息自己。 不过这些与她而言都没所谓,她等的只是她那句话。 云岁晚点点头,“有弟妹这句话啊,我就放心了。其实昨日李嬷嬷来秋水园时我便说了想让你帮我分担些府中的事情。” 云岁晚端起一边的水浅浅饮了一口,继续道:“我还怕你心中不愿呢,你今日这般说我心里就不觉愧疚了。” 曹佩娥连忙笑起来,“嫂嫂哪里的话,咱们是一家人,彼此帮衬是应当的。” 见自己该说的话也说到了,这才起身告辞,“如此,那我就先去念安园了,想必这个时候母亲该起了,我过去瞧瞧。” 云岁晚点头,“好,那就辛苦弟妹了。” 这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一半。 第9章 当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曹佩娥这头出来之后先去了躺厨房,拿了一盅参汤就急急往念安园去了。 刚进屋子就见沈慧兰正在擦脸。 她走过去从李妈妈手里接过步子替她擦手,“母亲,我拿了一盅参汤,这是我特意请一位名医调制的安神汤,这两日家里乱糟糟的,一会儿你且喝些,压压惊也是好的。” 沈慧兰“嗯”了一声,“还是你有心。” 其实昨天晚上,李妈妈将云岁晚的话带回来后她也细细想过,这府中论身份她云岁晚不如曹佩娥。 当初本就是看中她的贤惠能干识大体,可这两天的事情却沈慧兰忽然觉得她的贤惠持重好像被病一拖累也不过如此,与其这般不如让旁人先打理着。 也免得她来操心这些事情,惹得心烦。 她以前做媳妇的时候就已经吃够这些苦了,如今做了婆婆自然也想享享清福。 沈慧兰端了端身子,看着曹佩娥道,“也罢,如今桉哥媳妇儿这副样子,府中的事情她分身不暇,好歹你是侯府出来的姑娘,我瞧着你做事也算稳重细心,如此你便打理着府中几日。” 曹佩娥欣喜若狂,面上却是不显,只恭敬道,“是,母亲,儿媳定当竭力打理好府中事务不让母亲操心。” 沈慧兰挥挥手让曹佩娥出门忙去了。 曹佩娥这边一出念安园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整个人走起路来意气风发的。 转过侧门就去了账房。 账房管事见着她来行礼道:“二奶奶。” 曹佩娥睨了他一眼,“母亲让我管着阖府上下的事情,你且去把最近两个月的账簿拿来,我要好好看看。” 高高的一摞账簿放到案几曹佩娥惊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账房管事道:“大奶奶平常账目记得细,自然就多了。” 曹佩娥撇撇嘴往一旁坐了下来,足足看了一天才看了不到三分之一。 她看了看外面天儿色已暗,站起身来转动着胳膊,酸涩得紧“竟没想到这忙一天还怪累的,剩下的——” “且放着。” 身边陪嫁丫鬟红梅连忙替着捶背,“主儿,要我说您又何必接这活儿,万一大奶奶病好了,将这中馈收回去那你这不是替人做了嫁衣?” 曹佩娥笑起来:“你懂什么,那云岁晚我看着没个一年半载这身子好不周全,到时你以为她那么容易就拿回去了?正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且看着。” 红梅虽然不太懂,但听自家主儿说起来是好事也就高兴起来,继续专心捶背。 正舒服着呢裴鹤丞一身酒气地进了屋子。 曹佩娥眉头一皱,“二爷又去喝酒了?” 裴鹤丞眯起眼睛看她,笑呵呵地道:“这不是宁家那小子生辰吗?一起行了几圈诗词令罢了。” 曹佩娥叹了口气,对于这样的她已经见怪不怪。 只吩咐着下面的人住醒酒汤去了。 等汤的当儿曹佩娥说起今日在秋水园的事情,“二爷,你可是没瞧见,那云岁晚脸色惨白得很,这一次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只怕是病重得厉害,不然也不可能将这中馈的事情交出来。” 裴鹤丞一顿,“嫂嫂病了?不是说请大夫了吗?还没好?” “她身子本就弱,哪里那么容易?” 裴鹤辰嘴一憋,“倒是可惜了。” “什么意思?你可惜什么?”曹佩娥立即沉了脸。 “你想什么呢?我是可惜她管厨房时的糯米丸子,蟹酿橙和乳酿鱼罢了。这要是病了,往后不就没这口福了?” 曹佩娥摇摇头,“你啊也就只能将眼力见儿放在这些上头了,你也不想想这些年她云岁晚掌管中馈自己私吞了多少?如今要是我能在母亲面前显露一手,说不定还真能顶替她。到时你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可外面的山珍海味裴鹤丞也吃过不少,总觉得还是不如府中的好。 只是他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不想和妻子为这事儿吵,只提醒道:“要我说,反正以后家里的爵位也是会给大哥,这中馈迟早也还是要还给大嫂嫂的,你这又是何必逞这个强?” “什么叫我逞强?我这不也是为家里着想吗?你是次子,爵位是沾不得祖宗光的,那唯一能做的也无非是多攒些钱在手里了,你以为她云岁晚为何在掌中馈的时候手腕拿得如此紧?还不是因为她中饱私囊?我不过是学她的样子取些小财罢了。” 裴鹤丞没再说什么,左右家中事情他懒得操心,起身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我去歇息了。” 曹佩娥将他拉住,“今天就留在这里?我换了新香,安眠效果不错,你试试?” 裴鹤丞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还是继续往外走,“你都操持一天了,不要再伺候我了,我去紫竹那边。” 不等她回答,人就已经出了门。 曹佩娥看着,气得牙痒痒,“当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红梅见自家主儿这般劝解着道:“主儿,你才是这当家主母,纵使二爷身边有再多人,可二奶奶只有你,何必生这种气?” 曹佩娥重重叹了口气,“我若是有个子嗣我又何必如此焦急?你看看大爷那边,只怕是云岁晚这一病,少不了人盯着大爷身边呢,总之是早有嫡子早放心。” - 另一边,秋水园内,云岁晚送走曹佩娥后用了早膳就在园子里晒了会儿太阳,等到午休之后才将这几年裴家的账本笼统到了一处。 她粗略地估算了下,这些年自己贴补裴家的银子就有过万两了,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怎样才能将这银子找补回来呢? 云岁晚正想着,裴砚桉回府了。 没去书房反而是先来了正房这边,刚踏进园子就见云岁晚一身鹅黄色的长褙子随意地搭在身上,因为没有合拢领口正好露出胸口处的一片莹白。 加上她鬓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少了几分端庄,多了几分懒散,整个人看着有种梨花带雨的娇弱美。 在裴砚桉的记忆中,云岁晚向来是将衣服穿得规规整整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层肃穆,像这般闲散娇柔的模样几乎没有。 他顺着脸往下移去,在落进胸口处,下意识将眼神挪开,但随后又忍不住将目光落了回去。 停留了一瞬才抬步过去。 云岁晚反应过来,起身将褙子往紧拢了拢。 “大爷怎的回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 裴砚桉坐下来,“我没让他们通传,今天事情不多,处理完就回来了。” “哦。”云岁晚将东西收拾起来,“那我让厨房备上大爷你的晚膳。” 裴砚却叫住她:“不急,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第10章 分餐而食。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先说话。 场面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 上一世,若是遇到这种时候云岁晚必定会先询问的。 毕竟以前的云岁晚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说的每个字都她都记在心上。 更不要提这种他主动说起有事要问的时候。 而如今,云岁晚堪堪地往一旁椅子坐下来后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 并没有看裴砚桉。 而一直习惯了云岁晚围着他转的裴砚桉见着她不作声,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秤砣,心直往下沉。 缓了半晌才开口道:“上次太医来看过后身子如何了?” 云岁晚没想到他开口居然是问自己的病情,顿了顿道:“身子还是紧绷得很,总是不自觉地乏力,只怕还需得时日调理。” 裴砚桉看了她一眼,不自觉想起早上她和丫鬟说话的情形。 到底没有说什么。 淡淡道:“既是如此,多休息。” 说完这话之后才又继续道:“我瞧着柜子里的衣裳样式颜色也陈旧得很,夫人再替我做几身艳色的。” 听到这话云岁晚才算明白了。 还以为他是心性转了会关心人了,敢情是因为最近正是擢升关键时期,有求于自己啊。 果然,裴砚桉还是那个裴砚桉。 她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是,大爷这话我记下了。” 说完站起身来就朝后面去:“那大爷且歇着,我去看看晚膳。” 云岁晚话落的瞬间人已经到了门栏处。 裴砚桉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没了机会。 而云岁晚在转身的刹那脸上就没了笑意,一到后面的园子之后就招来冰香道:“明儿个你去裁缝铺子给大爷随便挑个什么贵的亮色的料子,让人做两身衣服出来。” 冰香一顿:“主儿,您不亲自去挑吗?” 以往的衣服,都是云岁晚自己挑料子,挑花式,然后自己守着布庄的人做的。 因为知道裴砚桉不喜腰带太紧,袖口太长,很多时候这些地方她甚至会亲自上手。 冰香虽然是希望自家主儿开心顺遂,但如今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安排了,她还是有些疑惑。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上次说的话你可是忘了?我这身子劳碌不得,大爷的衣裳反正就是那些样式,你看着往贵了挑,再做些时新的样式就是了。” 冰香一点就通,立即欢欢喜喜答应下来,“是,我明白了。” 等到晚膳做好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裴砚桉往饭厅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桌上只放着一副碗筷有些不解:“夫人不吃?” 云岁晚看向他:“大爷,我有病在身,实在不好与你一桌吃饭。” “眼下你是擢升关键期,若过了病气给你也不好。所以我打算好了,这一段时间我都和你分开用膳。” 她眨巴着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一副一切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大爷,你快些吃,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就出了门。 裴砚桉看着一桌子的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半天没有动筷。 足足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后,才抬起筷子夹了一块笋子炒肉。 可刚入口,他动作就停住了。 这盘笋子炒肉和往常的并不一样。 肉太干。笋子又没什么味道。 这不是云岁晚的手艺。 裴砚桉心里烦躁至极,也无心在吃其他的菜。 站起身来将袖子一挥:“撤了!” 永年不解地道:“爷,您这还没吃呢。” 裴砚桉一个眼神扫过来,永年立即闭紧了嘴巴。 裴砚桉大步流星地从饭厅出来后直接回了书房。 其实今日他是有心早回来的。 他不是傻子,云岁晚这几日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所以他本是想寻个时机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可没想到却得来个分餐而食。 简直笑话。 就刚刚她那说话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让她云岁晚避而远之呢。 裴砚桉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 可人家偏偏一副都是为你好的模样,他虽是心里有气却根本撒不出去。 况且,他若是为这些事情也太不成体统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出了口气后,拿起案几上的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到底自控性极强,半个时辰后他书看了一半,刚刚那股子别扭也消了大半。 眼见着已经快戌时了这才吹灯睡觉。 翌日一早就出了园子。 后面连着好几天都歇在了公门。 云岁晚也不气恼,反而乐得清闲。 没有夫君要伺候,也没有婆母要去问安,云岁晚吃饭都香了。 趁着这期间还以出去走走散心锻炼身体为由顺道去了好几个自己名下的铺子。 而这几次巡店下来还真有些收获。 原先她手上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去仔细打理。 每个铺面的账簿她也就只是看个总账。 只要账面不会太难看一般她不会插手铺面的经营。 但现在不一样,她既有和离打算。 那这些铺面就是她往后的倚仗,再不能是得过且过。 而据她观察,这些铺子虽多是做金银玉器或者名玩字画、茶叶丝绸这些上层流的生意,但客流量其实并不多。 原因很简单,普通人买不起也不感兴趣。 而这些所谓的上层人本就挑剔,在备货的时候几乎是每个类别,每个款式都会备足。 可实际卖出去的并不多。 从单价上看盈利十分可观,但其实仓库的存货非常多。 很多都放了好些年了,款式也好,色泽也好已经过时,无法卖出去了。 这一块的支出几乎等于都亏了。 时间一久堆积的货物越来越多,仓储的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 到后面只怕会白白遗弃这些东西。 云岁晚想着倒不如低价将这些东西收拢来,她再开挑几个铺子走平价货的路子,这不是既不浪费又能盈利? 而且这些东西质量没得挑,价格还便宜不少,不愁没生意。 说不定啊,她填进去那一万多两银子也能拿回来。 云岁晚忍不住笑起来,“如今只需要找个契机催动一下,这事儿就可成了。” 从铺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只是她刚到秋水园门口,沈慧兰院子的李妈妈已经等着了。 一脸焦急的模样。 见到她一回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上来拉着她就走:“大奶奶,你可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快快快,随我去念安园。” 第11章 这功夫伺候夫君也是极好的 云岁晚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念安园气儿都还没喘匀就听见了沈慧兰训斥曹佩娥的声音。 “你当真是想给我缓解头痛还是想把我捏死在这里啊?” 曹佩娥一脸委屈:“母亲,儿媳哪里有这等的想法?真的不是故意,还请您宽恕。” 原来这两天阴雨绵绵的,沈慧兰腰酸肩酸的毛病又犯了。 这一疼起来连着头风也犯了。 曹佩娥这几日日日都来请安,见到沈慧兰这样当即表示学过一些捏肩的法子。 然后就想自告奋勇在沈慧兰面前得个赞扬。 可哪里想到上手才捏了几下,沈慧兰差点没骨折在她手上。 这才说出了刚刚那番话。 转头一看到云岁晚立即像看到了救星,“岁晚来了?赶紧的,快帮我按按,我这浑身难受啊,头疼得厉害得紧。” 从前的时候云岁晚跟着一位老中医学过几年按摩的手法。 本是为了讨祖母欢心,可没想到到了裴家也派上了用场。 而她手法确实炉火纯青,沈慧兰试过几次后便再也不愿再其他人。 所以但凡她有个腰酸背痛,头疼脑热的时候都是云岁晚伺候在旁。 尤其她有头风的毛病,每次发作起来,巴不得云岁晚那双手就长在自己脑袋上。 云岁晚得知了这来龙去脉后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以前她伺候的时候哪怕她力道拿捏再好,沈慧兰也有诸多抱怨。 如今尝试了别的人,只怕这才明白她的好。 可于她而言,这迟来的明白又有什么用? 她才不稀罕呢。 云岁晚朝着沈慧兰行了一礼:“母亲,不是我不愿意,可你也知道,我这如今还病着,实在害怕病气过了去。” 沈慧兰疼了一天了,找来的大夫怎么按捏都还是难受。 这都在床上躺一天了,哪里还管病不病的。 她摆摆手:“无碍无碍,你蒙个面巾。赶紧的,我这实在是不行了。” 云岁晚知道推脱不过去,只好蒙了面巾侧身坐到床榻处。 净手之后先搭在她太阳穴处按揉上起来。 沈慧兰神色顿时舒展开来:“天爷呢,可算是舒服多了。” 可慢慢的,云岁晚越捏手上的劲道越松。 沈慧兰眉色皱了起来,“你这是没吃饱饭吗?” 云岁晚当即点头:“儿媳确实还未用过晚膳,加上身子本就带着病,实在没了力气。” 沈慧兰没料到她还真接了她的话,脸色有些难堪,这意思自己若是在让她继续倒像她是个恶婆婆了。 可若是不让她继续,那自己这疼起来不是得折腾一宿? 就在她迟疑间,云岁晚看向一旁的曹佩娥:“不如我教二弟妹做,我从旁指挥她让她给母亲按一下试试?” “二弟妹心灵手巧,又是侯门出来的,天资不会比我差的,想来一点就通。” “先前估计也是没有学过,力道自然拿捏不对。” 这话几乎完全阻断了曹佩娥拒绝的可能。 云岁晚既替她今日没伺候好沈慧兰的事情解了围,又夸赞了她。 她若是学不会那必然就是承认了她一介侯门之女还不如她一个伯府的。 而且还会在沈慧兰那里留下一个笨拙的印象。 她想掌权,所以,必定会全心全意做好。 如果曹佩娥将沈慧兰伺候好了,她自然是更愿意找个没得病的。 云岁晚这清闲的日子还能继续。 曹佩娥看了一眼云岁晚,只能站起身走了过来:“嫂嫂如此,我自然是欣然受教。” 一时间,屋子里的画风突变。 曹佩娥接替了云岁晚的位置辛苦地伺候着沈慧兰。 云岁晚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指挥她: “对对对,力道再松一些,手腕再软和一些,这按头部得用指腹的力量。” “穴位再看准一些,就是这样。” “二弟妹这悟性啊,当真极高。” 一个时辰之后,曹佩娥已经湿透了内衫,而沈慧兰身子舒服了,竟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云岁晚见着站起来朝李妈妈小声道:“母亲已经睡着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妈妈笑起来:“今日辛苦两位奶奶了。” 之后,两人相携离开。 一出念安园,云岁晚就拉住曹佩娥:“弟妹,今日这事你没有怪我?” 曹佩娥站了一个多时辰,云岁晚则吃着点心喝着茶,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不过还是笑着道:“嫂嫂哪里的话,自然没有。” 云岁晚立即将脸色一拉:“说谎,弟妹应该怪我才对。” 曹佩娥错愕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是在唱哪一出戏。 正想再说话,却被云岁晚止住:“今日弟妹原本是干了我干的活儿,辛苦也就罢了,还白白挨了训,可到头来却好像是我得了功劳,要是我心里也有怨气啊。” 她眼里泛起一丝泪光:“所以啊,弟妹该怪我。” 说罢云岁晚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曹佩娥,“如果实在不行,弟妹不必有所顾忌,将这府中的事务都交还与我也没有关系的。” 曹佩娥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这意思是想讨回中馈之权吗? 她立即摇头:“怎么会,帮能衬嫂嫂我乐意还来不及呢。而且今日,我也学到不少东西,嫂嫂不必如此见外的。” 云岁晚这才笑起来:“弟妹不怪就好。” 说罢她四下看了看无人这才凑到曹佩娥耳边道:“弟妹,其实我这手艺也是寻了一个师傅学来的,不然我介绍弟妹去再仔细学学?” “其实,这功夫伺候夫君也是极好的。” 曹佩娥本来还想拒绝,可听到后面这话立即心领神会。 “当真?” 云岁晚点头:“我骗你做什么?” “如此,那还真是要多谢嫂嫂了。” 裴鹤丞三天两头往其他姨娘那里跑,若是她能使这手段留下人,那子嗣不是指日可待? 云岁晚与她会心地一笑:“咱们都是女子,互帮互助应该的。” 曹佩娥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又说了两句贴己话,这才回了自己的园子。 她这一走,云岁晚脸上的笑意立减。 吩咐冷翠道:“明日给我备车,我要去见程德大夫一趟。” 冷翠看着曹佩娥已经走远,忍不住埋怨道:“主儿,你干嘛替她谋事儿啊?我瞧着这二奶奶对你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呢。” “说不定今天这事儿她还是有心的呢。” 云岁晚摇摇头:“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你以为我真看不出她那些小九九?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况且,我若有事要她帮忙,总要先给她颗甜枣。” 冷翠一愣:“主儿有事找她帮忙?可只怕她也不一定真心啊?” 云岁晚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看这事儿对她是否有利。” 主仆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园子。 冷翠本是想去小厨房做些粥给云岁晚暖暖胃的。 可今日这一天又是铺面又是应付沈慧兰和曹佩娥的,她是真的有些疲乏。 沐浴完就上床歇息了。 没想到将将躺下裴砚桉就回来了。 公门最近就要磨勘了,他回来拿些东西。 从中庭穿过却见主屋那头黑漆漆的,随口问了句:“大奶奶呢?” 底下人道:“大奶奶被叫去大太太园子里伺候,回来累得不行,已经吹灯躺下了。” 裴砚桉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母亲那边?” 顿了顿,“知道什么事儿吗?” 仆从道:“好像是大太太头风发作,让大奶奶过去推拿按摩去的。” 裴砚桉脸色有些难看,“没请大夫了吗?非得叫一个病着的人过去?” 仆从抿着嘴:“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裴砚桉挥挥手,又看了一眼主屋,这才拿了东西出门。 第12章 不然,等她病好了直接去你园子当厨子如何 翌日,云岁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昨晚狠狠地睡了一觉后,今天精气神好了不少。 冷翠又拿了热热的粥和胡饼、春卷一类的,她吃了不少。 之后沏了一壶茶便靠到窗户处看书去了。 用过晌午的时候,念安园那边又来请了她一趟。 但与昨日不一样的是曹佩娥也去了,沈慧兰特意放了透明屏风。 对着云岁晚道:“你就在屏风外教丞哥媳妇。” 云岁晚欣然点头:“是。” 而今日的曹佩娥也一改昨日的怨气,用心得很。 再往后,念安园那边便再没来寻过她。 云岁晚喜闻乐见。 日子一晃,再过两日就是寒食节了。 云岁晚看着手上的那只翡翠手镯唤来冷翠:“后日就是寒食节了?” 冷翠听见寒食节三个字眼神暗了下去:“是,主儿是要回云府吗?” 云岁晚摇摇头:“宗祠里虽有母亲灵位,可又有几个是真心祭拜的?” “与其看着糟心不如不见,你和冰香准备一下,去清远寺,这一次多停留两日再回来。” 清远寺是比北宁寺更远一些的寺庙。 香火没有北宁寺旺,但清净得多。 云岁晚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去那里礼佛上香。 所以,在母亲走后,她便在清远寺为她又立了一个牌位。 每逢忌日都会去那里拜一拜。 如今自己经历了前世的种种重来一世,时移世易,她想去和母亲说一说。 冷翠点点头:“是,主儿放心,我和冰香会安排妥当的。” 等到第二天,云岁晚去给沈慧兰禀告后就启程走了。 而裴砚桉就是在她走的这天晚上回来的。 这些天他耗在公门,一直在为磨勘准备,如今已经临近磨勘之日,他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才回了府。 没想到云岁晚却出了门。 永年在一旁提醒道:“爷,明日是寒食节,大奶奶每年都会去清远寺的。” 裴砚桉这才想起日子。 既是自己母亲忌日,她去祭拜理所应当。 而且,这也是她固定的习惯。 只是以往她都会同他知会一声,而这一次并没有。 他往主屋那边看了看,驻足了一会儿才回了书房。 寒食节这日,朝廷按照规矩统一休沐一天,所以裴砚桉并没有去公门。 加上裴府有习惯习惯,今天阖府上下要一起吃冷食,顺道祭拜祖宗,所以他索性也没出门。 到晌午之后,永年送来几套衣服:“爷,上次您让大奶奶做的衣裳已经好了,程妈妈刚送了过来。您可要试试?” 裴砚桉抬头看过来,衣裳颜色确实鲜亮了,款式也是他喜欢的。 他忽然心情豁朗起来,起身过来:“试试。” 只是上身一见那略微有些宽的袖袍,他眼神就暗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这衣服和之前的不一样。 他看向永年,“程妈妈还说什么了吗?” 永年摇头,“没有啊。” 裴砚桉吐了口气,将衣裳换下来,再没碰过。 用年捧着那衣裳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就那般堪堪站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酉时裴砚桉准备去宗祠堂才冒着胆子询问:“爷,这衣裳?” 裴砚桉盯着看了一瞬,“放柜子,往后还是穿之前的衣裳。” 他虽是有心改一改自己古板的形象,可若是这衣裳穿起来不方便,那空有花架子他也是不会穿的。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便留着压箱底呗。 裴砚桉到的时候,一府老小除了云岁晚都到了。 大家一起先给祖宗上了香后这才一起去了饭厅。 路上,沈慧兰忍不住抱怨起来:“桉哥儿,要我说,岁晚就是你惯的。你说说,寒食节供奉祖宗这事儿重要还是她祭拜母亲重要?每次都不来,还非得去什么清远寺。” “这一次,还说要多待两日,我看哪,她就是故意的。回头,你得好好说说才是。” 裴砚桉听着,神色晦暗不清,没接话。 沈慧兰虽是他母亲,但也很怵自己这个儿子。 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再说下去。 倒是一旁的裴牧尘询问起云岁晚的病情:“上回不是说你媳妇病了还请了大夫?如今又舟车劳顿能受得住?” 裴砚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被这么一问有些愣住。 站了一瞬摇摇头这才往前去。 裴牧尘不懂他意思,正要再问,裴砚桉已经跨进了饭厅。 他只得收了声。 众人陆陆续续到了饭厅之后,底下的仆从就开始端菜上来。 不过都是冷食,且都是素斋。 裴鹤丞一看就忍不住悄悄嘀咕:“天天都是这些倒胃口的菜色,再吃下去,我都只有天天下酒楼了。” 声音虽是小,但还是被裴砚桉听到了。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裴鹤丞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默默伸筷夹了一个饭团子,只是刚入口就吐了出来,“这饭也太硬了?” 众人齐齐看过去,裴鹤丞一下就有些尴尬。 曹佩娥脸色也垮了下来。 今日这桌冷食宴可都是她安排的,自己夫君率先就拆了自己的台,她自然不高兴。 忽然,坐在首位的裴牧尘道:“今日这一桌寒食宴着实比不上以前桉哥媳妇操持的。虽都是素食冷餐,可我记得她做的那道翡翠素丸却是好吃得紧。” 有了他这开头,众人也跟着道:“就是就是,自从大嫂生病我都好久没吃到酸辣鱼脍了。” “还有大嫂嫂最拿手的玉糁羹,里面的羊肉那叫一个细腻爽滑。” 说话的分别是二房的裴正志和三房的裴文德。 两人也算是各自房中最有前途的一辈。 他俩都说了,其他人也就你一言我一语了、 可这些话落到裴砚桉耳朵里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们究竟当云岁晚是什么了?厨子吗?还是老妈子? 堂堂嫡长房的大奶奶就是给他们做饭的? 他“啪叽”一声将杯子摔在地上,众人纷纷看过来。 裴砚桉冷冷道:“手滑了。” 如此一来,大家再不敢说什么,低头吃饭去了。 等冷食宴结束,裴砚桉一出门裴鹤丞就追了上来:“大哥!”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何事?” 裴鹤丞一副讨好的笑容:“我是为今日吃饭的事情来跟大哥道歉的。” “哦?” 裴鹤丞解释道:“我是真觉得嫂嫂的饭菜好吃,而自从她生病之后我是真的想念,刚刚一时没忍住才有感而发,请大哥莫往心里去。” 裴砚桉“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裴鹤丞再次叫住他:“大哥!” 他慢慢转过身子,“还有事儿?” 裴鹤丞摸了摸头:“大嫂嫂的病怎么样了?何时好啊?” 裴砚桉直接气笑了:“怎么?你是让我替你去给她说,赶紧好起来给你做鱼?” “不然,等她病好了直接去你园子当厨子如何?” 第13章 寡淡无味,跟一碗白开水一样。 裴鹤丞一听这话当即后背突突地冒冷汗。 平日的时候,裴砚桉虽然沉肃,但说话一般不带什么语气。 大家对他也是敬重多一些,谈不上害怕。 可今日,他带着生气和质问的语气却让裴鹤丞感觉到了压抑。 不自觉生出一丝畏惧来。 他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不禁有些懊悔过来解释。 吞吞吐吐道:“不是的,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将他问住。 他最开始不就是惦记着吃食的吗? 害怕多说多错,裴鹤丞不敢再接话,只低着头,一副受教的神情。 裴砚桉瞥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裴鹤丞才长出了口气,讪讪地回了园子。 没想到,刚踏进门曹佩娥就不高兴地道:“二爷今天是要故意拆我的台吗?” 裴鹤丞刚刚的情绪还没消化完,听到妻子这样的话也不大高兴。 “什么叫我拆你台?我不过也是顺嘴了而已,再说了,这做得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顺嘴?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就被母亲训了?” “那这也能怪我?我早说过不必逞强,你非不听,如今这样你反倒怪起我来了?当真不可理喻!” 若不是她,今日他也未必会得裴砚桉的一顿训。 这么一想,裴鹤成站起来摔门而出。 曹佩娥今日本来还准备将在云岁晚那里学到的按捏手段在他身上试一试,这一下都成了空。 她心里又恨又悔,想着自己堂堂侯府嫡女,嫁给这么个窝囊丈夫忍不住道: “天天都往那些个姨娘通房那里跑,还真当自己是雄风不倒了?他怎么不溺死在温柔乡里?” 丫鬟红梅一听见这话立即变了颜色,提醒道:“主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呢,要是传到二爷耳朵里就不好了。” 曹佩娥剩下的半句生生噎在喉咙里,一屁股坐下来扶额道:“当真是气糊涂了。” 红梅宽慰道:“主儿,您如今才打理府中庶务,刚开始必定有不如意的地方,慢慢磨合就是了。再说了,今日这事儿不就是吃食?咱们寻个好厨子不就得了?” “犯不着自个儿生气,更犯不着伤了你和二爷的和气。” 曹佩娥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吐出口气:“也罢,明日你就去看看,就说豫国公府招贤,工钱双倍。” “是。” - 另一边,裴砚桉回到秋水园后想到今日之事心情就没来由的烦躁。 府上是没厨子了吗? 凭什么大家觉得云岁晚就该伺候他们? 堂堂大奶奶还要操持这些奇零杂碎的事情? 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们的仆从! 他甚至觉得,云岁晚就是性子太好说话才助长了他们这样的风气。 见着桌上的凉茶,一口气闷进了嘴里,心绪才算平息了些。 再细细揣摩着今日这事,一股内疚感就生了出来。 虽说府上的人如此他看不惯,可反观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日他觉出饭菜不是妻子手艺的时候不也觉得吃不下吗? 说到底,自己也是将她看成是一个照顾自己衣食住行的人。 裴砚桉越想心口越堵得慌,挪步到窗口对着外面漆黑的夜,任凭凉气从衣襟出窜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招来永年:“去取我的那块玉手令来,拿去给程妈妈。” 永年一愣,“爷,这不是太子为着你身子特意赏你的吗?” 其实裴砚桉先前对妻子的病情是有疑虑的。 但如今看,云岁晚操持的事情这么多,上到母亲,下到这府中的每一个人。 长此以往不积劳成疾那才是奇怪了。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需要这随时能请到太医的手令。 这样一来对她养病就方便多了。 更何况,眼下擢升在即,攘外必先安内。 云岁晚身体好了才能打理好秋水园,而他才能全心全意忙外面的事情。 他点点头,“嗯,你拿去就是。” 永年没再多问,转头将东西交给了程妈妈。 并嘱咐道:“这可是爷亲自让我拿过来的呢,可见大爷多重视大奶奶了。” 程妈妈立刻笑道:“我替大奶奶多谢大爷了。” 程妈妈毕竟上了年纪,和冰香、冷翠看事情的眼光不一样。 虽然她理解云岁晚想偷闲的做派,可她始终认为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外头怎样,夫妻同心,往后的日子才能顺遂。 如今见裴砚桉主动送了东西过来,自然开心。 所以等到云岁晚回来,程妈妈立刻献宝似的将东西递了过去,“主儿,您瞧瞧这,大爷亲自差人送来的。” 云岁晚接过来错愕地道:“这不是可以入宫请太医的手令吗?大爷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程妈妈这才将寒食节那日的事情捡着重点同她说了一遍,“主儿,我瞧着大爷是疼惜你呢。” 疼惜? 这个词放到她和裴砚桉之间简直太过陌生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裴砚桉也是在忙擢升的事情。 而她那会儿跟着担心、焦虑却不敢表现出一点情绪。 加上府中事情又多,她身体就有些撑不住,时常觉得头晕恶心。 以致于饭都吃不下。 她那时并没有和裴砚桉分餐而食,虽然他回来的时候不多,但总会有一起吃饭的时候。 她不信裴砚桉看不出来。 可他从来没有问过一句。 如今虽是重来一回,可他裴砚桉能疼惜她? 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看着那手令,淡淡道:“什么疼惜不疼惜的,只怕是盼着我好起来好伺候他?” 不过想了想,吩咐程妈妈收起来。 虽然她不屑和裴砚桉有过多交集,也不屑伺候他,可这样的好东西他既然要送,那她欣然接受就是了。 反正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出于礼尚往来,她还是吩咐底下的人去大厨房那边要了份参汤。 “等大爷回来就送去,咱不欠这人情。” 吩咐完之后,就去床上补觉去了。 晚上,裴砚桉回来的时候云岁晚还没有起。 他在主屋那边停了一瞬,才回了书房。 刚刚坐下,永年就拿了一碗参汤过来,“爷,大奶奶吩咐人送来的。” 数日来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裴砚桉嘴角轻扬。 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欣欣然端起参汤喝了一大口。 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寡淡无味,跟一碗白开水一样。 他确信,这是从大厨房端过来的,而非她云岁晚的手艺。 第14章 他能兜着走?他只有让别人兜着走的。 裴砚桉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消散。 成婚这么多年,他的饮食一直是云岁晚在操持,但他从来没有去深究这其中她花了多少心思。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如今看,不仅仅是府上的人,是连着自视对饮食没有过高要求的自己似乎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习惯了。 他看着碗里的汤,想了想,还是拿起来喝了个干净。 她既然没有义务必须为着府上的人下厨,自然也没有义务必须给他做参汤。 他不高兴旁的人将她当厨子使,那他也不应该拿她当厨子使。 今日她刚回府,又是为着她母亲祭日的事,应该是身心俱疲。 他作为丈夫应该理解她,而不是揣测她。 毕竟这些年她的贤惠有目共睹。 不能因为她现在病了,累了,拿一碗不是她亲自做的汤过来,就将她所有的好通通撇开。 而且不过是一些吃食罢了,不至于如此放心上。 这么一想,裴砚桉心里好受了很多。 磨勘在即,他无暇他顾。 将笔墨摊开,忙去了。 清晨,天空方露出一丝晨曦,永福就从外头进来。 见着裴砚桉就压低了声音道:“爷,出事儿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仆从传话进来:“大爷,宫里来人了。” 裴砚桉来不及多说什么,换上官服就出了门。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听说是内侍亲自来的,还带了禁卫军,事关太子。 禁卫军一般不轻易出宫,除非是怕被召之人反抗或者逃跑,而且又涉及太子? 只怕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时间,一家人像是火烤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尤其裴牧尘。 他的希望可全在自己儿子身上呢,要是今天出什么岔子,别说这擢升无望,搞不好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他坐不住索性去了裴牧江的园子一趟。 见着人就一脸忧心地道:“远舟不会出什么事情?” 虽说兄弟一母同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常年在外带兵拼杀的缘故,身上早就被打磨出来异于常人的沉着和冷静。 此刻和裴牧尘比起来,反而他更像这一家之主。 他捻了捻手指,沉声道:“兄长莫急,先静观其变,入宫也未必是坏事。” 底下两个侄子裴正志和裴方轩也跟着道:“就是啊,大伯,您也不要太着急,咱们先等等消息,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的。” 可说是这么说,裴牧尘还是忧心忡忡。 沈慧兰那头得了消息后头风又发作了起来,曹佩娥一早就赶过去伺候了。 整个裴府人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而从早上到现在,云岁晚却一直未曾露面。 程妈妈得了消息后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一把将睡得正香的云岁晚叫醒,“主儿,你怎么还睡得下去啊?” 云岁晚惺忪地看着她,“怎么了啊?瞧你一副了不得的样子。” “大爷被宫里的人叫走了。” 云岁晚“哦”了一声,“叫走就叫走呗,有何关系?” 程妈妈急急地道:“听说是为着什么太子的事情,还出动了禁卫军呢!这要是顶大的帽子扣下来,可还了得?” 云岁晚这才想起来,上一世也有这么一遭。 当今皇上最不喜底下的皇子太子结党营私。 而偏偏就在磨勘前夕,有人匿名告了太子私设钱庄,放印子钱。 皇上一怒之下让人彻查此事,不曾想却发现这钱庄是裴砚桉名下的。 私设钱庄也就罢了,居然还和朝中官员有瓜葛,加上裴家还有掌军权的。 皇上生了大气,当即让人将裴砚桉叫去了宫里。 只是云岁晚早知道了结果,不禁冷笑道:“他能兜着走?他只有让别人兜着走的。” 她打了个哈欠,再次躺了下去:“好妈妈,放心,没大事,我太困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拉过被子头一蒙就又睡了。 只留下干着急的程妈妈。 - 这头,裴砚桉一进宫皇上就直接朝着他扔了个茶杯过来。 裴砚桉没躲,茶杯正中额间顿时就出了血。 皇上见着却仍是不解气,将那些证据丢在他面前,“你倒是说说,这事儿是你主谋的还是太子主谋的?” 裴砚桉神色平静,“是太子,我从旁协助的。” 皇上气地指着他厉声道:“你倒是承认得痛快啊。” “本是为民谋福祉的事情,臣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听见这话,皇上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居然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越发厉害了。” “怎么,你和太子开钱庄,放印子钱是要为哪个民谋福祉?又是谋的什么福祉?” “是将天下的钱都卷到你和太子腰包这样的福祉吗?” 裴砚桉紧抿双唇,重重叩了下去:“臣不敢,臣实在惶恐,也很疑惑,怎么好好一桩事成了我和太子腰包了?” 皇上听见这声质问,正欲再发作,太子却到了殿内。 见着眼下的情景,看了一眼裴砚桉几步走到中央也连忙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冤枉!” “冤枉?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喊什么冤?” 太子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证据也能造假,儿臣真的冤枉!” 皇上看着两人连着喊冤,一时起了疑。 证据都搁到眼前还不承认,难道真有隐情? 正犹豫间裴砚桉忽然道:“臣冒死斗胆一问,不知皇上手里的这些证据是从何而来?” 皇上一愣,“你什么意思?” 裴砚桉眼神瞬间冷厉起来,“我和太子开钱庄这事臣不敢隐瞒您,可放印子钱的确子虚乌有。而且这钱庄开了已有一年多,这告发之人为何现在才呈上证据?” 皇上怔了一瞬,一下想到了眼下在即的磨堪选贤。 裴砚桉见皇上神情微变,继续道:“皇上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将那间钱庄所有的账簿都呈上来,皇上一看就明白了。” 皇上看着他,想了想,道:“准。” 两个时辰后,钱庄所有账簿就被送到了宫里。 而送账簿过来的是好几个断了胳膊或是缺了腿的老兵。 几个老兵一见着皇上就踉跄着叩拜道:“谢主隆恩啊,皇上这些年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些曾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人,我们感激啊!” 皇上看着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这才解释道,“儿臣只是想替父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原来,所谓的钱庄,不过是太子和裴砚桉一起出钱补贴那些伤残老兵,和穷苦百姓罢了。 每月初,钱庄都会拿出一笔钱送去安置所那边,但凡无生活能力的只需签个字便都可来领。 平时若是遇上大灾大荒还会给施粥,放米给周围的百姓。 至于钱庄的工人,用的都是这些伤残老兵。 只当是为他们谋了一个活计。 皇上一听,当即愣住,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又想着裴砚桉刚刚那番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查,继续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栽赃陷害太子!” 如此,裴砚桉和太子的不但脱了罪,还立了名声。 之后,皇上又传了大理寺的人来,任命裴砚桉为这次的监察官,一同将此事查彻清楚。 如此,裴砚桉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忙到暮色四合时分,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才回了府。 第15章 “嗯,你帮我?” 云岁晚是睡到近午时才起的床。 之后便一直在园子里规划铺面的事情。 完全没有被裴砚桉的事情影响。 直到珠帘拨动,云岁晚听着外面有脚步声才抬头往门口看去。 烛火在他眉骨处投下阴影,白布下的伤口若隐若现。 她眼神从他面上划过,淡淡道了一声,“大爷回来了?” 只一句便没了下文,低头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裴砚桉摸了摸受伤的额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挪步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云岁晚没有想到他会过来,眼疾手快,将案几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在忙什么?” 她随口道:“闲来无聊画些画打发时间。” “哦。”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云岁晚左右看了看,觉得这般坐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这才站起身来,“大爷用晚膳了吗?” 裴砚桉摇摇头:“还未。” 今天澄清了自己的罪名后,他回到公门后就一直为今日的事情在忙,到现在是滴水未进。 “那我让下面的人给大爷备些吃食。”云岁晚淡淡道。 说完,几步就跨出了屋子。 裴砚桉看着她消失是身影,想起来去岁清明的时候。 自己在祭祖的时候不小心被香灰烫到了手背。 当时只红了绿豆那么大的一块红斑,可云岁晚急得不行,又是拿冰水,又是敷药膏的。 那会儿,他还只当她是大惊小怪。 如今,顶大一块纱布贴在额头处,她是没看见? 正想着,裴牧尘和沈慧兰就进了秋水园。 沈慧兰一进屋就看见裴砚桉头上那块包扎的地方一下扑过来,哭出声道,“天爷呢,怎么还受伤了?” 裴砚桉将沈慧兰扶到椅子上,“没什么事儿,皇上亲自宣了太医看过,擦破了皮而已。” “擦破了皮还得了?你这包裹这么厚实不会留疤?是谁下手这么重啊?” 裴砚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裴牧尘看出他不想说接过话道:“行了行了,远舟不是说了只是擦破了点皮吗?” 说完,看向裴砚桉,“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影响你擢升?”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不会。” 裴牧尘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说话间,云岁晚那边的晚膳也端了过来。 因为时辰已晚,她也不想麻烦,只让小厨房随便做了碗面条,配了两碟小菜过来。 沈慧兰看见她就给裴砚桉吃这个,心里立即不快起来。 “我们裴家是缺吃穿了吗?远舟都受伤了,你就给吃一碗面条?你们云家就是这样教你服侍夫君的?” 云岁晚自然没想到沈慧兰会来,听见她这番责备顿了一下,平静地道:“面条易消化,这大晚上的,又受了伤,吃些清淡易食的对胃好,也不容易积食。” “儿媳这也是为他好。” 简单两句话就将沈慧兰怼得哑口无言。 她还想说什么,但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云岁晚见她说不出来,福了一礼就要准备告辞,“既然母亲父亲都来了,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有贴己的话要说。” “儿媳染了病不敢多待,就先下去了。” 说完,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出了屋。 仿佛她真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外人一般。 沈慧兰气得不轻,看向裴砚桉,“你看看,这就是你媳妇,我说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如今更是托病拿乔,我看,就是你平时太宽容了,才纵得她如此放肆!” 裴砚桉今天累了一天,此刻听见沈慧兰在这里喳喳哇哇地说个不停,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起身道:“好了母亲,回去歇息。” “我还有公务,一会儿还得去书房。” “都受伤了还去书房啊?” 裴牧尘一听说他要去书房立即起身要走,“行了,远舟有自己的考量,再说了,这岁晚不是还病着吗?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他们自己看着办。” “眼下啊,只要远舟这边不出什么事情,踏踏实实升上去这才是咱们家顶顶重要的大事。” 沈慧兰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出息,想着大事要紧,这才没继续说下去。 只是她在心里暗暗将这笔账记了来,想着定要寻个机会再好好教教她如何伺候夫君。 她不情不愿地道:“行行行,我不说行了。” 然后看向裴砚桉,“明日还是得再让太医来瞧瞧,万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沈慧兰他们这边一走,裴鹤辰以及二房那边的人也过来了问候了一番。 见着无事这才散了去。 这么一耽搁,不仅面已经坨得不能再吃了,外面还下起了雨。 裴砚桉看着外面瓢泼似的的大雨,吩咐道:“沐浴。” 永年悄悄看了他一眼,询问着道:“爷今天是打算不回书房歇息了?” 裴砚桉点点头,“今日乏了,时辰也晚了,明天还有事情,歇息了。” 说到明天的事情,永年脸色沉了下来,“爷放心,永福那边传了话来已经着人盯着了。” “这诬陷爷的人不可能出得了望京。” 裴砚桉点点头,“对方既然要跳出来,就怪不得我请君入瓮罢了。” “传话过去,让永福不要太早出手,人手也不要靠得太近。若是这后面的人始终未出现,必要时放他们出城也是无妨的。” 永年领了话退了下去,顺便吩咐了人准备热水。 等云岁晚从侧室过来时见裴砚桉正在宽衣准备去沐浴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大爷是要沐浴?” 谁知不问还好,这一问,裴砚桉顺势道:“嗯,你帮我?” 第16章 “哎呀,我不是说大爷是狗。” 听见这话,云岁晚眼睛都瞪大了。 她没听错,他居然让她帮他? 在她的印象里,裴砚桉这人克己复礼,并不喜欢别人替他沐浴。 成婚这些年,连房事都是屈指可数,这会儿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着实意外。 一想到他要脱光衣服在自己面前洗澡,云岁晚就觉得脑仁突突地跳。 见她没有作声,裴砚桉又道:“头上伤口有些深,太医说了不能着水,所以不好洗头发。” 原来是洗头发啊,云岁晚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下意识想到他若是在这里沐浴不会是想要在这里歇息? 那到时候两人同床共枕她该如何? 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了?有难处?还是身体仍旧不舒服?” 这话是在点自己吗? 云岁晚摇摇头,“没有,我换身衣服就来。” 裴砚桉点点头先去了水房。 云岁晚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浴桶里了。 她尽量避开从正面过去,转而从浴桶边绕了过去,然后拿起一旁的木槿叶在手里搓了搓然后覆上裴砚桉的头发。 指腹轻轻捻过他的头皮,裴砚桉缓缓闭上了眼睛。 “今日这事之后,不出意外的话,磨勘应该会顺利通过。” 听见他主动说起朝中的事情有些错愕。 从前别说朝廷的事情了,就是平日两人的交流也不过是需要商量的大事。 他自己主动说起朝中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不过,此时的云岁晚心思都在一会儿该怎么办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揣摩他说这些的意思。 随口敷衍道:“嗯。” 裴砚桉顿了一下,继续道:“但磨勘一过我便可能要去江南观政两月。” 听到这里,云岁晚心里一下就亮了起来。 对啊,磨勘通过后官员都要去不同的地方观政,这也是后面位置擢升调整的重要考核。 而所谓的两月一般都会延长,譬如上一世,裴砚桉就在江南待了四个月才回来。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再有两日便是磨勘的时间。 磨勘只需一日,第二天结果就会出来,紧接着就要着手起程出望京了。 只要自己将这两天应付过去,那接下来好几个月裴砚桉就不在府上了,自然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 而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自己都已经能和离了。 这么一想,云岁晚心情舒爽多了。 她欢喜地道:“这是好事啊,我在这里提前恭喜大爷了,大爷放心去就是。” 裴砚桉回头看了看她,忍不住道:“这么高兴?” 云岁晚点点头,“自然,大爷若是能升官,我不是也脸上有光吗?自然高兴的。” “是吗?” 裴砚桉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话像是在敷衍自己。 云岁晚心里高兴,手上的动作也更利落了。 三下五除二将裴砚桉的头发洗干净就出了水房。 等裴砚桉出来之后,她已经早早地躺床上了。 他走到床榻处,低声叫了她一声,“夫人?” 云岁晚均匀的呼吸传来,俨然已经睡着了。 立在一旁的冷翠朝着他笑了笑,“爷,大奶奶本来是想等你出来再睡的,可她身子不好,坐着没多久就有些撑不住,便说躺下等您,可没想到一下就睡过去了。” “不然,我将主儿叫醒?” 说着就要去叫人。 裴砚桉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冷翠,“算了,就这样。” 完了看了看自己还湿漉漉的头发,又吩咐道:“你下去,让永年进来给我绞头发。” 等永年这边将他头发绞干后,已经是一刻钟过去了。 裴砚桉吹了灯这才上了床。 因为云岁晚不偏不倚正好睡在当中,裴砚桉只能侧着身子贴着边儿睡。 姿势不对,半天没有睡着。 而云岁晚身上独有的女子体香传过来,一阵又一阵,搅得他越发没了睡意。 心烦意乱间,他忽然惊觉自己和她好像很久没有同房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有些异样。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脸对着云岁晚。 然后伸出胳膊想撑着劲往她方向挪一挪。 可就在他胳膊碰到云岁晚肩膀的一瞬间。 对方条件反射性地将玉腿豁然一下抬了起来,然后精准有力地踹在了他肚子上。 因为太过突然,裴砚桉又没有支撑点,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他整个屁股结结实实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连着窗幔也被扯得发出一声拉扯声。 听见声音,云岁晚惊醒过来,看见裴砚在地上,惊讶地道:“呀,大爷怎么掉地上了?” 她朝着外面唤人:“来人,快来人!” 裴砚桉脸沉如锅底,摆了摆手,“不用了。” 随后他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云岁晚也不睡了,从床上起来看着他,一副假模假样的的样子,“大爷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摔在地上了?难不成是大爷习惯了一个人,不太适应同他人而眠了?” 裴砚桉看着她,半晌才道:“是你将我踢下来的。” “啊?”云岁晚花容失色。 随即连忙道歉道:“大爷,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梦见了一只拦路狗挡住了去路,我想跑可那狗非要追,我被逼到角落,没了退路这才抬脚踢了过去。” 说完这话,裴砚桉好半天没再接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云岁晚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哎呀,我不是说大爷是狗。” 可这话怎么说好像都不对。 裴砚桉长出了口气,“夫人是不是因病生了梦魇?” 云岁晚一愣,这人不是有病,他真听不出来她是在骂他? 她歉意地笑起来,“兴许是?说起来,最近确实常生梦魇。” “如此说,夫人近日犯困,身体多有疲乏也还是生病引起的?” 云岁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含糊点头,“应该是。” 裴砚桉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如此就是了,夫人既然病情还需调理便好生休养,此去江南我不在府中,夫人正好可以安心养病。” 说罢,抬脚往外去,“今日我回书房睡。” 云岁晚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是瞧出来我故意踢他下床还是没瞧出来啊?” 第17章 “大奶奶,云府来人了。” 昨日之事,云岁晚其实本就是故意的。 从裴砚桉进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睡着,后来见着他上了床心里更是像打了鼓一般。 夫妻间那点事两人不是没有做过。 放在以前,她自然是巴不得。 可如今,她想着过去裴砚桉对自己冷漠、无视的种种她实在没法再去像从前一样伺候人。 所以当自己肩膀被他揽住的时候,她神经性绷紧了身体,下意识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但毕竟现在人家屋檐底下,闹得太难看也不太好。 所以才佯装梦魇演了一回。 她幽幽地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罢了罢了,看不看出来的随他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这么一想,云岁晚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去了。 等到翌日一早,云岁晚起来的时候,裴砚桉已经上朝去了。 云岁晚如常地盥洗、用早膳。 刚吃到一半,府上的仆从从外面进来道:“大奶奶,云府来人了。” 听见这话云岁晚眉头皱了起来,“云家来干什么?” 冷翠从旁道:“主儿,再过几日就是老太太生日了,该不会是为着此事?” 对啊,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云岁晚想了想叫人将人领了进来。 来人一进门就将一张帖子递了上来,“大奶奶,老太太特意给您的帖子。” 云岁晚打开一看,果然就是寿帖。 而上面手帖的人不是她而是裴砚桉。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上一世这个时候祖母确实办过一次寿宴,但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 其主要目的其实在裴砚桉身上。 说白了,云家老太太是想让裴砚桉提拔提拔云家这年轻一辈呢。 不过当时人虽过去了,但裴砚桉并没有答应要帮谁,为此云来太太还数落了云岁晚几句。 不过现在,她有了一个想法若是自己这计划做得天衣无缝,那她就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至于数落不数落,于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她想了想看向那仆从,笑着道,“知道了,这帖子我会交给大爷的,你先回去,顺便同祖母说一声,就说我明日先回府看看她老人家。” 仆从得了话欢欢喜喜告辞出门了。 等人离开后,云岁晚就将冰香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冰香就出了府。 当天晚上,裴砚桉是过了酉时才回的府。 一进府门就见云岁晚在园子里,似乎在等他。 云岁晚听见声响转头过来见到他立刻就迎了上去。 “大爷回来了?今日上朝头上的伤口没有再疼?” 若是往常,云岁晚这样的关心可以说是稀松平常。 可这几日下来,她乍然热情,倒让裴砚桉有些意外起来。 他看了看云岁晚,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起来,“夫人该不会是刻意在此等我?” 云岁晚点点头,“正是呢,主要是大爷昨天受了伤,又被我踹下了床,我心中还是担心,今天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参汤。” 裴砚桉微微错愕了一瞬,摇摇头,“无碍,都是小伤而已,夫人不必担心。” 云岁晚“嗯”了一声,“如此便好,对了,再过两天就是祖母的生辰了,她还特意拿了帖子过来,说是一定要请大爷过去呢。” 说着就将帖子递了过来。 裴砚桉看着那帖子忽然明白过来,难怪她对他如此殷勤,原来是有事。 他将帖子拿起来看了看,“嗯,知道了,到时我会过去的。” 云岁晚高兴起来:“那到时我便在云府等大爷过来。” “在云府?” “对啊,我打算明天就回府一趟。” “怎么想起回府了?是祖母让你回去的?” “倒也不是,只是大爷你也知道,我很早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府中全靠祖母教诲、才让我明事理懂分寸。如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谁又能知道这往后是什么光景?” “我便想到时大爷磨勘的结果反正也已经下来了,之后你就要去江南。这一走就是长达两个月,正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所以我便提前回去一同操持。” 裴砚桉听到这里,将手往后拢了拢,“一起热闹热闹?” “正是,大爷去岁年节的时候不是也没去云家吗?如此机会大爷意下如何?” 冷月无声,竹帘轻动。 花坛处新开的杜鹃花散出淡淡的味道充盈在整个院子里。 裴砚桉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云岁晚侧头过去,“大爷?” 听见声音,他将目光再次落回到她脸上,“你不是一直还病着?” 云岁晚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起来,“我这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这两日有大爷的手令,请了两回太医来,吃了两副,比起之前好多了。” 裴砚桉看着她:“哦?是吗?看来夫人这病也是随心情的。” “大爷这么一说,还真是,太医也是这般同我讲的,让我放宽心。” 裴砚桉眸光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凝眸看向云岁晚的瞬间开口道,“夫人自行决定就好。” “行,那明日一早我就回云府去。” 说完这话,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既如此我也就不打扰大爷了,等会儿让程妈妈将汤送去书房。” 裴砚桉一怔,这意思仿佛她知道自己会去书房一般。 见他不动,她补充道:“昨日就已经伤着大爷了,我怕我又梦魇了伤到大爷,加上您头上有伤,所以还是辛苦大爷在书房歇息。” 裴砚桉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手。 这条条道理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不是个纵欲的人,父亲同床共枕的事情于他而言本就是责任。 可如今,云岁晚一次次将他推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深吸一口气,抬腿往书房走去,“知道了。” 等到了书房,程妈妈的参汤也已经端了过来。 和上次那碗参汤比起来,今日这碗要浓稠许多。 裴砚桉拿起勺子搅了搅,尝了一口。 冷笑着将少在又放了回去。 果然,汤羹虽是比上次的要好喝许多,可依旧不是云岁晚的手艺。 上次寒食宴的时候他本就已经不太在意这饭菜的事情了。 可今日看着这汤羹,他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而他确信,这股不自在无关食物是好不好吃。 可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18章 看着赏心悦目,一点不觉得扎眼。 云岁晚一早就递了消息回来。 所以到云府的时候,秦霜早早地就等在门口了。 见她车撵到门口的时候,秦霜直接就到了府门外来迎接。 “晚晚回来了?快快快,里面早就准备了你爱喝的龙井和白玉糕呢。其实要我说老太太的寿诞我盯着就行了,哪里需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今日的秦霜她穿着一袭深灰蓝网绣缂绣混色法妆花缎和蓟色春秋窃曲纹绣半袖蓝底瑞花锦比甲。 底下配了一件灰蓝针绣万字缠枝花锦百花裙。 低调中又透着几分小女子的心思。 而发髻则是最普通的云髻,用一根银簪简单地束着。 虽不奢华,却极有当家主母的沉稳。 在这一点上,云岁晚还是很佩服她的。 每次的打扮总是能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一点不觉得扎眼。 配上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也难怪自己父亲被她锁得死死的。 云岁晚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瞧姨娘说的,我回来替祖母办寿也是想尽一份孝心。而且我也许久未回了,我啊这时想念姨娘的白玉糕故意找个由头呢。” 虽说如今秦霜已算是家中主母,可她这人惯会做些人前功夫,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让云岁晚依以及其他孩子旧称呼她为秦姨娘就是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做到主母这位置上也是诚惶诚恐,往后也是多倚仗大家相互扶持。 如此冠冕堂皇又进退有度的话,云致远听在耳朵,自然觉得她谦虚明事理。 秦霜捂嘴笑起来,“是是是,白玉糕保管你吃够。” 说完她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不过你这番回来,家里谁打理啊?” 云岁晚听出她是在探话,也不隐瞒,“秦姨娘放心,家中有二弟妹照料,我可以多躲懒几日。” “这样啊?”秦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行,这次回来就多待两日。” 云岁晚点头,“那是自然,我和大爷都说好了,我啊就在府中住下,等祖母寿诞那日他过来我们再一起回去。” “哦——”秦霜眨了眨眼,“这样啊,甚好,甚好。” 云岁晚嘴角扯起一抹浅笑,“姨娘应该不会介意的?” “自然。”秦霜脸色立刻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来。 两人寒暄了着进了府。 云岁晚先回了自己的原先的园子,等东西收拾好了,才去给云老太太请安。 过去的时候,秦霜正好在和云老太太说寿诞席宴的事情。 秦霜看着手里的宴席单道,“老夫人这次的寿诞主要还是在拉近和裴家的关系,不如就以家宴的形式如何?” 云老太太她信佛,一向崇尚简单普速,本就不喜铺张,若不是考虑家里几个大孙子都已经到了该入仕的年纪她也不想操办。 秦霜这么一说她点点头,“行,就按你的意思来。” 听见这话,云岁晚立即快步走进屋子:“祖母,孙女给祖母请安了。” 云老太太看见她脸上洋溢起笑意,“起来。” 云岁晚看了一眼秦霜手里的宴席手册,佯装吃惊的神情,“刚刚听祖母和姨娘说这寿诞要从简?” 秦霜点点头,“是啊,老太太不喜奢侈。” 云岁晚立即“啧”了一声,“我本来还说给祖母大办一场的呢,大爷那边我都已经这般说了。” 云老太太顿了顿,“你同裴家大爷说要大办?” “对啊,祖母有所不知,其实这次我也是想借此机会让大爷高兴高兴的,如此不是和咱们家能更亲近些吗?” “这话何意?”云老太太问到。 云岁晚一下就笑起来,左右屏退了不相干的丫鬟后又看了看秦姨娘。 秦霜立刻识趣地道:“晚晚多陪陪老太太,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的,等晚些时候再过来和老太太商量宴席的事情。” 云岁晚见着她退出去了这才往云老太太身边凑了凑,“祖母可听说磨勘的事情了?” 云老太太自然是知道,“怎么了?” “实不相瞒,这次磨勘大爷必在提拔之列。到时他这过来,那些个想巴结他的不得都来给祖母你贺寿?” “如此一来,不是给府中的弟弟哥哥们增加结识权贵的机会?” “再者说,这磨勘公布之日就在祖母你寿诞前一天,咱们排场搞得热热闹闹的,这不也是给大爷的面子吗?大爷高兴了,自然会在朝中多提携咱们云家子弟。” 云老太太一听这话,虽觉得很有想法,不过还是觉得不妥,“可是裴家大爷过了磨勘,放到云家来办不合适?” 云岁晚早就想好了,“谁说一定要把这话放到明面上说了?寿诞依旧是你的寿诞,只是看别人如何去想了。” 云老太太觉得这样说也没有任何问题,立即拍板道:“行,那就依你的意思,大办一场。” 云岁晚心愿达成,立即高兴地道:“祖母英明。” 她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又继续道,“不过祖母,这一次孙女想亲自替你操持这寿宴。” “怎么?你不回裴府了?” 她摇摇头,“来的时候已经和大爷说好了,我想在这边暂住几天,等你寿诞过了再回去。” “你想啊,我们本就是有替大爷庆贺过了磨勘之喜的意思,可若是由秦姨娘来办,这性质不就变了吗?” “所以,只有我来操持才能两方兼顾,我是您的孙女又是大爷的妻子,谁都挑不出理儿来。” “等过完寿诞回去后,我再在裴府替他办个隆重的家宴,这不是完美吗?” 云老太太笑起来,“你这嫁出去后,倒是学会了很多手段。” 云岁晚摇摇头,“祖母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因为你教导得好。” 傍晚,秦霜再来问时,云老太太直接吩咐了,“这次寿诞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和岁晚说好了,所有事情全部都让她来操持。” 秦霜皱了皱眉头,“老太太,晚晚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她是国公府长媳,又是我嫡孙女,不就是办个席面,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再说了,她是操持但不是每样事情都要亲自去做,你从旁辅助不就好了?” 秦霜最是知道云老太太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见她现在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劝服她的。 只好应下来,“是,我知道了。” 秦霜回到园子后就气得不行,“我就说她没安什么好心?敢情是这儿等着我呢?” 身边的丫鬟见她神伤,劝道:“主儿,她愿操持操持呗,你不乐得清闲?” 秦霜摇摇头,“你以为她云岁晚是什么人,当真巴巴地回来就是办个寿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19章 这般虚与逶迤当真的又累又添堵 翌日一早,云岁晚用过早膳后就去了秦霜的园子。 她估摸着祖母已经将事情同她说过了,所以她得来拿她想要的东西。 只是刚入了园子的花门就听见了秦霜的声音,“你小娘就是这样教你的?竟这样没有规矩?” 云岁晚循声望去就见着一个约摸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立在门廊处。 男孩低着头,手指在面前来回搅着衣袖,一张脸憋得通红,“可小娘病了,月钱实在不够请大夫。” 听见这话,云岁晚才认出来,这是芳姨娘的孩子。 除了云岁晚的母亲外,云致远总共有三个姨娘,秦霜是第二个进门的。 早在秦霜之前上头还有一个,只是秦霜进门没多久那个姨娘就死了。 而崔玉芳是第三个进门的。 崔玉芳家中原来也还算殷实,奈何遭逢变故遇到了难处,才被迫卖身给了云家。 和秦霜这种读了半吊子书的不一样,崔玉芳是进过女子私塾的。 在云岁晚的印象中崔玉芳性格沉静,不善言辞,自进了云府后几乎不怎么出宅院。 幸而早年间有些姿色,得云致远喜欢,才有了云景俞。 而自她生下了俞哥儿后,便更少露面了。 似乎总是病着。 秦霜听见云景俞这样说话更生气了,“你这意思是我克扣你们月例了?” 云景俞小声嗫嚅着,“本来就是。” 秦霜当场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云岁晚抬脚进来将她叫住,“秦姨娘——” 秦霜抬眼过来,这才收了手,“是晚晚啊,你怎么过来了?” 冷翠从云岁晚身侧绕到前面,拿了上好的山参放到了桌子上,“这是主儿让奴婢准备的上好的山参,说是瞧着秦姨娘面色有些发白,可能是气血不足,特意送来的。” 云岁晚接过话道:“这山参补气血是再好不过了,我看秦姨娘常常需要这般训人,正好。” 秦霜略显尴尬,“晚晚当真是做了人妻,也会心疼人了。” 然后又看向云景俞,“只是你不知道,这芳姨娘那边三天两头头疼脑热的,先前也是寻了大夫的,可从没见好,我呀,是实在瞧不出真假。” 云岁晚走过去,拍了拍云景俞的肩,“你小娘真生病了?” 云景俞抿了抿嘴,“嗯,小娘整晚整晚地咳嗽,连觉都睡不好。若是再不请大夫——” 他忽然红了眼。 云岁晚心下了然,看着秦霜道:“不如这大夫我来请,我认识一个常来裴家看诊的,医术了得。甭管这是真病还是假病,都能瞧出来。” “若是芳姨娘真生病了,我就当给俞哥儿面儿,让大夫好好治治,半大的孩子还得需小娘照顾。” “若是芳姨娘是装病,那就不能纵容了。” 一席话既没驳了秦霜的面子,又帮云景俞达成了目的。 秦霜不好再推脱,“行,既然晚晚开口了,我便让人去请个大夫。” 云岁晚抬手将她拦住,“秦姨娘,都说了这大夫我请,怎好得麻烦你。” 说完朝冷翠使了个眼色,冷翠立即道:“我这就去。” 然后她才又对着云景俞道:“行了,回去。” 云景俞看看秦霜又看看云岁晚,然后朝着她深深行了一礼,这才出了园子。 秦霜回过神来,看向云岁晚,“晚晚到底还是善良。” 云岁晚没接她的话,将话锋一转就说到了正事上面,“对了,祖母说了寿宴的事情了?” 秦霜一怔,“说了。” 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晚晚你也不必见外的,不就是个宴席,我来就行,到时对外就说你督办的这不就行了?” “而且我听说,你最近一直病着,该是好好歇息才是。” 云岁晚摇摇头,“虽说是病着,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祖母和夫君,我劳神劳心可心里是开心的。” 说着她一把挽住秦霜的手,“秦姨娘,你该不会是这点表现的机会都要跟我抢?” 她眨了眨眼,真真地看着秦霜。 秦霜还能说什么? 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云岁晚这才又笑起来,“不过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回来过了,府中的各类物件有什么,没有什么我也都不清楚。” “还得劳烦秦姨娘可以将府中物件明细给我一份,如此我好对比着看看需要添置什么。” “秦姨娘,不麻烦?” 秦霜张了张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呆愣了半晌才指了指后面的内室,“自然不麻烦,只是这东西太多,我等会儿找找,然后就给你送过去?” 云岁晚“嗯”了一声,“那就多谢秦姨娘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起身准备告辞,“我看这会儿祖母该起床了,就先去她那边看看。” 她笑意盈盈地出了屋子,临到门口时,忽然道:“对了,月如快回来了?” 秦霜还想着刚刚的事情,听见她问有些意外。 随后立刻笑起来,“是呢,她和弟弟去小舅舅听学三年,这下半年月如就及笄了,是该回来了。” 云岁晚点头点,“那等她回来,来府上喝茶,我刚收了一批碧螺春。” 说完,抬着头出了园子。 秦霜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忐忑。 今日所见的云岁晚虽说对她和从前差别不大,但总觉得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半晌之后,她才收回目光,转头去了内室,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去把之前的那本物件明细簿子拿来。” - 云岁晚这头出门之后就拿着布子使劲地擦了擦手,然后将那绢帕扔了出去。 和秦霜这般虚与委蛇当真的又累又添堵。 刚刚挽着她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别扭,直到现在心里还像咽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从前的时候,她和云月如虽然不对付,可秦霜每次都是偏帮着她的。 她曾经以为她是性子好。 直到她出嫁之后转眼就将自己母亲原先的园子拆了当佛堂她才明白她是什么人。 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当真是小瞧了她。 可偏偏她半句问责都不说出来。 人家给为着老太太着想,也是为着整个云家才建的佛堂。 她若是置喙便是不孝。 所以,云岁晚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这样的人看着是人畜无害,可真咬你一口,那便是剧毒穿心。 有了新的认识之后,她和秦霜之间来往极少。 她原以为她和她分住两座府邸应该并无交集,谁能想到她却早有谋算一直惦记自己公府长媳的位置呢? 若不是为着这后面的打算,她才不会同她如此虚伪地费口舌。 她长出了口气,转头对着冰香道:“上次让你去办的事情确认是没问题的?” 冰香点点头,“主儿放心,我打听过了,绝对没问题。” 第20章 正所谓欲擒故纵 云岁晚这边一走,秦霜后脚就将那山参推到了一边。 “敢情这丫头片子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不过秦霜能以一个姨娘的身份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云岁晚开口要东西的刹那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是要查自己的账呢。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云岁晚出嫁都好几年了,怎么现在忽然回来查起她来了? 难不成? 她神色有些凝重,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坐上这正室的位置,如今断不能让她给毁了。 她拍拍衣服扭着身子朝着内室进去,这几年打理庶务也不是白打理的。 云岁晚想查她?毛都还没褪干净呢。 另一边,云景俞回园子后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 替着诊了脉,又开了方子,嘱咐道:“幸好没有伤及肺腑,多休息,饮食清淡,按时喝药就能好起来。” 云景俞一边道着谢,一边将人送出园子。 回来后,崔玉芳问起来,“大夫是你去求秦姨娘请的?” “没有,秦姨娘不肯,是二姐姐请的。” “二姑娘?” 昨儿个天崔玉芳就听说她回来了,不过她一向不喜抛头露面,所以尽管她如今身份已经是公府长媳也没有特意去巴结。 竟没想到她会愿意替自己请大夫。 云景俞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小娘,我看二姐姐的样子好像不太喜欢秦姨娘。” “不喜欢?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就是感觉。” 昨日云景俞从花园里新摘的桃花此时已经盛开。 花瓣展开来,房间内弥漫着极淡的桃花香。 崔玉芳看着那桃花神色有些复杂,“往后别再为我去找秦姨娘知道了吗?” 云景俞不解,“可是我不能眼见着小娘生病而不管不顾啊?” 崔玉芳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她将人拉到自己身旁,“这个府上已经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了,但你不同,你是云家的孩子,虽然非嫡但确是你父亲的长子。”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记住了,若遇到难事,去找你祖母,找你父亲,知道了吗?” 云景俞摇摇头,一把抱住崔玉芳,“不会的,小娘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会好好读书,等我也能像二姐夫一样荣登三甲,小娘你就扬眉吐气了。” 崔玉芳忍不住落了泪,叹了口气,“好好好,小娘定会长命百岁的,为娘等你高中状元呢。” 高不高中状元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 只是这偌大的高墙之内,有太多无奈和腌臜。 崔玉芳抬眼略过屋子里的桃花看向外面,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雨了。 - 云岁晚从去明荷后同云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一进院子秦霜身边的丫鬟喜碧就捧着明细簿子进来了,“二姑娘,这是主儿让奴婢送来的簿子。” 云岁晚让冰香接过来,“替我谢谢秦姨娘。” 喜碧点点头,“是,奴婢会将话带到的。” 说完告辞离去。 冰香将簿子递过来,“主儿,这簿子上能发现东西吗?” “自然不能。” “啊?”冰香惊讶地叫起来,“那主儿你怎么还千辛万苦去要这东西来啊?” “虽然不能,但不耽搁秦姨娘忙着收拾自己露出来的尾巴。”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让人盯紧着些,这几天差不多就可以抓到端倪了。” 云岁晚将簿子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睡会儿,下午去春景阁一趟。” 所谓春景阁其实是一间琴乐铺子,云岁晚早就想好了,自己是不可能来操持这什么狗屁寿宴的。 但寿宴总得要办,所以她想到了春景阁。 早年间,因着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她和春景阁的老板秦凤梅有些交情。 她底下那些妈妈每月操持那么多宴会,这点不在话下。 反正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谁又管得了究竟是她云岁晚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想出来的? 冰香点点头,“是。” 云岁晚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往床榻的方向过去。 等到了申时三刻,喜碧又来了园子,这一次是来请云岁晚过去用晚膳的。 “咱们主儿说了,二姑娘既是回来了,这接风洗尘宴还是要有的,所以特意设了一桌家宴,将几房的人都叫了来。” “还请您务必要去。” 云岁晚冷笑了两声,猜测秦霜这是开始主动出击了。 她点点头,“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等她一路赶到正厅的时候那里早就坐满了人。 见她过来,秦霜立即上前亲昵地牵着她的手,“晚晚,今日都是你爱吃的菜,一定要多吃些啊,然后赶紧给我们云家添个大胖孙子。” 云岁晚下意识看向云老太太,明显,刚刚还一脸笑呵呵的样子,这会儿脸上的笑意已经落了几分。 她转过头来,“怎么?还没动静?” 云岁晚摇摇头,“没有,大爷最近也忙,我和他都不是很着急。” “简直是糊涂!”云老太太气得将拐杖一跺就指着云岁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往常我怎么教你的?地位巩固还是得在子嗣身上。” 云岁晚点点头,“孙女明白。” 秦霜看着这情形,堆着笑出来做和事佬。 走过去抚着云老太太的背,“老夫人,你也莫急。我听说晚晚最近身子一直有病,这子嗣的事情自然只能往后搁置。不过好在她已经将中馈分给旁人去操持了,眼下全身心投在这件事上,只怕过不了多久您就有外孙了。” “什么?你白白将中馈之权交给别人?” 云岁晚继续点头,“是。不过我是有我的想法。” “你还能有什么想法?” 云岁晚淡淡道;“正所谓欲擒故纵,母亲那边若是知道别人不如我,自然才明白我的重要性。” 这话原本只是她为了应付云老太太随口编的。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正是裴砚桉。 第21章 “哦?夫人要说什么?” 云岁晚这边一走,秦霜后脚就将那山参推到了一边。 “敢情这丫头片子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不过秦霜能以一个姨娘的身份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云岁晚开口要东西的刹那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是要查自己的账呢。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云岁晚出嫁都好几年了,怎么现在忽然回来查起她来了? 难不成? 她神色有些凝重,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坐上这正室的位置,如今断不能让她给毁了。 她拍拍衣服扭着身子朝着内室进去,这几年打理庶务也不是白打理的。 云岁晚想查她?毛都还没褪干净呢。 另一边,云景俞回园子后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 替着诊了脉,又开了方子,嘱咐道:“幸好没有伤及肺腑,多休息,饮食清淡,按时喝药就能好起来。” 云景俞一边道着谢,一边将人送出园子。 回来后,崔玉芳问起来,“大夫是你去求秦姨娘请的?” “没有,秦姨娘不肯,是二姐姐请的。” “二姑娘?” 昨儿个天崔玉芳就听说她回来了,不过她一向不喜抛头露面,所以尽管她如今身份已经是公府长媳也没有特意去巴结。 竟没想到她会愿意替自己请大夫。 云景俞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小娘,我看二姐姐的样子好像不太喜欢秦姨娘。” “不喜欢?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就是感觉。” 昨日云景俞从花园里新摘的桃花此时已经盛开。 花瓣展开来,房间内弥漫着极淡的桃花香。 崔玉芳看着那桃花神色有些复杂,“往后别再为我去找秦姨娘知道了吗?” 云景俞不解,“可是我不能眼见着小娘生病而不管不顾啊?” 崔玉芳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她将人拉到自己身旁,“这个府上已经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了,但你不同,你是云家的孩子,虽然非嫡但确是你父亲的长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若是哪天我不在了,记住了,若遇到难事,去找你祖母,找你父亲,知道了吗?” 云景俞摇摇头,一把抱住崔玉芳,“不会的,小娘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会好好读书,等我也能像二姐夫一样荣登三甲,小娘你就扬眉吐气了。” 崔玉芳忍不住落了泪,叹了口气,“傻孩子,小娘只盼你平安呢。” 云景俞摇摇头:“小娘也要平安才好。” “好好好,小娘定会长命百岁的,为娘等你高中状元呢。”崔玉芳感慨地道。 高不高中状元她其实真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 只是这偌大的高墙之内,有太多无奈和腌臜。 崔玉芳抬眼略过屋子里的桃花看向外面,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雨了。 - 云岁晚去明荷后同云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一进院子秦霜身边的丫鬟喜碧就捧着明细簿子进来了,“二姑娘,这是主儿让奴婢送来的簿子。” 云岁晚让冰香接过来,“替我谢谢秦姨娘。” 喜碧点点头,“是,奴婢会将话带到的。” 说完告辞离去。 冰香将簿子递过来,“主儿,这簿子上能发现东西吗?” “自然不能。” “啊?”冰香惊讶地叫起来,“那主儿你怎么还千辛万苦去要这东西来啊?” “虽然不能,但不耽搁秦姨娘忙着收拾自己露出来的尾巴。”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这一本是她改过之后的。” 冰香再次惊讶起来,“那这不是欺上瞒下吗?” 云岁晚无奈地摇摇头,“让人盯紧着些,这几天差不多就可以抓到端倪了。” 云岁晚将簿子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睡会儿,下午去春景阁一趟。” 所谓春景阁其实是一间琴乐铺子,云岁晚早就想好了,自己是不可能来操持这什么狗屁寿宴的。 但寿宴总得要办,所以她想到了春景阁。 早年间,因着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她和春景阁的老板秦凤梅有些交情。 她底下那些妈妈每月操持那么多宴会,这点不在话下。 反正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谁又管得了究竟是她云岁晚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想出来的? 冰香点点头,“是。” 云岁晚揉了揉太阳穴,往床榻的方向过去。 等到了申时之后方才起来。 刚刚穿好衣服,喜碧又来了园子,这一次是来请云岁晚过去用晚膳的。 “咱们主儿说了,二姑娘既是回来了,这接风洗尘宴还是要有的,所以特意设了一桌家宴,将几房的人都叫了来。” “还请您务必要去。” 云岁晚冷笑了两声,猜测秦霜这是开始主动出击了。 她点点头,“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等她一路赶到正厅的时候那里早就坐满了人。 见她过来,秦霜立即上前亲昵地牵着她的手,“晚晚,今日都是你爱吃的菜,一定要多吃些啊,然后赶紧给我们云家添个大胖孙子。” “上次我回表姐家,她那女儿给婆家添了个龙凤胎,现在婆家人都围着她转呢。所以,晚晚,你膝下无子,可是得抓紧啊。” 云岁晚明白,秦霜这话不是关心自己,是故意说给自己祖母听的呢。 毕竟这是云老太太的心病,她样样出众,唯独在孩子一事一直没有建树。 云老太太心里自然着急。 她下意识看向云老太太,果然,刚刚还一脸笑呵呵的样子,这会儿脸上的笑意已经落了几分。 她转过头来,“怎么?还没动静?” 云岁晚摇摇头,“没有,大爷最近也忙,我和他都不是很着急。” “简直是糊涂!什么叫不着急?他不急你就不急了?” 云老太太气得将拐杖一跺就指着云岁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往常我怎么教你的?地位巩固还是得在子嗣身上,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 云岁晚点点头,“孙女明白,这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秦霜看着这情形,堆着笑出来做和事佬。 走过去抚着云老太太的背,“老夫人,你也莫急。我听说晚晚最近身子一直有病,这子嗣的事情自然只能往后搁置。不过好在她已经将中馈分给旁人去操持了,眼下全身心投在这件事上,只怕过不了多久您就有外孙了。” 没想到云老太太一听这话更恼了,“什么?你白白将中馈之权交给别人?” 云岁晚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看了一眼秦霜,继续点头,“是。不过我有我的想法。” “你还能有什么想法?子嗣没有影儿,中馈也不要了?你是要气死我啊?” 云岁晚淡淡道;“正所谓欲擒故纵,之前我掌中馈的时候母亲那边总是挑理儿,如今我将中馈交于旁人打理,让她看看别人不如我的地方,自然才明白我的重要性。” 这话原本只是她为了应付云老太太随口编的。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正是裴砚桉。 第22章 就是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啊 农历三月二十六。 随着一场场春雨的洗礼,天气慢慢和暖起来。 各家各户出门赏花的赏花,看柳的看柳,男男女女借着这由头相看的也多了起来,整个望京城在经过一个肃冬之后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乍一下热闹了起来。 宫中关于今年磨勘的名帖也放了出来,没有任何意外,裴砚桉顺利通过进入了中枢。 不出意外,观政之后他应该就能升上去了。 消息传回府中的时候沈慧兰和裴牧尘高兴得不得了。 只是开心之余沈慧兰难免抱怨,“瞧瞧别人家再瞧瞧咱们家,人家夫君加官晋爵的夫人哪个不是忙前忙后地摆席庆祝?” “唯独咱们家,瞧瞧,连影儿都没有一个。” “前个儿是称病不理事务,如今却还能撑着身子回去操持自家的宴席也是件稀奇事儿了。” 沈慧兰这么说一方面是有裴砚桉的原因,二来其实也是替自己。 这几日曹佩娥打理府上中馈,明面上看着一切事务好像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可实际上沈慧兰心里已有好几处不满意的地方。 譬如新请来的厨子,虽然调整了饭菜的味道,吃着是比之前好吃一些了,可不知道这饭菜里究竟加了什么,这几日她总觉得口干舌燥地厉害,还总是痨肠寡肚的。 为了缓解,只能不停地喝水,有时候半夜三更都要起来如厕。 如此想再入睡就难了,现在竟有些黑白颠倒,搞得她乏力得很。 又譬如关于曹佩娥来伺候她时,虽然这按摩的功夫有了见长,但周到细致性还是不得她心。 慢慢的,沈慧兰竟有些怀念云岁晚打理中馈的时候了。 起码桩桩件件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所以今日她才借题发挥说了这么一番话。 裴砚桉听着,只道:“母亲,我觉得她这般挺好。” “好?哪里好了?你倒是说说?你可是咱们裴家的嫡出长子,这般光宗耀祖的时候她不在家为自己夫君操持,算哪般的好?” 裴砚桉解释道:“不过是磨勘过了而已,这上面的位置我还没坐上去呢,不必特意操办。而且上次钱庄的事情才过,我若是太露便有些众矢之的的意思了。” 沈慧兰虽然不懂朝堂的时候,但有一句她听明白了,自己儿子是在替云岁晚解释? 她心里是又惊讶又吃酸。 撇撇嘴,“是是是,朝堂的事情我不懂,反正是儿大不中留,胳膊都朝媳妇那边拐了。” 裴砚桉不愿再多说,转头出了门,“我还有事,先回园子了。” 沈慧兰见他这样更是生气,对着裴牧尘道:“瞧瞧,这就开始护上了?可怜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没想到却偏帮外人了。” 裴牧尘摇摇头,“远舟的话在理,你也别无理取闹。” 沈慧兰给气笑了,行嘛,老子和儿子都觉得是自己的不对咯? 她撇撇嘴,转身回房去了。 裴牧尘得了个无趣索性也出门去了。 另一边云府内因为第二天就是云老太太的寿诞了,一府的人都在为明天的事情忙活。 秦姨娘虽然一直在阻止云岁晚操持寿诞的事情,可后面两日见她没什么大动作,加上云老太太似乎就是认定了就该她云岁晚来露这个脸,所以尽管是生气她在裴家的种种,但到底还是没有阻止她操办今日这席面的事儿。 秦姨娘知道这事儿回转的余地渺茫,也不去争了,只吩咐底下的人将该看管的都看管好也就随了云岁晚去。 眼见着马上就是云老太太生辰了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这才彻底踏实下来。 过了今日她云岁晚不能再继续待下去,那到时候云家还是得听她的。 这么一想,她心思也就松懈了些。 翌日,天不亮,整个云府就已经是灯火通明,摘菜的摘菜,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分工明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云老太太是今日的主角,因此云岁晚特意给她挑了一件绛红绸缎团寿纹长袍,襟口盘着五蝠捧寿金丝滚边,袖口选用了松鹤延年的图案。 整个人俨然一副高门府邸大家长的身份。 云岁晚惨扶着人到花厅的时候外面已经来了些人,一个个都来同云老太太贺寿。 云老太太也许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来给自己贺寿了,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劲地夸赞云岁晚这事情做得不错。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裴砚桉就来了。 一袭鸦青地四合如意云纹直裰被阳光沁得发蓝,上乌木莲冠侧簪将头发高高束起,大有一副翩翩公子的美。 在场好些个未出阁的女子都看得呆了,“那就是裴家大公子啊,当真是郎艳独绝,只可惜已经成婚了。” “成婚了又何妨,就这般谪仙般的人物就是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啊。” 声音不大,却字字都落入了云岁晚的耳朵。 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也就只有她知道他这人有多凉薄无趣了。 不过迎上前去还是笑着道:“大爷来了?” 她指了指里头,“父亲说,若是你过来了去他书房喝茶。” 裴砚桉点头,正合他意。 外面还是太嘈杂了些他并不习惯。 裴砚桉这头一走,云岁晚转头就又忙去了。 知道巳时三刻,府中宴席都已经摆好了。 该来的人也差不多都来了。 云岁晚这才吩咐底下的人开席。 裴砚桉和云致远一起从书房过来,那些冲着裴家面子过来的人又是上前一阵寒暄。 云岁晚朝着众人大声道:“都入席。” 大家这才慢慢去了客席。 只是当所有人刚刚坐下后忽然听得东边一声乍响,紧接着一道高高的火苗窜出。 不一会儿就有仆从来禀告说,“不好了,着火了,东边私库燃起来了。” 众人一惊,纷纷侧头望去。 直接火苗越发高了起来。 底下的仆从纷纷开始拿桶拿盆去灭火。 都说人都有一颗好奇心,眼见着这么大的火,来的客人也没着急离开。 纷纷驻足观望,好像要看看这场火到底能烧出什么来。 而就在这时,云岁晚一下惊叫起来,“糟了,母亲那顶价值万金的孔雀珠翠还在私库里呢!” 说着就急冲冲地往私库跑去。 裴砚桉见她过去也跟了过来。 而其他人见裴砚桉过去了,于是宾客们也往那私库挪步过去。 只是在大家看到那私库后,大家面面相觑。 这就是勤毅伯府的私库?怎么是这个样子? 第23章 “你就是这样操持中馈的?” 其实今日着火的地方不是在私库,而是私库旁的耳房。 两处地方相连,乍一看这私房也像是着了火。 所以刚刚底下人来报的时候说私库着火了。 仆从们听风便是雨,听说私库着了火那还得了,赶紧开了门想着能拿出一些东西出来是一些。 毕竟里面还有好些珍贵的字画。 但巧的是这处耳房因为和私库中间有一处镂空花墙,眼下正是春季,花墙上的蔓藤长得茂盛。 所以火势虽然大,但烧到这里就小了很多。 这处私房其实没怎么损坏。 但因为门是开着的,所以众人来时正好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在望京,但凡是有爵位在身的家里多少都是有私库的。 有些是上头赏赐下来的金银玉石、珠翠宝物、名字名画等,而有些则是自己收藏的玩意儿。 云家虽算不得顶顶上层的人家,但说是钟鸣鼎食还是够格的。 而且早几年间云家上一辈的大老太太掌中馈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所以云家算得上富庶。 怎么着这私库至少总会有几件看得过珍宝玉器。 可偏偏几个箱子被匆匆抬出来,其中一个不小心开了盖,里面的字画掉落出来,竟是一些不上档次赝品。 还有一些玉器,在阳光下一透,根本就是一些做工好的琉璃罢了。 今日来的宾客哪个不是有些身份的? 一眼便瞧了出来。 这情景俨然像是家道中落拿低档次的东西撑门面一般。 这时,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大声道,“哟,云大人,可见清廉啊。” 若是平时,有人说云致远清廉,他必然是高兴的。可现在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 此刻的他脸已经黑沉如锅底,唰一下看向秦霜。 秦霜感觉到目光投来,也有些慌。 她没有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原先她以为云岁晚只是要查府中的东西多少,所以她匆匆淘了一些东西来只是想充个数。 平日里东西都在私库里,光线暗得很,根本不好分辨。 今天这么一闹,不曾想都抖落了出来。 就在这时,云岁晚惊叫出声,“呀,这套孔雀珠翠不对啊,母亲原来那套可是用的西域顶级绿宝石。” 说罢又指了指不远处那幅崔墨的飞鹤图,“还有这一幅,真迹不是咱大爷你的书房里吗?” 云岁晚将东西递过来,“大爷,你看看,这是不是真迹啊?” 裴砚桉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来,看了一下道:“不是,这画作连仿都算不上。” 一时间,人群里一下就炸开了锅。 有人小声议论道,“不是,这云大人难道就没一个真品?” 堂堂一个伯府,私库里赝品比比皆是,这叫什么事儿? 要是以后他去哪家大人府上做客送礼,人家是不是也会觉得他带过去的是赝品? 云致远只觉得丢脸丢到城隍庙去了。 但眼下的情景还是得贴着老脸道:“不过是贱内闲来无事收集的小玩意儿,自娱自乐罢了。众位宾客,这边火势还未完全扑灭,咱们还是去正厅那边?” 秦霜本就是姨娘上的位,如今云致远这么一说,大家对她的身份更是评头论足。 果然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就算是做得了这主母位置,做的事儿也难登大雅。 众人散去之后,秦霜再无脸去正厅,掩着面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等到寿宴散席,云致远才将人叫来正厅。 当着秦霜的面将桌上的杯子砸了个粉碎。 “你就是这样操持中馈的?” 秦霜含着泪,“夫君,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啊。” “糊涂?家中怎么会起火?你是家中管家的,今日这么多人,你倒好,给我来一出喷火的戏码是?” “起火也就罢了,私库里又是怎么回事?我何时收藏过崔青的画?” 秦霜眼泪嗒嗒地往下流,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今日这赝品之事,我自然也是有苦衷的,可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我的错,夫君责罚我。” 这样的戏码云岁晚见过太多了。 事情说不清缘由,索性揉一揉,一团子丢出去,再来句“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任由你便”的话,所有的不好就都被拧到了一处。 云致远只会笼统起来罚罚例银,或是跪祠堂一类的。 云岁晚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 只是她此时的心思全在秦霜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在她上侧,裴砚桉也一直在看着她。 果然云致远脸上的怒气慢慢淡下来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苦衷?” 秦霜当即拿出一本账簿出来,“这些东西我其实都好好放在当铺的。” “放当铺?什么意思?” 秦霜哭着脸道:“夫君有所不知,望京城内那么多家当铺,人们要当东西自然会有选择,可选择的依据是什么呢?自然是看哪家的家底厚。” “所以,这些东西我不过是拿去当铺充充门面,每个月还有上千的银钱收入何乐不为呢?” 云致远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意料之外,“还有这样的事情?” “自然,这些年我操持家里的事情,当然也希望府中能多些赚钱的机会,所以这才想出了这样的下下策。” 云岁晚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屋子里的人看过去,有些莫名其妙。 她指着秦霜手里的那个账簿笑着道:“竟没想到秦姨娘还有这样的生意手段?只是你合该跟父亲说一声,或许今天这样丢脸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她偏头瞧了瞧,“秦姨娘,能不能借我也看看这些当铺啊?回头我也想这么干呢。” 秦姨娘迟疑了一下,“晚晚说笑了,裴府家大业大,哪里需得着如此?” “那秦姨娘这意思是觉得云家不行?” 秦霜脸色一红,“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既如此,蚊子的腿也是肉嘛。”云岁晚摆明了今天非看不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将东西交出去。 云岁晚一页页翻开来,“柳家当铺,柳家当铺,还是柳家当铺,秦姨娘,这柳家当铺是不是给的钱要多一些啊?” 秦霜面上闪过一丝紧张,“大概,是?” 云岁晚继续看着,眉头不自觉地拢到了一处,看一眼裴砚桉立即走过去,“大爷,这柳家当铺的老板叫周枫,怎么这么熟悉啊?” 裴砚桉沉了沉眉,“去岁清远侯府管家监守自盗的那件大案子,那主犯周松有个弟弟就叫周枫。” 闻言,云致远一下看将过来,“你们刚刚说清远侯府?” 第24章 不是云月如又是谁? 去岁,望京城内出过一件大案子。 这清远侯府丢失了一座金菩萨,连带着好些金银珠宝都被洗劫而空。 清远侯报案后,衙门的人立即着人调查此案,这才发现这偷盗之人居然是自己家的管事周松监守自盗。 最终周松被流放至黔南苦寒之地。 可没想到今日这柳家当铺的老板居然和周松的弟弟一个名字。 云致远和清远侯爷有些交情,私下里,清远侯无意间谈起过这事。 当时就听说虽然主犯抓到了,但其实东西并没有完全追回,好些都通过当铺被早早卖掉了。 至于换的银钱周松说早就花了。 清远侯不愿再为此事费心费力,也不想别人再拿此事做谈资。而且大部分重要的物件已经拿了回来,所以也就没再追究。 刚刚云岁晚这么一提醒云致远难免多想。 怎么这么巧,偏偏又是当铺?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死死盯着秦霜,“我记得这几年府中的盈余放到的那个钱庄老板好像也是姓周。” 秦霜一下脸色惨白如纸,“不,不是的,夫君,你莫不是记错了?” 自秦霜掌家之后,每年年末的时候都会将结余的钱转入钱庄。 依着她的说法是,钱庄会按着金额多少给盈利,自己选的这家是返利最多的。 云致远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去深究,因此没有细问过。 只是偶尔查看总账时会问一问。 云岁晚瞧着秦霜的神情不大对劲,接过话道“是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立即着人去一趟钱庄,自然就清楚了。” 秦霜整个人一下往后仰去,号啕道:“冤枉,我真的冤枉啊,晚晚你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是为的什么啊?” 云岁晚冷冷地看着她,“秦姨娘,虽然你不是我亲生母亲,可我也一向没有和你针锋相对过,何来一句‘咄咄逼人?’” “府中出如此大的事情,我身为其中一员自然是会着急的,母亲这话说得奇怪得很。” “我看啊,秦姨娘你不会是害怕父亲深查下去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经云岁晚这么一点,云致远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霜双手不自主地紧握在一起。 “我,我——” 忽然,她“哇”一声哭出声来,“我糊涂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周枫、周松的。当初将钱放去钱庄无非也就是图个稳定放心,我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 她抖抖索索地爬到云致远跟前,扯着他的衣服道:“夫君,那个周枫我根本就不熟络,怎么可能会帮着外人贪墨府中的银钱?可若是真如你们所说什么周枫是个坏人,东西真拿不回来的话,那我就太蠢了,我这不是就成了这府中的千古罪人啊!” “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柱上呢。” 又是这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云岁晚早就腻烦了。 她索性摊开话道:“有没有被骗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如此,秦姨娘也不用着急了不是?” “正好,此次回来我也想带走那套绿孔雀珠翠,秦姨娘不如就去将那套首饰带回来。若是对方不给,那就说明我们肯定是被骗了。” 云致远觉得此话可行,立即吩咐了人去柳家钱庄。 一个时辰后,仆从去而复返,进门便道:“回老爷的话,东西没有带回来,当铺的小厮说自己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东西。” 云致远目光一下变得寒凉起来,他看向秦霜,眼里满是疑惑和探寻。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秦霜一边哭一边委屈地道。 就在这时,又一个仆从进来,“老爷,芳姨娘过来了。” 听见这话,众人都有些惊讶,她怎么过来了? 她不是长年累月都抱病在身吗? 崔玉芳进门之后就一直站在门槛处未再往前。 远远地行礼道:“妾身见过老爷,秦姨娘,见过二姑娘,姑爷。” 从前她人好着的时候,云致远是喜欢和她待一起的。 她容貌姣好,身上总是有股宁静致远的气质,加上会一手好古筝,他很喜欢一边听她弹琴一边喝茶。 可自从她生病之后他见她的时候很少。 几乎是快忘记这么个人了。 “你来做什么?”云致远先问到。 崔玉芳又福了福身,“妾身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原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但今天府上走水,我便出来远远地看了看,然后才知道了私库的事情。” “然后呢?”云致远语气依旧冰凉。 崔玉芳也不着急,缓了口气道:“本来是想过来谢谢二姑娘替我请大夫一事的,然后不小心又听到了秦姨娘刚刚的话。” “我原本不想诋毁任何人,可既然是听到了,我又不能扯谎,毕竟我也算是云府的人。” “其实,我见过秦姨娘和那位周老板私下见过面。” 刚刚还一副哭哭啼啼柔弱可怜模样的秦霜一听这话,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后指着她道:“你放屁,我何时见过他?” “前年的四月有一次,十月也有一次,十二月还有一次,去年分别在五月、六月和十一月碰上过一次,今年年初又碰到过一次。” 秦霜听见这话,笑起来,“芳姨娘,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你如何记得这么清楚?” 崔玉芳平静地看着她,“前年四月那次是因为老太太去山里上香,老爷也不在家,俞哥儿发烧,我去求秦姨娘拿药,被你拒绝赶出了园子,可回去之后俞哥儿的病愈发厉害我只能又来,正好撞见。” “那一次俞哥儿烧了三天三夜,险些丧命,因此我记得清楚。” “还有十月那次,是秦姨娘拿走了我的琴,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苦苦哀求最终无果。你走后我仍旧不甘心,便去寻你,在后园门外正巧又撞上了。可后来我才知道琴被你拿走后你就烧掉。母亲的最后遗物被毁,因此我也记忆深刻。” 崔玉芳又将其他几次情形说了一遍,每一次都是秦姨娘的各种仗势欺人导致了崔玉芳记得清清楚楚。 听着这一切,秦霜惊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云致远也更是难以置信。 他看着崔玉芳,“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崔玉芳点头,“是,妾身虽身份卑微,但也知道做人做事该坦坦荡荡的道理,所以我从来不做撒谎之事。” “那俞哥儿的事也是真的?” 崔云芳再次点了点头,“嗯。” 云致远怒目圆睁开,看向秦霜,“你来说,这些事情芳姨娘有没有说谎?” 秦霜心里发虚,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云致远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贱人!” 秦霜眼见着事情没有回环余地,只能哀声求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夫君,你听我说,其实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是被蒙蔽的。” 云致远一把掐着它她的脖子,“蒙蔽?我倒想问问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见面究竟是谁蒙蔽了谁?还有,俞哥儿是云家的孩子,你对他这般谁又才是受害者?” 或许他可以容忍秦霜的自私贪婪,也能容忍她的装腔作势,可若是她毁了云家的根基,让他云致远成了笑话,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又不一样了。 云景俞虽然不是嫡出,但云致远膝下子嗣本就稀薄,所以他依旧看重云景俞。 至于约会外男,云致远心思细,更是容忍不得。 云致远懒得再看她,吩咐人将秦霜拖下去,“先拉去祠堂!” 秦霜当即吓得不行,“不是,夫君,你不能这样!” 仆从匆匆进来,将人拉着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母亲!” 云岁晚看过去,不是云月如又是谁? 第25章 “这位就是二姐夫吧?” 云月如突然回来云岁晚着实意外。 按照上一世的情况,她是要在今年年节前才回来的。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乍然回来?是哪里发生了变数吗? 云岁晚心里有些不安,将目光投向裴砚桉,却见他此刻的眼神正好落在云月如身上。 “咯噔”一下,她心里像是掉进了一颗石子,然后瞬间泛起一层涟漪。 她不禁在心里哂笑,果然,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 上一世的时候她不知道云月如是如何和裴砚桉勾搭上的。 也不知道他俩之间究竟有过什么,但是她记得那天丫鬟们说的话。 既然两人能约着泛舟,那起码私底下是有交情的。 只是是从什么开始的呢? 正想着就听见云月如朝着云致远道:“父亲,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要拉母亲去祠堂?” 她娇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梨花带雨般哭着道:“女儿这一进屋就听见这边有吵闹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霜见着她哭,眼泪也嗒嗒地掉了下来,“月如,呜呜——” 云月如走过去拉着她,母女俩抱头哭在一起,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凄凉。 刚刚那要拉人的仆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愣在原地。 云致远虽然心里对秦霜不满,但他对云月如向来疼爱,见她哭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 “行了行了,刚回来怎么就哭哭啼啼的?不过,你怎么回来了?为何也没提前说一声?” 云月如这才收拾了心绪,抽抽搭搭地回答道:“女儿这次回来其实是为着川弟回来的。” 云月如口中的川哥正是秦霜的儿子云易川。 “川哥儿?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云致远立即问道。 云月如摇摇头:“没有,川弟很好。只是年初的时候惠州开了乡试,舅舅说川弟这几年进步大便让他去试试,哪里想到,他居然过了。” “我和舅舅舅母都很高兴,本是想写信将这消息送回来的。可母亲说今年就有让我回京的打算,我便想干脆提前回来算了,顺道亲自将这好消息带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祖母的寿诞,那不就是送给祖母最好的寿礼。” “本来就是想给父亲母亲惊喜,所以并没有提前送消息回来,哪里想到回来喜没了,惊倒是不少。” 云致远听到这消息,刚刚的不快烟消云散,他看向云月如,“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月如点点头,“父亲,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瞎说?” 秦霜也是有些意外,刚刚还哭着的脸一下笑了起来,“什么?川哥儿过了乡试?菩萨保佑啊。” 其实像云家这样的门第,家中弟子是可以靠着荫奉将家中子弟送入朝廷为官的。 但通过这样的途径得来的官位大多不会太高,且都是闲职。 所以,想有所作为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很难。 但若是通过自己科举考上去的就大不一样了。 譬如裴砚桉,当初他就是靠科举进入朝廷为官的。 本身就有能力,再加上又有家族势力,在朝中许多人都对其敬重有加。 像他这样的,若是能出些功绩,前途无可估量。 而云家自云岁晚祖父那辈之后家中就再难有出类拔萃的子弟。 云致远虽然是在翰林院,可只是隶属经史典籍一部,既不能御前讲课,也和重大诏令的起草毫无关系。 说白了,他这一生大抵也就这样了。 所以他自然希望小辈中能有出众的。 当初送云易川去惠州也就是有这份打算。 秦霜在惠州有个弟弟,别的不行,但胜在会为人处世,交际甚广。 一次意外的缘分,结识了当地一位大儒,这才托着他的面子将孩子送去那位大儒那里受教。 竟没想还真有了出息。 云岁晚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凉了一大截。 只怕她这次的盘算是要泡汤了。 果不其然,当云月如再次询问起今日所出何事的时候,云致远脸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云月如又将目光看向秦霜:“母亲,到底怎么了嘛,你们这是要急死我啊?” 秦霜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云致远,这才道:“是母亲不好,母亲犯了大错,你父亲生气也是应该的。” 说罢又看向云致远,“夫君,是我错了,我不该贪图这点银钱,可我和那什么周枫确实是毫无半点关系。” “我和他见面不过是说事情罢了,天地可鉴。” 她神情略显悲怆,见云致远没作声低了低头继续道:“我知道,夫君一向以严治家,今日我既是做错了事情,自当该受罚。” 秦霜深深叹了口气,“也罢,如今夫君要如何处置我都是我活该。只是——” 她跪着朝他挪过去,“只是夫君,川哥是个好孩子,他要是知道有我这么个母亲一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学业。所以,求您,别将我的事情告诉给他,好吗?” 秦霜说完掩面而泣。 云月如一听秦霜这话,当即嚎啕大哭,“母亲,不要,我和川弟不能没有母亲。” 云致远心头莫名一阵烦躁,“行了,我不过是让你母亲去祠堂思过,你们何至于此?” 云岁晚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云致远这是看在云易川的面子上要给秦霜机会了。 想了想走到屋子中央,“父亲,私库的事情毕竟是大事,这么多东西流出去若是收不回来惹人笑话事小,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她这话意思很明了,这些私库里的东西不乏一些是御赐的东西。 若是有人拿这事参云致远一本,事情可就难办了。 今日那么多宾客在云府,万一有有心之人呢? 云致远眉头皱起来,看向秦霜,“给你十天时间,将拿去钱庄的东西通通送回私库,就当你是弥补自己过失了。” “若是办不到,到时必定家法惩戒!” 秦霜一听,连忙匍匐着身子下去,“夫君放心,这糊涂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再做了,我这就去钱庄将这些东西找回来。” 云岁晚看着秦霜慢慢消失在园子外,眼神渐渐悠深起来。 今日的谋划到底是白费了。 云月如见自己母亲没事了,这才跟着站起来。 转头瞧见一直在一边的裴砚桉,脸上浮起一丝红云,擦了擦脸颊上的泪,轻声道:“这位就是二姐夫?” 裴砚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七姑娘。” 云月如当即一惊:“咦?二姐夫还认得我?” 第26章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简直默契得很 听见这话,云岁晚当即向裴砚桉看过去。 裴砚桉眼神从云月如身上瞟过,点点头,“认得。” 一句“认得”直接让云岁晚的心沉了下去。 裴砚桉居然说认得| 那他是什么时候认得她的? 云岁晚记得两人也就在自己出嫁的时候可能有见过,之后她入裴家不久云月如就陪着云易川去了惠州。 这几年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而平日春节,裴砚桉又很少来云府,他居然记得云月如? 他这个记得是只是认识还是说两人有深交? 云岁晚看着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的,一时有些恍神。 抬了抬眼,朝着云致远道:“父亲,既然这里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我想去看看祖母。” 云致远点点头,“也好,今日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出了这事她心里肯定也生气,你去看看,陪她好好说说话。” 云岁晚得了允许,快步走出屋子,看都没再看裴砚桉一眼。 出来之后,沿着正厅外的抄手游廊一路径直出了前厅园子。 虽然,她早看淡了男女间的情事,也早就没将两人当一回事,可当着她的面就这么眉来眼去的也太气人了。 好歹她人还站在这里呢。 她不禁想起上一世缠绵病榻的时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两人是不是比这更甚? 云岁晚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使劲搓了搓手指,心里想道:和离之事必须赶紧解决,她可不想看着这两人徒增不痛快。 不过今日这事倒是点醒了她一件事。 为什么云月如会改变上一世的既定时间忽然回来? 如果说云月如可以脱离上一世的固定模式改变轨迹那是不是说明其他人和事也会发生改变? 原先她一直以为这一世除了自己外其他的都会固定不变。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次她再要做什么决定必须得完全考虑周全。 不然就只会像今天这样功亏一篑。 其实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云岁晚盘算好的。 之前未出阁的时候她就觉出秦霜中饱私囊的心思。 不过当时她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并没有戳穿她。 所以在她决定要对付秦霜的那一刻,她便差冰香来寻了之前自己母亲身边的老人魏妈妈。 让她趁机摸摸私库的虚实。 没想到还真给她猜着了。 所以她先是故意查家里的物件让秦霜产生危机感,进而使她只能以次充好,拿赝品放私库以掩人耳目。 云岁晚再趁机将私库的东西抖落出来,让众人看到云家这出丑事儿。 事情一闹大,云致远必定亲自过问。 到时她顺水推舟,自然就坐实了秦霜中饱私囊算计自家东西的罪名。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云月如将她所有计划打乱了。 不过好在的是起码让秦霜在云致远那里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若是再有下次,她便不会如此轻易逃过了。 这么一番思筹着人已经到了明荷园,不过云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本来过来也是找个借口,既是睡着了索性她也就打算离开了。 不过她退出来之后却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园子,而是转头去了芳姨娘的住处。 今日,芳姨娘突然出现帮自己她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秦霜不是个做事不小心的人,为何她就能偏偏撞上那么多次? 云岁晚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想亲自去找人问问。 她一路走来,刚刚走到园子处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紧接着就见云景俞从屋子里出来,“二姐姐,小娘在屋子里等你呢。” 云岁晚一愣,“你小娘知道我要来?” 她跟着云景俞从门外进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盏茶。 崔玉芳站起身来,“二姑娘来了?尝尝我新做的茶?” 云岁晚看了一眼那茶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的茶她还是第一次见,端起来浅浅尝了一口却是满口留香,“芳姨娘这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味道却是一绝。” 崔玉芳听出她话里有话,笑起来,“二姑娘,我知道你为何事而来,你是想问我今日为何帮你?” 云岁晚见她如此坦诚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点了点头,“是。” 崔玉芳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是我去年用桂花和梅花做的茶。” “哦,难怪很清洌,又蔻驰留下,只是这个和今日的事情有关系?” 崔玉芳摇摇头,“算不上什么关系,只是我想说我之所以用花做茶不是因为我风雅,而是因为我没茶可喝。” 云岁晚一下怔住,“是秦姨娘苛责你?” 崔玉芳点点头,“二姑娘聪慧,应该看得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今日我会去正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这话如何说?” “我知道和她作对没有好处,可二姑娘那日帮了我,我不想欠这份人情,所以我去了。反正我说的并非虚假,所以我没有顾虑。” “我想若是她真出了事,对我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俞哥儿的日子会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她有意针对俞哥儿?” 崔玉芳低头轻轻笑起来,“俞哥儿是长子。” 简单一句话却是极富深意。 不过云岁晚想了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霜有云易川,可毕竟不是正经的嫡子出生,又不算长子,身份略显尴尬。可云景俞虽不是嫡子,可却是长子,秦霜不可能不防备着他。 她拧了拧眉,“那你为何不去寻求祖母帮忙?” 崔玉芳摇摇头,“她年纪大了,不可能时时刻刻护住俞哥儿,既然不能时时刻刻,我若是去惊动了她,那秦姨娘不更是变本加厉?何苦来哉?” 这时一直在一旁的云景俞立即道:“那母亲那日为何还说以后若是有事去找祖母?” 崔玉芳笑起来,“傻孩子,我不是说若是我不在了吗?那个时候没人能护着你了,还顾忌什么?” 云岁晚心头有些诧然,她虽知道崔玉芳日子并不好过,但她却没想到崔玉芳想得如此之深。 也更没想到她并没有坐着等人拿捏,而是她在权衡了许多利弊之后选择出了一条最稳妥的方式。 她忽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那周枫的事情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在有意监视她?” 崔玉芳抿了抿嘴,“我虽不能反抗,但不能不自保,所以我对秦姨娘的各种行为都很关注,自然就发现了。” “当初我想的是若是真有一天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我能有个把柄制衡她。” “所以,你其实心思澄澈,早就看清了府上的一切?” 忽然,她想到什么,“所以,今日之事?” 崔玉芳点点头,“我知道,一切都是二姑娘计划好的。” 第27章 大爷一直觉得我是如此心思悱恻之人? 听到崔玉芳这番话后,云岁晚的心情很复杂。 她从没想过崔玉芳会是如此样子。 她并不是真的性子软,不争不抢任人拿捏,只是不显山不露水。 她只是不愿意卷进这府中的争斗罢了。 她想到了未重生前的自己。 上一世,自己处处要强,事事拔尖,可到头来其实活得不如崔玉芳。 起码她内心是平静的,与云景俞彼此相伴,虽然吃穿上拘谨了些,但她应该是欢愉的。 而自己呢? 身边没一个真心相待的亲人,每日是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儿,那个时候的自己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她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早些认识崔玉芳,从她身上学到这份坦然,是不是自己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 崔玉芳看着她,拍拍她的手,“二姑娘,你也不用多想,这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而且,你和我处境不一样,你是伯府嫡女,又是国公府嫡长媳,你身上的胆子比我重,所以心思沉些并不是坏事。” 云岁晚定定地看着她,“可这高门大院内的事情太累人了,我已经乏了。” 崔玉芳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姑娘自己不后悔就行。” 这时,崔玉芳朝着云景俞道:“去把我柜子里的那个盒子拿来。” 云景俞很快就捧了一个盒子过来,崔玉芳打开来,是一只孔雀钗环。 她递过来给云岁晚,“这是奶奶还在的时候曾经赏给我的,今日听见你说起那套孔雀珠翠,想必你也是想你母亲了?” 云岁晚心里微涩,她没想到在这府上还有人会记得自己的母亲。 崔玉芳将东西塞进她手里,“秦姨娘拿出去的那套我不知道能不能找不回来,这个就留给你,当是个念想。” “希望姑娘你万事顺遂。” 云岁晚这会儿没再忍住,眼睛一下就红了,“嗯。” 从园子里出来之后太阳已经西斜。 她吩咐着冷翠道:“回头你去见见王伯,跟他说往后多看顾着些明熙园。” “是。” 此时,庭院中的一排桑树枝条上的绿叶已经十分茂密,绿意盎然。 一旁的梧桐在夕阳的余晖照射下,也泛出橘色的亮光。 云岁晚忍不住感叹道:“春天是真的来了。” 沿着花墙的荫凉一路慢慢走回来,到自己园子时,身上有一层浅浅的汗。 虽然有些累,但她却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只是推门进屋子的瞬间,云岁晚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 裴砚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园子。 云岁晚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大爷怎的过来了?” 裴砚桉本是站在窗前,这会儿转过身来,“怎么?我不能过来?” 听这语气似乎带着情绪。 云岁晚往桌边坐下来,“没有,我以为大爷很忙。” 裴砚桉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今日明明是她让自己来的,说什么趁着一起热闹热闹。 可如今,她丢下自己先走了,他还不能来问问情况了? 他也在云岁晚对面坐下来,“怎么?夫人这意思是利用完了我就该回去了?” 云岁晚正准备取伸手拿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大爷这话什么意思?” 裴砚桉眸色加深,“今日去私库,夫人是故意拉着我去的?因为你知道今日的宾客中有不少人是冲着我而来,我一动他们势必也会跟着挪步过去。” “如今想想,夫人今日故意要大办这场寿宴也是故意为之的?” 云岁晚幽幽地看了过去,所以他也看出来了? 这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 心里正思筹如何回答,裴砚桉又道:“夫人不是一直病着吗?还有心思思量这些事情,可见病情是好了?” 云岁晚笑起来,“先前不就说了吗,大爷着人送来手令,我得了太医诊治,确实是好了很多。至于刚刚大爷说的什么利用什么的,我有些不懂。” 装傻嘛,谁不会? 打死不承认就对了,除非他裴砚桉直接拿出证据来。 但她了解他,他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费这个心思。 裴砚桉她态度如此,忽然起身,悠悠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火漆桶,“这个我记得是翠云阁的东西,我夫人去岁年节好像买了不少。” 云岁晚一愣,他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到他手里的? 她拿起那东西,“东西是翠云阁的东西,可是和今日这事有何关系?” “着火那处地方我去了一趟,无意中见到的?” 云岁晚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冰香做事也太粗心了。 事已至此,这戏只能继续下去。 云岁晚一副惊讶的表情,“所以大爷是有什么想法?” 裴砚桉冷冷地看着她,“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的想法不是还得看夫人能不能解释得清楚吗?” 云岁晚呵呵一笑,“这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大爷这话好生奇怪。 证据都放到眼前了还不承认,裴砚桉头回觉得女子难养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而此刻云岁晚却是在想,这裴砚桉是有多无聊才去查这些事情啊?而且,什么时候他开始对云家的事情也感兴趣了? 忽然她心下一转,难不成因为云月如? 这么一想她一下就通了,秦霜是云月如母亲,今日云月如哭成那个样子,裴砚桉应该心疼了? 所以想找洗脱嫌疑的证据。 也还真是难为他了,如此大费干戈。 若是如此,那她云岁晚还客气什么? 立即道:“这去翠云阁买东西多了去了,大爷怎么就认为是我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我与大爷这么多年夫妻,大爷一直觉得我是如此心思悱恻之人?今日这场宴会,一个是您,一个是我亲祖母,我为何要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给秦姨娘难堪?” “若是如此,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大爷这般见风就是雨,我这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个火漆桶,的确不能完全证明事情是云月如干的。 裴砚桉原本也是试试云岁晚的态度,可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反倒有理了。 裴砚桉一时无语。 就在这时,永年从在门口对着裴砚桉道:“爷,二爷来了。” 第28章 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上次寒食节的事情之后,曹佩娥就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家里的厨子换了个干净。 原本是希望饮食上能做出好吃的饭菜将云岁晚比下去。 可哪里想到,这没将云岁晚比下去却先让沈惠兰吃了苦头。 沈慧兰常年样尊处尤,本就养得了一身娇贵的身子。 所以饮食上尤其细致。 可曹佩娥下给新来的厨子的命令首先就是满足要好吃。 新来的厨子是从酒楼请过来的,不懂这各房的习惯,加上习惯了酒楼那套做法,为了增加菜品的鲜,习惯用河鲜提味。 或是以虾佐味,或是以鱼吊汤。 哪里想到河鲜用得多了,竟然加重了沈惠兰的头风。 而且菜色上肉蛋的比例又比之前加重了,除了头风,她还出现了积食的症状。 前几天已经觉得不太舒服,但她那会儿心思全挂在裴砚桉磨勘的事上,想着过几日再寻大夫来瞧。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曹佩娥得了消息之后立即就跟了过来,哪知道不见还好,这刚见着人就得了沈惠兰的一顿骂。 “都是换的什么厨子?你这是要要了我的命啊?” 她话说了一半,巨大的疼痛袭来,剩下的半句直接被痛了回去。 曹佩娥哪里敢耽搁,也不敢去请外面的大夫了,匆忙领了手令就去宫中请太医。 太医来了之后扎针、开药,好一顿忙活。 可奈何河鲜吃得太多,这头风发作一时半会儿见不得好,沈惠兰在床上就差直接撞墙了。 到中午的时候,太医连着扎了三回针这才勉强算是止住。 可因为痛得太久,沈慧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整个人还发麻。 她这才又将曹佩娥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早先我还念你是侯府出来的,不会比桉哥儿媳妇差,如今倒好,我险些是死在你手里。” 她长出口气之后,忽然念起云岁晚的好。 回想之前的种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云岁晚伺候她的时候,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这才有些后悔起自己之前的决定。 她自己拉不下这个面子,便直接对着曹佩娥道:“赶紧去,将桉哥媳妇接回来,让她来给我侍疾。” 曹佩娥心里是有苦,可沈慧兰这个样子她不好劝说,这才不得不去请云岁晚回来。 但这样的事情毕竟面子搁不下去,所以才又叫上了裴鹤丞。 说实话,裴鹤丞本是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可最近府中的饭菜也是吃得头疼上火,索性顺水推舟一起来了,若是云岁晚重掌厨房的事情,那他也就不用再受这罪了。 两人一路坐车过来,进府之后就将事情拣着重要的说了一遍。 曹佩娥看着她,“果然还是嫂嫂贤惠,母亲这一病立即念及你的好来,这不,巴巴地让我请你回去呢。” 可云岁晚听完这些话,没想到却直接拒绝了,“实在是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就这么回去,祖母那头我不太放心。” 说完看向曹佩娥,“二弟妹,不然就再辛苦辛苦你?母亲那边,我回去再同她解释。” 曹佩娥知道今日这事沈慧兰已经对自己有了看法,自然也想寻求挽回的机会,听见她这样一说没再继续劝说她赶紧回府。 反正话已经带到,人家不回,她也不能拖着人走? 可一边的裴鹤丞却有些着急,“嫂嫂,我知道你身体还没好全,可你看看母亲,她这要是知道你不回去,只怕头风又要加重了。” 这时,刚刚一直没吭声的裴砚桉见裴鹤丞这么一说立即心中不悦。 裴鹤丞的那点心思他哪里看不出来,不就是借着母亲的由头让云岁晚回去伺候他吗? 上次说的那番话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裴砚桉看过来,“怎的?非得你嫂嫂回去了?她能比得上大夫?还是说家中没有丫鬟婆子使唤了?” 说罢他又将目光落在曹佩娥身上,“左右你媳妇不是也在吗?” 意思很简单,云岁晚能做到的,曹佩娥怎么就不行了? 裴鹤丞哪里还敢出声?只好灰溜溜地从云家回了府。 而裴鹤丞这边一走,裴砚桉也跟着出了门。 一肚子的郁闷也不知道从哪里排解,干脆直接去了公门。 云岁晚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很困惑,她没想到裴砚桉会替自己说话,而且还有驳斥沈惠兰的意思。 她踟蹰地望着外面渐渐黑沉下来的天儿,心中的困惑越甚。 他这先是揣测,后是帮腔的又是唱的哪出? - 另一头,曹佩娥回去之后就将这事情对沈慧兰说了一遍。 曹佩娥俯身过去,“母亲,嫂嫂想来也是抽不开身,不如我再替你按按头?” 沈慧兰一听那还了得,当即认为一定是云岁晚先前说了什么才让裴砚桉帮着她说话。 她将所有的愤怒都归结于云岁晚,扶额怒气冲冲地道:“真是反了天了,行啊,她既然要拿乔,那她云岁晚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要是一辈子待在云府,到时世人嘲笑的是谁!” 沈慧兰这番话很快就从念安园传出来,然后入了秋水园进了程妈妈的耳朵。 她哪里还坐得住? 翌日一早就急急地去了云府将这消息告诉给了云岁晚,“主儿,大太太生了大气了,你不如先回府上?趁着她现在病着你好生伺候两日或许这气就消了?” “不然,真闹起来,这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云岁晚摇摇头,“凭什么我就要回去?既然母亲能说这样的话,那我依着她就是了。” 只是沈慧兰没撑到第三天,就先示了弱。 公主府忽然传出话来说是长公主有召,请云岁晚去一趟。 消息传下来的时候沈慧兰一下就蒙了,云岁晚和长公主何时攀上的交情? 还是说长公主平白无故地就要见云岁晚? 究竟所谓何事? 沈慧兰心中有太多疑问,但她总不能去问长公主? 只能自己各种胡乱地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眼下重要的是人都不在府上,如何去长公主府? 沈慧兰早早撂下了那么一句话,难道现在要她舔着脸去求她回来吗? 那她这面子往哪里搁? 可如若不然,长公主这边如何交代? 思来想去,沈惠兰无法,只得将二太太姜氏和曹佩娥叫了过来,“弟妹,不然辛苦你带着丞哥儿媳妇再去一趟云府?” 姜氏一听这话,脸上也泛起了难,“嫂嫂,不是我不去,只是我的话桉哥儿媳妇也不一定听啊。” 毕竟是她大房的事情,她二房的过去这叫什么事儿? 沈惠兰连忙道:“好弟妹,咱们只需要将话带过去就成,她若是不去哪抗旨的便是她云岁晚,咱们也好有个说头不是?” 她揉了揉头,“我这头风一出门就疼痛难忍,这不才麻烦你吗?咱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不是?” 沈慧兰难得说回软话。 姜氏无奈,不好驳她面子,加上也考虑到万一真惹怒了长公主说不定她二房也不一定有好果子。 只得无奈地应下来,“罢了,既然嫂嫂都开口了,那我便和丞哥媳妇走这一遭。” 第29章 她这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呢 姜氏和曹佩娥到云府的时候云岁晚正在明荷园内和云老太太说话。 云老太太脸上愁云密布,“秦姨娘如此不知事也就罢了,怎的你也如此不济?眼下你既无中馈之权,又无子嗣,再和婆母闹僵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本来云老太太还想借这次机会让裴砚桉多提携云家子氏。 可起火之后,哪有机会说? 她只能希望再寻机会。 可机会从何而来?自然还得靠云岁晚。 她不悦地看着她,“云家也就你嫁得最好,你不帮衬着弟弟妹妹,云家还能指望谁?” 这样的话云岁晚听得太多,早就起了茧子。 她抬头看向云老太太:“祖母的话孙女自然明白,可母亲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现在就是想回去也拉不下这脸啊,这不是踩云家的面儿吗?” 也许从前她不懂如何拿捏云老太太,可如今她早已看透她,直接拿云家做挡箭牌。 果然云老太太脸色变了变。 她原本对于云岁晚的这种做法本是不满的。 可一对比,她更不满沈慧兰这样的做法,什么叫一辈子别回去了?是要驳了两家的亲事的吗? 这将云家的面子置于何处? 就在这时,底下的仆从来说裴家的人来了,是特意来请云岁晚回府的。 一听这话云老太太刚刚还一脸忧色,此刻却是正了正身子,端了起来。 而一旁的云岁晚却疑惑起来,沈慧兰这是转了性子了?怎么会来请自己回去? 姜氏一进门就先问起来云老太太的身体,“老太太,实在抱歉,听说寿诞之后你就病了?本来早该来探望的,但府中事务太多,这才来得晚了,如今身子如何?” 姜是一席话完全没提私库的事情,可见是懂分寸的。 虽是说话滴水不漏,但云老太太仍是不满的。 这裴家要接人回去让二房的人带着一个大房的媳妇来叫什么事儿? 云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就是身子骨不行了,不过是凑巧了,倒是大太太那边,听说头风发作得厉害,晚晚没得及时回去还请得二太太回去多解释解释。” 明显这话是在揶揄沈慧兰。 姜氏赔着笑,“云老太太哪里的话,怎么说你都是长辈,桉哥媳妇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云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若真是如此,我这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姜氏眨眨眼,“自然,都是一家人,彼此照顾这家中才能兴旺不是?” 说着又看向曹佩娥,自己说了这么多,她总该也说几句? 曹佩娥顿了顿,只得道:“对啊,嫂嫂向来贤惠,自然最是希望家里都兴旺和谐。母亲头痛的病你也是知道的,痛起来就烦躁难耐,嫂嫂最是了解的。” 一句贤惠直接将云岁晚捧了上来,随后曹佩娥这才接着道:“只是如今长公主有召,点名说一定要嫂嫂过府,你看这——” “长公主?”云老太太也很惊讶。 曹佩娥点点头,“正是,确是长公主无疑。” 原来是这样,难怪今日姜氏和曹佩娥一起过来了。 只是自己和长公主并无交集,她为何要召见自己? 不过上一世的记忆中,她倒是听人说起过这位长公主。 且不说她本身身份的尊贵,单是她的性格在望京就没几个人惹得起。 长公主是先皇第一个孩子,受尽了荣宠,论地位,是其他公主不能企及的。 也许就是这份恩宠养成了她做事只凭喜好的性格。 喜欢的,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直接解决问题。 不喜欢的,是连眼睛抬一抬都觉得费力。 所以尽管早年间,想要求取她的世家子弟不少,但偏偏她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选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一介白衣东郭正阳。 当时外面多少人议论纷纷? 可她根本不在乎。 成婚后不到两日,便和这位驸马云游山河去了。 直到后来先皇病重,方才回了望京。 而当时,因为先皇是突发的时疾,在立储的问题上,皇子们自然费尽了心思,闹得满城风雨。 但朝廷中许多官员都是持观望态度,唯有长公主和东郭正阳在众人都不敢表态的时候,公开支持了现在这位主儿。 讽刺的是,当时还有许多人笑长公主没权没势,她的支持又有何用? 不过一张白纸罢了。 直到那夜东郭正阳和还是皇子的皇上秉烛长谈了一个通宵之后,皇上短短半个月内就稳定了局势。 手段迅速让人瞠目结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长公主不简单。 奇怪的是皇上登基之后并没有给东郭正阳任何官阶,一直到现在他的头衔也只是长公主驸马。 可即便是这样,长公主萧碧这个名字放到望京城内仍旧是让人敬畏。 姜氏见云岁晚神情有缓,又才接着话道:“就是,你的贤惠我们有目共睹,眼下还是长公主的事情要紧。” 云老太太哪里还管自己气不气,看向云岁晚,“既如此,你便回去。” 姜氏立即喜上眉梢,“老太太果然是真真明事理的。” 云岁晚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府。 一到秋水园,程妈妈就立即迎了出来,“主儿,你可是回来了。” 云岁晚望了望书房,“大爷呢?” 那天晚上的事情最终没有说个所以然,她想探探他的口气。 程妈妈道:“大爷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云岁晚微怔了一下。 几日都不在府上? 她回想了下,好像这几日也没有见到云月如的影子。 想了想,转头去了念安园。 沈慧兰一看见她来,眼皮子都快翻上天了,“我还以为某些人有骨气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呢。” 云岁晚神色平静地道:“原本是想再多待些时日的,可这不是长公主有召吗?” 一句话将沈惠兰怼得无话可说。 她张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根本不知从哪里开口。 不要人伺候的是她,让她别回来的也是她,现在她这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呢。 她心里有气撒不出来,扯过别的话道:“既然能伺候在你祖母病榻前,想来身子应该无碍了?晚上,你过来替我按按头。” 云岁晚知道她这是在摆谱,接过话道:“是。” 可等到晚上,沈慧兰左等右等都不见云岁晚的影子,正准备着人去问,冷翠从外面进来见着沈慧兰行礼道:“大太太,大奶奶现在正在小厨房准备点心,说是明天去公主府不好空着手,所以想自备了一些点心。” “眼下怕是不能过来了。” 第30章 “裴家大奶奶,你真乃神人也。” 云岁晚说要给长公主不算是哄沈慧兰。 长公主传召,她不好空手去。 而她这样的身份身边自然什么都不缺,所以她才想做些点心。 甭管长公主喜欢不喜欢,至少是她亲手做的,这心意算是到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岁晚带东西过去,虽然不一定能讨好,但至少不会惹人生气。 如此一来,她还能顺势退掉沈慧兰那边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而沈慧兰听见冷翠这话,心里那个气。 可她却是半个抱怨都不敢说,只能忍着憋屈道:“知道了。” 翌日一早,云岁晚选了一件烟蓝色的长裙,腰间用一条淡紫色的腰带做点缀。 头上是一个简单的如意髻,用几只玉梅花簪着。 既素雅不出挑又不会显得不重视。 配上她大气明艳的脸,互为映衬,超凡脱俗。 从府门出来之后,就直接坐马车去了长公主府邸。 云岁晚从车上下来时,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见着她来,从台阶上迅速下来,“这位就是裴家大房的大奶奶?” 云岁晚见来人一身粉色的宫装,气质不俗,猜测应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是,臣妇真是云岁晚。” 宫人一听这话立即往前带路,“裴家大奶奶,快进府,长公主早就等着了。” 云岁晚来不及多想,跟着那位宫人一路从门廊穿出去,再绕过一大片花墙,然后又从一个抄手游廊处转到一处亭阁前。 一路从亭阁旁绕过这才进了一处主园。 园子里佳木葱茏,鲜花满园,有花木深处蜿蜒而下一挂飞泉。 再往里去,地势平坦开阔起来,一拍宽阔敞亮的屋子尽收眼帘。 云岁晚看着这一切方才觉出这位长公主的尊贵。 这府邸,只怕就是国公府也无法企及其一半。 云岁晚被人领着到偏厅后,刚刚那位宫人就道:“裴家大奶奶,你先在此处喝茶,我去看看长公主可是收拾好了。”她 她点点头,朝人客气道:“嗯,多谢。” 宫人很快退了下去,很快又有人上了茶过来。 云岁晚等了许久一直没见人。 直到那盏茶快见底了,才见着一位女子领着两个侍从过来,“裴家大奶奶,长公主让我来请你去她屋子那边见她。”在侍从的簇 云岁晚站起身来,恭敬行礼,“是。” 跟着出来后,又跨了一个游廊这才又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很宽很大,屋子里一张巨大的屏风正好遮挡着一处贵妃榻。 云岁晚走到屏风处恭敬道:“见过长公主。” “起身。”片刻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云岁晚这才起身。 刚刚领着她过来那位女子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后这才朝着云岁晚道:“裴家大奶奶,今日找你来是听说你会得一手好厨艺?” 云岁晚不解,这厨艺好不好暂且不论,长公主为何问这个? 女子笑了笑,“裴家大奶奶不必紧张,长公主是听一位朋友夸赞过你的手艺我们这才寻你来的。” 云岁晚一怔,朋友? 这时,屏风内长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是你能解我这饮食之苦,本宫必有重赏。” 原来,长公主是今日来不爱吃饭,甚至已经到了厌食的地步。 底下的人换了各种花样,灶房的厨子也换了好几个,但就是没一个对胃口的。 太医来看过多次,无计可施。 毕竟他们看的是病,长公主这病他们只能配些能开胃的药,可她喝了不少,越喝越发想吐。 短短半月,她身体状况已经差得厉害。 忽然想起先前四处游玩时,去过杨知府上,当时其夫人就提过自己有一侄女,做菜一绝。 云岁晚听见是这个情况,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而那位杨知府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姨母贺如兰。 贺如兰的贺如梅的亲妹妹。 未出阁前,经常来云府逗弄云岁晚。 那时,云岁晚才不到三岁。 后来她嫁给杨书,家里人都觉得杨书家境贫寒,配不上她。 只有贺如梅支持她。 所以两姐妹尤其亲昵。 再后来,杨书高中被放任外地,就只能偶尔回来几次了。 贺如梅去世后,贺如兰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以至于上一世云岁晚去世她都未能及时知晓。 云岁晚听着姨母的名字倍感亲切,就凭这份缘分,云岁晚愿意勉力一试。 之后她询问了长公主的一些饮食习惯以及开始厌食前后的情况后就细细琢磨起来选些什么食材让长公主开胃。 但挑了好几个,最终都被她否定。 好不容易确定了下来几种,做了几道清爽小菜端过去,长公主闻着就没了食欲。 这让云岁晚有些犯难。 又试了好几道别的菜色,可结果都一样。 云岁晚有些灰心,思来想去,直接去厨房慢火熬了一锅浓浓的白粥出来。 几个近身侍从看到那白粥心凉到了谷底,之前御膳房做的那么精致的食物长公主都吃不下,这粥能做什么用? 可当云岁晚盛出一小碗递过去的时候,长公主居然没有作呕也没有抵制。 居然吃完了。 而且吃完后也没有呕吐。 这一下,长公主身边的掌事玉竹脸上的高兴劲儿溢于言表,她惊讶地看着云岁晚,“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 玉竹一把拉住她,“裴家大奶奶,你真乃神人也。” 因为长公主的这怪异的病需要一直有人精心料理,好长时间没好好吃东西了,人瘦了不少。 所以玉竹的意思是先让云岁晚留下来,多照顾几日,等长公主恢复写元气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云岁晚正巧不想回去,欣然应道:“是。” - 另一边,裴砚桉一连在公门待了好几天后,未得见任何云岁晚来询问的消息,心里是既气又无奈。 他不知道自己和云岁晚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之间没争没吵,可就是好像回不到从前。 眼下出京在即,他并不希望带着这些烦扰离京,他喜欢的感觉是家里一切踏踏实实,平平稳稳,那么他出门才会一心一意毫无任何顾虑。 所以,想了想,决定先回去一趟,这会儿云岁晚应该也回府了,正好和她再细说一下离京的事宜。 可等他回府之后没有来得及进秋水园就被叫去了念安园。 沈惠兰当着他的面就是一顿对云岁晚的各种控诉。 可此时此刻裴砚桉脑子只有那句云岁晚被叫去长公主府的话。 就在这时,有仆从传话来,“大太太,长公主府差人送了话回来,说大奶奶需在长公主府住几天。” 第31章 “那确实是可惜了。” 裴砚桉从念安园回来之后,去了主屋。 自上次从这里搬去书房之后,他似乎很久没有在这里这里细细看过。 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或者是和云岁晚说些话就离开了。 那天听她和丫鬟在房间里取笑他不懂生活的情趣,只一味喜欢沉素的东西后,他当时心里是有划过一丝异样的。 后来才说让做些鲜亮的衣裳,可那些衣裳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件穿上身过。 可到底是闺阁中的闲话,他无暇深究,时间久了,似乎这事儿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原先壁橱的位置都是放的他的书籍,现在书籍搬走,上面都是一些小摆件或是一些花卉。 交叉放着,别有生趣。 门口两边原先放着的仙鹤铜灯此时也换成了大荷叶式样的粉彩牡丹纹瓷瓶,上面落了两盏琉璃灯。 桌上的茶具也都换成了五彩成窑。 整个屋子里与之前比起来,颜色更为活泼灵动,好似一下就鲜活了起来。 或许这才是云岁晚的风格? 这几年,他或许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那天在云府他明知道她在利用他也没有揭穿她,甚至还配合着演了一出。 怎么说她都该领情? 可那天自己不过试探两下她就变得尖锐起来? 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这几天他人在公门,可不知怎么回事,总会时不时地分神,根本不能像之前全身心投入。 他以为再怎么说她好歹该来问问的。 从头到尾,别说询问,只言片语都没有。 如今回来府中,不过隔了一夜,人就又走了。 虽然是奉了长公主之命,但这依然不妨碍他觉得云岁晚和之前的差得太多这件事。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马上就要离京了,但身为妻子的,难道就是这样毫无反应? 他记得有一回自己也是要出远门,那次才不过十天的样子,但云岁晚从得到消息那刻就准备着了。 从衣裳鞋子到各种日常用具,再到药品等等,整整装了一辆马车。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烛台上蜡烛一下一下地闪着,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底了。 裴砚桉盯着看了看,听到里面爆了灯芯,弹起的蜡一下落到手背。 他忽然惊觉,云岁晚自己的这种冷淡好像并不是因为疏忽。 是她好像并没有以前那般在乎自己了。 这种感觉一起,裴砚桉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 胸口处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有些沉。 是因为他过了太久被人捧着的日子突然不被重视了心里落差太大吗? 裴砚桉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竹影摇动,几只早蝉发出几声蝉鸣,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裴砚桉不由得轻轻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像个闺阁女子了?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摇摇头,这才往外去。 本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思多,想多,都是无益。 - 长公主府内。 云岁晚自那日做了一份清粥让长公主动了进食的大门之后,之后又做了些菜式,长公主居然每个菜都能吃上一两筷头。 这可高兴坏了她身边的人。 之后,府中立即又请了太医来。 重新调整了药方之后,长公主呕吐反胃的情况大有好转。 云岁晚估摸着长公主这是得了富贵病,吃了太多精细的食物反而起了逆反应。 所以,她干脆沿着这条路子又做了一些平常百姓的饭菜,譬如白面包子、葱油胡饼、白水鸡蛋面等。 都是些长公主未曾接触过的东西,一来觉着新鲜,二来确实味道不错。 每次吃一点,不知不觉,胃口竟养了起来。 虽然依旧算不上多,但是起码能够吃就是好事。 这日,长公主正在屋里坐着插花,玉竹从外面进来道:“长公主,裴家大奶奶来了。” 今日,她准备的是小米粥配豆酱,以及一碟螺蛳,一碟青菜。 刚刚拿进来长公主看了一眼就立即皱了皱眉,“这黑乎乎的东西也能吃?” 云岁晚点点头,拿了一颗出来,然后用银针挑出里面的肉,“这是我母亲家乡那边的小吃,东西看着不太好看,黑乎乎的,还有些奇形怪状,可吃起来味道却很好,长公主试试?” 长公主看了看,见她极力推荐这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慢慢品了品,脸上的神情随即舒展开来,“味道确实不错,不过这么挑是不是未免太费事了。” 云岁晚笑着道:“长公主有所不知,在我母亲家乡,很多普通老百姓偏偏就喜欢它这磨蹭时间的吃法。” “为何?”长公主不解。 “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一边挑着螺蛳吃,一边唠唠家常,慢慢悠悠,听着蛙叫,吹着夜风,赏着明月,这不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若是螺蛳那么容易挑,大家相聚的时间不就短了?所以,这也算是一种闲情逸致,人们喜欢和家人一起分享这份慢时光。” 长公主听着她这么一说,脑海里有了画面。忽然觉得这螺蛳好像又多了一份别样的风景。 “看不出,你懂的还不少,想必你母亲应该也是个妙人。” 云岁晚眼神暗下来,“多谢长公主夸赞,只可惜我母亲福薄,是听不到您这声夸赞了。” 长公主的手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将筷子放下来,“说起来,我母亲也是个福薄之人。” 她拿起一颗螺蛳慢慢剥起来,玉竹见了赶紧伸手过来,“长公主,让奴婢来。” 长公主挥挥手,“我自己来。” 她慢慢一点点剥着,纤细如玉的手来回捯饬,不一会儿一颗完好的螺蛳肉就被剥了出来。 她忽然有种成就感。 就这样,又剥了一颗,熟能生巧,慢慢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 不觉间一小盘的螺蛳肉就进了肚子。 长公主喝了半碗小米粥才将东西一推,“撤下去。” 云岁晚站起来,也准备下去。 长公主将她叫住,“这几日,你为本宫费心费力,为表奖赏,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个有心愿。” 云岁晚一愣,“心愿?” 长公主道:“嗯。” 云岁晚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立时需要实现的心愿,摇摇头,“妾身没有,姨母从小对我就很好,而长公主又是姨母的故人,能帮到长公主,妾身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完这话才福礼退了出去。 玉竹看着她的背影道:“长公主,这位裴家大奶奶看着倒是挺通透。” 长公主回转身来,抬眼看了一眼,“算是个妙人。” 玉竹跟着过去伺候,“不过可惜了嫁到了裴家。” 玉竹是跟着长公主很多年的老人,所以有时候说话会比其他人更随意一些。 长公主一愣,“裴家怎么了?身份地位人才,裴砚桉不都是个中翘楚。” 玉竹道:“长公主有所不知,听说裴家大爷其实是有心上人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却娶了云家这位二姑娘。”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据说到现在膝下还没个子嗣。” “哦?”长公主又朝着刚刚云岁晚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确实是可惜了。” 第32章 “既然你不能去,不如找个人替你去。” 在长公主府上连着待了五天云岁晚才回裴府。 这几日,长公主胃口渐好,眼下宫中专门指派了人按着云岁晚的法子更改了食谱,云岁晚自然也无需再继续待下去了。 临走那天,去和长公主告辞的时候顺道递了一份抄录的折子,“长公主,这是妾身誊录的一份普通饮食册子,里面记录了一些地方的菜品,妾身想长公主也许用得着。” 玉竹接过来,打开来一看,里面不仅记录了做法,还有原材的配比讲究,火候控制,一样样清清楚楚。 “裴家大奶奶有心了。”她笑着道。 云岁晚恭敬行礼,“玉竹姑姑谬赞了。” 长公主看了一眼玉竹,玉竹这才拿着一块牌子递给她,“长公主说了,你既是不想要恩赐,那便赐你一道令牌,他日若遇到困难可以拿着这东西回来长公主府,都可满足。” 云岁晚迟疑了下,接过来,“恭敬不如从命,妾身谢过长公主。” 行过礼后这才出了公主府坐上马车回国公府。 路上,冷翠忍不住问道,“主儿,上次你不是说长公主要赏你一个愿望你不是没有要吗?怎么这会儿要了令牌啊?” 云岁晚看着手里的令牌,“以长公主的身份多少人求着要给她办事?如今我帮了她,她不愿欠我这人情,所以给了我这令牌,我若是不要就等于让这人情一直欠着了。” 冷翠恍然大悟,“所以主儿这是让长公主安心?” “差不多是这意思,不过,兴许哪天我真有求她的时候呢?” 她将令牌拿起来递给冷翠,“好好收着。” 马车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裴府,云岁晚回到秋水园坐下来不足一刻钟,念安园就来了人。 “大奶奶,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云岁晚早料到沈慧兰会来这一出,本来是打算休息休息就去请安的。 没想到人家却提前着人来了,这样着急,只怕过去少不得刁难。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来。”云岁晚淡淡道。 既然早知道沈慧兰的态度,云岁晚索性也没着急。 不紧不慢地过去。 进门就见沈慧兰正躺在一旁软榻上,头上包了一个头巾。 眼睛微闭,哼哼唧唧的。 李妈妈见着云岁晚来,连忙道:“大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大太太这回头风犯得厉害,二奶奶那边连着伺候好几天了,今儿个早上才回去呢。” 言下之意,那二奶奶曹佩娥都明白孝道二字,云岁晚也该理解其深意? 云岁晚看了一眼软榻上的沈慧兰,面色红润,眼睛有神,哪里像是犯病模样? 立即明白这是在给自己拿乔呢。 自己上次没有过来,她心里肯定不爽。 云岁晚若无其事地坐了过去,“是媳妇的不是。” 她慢慢替沈慧兰捏着,然后道:“不过,母亲这头风每次犯得都挺是时候的。” 沈慧兰一听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故意的?” 云岁晚连忙摇头,“媳妇并无这个意思,只是替母亲叫屈。” 沈慧兰看着她,“叫屈?” “正是。”云岁晚停了一下,接着道:“照顾家中长辈本该是晚辈的责任,可媳妇却没有做到,让母亲受了大难,您这都不委屈谁委屈?” 闻言沈慧兰像是看稀奇一般看着她,这是唱的哪出戏? 云岁晚佯装着一副愧疚模样又继续道:“媳妇听说城北有个大夫,医术不错,尤其擅长头风医治,不如我请他过来给母亲试试?” 沈慧兰立即道:“不用了,你能日日过来替我捏着就好了。”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这样啊,既然母亲这般说了,那媳妇一定尽心尽力,也算是弥补媳妇没能及时侍疾的罪过。” 沈慧兰立即得意起来,看,这人就是得治。 治一治,自然就好了。 云岁晚睨了她一眼手指往下移了两寸,\"母亲是这里痛对吗?” 沈慧兰根本不痛,哪里知道哪里是真的痛? 囫囵道:“嗯,就是那里。” 云岁晚拿准力道:“一下压了下去。” 沈慧兰立即惨叫起来,“你干什么啊?” “我这不是帮母亲缓解疼痛吗?你不是说这里疼?我从旁捏了下穴位,正是止痛醒神的啊。” 沈慧兰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在止痛吗?你这分明是要痛死我啊。” “可是穴位讲究力道,不下力气,这痛症就不能解决,所以你且忍着些,多按几下就好了。” 然后不等她阻拦,继续又去按穴位。 沈慧兰那个气啊,“行了,行了,别按了。” 云岁晚当即摇头,“母亲,您放心我这手法特意学过的,不会有事的。” 沈慧兰只觉得此时气血上涌,一脑门的汗,“行了,不用了,不痛了。” “不痛了?”云岁晚这才笑起来,“我就说管用的。” 沈慧兰有苦说不出,心里那个气得不行。 缓了好半天才揉着头从床上坐起来,转过话题道:“对了,桉哥儿要去巡察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 一听这话,沈慧兰立即端正了身体,“他此行路途遥远,待的时间也不短,你又不能跟着一起去,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云岁晚睨眼看她,“母亲的意思是?” 沈慧兰斜眼看了她一眼,“既然你不能去,不如找个人替你去。” “有人跟着一起去,帮着照顾起居饮食,我心里也踏实些。” 云岁晚立时瞪大了眼。 沈慧兰看见她的神情,心里更得意了,“你这身子也是受不了舟车劳顿的,所以前个天我专门找人寻了个可信之人,身子硬朗,又会照顾人,跟着桉哥儿同去正好。” 云岁晚冷笑一声,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今日头风是托辞,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才是真的呢。 她想了想,随即笑起来,“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沈慧兰只当她是强颜欢笑,“既如此,那你回去就准备准备,明儿个我就将人接过来。对了,桉哥儿那边你就一起说了,也懒得我再将他叫来院子一趟。” 让她说?沈惠兰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台阶呢。 上一世的时候,因着云岁晚迟迟没有身孕,沈慧兰也曾给裴砚桉寻过几个妾身或者通房。 可那会儿,一来云岁晚自己本来就不想裴砚桉纳妾,二来裴砚桉自己似乎对男女情事也没有什么热衷,甚至有些抗拒,所以好几次都没成功。 为此,沈慧兰和裴砚桉之间还闹得有些不快。 这一次,她将这事交给云岁晚,估计是等着看好戏。 若是人被留下,于她而言不算坏事,顺便还能打压云岁晚出出气,往后秋水园有什么也能有个人通气。 若人没被留下,那话是她云岁晚说的,裴砚桉要怪自然是怪她。 可惜云岁晚早看穿了她的想法,想了想,点点头,“是。” 第33章 “简直胡闹!” 夜色如墨,秋水园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 裴砚桉今日回府后就听见云岁晚回来的消息,因此到秋水园后就直接去了正厅。 巡察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他正好也想将此事同告诉给云岁晚。 进门之后,就见桌子上摆了几碟点心,云岁晚一见着就起身道:“大爷回来了?我做了几样点心,大爷可要尝尝?都是些易消化的食材,少食些无妨的。” 裴砚看着她微微有些愣神。 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云岁晚为他点心是什么时候了。 他挪步过去,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夫人今天很有兴致?” 云岁晚笑起来,“兴致不兴致也谈不上,只是今日去了母亲那边,说起了大爷你巡察的事情。” 听见这话,刚刚脸上神情还有些紧绷的裴砚桉这才有了一丝轻快。 是因为想到自己要离京了,所以特意做的吗? 所以,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武断了? 自己家夫人还是关心自己的。 云岁晚继续道:“今日,母亲头疼得厉害,我过去时她正好说起此事。” “母亲又病了?” 云岁晚看了他一眼,“大爷这话是觉得母亲不该病?” 裴砚桉看着碗里的点心,“没有,既是病了找大夫来看就是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等明日我再去宫里寻太医来看看。大爷这次出京虽说是两月,但这出京后万事难料我估摸着多耽搁些时日也是可能的。” 裴砚桉点点头,“这次去巡察本就是历练为主,耽搁在所难免。不过夫人也不用太事无巨细,准备东西简单些就好,太过精致细反而惹出是非。” 云岁晚一听,连忙点头,“嗯,大爷所言极是,可母亲交代了,此去山高水远的,万不可粗心,一切事宜马虎不得。” 她顿了顿,夹了一块点心到裴砚桉盘里,“所以,母亲的那边挑了个得力的人想让大爷你带在身边,如此她也放心些。” 听到这里,裴砚桉疑惑道:“挑人?挑什么人?” 云岁晚这才放下筷子,看着她道:“什么人我具体也还未见,不过既是母亲挑的,想来不会有差错。而且我也觉得大爷此去要忙公务哪里能将自己照顾好?若是有这样一个可靠之人同大爷你一起走,这样大爷你的起居饮食自然就不用自己费心了。” 话说到这里,裴砚桉哪能听不出其中端倪? 神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他看向云岁晚,“所以你也觉得我需要带个人在身边?” 裴砚桉语气不重,可不知为何这话问出来,云岁晚只觉得冷飕飕的,连着整个屋子里的氛围也变得微妙起来。 “我的意思是,若是能带个照顾大爷的人也不是不可。毕竟此去又是在南边,这很多事情都有差异,尤其饮食,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大爷不是更方便些?” 片刻的沉默后,裴砚桉“哗”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道:“简直胡闹!” 裴砚桉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色里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火苗。 突如其来的发火,云岁晚始料未及。 她知道裴砚桉不喜这些,因此尽量说得委婉了些,还提前备了点心,却没想到他还是生了大气。 这个样子的裴砚桉云岁晚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一世虽然也见过他因这样的事情和沈慧兰生气过,但大多都是面上的不高兴,说过也就算了。 但现在,云岁晚却觉出他心里像是有一团说不出的怒气直达心底。 整个人身上都透着强大的压迫气势,冷冽得让人觉得害怕。 对于裴砚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超乎了云岁晚意料之外的。 一个丫鬟而已,即便不要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他何至于此? 而且历年来,那些个出门巡察的官员哪个不会带随从? 或多或少而已。 她极力压住内心的不快和看向他,“大爷这是怎么了?” 裴砚桉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将前襟一甩,重新重重地坐了回去。 眸底晦暗不清,却是冷得瘆人。 第34章 “大爷,疼!” 云岁晚悄悄拿眼打量他,正好与他目光相撞。 裴砚桉审视的目光压迫过来,她下意识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夫人是不是觉得我是三岁孩童,任你糊弄?”裴砚桉开口问道。 分明的指节叩着椅子扶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一般。 云岁晚垂眸掩去眼底的厌烦,不解地看着他,“大爷这话何意?我哪有糊弄你的意思?” 裴砚桉双手撑在膝盖上,凝眸看了她一眼,身体忽然前倾。 他身姿本就比云岁晚高不少,几乎将云岁晚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若有若无的气息带着丝怒意喷在云岁晚的颈侧:“难道没有?” “大爷这话从何说起?妾身满心满眼都是为大爷着想,怎么成戏弄了?若是大爷不喜,我即刻回绝母亲便是,免得惹人猜忌。” “满心满眼都在为我着想?免得惹人猜忌?这几日我却是连夫人半个影子也没瞧见,夫人觉得我是真瞧不出来?” 裴砚桉这几日的不痛快都是自己在消化,她云岁晚何时有过一句关心? 他不去计较,觉得都是小事,毕竟他是男人,不该拘泥在这些小事上。 可今日,就算这想法是自己母亲提出来的,可她云岁晚没有拒绝,甚至是附和着想给自己谋小妾,这是何意? 成婚这些年,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对纳妾这事儿的反感吗? 云岁晚抿着唇,一时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裴砚桉见她不语,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怎么不说话?” 裴砚桉虽是一介文官之流,但平日也会练拳舞剑强身健体,因此手上力气不小。 加上又带了怒意,手劲不觉加重,云岁晚一下吃痛,“大爷,疼!” 他低头看去,细白的胳膊此时已经红了大片。 心中升起一丝愧疚连着刚刚的怒气也稍稍平息了些,顿了片刻却仍是冷声道:“挑丫鬟也好,或是别的想法也罢,总之这事儿我不同意,往后你也不用再费这样的心思。” “若是如此闲得慌,不妨想想如何做好这国公府长媳,如何做好这秋水园的主人。” “至于母亲那边,我看她身子舒坦得很,不然怎么会有心思操心我的事情?回头你就去回话,就说我的意思,这太医根本不用请了!” 其实云岁晚原先之意,是有意借沈慧兰的名义顺水推舟一把。 沈慧兰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只怕早就惹恼了她。 眼下她还没有子嗣,塞个人进来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 但云岁晚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些,她之所以愿意做这个人情是因为她是真打算挑个人进来。 以丫鬟之名先看看人,如果觉得人当真还行,留下来起码房事上有人伺候裴砚桉,她不就乐得轻松? 但明显,裴砚桉的反应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半晌之后,云岁晚乍然惊醒,抬起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裴砚桉冷着脸问道。 她的确明白了,也的确是她疏忽了。 是她低估了云月如在他心里的分量了,只怕裴砚桉反应如此大,还是因为云月如。 因为那日见到了云月如,所以再无法忍受其他人的进入。 他心里那个位置自然是要留给云月如的,这个时候要什么丫鬟妾室? 之前临死前,她还真挺好奇,云月如到底身上哪一点值得他如此。 不过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即便是她心里再如何瞧不上云月如,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裴砚桉眼下只怕整个心都陷了进去。 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秦霜当初那些用在自己父亲身上的手段云月如恐怕早就拿捏得炉火纯青。 想到这一层,她忽而轻松了下来。 看裴砚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她接过话道:“今日之事是我想得草率了。” 突如其来的承认错误让裴砚桉心里一怔,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却只觉得某个地方胀胀的。 他看向她,本想说些什么。 可望过去的一瞬间他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真诚,满满的全是敷衍,这感觉仿佛像是他在用手段逼着她认错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来让他徒生出无力感。 他心烦意乱,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开,声音从门口传来:“巡察之事不用你再操心,我后日便启程。” 门帘被裴砚桉胡乱拨开,左右晃动得厉害。 云岁晚看着上面那些串珠,眼神淡淡,神情坦然。 片刻之后,她长出口气,吩咐冷翠替自己沐浴,然后上床睡觉去了。 隔日,裴砚桉一整天未回。 到第三日清晨,永福回来收拾了东西就出了裴府。 消息传到云岁晚耳朵里的时候,府上人说裴砚桉在巳时的时候已经带着一队人马离开望京了。 云岁晚站在园子里伺弄花草,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等将园中的那盆新得的秋海棠枝叶完全修剪完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等到今年秋天一定能开出不少花朵来。” 然后转身回府,吩咐冷翠备了东西然后直奔曹佩娥的住处而去。 第35章 我的指望可就在你手上拽着呢。 裴砚桉愿意生气自己生气好了,反正他人已经出京,云岁晚没那份心思再去细想。 眼下,还是铺子的事情要紧。 今早辰时就早起的曹佩娥去了念安园回来后就一直在美人榻上靠着。 手中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心绪看着并不佳。 今日过去请安时,李妈妈说是沈慧兰身子不爽利不见人,让她回去。 听见这话,她难免多想,谁知道究竟是不见自己,还是不见所有人? 她这几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自己打理府中庶务之后先是厨房的事情,后是沈慧兰的事情。 现在又得知云岁晚受长公主青睐,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所以,曹佩娥现在愁得吃茶饭不思,心里是根本没底。 红梅立在一边将新得的樱桃递过去,“主儿,你也别愁,眼下大太太不是还没有要将中馈的事情交回给大奶奶吗?所以一切都还是有机会的。” 说到这里,红梅想起什么将凑过身来,“主儿,我听说前天晚上大爷在自家园子里发了一通脾气,好像就是因为大奶奶说错了什么话,这大爷生了大气还说让大太太别请太医什么的。眼下大太太不见您,说不定是真病了呢?” 这事儿曹佩娥也听说了,可到底不知究竟说了什么,所以她依旧没法不多想。 她揉了揉头,“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我这一接手就出了这些事情?回头,你准备些东西,咱们去上个香。” “是。” 这时,底下仆从进来禀报道:“二奶奶,大奶奶过来了。” 闻言,曹佩娥眉头一皱,“她怎的过来了?” 虽说心里不喜,不过还是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服起身往外去。 将出房门,就见云岁晚往这边走来,她连忙迎上去,“嫂嫂怎得这时来了?” 曹佩娥堆起笑,眼神却在云岁晚身上逡巡。 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个什么所以然似的。 云岁晚走到跟前,拉住她的手,“眼下得闲,反正也是无事,所以过来看看二弟妹你。” 曹佩娥笑了笑,一边吩咐着红梅备茶,一边引着人往里,“嫂嫂传个话过来我去看你就得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云岁晚径直往里,在梨木椅上坐下,“二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来我来有何区别?我还正好当是锻炼身体了呢。” 曹佩娥不好再说客气话,只点点头,“嫂嫂不嫌难跑我自然高兴,巴不得嫂嫂日日都过来呢。” 丫鬟很快将茶端了上来,云岁晚端起茶喝了一口,“二弟妹这茶不错啊。” 曹佩娥赶紧道:“嫂嫂若是喜欢,回头我拿些过去给你。” 云岁晚抬眼看向曹佩娥,眼里恰到好处地含着几分同情,“怎好要得你的东西,倒是我该给你送些东西过来才是呢。” 说着将茶放到一边,“这几日,真是辛苦二弟妹了,既要接我的事操持府中事务,又要伺候母亲,我这心里实在是感激又不踏实啊。” 曹佩娥怔了一下,随即感慨道:“嫂嫂客气了,辛苦倒是次要,主要是事情没做好惹得母亲烦心了。” “所以啊,我看着心里也是着急,今日来,就是给你送锦囊的。” “送锦囊?”曹佩娥不解。 她顺势握住她的手,声音放柔:“二弟妹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咱们做儿媳的,再怎么用心,在长辈眼里也总有不是。”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沓折好的宣纸,“喏,这个二弟妹不妨看看,兴许能在母亲那边露一手呢。” 曹佩娥疑惑地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列着首饰样式与价格,其中几样还被红笔圈出,写着“滞销”二字。 “这是——” “二弟妹可否觉得这些首饰似曾眼熟?” 曹佩娥又仔细看了看,“这些全是我们府上的?” 云岁晚压低声音,“对,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裴家城南城北经营了四家首饰铺子。” “嗯,那又如何?” “这些东西中,好些款式压了几年都无人问津,堆在库房里落灰,反倒占着地方,银钱也无法周转。” 她轻点那些红圈,“与其让它们烂在架子上,不如低价抛售。” 曹佩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警惕:“嫂嫂这是何意?贱卖货品,岂不是砸自家招牌?” “自然不是明目张胆地降价。”云岁晚嘴角勾起笑容,从袖中掏出枚小巧的银锁,锁面上錾刻的缠枝纹与寻常首饰铺的样式并无二致,但那朵莲花确实精妙绝伦,“二弟妹看这个。” 她翻转银锁,内侧刻着朵极小的莲花,忍不住惊叹,“嫂嫂这个好生漂亮。” 云岁晚笑起来,“这是我特意让工匠做的,我想往后这些滞销的首饰,都打上这个标记,这不正好盖住了我们原先首饰上的标记?” 曹佩娥仍一脸茫然,“这个又有什么用处?” 云岁晚耐心解释:“一是遮住标记旁人不就不知道这东西是府上流出去的了?自然不算砸招牌,,二也是给这些首饰做些装饰,这刻上莲花的不是比不刻的好看?” 曹佩娥恍然大悟。 “只是这么多东西那我们又要卖给谁呢?” 云岁晚朝她神秘一笑,“这个我已经寻思好了,上回遇见一个朋友,她就有意购入一大批这种低价饰品,到时我可以去见见她。” 见曹佩娥那边仍在犹豫,云岁晚继续道:“二弟妹可知道这些堆积在那里好几年都未动过的饰品有多少吗?” 云岁晚比出一只手。 曹佩娥猜测道:“一千?” 云岁晚摇头,“一万。” 听到这个数字,曹佩娥心动了,要是这些饰品自己能从中私自抽半两的利润,一万件差不多就有五六千两银子能落入自己的私包。 这买卖不做不是傻子吗? 曹佩娥神色明显有些激动,指尖轻轻摩挲着绢帕。 “那母亲那边?” “母亲向来最看重府里的进项。”云岁晚打断她,“这些首饰换成了银钱,二弟妹再以‘开源节流’的名义上交,母亲只会夸你能干。那眼下这处境,不就迎刃而解?” 曹佩娥一下欢喜起来,不过下一刻又疑惑起来。 云岁晚为何帮自己?自己好了那这中馈之权万一沈慧兰不让她交出去了呢? 云岁晚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看出她疑问,云岁晚眼神一暗,一副泪眼盈盈的样子,“哎,二弟妹,咱们都是女人,我也就实话给你说了。” “什么?” 她屏退左右悄悄道:“前日母亲打算给大爷纳妾了,虽说明面上说的是找丫鬟,可都是女人,母亲的心思我自然懂。” 曹佩娥一下想到刚刚红梅说的话,十分震惊,“啊?竟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大爷是答应了?” 云岁晚摇摇头,“这不是巡察去了吗,眼下不好带着,可这保不准以后啊,你说说,我不过一女子,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啊,大夫说我这身体看着是好了,可怀孕之事还得上心。我这也是着急啊,只要二弟妹你真正掌控了这家中事我才能无后顾之忧啊。” “不然,要是真被别人抢了先,我这日子还如何好过?” 她将银锁塞进曹佩娥手中,“二弟妹,我的指望可就在你手上拽着呢。” 原来如此,曹佩娥这才打消了疑虑,望着手中的银锁,眼角微微泛红,像是被感动的模样。 “嫂嫂这话说得,你我妯娌之间同气连枝,我自然是愿意的。” 云岁晚这才收了泪,“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去问问那个商贩。” 回到秋水园,云岁晚就将先前从长公主那里得的信物拿了出来。 冷翠看着道:“主儿真要用掉这令牌?” 冰香也觉得有些可惜,“对啊,就只是一些不时新的首饰,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云岁晚却摇摇头,“用到该用的地方就不算大材小用。” 她刚刚没有对曹佩娥说是自己要买这些首饰,是故意藏了心眼的。 可若是买卖的时候真露出了身份,这影响可大可小,所以她要找个托词。 而望京城内,长公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长公主也不想欠她这份人情,而她要求的事情长公主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如此正好两厢便宜。 翌日一早,云岁晚特意做了几样时新小菜点心来公主府拜见。 进门请安之后就直接将那令牌放在桌子上,“其实今日妾身来是有事求公主的,上回长公主不是说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长公主笑起来,“自然。” 云岁晚恭敬站好,“妾身想请长公主府以您的名义购进一批东西。” 长公主打量着她,“哦?什么东西?” “一些仓库闲置许久,且样式陈旧的首饰。” 第36章 说得好像你不是裴家人一样。 春日的风,纷纷扬扬,落入花草间,就能吹起阵阵葱郁。 长公主喝茶的动作一下顿住,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首饰?你要本宫买这些做甚?” 云岁晚解释道:“实不相瞒,妾身是想做一笔生意。而让长公主买这些东西也并非要您真的出钱买这些东西,只是从长公主您的手上过一趟。” “过一趟?” 长公主看着她,身子往后一靠忽然笑了。 慢悠悠端起茶喝了一口,好半晌没有说话。 云岁晚见她一直不说话,忽而又道:“若到时真得了利,都尽可奉给长公主。” 就这点利润,云岁晚知道长公主看不上,也知道她定然不会要。 只是眼下这长公主既不拒绝又不答应,她猜不出她的心思。 索性如此说试探一下她什么意思。 长公主睨了她一眼。 低头摆弄起自己新染的指甲来。 这世上想揣摩她心思巴结奉承她的人不少,可这揣摩她心思目的是为了让她帮忙的云岁晚还是第一人。 她当初是给了令牌没错,可是例来要金要银的人常见,像她这般明明随便找个人就能帮忙解决的事却偏偏求到她这里来,她还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所以刚刚才有犹豫。 想了想看向她道:“若真是为这点利润本宫觉得大概没有这个必要。” 云岁晚心头一紧,神色暗了下去,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福礼道:“是妾身唐突了,还请长公主勿怪。” 若是长公主这里不成,她只怕再想合适人选了。 只是其他人自然身份上就弱了。 虽然心里有失落,不过,细细一想,长公主的出现本在意料之外,最初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她来这中间人吗? 如此她心里也就坦然了。 正打算离开低头的见着桌上放着冰镇着的果子,转过话道:“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长公主脾胃弱,还是这刚养起来的胃口还是少吃些冰镇的东西才是。” 长公主看了一眼桌上的果子,“你倒是心胸宽敞,本宫都拒绝你了,你还有闲情管这闲事?你就不觉得你既拿了令牌来,本宫不该言而无信吗?” 云岁晚抬起头,神色平静,“依长公主的身份,就是不给任何回报身边也多的是想要为您效力之人,毕竟为长公主办过事的话传出去都是极有脸面的。” “今日,长公主没有答应妾身的要求,自然有您的考量,我若是为此抱恨在心未免显得太矫情了。” 之前长公主只是觉得云岁晚身上有些本事,为人也算坦诚,因此对她印象不错。 如今再见,她才发现,除了这些,她比自己想的要更聪慧、识大体。 她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兴趣,但她对她这个人倒是有极大的兴趣。 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颗冰过的桃子,递了过来,“本宫忽然改主意了,这事儿本宫允了。” 云岁晚一愣,连忙接过来,“妾身谢过长公主。” “不过本宫想要的不仅仅是从我这里过手,本宫一下来了兴趣想参与你这桩生意。” 云岁晚完全没有想到长公主会来这么一句,有些呆住。 一时间忘了接话。 “怎么?你不乐意?”长公主语气沉了下来。 云岁晚这才醒过神来,“没有,妾身自然求之不得。” 她之所以想借长公主之手,本就是想倚仗长公主之手让买首饰的事情与自己撇开关系。 毕竟裴家是国公府,寻常人不一定能压住,但长公主属于皇室,到时真有什么云岁晚自有说法。 可如今长公主居然说她愿意加入,这可就是真正实打实的皇室生意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她当然愿意。 长公主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玉竹,“那这事我就交给玉竹和你联系,往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她。” 玉竹立即朝着云岁晚浅浅福了一礼道:“裴家大奶奶,往后玉竹听凭你差遣,有任何问题我一定会竭尽尽力帮助你。” 云岁晚也跟着福了一礼,“差遣不敢当,玉竹姑娘能在长公主身侧一定有过人之处,往后就辛苦玉竹姑娘了。” 长公主看着两人,“行,那你们自行商量,本宫乏了。” 之后,云岁晚和玉竹一起又大致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这才告辞回了府。 玉竹见着人离了屋子,这才回去向长公主回话。 长公主此时正靠在贵妃椅上看书,见着她来,问道:“都说好了?” 玉竹点点头,“嗯,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 “说。” 玉竹低头道:“长公主您不是一向对生意没有兴趣?怎么今日会想参和这位裴家大奶奶的生意?” 长公主这才将书放到一旁,“生意嘛,你买我卖的确实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我看她——”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下去,低头又将书拿了回来,“且走着看。” - 云岁晚从长公主府回来时,暮色四合,整个屋檐都被染成了暗金色。 她顾不上歇息就去了曹佩娥的园子,进门就笑着道:“二弟妹,事情成了。” 曹佩娥一听也很高兴,“这么快就说好了?” 云岁晚点点头,“咱们裴家这几间首饰铺子原本在望京也算有名气,人家一听我们愿意折价出售,自然愿意。” “那剩下的就得麻烦二弟妹尽快将东西的清单理出来,我好同对方说定出货的时间。” 曹佩娥点点头,“自然。” 翌日一早,云岁晚将将起身,冰香就捧着账簿候在了外头,一听到屋里有动静就连忙进了屋,“主儿,二奶奶已经清点完库房,刚刚将这所有清单都送了过来。” “这么快?” 果然是为自己谋利,速度确实不一样,只怕昨晚曹佩娥是一宿未睡。 云岁晚伸手将东西拿过来,“回头你去同王伯说,让他去和几个掌柜说上次铺子上的那些剩下来的首饰能卖的就尽快卖出去。另外,你和冷翠一起再清点一下,目前我们手上的现银有多少。” “还有,让人再去看看北市和东市那边便宜的铺子有放出来的没有。” 冰香应下来,“是,可主儿你不是先前说只是改动现在的铺子吗?现在是要重新置买铺子吗?” 云岁晚点点头,“事情有变,我改了主意。” 之前,云岁晚是打算将裴家这些积压的首饰置换出来赚个差价,以此弥补自己这几年搭进裴家的银钱就罢了。 然后自己再重新做旁的营生。 可长公主忽然说要参与进来,她就改了主意。 既然有长公主做后盾,为何不干脆重新起自己的名号? 裴家尚且有这么多积压的首饰,那其他人家呢? 若是都能买回来,再经过一些小的修饰改动,那这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说不定能超出她的预期。 眼下,她又要买裴家低价卖出来的这些首饰,又要租铺面,招买人手,难免会不够。 所以尽快将东西卖出去拿到现银才是当务之急。 而且这批首饰都是用的裴家名号,她也想尽快撇清,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等用过晚膳之后,她换了身衣裳,又去了一趟春景阁。 秦凤梅听说她来,将人请进雅间里,“晚晚你怎么来了?稀客啊!不是平日让你来品个茶都难?天天都是你那夫君夫君的,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秦凤梅一身大红色的银丝锦绣百花裙,花团锦簇,重重叠叠,好不热闹。 像极了她一贯热情外放的性格。 云岁晚将一盒新出的月华糕放到桌子上,“新出的糕点,我特意买来给你尝尝,上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 秦凤梅将东西打开来,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说什么谢,弄个寿宴,顺手的事情。不过,你今日来就只是为了来喝茶?” “怎么?不行?” 云岁晚撇撇嘴,“这往后啊,你若是想喝茶,随时着人来招呼一声就是。” 听见这话,秦凤梅更诧异了,“这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云岁晚不与她多废话,切入正题道:“不过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事同你商量。” 秦凤梅笑看了她一眼,“看,我就说是有事。” 云岁晚道:“我想问问你咱们这阁里的姑娘平日里买首饰之类的都去哪里买?” 秦凤梅想了想,“这个可就宽泛了,有得人喜欢的姑娘,恩客多,自然会有人送一些,或者用贴己钱去一些铺子里买。” “可若是有打赏少的姑娘平日也就去一些挑货郎或写小商贩那里买些。” “价格如何?”云岁晚继续问道。 “自然是有高有低,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若是有大铺子出来的东西,但价格却低很多的,放在这春景阁里可有人要?” 秦凤梅笑起来,“你这话说得,谁都不是傻子,这品质好,价格低的谁不想要啊?关键是得有啊。” “若我愿意提供呢?” 秦凤梅一下收住笑意,“你提供?你是说裴家的铺子?可我听说好些一件都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是裴家的不错,不过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我的了。” 秦凤梅还是不解,“你的和裴家的又有何不一样?说得好像你不是裴家人一样。” 云岁晚嘴角勾笑,正色道:“这天意弄人,谁又知道呢?也许很快就不是了呢?” 第37章 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秦凤梅当初在开这春景阁的时候本就是因为自己在感情上受了挫,这些年在这阁内也看明白了很多男女间的那点事情。 所以比起旁人,她更能理解女子想要独立地存在这世上有多难。 听到云岁晚这话,她一下就察觉出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裴家待得不顺?” 云岁晚沉下眸子,“顺又如何,不顺又如何,人总得先替自己考虑不是?” 秦凤梅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那你刚刚说那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回归正题,摊开了道:“裴家这些年首饰铺子积压了很多样式已经过时的首饰,我低价拿过来,想卖出去。” 秦凤梅和她相识在出阁前,虽然交情不算很多,但当初秦凤梅遇到银钱上的困难时云岁晚帮过忙。 秦凤梅是按着时间分文不差地还给了她。 所以在云岁晚看来,亲凤梅是个义气之人,这才没有过多隐瞒。 秦凤梅听见这话微感疑惑,“你低价拿过来这话又是何意?” 云岁晚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放心,白纸黑字这些首饰来源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秦凤梅看了她一眼,“你出手的东西,我自然放心,可我这里的姑娘大多喜欢挑时新的东西,毕竟需要门面。” 云岁晚自然想过这一层缘由。 “你说这话,我也想过,原先我也没有打你这春景阁的主意,不过眼下事情有变,我觉得这件事若是成了,于你于我都是双赢。” “怎么说?” 云岁晚眼角微微扬起,从容一笑,“要说这京城什么最时新你觉得谁说了算?” 秦凤梅想了想,“自然是看风起雨,哪家贵人出了彩头,这东西不就自然流行起来了?” “那为何春景阁就不能呢?” 秦凤梅柳眉轻蹙,“这——” 她想了想,“自然是我们这地方的性质使然。” 云岁晚笑意渐盛,“非也,这圈子与圈子之间各有各的规则,世家贵族看的是皇室,那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不可能与那些世家贵族之人接触,更不能同皇室有任何瓜葛,他们看到的无非就是这街头巷尾哪个姑娘衣裳时新,哪个姑娘头钗好看罢了,” “所以,你认为我们是市井的中心?”秦凤梅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正是。配合好的妆容、服饰,首饰会锦上添花,春景阁每月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歌舞盛会,选一两场的供众人一起同乐,这百姓便是春景阁最好的口碑。” “他们这些人多的是在大户人家做工的,你还怕这消息传不进他们主子的园子里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个秦凤梅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云岁晚继续道:“当然,春景阁若是出彩了,那你们的一言一行,包括首饰搭配也就成了他们模仿的对象。我手上这批首饰无非就是样式过时些,有些成色看着暗了些,但质量却是上乘,我可以专门为春景阁挑出一批最适合你们的首饰来,在衣饰、头饰、音乐、以及氛围的的烘托下,所有的美都会被放大。” 话说到这里,秦凤梅已经明白了大概。 云岁晚是要拿春景阁做招牌,让春景阁的姑娘戴上那些钗环头饰为她宣传。 而春景阁收获的是名声,以此可以获得更多的客源。 的确是双赢。 秦凤梅当即拍板,“行,这买卖我接了。” 五日之后,二十辆马车鱼贯驶出裴府侧门,随后被运入云岁晚早就租好的仓库里。 清点了货物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纸黑字各自画押,这买卖就算成了。 曹佩娥那头拿到钱自然喜不自胜。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念安园,沈慧兰一听见她办了这么件大事对她立即有些刮目相看。 “看不出,你脑子倒是活快,虽然都是低于本价出的,但除去这仓库租赁费用,这么一抵,也算是不赔不赚了。拿到的钱可以放去其他盈利的铺子。” 曹佩娥得了夸赞,心里自然高兴,没想到云岁晚给自己出的主意还真奏了效。 眼下又知道云岁晚无意与她争中馈之权,她这心情总算是晴朗了起来。 而一边,云岁晚自拿到货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 连着几天都是早出晚归,沈慧兰都差人来问过好几次,每一次云岁晚只是借故烧香。 “大爷人在外面,我这做妻子的心里总是担心,只能一遍遍去北宁寺请求菩萨保佑大爷平安归来。” 有了这个托词,沈慧兰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这天,云岁晚正在看铺子的装修图,永年就进了屋子,然后捧着一个东西来。 “大奶奶,这个是大爷之前让我准备的东西,说是您生辰他回不来,让我特意转交给你的。” 云岁晚这才惊觉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自己竟然都忘了。 她看了看永年手里的那个盒子,和之前几年的别无二致。 裴砚桉这人虽然性情冷淡,但并不妨碍他做人谨慎细致,对内对外,从不会落下什么口舌在别人手里。 以至于成婚几年每次生辰都没有忘记给她礼物。 只不过,第一年是一把短刀,第二年是一把弓箭…… 总之喜好都是按照裴砚桉自己的喜好来的,这些东西她没有一件喜欢的。 如今又是一样的盒子,云岁晚接过东西淡淡道了声谢。 然后将东西往旁边一扔,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第38章 “裴大人,请留步。” 裴砚桉出了望京之后就先入到了惠州潍城。 潍城是惠州州府,地势在南方,虽说才步入四月不久,但这里的人早就已经穿上薄衫了。 裴砚桉一行人到了之后就见着潍城城内人流如织,红男绿女擦肩而过,一个个衣着鲜亮,姹紫嫣红,笑靥如花。 街市熙来攘往,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裴砚桉人还沉浸其中,远远地就有一着绯色补服的男子朝着自己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众人,“裴大人。” 他抬眼过去这才认出对方来,“王知府。” 王书志笑起来拱手道:“裴大人,下官来迟了,实在是被事情耽搁住了,还请裴大人有大量勿要怪罪啊。” 裴砚桉不是喜欢装腔作势之人,接不接他本就不放在心上,于是拱手道:“王知府哪里话,是我们早到了。” 说着一行人这才一起去了一处酒楼。 这里早就摆好了接风宴。 裴砚桉先入座,王书志才落座,紧接着其他人依次落座。 王书志当即举起酒杯道:“今日,裴大人远道而来实属整个潍城的荣幸,所以我特意备下这一桌酒菜,欢迎裴大人的到来。” 裴砚桉淡淡地点了点头,“王大人,客气了。” 王书志摆摆手,“客气不敢当,只要裴大人今日吃好喝好,我王某就算没有白费心思,来来来,尝尝这道紫霞羹,可是我潍城的特色呢。” 裴砚桉低头看了看,拿起勺子浅浅舀了一勺,然后点点头,“嗯,果然不错。” 得了裴砚桉这声夸,桌上的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裴砚桉先就问道:“王大人,入城之后我就见着整个城内衣服歌舞升平的景象,可见王大人治理有方。” 王书志笑起来,正要接话,雅间的门就被推开来,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悄悄到他耳旁低语了两句。 王书志脸色一变,让人先退了下去。 然后看向裴砚桉,“裴大人,让你见笑了,家里突生了急事,我不得不回去一趟,你看着政务之事不然明日再谈?”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纷纷看向裴砚桉。 好歹今日是京城来的人到城中的第一天,王书志饭吃到一半就要走,难道就不怕这位裴大人生气? 裴砚桉意识到大家探寻的目光,微顿了下便点点头,“王大人请便。” 他瞧不出王志书这是唱的哪出,毕竟初来乍到,他就算再急于想了解这惠州的政务也不好在第一日就逼得太紧。 王书志连忙拱手相谢,“裴大人果然深明大义。” 随后又吩咐着其他人一定要将其照顾周到这才出了门。 众人又吃了会儿,裴砚桉站起来说明日还得早些去衙门,这才散了酒席。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驿站后,同行来的另外两个官员才道:“裴大人,这王大人也太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这接人迟到也就罢了,居然还在中途离席,我看啊今日那城中的热闹景象就是他故意编排出来的。” 裴砚桉听见这话没作声只道:“明天早些去衙门。” 两人互看了一眼这才各自回房去了。 翌日一早,裴砚桉卯时不到就起了床,略作收拾之后就直接去了衙门。 意外的是本以为昨日早走的王书志一定会晚来,可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到了。 昨日那两位官员一件见情形小声道:“瞧瞧,人家这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啊。” 裴砚桉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往前走去,“王大人。” 王书志听见声音立即站起身来,“裴大人,早啊。” 裴砚桉瞥了一眼他铺在案几上的文书,随后才又看向他,“习惯早起,闲着也是无事顺道就过来看看。” “王大人在写什么?” 王书志拿过来递给他,“前日去江边巡察,发现许多地方有垮塌的迹象,这不,我打算草拟一个方案出来。” “哦?看不出王大人还真是时刻心系百姓啊,事事都要自己费心。” “裴大人说笑了,我虽为知府,可也不过一方父母官,这江堤的事情可大可小,可是得当心。”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王大人所言即是。” 随后,王书志这才领着裴砚桉他们去了架库阁。 “裴大人,历年来的关于户、刑、礼、吏的案卷都在这里,一会儿我就加几个先生一起过来,裴大人需要什么他们会一同协助你。” 这地方官员巴结讨好上方来巡官员不少,他们总想着利用各种能拉近关系的手段尽量避免可能查出的问题。 可如此配合巡察的官员,王书志算是个例。 裴砚桉对于他的种种越发有些看不懂了。 沉思了会儿还是领着人去了架库阁。 整整一天,从早上到晚上,裴砚桉每个类目挑选着看了十好几本,可居然一个错处都没。 实在是太稀奇了。 要么是他往书志真的治理有功,要么就是这些账目提前被动了手脚。 可若是后者,那这些年这么多账簿,想换费的力气可不小。 夜色慢慢越来越黑,王书志来到裴砚桉这屋就道:“怎么样?累了?” 裴砚桉神情如常,“还好。” 王书志继续道:“原本昨日离席我该是亲自请来裴大人喝酒告罪的,可眼下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裴大人,我就不送你回驿站了。” 裴砚桉愣愣地看着他,随后笑笑,“王大人客气了。” 王书志一听这话,立即告辞而去,只留下裴砚桉等人在衙门院子里。 裴砚桉摇摇头出门直接回了驿站,刚准备要进门忽然却被姚槐叫住,“裴大人,请留步。” 第39章 “晚晚,我想死!” 姚槐是惠州通判,接风日那天,裴砚桉见过因此识得。 姚槐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往前来,“裴大人,下官有事同你细说。” 按照规矩,一州通判是有监督知府的权利的,虽然官位不及知府的高,但却是州县上有效制衡知府的人物。 一旦发现知府有什么错误或者异动,他们可以向皇上直接禀告。 裴砚桉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将人让进了自己的屋子,“姚大人有何事需要细说?” 姚槐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奏折,“我有本要参。” 裴砚桉将那折子打开来,里面几乎全是在控诉王书志各种罪行。 有利用公务之便假公济私的,也有昏聩无能,长达一个多月不来衙门,甚至还有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他一页页看着,眉头也越拧越深,“你这些可有证据?” 姚槐点点头,“自然,我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裴大人你是不知,这些年王大人不知道贪没了多少银钱,我早就发现异常,所以特意留下了关键证据。” “既然是早就发现异常,姚大人为何不向皇上禀告?” 姚槐叹了口气,“实在是我根本出不了这座城门。” “出不了城门?” “正是,王大人早对我有所提防,今日能来都属实是万幸了。” 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来临时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裴砚桉看着手上的折子,有意无意地捻着手指。 姚槐的这番话无疑让他对王书志有了重新的认识。 可这中间有几分真几分假? 片刻之后,唤来永福,“去办件事。” 他如是地嘱咐了几句后,永福很快就出了门。 裴砚桉坐了会儿走到窗户边,正好对着正街。 此时的街市比起初到那日看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声鼎沸,火把高悬,街头巷尾皆是琳琅满目得让人眼花缭乱。 最明亮的那处楼阁前,几个姑娘站在一处,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捂着脸笑了起来。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跟前,从车上下来一男子,牵起其中一个女子往马车那边过去。 然后撑扶着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眼睛微微眯起,本来还想着王书志的事情,不知怎么下意识跳到了云岁晚身上。 这个时候她该在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送去的生辰礼物她看了之后会如何想。 想到这里,裴砚桉忍不住摇摇头,临出京前明明还在生着她的气,如今怎么还介意起礼物她喜不喜欢了? 他缓缓转过身将窗户轻轻掩上,回到桌子边,这才吹了蜡烛上床歇息去了。 - 秋水园内。 云岁晚拨着手里的算盘,盘算着这几日的支出,忽然就一阵阵地打着喷嚏。 冷翠见了,拿了一件披风过来,“主儿,虽是已进春末,可这早晚天气凉,还是得注意身子。”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嘀咕着道:“明明没有觉得冷啊,怎么还打起喷嚏来了?难不成是有人在说自己?” 冷翠听见这话笑起来,“主儿如今也信这些了?” 云岁晚摇摇头,“看账簿乏了,说笑而已,去去瞌睡。” 冷翠一听这话,赶紧劝道:“主儿,上次你说的话我可是记着呢,若是真困乏了,不如上床歇息了明儿个一早再看?无论如何,身子最重要。” “无碍,就只剩最后一点了,我看完再睡,花不了什么时间。” 低头继续看账簿,未过一页,冰香就急匆匆地进了门来,“主儿,出事了。” 云岁晚见她神情慌乱,语气急促,忙问到:“怎么了?” 未等冰香再说话,她就已经见着在她身后紧跟而来的云妙凌。 只见她发髻微乱,衣裳也被扯出好几条口子,整个人脸上染了污渍,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若不是身边的丫鬟惨扶着她,只怕此刻她就要倒下去了。 云岁晚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去扶住人,“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妙凌木木地看着她,眼睛在她身上停了好久,才忽然一下抱住她哭出声来,“晚晚,我想死!” “晚晚,我活不下去了!我想死!” 一连两个死让云岁晚听得心惊肉跳,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到底怎么了啊?” 云妙凌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一句话都答不了。 云岁晚实在着急,这才看向扶她进来的丫鬟,“玲珑,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玲珑是云妙凌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听见她这么一问,这才收拾了心绪,一下跪在她面前,“二姑娘,求您,救救主儿。” 说完也是泣不成声。 云岁晚见主仆二人一阵阵地哭就是不说事情缘由急得团团转,“你们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 云妙凌这才收住哭声,“子修,他有了外室。” 云岁晚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子修是云妙凌夫君孙家明的表字。 她一下站起来,“外室?你如何知道的?” 听见这话,云妙凌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玲珑接过话道:“今天早上,三爷已经将那外室接进了府中。” “什么?将外室接进府中?那他就不怕世人背地里说他是非吗?” 玲珑摇摇头,“三爷说,三爷说——” 云岁晚问道:“说什么?” 云妙凌一声长嚎,“他说要休了我,娶那外室做正妻,如此世人还说什么?” “啊?” 云妙凌长吸了口气,“晚晚,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云岁晚看着她,“那祖母他们知道吗?” 听见这话,云妙凌一下就将头低了下去,“晚晚,你觉得祖母会管我这个孙女的事情吗?” 云岁晚竟然一时无语。 论资排辈,云妙凌是云家正正经经的嫡长女,但却和云岁晚这个嫡女又有区别。 现在云家那位老太太虽然她也叫一声祖母,可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祖母。 早前,云家太老爷有过一位妻子,只是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就因为难产死了。 后来,云家太老爷才娶了现在这位云老太太。 云老太太性格并不宽容,虽然明面上对前面云家前面那位大爷看着不错,其实心里根本不把他当云家人。 这位云家大爷也正是因为云老太太的各种刁难后来郁郁而终,不久之后云妙凌的母亲也跟着去了。 这个时候,云老太太便让底下的人直接称呼云致远为大爷。 谁又还记得之前那位? 云妙凌的身份因此也显得十分尴尬。 这些年,云妙凌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辛,没爹没娘,受尽底下人的白眼,活得甚至不如一个下人。 只有云岁晚真心当她是云家人。 后来,她认识了孙家明,虽然家世谈不上显赫,但那个时候他对云妙凌不错。 而云家认为云妙凌这般趁早嫁出去对云家是好事,所以两人就这样成了婚。 这几年云岁晚和云妙凌各自顾着自己的家,相见就少了。 逢年过节时因为云老太太不待见她,所以她也回去得很少。 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云岁晚见她哭得凄惨,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 云妙凌看向她,“可是,晚晚,子修说让我交出全部的嫁妆,他说——” 云妙凌鼻子一酸,“他说,如果我若胆敢要拿回嫁妆,他就给我一封休书,让我从此没了脸面。如果我将嫁妆双手奉上,那么他还可能考虑和离的说法,他说让我考虑清楚。” “那些可都是我母亲留下来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怎么会甘心?与他讲理,没想到他一把将我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云岁晚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他居然打你了?” 第40章 传出去就不怕落得个悍妇的名声?” 云岁晚看着云妙凌,一下就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裴家不就是这样想纳人入府,逼得她伤心欲绝,最后死在病榻之上的吗? 如今,云妙凌也要走上她的老路吗? 她忽然想起来从前的种种,眼眶一下就红了。 之前自己母亲过世,是云妙凌每日来园子来逗自己开心。 自己被祖母罚跪祠堂的时候也是她悄悄给自己做了护膝。 在整个云家,除了自己母亲也就只有她对自己最好,眼下出了事,她若是不管,这怕云妙凌只有被逼上绝路。 她低眉沉思了会儿,“大姐姐,此事也并不是他孙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云妙凌点点头,“话虽如此,可我没有娘家撑腰,即便我再硬气他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今日,他推我下阶梯,有了这个开始,只怕这往后的日子是不得安宁了。” 云岁晚明白她的意思,这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今天他打了云妙凌,若是发现没有任何人替她说话,那往后他就会再动手。 她想了想,看向云妙凌:“大姐姐,我问你句实话,这桩婚姻你还想要吗?” 云妙凌一下愣住。 如今自己夫君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她即便强留下来只怕往后的日子也是艰难。 可若是离开孙家,那她之后还能去哪儿? 云家必定容不下她,这偌大的望京城内,她也没有落脚之地,到时她该如何? 见她愣神,云岁晚握着她的手道:“大姐姐,今日这事你若是想平静地过去,无非就是厚着脸回去请祖母做个主,让孙家纳那外室为妾,孙家明无官位,看在父亲面子上他自然不敢说什么。” “可是云家怎么会帮我,祖母早就不待见我了。” 云岁晚摇摇头,“若只是帮你祖母自然不会出面,可若是帮云家的面子自然就不一样了。你若是被休了,这话传出去,云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顿了顿,她继续道:“可若是你不想再回去,事情自然就有旁的处理方式。” 云岁晚看向她,“所以重要的是你要如何,你是想继续回孙家还是想离开那个地方?” 云妙凌想了许久。 自己这一生,从出生到现在似乎在依附着旁人苟活。 看别人的面子,仰别人的鼻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她似乎从来没被人认可过,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她过得太累了。 云妙凌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晚晚,我不想了,我不想回去了。” “在孙家这些年,我伺候婆母、夫君,任劳任怨,从来不敢懈怠,可到头来呢?我真的太累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岁晚也跟着鼻子一酸,“大姐姐,我明白你的苦,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唯有咱们自己。” 上一世的种种在脑海里浮现,她太懂云妙凌现在的处境了。 她安慰着她道:“如今,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先在这里住下。至于离开孙家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云妙凌点点头,“好。” 翌日一早,云岁晚起床之后就和云妙凌一起回了云家。 路上云妙凌一直都很忐忑,“晚晚,真的要将事情告诉给祖母吗?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不然回去和子修商量一下,若是他能答应和离而不是休书,嫁妆我给他一半就是了。” 云岁晚摇摇头,“这云家咱们必须回,祖母和父亲总得有个人出面,不然你一层嫁妆都拿不回来。” “为何?” 她看着她,“孙家明有外室这事儿谁能证明?” “这——” “他现在就可以直接将人纳为姨娘,到时他给你定一个善妒的罪名,你觉得嫁妆你还拿得回来?” “而且,他孙家明虽无功名,但是却也是秀才出身,这些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加上大姐姐你昨日一夜未曾归家,他若是反咬你一口如何?” 云妙凌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府中不是人证吗?晚晚你不是人证吗?” “孙家的下人自然向着他,我是你妹妹,他们到时自然也会说我偏袒你。所以这事儿只有云家出面,拿云家施压你才有还击之力。” 话说到这里云妙凌哪里还会不懂,可提到云家,她这心里总是发怵得厉害。 两人这么说着,不觉间人就已经到了。 云妙凌深吸口气这才硬着头皮跟着云岁晚进了府。 果不其然,等云妙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云家老太太当即就拍着桌子道:“连自己的夫君都守不住还有什么脸回来诉苦?” 云老太太最重面子,上次寿诞的事情她才刚缓过劲来,眼下又整出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岂能不气? 云妙凌见云老太太脸色难看,垂着头不敢接话。 云岁晚见状这才往前一步道:“祖母,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姐姐,孙家明虽说读了几天书,自视清高,可其实本身就是浪子性情,在外面花天酒地,任凭谁也管不住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云老太太连着她一起骂起来,“那这子嗣的问题也是旁人的错?自己不争气怪得了别人?你们姐妹这一点倒是心有灵犀了。” 云妙凌捏紧拳头,嗫嚅着道:“祖母,这事和晚晚无关,是我自己无能。” “你还知道你自己无能?我瞧着你和你那死去的爹娘都一样,没个有出息的。” 提到自己的父母,云妙凌神情微变,抿了抿嘴道:“我爹娘不是没有出息。” “还能顶嘴了?这么有本事,还回来做什么?你倒是自己将这事摆平啊。”云老太太当即一副撂挑子的模样 云妙凌定在原地,低着头,两眼通红,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云岁晚听见这话,觉得这话着实太伤人了,连忙道:“祖母,大姐姐被欺负,说出去丢的也是云家的脸面,孙家不将她放在眼里就是不将云家放在眼里。大姐姐虽然和我并非一母同胞,但说到底,她姓云,若是真被人休了,这云家上上下下未出阁的姑娘还能找到好婆家吗?咱们云家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一语中的,云岁晚这话恰好点在了老太太的痛处。 上一次寿诞,云家的脸面就被丢尽了,眼下再出这样一桩事情,那云家的脸是真的不要了。 云老太太吐出口气,“真是作孽。” 不过到底还是不能让这事影响了云家的门楣。 她左右看了看,一下又皱起眉头来,眼下这事儿是需要一个人出头,可秦霜人还在思过,不方便出府,二房那边人昨日刚出了京回娘家探病去了。 三房那边,这三太太又是个闷葫芦,说不出什么话来,如今要去孙家讨说法,谁能去? 云岁晚见云老太太有松口的意思,连忙道:“祖母,孙女愿意去做这个恶人,到时只要三婶婶跟着一起,愿意露个面就行,这样,孙家自然会觉得咱们云家是重视大姐姐的。” 云老太太白了她一眼,“你个出阁的女子,为这样的事情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传出去就不怕落得个悍妇的名声?就让你三婶婶去就行,我到时让孙妈妈跟着过去一起,妙凌再说些软话让就是了。” 云岁晚毕竟是云老太太认为最有出息的孙字辈,为着这样的事情伤了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自然不想她去出这个头。 她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就该在国公府内好好当好公府长媳。 可云岁晚听见这话犯起了嘀咕,这意思是要继续云妙凌回去做孙家媳妇?这不是还是将人往火里推吗? 她正要再说,云妙凌立即拉住她小声道:“晚晚,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可再说下去祖母就该生气了。” 她摇摇头继续道,“祖母,大姐姐也是云家正经的孩子,就算您心里不承认可那位大老爷可是在天上看着呢。” 云老太太浑身一震,只觉得周遭凉飕飕的。 “胡说什么呢?”她忍不住吼道。 云岁晚定定地看着自己祖母,“祖母,这人在做,天在看呢。” 这一次,云老太太直接站起身来,“当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岁晚当然自己知道在说什么,她就是故意说这话的。 她知道自己祖母最是信奉这些,唯有如此她才会答应。 云老太太看着云岁晚,到底心里有些发怵,“行行行,我是管不着你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说完往内屋去了。 云岁晚这才和云妙凌一起去了三婶婶那边。 第41章 我随便一个七出之条就能让你净身滚出这个家 三太太赵柔听说是云老太太允许过的,又见云岁晚自有主张的样子,知道自己过去无非就是充个面子。 不过是顺水人情,立即应了下来,“既是母亲那边应允,我自然愿意走这一趟。” 三人很快就登上了去孙家的马车。 孙家坐落在城东一处石门宅院内。 是一座城两进式院子。 因为孙家明是家中独子,上头两个姐姐早已出嫁,父亲又已经不在,所以家中只有孙家明及其母亲周氏两人。 如今多了一个外室,算上就是三人。 云岁晚她们到的时候孙家明母子正和那外室在院子里喝茶。 云妙凌这头一进屋,见着这情景如同被人灌了一桶冷水,从头凉到脚。 自己无家可归,如今倒好,别人却根本没有在乎过她。 她指着那外室道:“那套茶器明明就是我凑够娘家带来的,自己都舍不得用,你一个外室如何能用?” 未等外室接话,孙家明就先接过话道:“什么你娘家的,嫁到孙家,你那些东西通通都是孙家的。” 云妙凌气得跺脚,“你,你们无耻。” 孙家明白了她一眼,“你个荡妇,一整晚不归家,好意思说旁人无耻?” 云妙凌心里那个气啊,就差上去锤人了。 云岁晚看了他一眼,将云妙凌拉到自己身后,“昨晚大姐姐是在裴家过的夜,何来无耻一说?倒是你孙家明,带个外室回来才是真的无耻?” 孙家明看了一眼她,又往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赵柔,“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家二姑娘和隔房的婶婶啊,果然是没了爹娘的人,这家里大房的人不愿意出来,也就只能指望上隔房的了。” 云岁晚冷冷看着他:“隔房不隔房总归都是云家人,我云家几房都是同气连枝,怎么?你有意见?” 一句话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云妙凌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将腰板挺了挺接过话道:“孙家明,我受过这样的日子,今日咱们就把说清楚。” 往常,在孙家明眼里云妙凌一向乖顺,如今居然敢说重话了,到底是有人撑腰不一样。 他不屑地看着她,“行啊,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 云妙凌看了一眼云岁晚,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后这才鼓起勇气道:“我,我要同你和离,至于嫁妆你一分都别想拿走。” 孙家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不是搞错了,想和离还想要嫁妆?我随便一个七出之条就能让你净身滚出这个家。” “我,我哪里犯七出之条了?” 孙家明掰着手指道:“你不孝敬长辈,此为不孝;你嫁入我家门这么些年,未能替我孙家开枝散叶,是为无子;如今见着旁的女子有孕便心生埋怨,这是嫉妒,就这三条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妙凌一时无语,“你,你胡说。” “我胡说?我哪里胡说了?不然问问我母亲,你是不是不顺父母了?你刚刚那副样子难道不是嫉妒?你没有子嗣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孙家明母亲周氏立即笑起来,“果然,还是我儿厉害,一下就说到你痛处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狡辩?” 云岁晚瞪着两人,“哦?是吗?” 就在这时,冰香急急忙忙从门外进来,“主儿,事情办妥了。” 说完就将一沓东西递了过来。 云岁晚打开来,随即念道:“三月初五,周氏在朝霞阁购买朱钗,花费一两银钱,三月初二,孙家明在酒坊喝酒花费三两银钱,二月从初一到二十八,一共有十四天在春景阁听曲儿,花费二十三两银子,而周氏二月在朝霞阁花费了银钱十八两,胭脂水粉、衣裳一共三十多两……” 她一笔笔念着,孙家明和周氏脸色骤变,“你查这些做什么?” 云岁晚笑道:“刚刚你们不是说我大姐姐不顺父母吗?我倒想问问你这个一事无成的秀才何来这么多钱供你和你母亲花销的?” 孙家明一顿,“我,我自己名下铺子挣的不行?” 云岁晚继续道:“你总共的铺子田庄,我都查了,去年营收不过一百八十两,而你和你母亲两人的总共开销光是能查到的就高达四百多两,我倒想问问你们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从我大姐姐的嫁妆里扣出来的?而她自个儿花销不足五十两,就这样还说她是不顺父母?” “至于无子,孙家明你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多天出现在烟花柳巷,你如此不知检点,怎么好意思说我大姐姐没有子嗣是犯了七出之条的?若不是你不务正业,流连烟花之地,她能无子?” 孙家明母子听见云岁晚这些话,明显有些慌了。 完全不敢相信就这么两天时间,她居然查了这么多事情。 “你,你一个内院女子居然查别人家里的账目,简直不要脸。还烟花柳巷,你怎好意思说的?”周氏气愤地道。 云岁晚死死盯着她,“我不要脸?那你儿子呢?这外室我可打听过了,就是烟花女子赎身出来而已。说句不该说的,谁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一时间,孙家明脸色瞬间一白。 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外室一听这话,不得了了,一下哭了起来:“你含血喷人!” 云岁晚懒得再看这一家人,走过去拉起云妙凌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今日,我不但孙家明要你和我大姐姐道歉,而且和离书和嫁妆一样都不能少!” “凭什么?”周氏怒气冲冲地道:“就云妙凌这模样,能嫁给我们家明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你们现在还想和离?今儿我就把话放这儿了,如今你们要是能好好给我们道个歉,兴许我还能劝劝我儿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再计较。” 云妙凌简直气笑了,“所以我还应该为能嫁到你们孙家感恩戴德了?” “那是自然。”周氏毫不犹豫地道。 云岁晚听见这一家人如此不要脸还真想开眼界了。 云妙凌只觉得一股气涌上翻,她整个人一颤,硬生生吐出两个字:“我呸!” 周氏一愣,错愕地看着她,随后立即大声嚷嚷起来,“瞧瞧,这就是你们云家的姑娘,当真好教养,你们云家女眷就是这样自诩家教的?我看都不如一头畜生有礼貌。”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赵柔一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怎么自己什么都没说就成畜生了? 饶是她再闷葫芦不开腔此时此刻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再加上刚刚听着云岁晚和他们的对话,对这孙家也当真厌恶至极。 她咳了咳嗓子,“骂谁畜生呢?你当云家是什么?是欺负我们真没人是?不然咱们一起去衙门评评理?” 周氏立即噤了声。 赵柔不耐烦地道:“今日,我奉母亲知名来同你们协商,这和离书赶紧签了。” 孙家明眼见着形式不对,估摸着万一真拿不到嫁妆,这家里往后怎么办? 他悄悄同周氏耳语了几句,随后周氏双手一叉,“不可能!我儿子说了,他大人有大量变主意了,今日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让妙凌说几句中听的,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第42章 到时我必定位居宰辅,还在乎你这点嫁妆? 云岁晚从前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这世间的丑恶她已经算见得够多了,却没想到眼下还有更无耻的。 这样的人,当初究竟是怎么中了秀才的? 一旁的云妙凌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婆婆和夫君,手掌因捏紧的拳头太过用力已经被指甲已经掐出了印子。 周氏见她不语,以为自己是拿捏住她了,笑起来,“妙凌,你应该明白女人出嫁随夫的道理,如今你这又是扮泼妇,又是寻娘家人的,现在让你说几句好话,不难?” 她作势往椅子上一坐,静等云妙凌的道歉。 成婚这些年,云妙凌受过的委屈其实并不少。 但她的处境摆在这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靠不住云家,因此事事忍让,处处小心。只是希望能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 可如今看来,是自己错了。 有些人即使你将心掏出来给他他也只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想到过去的种种,云妙凌恍然入梦。 她忽而一下走过去,直接端起桌上的热茶全部泼在了周氏的脸上。 周氏“啊”一声惊叫出声。 众人纷纷朝她方向看去。 此时,她脸上已经红了大片。 孙家明反应过来后,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将云妙凌脸扇倒在地,“你是不是有病?” 云妙凌膝盖硌在青石板地上,“啪”一声脆响,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太快,云岁晚和赵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这才去扶人,“大姐姐,没事?” 云妙凌一抬头,脸上几个手指印立即显现了出来。 她摸着自己的腿,眉头拧在一起,“疼。” 云岁晚低头去看,有血迹沁了出来,估计是磕在了小石子上,压出血了。 她眼神悠忽一深,豁然起身,操起一旁还在手炉上煮着的水壶就朝着孙家明身上丢去。 下一瞬间,孙家明一边叫一边后退,“疼,疼疼疼!” 周氏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了,连忙朝孙家明奔过去,撩起袖子一看,整个胳膊已经通红一片,有几处瞬间就起了水泡。 周氏赶紧吩咐一旁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叫大夫啊!” 随后她又指着云岁晚骂道:“你这个悍妇,亏你还是国公府的人,我,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因着这一闹,整个场面都乱了。 云岁晚扶着云妙凌回了屋子,小心地撩起裤腿,整个膝盖红肿不说,一大块皮被搓了起来。 她心里一阵心疼,连忙吩咐也去冰香请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处理了伤口,又开了些消肿的药。 一顿忙活之后,日头已经偏西。 她看向一旁的赵柔,“三婶婶,眼下这事恐怕要棘手些了,您看?” 赵柔本就不是喜欢挑事的性子,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明白云岁晚的意思,“你放心,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去。” 云岁晚这才点点头,向她道谢。 就在这时,周氏带着院里的人来了院子,将屋子围了起来。 “姓云的是?今日你伤了我儿子,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报官,别以为你是国公府的人就了不得了,我倒要看看这莆田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云妙凌听见这话,正要起身出来却被云岁晚按住,“你腿伤着,我去就是了。” 说完她才往门外来。 这才见着周氏已经将前院和侧院的门都打开了,此时她这一嚷嚷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 看样子是要以悠悠众口给自己施压。 但云岁晚神色却是镇定自若,缓缓走到门廊处,“什么伤人?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 她指了指屋头,“我倒想问问你们孙家,我大姐姐被伤得下不了床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将外室接进府中又是何意?” 周氏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承认?” 云岁晚不解,“我承认什么?我大姐姐昨日来寻我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你们孙家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云岁晚忽然一惊,“我懂了,你们该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占夺我大姐姐那份嫁妆?” 站在院门处的那些人一听这话,顿时炸开了锅: “这孙家也太不像话了。” “对啊,平日看着就不什么好货色,如今居然带着外室回来还打自己妻子,这也太可恶了。” “那个女子就是孙家三郎的外室啊?我就说怎么还大肚子?” “啥?都有孩子了?” 周氏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眼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你泼热水伤了人,你还想抵赖?” 云岁晚冷冷地看着她,“是有人见着我泼了?” 她冷笑了两声,“还是说你使了一出苦肉计,故意栽赃我?” 周氏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云岁晚却继续道:“眼下只怕这事情也是无法善了了,既如此,那咱们就衙门见,到时问问这里的府尹大人,看看打人伤人是不是可以坐监!” 周氏被逼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无路可退,她倒吸了口凉气,这才低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云岁晚指了指里面,“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该去问问我大姐姐她要怎样?” 屋子内,云妙凌看着周氏,淡淡道:“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和离。” “从前你们用我的,吃我的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剩下的嫁妆我要全部带走!” 周氏着急道:“可你若是将这些田地铺子都带走了,我和家明怎么办?” 云妙凌正色道:“与我何干?这些都是母亲留给我的,我自然是要带走的。” 周氏嗫嚅着道:“那必须得留下两间铺子,不然这家里大大小小开支怎么办?” 就在这时,孙家明挂着胳膊从外面进来,“走走走,赶紧走,别以为你云家多了不起,不就是一点嫁妆?给我两年时间,到时我必定位居宰辅,还在乎你这点嫁妆?” 原来刚刚的那些议论孙家明全都听到了。 他堂堂一个读书人哪里受得了外人如此置喙?这才说了这番话。 周氏朝着孙家明使劲努嘴,可孙家明一根筋,“母亲,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放心,儿子我未来必定大有作为,到时保管让你衣食无忧。” 说罢又看向云妙凌,“到时你可别哭着来求我。” 云妙凌冷笑一声,“这辈子,这孙家的门我是半步都不会再踏进来了。” 之后,孙家明草草写了封和离书,云岁晚叫着下人将属于云妙凌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 云妙凌最后看了一眼这囚了自己几年的笼子,瘸着脚踏出屋子,再没多作停留。 到云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云府各房的人都已经睡了。 云岁晚朝着赵柔感激地道:“今日,多谢三婶婶了。” 赵柔摇摇头,“都是自家人,二姑娘不用客气。” 她看了看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云岁晚陪着走到门口,赵柔忽而道:“二姑娘放心,今日这事只有孙家如何欺负云家之事。” 抬眼过去,云岁晚与她眼神正好撞上。 赵柔眨眨眼,“好了,就送到这里,你快去看看大姑娘。” “好。”云岁晚浅浅福了一礼,目送着人离开。 等出了园子,赵柔这才顿住脚步,再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出来的方向。 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往自己的园子而去。 云岁晚回转身来,看见云妙凌对着窗户发呆。 她几步走过去,“大姐姐还不睡?” 云妙凌摇摇头,“不困。” 她身子未动,仍旧看向窗外,云岁晚循着她看的方向看出去,正好能瞧见半个月亮。 云岁晚感慨道:“今天的月亮好亮。” 闻言云妙凌这才转了转身子,随即朝着云岁晚深深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啊?” 云妙凌眼眶微红,“晚晚,今日幸亏有你,这礼你受得起的。” “自父亲母亲走后我曾经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如今看才知道还有晚晚你。” 云岁晚笑起来,“自然是有我的。” 她叹了口气,“其实,和你比起来,我又好得了多少呢?” 云妙凌偏头过来,“什么意思?” 云岁晚摇摇头,“没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我母亲了。” 云妙凌拉起她的手,“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会一直看着我们的。” 云岁晚抬眼望去,满夜的星辰,熠熠生辉。 “也许母亲真的就是其中一颗。” 两人盯着夜空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两人脖子都有些发酸才转回头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又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云妙凌吐出口气,“如今孙家是摆脱了,只是往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43章 当真是对狗男女,脸都不要了 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云岁晚也曾经问过自己,她曾经也想过倘若真和裴砚桉和离之后该何去何从。 可无论去哪儿,总会比现在好不是吗? 她拍拍云妙凌的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妙凌怔了怔,然后点点头,“是啊,不管去哪儿,总是会比现在好。” 这当天晚上,云岁晚没有回国公府,陪着云妙凌一起留了下来。 等到翌日一早,两人直接去了明荷园。 云老太太今天早上起床之后赵柔就已经来禀告过了,除了云岁晚和云妙凌打人之外,大概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所以见着两人来,也没什么心思搭理,大概问了一两句就再没有下文。 云妙凌吃了瘪,心里明白,云老太太这是在给自己摆脸色呢。 借着回房收拾为由退了出来。 云岁晚要跟上,却被云老太太叫住,“你留下来。” 云妙凌看了她一眼这才自己先出了明荷园。 云老太太见人一走,带着责备的语气道:“跪下!” 云岁晚愣住,“祖母,孙女是做错了什么?” 云老太太翻了她一个白眼,“你一个出嫁的妇道人家上赶掺和这些事情干嘛?好歹是别人家的园子,你倒好给自己搞成了主场了?” “要我说,你当下要紧的是还是得开枝散叶才行啊。” “再说了,一个前面老太太留下来的种你至于这么上心?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你最近的表现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云岁晚听着,心里却没有任何一丝波澜。 “祖母,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云老太太恨恨地道:“你还好意思问哪里做得不对?” “我说了,这事儿让你三婶婶做主,你偏不听非要去。去也就罢了,你倒好,这是鞍前马后给人伺候得挺周到啊?究竟你是这府中的嫡出还是她是?” 就在这时,自打回来就一直再未得见的云月如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浓浓的汤汁。 “祖母,我熬了栗子粥。” 说着话就进了屋,见着云岁晚跪在地上,脸上不自觉生出一副得意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将粥放到桌上,这才又道:“不知道二姐姐也在此啊。” 云老太太看看那碗粥,又看看云岁晚,“你啊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竟是连月如都比不上了。” 说着站起身来,“你就在好生跪着反省反省!” 云月如心中大喜。 从小到大云岁晚就是被祖母拿来做榜样与旁人做比较的。 如今她居然成了榜样,云岁晚成了被比较的,她能不开心。 朝着云岁晚轻蔑地一撇,去扶云老太太了,“祖母,我扶着你,当心地面滑。” 云岁晚看着云月如惨扶着祖母离开,一屁股坐到小腿肚上。 之前她住在云府那两日却始终没有见过云月如,而如今裴砚桉这头出了京,她便在府上遇上了她,可见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前些日子,两人一定私下见面去了。 云岁晚眼神逐渐转冷,当真是对狗男女,脸都不要了。 云月如扶着云老太太出来之后便道:“祖母,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您瞧瞧这栗子粥都还没喝呢,我一会儿再去盛一碗来。” 云老太太挥挥手,“气都气饱了,还喝什么粥?” 云月如立即笑起来,“祖母,这气坏身子也没人替啊。不过我刚刚出来时看二姐姐双腿就那么跪在地上,要是受凉了怎么办?” “听母亲说二姐姐身子本就不好,这不是还谋划着怀孕之事吗?不如送个蒲团过去?” 云老太太一听到这话更生气了,“送不送又怎的,还不是没有?” 说完又看了一眼云月如,“还有你,没事多操操自己的心,云家若是指望不上她,好歹你也是个帮衬啊。” “别一天天跟着秦姨娘一起将目光都拉浅了。” 云老太太将她扶着的手一甩,独自走了。 云月如也不气,站在原地挽着头发道:“不就是找夫君吗?我这不早就有目标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明荷园那位,头一昂,眼皮一抬往自己园子去了。 云岁晚这头回到园子时已经是临近晌午了。 云老太太发了话让她回去国公府闭门思过,即刻回去,还得在三日内抄写女戒一百遍送来。 云岁晚跪了一上午,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头有些发晕,刚走到园子云妙凌就往外来扶她,“晚晚,没事?” 云岁晚摇摇头,“无碍。” 云妙凌有些难受地道:“是我连累你了。” “有没有你,祖母都会如此,谁让我无所出呢?” 云岁晚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大姐姐,我眼下只怕即刻就要回府了,你在云府一个人能应付吗?” 云妙凌点点头,“未出阁前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没事的。” “那就好,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云妙凌想了想,“我其实还是希望搬出去,但不知道祖母那边会不会拿什么话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看得出来,祖母是不待见我的,她其实并不希望我留下来,可另一方面我若是搬出去,旁人会非议云府,所以祖母现在两厢为难自然是看我更不顺眼。” “我需要的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云岁晚眉头拢到一处,“如此,只能慢慢筹划了,你在府上万事小心。” “好。”云妙凌应下来。 送云岁晚出门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对着云岁晚道:“对了,周氏这人向来计较,而孙家明也不是个心胸开阔的。昨日我虽顺利和离,他孙家明也是赌一口气。” “今日他睡一觉醒来免不得会觉得自己亏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却可能会编排出不少诋毁我和你的话,晚晚,国公府那边会不会难为你?” 云岁晚脸上犹疑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摇摇头笑道:“无碍,你放心好了。” 第44章 我就是太给你脸了,才让你蹬鼻子上脸 从云府出来之后,云岁晚没有着急回国公府,转道去了新定下的铺子。 自从确定要买下那些积压的货物后她手脚就快了起来。 利落地定好了铺子,这几日已经在对铺子进行归置了,接下来就是将自己低价购置的那些首饰全部摆放进去,那这开业的事情就成功了准备好了一半。 她过来就是想再确认确认,看看新做的门头如何了。 顺便交代下接下来的铺子新开张要准备的东西。 如此一耽搁,天就黑透了。 云岁晚这才坐上马车回府,等到她回到国公府后已经是戌时之后了。 这两日本就没休息好,想着等下回去了洗洗就睡,却没想到下了马车后程妈妈却等在府门口,一脸焦急的神情。 程妈妈见到云岁晚连忙走到跟前,小声道:“主儿,你怎么才回来?” “去铺子上了看了看,怎么了?” 程妈妈看了看府中,这才道:“出事儿了。” 春日里的雨总是没完没了地下,昨日凌晨下过一阵之后,原以为今日天要放晴了。 哪知道阴了一天,云岁晚刚到念安园就又下了起来。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青瓦之上,带着几分潮湿黏腻,声音略显沉闷,连着让人心情也都跟着不好起来。 云岁晚走到正屋的时候见到除了沈慧兰之外,曹佩娥和姜氏也都来了。 裴家人口不多,这后院之中也就曹佩娥和姜氏能主事儿。 这会儿都叫来了。 沈慧兰见着云岁晚进来,一脸的怒气,都没有等她走到屋子中间就开口道:“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是要和你那不要脸的姐姐一起躲在云府不出门了呢。” 刚刚在府门外她就听程妈妈说了,今天早上,府门一开就有关于她和云妙凌如何伤了孙家人的事情传了进来。 云妙凌的话果然说中了,孙家那边不是善茬,即便是已经写了和离书也还是想让两人的名声扫地。 添油加醋地将事情颠倒过来,现在望京城内的人都知道了。 沈慧兰得知后立即着人去查过了,听说却有云岁晚去孙家帮着云妙凌拿和离书的事情之后,气得不行。 之后便就一直在等云岁晚回来。 偏偏,云岁晚又回来得晚,沈慧兰心里的气性更甚。 云岁晚看着沈慧兰回道:“母亲此话差矣,一来我大姐姐并没有不要脸,二来我也没有要躲在云府不出门。实在是昨日回去之后太晚了,便留在了府上。” 沈慧兰带着一脸冷笑望向她,“话都传到府中来了,谁人不知道豫国公府嫡长媳的姐姐是个妒妇?偏偏你还帮着问人拿和离书,还伤了人,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本事?简直闻所未闻。” “我大姐姐不是妒妇,母亲慎言。至于伤人,这话又是从何而起?” 沈慧兰见她不承认,脸色越发铁青,“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自己有错?” 云岁晚吸了口气,将背打直了些,“媳妇自觉无错,因此实在不知如何承认。” “好好好,早知道你是一身反骨。” 沈慧兰胸膛起伏得厉害,“你将裴家的脸面都丢到外面去了还觉得自己没任何错,我这做母亲的要是再由着你如此,只怕不知哪个时候裴家真就没脸在这望京待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李妈妈道:“去,取家法来。” 云岁晚脸色沉了下去。“母亲事情都没问明白就要罚我,如此一叶障目持家如何叫人信服?” 沈慧兰猛地一下拍了拍桌子,“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是要罚你还容得你置喙?你三番五次顶撞我,到底是仗着谁的胆?” 云岁晚抿着嘴,没接话。 她仗着谁的单?这府中上上下下她又能仗谁的胆? 沈慧兰见她不作声继续道:“你身为国公府长媳,于上不顺父母,于下不做表率,你这是不在乎这个长媳身份还是压根就是这样的秉性?” 她声音陡然提高,云岁晚只觉得头痛欲裂。 本来这几日忙铺子就累得够呛,从前日到今日又因为云妙凌的事情没有休息好。 到现在午饭晚饭都还没吃,如今浑身难受得紧,脚下也有些站立不稳。 她努力使自己尽可能稳住身子,然后道:“那我想问问母亲,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欺负?” “母亲既然说到了孙家,那你是否又真正去问过孙家是什么样的人?” “我自认为做的一切并没有丢国公府的面子,逞凶除恶,维护家人的事情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啪”一声脆响。 沈慧兰几步跨到她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云岁晚脸上瞬间就腾起几个手指印。 曹佩娥和姜氏也都明显被吓了一跳。 沈慧兰指着她道:“往常,我就是太给你脸了,才让你蹬鼻子上脸。你觉得我错怪你了,那今日我倒要看看究竟我有没有错怪你。” 说完就朝李妈妈使了一个眼神,李妈妈心领神会,出了屋子吼很快就从门外带进来一人。 云岁晚当即认出这是先前从秋水园被赶去外院做粗活的红豆。 在这之前,红豆本是在小厨房负责一些临时采买的。 却因为手脚不干净被云岁晚发现了。 本来她是要将她放到府外去的,可当时红豆哭着说家里有缠绵病榻的母亲和还未及笄的幼弟,她苦苦哀求云岁晚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放去了外院。 沈慧兰将她带进来干什么? 正想着,便听见沈慧兰对着红豆道:“你来说,大奶奶先前的病究竟是不是真的?” 云岁晚心里一咯噔,她知道自己装病了? 红豆看了一眼云岁晚,神色有些紧张。 沈慧兰安抚道:“不用怕,实话实说,我会替你撑腰。” 红豆这才道:“回大太太的话,大奶奶的病如何我不知道,不过,在她之前吐血那两日,我曾亲耳听到冷翠姑娘和冰香姑娘说话,她们说,说——” “说什么?” “她们说大奶奶根本没有吐血。”红豆猛地跪拜下去,完全不敢抬头。 冷翠闻言立即反驳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沈慧兰当即怒声喝道:“主子问话,有你说话的地儿?” 冷翠赶紧跪下去,“回大太太的话,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请您明查。” 红豆接过话道:“可我还亲自见到过两位姑娘从厨房拿了鱼虾类的东西回去。我虽不是大夫,但我也知道这些东西多为发物,大奶奶若是吐血如何吃得?这两件事归拢到一处,不就正好说明大奶奶没有吐血吗?” 云岁晚没说话,沉思了会儿然后看向红豆,“那你是如何听见冷翠和冰香说话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她们何时去大厨房的?怎么那么巧就被你碰上了?” 红豆一惊,“这,这就是碰巧听到了。” 云岁晚还想继续问话,却被沈慧兰打断道:“甭管如何听到的,我就问你装吐血这事是不是真的?敢情你这段时间都是在装病蒙我呢。” “亏得我还拿了手令给你去请太医,实在可恶!” 她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氏,“你瞧瞧,敢情她就是这样孝敬我的呢。” 云岁晚立即明白过来,难怪今日将姜氏和曹佩娥都叫来了,原来沈慧兰是要让她们来做个见证呢。 沈慧兰立即脸色一转,对着一旁的李妈妈道:“桉哥媳妇犯了错,欺瞒长辈不说,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做些损我裴家脸面的事情,依照家法,该去祠堂罚跪思过。” “李妈妈,先打她二十个手心,然后带着去祠堂。” 李妈妈领了命,从一旁拿了戒尺过来,“大奶奶,得罪了。” 她拿起戒尺,正准备要去拉云岁晚的手,却听得云岁晚道:“等下。” 第45章 一跨进门槛,便如断线的风筝般瘫软下来 上一世的时候,云岁晚跪过祠堂的不算少。 那个时候都是由着沈慧兰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从来也没有反驳过。 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慧兰要罚她,忍忍就过去了。 可后来就是因为祠堂跪得多了,她膝盖就得了毛病。 每逢下雨都疼得厉害,若是遇上极寒天气,没有手炉烤着这膝盖几乎连伸直都费力。 她看向沈慧兰:“母亲就凭一个下人说的话就说我骗人是不是太草率了?” “而且刚刚我也有同母亲澄清,为何母亲信她的话却不信我的?” 说完又看向红豆,“你说你听到了冷翠和冰香说话,可还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 “我,我不记得了。”红豆紧张地道。 云岁晚点点头,“那大概的地方总记得?” 红豆想了想,“应该就是在秋水园出来之后的抄手游廊上。” “可抄手游廊上路是一条直线到底的,你在一旁偷听,她们会没有察觉?” 红豆愣住,“哦,不是,是我记错了。” 云岁晚看着她,“且不说到底是在哪里听见的,那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偏偏要等到现在?” “我,我——” 云岁晚目光一闪,朝着红豆道:“你答不出来是因为你根本就是在扯谎。” 红豆慌了起来,叩头道:“大太太,请你明鉴,我真的没有骗人。” “有没有骗人,家法伺候一顿不就知道了?” 沈慧兰此时脸上是一阵白一阵红,自以为抓到了把柄,还将二房的人都请了过来,本是为了让她云岁晚难堪,没想到被看笑话的却是她自己。 “无风不起浪,就算红豆言语有失真,可你去孙府的事情总是真的?人家孙家的人都说了,那孙家三郎人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而出手伤他的人就是你,这点你总不会有假?” “你是一个成了婚的女子,冒冒失失跑去人家家里闹,本来就不成体统,还伤人?就凭这一点,这祠堂你也是跪得的。” “那孙家如何打我大姐姐的母亲又知道吗?他贼喊捉贼,母亲就信了?” 沈慧兰被问住,半天没说话。 姜氏看着场面有些僵这才出来打圆场道:“如此看是嫂嫂受了蒙骗错怪桉哥媳妇了。既如此,说开不就好了?” 说完看向红豆,“依我说这事端还是出在这搬弄是非的下人身上,不然嫂嫂也不会被蒙骗。” 曹佩娥见着这情形也连忙道:“就是,就是。” 因着两人打圆场,沈慧兰饶是心里再有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岁晚朝着沈惠兰道:“母亲若是无事吩咐,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沈慧兰怔怔地看着她,根本说不出什么。 云岁晚只当她是默认了,侧身朝着姜氏又浅浅行了一礼就退了出来。 路上她步子走得急,冷翠和冰香都差点没跟上。 云岁晚勉强撑着回到秋水园,一跨进门槛,便如断线的风筝般瘫软下来。 等 冷翠和冰香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扶住,“主儿,没事?”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云岁晚搀扶到床边,刚要为她宽衣,却发现她额头烫得吓人,像是火炭一般。 冷翠当即对着一旁的丫鬟道,“快,赶紧去请大夫!” 冰香又去外面打来一盆水来,用帕子浸了水,就拿来敷在云岁晚滚烫的额头上。 “好端端的怎么就起热了?”冰香有些着急地道。 冷翠此刻是也眉头紧皱,“你可还记得上回在北宁寺主儿说过的话?” 冰香一惊:“你的意思是?” 冷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几日,主儿忙上忙下,如今又被大太太这么一顿训,我就是担心。” 冰香连忙摇头,“不会的,咱们主儿吉人自有天相。” 说到这里,她一下自责起来,“都怪我,要是我能多帮主儿分担些,兴许今日不会病倒了。” 冷翠连忙安慰道:“眼下,咱们自己不能乱,主儿现在病着,外头还一堆的事情,咱们得替她撑着才是。” 冰香点点头,“对,咱们不能乱,咱们得守着主儿。” 夜色渐深,出去请大夫的丫鬟差不多隔了一个多时辰才带着人匆匆赶来。 冷翠领着人进屋,大夫探过脉后神色凝重地道:“夫人这是积劳成疾,又在气头上受了寒,才引发了高热。” 冷翠和冰香听了,心中一紧,“那大夫,这病要紧吗?” 大夫叹了口气,“还是得需长期调理,不然落下了病根可就难了。我先开副方子,你们照着煎药。” 冷翠连忙应道:“是,那就有劳大夫你多费心些。” 很快,大夫开了房子,冷翠着人去拿了药回来又匆匆去煎药。 等药煎好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冷翠和冰香两人扶着小心翼翼地将汤药灌进去,直到第二日中午,云岁晚才退了热。 她醒来见着冷翠和冰香一个个睁着一双血红的眼问道:“一夜未睡?” 冷翠和冰香没忍住,一下哭起来,“主儿,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 云岁晚笑起来,“我命大福大,死不了。” 冷翠立即道:“呸呸呸,主儿你才不会死呢。” 程妈妈听着说云岁晚醒了也才出了口气,当即去厨房舀了一碗白粥进来。 “两天没进食,先喝些粥暖暖胃,小厨房炖了鸡汤,等会儿再给主儿你拿来。” 云岁晚看着三人忽然有些感慨,上一世弥留之际好像也是这样的情景,三人围着自己,说着不离开的话。 她往后靠了靠,“好了,不是已经退热了吗?” 她将粥碗端起来,慢慢喝着。 “对了,程妈妈,昨日,府上是有什么人来过吗?” 程妈妈愣了愣,“主儿问这个是干什么?” 她停下喝粥的动作,“昨日母亲的表现可不太像她平日的作风,她如何察觉出我生病有假的?那个红豆又为何会突然跳出来?” 程妈妈脸色大变,“主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害您?” 第46章 “自然不是,我很忙的。” 云岁晚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起码昨日的事情太过突然。 沈慧兰是喜欢挑她的不是,但她绝没这么有警惕性。 所以她才觉得沈慧兰是受了旁人的挑唆指点。 云岁晚细细想了会儿,孙家的事情最先是传回到云家的。 昨日她被祖母罚跪,云月如刚好就来送粥。 然后自己一回来就被沈慧兰叫去问话。 这时间未免太过凑巧了。 这算孙家就要在外面乱说话,可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一天时间不到就进了裴家,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故意催动事情的进程。 “程妈妈,这事儿你去查查。” 程妈妈听见云岁晚的话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立即应下,“是。” 云岁晚看着程妈妈出去后,这才又往床头靠回去。 虽然已经退了热,但身子还是乏软得厉害。 冷翠从旁拿了一个布枕替她将头垫高了些,“主儿,我去拿了些吃食过来,你睡了一天都还没进食呢。” 云岁晚点点头,吃过之后愈发困倦索性又睡了。 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就醒转过来,望见窗外下起了大雨,她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冷翠闻声进来,“主儿,怎么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忽然就醒了,怎么下起雨了?” 冷翠将窗户关紧了些,“入夜之后就开始下了,现在越发大了。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主儿不然继续睡,我把床幔都放下来,这雨声兴许就小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 说着慢慢往床边过去,“对了,之前我让人从苏城那边定了一批首饰花钿样子回来,估摸着这几日就快到了,回头你去漕帮问问看货到了没。” 冷翠一边放着窗幔一边絮叨着,听见这话点头应下来。 翌日一早就去了漕帮一趟。 可漕帮的人却说货还早得很。 问起原因,才说是南边也在下雨,比这边还要大,好几条水路都断了。 冷翠无奈这才回去将消息告诉给了云岁晚。 云岁晚听着有些诧异,“南边也下雨了?” 冷翠点头,“对啊,说是柳州惠州一带,好几座城池都开始洪涝了。” 说到这里,冷翠又道:“主儿,听说大爷此去不就正是去的惠州吗?” 云岁晚抬眼看过来,“哦。” 她看了看外面,“漕帮那边你盯着些。” 说完自顾自地忙去了。 漕帮那边的话确实不假,俗话说得好,北涝南旱南涝北旱。 按理,北方这连着下雨南边应该是晴天,可偏偏今天天气作怪,这北边下雨,南边也跟着下个没完。 裴砚桉到潍城之后,就晴了三天,到第四日上头也就开始下起雨来。 还未完全入夏,护城河的水就涨得高出堤面不少。 潍城虽然主要交通不是水路,可一道护城河却整座城池分成了南北两面。 北面是城池中心,大部分商户住宅都在这边,而南面多为农田村庄。 两地靠乘船来回,眼下河水一涨,两岸的百姓要到对岸去只能绕二三十里的山路。 可因着下雨,山路泥泞,这南面的粮食蔬菜瓜果大多被雨水淹没不少,能收下来的通过绕山路运到北面好些都已经在路上就被压烂了。 一时间,好些铺子的粮米蔬菜很快就一售而空。 衙门内的人几乎都拉出去填沙挡水去了。 唯独王书志,却是不见踪影。 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全靠姚槐和同知李全操持着。 可到后面水势越来越猛,事态越发难收拾。 实在无法,两人这才到裴砚桉面前诉苦。 李全一脸愁苦相:“裴大人,你倒是看看,这王大人根本不在衙门,这上上下下的事情谁来主持啊?” 姚槐也跟着道:“裴大人,平日王大人不来当值也就罢了,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人,他这眼里到底还没有朝廷?” 裴砚桉岂能不知事情的严重? 可眼下讨论这些于事无补。 “眼下要紧的是将水退下去,你和李大人尽管去做,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担着。其他的,等水退了之后再说。”裴砚桉沉声道。 就在这时,有人抬着人进了衙门,“快快快,赶紧去叫大夫过来。” 随后便看到后面抬了十多个人。 “怎么了?”李全先开口问道。 其中一个衙头道:“堤坝处的水已经漫了上来,南面好些田地都被淹了,昨日我派了一队人出去查探情况,结果回来因为山路太滑,又遇上山石滚落,十几个人从山涧上摔了下来,这不,刚将人救回来。” 衙头摇摇头,“眼下护城河的水泄不下去,分流又不知道分到哪里去,再这么下下去,只怕整个潍城都要没了。” “李大人、姚大人,这眼下该怎么办啊?” 裴砚桉此时脸色黑沉如墨,看着那些受伤的衙差,他想了想,“护城河甬道图在哪里?还有整个潍城的区域图也一并拿来。” 李全见裴砚桉这么一说连忙就去里面找东西去了,姚槐见状也跟着一起去。 可等两人再出来时,却发现两人手上什么都没有。 姚槐脸色难看得紧:“裴大人,图都不见了。” “什么?” 裴砚桉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再找找看有没有旁的抄录图,另外让人小量分段放水,其他的人继续往堤坝填沙。” 李全和姚槐一听,互相看看,各自按着吩咐忙去了。 当天晚上,电闪雷鸣,整个潍城被大雨洗了个透彻,倾盆的大雨倾泻而下,落在青瓦上,发出凭乒啷乓啷的声音扰得人无法入睡。 裴砚桉走到窗户轻轻一推,雨水就顺着风势飘了进来。 他皱起眉头,看着如注的雨水,心烦至极。 这时,门外的侍卫进来道:“裴大人,王大人回来了!” 裴砚桉一怔,立即从里面冲了出来,“王大人回来了?人呢?” 侍卫又道:“就在衙门前厅。” 他一路赶过来,果然就看见王书志在前厅。 只是他浑身焦湿,衣裳泥泞不堪,连着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裴砚桉进来还未开口说话,王书志就先迎了上来,“裴大人。” 他上下打量着他,“潍城洪水,却不见王大人人影,如今这是?” 王书志立刻笑起来,“出去办了点事。” “哦?那不知王大人究竟所谓何事?” 王书志卖了关子,“再等等,再等等就差不多了。” “再等等?王大人是当真不将这洪水当回事?” 王书志看着他,“放心,这水啊淹不上来。” 听见这话,裴砚桉一下望过去,盯着王书志看了好半晌。 “王大人的意思是你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 翌日,天还未亮,李全就来了衙门,一见到王书志和裴砚桉都坐在屋子里,很是惊讶。 他看了看裴砚桉,又看了看王书志,这才道:“水退了!” 原来昨日,李全和姚槐出去后,就各自按着裴砚桉交代的去分流泄洪。 可试了好几次根本不管用,雨水太大,小支流的分洪根本不行。 李全愁得一塌糊涂,就在这时,水位却开始慢慢往下,众人一阵欣喜这才开始继续分道。 直到今天早上,水位降了一半,如今只比堤面高出了半人高。 裴砚桉看向王书志,“是王大人的手笔?” 李全朝王书志望去,“什么?” 王书志看向裴砚桉,“什么都瞒不过裴大人啊。” 原来自从开始降水之后,王书志心里就有些隐隐不安,在水还没完全涨起来的时候就带上甬道图和潍城区域图去了护城河下段。 他人刚到,这雨就下得不可收拾。 此时王书志为了节约时间,索性直接去了惠州驻军大营。 这驻军大营的主将赵公明也是个明事理的,听说这事立刻表示可以义不容辞帮忙。 所以王书志就用赵公明的兵先疏散了周围的百姓,又将下游挖开了一条长道。 沿着中心路一直顺到潍城外面的荒地。 而赵公明底下兵士驻扎在大营的就有近两万人,所以很快这条水道就挖好了。 他这才从下面开口放水,水位自然就下来了。 而这时,姚槐也赶了过来,一听说是王书志做的,饶是再有气,此刻也说不得什么,沉默一瞬,甩甩衣袖径直出了衙门。 李全也是一脸惊讶,看看王书志又看看裴砚桉,到底什么也没说,拱了拱手也出去了。 就剩下裴砚桉和王书志两人。 王书志看向裴砚桉,“裴大人是如何知道退水之事与我有关的?”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好手笔,当真是深藏不够,猜得没错的话,你是东郭正阳的门生?” 王书志一顿,笑起来,“确实曾有幸在老师身边待了几日。”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王大人谦虚了。” 其实那日姚槐来告王书志的时候,他心里是对王书志起了疑的。 可他向来都是以事实为判断依据。 王书志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不可能就因为姚槐几句话和一份书帖就信了。 而且他所谓的人证物证,还是多在指摘王书志个人行为作风问题上。 就这点证据自然不能判定一个人好坏。 所以他让永福去查了。 王书志虽然为人不羁,可身上居然没有找到任何污点。 更为惊讶的是他居然是东郭正阳的门生。 裴砚桉虽然与东郭正阳不熟,但却见过几次。 他的身上,总是藏着几分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加上当初他和当今皇上的那番彻夜长至今为人乐道,所以裴砚桉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定论。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即有这样的本事,干嘛每天装作不务正业的样子?” 王书志一怔,“裴大人觉得我是装的?” “难道不是?” 王书志摇摇头,“自然不是,我很忙的。” 第47章 “那裴大人和夫人如何增进感情的?” “忙?王大人忙什么?” 王书志笑了笑,“此事便不宜在此多说了。” 他思忖了下,“裴大人若是不忙,不然明日我请你吃饭?那日接风宴早早离席,确实有招待不周不处。” 裴砚桉想了想,如答应下来,“好。” 因着洪水慢慢退了下去,整个潍城的人都松了口气。 王书志第二天到衙门安排了接下来的各项事务之后,到晌午时分人就又不在衙门了。 裴砚桉从架阁库出来时听说了这事儿只能无奈地叹气,到傍晚时这才去了王书志的府邸。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王书志的家住得极其偏远,并不在城池中心,而是在极靠西的一处宅子。 宅子是不大不小二进院落,既没有想象中的朱门绣户,也不似蓬门荜户,就是一处极其稀松平常的宅子。 进门之后,院子里也是寻常的摆件。 但看得出是用过心的。 裴砚桉被一个小厮领着一直到正厅才见王书志用绦带绑着袖子,身上还挂着一条围裳。 他一下顿住,“王大人这是?” 王书志一边让人沏茶,一边道:“我这不是做饭吗?裴大人且坐着先喝些茶,这饭啊等会儿就好了。” 说完就又钻回厨房去了。 堂堂知府大人,在家居然自己下厨? 裴砚桉怎么看都觉得很违和,一时间很难将做饭的王书志和知府王大人重叠在一起。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王书志这才重新换了衣裳出来。 菜色也跟着就端了上来。 王书志朝他拱手。“裴大人,久等了。此次潍城遭遇洪水,衙门内你出力不少,这一桌菜就当是我王某替潍城百姓感谢你的。” 他这话音刚落,正要抬杯饮酒,一个丫鬟从外面过来,见着王书志便道:“爷,夫人说今日不想吃油腻的,只想吃你做的水晶酿藕。” 王书志一愣,脸上没有半点恼怒,看向裴砚桉,“裴大人不如再等等?” 裴砚只觉得脑门子一黑,顿了顿,点头道:“王大人请便。” 一刻钟后王书志重回饭桌,“裴大人,让你见笑了。” 裴砚桉看向他,“王大人平日在家也做饭?” 王书志点头,“实不相瞒,正是。” “那你夫人?” 王书志笑笑,“我家夫人不爱做饭。” 裴砚桉一愣,“那府上没有下人做吗?” 王书志摇摇头,“我夫人只爱我做的东西。” 裴砚桉握筷子的手一下僵在空中。 好半天才收回动作,一副不太能理解。 王书志见他神情困惑,笑了笑,放下筷子解释起来,“裴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我总不在衙门吗?这就是答案,因为夫人一日三餐,甚至茶点小食都需要我照顾,自然也就不能时常在衙门待着了。” “那王大人这般不就等于玩忽职守吗?” 王书志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裴大人觉得什么叫做不是玩忽职守?” “是天天坐在公门?还是天天伏案奋笔疾书?” 一句话将裴砚桉问愣住。 他想了想,“至少我认识的所有官员中,没有谁是像王大人你这样的。” 王书志摇摇头,继续道:“我每日买菜知道这萝卜多少钱一斤,土豆多少钱一斤,若是天灾旱涝,百姓哪里有苦处,我往菜市场走一圈便都知晓了。 “平日,我陪夫人出门赏景,哪里的小食多少钱,哪里的商户最红火,城中今年流行的布料、首饰我一门清,城中大概的税收我心中一想就有了大概。” “裴大人觉得这些是叫玩忽职守?” 裴砚桉被他这么一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所以按着王大人这说话,你不在衙门的时候其实是在走访民情,了解商户百姓的所求所想?” 王书志朝他眨眨眼,“陪夫人的时候带着公务一起,这不是两全其美?” 裴砚桉:“……” 王书志夹了一块鱼脍到他碗里,“裴大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陪夫人和公务没有谁说不能同时进行的,何必拘泥在哪里办公呢?” 见着王书志一口一个夫人,他忽然对他这位夫人有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能让一个堂堂四品的命官做到如此? “那你夫人是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你如此?” 王书志看着他,“裴大人此话差矣,我家夫人就是普通人我就该怠慢她吗?她是我的妻子,不是我身边的摆件。” 是他的妻子? 裴砚桉默念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一个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酸酸麻麻。 见他不说话,王书志又继续道:“实不相瞒,夫人最近刚刚有了身孕,所以那日接风宴的时候我答应夫人早点回来给她做油焖大虾的,这才提前走了。” 裴砚桉木然地抬头看向他,“就因为这?” 王书志拱手道:“嗯,既是答应了岂有失约之理?” 他这一番话对于裴砚桉来说,心里的震撼不可谓不大,在王书志这里他仿佛打开了另一个新的世界大门。 他忽然想起当初云岁晚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好像正在草拟朝廷赋税新增条例的事情。 他几乎很少见到她,即便每次能见上面也是说上两句话就又忙去了。 别说做菜了,他似乎连关心都给得不多。 再后来,她意外失去了孩子,可他仍然在府衙忙,甚至连安慰都没有给到。 如此一比较,他这个夫君似乎做得很失败。 见他一副沉思状,王书志凑过去道:“裴大人该不会从来没为自己夫人做过吃食?” 裴砚桉一怔,回过神来看着他,没作声。 “那可曾煮过茶?陪着外出散心?或者一起赏月,游街?” 裴砚桉眼里的光越发暗了下去。 这一次换王书志愣住了,“那聊天?或是关心问候?逢年过节送个礼物?这总是要有的?” 裴砚桉喉结微动,开口道:“很少。” 王书志纳闷地看着他,“那裴大人和夫人如何增进感情的?” “增进感情?” 王书志点头,“夫妻之间,总要靠着彼此的你来我往让感情慢慢增加啊,不然这日子久了,感情不就磨得没了。” “是这样吗?可成婚的时候双方就订立了契约,是一辈子一起过下去的,何来增进感情一说?” 裴砚桉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王书志笑出声,“裴大人果然是还年轻,这感情的事情我与你说不通,也许哪天你就能悟了。” 说罢他端起一杯酒拱手道:“今日请裴大人过来,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感谢,三来也是想解大人心中对我的疑虑。” “做官,不是非得坐在那张椅子上才叫做官。做官做官是‘做’不是‘坐’,总要走出去才能看清局势。”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衙门中很多人对我有看法,譬如姚槐,我知道他对我一直有意见,若是猜得没错,他一定向你上呈过奏章了?” 裴砚桉看着他,“是。” “他是不是还说我监视他?限制他出城什么的?” 王书志无奈地摇摇头,“早前他出城我是拦过,不过当时我是想劝说他的,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朝廷查,可真查下来,我没有任何问题,那姚槐该作何责任?” “他是通判,虽有监督之责,可无中生有,他这仕途还能往上走吗?朝廷难道不会对他有看法?” 裴砚桉一下明白过来,“所以你是在护他?” 王书志深吸了口气,“护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他除了一根筋之外,是个做实事的好官,我不想看着他折腾自己的前程。” “那为何你不同他解释?” “依着他的脾气能听我解释?而且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一定能认同,我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一顿饭吃罢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裴砚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像被一块石头一样压得难受。 王书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了天,重新换上一副笑脸:“裴大人,你看,有星星出来了,这雨大概不会再下了。” 第48章 “裴大人是在等夫人的家信?” 自那日同王书志吃了一顿饭之后裴砚桉回来后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书志为妻子做饭做菜,将自己妻子的喜好放在第一位,陪她逛街,陪她买东西,这些在他的认知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细想下来,他似乎从来没有为云岁晚下过厨房。 更不要说他能像王书志陪着逛街,买东西,逗她开心。 那日,王书志说“夫妻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增进的”,这一点裴砚桉始终无法理解。 在裴砚桉的印象中,夫妻就该是相互扶持,何来那么多麻烦和矫情? 但静下来之后回想起这两日来云岁晚对自己的态度,又忽然觉得王书志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他揉了揉头,往椅子上靠过去,身心俱疲。 永福从门外进来,见着他如此,将端来的饭菜放到桌上。 “爷,该用午膳了。” 裴砚桉“嗯”了一声,人却没动。 永福随即又将一封信放到桌上,“爷,还有一封家里送来的书信。” 闻言,他睁开眼,“家里送来的?” “是。” “谁送过来的?” 永福道:“上面落的是豫国公府的名儿,不知道是大奶奶还是大太太。” 裴砚桉从桌上将信扯过,匆匆拆开来。 看到信里内容时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信是自己父亲裴牧尘写的,问的也是一些巡察上的事情。 裴砚桉无心再看,将信放回信封,对着永福道:“家里就只来了这么一封吗?” 永福点点头,“是,驿站就送来了这一封信,爷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裴砚神色僵了一瞬,“没有,那永年那边有没有消息?” 永福一脸莫名,“永年那边?只有出了大事他才会送消息来,眼下没送应该说明没有什么大事?” 裴砚桉“哦”了一声,挑了挑眉,“行了,知道了,下去。” 永福一脸莫名,摸了摸头,退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裴砚桉将他叫住。 “爷还有吩咐?” “你这几日多留意一下驿站的书信,有家中来的即刻送来给我。” 永福错愕地看了一眼裴砚桉,没敢多问,只应道:“是。” 正要转身,裴砚桉又将他叫住,“对了,你得空去城里转转,眼下洪水退了,各家商户铺子也慢慢开始开门做生意了,你挑选些有特色的东西寄回府去,也让大家一起尝尝这潍城的特色。” 永福微怔,随即还是应道“是。” - 转眼,已进五月,正式入夏之后天气乍然间就突然热了起来,饶是每日扇着扇子人也觉得热得慌。 云岁晚因那日高热之后,身体一直恢复得慢。 这都快四五天时间了,她仍旧时不时就觉得乏力想睡觉,加上天气热起来之后,这困乏劲愈发明显。 可偏偏几个铺子马上要开门做生意了,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好几次算账都算到深夜。 冷翠看她如此,忍不住提醒道:“主儿,你身体才还病着,可不能这么熬着。如果真是忙不过来,主儿不然考虑找个账房先生?” 云岁晚看着她道:“找自然是要找的,可账目是做营生中最重要的一环,总要找个信得过的,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这么快定下来。” 冷翠点点头,忍不住感慨道:“竟没想到做生意这门道还这么多,那如果要找知根知底的,这怕是得费些时间了,要是主儿有个靠得住的亲兄弟姊妹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顿,“对了,刚刚你说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个人来。” 她看了一眼冷翠,“你让人套辆车,我们再回云府一趟。” - 另一边自永福得了裴砚桉的令后便日日都去驿站上查看有没有京中来的家信,可一连好几天,永福就是没有接到任何家信。 裴砚桉听着他每日说起没有家信的消息,脸色沉得厉害。 就在这时,王书志从外面进来见到他招呼道:“裴大人。” 他走到跟前见他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大人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没有。” 说罢,顿了一下,忽然又开口道:“王大人出过远门吗?” 王书志点点头,“自然。” “那王大人出门之后,如何同家里联系?” 王书志皱了皱眉,“联系?这自然靠家书啊,夫人每天都会给我写家书的。” “每天?” “对啊,裴大人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裴砚桉冷冷地看着他,“王大人当真矫情。” 王书志一脸的莫名其妙。 想了想,忽然道:“裴大人是在等夫人的家信?” 裴砚桉白了他一眼,“没有的事情,我可不像王大人儿女情长。” 王书志笑起来,“是是是,裴大人自然与我不一样。” 说罢他才转入正题,“今日来,其实是请裴大人帮我一把。” “出了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大事,只是这次洪水我动了驻军的兵力,你知道的,身为知府和驻军的人勾搭在一起这皇上心里自然回有想法。” “我的意思是,如果裴大人能以巡察使的名义替我申辩几句这也能打消疑虑不是?” 裴砚桉应道:“这简单。” “那裴大人是答应了?” “嗯。” 王书志朝着她拱了拱手,“那就劳烦裴大人即刻回京了。” “回京?” 王书志笑起来,“正是,我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被谁捅了出去,如今已经有人在参我的本了。” “皇上诏令,让我回京述职。” 裴砚桉神情一滞,“王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儿是姚槐在从中周旋?” 王书志笑了笑没做声。 \"如今,他也被传召去了望京,眼下人已经出城了。\" 裴砚桉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次回京,王书志是希望他跟着一起,除了解释贺驻军搅和在一起的事外,还希望他能保住姚槐。 姚槐这嘴啊,终究是要害了自己。 往日,姚槐对他不满也不过就是觉得他在公务上懈怠。 这样的事情到了皇上耳朵里无非是平衡谁对谁错,若是觉得姚槐在子虚乌有,定他一个诽谤罪名罢了。 可现在涉及的兵权大事,皇上势必会变得更为敏感,如果查证不实,皇上为稳定军心必然会对他处置。 王书志是想多个人保他。 其实裴砚桉这段时间和王书志相处下来,发现他虽然行事作风不好评价,但论能力,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至于姚槐,做事踏实,就是脑子有些不好使。 他沉眸想了想,若是回京事情顺利说不定还能回府一趟。 裴砚桉一下挂上一副显得不太情愿的样子,“行,我可以同你一起回望京。” 王书志一听,喜上眉梢,“只是如此,就得辛苦裴大人了。” 裴砚桉摆摆手,“王大人哪里的话,你也好赵公明也好,都是替百姓办实事的,我自然也不想你们被人冤枉。” 他说得大义凛然,神情一脸严肃。 王书志瞧过去,“裴大是不也是想趁机回趟家见见自己夫人?” 裴砚桉眉头一皱,脸色低沉下来,“王大人你以为我是你吗?” 王书志立即收回刚才的话,“是是是,裴大人一心为惠州,为潍城着想,是我想多了。” 第二天,王书志和裴砚桉就带上了一对人马就直接出了潍城。 第49章 谁是野种了?” 云岁晚这头进了云府就径直去了云妙凌所在的园子。 刚刚冷翠那么一说,她想起来原先在闺阁的时候她和她一起玩儿数字游戏,云妙凌每次都能一下算出结果来。 既如此,让她做自己的账房先生这不是刚刚好吗? 所以这才过来想同她商量此事。 可到了园子之后却发现根本没人,以为她是出去干什么去了,便先去了明荷园那边向云老太太请安。 本来是不愿意过来的,知道自己过去免不得要被祖母训斥,可若是自己不过来,只怕祖母那边会更加生气。 与其这样不如先过来。 只是她人还没到就先碰上了云月如。 云月如见到云岁晚很是惊讶,“哟,二姐姐这还能到处跑可见上次说什么高热的话莫不是二姐姐故意的?” “我可听说二姐姐你之前的病也是装的呢。” 云岁晚看过去,“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云月如微怔了下,随后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二姐姐自己能做难道还怕人传吗?” 云岁晚没力气同她闲扯,推开她道:“我还要去同祖母请安,懒得与你废话!” 云月如一下又笑起来,“还请安呢,祖母可是被大姐姐气生病了,眼下人还躺在床上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在二姐姐你在府上养病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和她之间感情有多好呢,这送庄子上的事情她没告诉你啊?” “送庄子?什么庄子?” 云月如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府上的庄子啊,还能是什么庄子,祖母可是说了,让大姐姐去庄子上好好反省反省,让她暂时别回来了。” 云岁晚一把拽住她的手,“哪个庄子?” 云月如有些吃痛,甩开她,“就白家庄啊。” 云岁晚一下顿在原地,“白家庄?” 云岁晚记得,白家庄的庄头不就是秦霜的人吗?云妙凌被送去那里能有好果子吃? 她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就往回走,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地折返了回去,然后径直去了崔玉芳的园中。 崔玉芳见到她来似乎在意料之中,“二姑娘是为大姑娘的事情来的?” 云岁晚点点头,“芳姨娘,我来是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心思通透,看事情也看得明白,这中间是不是有人故意使了绊子?” 崔玉芳听她这么一问,也不藏着掖着了,点点头,“据我所知,是秦姨娘在中间用了些手段。” “大姑娘,着实冤枉。” 原来自从云妙凌回来之后,府中许多人因得了秦霜的授意对她根本不像对正经的主子。 而这些云妙凌自然也没有往心里去,反正她早就习惯了,也不在乎眼下大家对她如此。 只是那日,她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见到路边有只可怜小狗腿受了伤又没主人就将它带了回来。 在云妙凌悉心照顾之下,小狗慢慢就好起来了。 云妙凌本就孤独,可自从这只狗来了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孤单了于是给它取了个叫如愿的名字就将它留了下来。 那天吃过晚饭,云妙凌就带如愿出去在前庭处转转。 好巧不巧却遇上了云月如。 云月如一见到她心里就升起一阵鄙夷,挑衅道:“哟这不是大姐姐吗?嫁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大姐姐在家中住着也不觉得脸红?” 云妙凌不理她,转身去找如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云月如居然一把将她拉住,“大姐姐,你以为你跑了就能改变你是野种的名义了?” 听见这话,云妙凌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谁是野种了?” 云月如下起来,“除了你还有谁?谁知道你父亲是哪里冒出来的?咱们云家是云家,而你云妙凌只不过是带了姓云的姓而已。” 云妙凌气得脚跳,“你,你别再说了!” 可她越是这样云月如就越高兴。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窜出来直接咬住了云月如的脚,她吓得大叫,一不小心摔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脚一下就扭了。 秦霜闻讯赶来,当即把责任也都归结到云妙凌身上。 之后云月如又告到了云家老太太那里。 云老太太虽然对云月如也谈不上喜欢,但她却更加不喜欢云妙凌,心中有些偏袒,对着云妙凌道:“这狗居然咬家里的人,就先放到外面处死!” 云妙凌当即就急了一把抱住那狗求情,云老太太只觉得更加厌烦,冷声道:“一个畜生罢了,至于你如此?” 随后吩咐人将她拖走。 如愿当即就又去咬拖她的那些人,这一下更不得了了,云老太太径直走到跟前,举起拐杖就朝如愿打去。 云妙凌见状一下扑过去,护住它,拐杖正好砸在她头上,当时就见血了。 一直在一旁没有作声的秦霜见着如此,厉声道:“这狗是邪物,看看,闹得家宅不宁的,必须得处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云妙凌高声道:“我父亲母亲都被你们逼死了,你们还要逼死我的如愿吗?” 云老太太一听这话,一下往后坐了两步,“你说什么?谁逼死你父亲母亲了?” 云妙凌摇着嘴唇,紧紧抱着如愿道:“你们若是要打死它就先打死我!” 云老太太哪里能容得自己被这样污蔑挑衅,这才将云妙凌直接送去了庄子上。 云岁晚听到这里,手已经不自觉握紧了,“那大姐姐被送去多久了?” 崔玉芳道:“差不多快四五天了。” 云岁晚站起身来,朝她道过谢就要准备去庄子上。 崔玉芳将她叫住,“二姑娘,白家庄——” “我知道,那是听命秦霜的庄子。” 崔玉芳有些欲言又止,“你若是要去一定要多加小心,记得多带些人去,小心庄上的人。” 云岁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第50章 “晚晚,你怎么来了?” 前几日连着下雨,这几日望京城内日日艳阳高照。 云岁晚从云府出来之后就直接奔着白家庄去。 白家庄是云家比较富庶的庄子,就在近郊,不算很远。 可就算不远,这坐马车也要一两个时辰。 因此云岁晚到庄子的时候正是日头高悬的时候。 马车到了外面的大路之后就无法在往里,云岁晚和冷翠冰香两人只得下了马车走路过来。 太阳明晃晃地晒着,三人一路走来只觉得又热又渴。 约摸一刻钟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庄子上。 庄上的一个管事因为之前去过云府,因此认得云岁晚,见她过来,连忙迎出来:“二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云岁晚直接道:“大姐姐呢?” 管事愣了一下,“大姐姐?”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大姑娘啊?” “对,她人呢?不是说送到庄子上来了吗?”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着头有些迟疑,“这,这,我不知道啊。” 云岁晚看出他的隐瞒立即道:“不知道?你是管事,你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个庄上的人就往这边过来,“李管事,不好了,大姑娘晕倒了!” “什么?” 云岁晚立即往里面去,果然就见着烈日炎炎下云妙凌倒在地上。 她和冷翠冰香过去将人扶起来,“大姐姐,你没事?” 然后又招呼人将她抬到屋子。 冷翠去打了温水,冰香又去拿了布子过来,一边替她擦额上的汗,一边替她解开衣襟的扣子。 云岁晚对着那李管事道:“这庄上有懂医的人吗?” 李管事摇摇头,“没有,” “那哪里能请到大夫?” 李管事想了想,“只能看附近的村子里有没有赤脚大夫了。” 云岁晚立即让他去大夫。 幸好这附近村里真有一个大夫,跟着来了之后替云妙凌把了脉这才道:“这位姑娘是气血两空,又经过日晒之后有些中暑这才昏迷不醒。” “我开一帖方子,你们去城里抓点药,再注意休息,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云岁晚神色凝重,看了一眼冷翠,“你拿着方子,坐咱们的马车去拿药。” 冷翠点点头,“是,那主儿万事小心。” 说完就出了门。 她这头一走,云岁晚忽然想起来玲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着玲珑呢。 “李管事,大姐姐身边的丫鬟呢?眼下大姐姐这个样子,究竟是谁让她去院子罚跪的?” 刚刚她大概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云妙凌今日晕倒就是被人罚跪导致的。 堂堂云府主子,居然被庄上的人罚跪,她这心里只觉得有股火突突地往外喷。 李管事被问,含糊道:“二姑娘,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啊,庄上的事情不是庄头做主吗?” 云岁晚立即又道:“那让你们庄头过来,记得不错的话是王大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云岁晚这么一说,王大虎就到了门口。 他拿着一把扇子,慢慢进来,“哟,这是什么风居然将二姑娘吹到这里来了?” 王大虎原先是跟着秦霜的,在她身边做一个打手。 后来秦霜被扶正,她就直接将他放到这庄上来了。 白家庄地势广,土地肥沃,周围又有村落,不缺人不缺地,每年这里的瓜果蔬菜产量都很高。 秦霜自然是要握在自己手上。 再后来,秦霜遇到些棘手的事,有那不听话的,她也会将人悄悄送到这里来。 所以云岁晚知道庄子上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云岁晚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道:“我要是不来,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怕都要使到大姐姐身上了?” 王大虎依旧笑眯眯的,“二姑娘这话说得,这庄子是正经庄子,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云岁晚不和他扯这些,“一会儿拿了药回来给大姐姐喝下,她若谁能醒过来今日我就要带大姐姐和玲珑一起离开。” 王大虎立即道:“不成!” “大姑娘是犯了错被赶到这庄子上的,二姑娘要是将人带走了,我如何向府上交代?” 她白了他一眼,“府中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和祖母说。” “还是不行,二姑娘要去找谁说我不管,可你要带人走就先拿老太太的令来。” 云岁晚知道王大虎定然是得了秦霜指示这才要死死将人扣住,想了想道:“王庄头,你手上的烂账不少?你说如果我将这些事情抖落出去,你觉得秦姨娘还会重用你?” 王大虎脸色蓦然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还要我将这事儿掰开了揉烂了给你说吗?” 云岁晚继续道:“眼下我就两个要求,第一将玲珑找来,第二,给我们腾挪一间干净宽敞的房间,我要将大姐姐挪过去。” 王大虎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姑娘,有话好好说嘛,行,我马上给你安排。只是玲珑我让她去村里取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就让人去将人找回来。” 王大虎瞥了她一眼,应下来,“是。” 随后退了出去。 等她这一走,云岁晚立即对着冰香道:“从现在开始所有的饮食食物都要警惕,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等冷翠回来再说,” 冰香点点头,“是。” 之后他们叫了人来将云妙凌抬到了另外的房间。 王大虎这头出来之后,李管事就跟了上去,“王头儿,这眼下怎么办?我去哪里给她找玲珑啊?” “找?找个屁。” 李管事一顿,“那王头儿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虎看了看里面,“这二姑娘知道的事情只怕不少,她若是出去了,只怕对我们并不有利。” 李管事一听这话,神情立刻大变,“那王头儿你的意思是?” 她们不是要走吗?那就放她们走,这出了庄子外头山匪横行的—— 李管事身体一颤,“王头儿,那可是二姑娘,她可是豫国公府的人。” 王大虎一拳锤在她胸口,“你是听秦姨娘的还是挺二姑娘的?你每个月的例钱谁给你的?” “再说了,我们只是送个信过去而已。” 李管事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大踏实,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要应了下来。 到下午的时候,冷翠带了药回来。 云岁晚命她亲自守着煎药。 等药煎好之后,云岁晚喂了云妙凌喝下去,临近入夜时分她才悠悠醒转过来。 云妙凌醒来看见云岁晚,有些惊讶,“晚晚,你怎么来了?” 云岁晚大概说了下情况,然后问起来,“你被送到庄子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云妙凌眼里一下显出一道凌厉的光,“玲珑死了!” 第51章 “哟,几个小娘子都长得不错呢。” 听见这话,云岁晚也有些始料未及。 虽然刚刚她从王大虎的话中猜测出玲珑可能遭遇到了什么事情,可怎么也没想到玲珑居然死了。 云妙凌木然地看着外面,“晚晚,玲珑回不来了。” 自她被送到庄子之后,这里的人就将她拿下人一样使唤。 虽然云妙凌在云府也好,孙府也好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但真论起来这些实打实的粗活儿她干得并不多。 加上身子本就算不上好,这里的人对她和玲珑非打即骂,所以在来这里之后很快就吃不消了。 后来她在做农活的时候我被镰刀割伤了手腕,玲珑去找王大虎拿药,没想到王大虎那个畜生居然以药为要挟欺负了她。 玲珑逼不得已只能顺从,等拿到药的第二日玲珑心中难平,趁其不备伤了他,王大虎一怒之下将玲珑打了一顿。 她一身是伤,艰难爬回屋子后当天夜里就去了。 云妙凌一拳重重地砸在床上,“是我没用,没能护住她!我要是小心些不被镰刀划伤,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又一下下砸床,云岁晚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大姐姐你别这样,这事不怪你,要怪也该怪王大虎,你放心,玲珑的仇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云妙凌隐忍地哭出声,“可是玲珑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岁晚拍着她的背,半晌之后,见她冷静了些这才问起来,“大姐姐,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祖母不待见你我尚且知道其中缘由,可秦姨娘为何突然针对你了?未出阁前,你和她不是没有多少瓜葛吗?” 云妙凌摇摇头,“这事我也很奇怪,可我却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云岁晚看着她,“难道是因为我?可先前我们的关系也走得近,未曾见她如此针对你啊。” 云妙凌闻言,细细想了会儿,“难道是觉得我这样一个和离过的人留在府上会影响云月如的婚嫁之事?” 云岁晚摇摇头,“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不应该是这个。” 秦霜事情做到如此,甚至由着王大虎闹出人命,可见秦霜也是带了几分杀心的,可云妙凌又不碍着她什么,她何至于此? 她才被云致远罚了,现在要是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不怕自己在云致远那里更没有分量吗? “你再想想,最近你在府上可做了什么触到她的事情吗?或者说发生了什么?” 云妙凌回忆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忽然抬起头来,“要说发生了什么,还真有一件事。” “什么?” 云妙凌道,“我回到云府之后祖母就让我抄写经书,还让我日日去佛堂为云府祈福诵经,所以我去佛堂去得勤。有一次,我抄写完经书后,见时间还早就去了佛堂的后庭,原本是想在那里静静心的,可忽然就闻到一股很浓的怪味。” “顺着味道这才发现是后庭那棵大槐树散出来的。” “晚晚,你知道的,槐树能有什么味道?所以我心里很疑惑。顺着那槐树下头看去,竟意外发现了很多虫子。我心下好奇这才让玲珑去找了一个小锄头来,我想着挖开来看看,可没想到这么一挖倒发现了一件怪事,那槐树的根像是被什么东西日积月累地腐蚀过竟然烂了,所以这才发出了那股怪味。” 云岁晚看着她,“你说的是可是佛堂后庭最左边的那棵?” “对啊,就是那棵。” 云府的佛堂原本就是将贺如梅住的园子拆来建的,所以那棵槐树原先就在园子里。 那个时候,贺如梅尤其喜欢这棵树,云岁晚记得每天春夏之际,她都会去那棵槐树下乘凉,槐花开的时候还会给她做槐花果子。 云岁晚看向云妙凌,“那股味道究竟是什么?我记得我以前经常在那树下玩儿,没有闻到过什么奇怪味道啊。” 云妙凌摇头,“是有的,后来我从那处后庭出来正好就遇上了秦姨娘,她见我手上拿着东西,还问了两句。这是我回府之后和她的唯一一次交集,所以如果说是秦姨娘故意要针对我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云岁晚一时间想不出其中的问题,只得暂时将疑虑收起来,“这事儿回头再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云妙凌一愣,“我不能走。” “为什么?” 你带我离开不是就等于在忤逆祖母吗?我不能连累你。” 云岁晚摇摇头,“你必须跟我走,玲珑已经不在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我怕你出事情。” “可是——” “别可是了,玲珑既然没了,你觉得王大虎会任由你将事情说出去?秦姨娘又岂会放过你?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至于祖母那边,她还需得着我,大不了就是被她骂几句而已。” 云岁晚想的是自己现在好歹还在国公府,好歹云家还需要裴家这棵大树,即便祖母再生气,大不了就是斥责惩戒罢了 见云妙凌还在犹豫,她又道:“玲珑的仇你不想报了?” 云妙凌听见这话,这才站起身来,“也罢,那我跟你走。” 云岁晚带着云妙凌出来之后,将将把她扶上马车,王大虎就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王庄头,不论如何人我是肯定要带走的,要是秦姨娘问起来让她直接找我就是。” 可没想到王大虎居然态度很好,看着她道:“反正二姑娘说了就可以。” 云岁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眼下先出了这庄子才是王道。 她点点头,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朝着京城方向驶进,可行到一处拐弯处的时候,十几个蒙面人忽然跳了出来将马车拦住。 云岁晚挑开帘子一看,各个臂上都是纹样,脸上还有刺字。 “这些都是朝廷的囚犯?” “砰”一下,马车门被劈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出现在云岁晚面前,“哟,几个小娘子都长得不错呢。” 说着就要伸手进去拉人。 忽然,一只飞箭过来,直直射穿那人是手掌,男人瞬间疼得大叫起来,“谁?谁伤老子?” 林子里缓缓走出一人,云岁晚偏头过去,“是他?” 第52章 大爷这么看着我作甚? 此人云岁晚认得,上一世在首辅位置的选择上,论资历和实力除了裴砚桉外就属傅纪能与他一争。 傅纪是昭平侯府的嫡长孙,年龄比裴砚桉大不了两岁。 虽然只是侯府,可是他的母亲却是当朝乐安县主,荣郡王的嫡长女。 身份显贵不比裴砚桉差。 自从上次云月如提前回来后,云岁晚就已经察觉出在时间线上很多事情都变了。 所以,如今傅纪的出现她也并未觉得惊讶。 只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还帮了自己? 虽然说私见外男是不妥,但云岁晚好歹是被他救了,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车。 随后抬步过来,朝着他福礼道:“多谢公子出手。” 傅纪看了看她,眼睛慢慢眯起来,“你是——豫国公府的?” 她抬起头来,“你认得我?” 傅纪点头,“我是昭平侯府的,去年府上老太太六十大寿,我随母亲去过府上。” 云岁晚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寿诞是她操持的,她忙得是团团转,因此并未注意到傅纪。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当时在后院忙,未曾到前厅见客,所以不认识公子。” 傅纪滞了一瞬:“寿诞是你操持的?当时母亲还说那寿诞办得不错。” 云岁晚垂了垂眼,“公子谬赞了,只是眼下这里也不适合多与人攀谈,今日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回头再亲自送份谢礼去府上。” 说完她便着急要走,傅纪忽然叫住她:“从此处回去还得要一个多时辰,这附近山头多有匪寇,不然我派几人送娘子回去?” 云岁晚摇摇头,“不用了,我前头有人的。” 今日来的时候因着崔月芳的提醒,她早就准备着的,刚刚冷翠说是来拿药,其实也就是安排那些人在此处等着的。 傅纪看了她一眼,“哦?那娘子你既然有人为何不让其一直随侍在侧?” 云岁晚回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就不用同公子细说了?” 傅纪微微一愣,笑起来,“行,是傅某多嘴了,娘子这翻脸的速度当真比翻书还快。” 云岁晚有些微窘,正要再说话,一道声音从一头传来,“傅大人对一个有夫之妇诸多询问难道就合适了?” 云岁晚循声望去,一脸错愕,“大爷?”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人不是在惠州吗? 裴砚桉从傅纪身后穿过来,一张脸沉得如锅底,走到云岁晚身旁后才停住脚步。 他看了一眼云岁晚又看了一眼傅纪,“今日傅大人对我夫人出手相助,裴某感激,此番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至于旁的就无需傅大人再操心了。” 眼下之意是他刚刚的问话逾矩了。 傅纪看着裴砚桉,顿了顿,随即扬眉轻笑,“好。” 说完,翻身上马招呼底下的人将那些匪寇收拾好带着送往衙门去了。 等到人走远,裴砚桉才转过身来看着云岁晚。 云岁晚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不耐地道:“大爷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又没让他出手救我。” “你没让他救你,那你什么打算?” 裴砚从惠州出发之后就一路快马赶往京城,刚好就到了这里。 远远的就看见这边有人,他本是没想理会,可走近了些才发现居然是云岁晚。 他这才让王书志先走,自己则赶过来,恰好就听到了她和傅纪的对话。 看着傅纪看她时笑意盈盈的眼神,他心里一股火就冲了上来。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心里升起一股躁意。 云岁晚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难不成裴砚桉看出什么了? 她用余光打量着他,见他脸上的怒意未减,这才道:“大爷此次回来应当是为公事?不如大爷先去忙你的,有什么事儿等你忙完再说?” 他现在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云岁晚不想与他多说,想着拿事儿将他支开再说。 裴砚桉冷笑了一声:“从前我怎么没觉得你心思这么多?” 云岁晚皱了皱眉,“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裴砚桉盯着她,“我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意思?又应该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云岁晚也来了气,她自己计划得好好的,这前脚来一个傅纪,后脚来一个裴砚桉将她计划全打乱了。 一个个说话夹枪带棒的,她又招谁惹谁了? 简直莫名其妙。 裴砚桉被她这么一说火气越发大了,他看着云岁晚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现在不单是心思见长,脾气也是见长了呢。 他火气没地方发泄,抬头对着永福道:“你,带着人送她们回去!” 云岁晚听见这话,吐了口气,准备往马车那边去,不料却被裴砚桉拉住,“你跟我走。” 未等云岁晚反应她人已经被裴砚桉捞上了马,云岁晚惊恐地道:“你干什么?” 裴砚桉没说话,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放,穿过她腰肢拉起缰绳,一夹马肚子,就立刻飞驰电掣起来。 云岁晚虽然会骑马,但并不精通,这么快的速度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抓哪里。 裴砚桉对着她耳朵道:“抓紧马鞍,我会抱着你的。” 云岁晚只能挺直了身子,然后靠在裴砚桉身上,生怕自己掉了下去。 裴砚桉感觉到了她身子的僵硬,跑得越发快了。 马儿一路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城门。 裴砚桉进门之后就直接将云岁晚放了下来,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又骑马走了。 云岁晚看着消失在街尾的人影,仿佛像是做了场梦。 她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虚浮,稳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像是真正踩在了地上。 等平息了心绪,心头不由恼怒起来,这裴砚桉什么意思? 好半天才平息了心绪,她左右看了看,这才在一处茶铺前坐下来等云妙凌她们。 约摸半个时辰后,熟悉的马车这才进了城门,云岁晚连忙跟着过去。 永福叫停马车,“夫人。” 云岁晚点点头,“大爷好像是去宫里了,你快去他那边,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永福有些为难,“可大爷是交代我送回府呢。” 她继续道:“如今已经在城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你且放心就是了。” 永福想了想,这才朝着云岁晚拱拱手然后打马离开。 等永福离开后,她才跳上马车对着云妙凌道:“大姐姐,事情有些变化,你先同我回裴府?” 云妙凌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然我还是找处客栈,我刚刚看裴家大爷脸色不太好看。” 云岁晚说到他就一肚子的气,“你管他做什么?” 云妙凌抬眼过来,“啊?不用管的吗?” 云岁晚眨了眨眼,“不用。” 话虽如此,但云妙凌左右觉得不好,还是坚持住到外面。 云岁晚奈何不过,只能将她安置在裴家最近的一个客栈。 等她这边安顿好了,云岁晚这才起身道:“大姐姐,你身子弱先好生歇息,我出去办个事,然后再商量对付秦姨娘的事情。” 云妙凌点头,“好的,你自己小心些。” “嗯,”说着她人就出了客栈,然后径直朝衙门而去。 第53章 自然也不可能容她 其实今日云岁晚之所以将带去的人放到离白家庄远一些的地方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 秦霜这个人什么心性她最清楚。 锱铢必较。 之前自己和她还有些表面的和气,可寿诞之后她和她之间就算是彻底有了芥蒂。 依着秦霜的做派她不可能放过她。 眼下她又如此对云妙凌,云岁晚自然也不可能容她。 上一次她没能立时将她绊倒,那这一次她必须要有完全的准备。 所以当时崔玉芳同她说让她注意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做了打算。 她要引蛇出洞,让秦霜自己露出纰漏来。 来到白家庄后,她看见庄上的人如此对云妙凌估摸着庄上的人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 所以她将计就计,知道王大虎可能会做手脚,于是将自己带来的人放远了些。 为的就是给王大虎出手机会。 只要他们胆敢向她伸手,那她就来个人赃俱获。 可哪里想到中途出来一个傅纪,将那些贼寇带走了。 她眼下没了人证,是无法在自己父亲和母亲面前坐实她的罪行的。 所以她才往衙门来了,想要问那些人的证词。 只是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可能让衙门的人为自己去要证词,所以她得赶在傅纪将人交出去的间隙拿到证词。 傅纪是带着人回来的,那些人没有马只能被拴在马后面,所以他们的速度肯定会很慢。 按照跑步计算,少不了三四个时辰,所以云岁晚断定人肯定还没到。 她一路赶过来,询问起门口当值的人今日是否有人押送人进来时,那当值衙役摇摇头,“未曾。” 云岁晚心里有了底,索性没有走远,直接坐到马车里等着。 眼见着天色黑沉下来,终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她下头一喜,立即跳下马车,没想到迎面就遇上了傅纪。 这大大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她原以为傅纪这样的人物是不可能自己来送这几个贼寇的,入了城就应该交给底下的人。 可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如此,她还怎么问话? 她心里很是不满,朝着傅纪浅浅行了个礼,“傅大人。” 傅纪看着是她也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云岁晚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得道:“我,我就是刚刚在林子里丢了东西,想过来看看是不是被他们给趁机拿走了。” 傅纪满脸的疑惑,不过最后还是道:“既如此,那你现在就去问。” 云岁晚心里打起鼓,走了两步,转头过来,“算了,你送人进去,我忽然又不想问了。” 说完径直走了。 傅纪看着她还未走远的背影,抬手撑住下巴,“这个裴家大奶奶行为举止很奇怪,有点意思。” 说完这才带人一起进了衙门。 而云岁晚这这边出来思考良久,索性去了公主府一趟。 玉竹见她来,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忙着就让人带她入了府。 云岁晚进去之后就对着玉竹道:“玉竹姑娘,今日我来是有私事求长公主。” “私事?” 云岁晚点点头,“我知道有些唐突,但说起来此事还算和生意有点关系。” “那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想让长公主恩准让我去衙门里见个人。” “谁啊?” “一个匪寇。” “匪寇?”玉竹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怎么和匪寇扯上关系了?” 云岁晚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但现在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可我进不去衙门,所以这才来长公主帮忙。 玉竹想了想着才将话送去里面给长公主。 长公主一听,有些意外,“她要去衙门怎么不寻他夫君?倒是寻到我这里来也是稀奇了。”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你随她去一趟。” 玉竹得了长公主话,陪着云岁晚去了府衙。 此时夜色沉了下来,两人踏入府衙之后,那值守的一听说是长公主的令哪里敢怠慢? 带着人就去了监牢。 云岁晚看着那几人道:“今日之事是不是王大虎唆使你们的?”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是的,是的,我们真没有想害你,这不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吗?” “贵人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 云岁晚看着他们,“要我放你们也行,在这证词上画押。” 几人一听立即点头,“行,贵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画押。” 她拿来证词,几个人全部画了押,云岁晚这才又道:“可你们做匪寇定然害了不少人?要是就这么轻易将你们放了也对不起那些被你们欺负的人。所以,罪可减轻,但不能免。” 说着看向玉竹,玉竹点点头,“此事我会交代衙门的人的。” 云岁晚吐了口气,这才收好东西往外走。 只是刚刚出来,却迎面撞上了裴砚桉。 看这架势分明是冲着她云岁晚来的。 云岁晚一愣,“大爷怎么来这里了?” 裴砚桉没接话,看了看云岁晚又看了看玉竹,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云岁晚手上的证词上。 瞬间,眉间凝结起一层寒霜。 “我还想问问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云岁晚哪里想到这里也能遇上他? 只得含糊道:“我来问些东西。” “问些东西?”他陡然提高了语气。 玉竹见状,看向云岁晚,云向晚朝她眨了眨眼。 玉竹这才道:“如今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那我就先回去同长公主复命了。” 云岁晚点点头,“今日多谢长公主和玉竹姑娘了,改日我再登门亲自谢过长公主。” 玉竹“嗯”了一声直接出了衙门。 一旁的衙差也感觉到气氛的微妙,悄悄闪到了一旁。 袅袅的业雾渐渐升起,悄然弥漫开,月影如钩,如缟如素。 裴砚桉看着她,“东西问完了?” “嗯。” 他蓦然转身,“回家。” 第54章 在她心里他甚至不如一个外人?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裴砚桉始终冷着脸,不发一言。 云岁晚见他这般也只能一直低着头。 不过是去了趟衙门,这裴砚桉至于冷着个大黑脸吗? 她心里摸不准他生气的点,索性也就不说话。 直到马车停在裴府门口,裴砚桉才终于开口:“去寻长公主所谓何事?” 云岁晚知道瞒不住,吸了口气,“去衙门寻个人。” “寻人?傅纪带回来的那群人?” 她继续点头,“是。” “就是为了你手上这份证词?” “是。” “和云家有关?” “嗯。” 一连串的问话,云岁晚一直都低着头。 回答也都是简单的“嗯”“是”。 虽然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可裴砚桉心里总不得劲。 此番回京他是带着巡察使的身份入京,所以不好在外多耽搁,加上惠州一事也需尽快同朝廷说明,所以进城之后放下云岁晚就进宫去了。 可没想到等他这头忙完再出来,天色都黑了。 他不能在京城多作停留,本来是想回府之后同云岁晚说一声就立即离开的。 不曾想半道上遇到了傅纪。 傅纪将他叫住,“这前脚才刚刚遇到你夫人,这会儿又遇到了裴大人你,还真是有缘,怎么?你也去衙门?” 裴砚桉一愣,云岁晚去衙门了? 她去衙门干什么? 傅纪瞧出他脸上神色不对,话音一转,“原来裴大人不知道你夫人去衙门啊?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去干什么?” 裴砚桉白了他一眼,“我家夫人去哪里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说完他转过街角就朝衙门去了。 却没想到遇到了长公主的人。 看情形,是云岁晚遇到了麻烦这才去请了长公主那边帮忙。 可问题是她为何找长公主却找自己?自己可是她的夫君,找自己不是更好吗? 他带着她从城外回来的一路那么长时间也没听见她说过什么,转头就去找旁人了?是因为对自己不够信任吗? 可若是连自己的夫君都信任不了,怎么还能信任一个外人? 还是说在她心里他甚至不如一个外人?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便一直在裴砚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忽然想起王书志说的那句夫妻之间也需要增进感情,不然会慢慢磨没的话。 如今云岁晚遇到事情完全没有想过找他的意思,难道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快被磨灭了? 他心里一下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气。 所以这一路从衙门到府门,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岁晚见他神色肃然,又一直没说话,小心地道:“大爷,不然先进府?” 裴砚桉看了一眼府门,摇摇头,“不回去了,我一会儿马上就要回惠州。” “这么快?” 听见这话,裴砚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夫人是不想我走?” 云岁晚刚刚那句话只是顺势的反应而已,至于他要不要走,如何走,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涟漪。 现在听见裴砚桉这话有些错愕。 下一瞬反应过来才摇摇头,“大爷是公事回京,若是不走只怕不好。” 裴砚桉眼里刚刚升起来的光瞬间又黯了下去。 两人各自沉默着,仿佛是在比定力一般。 漫长的沉默之后,还是裴砚桉先开了口,“云家那边是发生了事情?可需要我帮忙?” 云岁晚连忙摆手,“大爷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何须得着你?我自己解决就是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旁的要说的?” “啊?”云岁晚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大爷希望我说什么?” 希望她说什么? 裴砚桉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他这突然回来,云岁晚眼里除了惊毫无喜,行事上仿佛没他这个人一样,他心里是不爽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云岁晚一副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心不在焉的神情,心里的那点话全咽了回去。 撩起马车帘子就下了车。 “既如此,夫人回去,我回惠州了。” 说完,他骑上拴在府门口的马,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云岁晚见着人已经走远回过神来,这才出了口气。 敛了敛心神,这才回府拿了些药物和衣裳去了云妙凌所在的客栈。 她来得急,所以也没敲门,径直推门就直接进来了。 没想到却看见云妙凌正慌忙地将床幔扯开了来。 云岁晚一愣,偏头过去,“大姐姐,你这慌慌忙忙的怎么了?” 云妙凌闪烁其辞地道:“没什么。” “哦,我拿了些东西过来。”云岁晚应着,人却向床边挪去。 等到近了,她下意识扯开窗幔,云妙凌扣子还未扣上。 锁骨处和胳膊处红的紫的印子一下就暴露在云岁晚面前。 她眉头皱起来,“大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妙凌急忙将衣服收拾好,“没事。” 云岁晚抬手拉住她胳膊,云妙凌“嘶”一下叫出了声。 她这又放开,“大姐姐,你身上有伤?“庄子上的人还对你动手了?” 云妙凌见遮掩不住,低着头叹了口气,“活儿做不完就得受罚,这是庄子上的规矩。那王大虎不拿下面的人当人,那些打手动起手来也就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这两日,都有一个被抬出庄子了。” 说到这里,云妙凌深吸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 云岁晚鼻子一酸,看着云妙凌心里一阵难受,堂堂伯府的嫡长女,怎么就能被欺负至此? 她握着云妙凌的手,“大姐姐,这笔账咱们会算清的。” 云妙凌沉了沉眸,“晚晚,我实在不想牵连你。” 云岁晚摇摇头,“大姐姐,就算今日不是你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翌日,云岁晚一早就回了云府。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以云家二姑娘这个身份进去,而是佯装成府上的下人让王伯带她们进去的。 云岁晚想过了,正所谓树大招风,自己这么一进去消息只怕很快就会传到秦霜耳朵里去了。 她在府上的耳目不少,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去佛堂,必然会立即过来。 到时她还如何查证? 所以隐去身份最好,人不知鬼不觉。 可意外的是等她进了佛堂之后却发现那棵槐树早就不见了,连着整个后庭的地面都重新铺过了。 这么快连树和地面都重新收拾了? 她不用想也知道是秦霜做的,可是她为何这么紧张那槐树? 她左右看了看,估量出纳槐树所在的位置,然后让冷翠冰香帮着将那新铺的石板搬开。 云岁晚蹲下来仔细闻了闻,确实还是有一股怪味,只是很淡。 她想了想,对着冷翠道:“去拿锄头,沿着这个横面再挖一挖。” 秦霜虽然将那槐树挪走了,可那棵树已经几十年了,根深蒂固。 秦霜能将树挪走,可挪不干净所有的树根,玉妙凌既然说看着树根腐烂了,那么兴许她还能找到些什么。 冷翠拿了工具来就和冰香开始对着地面挖起来,没多久果然就发现了一些被扯断的树根。 云岁晚割下来一段瞧了瞧,竟发现那根的横切面居然发黑。 摸起来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感觉。 云岁晚沿着被撬开的地面左右走了几步,这槐树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至于让秦霜如此呢? 她想不出其中的关窍,只得先离开了府。 随后她带着那树根去了一个医馆,“大夫,能帮我看看这树根有什么特殊的,吗?” 大夫拿着那东西闻了闻,又切开了看了看,随即脸色一沉,“姑娘,这是剧毒之物啊!” 第55章 当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听见这话,云岁晚整个人僵在原地,“你说这树根有毒?” 大夫点点头,“我从医这么多年绝不可能认错,这是剧毒之物,不过这里面混合的毒物不止一种,有夹竹桃、曼陀罗、钩吻,且浓度极高。即便不吃下去,只是闻闻味道就能让人心悸、恶心、烦躁、头疼等,时间一长性命不保。” 云岁晚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瞬间惨白一片,“闻味道?” 她双眉紧皱,扶着一旁的凳子缓缓坐下来,一副失神的模样。 冷翠见她这样唤她,“主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岁晚木然地抬起头看她,“你还记得母亲生前最喜欢做什么吗?” 冷翠想了想,“好像是喜欢看书?” 云岁晚点点头,“是喜欢看书,可她最喜欢在那棵怀树下看书。” 冷翠不解地看着她,“主儿的意思是?” 云岁晚心里一片悲凉,冷笑着道:“母亲去世之前身体一直不好,我经常听见她剧烈的咳嗽,我以为她是真的生了病。” “可如今,只怕那病来得蹊跷。” 闻言,冷翠也跟着吓了一跳,“主儿的意思,太太是?” 云岁晚眼神一深,像淬了冰一般,“是我小看了她,竟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手段。” 她揉了揉头,对着冷翠道:“你去查个事情,动作要快。” 冷翠立即应下,“是。” 虽是才不过巳时的天,但日头已经老高,晨光透过廊庑下的空隙将光点洒了进来。 云岁晚回到家之后,就一直恹恹的。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想,那秦霜当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这么多年,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想到自己母亲最后弥留的那几个月,因为吃不下饭,整个人瘦削如柴,受尽了病痛折磨。 她心里是又恨又难受。 当天下午,冷翠就赶了回来,对着云岁晚道:“主儿,问过了,那庙里是有这么一个人,眼下已经被控制住了。” “那问过了吗?” 冷翠神情一变,点点头,“正如主儿所料。” 云岁晚踉跄地往后退了退,眼泪哗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捂住胸口尽量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片刻之后,她才吩咐冷翠备车,“去云府!” 进府之后,就去了明荷园,见着云老太太当即就跪了下去,“祖母,孙女有错,前来请罪。” 云老太太一惊,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的了?” “孙女去了庄子将大姐姐带了回来,未先得祖母应允是孙女的错。” 其实,昨天秦霜就已经知道了此事,可她却迟迟没来告诉给云老太太。 原因就是因为王大虎的事情办砸了。 她若来主动提及,反倒显得自己和这事情有关了,索性来了不知道。 所以,云老太太并不知道此事。 眼下听见云岁晚这么一说,先是有些懵,等回过神来后才呵斥道:“当真是胆子越发大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云岁晚俯身叩头道:“孙女自知有错,可孙女也是有苦衷的。”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苦衷?” 云岁晚这才抬起头来,“此事须得请了父亲、秦姨娘及各房叔叔婶婶来我才能说。” 云老太太不解地看着她,“这是为何?” 云岁晚再次府身叩头,“事关重大,孙女想等人都到了再说。” 云老太太见她一副正经模样,想了想吩咐底下的人道:“去叫他们过来。” 很快,人就都到齐了,三房的人除了二房老爷不在,其他的都在了。 云老太太见人到齐了,这才秉着气性道:“如此可说了?” 云岁晚这才道:“祖母可知道玲珑已经死了?而大姐姐也是遍体鳞伤?” 本来还怒气滔滔的云老太太听见后微微有些惊讶,她虽然是不喜欢云妙凌,可却从来没有授意过谁要她性命的话。 但若不是他,那授意者会是谁? 云老太太意识到什么,一下看向秦霜。 秦霜连忙摆手:“老太太,这事情我也不知道啊,最近夫君让我在府中思过,我是半步都没离开。” 说着朝云致远投去了一个求救目光,他这才缓缓道:“是有这么回事。” 云岁晚看着她:“你是没离开,可不代表底下的人揣摩你的意思。你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下,让身边的人传个信去,何须你亲自去?” 她转头看向祖母,“祖母,可您知道大姐姐是因为什么被秦姨娘如此针对的吗?” “是因为大姐姐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秦姨娘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想灭口。” 听见这话,众人都看向秦霜。 秦霜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二姑娘,你不要瞎说,什么东窗事发,什么灭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知道,可你知道将佛堂的大槐树挪走。” 说完她将那截槐树根递了过去。 “这个就是那槐树的根,虽然秦姨娘将树挪走了,可根子太深她挖不走,我便去了一块去问大夫,大夫说这根有剧毒。” “什么?剧毒?”赵柔不可思议地道:“可是根为何有剧毒?” “因为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人将夹竹桃,曼陀罗和钩吻大量提纯然后将其汁水浇到槐树下,而刚刚我母亲每天都会去槐树下。” 她看向云致远,“父亲应该还记得我母亲喜欢在那槐树下看书或者乘凉?她日日在那里,时时闻着这些味道,慢慢地就中了,。以至于后来她身体一蹶不振。” 听到这话,众人都震惊不已。 云致远看着她道:“你是说是霜儿害了你母亲?” “是。” 秦霜连忙解释道:“老太太,夫君,我没有,我哪里会懂什么提纯?更不要说害人了。” “我看分明是二姑娘私自带人离开,害怕被老太太责罚这才编出了这样荒诞的理由。” “是吗?” “那秦姨娘要不要见一个人?月白寺,秦姨娘每个月都会去,你应该不陌生?” 闻言,秦霜瞬间一脸惨白。 第56章 求你们还他们一个公道! 月白寺是一处极小的寺庙,就在北宁寺以西四十余里的地方。 这里香火并不旺,但秦霜每个月都会来。 云岁晚本来不知道这事儿,只不过上一世的时候,有次出门她刚好碰上了云秦霜出城。 那个时候她马车在后头,出城门的时候就见到了秦霜的马车在自己前面。 但那辆马车没走官道而是直接拐到了另外一边的岔道上。 旁的云岁晚不知,但这条道她是知道的,因着一路都是小路,而且途经的路上就一个月白寺,所以很少有人走。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呢。 直到后来她曾无意听见秦霜提起月白寺有个僧人会医术。 她才只当是秦霜是去看病,这件事只当个不打紧的话听了就过了。 可这次发现了槐树淬毒的事儿,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事。 月白寺的大夫究竟是谁? 会不会这种提纯术? 云岁晚隐约嗅到了不对的地方这才让冷翠去查寺里的情况。 而查出来的结果果然应了她的猜想,月白寺里那位医术高明的师父叫月争。 据她了解,秦霜有一位远方表哥叫刘争。 都带争,未免太巧了。 而且冷翠也问过寺庙里的人,确实有一位女子隔三差五会来找月争看病。 云岁晚自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冷翠那头已经让人将寺庙盯住了,眼下只要带人过去立即就能将人带来。 云岁晚看向云致远,“父亲,此人是关键,他一定知道母亲死的真相。”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云月如听到她这番话忽然道:“二姐姐好手段。” 她看向云致远,“父亲,这什么月什么争的人万一是二姐姐安排的呢?这不是非要往我母亲身上泼水吗?” 云岁晚冷笑道:“我冤枉,这刘争是真是假总不会错?而且他是秦姨娘的表哥,难道他会帮我?” 云月如也跟着笑起来,“人为财死,谁知道二姐姐有没有重金收买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钱就能收买任何人咯?” 见着两人争执,云老太太将拐杖一震,“好了,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云月如和云岁晚这才收了声。 云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着人去月白寺将人带来,不管他是偏帮谁,总要先问一问。” 见着这情形,云岁晚继续道:“祖母,父亲,我还有一事要说。” “什么?” 云岁晚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沓纸张,“上回说秦姨娘拿走私库的东西,秦姨娘不是说她只是拿去撑场子吗?可女儿发现了她收回这些东西的交易记录。” 冷翠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拿着送到了云老太太面前。 “你们都可以看看,这些东西确确实实是赎回来的,而不是拿回来的。” 那日寿诞之后,云岁晚本就不甘心,所以事后她也在查那些私库的东西。 这才发现了秦姨娘买回东西的记录。 云致远看着那些赎回的单子,哗一下扔到了地上,看向秦霜,“你果真在骗我?” 秦霜连忙道:“没有,不是的,这些,这些一定是二姑娘捏造的。” “事到如今,秦姨娘还要狡辩吗?你当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容得你如此欺骗吗?” “这些东西可都是白纸黑字写清楚了的,若是我诬陷你照着单子去找下家一切都明白了。” 秦霜闻言,身子一下就软了下来,她看向云致远,“夫君,我,我只是财迷心窍了,可我没有想过事情会闹得如此。” 云岁晚看向云致远,“秦姨娘分明就没有拿云家当她自己的家,她不过是图自己的私利罢了,父亲,你是被她蒙蔽了啊!” 云致远岂此时神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三老爷云致真见着忙劝说道:“大哥,没事?” 云致远看了他一眼,强摇摇头,“无碍。” 约摸一个多时辰之后,派出去的人就将月争带了回来。 进门之后云岁晚便大声道:“刘争!” 那“月争”立即回头看向云岁晚。 云岁晚冷哼一声,“看见了,我叫他刘争他立即回应了。” 刘争反应过来不对,连忙解释,“什么刘争刘不争的,我还以为你叫月争呢。” 云岁晚不想与她废话,直接道:“秦姨娘是否让你给夹竹桃、钩吻、曼陀罗这些东西提纯过?” 刘争一愣,连忙摇头,“没有,什么秦姨娘,我根本不认识。” 云岁晚看着他,“你连夹竹桃、钩吻、曼陀罗是什么都不问,便先说起秦姨娘,倒是稀奇了。看这样子你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啊。” 说着便拍拍手,外头冰香就带了一个僧人进来,“这位师傅,烦请你看看此人是不是月争?” 那僧人看了看点头道,“是。” 说罢她又指了指秦霜,“那你再看看每次去找他的人是不是她?” 僧人又看了看,“是。” 秦霜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我,我只不过是去找他看病而已。” “看病而已,那你遮掩什么?” 秦霜眼珠子转了转,“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病而已。” “是怕我们知道你的病?还是怕我们知道你出去和旁的人私会?秦姨娘这前有周枫,后有刘争,当真好手笔。” “二姐姐,就算我母亲去看病,就算她见了月争,那这也不能说明她害了你母亲啊!” 云岁晚诧异地看了看云月如,这样的蠢话还真就只有她能说出来。 她回头看了看云致远,脸色比起在寿诞日那时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岁晚哪里看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上次周枫的事情已经让他心里有了刺,如今再来一个刘争,他这脸还真是不能要了。 云岁晚白了云月如一眼,“你也不用着急,这事情总得慢慢查不是?” 她看向众人,“这提纯自然是要用大量的原材才能得到大量的原液,夹竹桃也就罢了,这钩吻和曼陀罗可都是极其珍贵之物,所售之价不菲,一般人买不起,可在望京城外有一个地方有这两种东西,且是大量种植。” “是碧心园?”赵柔道。 云岁晚点头,“正是,碧心园是望京城内最大的药商,他们不仅做差价生意还自己种植,如果猜得没错的话,秦姨娘想要大量提纯一定会去他们这里购买,虽然过去了这些年,但账目一定在的。” “所以,我去查了,确实有一笔大单生意是送到月白寺的,而时间正好是我母亲去世的前一年。” “而我也问过一些大夫,靠着散发的药性使得毒发的时间正好就在一年左右。” 云岁晚看着秦霜,“秦姨娘,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我母亲就是你害的!你为了谋夺主母之位才设了这条毒计!” 秦霜看着她,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云致远身上,“夫君,夫君你信我,你知道的我这人没有心胸。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有人上门求亲的,可我为何放着其他正室不要非要做你的妾室?是因为我本就不是一个爱争爱抢的人啊。” “所以,二姑娘这话当真冤枉。” 云月如见状也连忙跪下了求情,“就是啊,父亲,祖母,母亲的性子最是善良温柔,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害人性命的事情啊。” 云岁晚眉头蹙了起来,“善良?温柔?我倒想问问白家庄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是因为你善良?” 云岁将白家庄的事情都落了出来。 “私自用刑,草菅人命,纵容底下的人欺辱女子,这些叫善良?” 二房和三房两位太太原本就有些看不惯秦霜,平日府中之事多受她掣肘,可偏偏秦霜会做事会做人,她们挑不出理,只能自己打落牙齿活血吞。 眼下听见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赵柔立即道:“难怪我经常看见秦姨娘和那庄头隔三岔五就说什么拿银子出去安葬的话,感情是因为出了人命?” “何止是出了人命?王大虎禽兽不如,害了玲珑。”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岁晚循声望去见着云妙凌正从门外进来,她急忙过去扶住她,“大姐姐,不是说让你好生休息吗?” 云妙凌摇摇头,“从前我就是太懦弱,想着息事宁人一切都好,这才害了玲珑。如今我不愿再躲在后面让你护我,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秦姨娘有多恶毒。” 说完她撩起自己的胳膊,身上的伤一下就露了出来,“这就是庄子上惩治人的办法,活儿干不完就打,王大虎不仅打人,还强抢民女,玲珑就是被他糟蹋的、” “可怜她心中气不过想去寻仇,却因太过柔弱没有还手之力,这才白白送了性命。” 她一下跪倒在地,“祖母,大老爷,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也知道你们一向不喜我。我本不该说什么,可玲珑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不瞑目啊!” 云岁晚见云妙凌如此心中也有些发酸,接过话道:“王大虎是秦姨娘一手栽培起来了,虽然嚣张,但人命却还没出过,若不是得了谁的指使,他也没这个胆。” 秦霜一听这话,立即道:“这底下的人做事我如何知道?再说,我又怎么可能指使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云岁晚冷哼一声,“秦姨娘若是觉得自己冤枉,严刑拷打王大虎就是了,还怕他不会说吗?” 秦霜怔怔地看着她,眼睛像要淬出毒来,“你,你——” 却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朝着云老太太和云致远的位置叩下去,“父亲,祖母,求你们替母亲申冤!替那些因秦姨娘而死之人申冤!求你们还他们一个公道!” 第57章 “今日,我看谁敢动她!” 月色中天,初夏的夜漫着一股浅浅的潮湿。 云岁晚这一声叫冤让人无不动容。 云老太太看着秦霜一脸嫌烦,“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秦霜想辩解,可却不知道如何辩解。 云岁晚将她这些罪行都揭了出来,有理有据,她根本无从反驳。 好半天之后秦霜才颓然地往地上一坐,看向云致远,“夫君,你可还信我?” 云致远神色复杂,神情晦暗,没有接话。 秦霜场垂下头来,想了许久,忽而淡然一笑,“也罢,合该命就如此。” 她看向云岁晚,“是,你母亲是我害的,可那又怎样?她不得宠,身子本就弱,迟早是个死,我不过是让她早些让出位置而已。” “不中用的人何须留着?至于卖私库的东西,我不过是为自己谋个后路罢了!我怎会不知你们一个个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们根本看不起我!” “我人老色衰,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顺应天命罢了。” 她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也不再求云致远了。 直接道:“是送庄子还是将我关起来?亦或是说让我赔命?我都接受,只是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希望夫君和老太太念在骨肉亲情莫要伤了我的两个孩子。” “他们是无辜的。” 云月如一下扑过去,“母亲,我不要和你分开,你不会有事的。” “祖母,父亲,求你们饶过母亲?” 云老太太朝着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上前将云月如何秦霜分开。 “行了,别闹了!” 云月如却哭得更凶了。 云老太太不耐地吐了口气道:“秦霜为达自己私利,残害他人性命,按照家规,打二十个板子,送去庄子上,这刘争,就说他偷拿府中钱财还投毒送去衙门,至于王虎,即刻将他如何欺凌女子谋人性命的事情查清,然后送到衙门!” 说罢看向云致远,“你觉得如何?” 云致远迷茫地抬起头来,沉默了一瞬才道:“但听母亲发落就是了。” 听见这话,秦霜松了口气,留着性命,来日等自己两个孩子有出息了,她照样能回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云岁晚,眼里流出一丝得意。 云岁晚神色淡然,仿佛早料到这结果一般,随即走到屋子中间,“祖母,此事孙女不同意!” 云老太太看着她,“你待如何?” “孙女请求交报官府,该如何便如何!” 一听这话,秦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云岁晚,你是要让我死吗?” “死?死可太轻松了,我要让你做一辈子的内监,日日饱受那些亡魂的侵扰,永不安宁!” 云老太太脸色沉了下去,“不可!” 这样的事一旦报到官府那还得了?秦霜做的这些事情要是抖落出来,云家不就成了整个望京的笑柄?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云老太太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岁晚看过去,“为何不可?此事已经涉及人命,虽然是内宅之事,那也得要内监的人来发落才是,那刘争明明就是和秦霜勾结,为何要谎编理由?” 他们想息事宁人,可她办不到。 云老太太瞪着她,“这家里究竟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云岁晚看着她,没有退让的意思,“难道祖母就是这样掩耳盗铃治家的?” 云老太太一听,直接拍着桌子道:“胡闹!你跟谁说话呢?” 云岁晚直视着云老太太,“祖母,这件事我绝不退让!” 云妙凌见状也跟着道:“秦姨娘所犯的罪行天理难容,去庄子太便宜她了,如果祖母不愿交衙门,那明日我就去街上敲锣打鼓让世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云老太太气腾了,“来人,给我掌嘴!” 赵柔见着连忙劝道,“母亲,这大姑娘和二姑娘也是气话,你何必跟她们计较?她们年纪小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关窍,你细细说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云岁晚看了一眼赵柔,轻轻摇了摇头,“三婶婶的好意我明白,可今日之事我绝对不可能罢休的!” 赵柔心里一咯噔,朝她使眼色,“你这孩子咋这么执拗啊?” 二房这边也跟着道:“就是啊,二姑娘切莫胡说!” 云岁晚知道两位婶婶是在帮她,可死的人是她母亲,她如何能说服自己接受害人之人逍遥法外? 她眼睛有些泛红,“婶婶莫要再劝,今日我若是退让了,那往后我如何面对我的母亲?” “害人之人岂能留之?” 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云致远忽然走过来,语气生硬地道:“此事,就按母亲说的办!” 云岁晚转过头去看向云致远,“父亲还是如此,可怜我母亲对你真心一片,如今人都死了,你却仍然不肯让她瞑目。当初若不是你娶了秦霜,我母亲何至于此?如今我只是求一个公道,父亲难道都要阻拦吗?”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了云岁晚脸上。 瞬间红了起来。 云岁晚看着他笑起来,“看,就是这样,你除了打自己女儿还有什么能耐?今日你们若不报衙门,那明日我就去击登闻鼓!” 云致远脸色一沉,再次抬手想要打云岁晚耳光,可想要落下了的瞬间却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扯住。 “今日,我看谁敢动她!” 第58章 裴砚桉那日和云岁晚说出京之后,确实是打算 裴砚桉那日和云岁晚说出京之后,确实是打算赶紧回惠州的。 可就在到城门外的时候,他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难受得紧。 云岁晚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她去衙门要供词的目的又是什么? 太多的疑问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立时离开。 王书志瞧出他心中有事问起来,“裴大人是此番回京没有见到夫人?” 裴砚桉没做声。 王书志见他这副神情又继续道:“那是见到了?既是见着了裴大人为何如此?” 裴砚桉沉默了半晌,摇摇头,“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罢了。” 王书志闻言,看向他,“裴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倒是愿意为你排忧解难。” 裴砚桉看过去,沉吟了半晌这才看着王书志问起来,“不知道王大人夫人可有瞒你事情的时候?” “瞒我事情?” “或者,心中有事却不愿同你说呢?” 王书志想了想,“自然是有的。” “有的?” 王书志点点头,“譬如惹了她不高兴的时候,人嘛,总会有别扭的时候不是?” 裴砚桉仔细想了想,自己有惹云岁晚不高兴吗?这段时日分明是她惹他不高兴的时候更多? 若如此,那她闹什么别扭? 王书志瞥了一眼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大人是惹了自己夫人生气却未自知呢?” 裴砚桉一顿,不自知吗? 将最近的事情捋了一下,裴砚桉确信,自己没有。 王书志见他一脸笃定的神情,忍不住摇摇头,“看来裴大人一直是一个自信的人。” 裴砚桉不解地看着他,“王大人,有话便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恰在这时,永福急冲冲地赶过来,“爷。” 说罢看了一眼王书志,裴砚桉看了他一眼,“无碍。” 永福接着道:“说自从你出京之后,府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原来,裴砚桉从裴府门前离开没多久之后就让永福折了回去。 让他去问了永年最近发生的事情。 永福接着道:“先是云家大姑娘那边出了事,是大奶奶帮着她将这门亲事和离了,听说还受了云老太太的斥责。之后云家大姑娘被送去了庄子,大奶奶听说又跟着去了白家庄。” 难怪他会在那处林子里遇到他们。 “还有呢?还有其他事情吗?” 永福想了想,“哦对了,还有大太太说她装病什么的,生了大气,不过好像大奶奶自证了清白,还惩罚了府上一个丫鬟。” 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云岁晚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所以,她要那些人的证词是为了给云家大姑娘讨公道吗? 裴砚桉觉得还是有些地方没说通,“可知道那云家大姑娘为何被送到庄子上?” 永福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好像是被云老太太发落过去的。” 裴砚桉不是不知道云家的人是些什么人,这几年他很少去云府的原因就是因为懒得虚与逶迤。 云家老太太也罢还是云致远总是想同他这里得些便宜,可云家那些旁支上的亲戚又有几个是真有才干的? 云家人重面子,爱虚伪,云岁晚如今回去讨要公道能得好? 依他看未必。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难上路了。 王书志看出他的意思,朝着他低声道:“裴大人若是还想再多留一日也未尝不可,虽说你带着巡察使的身份,眼下既然面了圣就不该多留,可我们不说谁知道呢?”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 王书志眯起朝他点点头,“不过,裴大人,你可必须得保证和我们同时进潍城啊。” 裴砚桉笑起来,“多谢王大人,王大人的要求我自然明白。” 谁又知道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最终他们一起回了惠州,谁都挑不出毛病。 如此,裴砚桉便没有离京。 只是他也并没有着急去寻云岁晚,而是让永福先去找了王大虎,在永福的手里没有几个人能过得了两招不说实话的。 王大虎招架不住,一次性吐了个干净。 包括这些年秦霜如何收买人心,如何谋取私利等等。 等他一通交代外,连忙求饶道:“爷,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眼下能放我一条生路了吗?” 裴砚桉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也配和我讲条件?” 想到在林子里的事情,他又问道:“今日去拦截我夫人马车的人是你安排指使的?” 王大虎连忙磕头道:“是是,我这不也是因为受秦姨娘的指使吗?我真的只是个办事的。” 裴砚桉将身子挺了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你是如何指使的?” 声音不算很重的一句话却将王大虎吓个半死。 他如何敢说如何指使的? 见着他不答,裴砚桉眸色加重,“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王大虎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抑,吐了口唾沫这才颤声道:“我,我就是让他们吓唬吓唬她们,然后——” \"然后什么?那几个人就在衙门若是有半个错字,我撕了你。\" 饶是王大虎平日再嚣张此时在裴砚桉面前也不敢欺瞒,只得老老实实道:“就是让他们去侮辱大姑娘和二姑娘后,然后,然后直接解决掉。” 说完,王大虎连忙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秦姨娘指使我的,和我无关!” 裴砚桉眼神骤然收紧,“豁”地一下抽出剑,一下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刀锋过处,王大虎的脖子以已经出了血。 王大虎只觉得身下一热,整个裤裆都湿了。 他磕着头道:“对不起,大人,求你别杀我,我还有一事可以告知您。” 裴砚桉这才安耐住杀人的心,“什么?” 王大虎颤抖着道:“那个,二姑娘的母亲并非病死的。” 裴砚桉看着他,俯身下来,猛地一捏着他的道:肩膀道:“什么意思?” 王大虎这才道:“此事我也知道得并不真切,那时秦姨娘就秘密处决了两个贴身丫鬟,当时是我经手的。” “我瞧着那两个丫头有几分姿色,就拿来玩玩,她们为求生说了钩吻、曼陀罗要提纯这样的话,还说是送去给了大太太那边。” “而之后,我瞧着人也没事,便就没再提此事。” 裴砚桉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沉思了半晌,这才又匆匆出了趟城,再回来就见到眼前这副情形。 众人齐刷刷地朝着云致远的方向看去,都是一惊。 裴砚桉怎么来了? 云岁晚也没想到,“大爷?” 裴砚桉冷着脸,看了一眼云岁晚,然后往她面前一站,将她护在身后,“云大人这是要打我的夫人?” 第59章 她既是你的夫人,也是我云家的女儿 云致远官阶虽然说只比裴砚桉低半品,但裴砚桉此次能过磨勘,将来前途必然不可估量。 加上他本身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云致远是有些怵他的。 听见他这么一问,收起了脸色朝着他道:“贤婿这话说得,她既是你的夫人,也是我云家的女儿,她做错了事情,我这当父亲的难道还不能教导了?” 裴砚桉看着他,“所以云大人的教导就是抬手打人?” 云致远:“……” 见他不作声,裴砚桉继续道:“我怎么听说是你们云家的人做错了事情,我夫人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怎么,这世道是连公道都不能让人讨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云老太太站了起来,“孙婿这话可就说岔了,公道自在人心,今日秦姨娘犯的错我们都知道,所以从头到尾我们也未曾偏袒过秦姨娘一句。” “说到底都是家事情,事已至此,又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云岁晚望向云老太太,眸色沉黯,“是难堪,还是祖母还在想维护云家的面子?这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着遮遮掩掩维护来的。” 云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不要以为有夫君替你撑腰,说话越发放肆起来,说白了,这是云家家事,还容不得旁人来置喙。” 云岁晚正要再说什么,裴砚桉抢先一步道:“是吗?仅仅是家事?” 他朝着外面道:“将人带进来!” 很快,永福就带着今日在城外要欺负云岁晚的那几个男子以及王大虎。 “秦姨娘或许不认识这几人,大家也都不认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承认自己是受王大虎的差遣要对我家夫人不轨。” “而我手里也有一份王大虎的供词,说是受了秦姨娘的吩咐办事的。” “这些人,脸上带刺字,我想不用我多说云大人应该知道怎刺字意味着什么?” 刺字本就是一种酷刑,在大盛朝,一般囚犯是不会被刺字的,除了一些重要囚犯。 裴砚桉当时在林子中见到这几个人的时候就对这些人脸上的刺字有想法,只是当时人是傅纪带走的他也就没有机会再问。 而且他此番回来身份不一样也不好去细查。 可王大虎说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这些人罪名一定不小,不然怎么会答应杀人的活儿? 所以特意去查了这事。 望京城衙门虽然收容囚犯,但其实很多刺字的犯人都是放到城郊单独的地方的。 裴砚桉去查的也就是这些人当年犯的什么罪。 谁知者一查却发现这几个人居然是涉及当年党权之争的囚犯。 当时皇上还没有立太子,底下的皇子们自然是个个都在争取,这其中就有人拉拢朝堂重臣。 皇上看见眼里很是不开心,这才严查了结党营私的人。 其中就以梁亲王最盛。 皇上自然拿他当靶子以儆效尤。 底下的人也都被送去了监牢并刻下了字。 他带着人过来也是想让他们亲自说出秦姨娘的罪行。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掣肘云家的把柄。 云致远听见裴砚的话有些不太明白,“刺字我是知道,可这和今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裴砚桉看着他,“我若说是这些人是当年梁王底下的人呢?” 云致远闻言,一下瞪直了眼睛,“不是,贤婿,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怎么可能和梁王扯上关系呢?” 说白了,这件事如果裴砚桉存心要整他,他上参一本到皇上跟前说他雇佣梁王之人,那他就和梁王扯上了关系。 那可是被皇上亲自发落的人,他如此只能让皇上对他产生看法。 云致远看看王大虎,又看看秦霜,“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还能说什么?最终是无奈摇摇头。 裴砚桉摆明了的如果不让秦霜去衙门就要上奏的意思,云致远赌不起,只将秦霜推了出去。 正是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夫妻各自飞的话。 说着他又看向一直跪着不吭声的刘争。 “还有这位,什么神医,不过就是靠五石散帮人产生幻觉让自己舒服些罢了。” 说罢他紧紧盯着刘争,“你可知道这是禁药,私自贩卖五石散是要做监的?” 刘争吓得不行,“我,我没有,就是寄放在我那里而已。” “寄放?当真是个好理由。” 说罢裴砚桉又让永福带了一个叫薛程进来,“你既然不承认,那这个人你认识?” 刘争看着那人一下跌坐在地,“我,我不认识!” 不认识?既如此,那不如听听他自己如何说的? 薛程看着众人,“我,我就是城里一个卖这五石散的,每隔几天都会给刘争送东西过去。” “我只听说附近有些村子里的人都会去找他拿药,其实拿的就是这五石散。” 裴砚桉看着云致远,“云大人,你可真是娶了一个好夫人,前有雇佣梁王的人企图害自己人性命,现在又有一个用五石散蛊惑百姓的人。” “你倒是说说这两样都参上去皇上会如何想?” 云致远脸色一片惨白。 刚刚他之所以不想报官除了有和云老太太一样的想法外,其实还在于自己这的脸面。 堂堂翰林府的人,身边人先后两次给自己戴绿帽子,这传出去同朝为官的人如何看他? 而且这么多年她在服侍自己一事上格外周到用心,云致远还是觉得可以留条命。 可现在看自己要是包庇,到时东窗事发,他担不起这责任。 眼下反而是将此事闹得更大对自己有利。 这样起码向世人说明了自己和她不是一路人。 云致远哪里还敢留人,匆匆道:“来人,将秦姨娘关去祠堂,明早送往内监衙门。” 闻言,云岁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听见这话,云月如一下跪在云致远面前,“父亲,不要啊。” 可云致远分明铁了心。 云岁晚看看她又看裴砚桉,此时他眼里竟然没有丝毫同情,是她错觉了吗? 云致远看着裴砚桉,“贤婿,好歹是一家人,还望你看在两家姻亲的面子上手下留情,这有些事情?” 他的意思自然是将刘争卖五石散和那些贼人的事悄悄隐藏起来。 裴砚桉没答话,而是看向云岁晚,“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今日裴砚桉的出现就已经让她很震惊了,而现在裴砚桉居然在为她主事,这实在让她很难将记忆中的那个裴砚桉和现在面前的人重合。 她思筹了半晌,“我说过,该如何便如何!” 云致远听见这话暴怒不已,“我都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你要让云家被牵扯进梁王的案子?” 云岁晚摇摇头,“父亲可能想过,你做得越彻底越显得你坦荡?而且秦姨娘入了内监,你大可一封休书过去,自然就连累不到你了。” 听见这话,云月如朝着她大吼道:“你就是个蛇蝎毒妇。” 说完跑着去追秦姨娘去了。 云致远愣了半晌,深深看了她一眼,往一旁跌坐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大家各自散去。 永福和府上的家丁带着刘争他们也去了衙门。 云岁晚扶着云妙凌起来,“如此,我就不叨扰祖母和父亲休息了。” 退出了园子,裴砚桉紧随其后。 等到了府门处,云妙凌这才道:“晚晚,我来时驾了马车,我先回客栈了。” 云岁稳拿叫住她,“我送你。” 云妙凌看了一眼裴砚桉,“不用了,你们说说话。” 等到云妙凌的马车离开之后,云岁晚才道:“今日的事情大爷费心了,这恩情我会记着的。” 裴砚桉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哦?就只是记着?” 第60章 “将夫人送回去。”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云岁晚到现在整个人都还是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 尤其刚刚在面对云老太太和云致远的时候她整个神经都是紧的。 现在听见他这么一问,只觉得发懵,根本没有心思去揣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怔怔地看着他直接地道想要,“大爷是什么意思?想要妾身如何?” 裴砚桉其实也没想过要让云岁晚如何。 今日他为了她留下来,为了她查了一天才搜罗齐这些人和证据并不是要讨要什么。 只是忙了一天,到头来云岁晚没问他为何而来,也没关心他一句。就一句记着了,还说什么费心了的话,他心里就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裴砚桉看着她,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探寻,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出来又如何?是要她感激涕零吗?还是说要她对他感恩戴德?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定定地看了云岁晚半晌,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在了一声浓稠的叹息声中。 他看着她,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 “今日的事情夫人放心,我会让永年处理好的,不会让他们有翻身的可能。” 云岁晚没想到他沉默这么久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看着他,这才觉出他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大爷没事?” 裴砚桉眼神微凉,俯身看着她,“无事了。” 说完又吩咐一旁的人,“将夫人送回去。” 然后这才重新上了马,调转马头,身子一昂,提着缰绳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风驰电掣。 云岁晚望着如墨的夜,在原地呆了许久,随即又回头看了一眼云府的门头。 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等她回家之后,冷翠就去烧了水,“主儿,我伺候你沐浴了歇息着。” 云岁晚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水房。 当温热的水浸透身子,温暖袭来的瞬间,云岁晚往木桶上一靠,一整日的疲惫在这时倾泻下来。 她微微闭起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母亲的画面。 贺如梅病重那会儿,云致远早就不来她们园子了。 那个时候,秦霜独宠,府中趋炎附势的人不少。 因此,贺如梅心中抑郁越发厉害,病情也更重。 那时的她怨过老天的薄情,也求过上苍的怜悯,遍访过名医,可一切都是无用。 最后,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的面前慢慢烟消云散。 送葬的那天,她伤心欲绝。 而这些年,看着别人能承欢膝下在母亲身边,她心里不是没有过羡慕和嫉妒。 她总是想如果自己母亲还在,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 可这样的想法越多她心里就越难过,她知道不能沉溺在伤痛中,安慰自己让自己要朝前看。 所以,她后来就不怎么去想这些事情了。 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她心里除了痛更多的是怨恨。 她怨恨秦霜心狠手辣,也怨恨父亲的喜新厌旧。 更是怨恨自己为何没能早早发现。 她想了很久,整个人没在水中,直到水变凉了,冷翠一直未能听见有动静这才进来问道:“主儿?您没事?” 云岁晚缓缓睁开眼,这才道:“进来替我更衣。” 那天晚上,云岁晚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一阵接一阵地做梦,一会儿是自己和母亲小时候的情形,一会儿又是梦见她回来的情形。 直到天色慢慢泛出晨光,她才囫囵地睡着。 忽然裴砚桉的脸出现在她脸前,她陡然惊醒,整个人从床上惊叫着坐了起来。 冷翠闻声进来,“主儿,没事?” 云岁晚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摇摇头。 怎么会梦见他了? 想起昨天裴砚桉帮自己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儿,“几时了?” 冷翠道:“主儿,已经是辰时了。” 她无心再睡,起了身。 等用过早膳后,吩咐冰香道:“去备份厚礼送到昭平侯府傅家,就说是答谢他出手相救之恩。” 昭平侯府这礼是必然要送的,她与他不熟,并不想欠他恩情。 冰香领了命出了门。 冷翠从厨房端了早膳过来,进屋见着她神色憔悴,有些担心地道:“主儿,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我看你身子虚弱得很。” 最近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情,云岁晚忙完这头又要顾那头,确实身心俱疲。 加上上一次的病也没好断根,这才点点头,“好。” 侧头间,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一旁不远的梳妆台上,上次裴砚桉给的令牌还在上面。 她想了想,“拿着东西去宫里太医过来看看。” “是。” 冷翠拿上东西这才出了门。 等到太医来看过之后,沉声道:“早前就说过夫人这病是亏在底子,得慢慢调养,如今观夫人脉象虚浮无力,外强中干,再这样下去你身子要亏空的。” 冷翠一听这话不得了,急忙问道:“太医,那这这么办?” 太医叹了口气,“好在夫人还知道重视,眼下我开些药给夫人只能慢慢养着,切忌多思多忧。” 冷翠这才谢过了太医,“是。” 等送走了太医,云岁晚又睡了个回笼觉,到晌午的时候才起身。 冷翠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就端了药过来。 “主儿,可是不能再马虎身子了,这药已经纳凉了。” 云岁晚看着,端起来一骨碌喝下,满嘴苦涩。 放下碗的时候,看了看外面的夏景,对着冷翠道:“这个时节,悦来居的河鲜最是美味,尤其一道韭黄炒河虾最是酥脆。” 冷翠听见这话,问起来,“主儿是想吃河虾?那我即刻叫人去买一份过来。” 云岁晚摇摇头,“出去吃,叫上大姐姐。” 冷翠本是劝她休息,云岁晚却道:“睡得身子酸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冷翠觉得这话也没错,点点头吩咐人套了马车去了。 只是接上云妙凌之后,云岁晚却让车夫调转了方向,“去云府。” 冷翠一听立即道:“主儿,昨天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只怕老爷和老太太都对你不满,你此刻回去不是找不痛快吗?” 云妙凌也跟着道:“就是啊,晚晚,此时还是避一避最好。” 云岁晚笑起来,“谁说我要去府中了,这不是去吃好吃的吗?我想顺道叫上芳姨娘和景俞。” “芳姨娘?”云妙凌看着她,“我记得从前的时候你和她往来不多。” “嗯,不过上次提醒我带些的人正是她,而且这段时间她也算帮过我两回,总要谢谢人家。” “原来如此。”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旁的街角处。 冷翠让王伯将话带给了崔玉芳。 崔玉芳听见这话的时候她也很诧异,想了想还是跟着出了府。 上马车后,一行人这才往悦来居去。 几人到雅间坐下来,云岁晚点了菜。 等上菜期间她端起一杯茶水朝着崔玉芳道谢,“芳姨娘,那日你提醒我带人过去的事情多谢了。” 云妙凌听见这话,也跟着道:“就是,我也该谢谢芳姨娘。” 崔玉芳被她们这么一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也只是随口的话,两位姑娘不必如此。” 云岁晚笑起来,看着她道:“芳姨娘客气了,你心思澄澈、缜密,我瞧着只怕府上很多事情你都了如指掌,不然依着秦霜的性子还能容得下你?” 崔玉芳一惊,看向云岁晚,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大姑娘这话是在夸我吗?” 云岁晚目光拢过来看着她,“芳姨娘难道觉得不是夸你?” 崔玉芳嘴角沉了下去,半晌之后才道:“大姑娘今日请我过来是想问什么?” 第61章 处理好事情,尽快回望京。 悦来居的河虾都是当天新鲜的。 半指大的活虾,直接下锅炒,虾壳瞬间变成红色的透明状,一眼就能窥见里面雪白的虾肉。 撒上一把椒盐,再放入翠绿的韭菜段,色香味俱全。 店里小二将炒河虾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香味正盛。 丝丝缕缕地飘进鼻子里,让人垂涎。 可此时,整个雅间却被一层微妙的气氛笼着,谁都没对那盘河虾展现出多高的食欲。 云岁晚看着崔玉芳,“那芳姨娘呢?是否有什么想要主动和我说的?” 崔玉芳听得一惊,半晌之后却释然一笑,“是,大姑娘被送去庄子时我便知道秦霜的打算。这些年,秦霜做的事情大多我也都知晓。” 云岁晚脸上的笑意隐去,露出一层冷色,“所以秦霜给我母亲下药的事情你是不是也都知道?” 此话一出,云妙凌和云景俞都惊讶不已。 崔玉芳眼神黯了下来,“这事我确实一早就知道,当初秦霜忙着要将太太的园子做成佛堂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我无意听到她和工匠说能不能将院里那棵槐树挪走,可工匠说大树根深蒂固,连根拔起这连着好几处园子都要波及,这才没动。” “我觉得蹊跷,趁着没人的时候去看过,发现了那槐树根系很奇怪,割了一段去问大夫才知道由于常年的浸泡,那槐树根已经染了剧毒,且已经有腐朽之状。” “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云岁晚眼里满是疑惑。 崔玉芳摇摇头,“那个时候俞哥儿还不大,秦霜又将老爷哄得服服帖帖,我,我没有实际证据,所以不敢戳破这一切。而我一直不愿告诉你也是怕你以卵击石,太太已经走了,你知道了又如何?她应该是希望你过得顺遂。” “只是这事儿终究是我对不起太太,大姑娘,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 云岁晚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母亲冤死,做女儿的不能替她申冤,我又如何能顺遂?” 云岁晚看着她,眼中满是痛苦。 云妙凌拿水过来,“好了,晚晚,都过去了,没事了,如今秦霜遭了报应,你母亲此刻也可以安息了。” 云岁晚垂眸下去,嚎啕出声,好半天才止住。 看向崔玉芳,“那先前那位姨娘呢?” 崔玉芳点点头,“我听人说过,那位姨娘死后身上多处淤青,我估计并非正常死亡。” 云岁晚冷笑出声,“从前我只以为秦霜这人嫉妒、市井、贪财、自私,如今才知她心狠手辣,心思深沉,当真是我小看她了。” 说罢看向崔玉芳,“若是猜得没错,芳姨娘的病是装的?” 崔玉芳赧赧一笑,“大姑娘都看出来了?” 云岁晚哂笑了一声,“若非如此,只怕你也遭了秦霜毒手。” 崔玉芳一时红了眼睛,“我是孤女,没有可以靠得住的娘家,府中也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为了俞哥儿我只能如此,装病,让她以为我只是个不中用的人。” “那芳姨娘可想过做这主母?以后不受人欺负?” 闻言,崔玉芳惊了好半天,“大姑娘意思是让我做正室?” “是,论相貌才情和智慧,你都不输任何人。” “可是——” 云岁晚看着她,“芳姨娘,云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祖母一心只在人情脸面上,而父亲只能算窝里横,两个叔父也都没有才学,云家无人。” “若是你不愿做这正室,父亲必然再娶,若是进来的人仍旧和秦霜一样呢?我看俞哥儿上进,若是他能出息了,那新的主母会不会起心思?” 崔玉芳神色顿时冷峻起来。 其实云岁晚这般打算除了这些原因还有自己的私心,眼下她是将自己的祖母和父亲惹恼了,云月如也必定不会和自己善罢甘休。 经此一事她越发看明白了这云家的嘴脸,既如此,自己母亲的嫁妆为何要留下来给那些连她生死都不在乎的人? 她没这么宽宏大量。 而且若是云家有个自己知心的人,对她以后也是助益。 起码像云妙凌这般被送去庄子的事情不会发生。 她看着崔玉芳,“若是你也有此心,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崔玉芳看了她一眼,思忖了好会儿终于点点头,“好,为了俞哥儿,我愿意试试。” 云妙凌见该说的话已经说开,端起一旁的茶水站起来,“如此,我们以这杯茶为界,从此过去种种的不好都让它埋进土里,未来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再不做任凭别人拿捏的人。” 云岁晚也端起茶站起来,“对,让不好的都过去,咱们往前看。” 几人一起碰杯将茶饮尽,这才坐下来品鉴起桌上的菜色来。 - 另一边裴砚桉从望京出门之后,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晚上赶上了王书志他们。 一同进城后,一直都是沉着一张脸。 连着几日都扎在了衙门整理公务。 到第四日上终于将东西整理好这才又去了王书志府邸。 王书志像是早料到他会来一般,已经煮好了一壶茶,推过来到他面前。 “此番进京我一直想同裴大人道谢来着,姚槐能保下来,多亏大人帮着说话澄清,虽然是降官到了县衙但起码没有还有升上来的机会。” 裴砚桉“嗯”了一声,“答应王大人的事我自然是竭尽全力,而且我也是想为百姓留个好官。” 说罢他端起茶一饮而尽。 王书志再添了一杯,“裴大人,喝茶得品。” 可裴砚桉端起来仍旧一饮而尽。 王书志再添第三杯的时候,裴砚桉拦住道:“不喝了,这茶还是太淡了。” “是吗?我看是大人你心火太重。”王书志笑笑道。 裴砚桉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了会儿才又道:“如今潍城已经巡察得差不多了,后日我便启程去江城,临行前想来你这里看看。” 王书志点点头,“嗯,料到了。如此,我便祝大人一路顺意,往后前程似锦、” 裴砚桉点点头,“惠州有王大人这样,‘不务正业’的知府在,想来会安居乐业的。” 说完,起身准备出门。 王书志叫住他,“裴大人,等下。” 他回转身看他,“怎么?” 王书志将一个绣囊递过来,“我让我家夫人绣的,我看裴大人最近应该辗转难眠,眼下都乌青了,所以特意做了这个安睡香囊。” 裴砚桉看着那香囊想起之前云岁晚也会经常给自己做。 或是让他系在腰间,或是放在床头,也是说有益气助眠的功效。 但那会儿他还觉得那是闺阁间的东西,不可能戴出去。 他低头拿着那绣囊,接过来,“多谢。” 王书志笑起来:“裴大人,其实若想日日睡得香甜除了这个,还是得靠你自己最管用,夫妻间的事情最是玄妙也最是简单,将心比心,我相信裴大人和你夫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裴砚桉嘴角微勾,摆摆手,出了门。 出潍城的那天,王书志亲自将他送至城门。 裴砚桉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做个了个拱手的手势,调转马头就继续往南去了。 他打算好了,加快速度处理好事情,尽快回望京。 第62章 “四姑娘回来了?” 有永年盯着,秦霜的事情很快就有了定论。 只谋害当家主母性命一条罪名就足以使秦霜在内监坐上一辈子了,再加上她指使下面的人草菅人命等等。 最终秦霜被罚三十廷仗,扔进内监,不允许任何大夫医治。 事情很快传来出来,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骂秦霜恶毒狠辣的,也有说她自作自受的。 而除了这些更多的是骂云家做事凉薄。 云致远为了避嫌早早写了一封休书给秦霜撇清关系,许多人都说这云家行事太过自私,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些话传进云家,云老太太气得当即就病倒了。 云致远上朝也都觉得脸面无光。 索性告了病假。 而沈慧兰听见这事儿先是惊讶,后是唏嘘。 对着李妈妈道:“瞧,我就说那桉哥媳妇不是良善的,做起事来心狠手辣呢,连自己祖母、父亲的脸面都不顾。” 李妈妈闻言,低声凑到她跟前,“太太慧眼如炬,不过她不会这样对咱们裴家?” 沈慧兰当即一拍桌子,“她敢!咱们国公府能和区区一个伯府相比?就她心里那点事,我只是懒得与她计较,若是触到了我底线,我饶不了她。” 李妈妈点点头,“太太所言极是。” 另一边,云岁晚听见消息自己一个人坐了许久。 秦霜遭此报应,她没并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只觉得若是早些发现,也许自己母亲就不会走得那么早了。 冷翠见她神伤,劝道:“主儿,逝者已矣,你也别太伤心,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云岁晚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看了看外头,“去套马车,我要去趟大姐姐那儿,等这边忙完了,寻个日子,我想去寺里给母亲做一场法事。” 冷翠应下,“是。” 到云妙凌住的客栈的时候,她正在看手里的账册。 这是昨天云岁晚差人送来的。 “大姐姐,这些账册看得如何了?” 云妙凌指了指一边放着的几本,“喏,都差不多了,有出入的地方我都标出来,你看看要不要再看一遍。” 云岁晚摇头,“大姐姐,既然我选择让你来做我的账房先生自然完全信任的。眼下新铺子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这以前的账目我想尽快做完。” 云妙凌点点头,“最晚明天,就可以全出来了。” 云岁晚看着她,“对了,大姐姐,今日来除了问账目的事情,我还想问问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要回云府?” 云妙凌听见这话,这才将手里的账册放了下来,她摇摇头,“我不想回去了。” “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不是。”云妙凌看着她,“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知道的,我父母走得早,在云家,我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关注,尽管我小心翼翼地活着,尽量不出错但最后的结局你也看到了。后来嫁了人,虽然母亲临走前给我留了嫁妆,可我活得依然如履薄冰。” 云妙凌叹了口气,“晚晚,以后的日子我想活成我自己,我不想再靠谁了,而且我也靠不了谁。” 云岁晚本来是想劝她要不要回云府的,如今听她一说,改变了主意。 “行,大姐姐如何打算我都支持你。只是你若是不想回云家,那这客栈也不能长待,不然我给你找一处院子?然后再安排些人过去?” 云妙凌笑起来,“这一点我与你不谋而合,不过不用麻烦你我已经看上了一处院子,已经交了定金了。等过两天我就搬过去,母亲嫁妆里还有两间铺子,我想不如都交给你来打理,我就专心做你的账房先生。” 云岁晚听见这话,有些意外,“交给我?” 云妙凌点点头,“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如你,而我更擅长算账,我们各司其职不是更好?而且这两间铺子一间是做胭脂水粉的,一间是做布庄的,再加上你的首饰铺子,咱们这不是都齐全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云岁晚觉得这主意当真不错。 想了想应了下来,“好。” 从客栈出来之后,云岁晚心情格外的好。 如今秦霜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自己手上的铺子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眼下只要铺子正常开张,她再慢慢将其他几个铺子与裴家腾挪干净,那这和离的事情就算不远了。 到时候,自己也像大姐姐一样,重新寻个宅子,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这么一想,她吩咐冷翠道:“最近同程妈妈说一声,注意着宅子,若是有院落清幽,房型又好的就去看看。” 冷翠看着她,“主儿,大姑娘不是说找到房子了吗怎么还要看?” 云岁晚笑起来,“我啊,是为自己看的。” 接下来的几日云岁晚依旧在铺子上打转。 如今铺子上已经完全打点好,春景阁那边效果也还不错,几个头牌本就气质不俗,将云岁晚精心挑选的首饰珠翠一戴,好些人都问是哪里买的。 她选了个好日子,眼下只等着开张营业了。 这天晚上,她检查完最后一批首饰回府,到了府门时就发现门口停了三辆马车。 正奇怪是谁来了府上,就见有人从府中出来去马车上拿东西。 云岁晚好奇问了一句,那仆从道:“回大奶奶的话,是四姑娘回来了。” 她愣了片刻,“四姑娘回来了?” 云岁晚恍然,前一世,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沈慧兰膝下总共三个孩子,除了裴砚桉和裴鹤丞外还有一个幺女,正是这位四姑娘,裴蓉。 裴蓉性子娇纵,向来看不上她。 当初进府门的时候,裴蓉还未出嫁,常常挑她的不是。 那个时候,她应付得头疼。 后来好不容易嫁了人,还是在离望京两三日车程的梁州,她云岁晚高兴得一宿没睡着觉。 只可惜不到两年时间,裴蓉就因为怀了身孕,在梁州住不惯非要闹着回来。 住回来后,云岁晚才发现她脾气越发见长。 而就在裴蓉怀胎七个多月的时候,因为和她龃龉,不知怎么她人忽然扑上来,云岁晚下意识一躲,佩蓉就撞到了桌角上,早产了。 为着这件事,她硬生生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整个膝盖都跪烂了,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 也就是那场大病才使得她身子越发羸弱。 云岁晚看了一眼外面的马车,吩咐冷翠和冰香道:“以后四姑娘那边的事情能避着就避着些。” 主仆三人进了秋水园,冷翠打了热水过来,云岁晚刚擦了脸,就有仆从进来道:“大奶奶,大太太说今日四姑娘回门,特意吩咐人备了家宴,让你过去。” 第63章 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非得娶她回来。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云岁晚虽然心里不想去,可是裴蓉回门她若是不露面只怕依着裴蓉那性子必然会再来。 她想了想反正这两三个月时间内自己的事情差不多也就能理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应下来,“好,我更了衣服就过去。” 云岁晚重新选了一件素色的衣裳,这才往念安园去。 人刚到,老远就看见一抹艳色坐在抄手游廊尽头的亭子里。 瞧着体态,正是裴蓉。 她收整了心绪,往抄手游廊尽头过去,“四妹妹,好久不见。” 裴蓉撇了她一眼,“哟,这不是大嫂嫂吗?” 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嫂嫂怎么看着清减了不少?” 云岁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天气热了,没什么胃口,看着自然就清减了。” 她并无继续停留的意思,“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说着就要往里去,却被裴蓉叫住,“大嫂嫂,何必这么着急?我可是听母亲说了,你最近一直抱恙在身,不来母亲这边请安的事情也是常有的,这会儿装什么恭敬?” 听着这话,云岁晚估摸着沈慧兰肯定同她吐了不少关于自己的苦水。 她抬眼过来,“四妹妹刚刚不也说是抱恙?我这也是害怕病气传给了母亲。” “哦,说起来,我上次风寒还没完全好彻底,如今都还在喝药,四妹妹如今有了身孕,最好也离我远一些。” 裴蓉听见这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大嫂嫂也就糊弄糊弄母亲。” 云岁晚笑起来,“四妹妹既是觉得我说话不真,后退什么?” 说完这话,她再不看她,抬脚离开。 裴蓉看见她背影,气得拍着桌子道:“就这样的,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非得娶她回来。” 身边的魏妈妈安慰道:“主儿,当心身子,您这还怀着孕呢,和她计较什么?” “和她计较什么?当初要不是她,心羽能嫁去边州?” 裴蓉看着她走远的方向,“反正有我在,我就看不得她逍遥快活。” “是是是,主儿,可眼下你这身子才是要紧啊。”魏妈妈看了一眼她肚子,意味深长。 裴蓉脸色微变,“我知道,后面我会注意的。” 今日的家宴是曹佩娥专门从外面悦来居定的,自从上次家宴上的事情她没得半分好处后,索性干脆找了外面的酒楼直接定回来。 沈慧兰看着一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觉得此次操办得不错,加上上一次她售卖那些滞留的首饰露了脸,也就没有立刻让她将中馈交回去。 她这边不说什么,云岁晚和曹佩娥也就默认现在的方式,双方都很满意。 一家人陆续进了屋子坐下来,彼此打过招呼便各自落座,随后开始动筷。 饭吃到一半,裴蓉瞟了一眼沈惠兰忽然有些感慨地道:“果然还是回家好,这回家有亲人陪在身边,我这饭都能多吃两口了。” 沈慧兰一脸怜爱地道:“觉得家里好就多待些日子,反正梁州气候多变,到时就和你婆家去个信,就在这边生孩子,我能看着也安心些。” 她这么一说,二房三房这边也附和到:“就是啊,这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在望京这边大夫也多,还有太医,自然是放心得多。” 裴蓉眨眨眼,“既然婶婶们和母亲都这么说,那回头我便将这事写信告诉给婆母和夫君。” 她余光扫过云岁晚,笑了笑又道:“对了,大嫂嫂你这边怎么还未有动静?你可是家中长媳,我这比你晚成婚都有了,你可是得加加油啊。” 闻言,其他人都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云岁晚。 云岁晚不慌不忙地将筷子放下,“自然是四妹妹好命,我啊是没这福气。” 沈慧兰听见这话,忍不住道:“这没福气的人是我才对,千挑万选选了一个不下蛋的,瞧瞧人家英国公夫人,孙子都抱俩了。 这话着实是一点情面都没给云岁晚留,但同时一旁的曹佩娥脸色的神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岁晚是长媳,所以站在了风浪口上,可她不也和她一样的处境? 云岁晚脸色沉下来,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裴蓉,心里不免腹诽,好端端的,提这些做甚?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二房姜氏见着打圆场道:“哎呀,都年轻着呢,往后定然有机会的。” 云岁晚低了低头,埋头吃饭去了。 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裴蓉想要给她难堪,可她却根本没有将这当成一件事。 裴蓉想搞幺蛾子,随她去就是了。 她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到碗里,软烂脱骨,很是好吃,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见云岁晚一副不来劲的样子,裴蓉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吃完饭,回去歇息去了。 - 五月初五,随着端午节的到来,云岁晚新置的两家铺子也开业了。 她特意在店门口打了招牌:所有买首饰的,不仅打折而且还送端午粽子、咸鸭蛋。 加上之前做的宣传铺陈,店铺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因着第一日很多想买的人没买到,云岁晚特意让店铺掌柜将活动延长两三日。 而第一批买东西的人将这些东西买回去戴上后又成了活招牌。 很多不怎么去城东城西卖东西的也都慕名而来。 一时间,云岁晚的铺子俨然成了望京最火爆的地方。 巧的是那日裴蓉的马车刚好从门前经过。 见着铺子门口热闹非凡不禁好奇起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一处铺子?” 魏妈妈道:“这不就是刚开起来的吗?而且你又许久不在城中,主儿不知道也正常。” 裴蓉想了想,“反正无事,去看看。” 第64章 你人都是裴家的,何况那些东西? 裴蓉进了铺子之后,见着店铺内尽是人,出于好奇,也跟着逛起来。 逛了两个柜子,都觉得这首饰的样式太过陈旧,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转身往外,忽然瞥见柜子上一套特意摆出来的石榴红的首饰,一下就顿住了脚。 虽然看着样式依旧是过时了些,但裴蓉一看便知道那是东海珊瑚珠,一问价格居然还便宜得紧,当即就拍板将那套首饰买了起来。 自己虽然不会戴这样的东西,但怎么说也是上好的东海珊瑚珠,上回她去见嘉良县主的时候,正好听见说她想要找着东海红珊瑚。 这可不是顺手的人情? 竟没想到这样的小店还能出这样的好品质。 她看着魏妈妈道:“这铺子你记下来,回头再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寻上旁的好东西呢。” 魏妈妈答应着,悄悄记了下来。 裴蓉回府后就立即着人将那首饰上的红珊瑚给拆下来。 只是拆到一半,沈慧兰正好就过来了,见着桌上那几颗红珊瑚当即笑着道:“这品质卖相倒是不错。” 裴蓉这才将今日在外面买东西的事说了出来。 “母亲,这铺子东西倒是不错,就是这样式老旧了些。” 沈慧兰一听拿起来瞧了瞧,可下一刻人就定在了原地,“你刚刚说这东西在哪里买的?” 裴蓉见她神色不对不禁也疑惑起来,“怎么了?” “就在东市那边,那铺子还热闹得很呢?” 热闹得很? 沈慧兰虽然现在不怎么管铺子上的事情,可她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 当初在打理铺子的时候,她唯独喜欢用凤纹格的珊瑚珠。 但偏偏这种珊瑚珠最是不好打孔,其他首饰铺根本不用。 也只有她坚持。 久而久之,这裴家用的珊瑚珠必用凤纹格的也就成了默认的规矩。 所以沈慧兰一下就认出来那是裴家的东西。 虽说是知道曹佩娥是将仓库里那些过气首饰卖了出去,可裴蓉却说那铺子就开在城东,还热闹得很,她这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这自己积压卖不出去的东西怎么到了别家铺子却成了紧俏货? 而且曹佩娥又在这中间充当了什么角色? 一连串疑问在她脑子里闪过,沈慧兰当即就让裴蓉带着自己去了那处铺子。 这一见着门口人声鼎沸的模样,她这心里更不是滋味。 一路进到店铺内,见着那些七七八八的首饰几乎全都有裴家货的影子,她气得不行。 回到府中就将曹佩娥叫到了园子里,随后将那些珊瑚珠扔到了她面前,“你倒是说说,这仓库首饰贱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出现在了东市铺子上海成了紧俏货?” 曹佩娥也是一愣,当初卖东西的时候云岁晚可没说东西是要留在京城内的啊。 见着她不作声,曹佩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怎么?难不成此事你也有参与?” 曹佩娥连忙摆手,“我我我,这怎么可能?” 就在她脱口说出是云岁晚的时候,云岁晚正巧进了园子。 未等曹佩娥先开口,她便道:“母亲,此事是我的主意。” 沈慧兰一听这话,偏头过去看她,“你怎么过来了?你刚刚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不慌不忙地道:“东西我是找二弟妹买的,当初也没给她说那买家具体是谁,更没提这东西是要放到望京城卖。不过母亲,上面裴家的印记已经遮掩掉了,不会出现误会的。” 沈慧兰怎么也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了云岁晚,整个人越发生气。 她像是抓到了她小辫子一般不依不饶地道:“什么叫印记已经遮掩掉?遮掉了这就不是裴家的东西了?\" \"你身为裴家妇,居然打起了婆家主意?当真是不害臊。” 云岁晚淡然一笑,“母亲是觉得这生意害臊?” “你居然还有脸问?真是有娘生无娘养。” 听见这话,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顿了片刻,却轻轻笑起来,“母亲,这东西有人卖有人买,当初是你们觉得东西卖不出去,放着也是空占库房这才低价卖了出去,如今看见别人经营得红火,怎么?现在又后悔想拿回去了?” 裴蓉见她说话毫不留情,忍不住替着沈慧兰道:“从前只觉得大嫂嫂良善宽容,如今看不是你良善宽容,不过是隐藏得好罢了。” “也不知兄长看到你这副模样他是否还能让你做这裴家长媳?” 云岁晚睨了她一眼,“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至于旁的,也无需你来定夺。” 沈慧兰听见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怒不可遏地道:“来人,去那什么铺子里,将东西都拿回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云岁晚冷冷看着她,“母亲可想好了,若你当真要去,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我也再提醒一下母亲,这些东西是我白纸黑字买下来的,如今若不是我拓新出来,这东西只怕也未必能有什么价值。” 沈慧兰此时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 她只觉得是云岁晚将自家的东西腾挪了出去,谋取私利,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容忍! “什么白纸黑字,你人都是裴家的,何况那些东西?” 说完,她就指使着人出了门。 云岁晚没拦着,任由她的人去了铺子。 可她吩咐出去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巴巴地折了回来。 带着两手空空的手道:“大太太,那铺子我们根本碰不了!” 沈慧兰不解,“什么叫碰不了?” 底下的人愁着一张脸,只道:“大太太自去看了就明白了。” 沈慧兰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碰不了? 她跟着过去,只可惜在踏进屋子里的一瞬间,他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这这,这怎么是这样的?” 第65章 “母亲,究竟是谁在给谁下套?” 沈慧兰赶去的时候,气冲冲地进屋,可等看清屋子里坐着的人后,整个人脸色大变。 也顾不得气不气了,连忙俯身道:“妾身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是裴家大太太要来拿这铺子上的东西?” 沈慧兰看了一眼紧跟而来的云岁晚,壮着胆子道:“是,长公主有所不知,实在是家中媳妇不为人事,我如今来只是拿回原本属于裴家的东西。” 长公主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淡然,“裴家的东西?可这东西不是本宫的吗?” 沈慧兰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连忙改口道:“是妾身糊涂了,糊涂了糊涂了。” 长公主看着她,没作声,半晌之后站起身来朝外面自己的马车上去。 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云岁晚,“店铺陈设倒是不错。” 云岁晚福礼,“妾身多谢长公主夸赞,妾室恭送长公主。” 等长公主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外,沈慧兰这才一下软下来。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居然给我下套?” 今天这事确实是云岁晚有意为之。 云岁晚摇摇头,“母亲,究竟是谁在给谁下套?” 沈慧兰不解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母亲昨日见了前日见了谁又说了什么话您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透风的墙?” 沈慧兰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其实这事我原本根本就不在意,可若那人是云月如,我绝对不答应。” 原来,自从云家出事之后,沈慧兰这心里想要给裴砚桉找个妾室的想法越发强烈。 虽然说她也觉得秦霜手段狠辣,但就云岁晚现在这样子,做起事情来太不顾及自家体面。 她这心里也是觉得不妥。 对她这个媳妇的看法也是越来越多。 所以想找个妾室制衡她。 可她想了不少人选都觉得不妥,思来想去间一下就想到了云月如。 月月如是云岁晚的妹妹,姿色性情有两分相似,因此觉得裴留下的概率大。 所以寻了人去请她过来,想问问她的意思。 云月如听见这话,虽然心里不愿为妾,可一想到对方是裴砚桉,而且慧和云岁晚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心里自然巴不得。 当时就立即答应下来。 沈慧兰拍拍她的手,“如此,那就等桉哥儿回来我就同他说此事。” 可偏偏云月如这人太过争强好胜,回去之后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正好被崔玉芳听见了。 她这才将此事告诉给了云岁晚。 而那日从崔玉芳那里回来之后,她正好又无意看见了裴蓉身边的丫鬟半香去寻东西说起买东西的事情。她听见后,就知道裴蓉去过自己的铺子。 那会儿的她就已经料想到若是沈慧兰看见那东西会认出那是裴家的东西。 这两件事情混在一起她心里就像吃了秤砣,怎么都不舒服。 这妾室是谁都行就她云月如不行。 她想了想这才假借请玉竹去铺子上看看有无改进之处让她过去。 一来是想趁此机会将这层纸捅破,她往后正好正大光明地做生意。 二来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吃吃瘪。 可没想到长公主居然真的自己来了。 只能说是沈慧兰这命格太衰了些。 云岁晚看着她,“若是猜得没错,上次红豆的事情就是云月如替你出的主意?所以你和她有过照面,这才在纳妾之事上想到了她,对?” 沈慧兰惊恐地看着云岁晚,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被识破。 她确实是在那次的时候对云月如的印象不错。 她从没想到云岁晚能通透至此,一时间竟对云岁晚是又恨又无奈。 最终沈慧兰只好灰溜溜地回了裴府。 云岁晚目的一成,一下跌坐下来。 冷翠见她脸色发白,紧张地问道:“主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岁晚摇摇头,“没事,你让其他人继续打点着铺子,我自己坐会儿。” 冷翠这才转头忙去了。 云岁晚怔怔地看着外面,心里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这事虽然她是压得沈惠兰无话可说,可有一件事却让她觉得忧虑得紧。 那便是沈慧兰居然要让云月如进府。 上一世的时候是秦霜带的头先找到沈慧兰说起做平妻的事情。 这一世秦霜明明已经得到了惩罚,按理说云岁晚从理论上讲就没有了进入裴家的理由和路径。 可偏偏,沈慧兰主动提及了此事。 这一世许多人物或者事情与上一世不一样,她以为可能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可云月如这事儿没变是不是说明不管这中间曲折如何,最终结果还是不会变? 最近她身子一直不好,是不是也说明最终她还是会走向死亡? 想到这里,云岁晚心里不得不害怕。 所以她高兴不起来。 若是如此,她当如何? 云岁晚坐在铺子里的竹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样,直到冷翠端来一盏陈皮茶,才惊觉掌心已沁出薄汗。 她吐出口气站起身来,“也罢,多思无益。” 想着刚刚长公主亲自过来,云岁晚吩咐冷翠备了车。 当她攥着汗湿的帕子踏入长公主府时,长公主正斜倚竹榻,指尖拨弄着案上那套青瓷茶具。 云岁晚先磕头,“今日之事,妾身有罪。” 长公主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的脸:“哦?何罪之有?” 云岁晚俯身下去,“妾身今日请玉竹姑娘过去是故意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婆母难堪。妾身自知如此不妥,所以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停了手上的动作,府身看去,“那你为何非要如此?本宫倒是好奇。” 云岁晚抿了抿嘴,“妾身有苦难言。” 长公主眼底闪过兴味,“倒是有趣,明明做起事情来毫不留情,这说话怎么还吞吐起来了?” 云岁晚正要继续说,却见长公主摆摆手,“罢了,本宫一向不强人所难。” “既然不想说,也不必说了,只是,既有欺瞒,确实该罚。” “后日,长公主府有个宴会,你过来帮着操持几道各地的点心。” 云岁晚一愣,连忙叩头下去,“是,妾身定不负长公主吩咐。” 第66章 傅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长公主府的宴会,整个裴家就只有云岁晚一人过去。 裴蓉听说之后,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这长公主是不是眼睛不清亮?怎么就对她青眼有加了?” 半香听着这话,连忙道:“主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蓉愤愤不平地道:“这又如何?反正是在自己家里,我还怕谁嚼了舌根子去?” “还有那曹佩娥,拿到这中馈之权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也难怪二哥哥看不上她,养了一堆的人在园中。” 半香左右看了看,“主儿,这隔墙有耳,咱们回来还是小心些得好。眼下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和身子,何必为这些事情上气?” 听见这话,裴蓉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可心里还是不爽,狠狠吐了口气,这才撑着腰肢往前去了。 裴蓉沿着青石板路往前,离从开的那条路上又分出一条岔路,蜿蜒着往一旁的亭落而去。 花帘半开,晨光从廊柱下穿堂而过,将一旁的梧桐叶子映得金光灿灿。 岔路旁的亭子内曹佩娥看着裴蓉离开的方向,目光沉了下来。 红梅也跟着看了看然后道:“主儿,这四姑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曹佩娥将手中的团扇扇得呜呜作响,“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说我?” 红梅劝道:“主儿,四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她生气?你这气着了身子这苦的不还是自己?” 不说还好,一说曹佩娥心里的气越发不可收拾,“还有那云岁晚,当初来找我的时候说什么是为我好,敢情是在给自己铺路呢?” “亏我还将所有的东西都清出去了给她,她就是这样对我的?” “那日婆母回来就对我一顿劈头盖脸,还指着我脸面问我是不是早就和云岁晚串通好了,我当真是有口难辩。”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团扇也越扇越厉害。 忽然,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恨恨地看着亭子外面,“看不上我是?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曹佩娥才是这府上最能干的。” 另一边,云岁晚一早就起了身。 昨日她已经早早地就将所需要准备的食材告诉了玉竹。 如今她只需过去就是了。 只是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有人抬着箱子进来。 黑漆漆的一大箱,她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仆从立即道:“回大奶奶的话,这是大爷从潍城捎过来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潍城?这裴砚桉都回来过一回了也没见他带什么东西,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里面是什么可知道?” “好像是一些潍城特产,大爷捎了两箱回来,一箱分给了府上其他人,一箱让送来秋水园。 倒是稀奇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裴砚桉捎东西回来。 不过因为要去长公主府,她也没有多瞧,急着出了府。 昨日的时候云岁晚来送食材单子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了,今日长公主这宴席其实就是百花会,原先多在春日。 是皇室与各家贵门勋功走动的纽带。 只是由于皇后抱病在身,一拖再拖,眼见着都入夏了,实在无法便就交给长公主来打理。 所以,今日这点心不仅需要好吃,更是需要精致。 云岁晚不敢怠慢,撩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等全部做完不觉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从厨房出来时候见着园子内,清流掩映,林木葱茏,芳草萋萋,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虽是不及春日的百花盛景,但长公主特意命人从宫里搬了许多精心培植的出来,也算繁盛。 各家夫人姑娘聚在一起品花、品茶、品诗,说些风雅颂,吃着时新的点心茶色,长公主再拣着夸赞的话对着重臣妻眷一说,这也是对重臣们的嘉奖。 只不过,这样的宴会虽是看着热闹,其实最无趣,也最心累。 云岁晚从前的时候就是其中的一员。 迎来送往,强颜欢笑。 而今日不同,今日她是作为旁观者来的这里,大有一种旁观者清的姿态。 所以当她看着同样的情景时,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忽然觉得一切不过都是虚妄。 她抬脚正要往一旁去,却听得有人唤她,“裴大奶奶,长公主让你过去一趟。” 她回头一看见是玉竹,“玉竹姑娘,长公主唤我?” “嗯。” 云岁晚来不及多想,抬脚往前厅去。 刚到花门处就听见长公主道:“说起来,今日这几样地方点心还是裴家那位大奶奶做的,本宫前段日子身子不适多亏她会做一些地方小食。” “今日才特意让她又做了一回,也让大家尝个鲜。” 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惊讶。 东西确实做得不错,不仅好看,味道也正好。没说之前大家都以为是长公主府上厨子做的,哪能想竟是裴家那位大奶奶呢? 而这长公主这般独独拿出来说是何意? 虽是不解,但看着人正好过来了,也跟着夸起来。 “确实是不错。” “就是,我这家乡就是安州的,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酸甜膏了。” 得了夸,云岁晚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众位谬赞了。” 长公主再没说什么,大家这番寒暄告一段落后,她指了一处位置让她落座。 然后,又说起别的事去了。 等到百花宴吃罢,已经是申时过了。 众人准备纷纷行礼告辞。 留下云岁晚到了最后,见着屋子已无人这才朝着长公主跪拜下去,“妾身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倒是聪慧也不枉我为你搭这桥。” 这一次云岁晚能将裴家那些滞销的东西卖得如此好,已经证明此道可行。 那这各家府院是不是都有卖不出去积压仓库的? 长公主这是有心在帮她呢。 云岁晚这才扬起头道:“长公主费心了,妾身一定会尽力,不让您失望。”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下去。” 等从公主府出来后,云岁晚心情不错,一路踩着轻快的步子往自己马车那边过去。 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她抬眼过去正好见着几人骑着马直接朝着她这方向过来。 云岁晚连忙一转,整个人往后退了退。 等站定了才看见马背上的人竟然是傅纪。 傅纪及时勒住马头,调转回来看着云岁晚,“没事?” 云岁晚摇头,“无碍。” 说着转头就要继续上马车,却被对方叫住,“裴家夫人稍等。” 云岁晚看向他,“怎么了?” 傅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又道:“瞧着夫人这样子心情倒是不错,丝毫没有伤心的样子嘛,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如此傅某只能说夫人心胸的确开阔。” 云岁晚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心胸开口?什么这样的事情?傅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傅纪一愣,随即兴味地一笑,“裴大人在外头想要纳妾这事夫人不会是还不知道?” 第67章 妾原以为嫁的是芝兰玉树,不料竟是路柳墙 听见这话时,云岁晚有一瞬的错愕。 纳妾?裴砚桉纳妾? 这事儿若是放到别人身上她或许会信,可看着裴砚桉之前的反应,他对此事毫无兴致,怎么会突然纳妾了? 而且傅纪又是如何知道? 傅纪看着她的神情笑起来,“看来你确实不知道。” 云岁晚睨了他一眼,“知不知道也不用傅公子操心,若公子只是为了说此事,那我眼下已经知晓了。” 傅纪刚刚勾勒出来的一点看好戏的心情忽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她,“难道夫人对此事不在意?” 她笑笑,“我倒是觉得傅公子对此事挺在意的,不然这江城离京城这么远你怎么都能知道?” “莫不是公子有断背之好?不然为何如此关心一个人?” 傅纪:“……” 云岁晚见他不说话了,抬脚上了马车。 傅纪看着人走远,嘴角慢慢扬起来。 一旁的随侍见着问道:“爷被人损了怎的却一点不气?” 傅纪摇摇头,“我瞧着是裴砚桉要头疼了。” 云岁晚这头回到府中就着了永年过来询问,“大爷纳妾的事情你可曾知道?” 永年一愣,“大奶奶都已经知道了?” 云岁晚本来没想着能得到什么答案的,甚至她对此事的真假都还存疑。 眼下看见永年这神情,一下就怔住了。 “还真有此事?” 永年立即摆手,“不不不,此事我也是在永福的来信中知晓了一些,不过虽然确有纳妾一事,但是并非大奶奶所说的那样。” 原来,裴砚桉进江城那天,正好赶上一场细雨。 进城之后,府衙的人早早地就来了城门迎接。 裴砚桉随着人便先往衙门去。 哪知半路上时,不知道谁的马受了惊,竟然直接冲向了人群。 那马儿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朝着一处铺子过去,门口一位姑娘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躲闪。 踉跄一退,因着地上有雨水,路面湿滑一个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 眼见着马蹄就要塌下去,裴砚桉眼疾手快将人救下。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之后裴砚桉在巡察时发现这江城城郊的几条官路因为前段时间的山体滑坡生生被横道切断。 而且由于山脉的阻挡,这江城外的官路需要得盘山而上,又得盘山而下。 费时费力不说,对于一些商户运送货物都是件头疼的事情。 裴砚桉问为何不重新劈路,这江城府衙的陈知县才说是府中银子紧张。 “没有向朝廷请过奏折吗?” 陈知县一脸苦相,“谁说没有呢,可都说朝廷国库也是吃紧。” 这话其实不假,这几年朝廷兴修水利,国库确实紧张。 可路本为民生计,江城原本地产富饶,就因为路的难题使得交通闭塞,村与村之间的往来也成了一件漫长的事情。 所以最终在裴砚桉的主张下决定募银修路,作为补偿,凡是捐银的,日后三年可免两成赋税。 虽然给的利益不算小,但那些乡绅富户都还是以一种观望态度。 谁知道这两成赋税的承诺是不是真的? 裴砚桉一筹莫展,就在他想着该如何之时,城中首富梁家带着银钱来了,但条件却是希望裴砚桉能接纳其幼女。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梁家幼女竟然是那日他救的那位姑娘,梁璨。 原来,梁璨在那日回家之后始终无法忘记那出手救下她之人,辗转反侧间是茶不思饭不香。 直到那日在募银会上意外见到了裴砚桉,这才央求自己父亲达成自己心愿。 梁父心疼女儿这才主动上门。 可没想到的是裴砚桉拒绝了,“我已经有了妻室。” 闻言梁璨伤心欲绝。 眼见着人逐渐消瘦,梁父只得重新登门,这一次说哪怕为妾也成。 也就是这样,纳妾之事才传了出来。 云岁晚听见这来龙去脉,半晌之后忽然轻笑起来,“倒也不算坏事。” 想了想,吩咐冷翠拿了笔墨来,然后写了一封家信交给了永年。 “你将这封家信送出去给大爷。” 永年应下,这才出了门。 冷翠看着永年出了门好奇起来,“主儿,大爷都要纳妾了,我看你也不是很生气啊?上次大太太说让七姑娘进府你不是反对得紧?” 云岁晚笑起来,“人与人也是有区别的,如今这纳妾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是个好兆头。” “啊?主儿莫不是说笑?大爷要是真纳了妾,那主儿你这不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云岁晚朝她眨眨眼,“只怕非但没有不好过反而还惬意得很。” “主儿,你不会是被气糊涂了?”冷翠疑惑地道。 云岁晚摆摆手,“听我的就对了,这样,明儿个天你就去外面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讲给画本子先生,让他每日讲两场戏传出去。” 冷翠听得云里雾里的,对云岁晚这做法也更是不解,不过还是应下来,“是。” 另一边,整个江城的人都在劝说裴砚桉将梁璨纳在身边,可偏偏他无动于衷。 眼见着银子的事情一筹莫展,裴砚桉心中已想出一个法子。 这天他正准备去找陈知县说此事,永福进来道:“爷,望京来了封大奶奶的信。” 裴砚一听,心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 急忙将信接过来,拆信,展信一气呵成。 然而,当他看到信上内容一刹那,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顿住。 裴砚桉死死盯着信笺上那句“妾原以为嫁的是芝兰玉树,不料竟是路柳墙花”的话,整张脸阴沉得可怕。 他百思不得其解,云岁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68章 哪个妻子乐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呢? 庭院中的蝉鸣不断,浓密的树木枝条绿意盎然,几朵还未完全凋谢的朱红花朵点缀在纸枝条上,给闷热的天儿添了几分明快。 裴砚桉捏着那份信笺眸色深黑,一眼望不到底。 成婚这么多年这是云岁晚第一次敢这样说话,那封信里明里暗里的挖苦不说,处处都在指摘他的不是。 而且云岁晚居然拿他以路柳墙花作比? 裴砚桉想到这个词,就浑身地不得劲。 自己在这边顶着压力将此事压下来,她这轻飘飘一封信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说她,她对自己的信任到底有几分? 永福见着这情形,小心翼翼地道:“爷,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裴砚桉看着他,良久才道:“最近永年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永福一愣,“没有什么消息啊,哦,对了,上次太子那件事有了新的眉目。这栽赃陷害爷的人十有八九是礼部那边的孙前孙大人。” 裴砚桉依旧冷着脸,“孙前?这人惯是溜须拍马不做正事,不过是个替罪的,只怕这后面的人已经做好了筹谋。此事已经查不出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永福,“家里就没什么消息吗?” “家里?”永福心里一阵委屈,当时让永年在京中不就是为了盯着此事吗?可没说让注意家里的事情啊。 他挖空心思地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道:“哦,好像永年心里有提到说大奶奶知道了梁家的是事情,很是生气。” 见着裴砚桉眉头紧锁,永福接着又道:“想来定是大奶奶不想爷你纳妾才生气的?” 听见这话,裴砚桉脸色微变,“你说大奶奶不想我纳妾?” 永福见裴砚桉神色微松,估摸着自己的话是说到了他心里,这才又道:“对啊,这古往今来,哪个妻子乐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呢?而且大奶奶心中一直有你,这事儿突然她生气也是无可厚非。” 裴砚桉心里一滞,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虽然云岁晚那话说得确实不妥,可是她这样不就代表她心里是有他的吗? 这几年,云岁晚在他心中一直是端庄大方的形象,断不会出现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心里不爽了,气恼了。 如此一想,裴砚桉气儿顺了,心绪也平复了。 连看着那句话也觉得顺眼了许多,骂得越狠是不是就说明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越重? 裴砚桉忽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连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往外去,步子都轻巧了。 永福抹了抹额上汗,紧跟而上。 裴砚桉一路步履如飞进到府衙内,见着陈知县难得地露出丝笑容,“陈知县。” 陈知县听着这微扬的音调,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渗人。 顿了顿才道:“裴大人。” 裴砚桉拍着他肩膀道:“这募银的法子我想到了。” 陈知县一听这话立即也高兴起来,“当真?” 裴砚桉点点头,“如今这些乡绅富户迟迟未肯行动,说白了还是对朝廷有迟疑态度。” “既是如此,我们打消他们顾虑不就成了?” 陈知县不解,“这若是能打消顾虑,何必等到现在?前个儿天,县衙书丞这边还专门发了布告,说能由县衙出面写封文书,这不还是没人愿意吗?”儿 裴砚桉朝他道:“路不在自己手上,旁的人如何信?” 陈知县仍旧疑惑,看着他,“裴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你让城中的富商都到衙门来。” 陈知县虽然还是不太确定裴砚桉所说的意思,但还是按着吩咐去办了。 等到第二天,衙门内就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裴砚桉打外走进来,就带着一沓文书进来。 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东西一撂,“修路之事势在必行,我已经向朝廷请求了拨款,不日就会下来。” 众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惊讶。 “这朝廷拨款了?” “没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我也不知道啊!” 见着大家议论纷纷,裴砚桉继续道:“只是如今却有一事为难。”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这修路的资金虽然朝廷还在想办法,但是这修路监事商会的人选却是还未定下,想来大家都知道这山头那边是渡口,这路要修,自然要过渡口。当初在申请这笔银钱的时候就同朝廷说好了,这渡口往后的经营权若是归府衙,实在不妥,朝廷的意思还是想将渡口权交出去。” 眼下之意便是以修路监事商会为托,得监事者得渡口权。 “渡口权?这可是笔大买卖啊,这江城每日的进出量可是不少呢?” “对啊,这往后东西运进运出,费用可不少。”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声道:“我愿意出一万两。”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纷纷跟着叫价。 “我出一万五千两。” “我出一万八千两。” “我出两万!” “我出三万!” 到最后竟然叫出了十万的高价。 听见这价格陈知县直接瞪直了眼睛。 裴砚桉左右看了看,这才又道,“这渡口权的赋税朝廷也发了话,依旧可以在三年内减两成。” 听见这话,又有人踊跃叫价,“十一万!” “我出十二万两!” …… 最终这渡口权以十五万银子成交。 许多没有拍到的都是一脸惋惜。 大家摇摇头,这才离开了衙门。 等到人都走了,陈知县这才道:“裴大人,这朝廷当真拨了银子?” 裴砚桉笑起来,“没有。” “那你刚刚说?” “这不是有十五万两?” “所以,你刚刚故意那么说的?”陈知县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对,这就是定心丸,让他们知道咱们这路修定了,那渡口也必然会修建落成,都是商人,自然能分辨出一个渡口能带来多大收益。放着别的不说,就说是自己原本的生意,有渡口在手,自己是不是有优势?” “那你刚刚说减免赋税?” “这个是真的,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往望京送过一封信了。皇上兴水利,本就是要重农桑,减轻赋税是迟早的,所以如今能利用这些商户银钱做朝廷想做的事情,这不过是顺手的。” “原来如此。”陈知县朝着裴砚拱拱手,“大人英明。” 裴砚桉叹了口气,“路是民生大计,此次一路过来我发现道路不便的地方要穷许多,这说明一个问题,只有路通了,经济才有更多的往来。” “一旦往来多了,这经济自然也就盘活了。” 陈知县点点头,“微臣受教了。” 当天,银子就送到了衙门,有了这一笔款项,陈知县立刻开始着人画图,然后张罗着后面需要的人手。 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裴大人,江城隶属惠州,上日你从惠州潍城过来,想必也见过王知府了,如今这道路修建之事还得需要同知府大人先报备。” “陈知县的话我明白,那你即刻去潍城,这里有我和其他大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 陈知县点点头,“转头出了门。” 可没想到仅仅去了半日时间,陈知县竟然带着王书志一起来了。 裴砚桉看着他,“王大人怎的来了?” 王书志左右看了看,随后放低了声音道:“此次我来寻你,有一事需要告诉裴大人。” “什么?” 王书志忽然脸色沉重起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裴砚桉脸色顿时大变,“王大人此言几分真假?” “七分。” 裴砚桉一怔,当即道:“我马上回望京。” 第69章 “夫人当真好脚法。” 这几日,因着百花宴上长公主的引荐,云岁晚便开始往各府拜访去了。 大家一听说她有心做那些过时沉库的东西,纷纷都拿了出来,“裴家大奶奶要收,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甭管这话有几分真是冲着云岁晚,有几分是冲着长公主的面子。 但起码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这几天过府都异常顺利,连着谈妥了好几家。 而东西收得多了,云岁晚就发现了其中一个问题。 因为在仓库放着的时间太长,有时候这掌中馈的人都不知道库房里有哪些东西。 因此,云岁晚在检查这些首饰的时候发现了一少部分材质极佳,但是款式不行的。 上次裴蓉将从她铺子里的东西买回去的时候,就拆了来。 云岁晚觉得此法倒是不错。 这一次百花宴上得长公主提携,她还想到了另一层问题。 长公主不就是门面?她既然可以从底层百姓的生意,为何不能做上流的生意? 虽然她是不想和裴家的生意有交集,但除了首饰,这旁的行业多的是。 只要有货源,她不愁卖不出去。 所以经过比较,她觉得茶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望京城内有饮茶之风,下到底层百姓,上到皇亲贵族,都喜欢吃茶。 不同的还是在于茶的选择上。 到时她的茶铺可分两种,一种是内设雅堂,一种是外设露街摊子,大厅兜售茶叶,这买卖做得好说不定比首饰赚钱多了。 云岁晚这主意一定她就张罗着这事儿去了。 原先卖首饰的铺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她只需要将铺子重修装点一下就成。 所以立即吩咐了铺子上人按照这想法对铺子进行重新装点。 这么一忙活,云岁晚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已黑。 冷翠端了药过来,云岁晚喝过之后就上床歇息去了。 只是睡到半夜,她忽然感觉到脖子痒酥酥的,迷蒙中她似乎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翻了个身朝着里面拱了拱。 可刚刚那个硬硬的东西跟着自己又过来了。 云岁晚困乏得紧不想睁眼。 意识中将身子一侧用脚踢了那东西一下。 她本是光足,触碰的刹那觉得毛茸茸的。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这才慢悠悠地睁了眼。 这一下可是不得了,她看着自己脚踩在一颗头上,吓得惊叫出声,“谁,谁在床角?” 倾泻的月光洒进屋子,云岁晚只看得到一个大概轮廓。 她能肯定的是那是一个人,旁的却是再也猜不出了。 她憋足了声音正准备大声呼救,却听得一个熟悉且沉闷的声音传来,“是我。” 云岁晚未出口的话硬生生憋在喉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爷?” 其实,裴砚桉昨日就京了。 那日,王书淮去江城,除了看修路之事,另一桩,便是特意去寻裴砚桉的。 因着先前的交情,王书志是信任他的,所以才来请他帮忙。 最近他发现潍城内近期多了一些贩卖银铁铜的且数目还不小就有了起疑。 细查下去居然发现此事牵涉到了望京城中的人物。 他不敢擅作主张,也害怕打草惊蛇。 因为害怕自己进京目的容易被揣测,这才想让裴砚桉进京禀告此事。 反正眼下修路,他回京陈述也算合情合理。 所以裴砚当即就立刻返回了敬重,他这边向皇上禀报了这事之后这才出了宫。 只是因着要等所以也并未着急出城,这才索性回了秋水园。 一进门就想到永福说的那些话,他心里无端升起一丝愧疚。 虽然纳妾一事子虚乌有,但毕竟让她不高兴了,他作为丈夫,自然有责任。 所以这么一想,他越发想见她。 推门之时听着屋子里平缓的呼吸声,他心里生出一分平静。 慢慢靠过去想着挨着她躺一会儿,不料云岁晚竟辗转反侧,还用脚踢了他头。 他心里那点惦念消散大半,看着她那只脚,“夫人当真好脚法。” 云岁晚这才惊觉自己的脚还在他头上,连忙收了回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大爷回来了。” 她慌忙起身这才将蜡烛点燃。 裴砚桉见着她立在桌子一旁,轻薄的蝉翼衣裹挟在身上,轻薄贴身,将她好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一张白玉般的脸蛋在烛光下越显娇媚。 裴砚桉喉结微动,定了定心绪道:“我先去沐浴。” 云岁晚这才让下面的人准备衣物。 只是看着屋中跳动的火苗,她却睡不着了。 这裴砚桉在这里沐浴难不成是要留宿? 第70章 “夫人,我们多久没同房了?” 云岁晚坐立难安,而且裴砚桉怎么又回来了? 上一次他去巡察的时候不是没有回来过吗? 这一次怎么连着回了两次? 是自己在信里还骂了他? 好歹也是一介男子,至于为这点事情就千里迢迢地回来吗? 云岁晚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对。 只是她这头还没想清楚,那头一阵水声后裴砚桉人就出来了。 一件素白色直襟长袍,垂感极好,将他的身姿修饰得极为修长。 发丝用一根银丝带随意地绑着,额前几缕发丝松散下来,还躺着些水珠。 俨然一副清俊公子形象。 不得不承认,裴砚桉无论是身材还是姿色在这望京城里都是极好的。 当初云岁晚拼了命地要嫁给他,要说没有被他的姿色所吸引是不可能的。 她看了他一眼,将眼睛瞥到一边,嘟囔道:“大爷今日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裴砚桉朝着她过来,“有些急事。” 云岁晚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有事?” 看来不是因为自己写信的事情。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再抬头却发现裴砚桉又近了两步。 两人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 男人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云岁晚整个人被她拢在他阴影之下,瞬间红了脸。 这该死的色相,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夫人不上床睡觉?” 云岁晚闻言这才将人推开,“那个,天气太热了,我去洗个澡。” “大爷赶紧回去歇着。” 说着就要去水房。 却听得背后裴砚桉道:“我能回哪儿去?这不就是我的寝榻吗?” 云岁晚皱了皱眉头,回转头来,“大爷不是一直都睡在书房的吗?” 裴砚桉挑了挑眉,垂眼道:“今日不想过去了,再说这么多日未曾回来,也没人收拾。” “那我即刻让人去收拾。” “夫人,天色已经很晚了。”裴砚桉加重了声音道。 云岁晚想再说什么,却见裴砚桉人已经去床上躺着了。 “夫人快去快回。” 这人,怎么现在脸皮还变厚了?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能抬脚去了水房。 外面的仆从提了水进来,云岁晚进到浴桶里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砚桉美色固然是有,可是想到上一世的种种她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坎儿。 可现在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总不能一直在这浴桶里坐着?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在浴桶里待着,想着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不定自己回去人就睡着了呢? 这么一想,云岁晚不觉在浴桶里待了近一个时辰,连手指都泡起了褶子。 她悄悄王回打量了一眼,想着这回应该睡着了? 她穿上衣裳蹑手蹑脚回到了内室。 果然,蜡烛已经熄了,屋子里也静悄悄的。 想来裴砚桉是已经睡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慢慢往一边的软榻上过去。 同床是不可能同床的,今天晚上就暂且在这软榻上将就一晚。 因为白天本来就累得够呛,刚刚又在浴桶里坐了那么久。 云岁晚现在已经困乏得不行。 躺在软榻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直到她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人悬空忽然惊醒来。 她下意识挣扎,却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是我。” 云岁晚反应了会儿这才意识到是裴砚桉。 她迷蒙着双眼看向他,“大爷?你不是睡着了吗?” 裴砚桉没有作声,将她抱着放在床上后才垂眸道:“为何跑去软榻上?” 听语气有些不悦。 云岁晚扯谎道:“我瞧着大爷你一身的疲惫,刚刚回来时看屋子里静悄悄的,以为你睡着了。” “因此不想打搅你。” 裴砚桉俯首逼近,“真是这样?” 云岁晚点头,“对的,就是这样。” 裴砚桉盯着她看了会儿,这才将人松开,然后挨着人躺下了,“睡。” 云岁晚心跳如雷,可眼下她没办法拒绝,只得小心得使劲往床沿贴。 裴砚桉看了一眼,伸手摸过去,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信里不是挺义愤填膺的吗?怎么现在却胆怯了?” 云岁晚只觉得心里苦,她那是义愤填膺吗? 等一下,他忽然提到信,是来问罪来了? 云岁晚心头一喜,想了想这才转过头去,“大爷这话说得,你要纳妾我岂敢义愤填膺?大爷心胸宽广,这胸膛里啊能容下的可是多了呢。” 裴砚桉听见这话,非但不气反而还有些高兴,嘴角轻轻一扬,“夫人这是生气了?” 云岁晚当即坐了起来,“岂敢啊。” 半晌,裴砚桉没有动静。 借着窗外的月色,她悄悄拿余光打量他,这下是不是要发火了? 可没想到下一刻,裴砚桉居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云岁晚都没来得及反应。 一张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云岁晚大惊,一下将人推开。 裴砚桉这段时间忍得辛苦,刚刚尝到那么一点甜头,心里就像是被人点燃了一点火星,瞬间就燎原起来。 见着自己被推开,索性往上贴得更紧,手掌拖着云岁晚的后背,整个人都欺了上去。 手掌也沿着脊背慢慢往下在她腰间摩挲。 云岁晚只觉得脑子蒙蒙的,自己这不是在骂他吗?他怎么还亲上了? 她赶紧将人推开。 奈何力气太小,手掌推出去就像摸到了一堵厚墙上,根本挪不动。 而裴砚桉被她这么一推,心里那股劲越来越甚,索性两个手都攀了上来。 嘴唇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来回吸吮,仿佛是要吸尽里面所有的甘甜。 云岁晚推不动干脆拽起拳头直接砸在他身上。 可裴砚桉毫不为之所动,软糯的唇舌探进她的贝齿处,期望再更进一步。 云岁晚被他折腾得够呛。 想到之前的情形,直接抬脚朝他肚子上踹去。 裴砚桉吃痛,这才松了手,“又来?” 云岁晚喘着粗气,急忙缩到一边,“大爷,我今日不舒服,想早些睡了。” 听见这话,裴砚桉眸色暗了下来,盯着她,黑暗中的眼神像极了一匹饿了许久的狼。 忽然开口道:“夫人,我们多久没同房了?” 第71章 你这媳妇简直太不像话了! 有多久没同房了? 听见这个问题,云岁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仔细算算从三月她重生以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来月了。 虽然屋子里光线并不明亮,但云岁晚依旧能感觉到来自裴砚桉的灼灼目光。 她瞥过头去,“大爷不是有妾室了吗?找妾室伺候不就好了?” “我没有!”裴砚桉沉声道。 铿锵有力。 云岁晚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大爷不纳妾了?” 裴砚桉点头,“是,而且从始至终我也没有想过要纳妾。”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那姑娘对你一见倾心,即便是要做妾也要委身于你吗?怎么就不接回来了?” 裴砚桉听着她这些话,有些奇怪,“听夫人这意思怎么觉得我应该纳妾才对?” 云岁晚不语了。 他这话还真就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可不就是想借着纳妾的事情来一场悍妇的戏码吗? 她故意让人将那梁璨的事情放出去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人家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姑娘。 和裴砚桉之间也是你情我愿。 到时候她来一出死活不让人进门的戏码,人们只会说她心胸狭窄,容不得旁人。 那裴砚桉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休了她? 她正好借此机会从府中离开。 不然自己提和离,像裴砚桉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人生的轨迹上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现在倒好了,这裴砚桉居然不带人回来,那她这如意算盘不就白打了? 她收拾了下心绪道:“大爷,我可是听说那姑娘的事情在江城都传开了,如今你不将人带回来,只怕往后也没人再敢提亲了。” “这与我又有何干?而且这事迟早也会被人渐渐淡忘,她无非就是在家多待两年罢了。” “两年?大爷可知道两年对一个女子来将究竟有多重要吗?你耽误了人家清白,怎么现在还这么义正言辞?” “我耽误人家清白?我什么都没做好?” 两人这么一吵,连着外面的仆从都惊动了。 云岁晚左右看了看,索性也不睡觉了。 而裴砚桉见她是真生气了。忽然又想起永福说的那句话,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凑过去小声道:“行了,夫人早些休息。” 两人平躺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裴砚桉望过去想要去抱人可又有些迟疑。 最后两人就这样平静地睡了过去。 而因着昨天晚上两人吵架的事情,眼下整个裴府都知道裴砚桉回来了。 沈慧兰自那日被长公主一说之后一直都没出门,如今听见裴砚桉回来,巴巴地就来了园子。 到时,裴砚桉和云岁晚两人都还未起床,还是冰香去传话两人才起身。 裴砚桉穿衣简单先出了屋子。 沈慧兰一见到他立即哭诉起来,“桉哥儿啊,你可是回来了。” 裴砚桉看着她,“母亲,你怎么过来了?” 沈慧兰忽然眼睛泛红,“我,我就是太想你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是不知道你那媳妇儿都干了什么好事。” 裴砚桉往里面看了一眼,“究竟怎么了?” 沈慧兰这才将云岁晚如何将家里的库存首饰拿出去,又如何卖出好价钱,然后又如何利用长公主来给她施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桉哥儿,你这媳妇简直太不像话了!” 裴砚桉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自己这出去一趟,云岁晚干了这么多事情。 顿了顿道:“母亲,按照你这说法,说不定长公主也参与了这生意,眼下你揪着岁晚不放未免有些过于偏见了。” 沈惠兰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什么叫偏见?你这媳妇目中无人,还时常给我使绊子,眼下蓉儿回来了,她又处处与她针锋相对,你倒是说说她这做法可是欠妥?” “四妹妹回来了?” 沈慧兰点点头,“她如今有了身孕,身子重了,在婆家待得不习惯回来养胎。” 就在这时,云岁晚从里面出来,见着沈慧兰福礼问安道:“母亲,首饰的事虽然不假,可你刚刚说卖高价的话我却是觉得不赞同的。” “当初若不是我替二弟妹出主意,这批首饰只怕如今还躺在仓库里,如今我将东西拿出去,卖的也是良心价,何来高价一说?” 沈慧兰气得指着她道:“桉哥儿,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居然敢公然顶撞婆母,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裴砚桉有些头疼,“好了,母亲,你也少说两句。” 沈慧兰撇撇嘴,眼泪立即就涌了出来,“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啊这事儿不假啊。” 而随着这一阵哭声,裴蓉也进了园子。 今天早上她本是要过去请安的,却听说沈慧兰来了秋水园,又得知裴砚桉回来了。 这才跟着过来。 见着裴砚桉先是打了招呼,然后过来扶住沈慧兰,“母亲,这是怎么了?” 沈慧兰只摇头,却不说话。 裴蓉又看了一眼裴砚桉,“兄长,怎么说母亲也是长辈,你这般当着外人如此说母亲的不是,未免有些过分了。” 裴砚桉一愣,看将过来,“外人?” 裴蓉瞥了一眼云岁晚,“说到底,大嫂嫂到底姓云,难道不算外人?” 沈慧兰一脸伤心,“你兄长啊,是吃了迷心药了,走走走,这秋水园啊咱们不该来。” 说罢让裴蓉她扶着出了园子。 云岁晚见着人走了,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看了一眼裴砚桉,“大爷若是觉得此事我做得不妥,罚我就是了。” 裴砚桉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头道:“我去母亲那边看看。” 等到人出了园子,冰香才凑过身来,“主儿,大爷不会真怪你了?” 云岁晚看了一眼外面,“随便。” 想了想,吩咐道:“你去云府同崔姨娘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情寻她,让她在百家茶铺等我。” 冰香领了命出去。 云岁晚也转头回屋子用早膳。 吃过之后这才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而裴砚桉这边过来之后,沈慧兰更是不得了,直接躺在床上,不停地喊头疼。 时不时还睨眼看看裴砚桉的反应。 裴砚桉眉眼压得极低,好半天才沉声道:“行了,母亲别装了,头疼不头疼我瞧得出。” 沈慧兰这才噤了声,看了一眼他,有些不满地道:“怎么?就允许她云岁晚装病不许我装一装了?” “岁晚她身子是真的弱。” 沈慧兰冷笑一声,“活该我就身体好就应该被她气是?” 裴砚桉捏了捏眉心,“那母亲可又当她是自己人了?” 说罢又看向裴蓉,“还有刚刚,你当着你大嫂嫂的面说她是外人,这又是什么礼数?” 裴蓉撇撇嘴,“谁让她欺负母亲了?” “那母亲做的事情就对了?” 沈慧兰看着他忽然将身子坐直了起来,“行了行了不说此事了,说到底,你就是护着她呗。” 裴砚桉不语。 她顿了顿拉起裴砚桉的手,“你如今回来不会着急走?” “暂时不走,此番回来是为江城的事情。” 他故意隐去了王书志的事情。 沈慧兰一听脸色缓和了些,“那中午陪我去吃个饭?最近听说悦来居又出新菜品了。” 说完朝着裴蓉使了眼色。 裴蓉立即道:“就是,自从兄长离京之后,母亲是吃不下睡不着日夜盼着你平安,兄长你看,母亲都瘦了。” 裴砚桉想了想,自己若是不去只怕两人又会迁怒到云岁晚身上。 这才点点头,“行。” 第72章 是要和佳人有约呢。 五月的夏日,还没有热到铄石流金的地步。 未过晌午的天儿因为有丝丝缕缕的风,带着几分清爽惬意。 裴砚桉因为是和沈慧兰、裴蓉一起出来,所以并没有骑马,而是乘坐的马车。 一路过来,看着一排的垂柳清风拂动,市集内伴着吆喝声、唱曲声,胡饼店拍打面团的声音,熙熙攘攘。 颇有一副热闹街市的景象。 说实话,裴砚桉难得会在这个点来逛集市。 看着街巷内这副喧嚣的景象,忽然想到了云岁晚。 若此时她在身边是什么情形呢? 仔细想想,他鲜少有和她一起单独出来的时候。 出神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裴砚桉三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小二就迎了出来,“贵人,楼上有雅间。” “选个临窗的位置。” “好嘞。” 店小二领着几人上了二楼,“几位贵人,几日小店推出了翡翠玲珑羹,解暑着呢,需要来些吗?” 店小二人热情,说话也亮堂。 裴砚桉随即道:“那便拿三份上来。” 不料却被沈慧兰拦住,“错了错了,是要四份。” 裴砚桉看着她,“还有人?” 沈慧兰会心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另一边,云岁晚出来之后就去了百家茶铺。 到的时候,崔玉芳已经在了。 见着她来,立即迎了上来,“二姑娘。” 云岁晚笑着坐了下来,“今日瞧着芳姨娘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崔玉芳点点头,“自从上回二姑娘说想让我坐这家中主母之位后,我便慢慢在调理身子了。” “本来就是故意靠药装出的病,如今调理起来也快。” 云岁晚看着她,轻轻侧头,“芳姨娘到底是副美人脸,如今只要再稍加打扮一下,必然能引起父亲重新怜爱。” 崔芳芳微微颔首,“只是就算老爷允许,怕老太太那边也是断不可能让我做这一家主母的。”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饮了一口茶,“所以,今日才叫你过来。” 崔玉芳抬起头来,“二姑娘是已经有法子了?” “嗯。”云岁晚轻轻垂下眼帘,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是什么?” “毒药。” 听见这话,崔玉芳脸色大变,“二姑娘,你不会是想要毒死老太太?此法万万行不通。” 云岁晚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再如何不喜欢祖母也不至于要害她性命。” “那你这是?” “这个是让你拿去放到家里池塘的。” “池塘?” “对,”云岁晚解释道:“池中多锦鲤,这些毒药会让那些锦鲤晕过去,但是却不会致命。” “到时,你再悄悄往偏厅随便哪处房子放一把火,然后再洒些鸡血到祠堂,最后再买些北杏仁、藕粉,你最近几日碾碎成泥混入汤中给祖母那边送过去。” “祖母自然会在吃了之后觉得发沉想睡觉。” “如此一来,异象增多,只需要再传些歌谣,祖母必定会去北宁寺烧香。到时我提前安排人过去,他会知道如何说话。” “到时,这事情自然能成。” 崔玉芳听着云岁晚计划得头头是道,不禁感慨道:“竟不知二姑娘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云岁晚淡然一笑,带着一丝无奈,“芳姨娘,如此心思用到自家人身上,你觉得是该笑还是该悲哀呢?” 崔玉芳听见这话,眼眸垂了下去,“二姑娘,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我明白你心里的难受,可是这个世界,本就残酷。” 云岁晚看着她,想着她这前辈子的经历,心中也是颇有感慨。 好好的清白人家被迫入府为妾,后来小心苟活,只为生存的机会。 她叹了口气,收拢了心思,看着崔玉芳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祖母一向最信这些,只要父亲那边没有异议,如此按着计划的话,这主母的位置也就离你不远了。” 崔玉芳看着她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她拜下去,“二姑娘,若是我真能坐上这当家主母的位置,让俞哥儿能不像之前那般委屈地过活,往后在云府,我就是你的眼睛。往后你遇到任何事情,我也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云岁晚将人扶起来,“好了芳姨娘,咱不是说好了的,到时母亲的嫁妆我要拿回来的。” “再说了,俞哥儿是个好孩子,往后若是他掌云家,也算是给云家做了件好事。” 崔玉芳笑起来,“掌不掌家是其次,重要的是往后他想看书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说到这里云岁晚想起来一事,“对了,云月如到时肯定为川哥儿阻拦,到时你可得注意些。” 崔玉芳应下来,“嗯,我明白的。” “不过,说到七姑娘,今天我看她打扮得十分隆重地出了门,也不知是去见谁。” “云月如出门了?”云岁晚有些诧异地道。 “对啊,今天我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她,当时我还让她先出了门。” “是吗?”不知为何,云岁晚心里闪出一个疑影儿。 “那芳姨娘可知道是去了哪里?” 崔玉芳凝眉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是听她身边的丫鬟说了句什么悦来居,我猜想是不是去悦来居见谁去了?” 这样吗? 云岁晚看了看外面的天,她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云家那边的事情就有劳芳姨娘你费心了。” 崔玉芳接过话道,“自然。” 从百花铺子出来之后,云岁晚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直接去了越来居。 下了马车后,她往左右打量了下,果然瞥见了云月如的马车。 而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一辆属于裴家的马车,正是沈慧兰的。 所以云月如来这里是为了见沈慧兰? 她心里打起鼓来,自己这婆母当真是想一出是出,只怕这次还是为了让云月如进府门的事情。 她心头升起一阵郁闷,抬脚上了二楼,刚刚到楼梯口居然见到了裴砚桉。 紧随而来的正是云月如。 云岁晚心里咯噔了一下,裴砚桉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这是? 她心中一咯噔,呆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原来今日云月如来要见的人不是沈慧兰,而是他裴砚桉? 她不觉想笑,昨晚还口口声声给自己说什么不纳妾,这会儿倒好,人却来和云月如私会了。 也是,他的确不想纳妾,只怕这是存了心要娶人做平妻呢。 云岁晚心里的火腾腾地往上窜。 看着裴砚桉过来,冷声道:“我看大爷回来不是为着什么事情,是要和佳人有约呢。” 第73章 共处一室。 裴砚桉这头一听沈慧兰说还有一个人要来,甚是好奇。 “母亲可是还叫了什么朋友?” 沈慧兰笑起来,“说是朋友也算,不过正经论起来,她和我们还沾点亲呢。” 听到说沾亲,裴砚桉更加确信是沈惠兰的什么人因此并没有深想。 可谁能想到,这进来的人居然是云月如。 云月如今日上身是一件宝蓝白相间的织金云锦,下面是团蝶百花凤尾裙,红蓝的蝴蝶和百花交相辉映,摇曳生姿,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多了几分灵动娇俏。 进到屋内见着裴砚桉就脆生生地叫了声“大爷”。 裴砚桉一愣,脸色不大好看。 一旁的裴蓉看着,虽然对云月如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想着自己母亲只是将人抬作姨娘而已,因此也没什么所谓。 倒是沈慧兰看着云月如立即招呼道:“快过来,快过来,桉哥儿啊特意给你叫了一盅翡翠玲珑羹,快尝尝。” 云月如脸上一红,羞赧地低头道:“大爷有心了。” 说着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笑着道:“的确好吃又清凉。” 沈慧兰笑眯眯地看向裴砚桉。“桉哥儿,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前面绸缎庄上约了裁缝做衣裳,这样,你们先聊着我让蓉儿陪我过去一趟。” “到时我直接绸缎庄的人用马车送我们回去就是了,等吃过了饭,你记得送月如回去。” 说完就朝裴蓉使了眼神,两人这才匆匆出了门。 等着两人一走,屋子里瞬间就只有裴砚桉和云月如两人。 云月如看了看裴砚桉,一张脸冷得吓人。 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爷,我瞧着你是不高兴吗?” 裴砚桉目光扫过来,云月如觉得像是被刀子洞穿了般,整个人凉飕飕的。 “大爷,你能别用这样的看我吗?怪吓人的,人家害怕。”她低头娇声道。 裴砚桉沉了沉眉,这才开口道:“今日这事是我母亲安排的还是你主张的?” 云月如一怔,随即道:“自然是沈夫人安排的,不过,我第一次见到大爷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旁人不及的气概,心里对你一直很是敬仰。” 她声音娇软,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起伏的调子,眉眼间全是溢于言表的温柔神情。 若是旁的男子,只稍稍看一眼,此时只怕就已经沦陷了进去。 可偏偏裴砚桉仍旧纹丝不动。 云月如见这样子,往他身旁靠了靠,衣袖浮动间,身上的茉莉香丝丝缕缕地就飘进了裴砚桉的鼻子里。 这是她昨日特地熏了一个晚上的。 没想到裴砚桉忍居然一下又一下地打起喷嚏来。 云月如一愣,慌忙掏出自己的布子递过来,“大爷,你没事?” 裴砚桉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对茉莉香过敏。” 云月如一下窘在原地,“啊?” 裴砚桉将窗户推开,流动的空气飘进来,他才觉得好受一些。 随后他看向云月如,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今日甭管是我母亲安排还是你早就有旁的心思,我对你都没有任何心思。你也不必对我如此,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今日我没有走不是因为你,不过是给母亲面子,往后不必如此了。” 云月如听见这话,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好半晌才道:“大爷,我知道,我不如二姐姐,可是,可是我也没有旁的心思,只想服侍在您身侧,和姐姐一起照顾你的寝食起居。若是能比拟飞燕合德,也算是一桩佳话了。” “不需要,而且我只是一介臣子,何德何能能和汉成帝相比?这样的话,不得胡说!”裴砚桉冷声道。 云月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大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砚摆摆手,“不必一口一个大爷,论理你该称呼我一声姐夫。” 云月如连连被拒绝,心里的几分傲气被逼得颜面扫地。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左右无奈间,竟一下哭了起来,“大爷句句夹枪带棒,对我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可那日我回京,你明明一下就认出了我。我以为大爷是对我有几分情谊的,而且我虽不似二姐姐那样能干,可我起码能在照顾大爷这事儿上更细致。” “今日,也不知道大爷究竟是怎么了,居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砚桉最是烦女人哭,见着她这样越发的心烦。 抬脚就要往外走。 却被云月如一下拉住,“呜呜,大爷,求你别走好不好?我是女子,今日如此大爷多少是否都该顾忌一下?况且你刚刚也说了你还是我姐夫呢。” 裴砚桉一把甩开她的手,“就因为我是你姐夫我才同你说了这么多,而你作为岁晚的妹妹,居然背着她做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她妹妹吗?”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招蜂引蝶之事,你还是换个人?再纠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撂下这句话,裴砚才出了雅间。 云月如不甘心跟了上来,哪里知道却在这里遇上了云岁晚。 她身上的茉莉香还未散尽,此刻在廊下被风一吹,瞬间飘进了云岁晚的鼻间。 云岁晚知道裴砚桉是不喜茉莉的,因为他鼻子灵敏,对这种浓郁的香最是敏感。 如今他却能和一个带有如此浓烈茉莉香的人共处一室? 不得不说云月如这手段是真厉害。 这才说了那句“不是有事,而是要和佳人约会”的话。 而裴砚桉听着这话”心里一怔,连忙要解释。 不料却被云月如抢先一步道:“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和大爷只是过来吃饭的,刚刚还有沈夫人的,只是她去绸缎庄买东西了。” 云岁晚冷哼一声,买东西? 这附近哪里有什么绸缎庄?分明就是幌子呢。 不过刚刚她那意思是两人还真是单独在一起的? 云岁晚瞳孔骤缩,看向一边的裴砚桉。 裴砚桉上前一步解释道:“不是,今日我原本是和母亲一起过来的,哪里想到中途——” 不料云月如听见这话瞬间一变,随即挽过云岁晚的胳膊打岔道:“其实今日这事也怪我,我没事先和你打声招呼,今天和大爷一起吃饭我是该先向你说一声的。” 云岁晚看着她这表面装乖,实际炫耀的嘴脸忍不住开口道:“无碍,六妹妹有本事就但凡来试试,看看这裴家的门到底是好进不好进。” 说完这话,她眼睛都懒得再抬一下,转身下了楼。 云月如看着这情形般,一脸无措地看着裴砚桉,“大爷,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裴砚桉看着她,眼里瞬间蒙上一层阴鸷,“七姑娘自重!” 说完这话,大踏步地离开了。 云月如脸色瞬间煞白,她无力地扶着一旁的栏杆,眼神逐渐变得寒凉。 “都看不上我是吗?那我偏要!” 第74章 “喜事?什么喜事?” 裴砚桉从悦来居出来之后跟着就出了门来。 见云岁晚已经上了马车,只能转头让人去套车过来。 路上云岁晚一声不吭,冷翠和冰香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道:“主儿,你没事?” 云岁晚摇摇头,可脸上却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她没想到重来一世还是走到了最开始的位置,此刻心情郁闷至极。 眼下她只要一想到云月如要被抬进云府,她这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只蟑螂般恶心。 纵使她已然做好了和离的打算,但云月如要进裴家,休想! 她就算要离开裴家也要断了云月如进裴家的可能。 云月如要做首辅夫人,做梦! 她缓了口气,看向冷翠,“最近这段时间,让人盯着些云月如的动静,有任何异动及时告诉我。” 冷翠看了她一眼,应道:“是,那主儿刚刚对大爷说了那样的话,只怕已经惹恼了大爷。” 她有些担心,“主儿,不管怎样,在家中,要是和夫君之间生了嫌隙只怕不好。” 云岁晚想要和离这事儿她还没有同任何人正式说过,因此冷翠和冰香都不知道。 如今听见这话,她觉得也是时候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二人了。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道:“若是我说我已经打算好和离了你们会如何想?” 冷翠和冰香听见这话,大吃一惊,“主儿,该不会是因为七姑娘?若是主儿和离了这不是白白让她占了便宜吗?” 云岁晚摇摇头,“也不是因为她,上次我不是同你们说过我做了一个梦吗?最近,我又梦见了那位菩萨,她说若是我继续待在裴家最终只有郁郁而终一条路。” \"所以,我想通了,这公府长媳也罢,云府的嫡女也罢,终究靠的也是自己。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如今几个铺子都上了路,就算咱们自立门户也饿不死。” “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事儿,我想得通透。” 冷翠和冰香从没想过自己主儿有这样的心思。 如今知道了,虽然惊讶,但是两人一直都是跟在她身侧的,自然是她去哪儿她们就去哪儿。 她要做什么,那她们自然也是尽力辅助。 而且这段事情发生的事情她们也看出来了,不论是云家老太太还是裴家也从未真正替她着想过。 想了想当下立即道:“主儿,你若是真想好了,我们始终都会跟在你身侧的。” 云岁晚点点头,虽是在意料之内但心里还是有丝安慰,自己的亲人和婆家对自己不怎么样,但至少身边还有可信赖的人。 她拉着两人的手,“只是就算我要出府,我也断不会让云月如进府的。所以,此事还需再作筹谋。” 眼下冷翠有句话是说对了,自己刚刚是被火气冲了头,所以当着裴砚桉的面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若是他真生了气不就正如了云月如的愿? 眼下不是她和裴砚桉闹掰的最好时机。 可若是让她再回去说软话云岁晚又撇不下面子。 正当她踌躇为难之际,她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往一侧撞了过去,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冷翠朝着外面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撩了起来,裴砚桉直接坐了进来。 冷翠和冰香看了一眼云岁晚,云岁晚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下来马车。 马车里只余下两人,气氛瞬间凝固。 片刻的沉默之后,裴砚桉抬起头来,见着云岁晚脸瞥向一边,有些局促地开口:“今日去悦来居本是陪母亲吃饭去的,我并不知道你七妹妹会来。” 云岁晚当然知道这中间有沈慧兰的功劳,可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事儿,若是和云月如没什么能受得了她那一身浓郁的茉莉香? 而且方才云月如分明说了,房间里只有两人。 这房间门一关,谁知道两人在里面做什么? 细想下去,云岁晚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见着云岁晚不说话,裴砚桉继续道:“此番回京也确实是有紧要的事情,根本不是夫人说的什么和佳人有约。” 听见这话,云岁晚眉色微挑,裴砚桉这是在主动向自己解释? 她心里闪过一丝诧异。 想了想,正欲开口说话,马车外忽然传来永福的声音,“爷,宫中急召。” 裴砚桉眉头一皱,“知道了。” 云岁晚想说的话被生生打断。 他看向云岁晚,有些歉意,“宫中的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得赶过去,今日之事等我回来再说,不过纳妾我当真未曾想过。” 说完这才下了马车。 云岁晚盯着马车门帘方向,细想着他刚刚的话,“没有想过纳妾”? 难不成还真是有让她做平妻的打算? 云岁晚柳眉紧锁,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回府之后,就一直靠在软榻上,愁眉苦脸。 冷翠和冰香看着也不知该如何劝。 其实眼下的处境无非就两个,要么是裴砚桉有意将云月如迎进府,她以正妻的名分压着不松口。 如此一来那她必然和裴砚桉生出隔阂。 这不是上策。 要么就是她想个法子将云月如进府的可能直接扼杀在这之前,可难处就在于裴家无论是沈惠兰还是裴砚桉都是愿意的。 要想打消这个可能只能从云月如身上下手。 但眼下她并没有找到其软处。 云岁晚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的法子,想着不如等裴砚桉回来再探探他的口风。 而且今日她和他之间生了嫌隙也需要找个契机缓和。 可当天晚上,云岁晚等到子时过后也没有等到裴砚桉回来。 翌日一早,就被沈慧兰叫去了念安园。 她人一到念安园,就见着沈慧兰就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她轻佻地看了她一眼,福礼道:“母亲,急着唤我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慧兰看向她,“其实也没什么事,唤你过来实在是想给你说一件喜事。” 云岁晚抬眼过来,“喜事?什么喜事?” 沈慧兰笑起来,“桉哥儿这边对你七妹妹原先就相识,彼此也有意,我觉得既是如此不如尽快让人进府。而你们又是姐妹,便想与你通个气儿,回头让自家妹妹多到府上走动,反正也是一家人,等桉哥儿这边巡察回来之后就将两人这事给办了。” 原来,昨日从悦来居出来之后云月如就直接去寻了沈慧兰。 见着人就一脸娇羞模样。 沈慧兰看这意思是有些苗头,立刻问起来,“如何?和桉哥儿聊得怎样?” 云月如浅浅一笑,“其实不瞒沈夫人,我和大爷早就相识了。眼下他说了,必定不会亏待我。” 沈慧兰当即一喜,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给裴砚桉找了那么多妾都没成功,原来是自己没有选对人。 如今云月如若是进来不仅能帮着制衡云岁晚,说不定还能早日开枝散叶。 她一把拉着云月如道:“好好好,如此我就放心了,到时等桉哥儿忙完这一阵儿我必让他接你过门。” 这般说着之后这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府。 她左想右想,心里总是抑制不住地想笑。 这才一早将云岁晚叫了过来,为的就是在她面前炫耀。 云岁晚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让人进门”? 果然,事情发展得比她想象的快。 她顿了顿,面上不显,只道:“既是大爷还在巡察期间,那便等大爷回来了再说。” 说罢,站起身来,“母亲若是没事儿我便先回去了。” 沈慧兰看了她一眼,“眼下你又不掌中馈,回去也是无事,过来替我捏捏脚。” 云岁晚看着她,没动。 沈慧兰眉头皱起来,“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了?” 她笑起来,“岂敢,只是儿媳手重,母亲要是不计较,儿媳自然愿意。” 沈慧兰一下就想起上次她替自己捏头的情形,沉了脸,“算了,你回去将女诫抄写五十遍,晚饭前就得拿来给我。” 云岁晚冷眼看她,顿了顿才道:“是。” 说着提起裙摆出了屋子。 到了晚膳前,李妈妈来询问情况。 云岁晚直接道:“实在是手疼受不了,所以母亲想要如何惩戒我,陈妈妈不妨直说。” 今日,她听着那五十遍便知道自己抄不完,沈慧兰这般就是在故意为难她。 而且就算她抄了,只怕沈慧兰也会挑毛病。 索性也不抄了。 闻言,李妈妈也不作废话,直接道:“大奶奶目无尊长,懈怠惫懒,罚去祠堂罚跪反省,任何人不得送水送食物。” 云岁晚冷笑一声,看,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声,“是”。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云月如居然来了。 第75章 就是太端庄了,实在无趣的得紧。 云岁晚跪了整整一宿累得够呛,膝盖也红肿得厉害。 回到秋水园后衣服都没换,就直接上床就睡了。 直到冷翠来说云月如来了,她才睁着惺忪的眼换了衣服出来。 云月如见她过来笑着将一篮子的枇杷放到了桌上,“二姐姐,这是我新得的枇杷,特意拿来给你尝尝鲜。” “只是我瞧着二姐姐怎么脸色不大好?” 云岁晚没接话,只打量着她,“你来做什么?” “二姐姐,瞧你这话说得,往后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我来自然是来看看你。另外,沈夫人也说让我过来商量下过门的事宜。” 云岁晚嘴角微扬,眼神却冰冷如霜,“这样啊,也是,旁的人过门都是自己母亲或者娘家人来说这些事情,你嘛,没了母亲,自然是该自己来。”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话传出去,这府上的人如何看你?还未出闺阁,就急赤白脸地往别人府中跑,当真是有娘生没娘教。” 听见这话,云月如“豁”地一下就站起来,“云岁晚,你不要太过分了!今日我能来看你,你最好感恩,不然当心我过了门之后,大爷不给你果子吃!” 云岁晚一下捏紧茶杯,柳眉紧蹙,“七妹妹当真好生不知廉耻,还未过门呢就一口一个大爷,知道的是说大爷看重你,不知道的只怕是说你毫无礼数!” “如此一看,这不正就应了我那句有娘生没娘教吗?” 云月如见着云岁晚拿礼数说话,气得不行,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可下一刻,忽然眉眼一弯,笑起来,“二姐姐如此不就是害怕我过门吗?大爷疼我,怜我,你是怕我过门之后你这正妻之位名存实亡才拿这些话来激我的?” “也是,毕竟就二姐姐这样的,太过无趣。” “哦,对了,你知道大爷是怎么说你的吗?” 她看着云岁晚轻轻笑起来,“端庄是端庄,可就是太端庄了,实在无趣的得紧。”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大爷可是说了,床第之事时二姐姐跟个死人一样,百无生趣呢。” 云岁晚猛地拽攥紧手心,咬紧了后牙槽。 她紧紧盯着云月如,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忽然,她站起身来,走到云月如跟前,“啪”一巴掌就甩在了云月如的脸上,“还未出阁呢,就将闺房子时挂在嘴边,成何体统?要是没人教你何为礼数,那便我来教你!” “来人,掌手心。” 云月如一听有些傻了,“云岁晚,你敢打我?” “敢不敢的,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云月如气得直接扑了上来,却被冷翠和冰香拦住,云月如身边虽也有丫鬟,可毕竟这是在秋水园,哪里能奈何得了云岁晚? 不过几息间,云月如就被控制住了,接下来冷翠直接拿着戒尺过来狠狠打了她十个手心。 云岁晚瞪着她,一步步逼近,“再有下次,可就不止是打手心了。” 说罢这才松了手。 云月如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最终一声不吭,捂着脸就出了园子。 只是她这出来之后却一路直接去了念安园。 进门就冲着沈慧兰道:“沈夫人,事情成了。” 原来今日这事原本就是沈慧兰和云月如商量好的。 她将云月如叫过来就是想要她帮忙去寻云岁晚的茬的,若是云岁晚不反抗,沈慧兰只当是让云月如帮自己出了这口气。 可若是云岁晚要反抗,譬如现在这样,那这消息放出去,云岁晚这悍妇的名声可就落实了。 到时她倒要看看她如何在这望京城内立足。 沈慧兰看着她红肿的手心立刻吩咐人拿了药膏来,“这云岁晚下手也太厉害了?快快快,赶紧敷上。” 云月如泪眼婆娑,“能为夫人分忧,这点委屈不妨事的。” 只要能进裴家,别说被打巴掌打手心了,就是再严重些她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而沈慧兰看着她如此懂事,心里越发坚定了要让她进门的念头。 另一边,云岁晚这边看着云月如出门之后就着人跟了上去,果然见着她去了念安园。 她听着禀告上来的消息,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压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 果然被她猜着了。 云月如今日突然登门她就觉得蹊跷,她这人惯会的是装弱装委屈,这会儿却如此蹬鼻子上脸,心中疑虑更甚。 加上刚刚她处处挑衅,云岁晚越发觉得自己才猜对了。 估摸着是激怒自己,让自己情绪失控做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借题发挥。 可是能如何借题发挥呢? 后宅之中无法就是那点事儿,左不过是在她名声上动心思。 譬如善妒、悍妇,诸如此类。 她心中一捻,这才索性将计就计将人打了。 云岁晚捏了捏眉心,既无奈又心累。 眼下,幸好她是铁了心要走的,若是换成以前的自己,任由婆母这般费尽心思损毁自己名声,到最后只怕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只是这样一来,裴砚桉只怕也会被连累进来,落个为色所迷引得姐妹俩翻脸的名声。 如此这般,裴家的脸面也没了。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云岁晚要考虑的。 她想的是,若能将此事稍加利用,说不定能断了云月如进府的可能。 她想了想吩咐冷翠道:“上次让你找的那说书先生你还能找到?” “嗯。” “你去,让他再说一出旁的话本。” 第76章 赌的就是看着裴砚桉最终如何选。 第二天,这望京城中关于云岁晚为了不让自己妹妹进府如何家法惩治,如何羞辱的话就传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这月如为了嫁给自己姐夫又是如何使尽手段的事情也传了出来。 两种言论各有各的说法,人们听着听着这话就变成了裴砚桉为色所迷引得云家姐妹翻脸这样的话来了。 一时间,云裴两家这事儿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最可怕的是,这些言论连着几天下来非但没有慢慢平息,反而发酵得厉害。 更有甚者,居然有人在赌馆里打起赌来,赌的就是看着裴砚桉最终如何选。 事情越演越烈,几天时间就闹得人尽皆知。 李妈妈将这话讲给沈慧兰时,沈慧兰正在房间里修剪花枝,听见后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不是让你们放些云岁晚善妒,为了不让自己妹妹进府不惜动用家法的话吗?” 李妈妈也是莫名,“是按照太太你的话做的,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沈慧兰心里有些不安,问起来,“那桉哥儿呢?他眼下人在何处?” 李妈妈摇头,“自那日从悦来居出来之后,大爷就再没回来过,眼下只怕人都不一定在望京城内了。” 沈慧兰微微松了口气,“最好是不在京中。” 但随即眉头皱又到一处,她想了想道:“不行,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苟且咱们裴家,你赶紧让人再放些话出去,就说云月如和咱们桉哥儿是两情相悦,是那云岁晚从中作梗。” 李妈妈听见这话连忙摇头,“太太,此时若再传出这样的话,还不知道最后又变成什么样子呢,这自家姐夫看上自己夫人妹妹,本来就是可做猜想的事情,只怕到时候反倒成了咱们大爷的不是了。” “太太,眼下是尽快平息了这些话头才是啊。” 李妈妈这话刚落,裴牧尘就跟着进了屋。 见到沈慧兰就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外头那些话,你可是都听到了?” 沈慧兰一惊,脸色微变,“老爷是说关于桉哥儿那些?” 裴牧尘一屁股坐下来,满脸的不满,“对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生出阁云七姑娘来了?眼下磨勘虽是过了,可这巡察还未有结果,这话传出去不是惹事儿吗?” 他看向沈慧兰,“此时无事才是最好,你赶紧想想法子尽快平息这些谣言,还有,什么云七姑娘不姑娘的,进门之事权当没有。” 裴牧尘一腔的希望都附在了裴砚桉身上,此时他可不想出什么事。 沈慧兰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只想让云岁晚吃苦头,可最后却是给裴砚桉惹了一堆麻烦回来。 而自己计划的事情到头来却成了空。 等裴牧尘走后,这才吩咐了人道:“赶紧传话出去,就说裴家没有任何纳人进门的打算,云家姐妹闹翻的话也纯属子虚乌有。” 消息一传出去,云岁晚这边就知道了。 冷翠看着自己主儿,一脸的高兴,“眼下只怕七姑娘想进门都不可能了。” 云岁晚看着园子里开的芍药,一脸淡然,“眼下是暂时不可能,只是要想完全杜绝,还是得让大爷自己熄了这心思。” 那天晚上,云岁晚没有等到裴砚桉,第二日永年就传了话回来,说是裴砚桉有急事人已经出了京。 所以云岁晚根本没有机会探寻他的口风。 所以,过了这个风口,万一这裴砚桉坐上了首辅再寻思着纳人入门呢? 裴砚桉这几年在官场如鱼得水,她功不可没,转手把要熟的果子给别人吃,说到底,她心中还是不甘的。 而且之前她只是恨秦霜和云月如觊觎她正妻之位,如今知道秦霜害死了自己母亲,云月如在中间无论是否知道她心里都是恨的。 所以,这事儿她不会妥协。 她叹了口气,将这事暂且放到一边,转头看向冰香,“对了,这几日大姐姐那边可是安顿好了?” 冰香点点头,“嗯,王伯那边帮着过去将园子重新收拾了一遍,如今大姑娘已经住过去了。” “那身边服侍的人?” “王伯也已经从牙房挑了两个机灵能干的过去了。” 云岁晚点点头,“那一会儿准备些东西我们过去看看,正好也有些铺子上的事情要同她说。” “是,那我去让人套马车。” 马车从府中出来后,约摸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云妙凌的宅子。 进屋之后,就见两旁绿树成荫,另外两侧则是花台。 而东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里面有几尾金色的锦鲤。 对过去还有一处石亭,饮酒对弈也好,观星赏月也罢,都是极好的。 云岁晚一路走来,只觉的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人跟着也轻快了许多。 而云妙凌听见了声音跟着出来,见到她立即迎了上来,“晚晚,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云岁晚笑起来,“也是临时起的意。” 两人双双进屋,云妙凌煮了茶来,“这是去岁我收的梅花,你尝尝。” 云岁晚饮了一口味道清淡,回味时却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她瞧过去,云妙凌面色好了许多,比起当初来的时候精神也好了不少。 “大姐姐如今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 云妙凌感慨地道:“谁说不是呢?经此一朝我也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人啊,何时何地都该将自己放到第一位,从前我就是太傻了。” 云岁晚拍拍她的手,“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对了,今日来是想同你说说账目的事情。” “之前我去了长公主府,我觉得咱们其实除了了底层百姓的声音,其实这上层生意也是可做得的。” “是因为有长公主的面子?” 云岁晚摇摇头,“虽然这条路好走得多,但我并不想,之所以有这想法一来是因为我原先手上有些人脉,二来,此次首饰的事情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来店铺中的客人中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大族。” “我想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身边侍从丫鬟戴的东西心中起了好奇心,再者便是春景阁的原因,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云妙凌看过去,“什么?” “这春景阁出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他们喜欢什么,那其家眷是不是也会为了讨自己夫君欢心去效仿?甚至是寻找更好的,如此这不就是门道吗?” 云妙凌听着这话,觉得颇有些意思。 “这么一看,确实可以一试。” “所以啊,我才来找你商量,这银子若是按照现在的出入情况,我最多可有多少余银可调动?” “我想过了,望京城内还有别的类似春景阁的铺子,若是我都能找她们合作,往后可不止首饰,包括胭脂水粉、布料衣裳、鞋履等等都是可做的。” 云妙凌没想到云岁晚会计划得如此深远,想了想,拿起纸笔粗粗算了一遭。 “若是按着现在的情况,每月可挪动的余银只要不到四百两。不过这只是这段时间的营收,如果往后客源多了,大概可在五百两,加上原先其他的铺子以及田庄上的生意,可以挪出两千两来。” “两千两,一间铺子足够,若是我再挑两家铺子改行过来,可结余铺子钱,这么一算,紧着些两间铺子能开出来。” “正好可以做颜值水粉和布料绸缎的生意,再加上大姐姐你给我的那间绸缎铺子,这事情可以做。” 云妙凌又仔细算了一回,“我确定是能挪出两千两的。” 云岁晚笑起来,“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先按照首饰铺子的方法,先做大众百姓的生意,等好起来再另起铺子做些能上流的东西。” 正此时,门守来报,“姑娘,外头有个伙计,说是铺子上过来的。” 云妙凌一愣,让将人带了进来,“怎么回事?” 伙计见着云岁晚当即道:“二姑娘,可是寻着你了,铺子上出事了。” 第77章 “确实,大师真乃神人也。” 伙计口中的铺子,是原来云岁晚手上的老铺子。 做的是些金器银器摆件或是日常用品类的生意。 一直是由陈明在打理。 陈明是贺如梅在时就跟着她的,所以后来贺如梅走了之后就一直跟着云岁晚。 对铺子一向尽心尽力。 云岁晚一进门就见着陈明一脸的乌青,皱着眉道:“怎么回事啊?” 陈明这道:“二姑娘,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这银子也好金子也罢涨了足足一倍的价格,今早我去取货,人家只给了一半的货。” “可是东西不是一直都是同一个地方进货吗?怎么会突然涨价?” 陈明两手一摊,“我也问过,可他们只说是这些东西源头价涨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那为何又打起来了?” 陈明继续道:“这货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月前就定的,这期间也没人通知我们,我自然气不过,就和人理论,哪里知道对方那个管事的换了人,和我说着说着就动手了。” 云岁晚听着这话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这事情确实蹊跷,那已经下定的货可还有多余的原材?” 陈明摇摇头,“就是还差一些,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着急了。” 云岁晚眉头紧锁,“那其他渠道呢?可有问过?” “问了,都问了,没有一家不涨的,要么就直接是没货。” 这倒是稀奇了,“那这般看,确实是源头处就出了问题啊。” 陈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二姑娘,你可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云岁晚吐了口气,“此时只怕望京城已经寻不到金银了,不如问问外面的商户?看看还有谁是做这些生意的?” 经云岁晚这么一提醒,陈明当即拍着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说起来我还真认识一位故人,只是此人在宜州蒙城,不如我立即就去一趟?” 云岁晚点点头,“如此就辛苦陈掌柜了,眼下这物价涨得这般厉害,你只需采买刚好够订单的量就是了,之后的再做打算。” 陈明点点头,“是。” “还有,此去路上多带些人实在不行,就去镖行找些人,总之安全第一。” 陈明笑起来,“二姑娘放心就是了。” 说着这才出了门。 自打从陈明走后,云岁晚这心里就总是悬吊吊的。 宜州虽然不算远,来去不过三日的路程,但宜州交通却十分闭塞,路又难行,天气也是多变,她心中实在担心得紧。 而且她始终没想通,这金银的原材的价格一向固定,怎么会说涨就涨? 关键还是涨幅如此大,这中间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操控一般。 难不成是有人在大量囤积? 可原因呢?这些东西的生意原本客源就相对狭窄,有谁会如此呢? 正想着,程妈妈从外头进来一副高兴模样,“主儿,有贺州的信。” 云岁晚思绪被拉了回来,“贺州?姨母?是姨母的信吗?” 程妈妈笑起来,“这贺州除了姑太太还会有谁?” 云岁晚当即将信接过来,“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写信来了,这次怎么写信过来了?” 说话间,信已经被拆开。 她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容,“姨母说太后寿诞,她得到名帖要来京城给太后拜寿,所以,姨母要来京城了。” 程妈妈一听,也跟着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啊,自从太太走后,姑娘你身边就没个能真正疼你的,如今姑太太来不正好吗?” 云岁晚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贺如兰在一起的。 那个时候她还未出嫁,便在云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又适逢她出生,所以贺如梅忙的时候,是贺如兰陪着她玩儿。 只是后来她出嫁了,嫁给了当朝南康郡王就随着一起去了贺州。 身为郡王妃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能随时进京,所以算起来两人有差不多十年未见了。 如今乍然听说人要来京城,她心里自然欢喜。 她赶紧吩咐道:“李妈妈,那最近今日你且注意着动静,姨母一进城,你即刻来告诉我。” 程妈妈欢欢喜喜地应下,“是,我啊这就去办。” 因着这么一打岔,云岁晚原先一直不安的心绪稍微缓和了些。 只不过当天晚上却因为太过激动失了眠。 她睡不着,索性在园子里来散步,想着走得累了兴许就容易睡着一些。 忽然,听见院墙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谁在说话。 她心中好奇,往墙根处走去,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皱皱眉,这才又走了回来。 然后在园子里走了好几圈,这才回去重新躺下,差不多等到子时才睡着。 翌日,她人刚醒冷翠急急忙忙地进来道:“主儿,芳姨娘那边传了话来,说是一切按着计划进行,老太太果然打算明日要去北宁寺烧香了。” 云岁晚一听这话,当即吩咐道:“如此,那我们今日就去北宁寺一趟。” 冷翠得了话就去套了车。 主仆三人这才驾车去了北宁寺。 到了之后就先住了下来,等到翌日云老太太来上香时,拿着求好的签去找师父解签。 那师父一看便摇头,“不好,实在是不好。” 云老太太一听,当即就觉得不安,“大师,怎么了啊?” 大师看了她一眼,“老夫人十分近段时间总是心烦气躁夜不能寐,却又疲惫不堪?府中又多事?” “是是是,正是如此,这是何故啊?” 大师又道:“那府中是否主母之位空缺?” “确实,大师真乃神人也。” 大师凝眸看她,“事情就出在这里,正是因为坤位塌陷,主母位悬致阴气反噬。” 云老太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问道:“那大师,这如何解啊?” “其实也简单,找个人替上这位置就成了。” 云老太太心领神会,“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商办此事。” “且慢。”大师将她叫住,“这主母之位也需讲究,甲寅乙卯大溪水,西北巽宫正缺木!主母人选最好是西北方向八字旺木,属相为“立定青虎”之人。” 云老太太一听这话犯了难,“这西北旺木,属相为“立定青虎”之人,我如何去寻?” 大师摇摇头,“这可就得老夫人自己去寻了。” 这时身边魏妈妈立即道:“老太太,我忽然想起来,西北方向不就正是芳姨娘的方向?我记得她就是属虎来着。” 云老太太一惊,“大师,若是姨娘扶正可有危害?” “只要符合命格,百利而无一害。” 云老太太看向魏妈妈,“那芳姨娘的生辰八字你可记得?” 魏妈妈点点头,“府中女眷我都有记录的。” 说着她当即写下了芳姨娘的生辰八字,递给大师。 大师一看当即拍板道:“正是她,此命格旺也!” 云老太太这几日担惊受怕,心中又极为惶乱,听见这话哪里还管崔玉芳的身份,拜谢了大师后就匆匆下了山,心中已然打定主意要扶正崔玉芳。 另一边,云岁晚见着云老太太已然离开这才过来拜谢大师,“今日之事多谢大师了。” 大师摆摆手,“那位施主也是命苦之人,能帮施主也是我佛慈悲。” 原来昨日云岁晚来了之后就在这位解签大师前演了一出苦情戏。 将崔玉芳如何染病在身,家中如何要将她扫地出门,自己父亲又是如何无奈的事情哭诉了一遍,大师动容这才出手帮忙撒了谎。 云岁晚点点头,“本就是普度众生,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的。我愿意再点百盏长明灯,替大师陈情。” “阿弥陀佛。”大师拱拱手这才退了出去。 眼见着事情已了,云岁晚也准备着下山。 可人刚刚转出来,就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外面一处竹林闪了过去。 她心中一愣,“裴蓉?” 她怎么来这里了? 第78章 “晚晚,当真是你?” 五月底,忽而微风,吹来盛夏。 浮瓜沉李,枕书消夏,荷塘里映日荷花别样红,温婉而宁宁静。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仍透着炙热的烫意。 只是这炎热潮湿扑来,空气中变夹着一丝要下雨的黏腻感。 云岁晚今日一早就去了城门处,按着时间,今日正是贺如兰进京的日子。 所以,她早就过来了。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城门外的蜿蜒的路上还未见半个人影,她心里难免焦急。 程妈妈看在眼里宽慰道:“主儿也莫急,这路上可能耽搁了行程所以还没到呢。” 云岁晚虽是点着头,可眼睛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心里哪能不急。 忽然,官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了几辆马车的影子,冷翠细瞧了两眼,立即欢呼起来,“主儿,是姑太太的车,上面有旗帜。” 云岁晚定睛看过去,也当即高兴地挥手,“对,是姨母,是姨母。” 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处,云岁晚急急忙忙地迎上去。 马车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位面容精致,着一身烟罗绮云裙的夫人。 她衣裳合身,头上的步摇与她那身绮云裙十分相称。 “姨母。” 贺如兰从车上下来后一把拉过云岁晚,“晚晚,当真是你?” 她将云岁晚拉着左瞧瞧,右瞧瞧,随即一下抱住她,“没错,没错,是我的晚晚。” 这么一说,贺如兰忽然有些眼眶泛红,“晚晚,阿姐去世我没能赶回来,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愧疚难安,如今见着你,实在是感慨。” 云岁晚点点头,“母亲不会怪你的,你身份尴尬,她都明白的。” 两人拉着手一阵寒暄,忽然听见马车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母亲!” 贺如兰这才惊觉过来,招呼着人下车,“彦儿,快来给你阿姐请安。” 云岁晚看过去,“这就是彦儿?先前姨母在信中说的小儿子?看着还未及笄?” 贺如兰点点头,“是,还小,还得过两年。” 卫彦看着她,“母亲,我已经是大人了,才不小呢!” 云岁晚看着笑起来,“阿姐家还有一个弟弟,和你年龄差不了多少,你可要去看看?” 卫彦将头一昂,“我已经是大人了,才不和小孩子玩儿。” 贺如兰轻轻拍着他头,“别瞎说。” 云岁晚摆摆手,“没事儿,我瞧着他倒是挺有自己想法的。” “对了,姨母这次来是为了太后寿辰?可是要住宫里?” 贺如兰摇摇头,“没有,已经安排好了一处院子,我们就住那边去。” “行,那我送姨母过去。” 路上两人又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当贺如兰听说了她居然没有再掌中馈的时候诧异地道:“晚晚,你可是国公府长媳,怎么把中馈还交出去了?” “就算是为了身体,这主权还是不能丢啊,不然你到时候就没有机会拿回来了。” 云岁晚摇摇头,“这中馈我原本也没想拿回来。” “啊?这是为何?”贺如兰惊讶地道。 云岁晚这才将最近的事情简单地与她说了一遍,“姨母,我眼下已经看明白了,裴府也好,云家也罢,我都不想再待下去,我想自己快活自由些。所以,等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我便想和离了。” “什么?”贺如兰忍不住叫出了声,不过看着云岁晚一副早就打算好的神情,整个人又慢慢静了下来。 她疑惑地打量着她,“晚晚,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被欺负了?” 云岁晚不想让她操心,淡然一笑,“姨母,我只想随心。” 贺如兰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晚晚,你想和离也好,想从云家出来也罢,姨母都支持你,只一事你需得答应我。” “什么?” “往后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同我讲,阿姐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你白白受欺负,要实在不行,你跟我去贺州。往后,我来照顾你!” 卫彦一听这话也跟着道:“对,阿姐,去贺州,我保护你。” 云岁晚刮了下他鼻子,“是是是,咱们彦儿也是个小大人了。” 说着她才又看向贺如兰,“姨母,我知道的,若真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同你说。” 等云岁晚将人送到住处,并没有离开。 两人说起话来竟似有千言万语般,聊到兴头之上,她索性没有回裴府。 沈慧兰这头知道后,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这王妃姨母,说到底也只是个郡王,还是个异姓郡王,她云月如以为自己姨母回来了就有靠山了?还真以为多大本事呢。” 李妈妈跟着应付道:“谁说不是呢?” 就在这时,仆从传了话进来道:“太太,云家七姑娘来了。” 沈慧兰一听,随即道,“让她进来。” 其实,自从裴牧尘发了话之后,沈慧兰就主动找人将纳她入门的事情说清楚了。 说是眼下事态有变,这纳人之事先放一放。 可没想到云月如不但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每隔几日都会来来府上看望沈慧兰。 不是炖些高汤就是自己做些点心,反正全都是沈慧兰喜欢的。 沈慧兰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拉着李妈妈的手直夸呢。 思筹间,人已经进了门。 云月如一见到沈慧兰当即就将食盒递了上来。“沈夫人,月如手笨,您尝尝这新做的鹿茸羹?” 沈慧兰看了她一眼,“你这手哪里就笨了?分明都快赶上悦来居的厨子了。” 云月如羞赧地低了低头:“沈夫人喜欢就好,只是可惜以后不能做给大爷吃了。” 她眼眶泛红,脸色泛白,看着沈慧兰道:“沈夫人,说到底还是我和大爷有缘无分,不过我也想通了,只要能帮大爷分忧,帮他照顾好夫人你,旁的我也不在意。” 沈慧兰听见这话,心里越发地软了起来,“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没有计划周全,桉哥那边也正是最紧要的时候,出不得马虎。” 她顿了顿,将云月如拉到自己身边,“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等桉哥儿过了眼下的关,事情又有变化呢?只是啊,怕蹉跎了你的年华。” 云月如当即摇摇头,“月如心里只有大爷,即便是多些等待我这心里也是愿意的。” 沈慧兰拍着她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 等云月如出了园子,这才看向沈慧兰,“太太,我瞧着这云七姑娘也算懂事识大体,人也聪慧,没能成为大爷的妾室,可惜了。” 沈慧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只盼望着咱们桉哥儿能快快过了巡察,兴许这事儿还有机会。” 第79章 “四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因着贺如兰许久没有回过望京了,因此云岁晚第二日便带着她和卫彦逛了逛望京城。 顺带着还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 贺如兰直夸这望京是变了大样,越变越繁华了。 云岁晚笑起来,“姨母若是喜欢,不妨常住段时间?” 贺如兰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可是南康郡王妃,这望京就算再繁华她也不是我的家啊。” 云岁晚看着她,一脸通透的神情,“不是望京不是你家,而是姨父不在这边。” 贺如兰一听这话看着云岁晚一副打量神情,“我看你如今这戏谑他人的本事倒是渐长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脑她,云岁晚忙地躲到一边,“行了行了,我输了,开玩笑罢了。” 贺如兰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不过想了想还是道:“不过你姨父这些年对我确实不错,也一直没有再找他人,对我也是百依百顺,对孩子也是慈父居多。” “我们一家人的确过得很快乐。” “所以,你说有他的地方才是家,这话的确不错。” 云岁晚听着这话,不由得笑了笑,“姨母能遇到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我很羡慕。” 贺如兰看着她,“晚晚,也许有一天你能找到真心待你的呢?” 云岁晚看了看前方,“随缘,反正我也不强求。” 两人都没在继续这个话题,继续往前头去了。 因着逛完街太晚,云岁晚是在第三日上头才回的裴府。 一到家就有仆从传话来说是陈明那边出事了。 云岁晚连忙就赶去了铺子,进门就见陈明身上有好几条血口子,“怎么受伤了?叫大夫了吗?” 陈明喘着大气道:“二姑娘,遇上匪寇了。” “金银都被抢了!” “什么?那其他人呢?” 陈明闻言一脸的痛苦,他将手捏紧了些这才道:“除了我都没有回来!” “都没回来?不是专业护镖的吗?” 陈明有些痛心疾首地道:“谁说不是呢?我也以为是他们武功是高强的,可对方那气势根本不容我们反抗啊!” 专业镖师都没法应付? 有如此厉害的匪寇? 陈明继续道,“那些人一个个手拿刀剑,将东西都抢了个干净,二姑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云岁晚安慰着道:“陈掌柜,你先养伤,原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说着又吩咐人将此事报了官。 不管东西能否追回来,官府总该要知道这些人的猖獗,以免更多人再受害。 只是眼下好几个单子都还未交付,铺子这边做不出东西,确实是个难题。 金银之物本来就是个特殊生意,眼下这望京城中原先的供货商没有那便只有官府有。 可官府是不可能和百姓做生意的。 想了想,忽然想到个好地方——当铺。 当铺里必然也有许多金银摆件,到时买过来重新铸熔,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是价格肯定会比直接购买原材贵,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也只能先暂时如此。 如此一来云岁晚立即就吩咐人去望京城各个当铺置买金银器件。 这样一折腾,再回府已经是深夜。 她进府之后,由着冷翠自己往秋水园去。 两人皆是疲乏得紧,走路的时候因为熟悉方向也没多注意什么。 可忽然,“嗖”地一声过去,声音清脆而响亮。 云岁晚和冷翠一下清醒了下,却见黑夜中一道影子闪过,瞬间就没了影子。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即便是在府中,云岁晚和冷翠也吓了一跳。 “冷翠,刚刚有个东西过去你看见了吗?” 冷翠点点头,“看见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有些不敢继续往前去了。 半晌之后,还是后进来的冰香见着两人不动,这才问起来,“怎么了?” 冷翠指了指前面,“有个人影过去了,瞬间就没有踪迹,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冰香心里一咯噔,不过到底胆子大些,朝着那地方过去,没有见到人却见到地上有个香囊。 她捡起来,拿过来给云岁晚看,“主儿,发现了个这东西。” 她拿起来细细一瞧,“这个香囊,不是裴蓉的吗?” 裴蓉最喜欢兰花,每次选衣服的时候都会选兰花样式,因此连着手帕、荷包都是用的兰花。 只是裴蓉的东西为何会在这里?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北宁寺遇到她那回,眉头渐渐皱起来,吩咐道:“此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冷翠和冰香互看了一眼,“是。” 翌日,云岁晚依旧去了铺子,忙到天黑才回来。 这一次,她想着昨晚的事情,故意又走了昨晚那条路。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没有遇到什么黑影,却遇到了裴蓉。 算算日子,裴蓉的肚子差不多已经六个月了,再有一个月就到七个月了。 云岁晚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四妹妹,天色这么晚了,你咱们在此处?” 裴蓉笑着靠近,“我还想问大嫂嫂呢,这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有些事情而已,回来晚了。” 裴蓉看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大嫂嫂当真是贵人事忙呢。” 云岁晚看了她一眼,“自然不能跟四妹妹这般相比。” 说完她径直往秋水园的方向去。 不料,裴蓉忽然伸手将她拦住道:“大嫂嫂,我怎么瞧着你不太愿意见到我呢?” 裴蓉今日这是怎么了? 明显是故意寻她茬啊。 她停住脚步,“四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裴蓉笑起来,“昨日,我白天在此处散步乘凉,恰好掉了一个香囊,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第80章 这不,四妹妹夫家的人要过来了 云岁晚顿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香囊?未曾见到,怎么?四妹妹的香囊掉了?” “不过一个香囊,四妹妹怎的如此紧张?” 裴蓉脸色微微变了下,随即道:“也没有,只是里头有味药材珍贵得很。如今,大嫂嫂既然没有见到那就算了。” 说完,撑着腰肢往自己的园子去了。 云岁晚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吗,眉头微微拢起来。 冷翠见着问起来,“主儿,你瞧什么呢?” 其实那日在北宁寺的时候云岁晚见着裴蓉去了后面树林本来是跟着过去了的。 可没想到的是中途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就没跟上。 她只知道裴蓉去了那林子待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出来。 一个怀有身孕的人,独自去林子里能干什么? 而且还待了那么长的时间。 与岁晚觉得其中必然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罢了。 而如今,昨天晚上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情,裴蓉明显是在故意试探她。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云岁晚收回目光,摇摇头,“我也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这裴蓉总有些怪。” “罢了,回去。” 等到第二天,云岁晚正准备出去再看看当铺那边的情况时却见曹佩娥来了园子。 说起来,自从上次首饰的事情出了之后,两人好些时日没有见上了。 如今过来,云习晚心里难免疑惑。 曹佩娥见到她并没有主动提及上次的事情,见着云岁晚仍旧是之前的态度。 “大嫂嫂,怎的?要出门?” 云岁晚点点头,“嗯,二弟妹过来是有事?” 曹佩娥往前近了两步,“若是记得没错大嫂嫂的母亲曾在台州待过一段时间?这不,四妹妹夫家的人要过来了,母亲的是意思让我备些台州的吃食。” “成国公的人要过来了?” 曹佩娥叹了口气,“对啊,太后寿诞,这四妹妹的婆母和她小姑子便都过来了,说是正好过来看看。” 这么一提醒,云岁晚想起来了,对啊,眼下太后寿诞大办,这各处的王公侯爵自然会来贺寿。 成国公自然是要来的。 云岁晚想了想,“行,回头我写几道地道的菜色让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这才准备继续往外去,却被曹佩娥叫住,“大嫂嫂——” 云岁晚顿住脚步看过来,“怎么了?” 曹佩娥意味深长地一笑,“大嫂嫂没觉得四妹妹这次回来哪里不一样吗?” “不一样?二弟妹这话什么意思?” 曹佩娥侧头过来低声道:“我觉得四妹妹很在意这次的胎象。” 云岁晚皱了皱眉头,“这是四妹妹的第一胎,她紧张些也算正常,二弟妹是不是太敏感了?” 曹佩娥摇摇头,“不对,大嫂嫂可知道她每日都会请好几次大夫来瞧脉象,而且她身边的半香经常趁着人不在的时候去熬药,我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说到这里,曹佩娥忽然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可能真像大嫂嫂你说的,是我想太多了。” 她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今日之事还是谢谢大嫂嫂了。” 说罢,晃着身姿走了。 云岁晚看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曹佩娥的性格她知道,上次的事情她心里不可能不满,可如今却一字未提,完全不像她。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冷翠,“成国公府的人要来府上的消息你去打听打听曹佩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此这才出了府。 幸好当铺这条路还算行得通,拿回来的金银器物虽然价格高了不少,但接下来的定单基本都能按时交货。 如此,虽然没有什么盈利,但至少不会赔钱出去,也算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上次陈明出事之后,报官之后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她只能吩咐底下的人继续盯着。 从铺子出来后,云岁晚想起来的那天姨母念叨起望京城的梅子酪,特意去买了些带去了宅子里。 进门就听见贺如兰在听卫彦背策论。 她将梅子酪放在桌子上,“这策论倒是背得不错嘛?” 卫彦看了她一眼,一副自信的表情,“这些我信手就能拈来。” 云岁晚忍不住笑起来,“是是是,咱们彦儿是最是厉害了。” 她将梅子酪递过来,“净个手过来尝尝这梅子酪?” 然后又看向贺如兰,“姨母,你过来尝尝?” 三人坐下来,慢慢品尝着梅子酪,清甜可口,又带些酸味,最是适合这夏天。 贺如兰不禁感慨,“从前我和阿姐最爱在院子里吃这些东西了。” 云岁晚垂了垂眸,“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 贺如兰一顿,拍着她的手背,“晚晚,这事不怪你,要怪就该怪拿秦霜做人心机,下手狠辣。” “这些年,你能好好活着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云岁晚叹了口气,“终究是这权财害人,若不是她觊觎这当家主母之位,母亲哪里又回走得这么早?” “所以,这也是你想和离的原因?”贺如兰看着她道。 “算有,高门大院内的尔虞我诈,迎来送往早就看腻了。” 上一世他有幸做到首辅夫人的位置,原以为风光无限。 可后来她才知道人在高位更是艰难,做人做事都不能随心,当真无趣得紧。 贺如兰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我也感慨过要是我们一直生活在望京会是什么样子,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贺州好。” 此时,她碗中的梅子酪已经吃了大半,她不敢再多吃,将东西推到一边,“对了,上次你说云家那位芳姨娘是要被扶正了?” 云岁晚点点头,“嗯,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贺如兰想了想,“反正离太后寿诞还有几日,不如我过去看看?阿姐生活了这么多年地方我也想去走一走。” “也好,姨母想去我陪着你过去就是了。” 两日后,崔玉芳就递了消息过来,说是翌日要在府中抬她为正室,特意来请云岁晚过去。 云岁晚看着那请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等到第二天,直接接上贺如兰回云府去了。 第81章 芳姨娘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因为这是云致远第三次娶正妻了,而且又是姨娘抬上来的。 所以府上并没有大肆宴请宾客。 主要还是一些宗族内的亲戚朋友,因此,园子里人并不多。 云岁晚到的时候是云景俞亲自来接的。 先前崔玉芳就吩咐好了,让他早早等在门外接他们。 云景俞见着云岁晚的马车停在府门前就直接迎接了上去。 “二姐姐!” 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孩子,云景俞一愣,“你是谁?” 卫彦看着他,“我可是南康郡王的小儿子。” 他看了看云景俞的装束,“你是云家的公子?” 贺如兰这时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看着卫彦道:“彦儿,见到人哪有你这样打招呼的?” 她看着面前的孩子,“你就是芳姨娘的孩子?” 云景俞立刻行礼,“见过夫人,不知道夫人是?” 云岁晚往前过来,“俞哥儿,这个是我姨母,你同我一般叫她一声贺姨母就是了。” 云景俞这才恭敬道:“见过贺姨母。” “见过卫公子。” 贺如兰见他懂事立刻笑起来,“瞧这孩子,还挺懂礼貌,只是你如何知道他姓卫的?” 卫彦恭敬道:“早就知道二姐姐有个姨母是南康王妃,刚刚二姐姐让我称呼你为贺姨母,我就猜出来了。” 贺如兰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你心还挺细。” 说罢,看向卫彦,“还不过来好好打招呼?” 卫彦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道:“云公子。” 云景俞一愣,这还是头回听见有人称呼他为公子呢,忍不住笑起来,“叫我景俞就行。” 卫彦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云公子就云公子嘛,怎么又景俞了?” 云岁晚笑起来,“好了好了,进府。” 贺如兰走在最后点了点他的头,“就你一天没个正形。” 进到府中,见到府中披红挂绿的,一片热闹景象。 崔玉芳扶正礼虽不如正妻娶进门时的排场,却也算得上讲究。 云岁晚携着贺如兰踏进一路往后面的垂花厅转了过去,“姨母,不如我先带你去见见祖母?” 贺如兰点点头,眸中却带着几分冷意。 两人来到云老太太的正房,只见老太太正坐在炕上,面色倒是不错。 “祖母。”云岁晚上前行礼。 说罢又指向一边的贺如兰,“祖母,这是贺如兰姨母,说是过来看看你。” “老太太安好。” 贺如兰身份比她高,虽是也跟着见了礼,不过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声音中也透着丝疏离。 云老太太早就听说贺如兰人在望京的消息,听见这话并不意外。 她看了一眼贺如兰,勉强强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也点点致意,“南康王妃,老身有礼了。” 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可起了半天也没站起来。 贺如兰见着笑起来道:“老太太客气了,你是我阿姐的婆母,你辈分可是比我大,我怎好让你行礼?” 这么说着话,手却没有伸出去扶人的意思。 云老太太看着,索性坐了回去,“南康王妃果然是识大体,那老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云老太太不喜欢贺如兰是有道理的。 之前贺如梅在的时候,她常来,明媚又张扬,礼数上也颇为随意。 所以云老太太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成为王妃之后,也从没有对云家有过任何帮衬。 所以她对她也就有更多的不满。 贺如兰看着她淡淡道,“听说今日府中有喜事,特意过来瞧瞧,不知道阿姐的园子可还在?当初她离开我没能赶回来,如今我想去看看,也算个念想。”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其实云岁晚早前就同她说过贺如梅园子被拆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园子已经被拆了。 眼下这么问明显是故意的。 云老太太脸色变了变,然后看向云岁晚,“你母亲的事没有跟你姨娘说吗?现在哪里还有园子?” 云岁晚自然明白她这是将话转到自己身上呢。 她笑起来,“姨母,这事儿忘记同你说了,现在这院子就是被那位秦姨娘给拿去做佛堂了,姨母想去已经不可能了。” 贺如兰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是那个入内监一辈子只能待在里面的那个?” “正是。” 贺如兰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一脸的愤怒,“原来是她,就是她害得阿姐命丧黄泉的?手段如此毒辣得很,就该做成人彘了去,如此才能叫底下人知道谋害当家主母是个什么下场。” 她看向云岁晚,“晚晚、老太太,你们可是不知,我家王爷底下有一副将,也是如此以下犯上,前不久被王爷直接剁去了双手双脚,挖掉了眼睛,割了鼻子,然后放进了坛中,每日疼得死去活来,足足受尽了近半年的折磨才死去呢。” 云岁晚眉头微挑,悄悄瞥了一眼云老太太,发现她此时脸色都白了。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不过还是配合道:“啊?姨母,你可别吓我。” 贺如兰脸子落了下来,“我哄你这些做甚?”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道:“老太太,前厅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过去主持呢。” 云老太太此刻哪里害想和贺如兰待着,听见这话连忙道:“行,我即刻过来。” 说完,起身之后就出了门。 这一下,身子倒是利索了不少。 云岁晚看着人走远了些,这才低声问道:“姨母,你刚刚说这人彘吓唬她,我瞧着祖母还真有些怕了,你这故事倒是说得挺逼真。” 贺如兰笑起来,“眼那人彘的事情本就是真的呢!” 云岁晚脚步一顿,只觉得肚子反胃得厉害。 贺如兰过来扶着她,“晚晚,没事?” 她摇摇头,“没事。” 贺如兰这才又笑起来,“没事就好。” 她继续道:“其实这刑罚中人彘还不算是最可怕的,我见过更可怕的便是——” 话还没出就被云岁晚堵住,“姨母,那边扶正礼要开始了呢,咱们快些过去。” 贺如兰笑笑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跟着一起往前厅来了。 此时的院子中间位置已经了一排人,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样子,脸上都严肃得紧。 云月岁晚知道,这些都是云家族中的长老。 等人们陆陆续续落座后,这才宣布礼仪开始。 崔玉芳拿着面扇子,从后面走到前厅。 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起身走到崔玉芳跟前,洒了洒水,又用柳枝在她身上点了点。 然后又拿那东西在云致远身上点了点,这才道:“行礼。” 就在这时,云月如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大声道:“这婚事我不同意。” 说罢看向云致远,“父亲我有要事同你讲,芳姨娘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第82章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下去! 云月如话音不高,却似平地炸开一声惊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勾了过去,齐刷刷地钉在云月如和崔玉芳身上。 “诸位长老,各位伯伯婶婶,还有在场的各位,”云月如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尖锐,“崔玉芳此人,绝非你们眼中那般纯良无害!” 云致远脸上笑意刹那间凝固,眉心紧蹙。 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云月如,“你在这儿胡吣些什么!” 云致远压低了嗓子,语气却如淬了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今日是什么日子?别在这里胡闹,还不速速退下!” 其实他此刻心头火烧火燎,倒不是崔玉芳究竟有无错处,而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女儿如此口无遮拦!若真坐实了崔玉芳的不是,那岂非明晃晃地打他云致远的脸,说他识人不明,引了一个这样的人做正妻? 家丑不可外扬,这浅显的道理她不懂么?关起门来,在内宅怎么折腾都行,偏要在这等场合捅出来,徒惹外人耻笑,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云月如却像没听见父亲的呵斥,反而挺直了脊梁,一步步走到前厅中央,眸子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一旁的崔玉芳。 “父亲,女儿所言句句属实!”她的声音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芳姨娘这些年来,明面上病骨支离,弱不禁风,实则,那都是她精心伪装出来的!还不就是为了博你同情?”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四散开来。 “我就说嘛,这崔玉芳怎么三天两头不见好,合着是装的?” “啧啧,这心思可深了,装病扮柔弱,最是能博人同情怜惜了。” 族中几位长老更是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家事感到不悦。 云岁晚也没料到云月如会闹这么一出,心下暗叫不妙,正思筹着如何替她打个圆场时,人群里却猛地挤出一个人影,带着哭腔冲众人大声道:“不是的!我小娘才不是装的,她……她是有苦衷的!” 这半路杀出来的,正是崔玉芳的儿子,云景俞。 云月如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立即接口:“诸位都听见了?连她自己的孩儿都间接承认了!父亲,您现在可看清了?这等心机深沉的妇人,如何能留在您身边,更不要说扶为正室了?” 厅堂内的气氛愈发微妙,云老太太看着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人,脸色铁青,重重地将手中盘龙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芳姨娘身子素来孱弱,汤药从未断过,府中上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不给我退下去!”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试图压下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崔玉芳,却缓缓走到了众人面前。她身形依旧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此刻,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先是对着云老太太和云致远福了一福,然后转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老太太,老爷,七姑娘所言……并不算错。这些年,我确实……是在装病。”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比方才云月如的指控更令人震惊。 “天啊,竟然是真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云致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进退两难,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裂开条缝钻进去。 崔玉芳凄然一笑,目光掠过云致远复杂的脸,而后,她双膝一软,“哐当”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陡然哽咽起来,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怆:“可是……可是妾身又能如何?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让我的景俞活下去啊!”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众人:“自从秦霜执掌中馈之后,因我比她年轻几岁,或许也算尚有几分颜色,因此她便处处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景俞的存在,对她而言,更是如鲠在喉,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她妒恨景俞,生怕景俞将来有出息,盖过了川哥儿的风头,便想方设法不让他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克扣他的饮食,让他挨饿受冻也是常事,更是借着打压我,来消磨景俞的意志,让他自卑怯懦!” 崔玉芳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头剜出的血肉,她转向云致远,悲声道:“老爷,妾身实在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只能日日装病,以此避祸,也只能狠心让景俞远离书本,装作愚钝,只求能平安度日。” “若非如此,只怕我们母子都活不到今天!” 这一番肝肠寸断的哭诉,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方才众人对崔玉芳的质疑和鄙夷。 那些议论纷纷的目光,此刻齐刷刷地转向了云月如,充满了探究与不赞同。 “没想到啊,这真正恶毒之人原来是秦霜啊!” “是啊,谁能想到平日里端庄得体的秦姨娘,心思竟如此歹毒!要我说,就该让她在内监里待一辈子,永世不得翻身!” 这戏剧性的反转,打得云月如一个措手不及,她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血色一点点褪去。 自从得知父亲有意扶正崔玉芳,她便日夜不宁,想方设法要找出崔玉芳的错处。 可这崔玉芳平日里行事滴水不漏,几乎寻不到任何把柄。好不容易抓到这个“装病”的线索,本以为能一击制胜,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云致远此刻已是怒不可遏,冷冷地剜了云月如一眼,厉声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下去!” 如此一来,扶正之礼自然是继续进行。 云月如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能阻止崔玉芳,反而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也赔了进去,成了个不辨是非、搬弄口舌的形象。 待到繁琐的礼制一一走完,云月如心如死灰,她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再无半分转圜的余地了。 往后这崔玉芳掌中馈,她和弟弟云孟川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尘埃落定,众人心思各异之际,一个清朗而略带风尘仆仆的声音,从敞开的厅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欣喜与急切:“父亲,祖母,我回来了!” 第83章 “我今天还就当回孩子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厅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墨青色长袍的俊朗少年,虽一路风尘,却掩不住那股子书生意气。 云致远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欣喜道:\"是川哥儿?川哥儿回来了?快进来!\" 云孟川大步迈入厅堂,先是恭敬地向云老太太和父亲行礼,而后环顾四周,见满堂宾客,问起来:\"这是在做什么?\" 云月如听见这话也是心中一喜,忙上前几步,低声道:\"川弟,你可算回来了。父亲竟要将崔姨娘扶为正室,可怜咱们母亲人还在内监——” 说到这里,她竟一下哭了起来。 可让人意外的云孟川听完她的话,并没有安慰她,而是面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不满。 云孟川顿了顿,然后看了一眼云月如,然后走到云致远身边道:\"父亲,儿子在外求学期间,听闻府中诸事,本想赶回,如今看来,一切已有定论。芳姨娘待人和善,且对川儿也多有照拂,扶为正室,实乃上上之选。\" 这一番话,众人听见都是一惊。 “啧,秦氏那般人物,竟养出如此明理的儿子,倒是难得。” “明理?我看是凉薄!那可是他亲娘,竟能说出这番话,这心性未免太过沉稳,倒不像个少年人。” 而云月如几乎站立不稳,她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还是她的川弟吗? 半晌之后,云致远闻重重拍了拍云孟川的肩膀上:\"我的川哥儿果然长大了,懂事了!\" 云岁晚看着云孟川,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超过常人的成熟,她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平静显得太镇定了些。 只是眼下还是芳姨娘的事重要,因此她并没说什么。 等到扶正礼最终圆满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离去。 云岁正准备离开,却被贺如兰一把拉住。 \"晚晚,不急。” 云岁晚看着她,“怎么了,姨母?” 贺如兰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看向屋子里在场的所有人道:“我有一事想说,而且今天必须说。” 她往一边的位置上坐下来,这才开口道:“想当初,阿姐嫁给晚晚父亲的时候也算是名门闺秀,可如今云家没有保护好她,甚至是在她入土这么多年后才得知真相,云家难道不应该有个说法?\"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云老太太看过来:“南康王妃这话从何说起?当年云家待你阿姐不薄,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将这事怪到我们头上?” “不薄?”贺如兰冷笑一声,“云家护不住当家主母,任由她惨死在姨娘之手,竟然没有半点察觉,这叫不薄?” “从进府到现在,你们又何曾主动提起过她,倒好像是她来了便来了,走了便走了,与你们而言,毫无所谓!” “怎么?是觉得贺家无人了?你们当南康王府是什么?” 云致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究竟想如何?” 贺如兰从容整理好整了整衣襟,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很简单。云家亏欠阿姐的,这补偿就该补偿给晚晚。” “我要你们立字为据,日后晚晚若是提出她想做的事情,云家都不得阻拦。” “荒谬!”云致远厉声道:“南康王妃此举,未免将手伸得太长了,她可是云家的女儿,怎么?我们还会亏待了她不成?再说了,你这是拿南康王府来威胁吗?” “威胁?”贺如兰只觉得脑仁突突的,“清北伯和老太太好好扪心问下自己,自己究竟是拿晚晚当什么?拿我阿姐又当什么?这些年,阿姐当真快活过?” “再说,我就是威胁了又如何?清北伯手上当真清廉?” 云老太太和云致远瞬间沉默了下来。 贺如兰见强硬的已经说到这份上,话锋一转,“晚晚是老太太一手教大的,她什么性子想来你们也知道,她不是那恶毒之人,也做不出那恶毒之事,我只是怕她日后受你们欺负,若是你们顾忌,可以协商不得答应有害云家的任何事。” 贺如兰这一招先兵后礼算是将云老太太和云致远彻底治住。 最终,云老太太答应了下来。 “不过只能一件。” 贺如兰暗暗吐出口气。 如此,她此行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从云府出来后,一上车,云岁晚就立即朝她跪了下去,“姨母,谢谢你。” 贺如兰将她赶紧拉起来,“瞧你,行这么大的礼干什么?” 云岁晚抿了抿嘴,“今日姨母来其实就是为了帮我讨要这份字据?你是怕我日后和离被祖母他们阻拦对吗?” 贺如兰笑起来,“晚晚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云岁晚低了低头,“让你拿着南康王妃的身份压着父亲,难为姨母了。” 她知道,贺如兰一向温和,平日也不会拿王妃的架子压人,今日是为了她才做了这恶人。 她心里怎么不感激? 贺如兰摆摆手,“你母亲走得早,我们贺家又不在京中,你又是个不往家报事儿的。太后寿诞一过,我就要回去,若不如此,我放心不下。” 云岁晚此刻眼睛已经泛红,她一下抱住贺如兰,“姨母!” 姨母笑起来,“好了,好了,怎么越大还越像个孩子了。” 她索性在她怀里蹭了蹭,“我今天还就当回孩子了。” 贺如兰只能无奈地笑笑。 片刻之后,云岁晚才抬起头来,“不过姨母,有了这道文书,和离之事确实更顺当了。” “阿姐已经不在了,我只希望你平安、开心。” 云岁晚看着外面的街景,虽然此时夜色朦胧,但是她忽然觉得也不那么黑沉了。 马车一路哒哒地往前走,顺着灯亮一路往前。 到岔路口的时候云岁晚才和贺如兰分开。 之后,云岁晚便径直回了裴府,而贺如兰自回了院子。 不料刚到园子就听见下面的人道:“大奶奶,成国公府的人到了,大太太那边说是你回来了就赶紧过去。” 第84章 “听说大奶奶园子里的芍药开得最是艳丽, 云岁晚听闻此言,淡淡道:“知道,你去给母亲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沈慧兰她了解,成国公府是大家世族,当初裴蓉能嫁过去,她可是高兴了很长时间。 逢人就说这亲事登对。 如今,人家千里迢迢来了,她必定是要好好显摆显摆一家之主的架子。 云岁晚说换衣裳,其实也就是想缓缓时间休息一下。 坐了会儿,也懒得换什么衣裳了,只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朝着念安园去。 刚到园子门口,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云岁晚掀帘进去,便见沈慧兰正陪着一位年轻女子说话。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绣花襦裙,头上插着几支精致的簪子,瞧着倒是个美人胚子。 \"桉哥儿媳妇来了?“沈慧兰见她进来,忙招手道:”快过来见过成国公府的秦大太太和四姑娘。\" 云岁晚上前福了福身,“大太太、四姑娘。\" 那四姑娘也起身回礼,笑道:”裴大奶奶客气了,叫我芸娘便是。早就听说裴大奶奶端庄贤惠,母亲说趁此机会让我跟你学学呢。\" 云岁晚一听便知道是沈惠兰说的,虽然她平时对她挑剔,可亲家面前自然是家丑不可外扬。 她笑了笑,\"四姑娘言重了。\" 几人重新落座后,沈慧兰便开始夸赞起裴蓉来:\"芸娘也已经及笄了?可有相看过?” 听见这话,芸娘瞬间低了头。 秦大太太道:“咱们芸娘啊心思小,不着急。” 沈慧兰立即道:“芸娘,你是不知道,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时候,错过了这个阶段想找个更好的可就难了。” “你看我们家蓉儿,这不是早早就嫁给了你长兄,现在啊就等孩子出生享福呢。” 裴蓉在一旁羞涩地低着头,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芸娘羞赧地点了点头,“沈伯母说的是。” 说完她目光便一直若有若无地往裴蓉的肚子上瞟,那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她说不清的意味。 云岁晚正巧看在眼里。 这成国公四姑娘倒是挺在意 这时,芸娘似乎想起来什么,看着裴蓉道:“嫂嫂这胎像有七个多月了?我瞧着身子沉了不少。” 裴蓉脸上笑容一顿,随即道:“可不是吗,这后面孩子长得快,前几天还在肚子里动呢。” 芸娘点点头,\"那可真是好事。\" “那嫂嫂是不是饮食也吃得更多了?我听说这越到后面,越要多走动。” “如今我过来也没什么事,嫂嫂要是想去哪里走走,我都可以陪着的。” 裴蓉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啊。” 沈慧兰因着话题落到裴蓉身上,不觉说起劲来,\"蓉儿从小就知道保养,现在有了身孕更是小心,每日都要去园子走上好几圈呢。\" “哦?是吗?嫂嫂都吃些什么呢?回头我也学学。” 而此时裴蓉淡淡道:“四妹妹,这回头回了府多的是机会。” 如此,芸娘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云岁晚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位四姑娘问得过于仔细了些。 一般的寒暄,哪里会问得这么详细? 而且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裴蓉,那种眼神明显是一种探寻。 接下来,饭菜上了上来。 曹佩娥今日还是直接去悦来居叫的现成的。 她指着桌上的饭菜,“秦大太太,四姑娘,快尝尝,这可是望京的特色呢。” 如此大家才将注意力都转到了菜色上。 只是接下来的谈话中,芸娘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裴蓉身上引,问她的饮食起居,问她的身体状况。 云岁晚越听越觉得奇怪,正想着,就听见里面传来裴蓉道:\"娘,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去去,你现在身子重要。\"沈慧兰连忙说道。 芸娘见裴蓉出来,便迎上前去:\"大嫂嫂,我陪你回房,反正我也吃饱了。\" 裴蓉不好推拒,只好点头应下来。 两人一同往后院走去,走到半路,裴蓉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对了,四妹妹我想起来个事情要去库房一趟。\" “我让半香送你回去。” 说完,未等她答话就先走了。 芸娘看着已经走远的裴蓉顿了好半晌这才看向半香,“走。” 因着裴蓉和芸娘这一走,家宴很快也就结束了。 大家各回各的园子,只留了沈惠兰和秦大太太又说了会子闲话。 而云岁晚这头出来,人还没到秋水园,就见着前面有个人过来。 她还没看清是谁就听见了对方的声音,“裴大奶奶。” 正是芸娘。 她心里一咯噔,这芸娘不是送裴蓉去了吗? 怎么现在在这里? 云岁晚看着她,“四姑娘,你不是和四妹妹回去了吗?” 芸娘将刚刚的事情如实相告,“我这闲来无事,母亲又未回来,便出来走走。” 说着她凑过来,“听说大奶奶园子里的芍药开得最是艳丽,可介意去看看?” 这大晚上的能看什么芍药? 云岁晚想了想点点头,“好。” 路上,这位四姑娘说着他们当地的风情人貌,云岁晚听着,时不时应一句。 芸娘看着她,忽然道:“说起来,你是嫂嫂的大嫂嫂,所以,论情分,我叫你一句嫂嫂也是应该的?” 、 云岁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她道:“不知道嫂嫂你如何看大嫂嫂过来生产的事情?” 她诧异地看着她,“你的意思的?” 芸娘笑起来,“没有,这不是想着给府上添麻烦了吗?” “其实,当初嫂嫂要来望京的时候我和母亲都是不赞同的,可嫂嫂说她吃不下睡不着,非吵着过来。” “或许这还是喜欢望京的气候?” 忽然来这么一句,云岁晚心里的猜疑越发重了起来。 “芸娘是觉得四妹妹不该来?” “那倒也没有,这不是和大嫂嫂闲聊吗?” 说到这里,娘看了看天,笑着道:“好了,这花我也看了,确实不错,等改日我再来找大嫂嫂闲话。” 说完径直出了园子。 云岁晚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芸娘到底想说什么? 第85章 寿诞 几日后,太后寿诞的日子如期而至。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节日的氛围中。 一大早,云岁晚便梳妆打扮。 她选了一件月白色的云锦长裙,头上戴着简洁雅致的珠花,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典雅。 贺如兰也早早过来,身着蓝色的王妃朝服,威仪十足。 \"今日人多眼杂,你要格外小心。“贺如兰叮嘱道。 云岁晚点点头,”姨母放心,我知道分寸。\" 因着云家几匹马车也都差不多满了,云岁晚索性和贺如兰一起。 两人一同乘车前往皇宫。 路上的景象颇为壮观,各府的马车络绎不绝,车轮声、马蹄声、人声汇成一片,整条街道都显得格外热闹。 进了宫门,更是人声鼎沸。 各级官员的夫人们都穿着最华美的服饰,珠光宝气,争奇斗艳。 云岁晚跟在贺如兰身后,一路走向太和殿。 太和殿内早已布置得金碧辉煌,到处都是寿桃、寿字的装饰,红色的绸缎从顶上垂下,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头还很好,笑容满面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眼见着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皇后才召集大家一起给太后请安。 \"给太后娘娘\/母后请安,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众人齐声祝贺。 太后笑着挥手,”都起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不必拘着,随意些才好。\" 这么一说,大家便各自依照品阶落座。 接下来便是最让人期待,也最能看出各家心思的献寿礼环节。 各府准备的寿礼都极为丰厚,有珠宝首饰,有古玩字画,还有各种珍贵的药材补品。 轮到南康王府时,贺如兰献上一对白玉如意,雕工精美,寓意吉祥。 \"南康王妃有心了。\"太后接过如意,仔细端详了一番,\"这雕工真是精美,我瞧着是是瓷白玉?\" “难得南康王舍得。” 贺如兰闻言,面上神色不变,依旧是恭敬温婉的笑容,只垂下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太后娘娘明鉴。给太后贺寿,是王爷与妾身的一片心意,哪有什么舍不舍得。太后能看上眼,已是妾身与王爷的荣幸了。” 太好抬眼看了贺如兰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问道:\"南康王府远在贺州,王妃回京一趟,想来也辛苦了。贺州近来可还安稳?郡王身体如何?\" 贺如兰恭敬地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贺州一切安好,郡王身体康健,只是事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为太后娘娘祝寿,特意命妾身代为转达歉意和敬意。\" 太后点点头,脸上笑容未减,却又多问了几句贺州的风土人情,以及南康郡王平日里的喜好,问得颇为详细。 贺如兰都一一得体地作了答。 云岁晚在一旁听着,抬眼看了一眼贺如兰,随即慢慢沉下眼帘。 就在这时,太后看向她,“这位就是豫国公府的?是裴家大郎家的媳妇?” 云岁晚忙起身,敛衽行礼:“妾身云岁晚,见过太后娘娘。” “嗯,瞧着人倒是端庄秀雅,是个好孩子。”太后打量了她几眼,语气平淡。 云岁晚浅浅一笑:“太后谬赞了。” “对了,太后今日大寿,妾身备了一副崔慕白的书法,希望太后喜欢。” 太后年轻的时候就酷爱崔慕白的书画,云岁晚这礼物算是正正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比那些金银珠宝更让她欢喜。 太后闻言,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惊喜,点了点头,“嗯,你有心了,坐下。” 献礼完毕后,便是歌舞表演。 宫中的乐师们奏起了优美的乐曲,舞女们翩翩起舞,整个大殿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不过一支舞跳完,坐在上首的太后竟然歪在引枕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伺候的宫女忙上前查看,果然是睡熟了。 皇后见状,忙示意乐师停下,然后轻声命人将太后送回寝宫安歇。随后才转身对着众人道:“太后年事已高,容易乏累,既然太后已经回去安歇了,今日的寿宴便到此为止,大家也都散了,自便就是。” 听见这话,云岁晚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这寿宴搞如此大阵仗,这样就结束了? 她心中疑惑万分。 也就是在这个当,已经有不少人起身告辞,动作快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岁晚下意识地望向自家和成国公府的位置,却见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云家的人和成国公的人竟然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这才携着贺如兰往外走。 当两人刚刚走到外面的御花园,预备从侧门出宫时,一个面生的中年宫人打扮的妇人悄无声息地从一旁假山后转了出来。 对着贺如兰屈膝福礼道:“南康王妃请留步,太后醒了,想起园子里的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特意请王妃过去一同赏花品茗。” “赏花?”贺如兰心里咯噔了一下,太后不是去休息了吗?这么快就醒了?而且怎么还让自己过去赏花了? 心里虽是有疑问,可毕竟是太后的口谕,贺如兰只能遵命。 贺如兰面上不露分毫,只能点头应下。 她转头朝着云岁晚柔声道:“晚晚,太后召我,你先出宫回府,不用等我。正好,彦儿一个人在王府,你回去帮我照看一二,我有些不放心。” 卫彦毕竟是还未及弱冠,所以太后宴会他没有资格进来。 云岁晚看了一眼那宫人,这才点头应下,“是。” 只是云岁晚回来之后,左等右等都未曾见贺如兰回来,她心里不免慌了起来。 想着宴会上的种种,云岁晚心中一紧,难不成太后的目的就是姨母? 可理由呢?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大嫂嫂!” 云岁晚抬头过去,就见着芸娘笑着进了屋子。 第86章 真真是急死我了。 云岁晚见到芸娘还未出声便听见她道:“大嫂嫂,你是在等南康王妃吗?” 云岁晚疑惑地打量着她,“你如何知道的?” 芸娘四周看了看没有旁的人这才道:“我看到太后将南康王妃叫走的事情,而且我还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芸娘低声道:“在寿诞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出去透气,听见了皇后和一个宫人说话,说是什么一切都安排了,等下便找个由头将南康王妃叫过去。” “还说——” 她迟疑了一瞬,云岁晚急忙道:“还说什么了?” “说是这次寿诞其实就是为着南康王妃来的。” 为着姨母?姨母不过一介王妃而已,而且还是郡王妃,为何宫中要花费这样大的周张呢? 她眉头微微蹙到一起,心神有些乱。 顿了顿,她忽然看向芸娘,“你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 这芸娘来了才不过几日,可明显她感觉到她在有意接近自己,这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芸娘眼神沉了沉,侧头看她,“我只是觉得大嫂嫂你是个好人,我既然是知道这些就不该瞒着你。” “好人?”云岁晚瞟了她一眼,“何以见得?芸娘你和我也就相识了几日而已。” 芸娘定定地看着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是因为嫂嫂。” “你是说裴蓉?” 芸娘没再说什么,浅浅地福了个礼就要出门,“总之无论大嫂嫂相不相信,我只想说我没有害你之心,今日来也只是想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如今事情已了,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她人才离开了园子。 看着芸娘消失在园子的神鹰,云岁晚始终还是觉得看不透她。 裴蓉向来不喜欢自己,她绝对不可能在旁人面前说自己的好。 可刚刚芸娘说是因为裴蓉又是什么意思? 她揉了揉太阳穴,暂且将这事搁到一边,然后才匆匆去了西房。 进屋就听到卫彦问起贺如兰来,“母亲呢?她还没回来吗?” 云岁晚摇摇头,“太后那头找你母亲说是有要紧的事情,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先歇息,等明日姨母就来接你好不好?” 卫彦看着云岁晚,“阿姐,母亲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的事儿,姨母能出什么事情?都说了太后是事情同她讲,自然不会这么快。好了,你赶紧睡,等明天姨母就回来了。” 卫彦这才点点头,由着冷翠伺候着洗漱上了床。 云岁晚从西房出来之后,想了想,见天色还早出门去了长公主府一趟。 进府之后未等她说明来意,长公主就先开口道:“你是为着你姨母的事情?” 云岁晚点点头,“长公主知道?”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道:“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南康郡王?” 在来的路上,云岁晚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可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自己姨母哪里得罪了太后或者皇后。 往年的时候,太后寿诞也不是没有办过,可也就是在京的朝臣们一起庆贺,偏偏今年召集了地方许多重要官员和亲王郡王。 但今年这寿诞要说和往年有哪些不一样又并没有。 而现在自己姨母被扣在宫中,分明这寿诞看着像是为了她进京而故意摆的。 说白了,这更像一场鸿门宴。 可为了一个王妃,需要费如此心神? 必定不可能。 唯一能解释的就只有可能是因为南康郡王。 南康郡王虽然也是王爷,但他这王爷和旁人的却不同。 他并非真正的皇室之人,而是异姓王。 早年间卫家就军功着着,替着先帝开疆拓土,到了卫铮祖父这一辈,先皇更是封了郡王的位置给他。 并且允许他世袭三世。 到卫铮这里正好是最后一世,这中间可做的文章太多,云岁晚并不好猜测。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是不是的也不是你我能猜测的,只是你需记住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真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不是你能管的。” 云岁晚看着长公主,“妾身明白了。” 此话已经说得很明了了,事涉朝堂,管不了也不能管。 从长公主府出来之后,她一路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眼下她身边还有谁能入得了宫?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能求的人无非是裴家和云家,自己公公是个不会主动惹事的。 而裴牧江那边又是握有兵权的,此时若是去求他如果真是涉及南康王事情会更严重,况且他性格忠直,也不可能会答应。 云家更不必说了,自己姨母才和他们闹僵,此时云致远怎么可能帮她? 而且他也是懦弱性子。 云岁晚捏着眉心,心里烦躁不安。 正头疼间,忽然看见远方一辆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 等车行到身前,她才看清楚,这不正是自己的姨母吗? 她急急忙忙上前,“姨母,真是你?真真是急死我了。” 贺如兰朝她使了个眼色,看了看一旁的人,云岁晚这才止住说话声。 转而道:“你可是不知道,彦儿说没你睡不着,吵着要找你呢。” 贺如兰深这才接过话道:“辛苦你了,我这进去看他。” 说罢她才又向送自己回来的人道:“这位女官,多谢你送我回来。” 那女官朝着她点点头,“应当的。” 等到那女官走了之后,云岁晚才又问道:“姨母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贺如兰才深吸一口气道:“晚太后今日召我过去,并非只为赏花。她问了很多关于你姨父的事情,细致到贺州的粮税收成,军务,甚至是他与当地官员的往来。” 云岁晚的心猛地一沉,“太后是要防备你们?” 贺如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用意。不过太后特意提到,说是她对贺州风物颇感兴趣,说要我留在京中,多陪陪她,不必急着回去。” 云岁晚瞬间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这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贺如兰脸色发沉,“软禁与否我也不在意,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姨父。” 贺如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若是朝中真有什么变故,而我又被困在此地成了他的软肋,该如何是好?” 云岁晚反握住贺如兰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姨母莫要着急,只是我想问问你,姨父可真的有做损害朝廷的事情吗?” 贺如兰当即摇头,“当然没有,旁的人我不料了解,可是你姨父是什么人我最是清楚,他这辈子虽然半身戎马,可最不愿做的事情却是打仗。” “他说,一场战争下来,其实最苦的是百姓,这些年他往边境捐钱粮为的不就是那些边城的人能少些饿死的吗?” 云岁晚自然是相信贺如兰的,但眼下的形势并不明朗,宫中为何这样也还没有定数。 她想了想安慰着道:“既如此,那姨母先留下来,静观其变。而且若是你现在急着回去,反而显得心虚。不如就在京中安心待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咱们再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如兰看着云岁晚,“也只能如此了。” 云岁晚看了看天,“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晚你便在此处歇下,正好等明日醒来彦儿能第一时间看到你他也放心。” “也好。” 第87章 我让你陪葬! 翌日,贺如兰起身之后就先将卫彦带着回了自己那处宅院。 “晚晚,你眼下的处境我也不便在这里久待,若是有事情我自会来找你。” 云岁晚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好,姨母放心回去,我这边有消息也会及时传消息给你的。” 两人这边商定好了之后,贺如兰才带着卫彦出了门。 而就在云岁晚送走了贺如兰回来,心中正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探听消息时,半香匆匆过来禀报:“大奶奶,我们主儿说是有要紧事要与您商量。” 云岁晚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起了警惕之心,“就她一个人?” “嗯。” 云岁晚想了想道:“我还有事不便过去,不如四妹妹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人传过来就是了。” 半香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不料半香才走了一会儿,就又匆匆返回,只不过这次裴蓉也跟着来了。 “大嫂嫂可是难请得很啊。” 云岁晚无奈,只得起身,“四妹妹啊,实在是事情繁杂抽不开身呢。” 裴蓉挺着已经颇为显怀的肚子走了进来,“也是,我听母亲说,南康王妃被太后留下了很久,大嫂嫂一定担心得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云岁晚心中警觉大起,面上却装作不在意:“太后年事已高,想来是念及旧情,多聊了几句罢了。” “可是嫂嫂,”裴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好像是因为朝中对南康王府颇有微词。” “嫂嫂与南康王妃关系匪浅,若是南康王府真有什么变故,只怕会连累到你,连累到我们裴家。所以,我劝嫂嫂还是少和他们如此亲近。” 云岁晚冷冷看着她:“四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是宫中说了南康王那边有事?还是妹妹你知道了什么?” 裴蓉脸色一僵,“这倒是没有,不过,大嫂嫂,我也是一片好心,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真是枉费我如此行动不便还亲自过来呢。” 云岁晚心中冷笑,“既然四妹妹身子不便,就该在房中好好养胎,何必到处走动?” 说罢站起身来,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我这里没什么可操心的,四妹妹还是回去休息。” 裴蓉见她下了逐客令,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来提醒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要赶我走?” “我是为四妹妹好,操太多心对身子不好。” 裴蓉无奈,只好扶着腰出了园子。 如此连着两天,裴蓉都会来她这里挑刺,云岁晚不甚厌烦。 这天,云岁晚探得一些消息想要去找贺如兰,可出门时走得太快,迎面撞上来一人,她猝不及防,被撞得身形一晃,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顿时,一声“哎哟声”就响了起来,她定睛一看,竟是裴蓉。 她心下一下就道:糟了! 果然,下一刻裴蓉此时已然捂着肚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微微颤抖着,仿佛疼到了极致。 这段时间她尽量避免和她有太多密切接触,可没想到今日她会主动撞上来。 她一心忧心着贺如兰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一旁有个人影。 半香见着如此,立即道:“大奶奶,您也太恶毒了,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我们也不该如此对我们啊?” “快来人快来人,请大夫啊!” 眼见着裴蓉的痛不像是假的,云岁晚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扶着她,“没事?我先扶你回房间。” 然后半香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搀扶着她往房间去。 这事情动静不小,不过片刻就传到了沈慧兰耳朵里。 彼时的沈惠兰正在和秦大太太说话,听见这话,两人皆是一惊,赶紧就奔了过来。 没多会儿大夫也来了。 先是扎针止痛,然后才道:“看样子贵人是要生了,怕是得赶紧找产婆啊。” 听见这话,沈慧兰当即有些站不住,“不过才七八个月,居然要生了?” 半香忙接过话道:“回大太太的话,是大奶奶撞到了主儿,主儿这才动了胎像的。” “大奶奶这几天和主儿之间本就有些龃龉,刚刚也不知道主儿是哪里冲撞了大奶奶,竟直接朝着主儿撞了过来,看着分明是故意的。” 沈慧兰当即转向云岁晚,“是你?” 云岁晚还未接话,里头一声惨叫传来,“啊,疼死了!” 秦大太太赶紧道:“现在是孩子要紧,赶紧,赶紧,找稳婆过来,然后太医也去请来,这生产本就像走鬼门关,眼下这早产这不是死里逃生吗?” 沈慧兰气得浑身发抖,稳了稳心神,这才吩咐着人赶紧去办。 等一切安排完后,她转头看向云岁晚,“要是蓉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让你陪葬!” 第88章 哪里都不许去! 房间里传来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云岁晚站在门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清。 沈慧兰在一旁踱来踱去,时不时朝她投来怨毒的目光,将裴蓉的痛苦都归咎在了云岁晚的身上。 丫鬟婆子们也个个面色紧张,室内弥漫着血腥味和产妇的嘶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稳婆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好了,产妇出血太多,这下如何是好?” 沈慧兰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晃了晃,也顾不得许多,冲了进去,秦大太太见着也跟着往里。 “蓉儿,蓉儿,母亲在,母亲在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等看到床上浸染出来的血迹,当即对着屋子里一众人厉声道:“赶紧止血啊,要是我家蓉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们是问!” 稳婆赶紧道:“太太,我只懂生产,不懂止血,眼下这情景需要先让大夫止住血啊。” 沈慧兰往四周看了看,焦急地问:“刚刚大夫不是在吗?” “大夫试过了,止不住,需得要更通医理的人来。”稳婆语气焦急地道。 沈慧兰一顿,随后立即喊道:“太医,太医呢?” 李妈妈立即道:“已经去请了,只是人还没有来。”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恰在这时,云岁晚从外面进来道:“太医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面色严肃的老者,正是奉召而来的太医。 沈慧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快,快看看,如何止血。” 云岁晚往里面微微望了一眼,只见裴蓉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情况并不乐观。 她从旁退了出来,心里有些不安。这种时候,她原本想避开,却又被卷入其中。 就在这时,冰香从一旁匆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神情焦急:“主儿,刚刚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务必立刻给你。我瞧着那人神情很是焦急,这才赶紧送了过来。” 云岁晚低头看过去,见是一封书信,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那股莫名的紧迫感让她心头一紧。她问:“可知道是谁送来的?” 冰香摇摇头:“没有,留下信就走了,身形很快。” 云岁晚将信拆开来,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 ,她猛地攥紧信纸,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的神色。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裴蓉了,急着就要往外走。 忽然,沈慧兰不知道怎么出来了,见着她要走,立即让人将她拉住,随即喝道:“你干什么去?” 云岁晚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出府,挣了挣手:“母亲,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出去一趟。” “紧急的事情?什么紧急的事情?”沈慧兰死死拽着她,不让她离开一步,眼神里带着一股偏执的怨恨,“眼下蓉儿人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休想去任何地方!” 在她看来云岁晚就是在故意逃避,要将她困在这里。 云岁晚只觉得她不可理喻,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母亲,我真的有要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不行!你现在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话音刚落,身边几个婆子立刻就围了过去,作势要拦住云岁晚。 “母亲,人命关天,你放开我!”云岁晚有些气急。 “怎么?我还管不了你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别想离开!”沈慧兰铁了心要困住她,脸上神色并不好看。 往常云岁晚的怠慢她本就心里不满她,如今她居然要谋害她的外孙,沈慧兰誓要拿此事要她好看。 云岁晚实在无奈,朝着冷翠和冰香使了个眼色,两人也跟着围了上来,试图为她争取空间。 她趁机就要往外走,没想到一转头却被李妈妈给拦了下来。 李妈妈挡在她身前,“大奶奶,眼下事情还没说清楚,四姑娘也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大奶奶你可得在这里待着。” 云岁晚不想跟他废话,她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猛地推开李妈妈,急急忙忙地冲下台阶。 可到园子门口两个小厮将门堵上却如何都不肯让她走,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也追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云岁晚气得不行,眼看就要被彻底困住。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随后便是稳婆带着哭腔的喜悦声音:“四姑娘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闻言,沈慧兰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松了口气。 此时她见着云岁晚人被困着,也顾不得许多了,急急忙忙地往里去,见着裴蓉和孩子赶紧到了床边,声音带着颤抖的欣喜:“蓉儿,我的蓉儿,我可怜的蓉儿,没事?” 裴蓉拉着她虚弱地摇摇头,声音细如蚊蝇:“母亲。” 这时,秦大太太将孩子抱过来,脸上笑开了花:“你看,这孩子多可爱啊。” 沈慧兰看了看也才笑起来,伸出手将孩子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哎呀,当真是呢,眉眼多像蓉儿。” 这时,太医隔着屏障对着里面道:“禀太太,眼下刚生产,产妇之前又动了胎气,还需要静养,房间里不需如此多人在此。” 沈慧兰这才起身,将孩子交给一边的乳母,语气温和了许多:“是是是,眼下该是好好休息。” 她朝着众人道:“好生伺候着四姑娘和孩子。” 然后又对裴蓉道:“蓉儿,你且安心,今日你有此难,母亲一定替你做主,不会放过害你的人。” 说完这才站起身来,然后和秦大太太往外来。 秦大太太得了个孙子,眉开眼笑:“好好好,咱们出去说话,不影响他们母子休息。”两人说着话,步履轻快地走出屋子。 然而,当沈慧兰走出房门,目光扫过院子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外面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云岁晚的影子? 第89章 “为何要帮我?” 就在刚刚,正厅那头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起了火。 芸娘忽然过来对着那守门的道:“正厅起火了,你们快去救火啊!” 两个小厮一愣,看向里面的云岁晚,“可是大太太那边让我们看着大奶奶。” 云岁晚见着这情形,朝冷翠和冰香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佯装肚子痛了起来。 冷翠立即道:“不好了,大奶奶怕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我扶着大奶奶先去一旁歇息。 芸娘立即道:“这人都如此了,害怕她跑了?你们快去,我看着就行了?” 两人还是有些迟疑,芸娘当即又道:“赶紧啊,那边火势太大了,这正厅里可不少东西呢。” 两个小厮彼此看了一眼,这才匆匆忙忙地赶去救火去了。 而就在两人离开之后,芸娘立即对着云岁晚道:“大嫂嫂!” 云岁晚听见声音往这边过来,“芸娘?” 芸娘来不及多作解释,趁着这个空隙,一把拉住云岁晚的手腕,用力一带,“走走走,大嫂嫂赶紧跟我走!” 云岁晚愣了一瞬,顾不上许多就跟着芸娘一起出了府。 路上,云岁晚问起来,“为何要帮我?” 芸娘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气息有些不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不是有急事吗?赶紧去,沈夫人那里我会帮你解释的。” 云岁晚严重闪过一丝疑惑,完全不解。 这时,芸娘已经一路跑到府门口,“大嫂嫂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定然有许多疑问,等后面你就会明白的。” 说罢将她推出府门外,“门口我备了马车,车夫也等着了。” 云岁晚咬了咬唇,心中万般思绪翻涌,但信中内容带来的巨大危机感瞬间压过了所有疑问。 她最终点点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芸娘一眼:“今日多谢,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着贺如兰的宅院奔去。 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雨,此时的街上人影稀疏,只偶尔有马车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雨水。 云岁晚坐在马车里,想到刚刚信里的内容,心有余悸。 原来刚刚收到的信里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关于南康王的,上面写道: “南康王私通境外,图谋不轨,宫中已掌握证据,今夜便要派人拿下其妻儿,以作要挟。速告南康王妃,切勿迟疑!” 寥寥数语,字字惊心。 信上没有署名,字体也并非熟悉之人。 她根本不知道这信的真假。 可不管这信的真假,她都必须先要来找贺如兰。 总要先和她通上气儿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康王有没有叛变她现在也有些乱了,若是这事儿是真的那姨母会成为他的软肋的吗? 若是他不顾姨母的性命,那朝廷会怎么对待他们母子?会直接杀了吗? 若是他在意他们母子,朝廷是不是也会以此来威胁? 如此的话,那刀不是也会架在他们母子身上? 云岁晚如此一想,整个人心头不觉有些颤抖,真要是如此,那她该怎么办? 而且姨母知道这些事情吗? 心绪太乱,涉及也太深,她现在也有些心绪混乱。 一路过来,外面的天儿渐渐黑沉下来。 路旁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心跳如鼓,每一下都敲击着她的耳膜,催促着她更快,更快。 终于,贺如兰的宅院出现在眼前。 可宅院大门紧闭,显得格外安静。 难不成人已经被带走了? 云岁晚从马车急忙奔下来,直接冲到门前,用力拍打门环,声音急促:“姨母!姨母!开门!” “吱呀”一生,门被打开了。 云岁晚看着那门守问起来:“姨母呢?” “王妃在里面呢。” 她一个箭步奔了进去。 此时的贺如兰正在屋里和卫彦说话,见着云岁晚冲了进来,脸颊泛红,鬓发微乱,气息起伏不定,一脸错愕,“晚晚,你这是怎么了?” “是出什么事了?”贺如兰一边说着一边去倒水。 云岁晚却一把抓住她道:“姨母,有件事我必须再问你一次,你对南康王到底了解多少?你确定她和你想的一样?” 贺如兰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晚晚,是不是有什么贺州的消息了?” 云岁晚却坚持道:“你先回答我!” 贺如兰想了想道:“我之前就同你讲过,他是一个极爱百姓之人,也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卫家虽然军功卓着,可这些年从没有因为这个而在贺州作威作福,我相信他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那姨母呢?姨母此次进京又是为的什么?” “我?我是接到宫中的旨意前来给太后贺寿的啊。” 云岁晚心头自然是相信贺如兰,可毕竟牵扯太大,她必须要再确认一次。 虽然没有实证,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刚刚贺如兰在面对她的提问时没有丝毫的回避,可见她说的是真的。 云岁晚想了想着才将刚刚收到的那封信递给她,“姨母!出大事了!” 贺如兰接过信纸展开。目光迅速扫过信上的内容,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 手中的信纸也开始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云岁晚,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这——这怎么可能?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 云岁晚一脸忧色,“姨母,此事不管真假,要紧的是我们先要搞清楚南康王人在何处,是不是真的要攻打望京。” 贺如兰身形晃了晃,“可眼下只怕城门都已经封了我们如何去探听城外的消息?” 云岁晚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然后道:“我估计现在这里已经被监视了,我来这里也肯定被人盯上了。现在我们出去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人跟踪我们的。” “眼下我们得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后面再做商议。” 贺如兰立即道:“可你刚刚也说了这里已经被监视了,我们如何出得去?” “还有即便我们出得了这里,城门我们又如何出城?那里必定有重兵把守的!” 这一点确实难办。 云岁晚左右看了看,忽然道:“姨母,有法子了!” 第90章 私相授受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几个仆从,“姨母,你换上冷翠的衣服,而彦儿身形和冰香差不多,让他换上冰香的衣服,你们两个人装作我的丫鬟随我出门。” \"如今裴府已经回不去,我们先去云府。之后你们再装作云府的人看能不能混出城,我想了下我手上有处庄子,若能去那里倒是更安全些。” 可没想到贺如兰却道:“晚晚,我要回贺州。” 云岁晚一惊,“姨母,贺州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不管姨父有没有叛乱,目前肯定有人在针对他,我觉得此去贺州并不一定安全,而且他人在不在贺州也未可知。” “你们此去风险太大了。” 贺如兰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晚晚,我还是相信你姨父他不会如此,如果他不知道望京的形势不是等同于坐以待毙吗?所以,我必须回去。” 卫彦听见这话也跟着道:“我父亲不可能是坏人。” 云岁晚看着两人,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心一横,“先去云府再说,若姨父是被陷害你们被带入宫中可就麻烦了。” 说着就让冷翠和冰香她们开始脱衣服。 等到临出门时,贺如兰反应过来道:“对了,我们走了那冷翠她们怎么办?” 云岁晚道:“她们只是丫鬟,而是还是裴府的丫鬟,这逮捕之人不会为难她们的。” 贺如兰闻言这才和卫彦一起出了门。 出门之后三人上了马车然后直接去了云府。 到云府后她找到崔玉芳说明了来意,“芳姨娘,此事凶险,你若是有难处我们也理解。” 崔玉芳连忙道:“说什么呢,二姑娘,你帮我这么多,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云岁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多谢。” 崔玉芳想了想,“出城倒是不难,明天正好有庄子上的人来送东西,到时然王妃和彦儿佯装成庄子上的人混着出去就是了。” 这时,贺如兰将云岁晚和崔玉芳拉到一边低声道:“晚晚、芳姨娘,此去凶险,我想了想还是将彦儿先托付给你,我自己回去。” 云岁晚点点头,“也好,我将他先藏在云府,应该暂时安全。” 崔玉芳也跟着点头,“嗯,现在府上我做主,不会有人发现的。” 贺如兰感激地点点头只是姨母,此去千万小心。” 贺如兰“嗯”了一声,“放心。” 翌日,贺如兰跟着庄上的人顺利出了城。 而云岁晚这边为了掩人耳目,她只能再回裴府。 在贺如兰出城前从云府选了两个丫鬟依旧装成冷翠和冰香的样子。 出府的时候崔玉芳亲自送她到府门口。 云岁晚对着崔玉芳道:“芳姨娘,祖母眼下生我的气,有劳你多照顾着些。” 崔玉芳点点头,“二姑娘放心好了。” 如此,看着像是她回来探病的样子。 而她回到裴府之后,沈慧兰得知了消息就急急将人叫到了念安园。 云岁晚不用想也知道是为着裴蓉的事情。 她回屋子收拾了几样东西,这才跟着来了念安园。 进到屋子里没等沈慧兰开口问话,云岁晚就先道:“母亲是为着四妹妹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 沈慧兰得知他出府后就气得不行,如今见着她回来自然想着要好好惩戒她一番,没想到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她当即厉声喝道:“你还有半分裴家媳妇的样子吗?蓉儿那可是你的妹妹,就算平时你们有不和的情况,可你怎能害她孩子?你当真歹毒,也难怪现在云家老太太都对你不待见。” 云岁晚冷冷地看着她,“母亲,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的四妹妹,可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她自编自演的呢?” “自编自演?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的亲骨肉,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冷血?” 云岁晚当即从袖袋里掏出几页纸来,“母亲,四妹妹这安胎的药方是她刚来府中的时候用的,可我问过大夫这上面的药材其实是更适合将近足月的孕妇调理的。而且母亲难道没发现吗?四妹妹有意在控制饮食,为的就是不让肚子看起来太大。” 沈慧兰一脸不解,“你在说些什么?蓉儿怕胖,控制饮食不很正常吗?胎大难生,你未曾生过孩子,自然不懂。” 云岁晚冷哼一声,“是,我不懂,可四妹妹去北宁寺见人又是怎么回事?四妹妹不是最是怕热怕累吗?怎么巴巴地去那么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珠帘响动,裴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由着人扶进了屋子。 “蓉儿,你怎么过来了?你这刚生完孩子怎么能乱跑?” 裴蓉摆摆手,“今日我倒要看看大嫂嫂如何巧舌如簧。” 云岁晚看向裴蓉,吐出口气,“四妹妹,不是我巧舌如簧,我只是陈述我看到的事情而已,难道你不承认你去过北宁寺?那日你在林子里见的又是谁?” 裴蓉神情明显有变,“什么林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岁晚继续道:“你不承认我也不勉强。” 说罢她掏出那个绣囊,“这个是大姐姐的?那日我在园子里捡到的。” 裴蓉下意识接话道:“你不是说没看见吗?” “看见了,不过当时是因为心有疑虑没有说出去。” “疑虑?不过一个香囊能看出什么?” “这香囊四妹妹不是说里头有味特殊药材很珍贵吗?可我却发现这香囊残留的香味很是特别,这是少有的沉槿香,一般只有男子使用。” “笑话,谁说女子不能使用?我就喜欢怎么了?” 云岁晚笑了笑,“喜欢没有错,这是这沉槿香是滑胎利物,四妹妹喜欢这个?” “我从前喜欢的不行吗?” 云岁晚冷笑一声,“那这绣囊里面的辛字又作何解释?” “我查过成国公府,没有一个姓辛的,可四妹妹却将这个字绣在自己方巾上,可见意义重大。” 裴蓉笑了,“这自己喜欢都不成吗?” 云岁晚嘴角轻扯,“可我查过四妹妹的过去,你的确曾经和一个姓辛的人私相授受过!” 第91章 很难叫人不遐想 前世种种,让云岁晚对裴蓉的心思洞若观火。 后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更让她心中早已生出猜忌。 她细细想过,裴蓉为何会担着孩子出事的风险来栽赃她? 即便她不喜欢自己,可根本也没必要拿孩子冒险。 只能是有更重要的原因让她不得不如此。 再联系到后来芸娘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处处透着古怪的举动,云岁晚心中的疑云越滚越大。这才让人去查了一下成国公的事情。 这一查才知道其实裴蓉和成国公那位世子容觉其实根本算不上和睦,两人貌合神离,都甚少住在一个园子。 当初两家议亲,容觉便一百个不乐意,他心中早有所属,奈何门第之见,府中迟迟不允他将心上人娶进门。 婚后,容觉更是以不吃不喝相逼,闹得天翻地覆。 秦大太太怕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才松口,允许他将那女子纳为姨娘。 裴蓉身为正妻,颜面扫地,自然不满,隔三岔五就会因为这位姨娘和容觉吵上几句。 府中上下,鸡犬不宁。 而秦大太太自觉亏欠了裴蓉,每次只会惩戒那姨娘,如此一来容觉对裴蓉更加不满。 可慢慢的,不知从何时起,裴蓉不吵了,整个成公府似乎平静了下来。 再后来,便是裴蓉传出了有孕的喜讯,这可把成国公府上下高兴坏了。 云岁晚听着这些消息,思来想去,总是觉得不正常。 容觉和裴蓉不睦已久,而且不在一处园子住,想来房事的事情必定少之又少。 怎么能突然就有身孕了? 这孩子,来得未免太过蹊跷。 所以又让人去查了裴蓉来京城后的行踪,不承想还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这裴蓉每隔几日都会去城北一处茶馆喝茶,而每次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后来她收买了一个茶铺小厮,她这才知道裴蓉每次来时都有一个年轻公子也会来雅间。 而那位公子正好就姓辛。 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此频繁。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 云岁晚几乎可以断定,裴蓉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这等丑闻,于女子而言是灭顶之灾,没有确凿的铁证,她不敢轻易抖出。 她一直按兵不动,只等裴蓉出招。 如今,沈慧兰步步紧逼,将她往死路上推,她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既然沈慧兰非要一个真相,那她就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云岁晚的目光冷冽如冰,直直地射向沈慧兰。 “母亲,既然你一直要问,那我也就只好直接说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寒珠落玉盘。 “这姓辛到底是谁能让四妹妹如此在意?隔几天就会在茶馆与之相见,况且每次待的时间可不算短,很难叫人不遐想。” 云岁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母亲,你不是想要真相吗?不然先问问四妹妹?” 裴蓉听见这话,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好半晌才道:“那——那不过是我找的一个替我祈福的先生罢了,我每次去寻他也是他为我孩儿祈福,这事儿难道也错了?” “祈福?” “四妹妹,既然是祈福,至于每次都去茶馆?来府上不就好了?你怀着身孕,就不怕动了胎气?” 裴蓉脸色有些难看,“自然是人家有人家的规矩,大嫂嫂你为了逃避罪责如此谎话也编得出来?” “是不是谎话,把人请来当面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 云岁晚不紧不慢地接话,“你既然说他会祈福,那想必天干地支、阴阳罗盘总是懂的?咱们也别费事,直接去大相国寺请几位得道高僧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看看这位辛先生的道行究竟有多深,不就知道真假了?” 大相国寺! 那是大盛朝的皇家寺院,是佛法圣地! 每年皇室都要去烧香祭拜的。 云岁晚如今这么一说,裴蓉面如死灰,咬紧了唇,根本不敢接话。 沈慧兰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也打起了鼓。 但事关女儿清白,她只能把矛头对准云岁晚,咬死了不松口。 “你如今真是越发长进了!这样毁自家妹妹清白的话都张口就来,我看你是祠堂跪得少了,忘了裴家的规矩!” 云岁晚的目光冷了下来,“母亲,让我跪祠堂,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您便一口咬定是我的错,未免太过专横了。” “我是裴家的媳妇没错,可若是母亲凡事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那我也不介意将此事告到族中长老那里,请他们评评理。” “或者……我直接去成国公府,问问秦大太太对此事如何看?” “只不过——” 云岁晚顿了顿,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裴蓉,“真查出四妹妹有什么入不得眼的事情,母亲可要想好了如何替她开脱?” 沈慧兰当即站起身来,“你敢!你若如此不顾家中脸面,那裴家这门索性你也别进了!” 云岁晚瞬间抬起头来,眼里没有半分畏惧,“母亲若真如此——”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那这裴家的大门我不进也罢!” 此话一出,满室死寂。 沈慧兰怎么也没想到,云岁晚竟敢用这种自请下堂的姿态来威胁她。 一时间,她竟有些无措。 她手指着云岁晚,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不住颤抖,嘴唇开合几次,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裴蓉本就心虚,此刻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悄悄向后缩了缩。 云岁晚立在屋子中间,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扬起,眼神里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 就在这时,有小厮急急忙忙地进来,“大太太,大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92章 死在外面得了 沈慧兰这会儿正烦躁得不行,听见这话不耐烦地道:“能出什么事儿?还能出什么大事儿?” 眼下裴蓉的事情在她看来已经是顶天的大事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还着急? 那小厮看着是当真着急,完全没听出沈慧兰话里的不耐,回话道:“回大太太的话,城内出大事了。” “刚刚好些官兵在街上巡逻,还说让我们各家各户都关好门,说是从今天起,全城戒严。” “任何人,不得出城门。” 沈慧兰一愣,“不得出城门?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一脸无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像是谁叛乱了!” 叛乱?!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满园子的人都懵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卷着风冲了进来。 是裴牧尘。 他此刻的脸色,一脸凝重。 他看都没看旁人,径直对沈慧兰道:“快!马上去清点家里的存粮!京中出大事了!” 沈慧兰刚刚的事还没缓过来劲儿,这会儿又听见这样的事,一时有些发懵。 裴牧尘见她不动,又重复了一句,“你愣着干什么呢?眼下望京周边几个城镇都被人控制了,现在望京已经被包围了,只怕后面的日子难办了。” 沈慧兰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命人去将曹佩娥叫来。 而云岁晚听见裴牧尘的话当即一愣,声音有些发紧地道:“父亲刚刚是说望京被围了?那近郊呢?” “近郊眼下是何情况?” 按照照脚程算,姨母贺如兰只怕刚刚走到近郊! 若是那边都是叛军,那她岂不是凶多吉少? 裴牧尘两手一摊,“具体军情我如何知晓?不过看情况紧急万分,城外只会比城里更凶险!” 他无暇多言,又叮嘱了沈慧兰几句,急急地就往外去,“记住,关好府门,谁都不要出门,我去看看牧江在不在。” 说完拔步出了园子,转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在园门外。 云岁晚心头一寸寸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程妈妈突然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她先是仓皇地给沈慧兰行了礼,随即快步退到云岁晚身边,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声道: “主儿,不好了!” “卫彦……卫彦不见了! 云岁晚听见这话脸色大变,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她努力维持住心神,“什么时候的事?” 程妈妈道:“说是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云岁晚哪里还顾得了裴蓉,她猛地转身,抬脚就要往外冲! “站住!” 沈慧兰一声厉喝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儿?眼下这种时候,你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许去!” 说着就朝着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当即和身边的丫环婆子一起围拢过去,“大奶奶你还是先回秋水园。” 眼下成国公府的人还在府上,沈慧兰是怕她在这个时候去秦大太太面前乱说话。 说罢她看向众人,“传我令,即日起,府中上下所有人等,无故不得随意进出园子!” 可云岁晚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外去。 李妈妈立刻带人将她拦住。 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也在瞬间将云岁晚团团围住。 李妈妈一副不悦的神色,“大奶奶,大太太还在这里呢,刚刚不是说让你回秋水园吗?” 云岁晚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在这一刻,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眼,那双素来温婉的眸子里,此刻竟是淬着冰的寒芒,看得李妈妈等人心里无端一寒。 “都给我,”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滚开。” 沈慧兰见状,眉头拧成了疙瘩:“云岁晚!你这是要干什么?当我完全不存在是吗?” “既如此,李妈妈,不用跟她客气了。” 云岁晚瞬间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精巧的弩机来,喝道:“都别过来,这弩箭可是淬了毒的。”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她本是为着以防不测才特意备了这件防身利器。 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了用处。 因着她这一句淬了毒,李妈妈她们不敢动了。 沈慧兰气得浑身发抖,“你疯了!竟敢在我面前动这样的心思?!” 云岁晚眼神冰冷,“是你们逼我的。” 她缓缓后退,弩机始终对准着众人,“程妈妈,我们走。” 程妈妈虽然担心,但见主子如此坚决,也只能跟上。 沈慧兰见状生了大气,“疯了!当真疯了!” 她怒不可遏地道:“去叫府里的护卫!拦住她们!” 只可惜护卫赶到时,云岁晚已经出了府。 沈慧兰不敢出府,气急败坏地道,“最好是碰上那不长眼的叛军,死在外面得了。” 程妈妈跟着云岁晚一路狂奔,上气不接地劝道:“主儿,咱们就这么冲出来,外面全是乱兵,只怕……” “顾不得了。”云岁晚脚步匆忙。 “姨母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她临走时将彦儿托付给我,我不能让他出事。” 两人一路寻着隐蔽的小巷终于到了云府。 进府之后就见芳姨娘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云岁晚立即问起来,“芳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芳姨娘她见着她一脸自责,“这事儿怪我,晌午饭的时候,两人说是想回房吃,我想着可能是卫彦可能不太习惯便许了。” \"到下午的时候,仆从去送点心这才知道这两个孩子竟然打晕了送饭去的仆从,换了衣服出来偷偷溜出去了。” “留下了封信,说是要去找自己母亲。” “俞哥儿也不见了?” 方姨娘点点头,“可不是嘛,我已经让人去寻了,可眼下的情况,城中戒严,出去的人也只能背着人小心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我也别活了!” 云岁晚安慰道,“芳姨娘,眼下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还是先打起精神。” 此刻她脑中飞速思索,”你刚刚说他们出府是去找姨母去了?” 芳姨娘点点头,“对。” 云岁晚想了想,“只怕他们早上就出了府,那个时候城中还未戒严。” “糟了!” “若真是如此,两人只怕也是近郊附近。” 想着刚刚裴牧尘的话,云岁晚只觉得脑门突突的。 她一下跌坐下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若真出城她该如何去找? 她心急如焚,想了想,对着芳姨娘道:“不行,我得出城,我不能让彦儿出事。” 崔玉芳虽然知道危险但还是跟着道:“我也去!俞哥儿是我的命,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岁晚摇摇头,“不行,以防万一,城中也需要个掌事儿的,芳姨娘,你留在家里我自己出去就行。” “可你一个女子出去了能怎么办?” 云岁晚指了指自己的腰,“我身上带了几瓶毒粉,还有弩箭,只要小心些,不会出事的。” 芳姨娘想了想,“那我让府中护卫管事跟你一起,如此我放心些。” “好。”云岁晚应下来,当即就和那护卫管事出了门。 可因为城门已关,唯一的生路,只剩那条穿城而过的幽暗水道。 云岁晚没有犹豫,和那护卫管事一起潜入水中,含着芦苇管,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 哪里知道刚刚上岸就遇见了一队官兵,云岁晚立刻拔出弩机。 可等她抬眼过去,却见那领头之人居然是裴砚桉。 第93章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话落的瞬间,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寂静。 裴砚桉看着她衣衫湿透,眉色一沉,从身上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眼下京中不是已经戒严了?你如此是从河道出来的?” 披风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水汽,将云岁晚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云岁晚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暗的河水点点头,“嗯。” “疯了!” 裴砚桉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还敢从河道出城?要是被发现,当场就能将你当做叛军的奸细射杀!你的命不想要了?” 云岁晚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心里何尝不知凶险,可方才急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如今细想才觉得心有余悸。 她稳了稳心神,定定地看着裴砚桉,“我有要紧的事情。” “要紧的事情?什么事情?”砚桉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仿佛要将她看穿,“难不成比你的命还重要?” 正此时,有兵士来报:“裴大人,万将军那边已经向望京围拢过来了,而望京城中李将军也带着人出了城门。” “眼下两厢夹击,那叛军已经是瓮中捉鳖了!” 叛军?裴砚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是来剿灭叛军的? 想到刚刚他说城里京中戒严的事情?这意思是说裴砚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这事? 如果自己此时说出是为寻找姨母贺如兰和卫彦,以裴砚桉平时刚直不阿的态度和对规矩的严苛,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对姨母和彦儿动手? 想到这里,她心头害怕起来 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裴砚桉这人做事向来是严谨且十分恪守规矩,她不敢冒这个险。 云岁晚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镇定的神情。 想了想,编了个理由道:“有个很重要的生意要谈,不得不出城。” “谈生意?”云岁晚点点头,“对,谈生意,有笔很重要的买卖。” 裴砚桉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厉声道:“胡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生意?” 他脸色沉了下来,“我即刻让人送你回去。” 听见这话,云岁晚有些慌了,“我,我不回去。” 裴砚桉看过来,一脸不解,“为何?” 云岁晚有些窘,“这,这反正都出来了,我现在又立马回去,不是等于这趟白出来了吗?” 她幽幽地看了一眼裴砚桉,“这生意又不远,就在近郊的镇子上,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砚桉一愣,什么叫自己去就行了? 意思是他说了半天,她完全没理解到眼下的情况有多严重? “什么自己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叛军不是儿戏,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以为是过家家呢?” 云岁晚被他训得一愣一愣的,有苦说不出。 她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死磕一定要去谈生意。 “我主意已定,大爷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小心的!” 说罢,她转身便要带着护卫管事离开。 “站住!”裴砚桉的声音里裹着几分冷厉。 他看着她那张倔强的小脸,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直冲头顶。 “云岁晚——” 他加重了语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裴砚桉很少直呼她的名字,在云岁晚的印象里这种时候只有在他极其生气的时候才会如此。 而上一世,就有这么一回。 那会儿因着她落了胎之后裴砚桉是在隔了两日后才回的府,她心头多少对裴砚桉有些怪怨。 因此连着几日没给他好脸色。 后来裴砚桉实在郁闷直呼了她的名字问她到底要如何? 她当时委屈到了极点。 如今再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云岁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怕裴砚桉此时心头恼火得厉害了。 可她也着急啊! 她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问题是她现在根本不敢说实情。 她心里烦闷地道:“我的事情自己知道,不需要大爷替我操心。”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又有一兵士来报,“裴大人,我们的人在林子里发现了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避人耳目故意找孩子来探听情况的。” 两个孩子? 云岁晚的心跳却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裴砚桉听着这话,锐利的眸子微微一动,“我去看看。”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云岁晚,“将她看住,不准她乱跑。” 不料云岁晚叫住,“大爷,我,那个我忽然觉得你刚刚的话甚有道理,兵荒马乱的实在不适合谈生意。” “不如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裴砚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要过去?” 云岁晚有些心虚,“嗯,大爷,你这让这些兵士将我看住,我这心里总有些害怕,不如和大爷一起。” 裴砚桉眉头皱了皱,沉思了一瞬,这才点点头,“嗯。” 云岁晚松了口气,跟着裴砚去了抓到两小孩的地方。 远远的,她就看见林子边缘围着一圈兵士,中心里站着两个孩子。 看身形,的确和云景俞和卫彦很像、 她不觉加快了脚本,等近了些,果不其然发现那两个孩子正是云景俞和卫彦。 云岁晚赶紧走过去,“俞哥儿?你居然在这里?” 云景俞看到云岁晚也很稀奇,“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裴砚桉此刻已经走到了跟前,见到是云景俞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未等云景俞开口,云岁晚便走了过去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你啊你,当真贪玩得紧,知不知道芳姨娘都担心坏了?” 说罢,看向一旁的卫彦,“还有,你居然还带着自己朋友一起出来,回去定要好好责罚一顿。” 她一边说一边吵两人飞快地递眼色。 云景俞虽是不解她这般的目的,但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 顺着她意思道:“我就是听说这边有大蝈蝈,便想来看看,哪里知道城门忽然锁了回不去了。” 云岁晚转头看向裴砚桉,“大爷,您瞧这恐怕就是个误会,俞哥儿怎么可能是细作?” 裴砚桉只孤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云岁晚身上,一副审视的姿态。半晌缓缓上前,“我倒是不知道,南康王家的人何时成了俞哥儿的朋友了?” 第94章 我裴砚桉还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听见这话,云岁晚僵在原地。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裴砚桉,“你——认得彦儿?” 裴砚桉的目光从那孩子身上挪开,冷冷回看向她。 “如此看,夫人也是认得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为何刚刚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夫人是在怕什么?” 云岁晚身子一顿,下意识就将卫彦死死扯到自己身后,摆出了保护的姿态。 “大爷,朝堂的事情不管如何总不至于牵涉到一个孩子?” “这南康王如何,自然也怪不到彦儿身上?” 裴砚桉凝眸看她,眸光森然,“你这话是何意?夫人是觉得我要对付一个尚未弱冠的孩子?” “难道不是吗?”云岁晚脱口而出。 从太后的寿宴开始,明显朝廷就是在针对南康王。 再加上后来的那封密信,不论真假,起码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便是必定有人在打卫彦和贺如兰的主意。 现在裴砚桉明显是灭叛军的一方,外头说南康王叛乱这事儿又传得沸沸扬扬的。 此时此刻,倘若她是裴砚桉,将卫彦这个“叛王之子”当场扣下,是再合理不过的筹码! 裴砚桉冷笑了两声,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失望,“且不说眼下事情究竟如何,在你云岁晚的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我们之间就剩下这点可怜的信任?” 信任? 云岁晚怔住。 他和她之间有过信任吗?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吗? 而且他裴砚桉难道不是一个冷心冷肠,眼里心里对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淡漠冷情之人吗? 此时此刻,他在这里和她谈什么信任? 裴砚桉似是看出她眼中的茫然和不信任,眼眸一垂摆摆手。 “罢了,人你带走。” “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城。” 云岁晚带着几分疑虑看向他,护送? 还是说监督? 他如今认出了卫彦,是怕他跑了才想将人控制在望京城内的吗? 她有些猜不出他的心思。 沉吟片刻,云岁晚对着那管事道:“你先带两个孩子回去。” 不管裴砚桉出于什么目的,但眼下他的做法是符合自己既定打算的。 她想的是既然如此,她便顺着裴砚桉来就是了,而且有他的人护送更安全些。 这么一想,她这才将两个孩子送上马车。 裴砚桉见着她没有回城的意思,不解地看过来,“你不回城?” 云岁晚看着他,想了想道:“大爷,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此番出来除了找俞哥儿和彦儿外,其实也是为了寻姨母的。” 她刚刚仔细盘算过了,既然裴砚桉对卫彦的态度是送回望京城内,那对于自己姨母贺如兰,只怕也是同样的打算。 反正不管情形如何,起码这城外并不安全。 她不如借着裴砚桉的势力先找到贺如兰,至于后面的事情再作打算。 裴砚桉盯着她打量了一瞬,脱口道:“贺如兰也出城来了?” 不知为何,云岁晚觉得裴砚桉这反应过分意外了。 “所以,你刚刚说生意的事儿也是假的?” 云岁晚抿紧了唇,点点头,“是。” 裴砚桉忽然意识到她为何如此,一股挫败感袭来,吸了口气,看向云岁晚,眼神慢慢凉了下去。 她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说到底是根本不信任自己。 裴砚桉压下心中的烦躁沉眸道:“眼下城外混乱,你即刻回去。” “至于你姨母,我会着人去寻,一有消息会即刻通知你的。” 说完不等云岁晚开口裴砚桉就叫来了人,“送夫人回去。” “大爷——”云岁晚明显不愿意,“我想跟着一起。” 裴砚桉看着她,“怎么?你是觉得我会对她怎么样吗?” 云岁晚垂着眸没看他。 裴砚桉一张脸沉得可怕,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道:“我裴砚桉还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说完大步向前,只留下一句“立即送回城去”的话,就消失在林间。 根本没给云岁晚再说话的可能。 云岁晚没法,只能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的,一直没说话。 云景俞看着她如此,小声道:“二姐姐,你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云岁晚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两人,脸色沉下来,“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云景俞低着头,一副自己错了的模样。 卫彦见着接过话道:“阿姐,今日这事是我执意要出来的。” 云岁晚见他一副凛然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知道这城外有多危险吗?你们还只是孩子,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卫彦嘟囔道:“可是阿姐不也出来了吗?” 云岁晚简直气笑了,他居然拿自己来堵她的话。 这时云景俞连忙道:“二姐姐,卫公子是知道贺姨母出了城,又听说了城里那些传言,说是南康王叛乱这才出来的。” “这城外虽然危险,但我们准备了防身的武器,而且我们走的也是隐蔽的小路,二姐姐你就别怪我们了呗。” 云岁晚揉揉头,“幸而今天是找到了你们。” 她缓了口气,“算了,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看着外面的天,此刻她更担心贺如兰,也不知道现在人究竟在何处。 卫彦凑过身来,“阿姐,其实我们出来的时候看到过几个散游的官兵。” “你们还见到官兵了?”当真是想想都后怕。 卫彦点点头,“可寿诞那日我们入宫我看到过朝廷的官兵的衣服,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而且——” 云岁晚看向他,“而且什么?” “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我们贺州官兵的打扮。” 既不是宫中的又不是贺州的? 她看向卫彦,“那刚刚你姐夫那边的官兵打扮呢?和那个一样吗?” “不一样!” 不一样? 云岁晚心头一震,意思说除了叛军和平叛军的还有第三方? 她忽然想到那封信,整个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若是如此,那是不是一开始判断就错误了? 自己姨母的为人云岁晚是知道的,她不会骗自己,所以她说南康王仁义这话不假。 那这样的话南康王叛乱说不定另有蹊跷。 想到这里,她急忙叫停马车,“等下,我要折返回去!” “夫人,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将你送到家,所以你不能回去。” 云岁晚着急地道:“我有急事!” 眼下情况确实是危急。 如果真如她所猜想的一般,这中间还夹着另一方势力,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然她只是一介女子,可若这次的叛乱另有阴谋她也绝不可能对其置之不理。 贺如兰有句话硕德极对,战争,一旦挑起,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她必须把这个情况告诉给裴砚桉。 她让那护卫管事继续护送人回家,自己则叫了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幸而距离没有走太远,眼下回去应该能追上裴砚桉。 她一路沿着原路返回,没想到却是空空如也,刚刚裴砚桉所在的地方哪里还有人? 这么快就走了? 云岁晚有些皱眉。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声异动。 “谁?” 第95章 可怜的信任 云岁晚循声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数道人影自林中逼近,只是身上穿着的竟是一袭明黄甲胄, 是她从来没看过的式样。 想到刚刚卫彦的话,难道这就是另外的那支军队? 她心头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想,拉着两个兵士快速躲到一旁的林子里。 只可惜为时已晚,三人的行踪还是被暴露了。 那几个人见着这边有人立即对着外面道:“这里有人!” 云岁晚来不及多想,提着裙子就朝着两个兵士道:“跑。”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闪了出去。 两个兵士紧跟而上。 眼见着对方就要追上来,云岁晚匆忙间掏出自己腰间的毒粉。 手腕一扬! 淡青色的毒粉在空中轰然炸开。 冲在最前的几名甲士猝不及防,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视线模糊,脚步大乱。 “咳……咳咳!有毒!” 走在最前头的几个兵士立即被呛得根本走不了路。 借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三人不觉加快了脚步。 后面的人也跟着慢慢被甩远了些。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肺里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云岁晚才终于扶着一棵大树停下。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个兵士也是累得不行,“没成想夫人早有准备,厉,厉害。” 而此时云岁晚根本无暇回应。 方才惊心动魄的追逐,让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沙场的残酷和可怕。 她得赶紧将消息传给裴砚桉才行。 “你们主营在什么地方?” 如今裴砚桉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如先去主营,将消息告诉给主营的人也是有用的。 两个兵士指着东南方,“就在那处林子里,此刻走过去起码得花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云岁晚也没有别的法子,“走,过去!” 三人这才继续往主营的方向去。 可走着走着,林子里就越发安静得厉害,云岁晚隐隐觉得不对。 忽然,一大群鸟腾挪起来,她心道不妙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可下一刻,只听得一阵轰隆声,一大群铁马朝着他们直接奔了过来。 山路狭窄,十几匹马飞奔过来,云岁晚简直无处可躲。 就在她愣神之际,她瞥到另一边有个巨大的石头。 她对着两个兵士道:“去石头后面。” 三人赶紧奔过去。 可下一刻,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将她从原地带起。 她整个人瞬间腾空,下一瞬,便落入一个坚实而冰冷的怀抱。 是裴砚桉。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便见他身后,数千名手持长枪与带刺铁盾的兵士如铜墙铁壁般涌了上来。 刚刚那群铁骑速度太快,刹不住一下齐刷刷地撞到了那带刺的铁盾上。 未等云岁晚看清接下来的情景,裴砚桉已经带着她往后面的大营去了。 裴砚桉带着她过来,一把将人放在地上,脸上明显带着怒意,“不是送你回去了吗?谁准你又回来的!” “怎么?当真怕我对你姨母做什么?” 云岁晚缓过神来,一脸莫名,“大爷,我回来不是为姨母,是来寻你的。” 闻言,裴砚桉刚刚还一副气呼呼的神情,此刻有些僵住。 他神情不自然地瞧过来,“寻我?” 莫名,刚刚的气性少了大半。 不过脸上依然冷着,“你知不知道刚刚我若是晚去半步,你命就没了?” 云岁晚不想辩解,只道:“大爷,我想问此次叛乱的人究竟是不是南康王?” 裴砚桉看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岁晚继续道:“刚刚在来这里之前,我们还遇到了几个兵士,看穿着打扮,他们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大爷这边的,更不是南康王那边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还有人想渔翁得利?” 裴砚桉看过来,眸子深不见底,眼里充满了审视。 “你是说,有人故意引导我们和南康王发生战乱?” “对。” 其实来的路上,云岁晚就细细想过,若她是南康王,真要叛乱一定会尽力隐瞒自己的行踪。 可为何朝廷那般早就接到了消息? 究竟是南康王太蠢还是说他们大盛朝人才济济,有人早就窥见了南康王的意图? 而且,南康王既然要谋反为何还让自己的妻儿进京? 若是说他是为了谋得朝廷信任,那卫彦大可不必跟来,他尚未弱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推脱过去的。 所以怎么想着中间都是矛盾的。 除非就像她刚刚说的,是另外有人在推手。 裴砚桉久久不语,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云岁晚见裴砚桉一直不说话,侧头过去,“大爷,你有听我说话吗?” 裴砚桉脸上表情很是奇怪,半晌之后才点点头,“嗯。” 云岁晚还想继续说下去,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阵喝声。 紧接着有兵士来报,“裴大人,铁骑已经被我们击溃,而且南康王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人已经被在控制范围内了。” “现在要立即过去和南康王汇合吗?” 裴砚桉当即点头,“嗯,让李将军先带五千精锐过去。” 听见这话,云岁晚不可以思议地转头头来,“南康王?刚刚那兵士说南康王?” 裴砚桉点点头,“嗯。” 云岁晚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南康王……跟你合围?” 她猛然明白了什么,唇边泛起一丝既淡然的弧度。 原来如此,原来南康王叛乱是假,你和他联手演戏,钓出这后面的大鱼,才是真? “原来从头到尾这后面的推手都是大爷?” 裴砚桉看着她,“此事说来复杂,眼下并不是细说的时候。” “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先回城,你姨母那边我也已经着人去通知南康王了,他会加派人手寻找你姨母的下落。” 云岁晚心中万般复杂,所以,从头到尾她也好,贺如兰也好,其实都是局外人? 朝堂间,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太多。 她虽然能理解他的谨慎,理解这盘棋的凶险。 她理解他所有的做法,却唯独不能理解他。 在他心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或许于他而言,她的悲喜根本不重要。 这种感觉似乎回到了上一世。 她想到刚刚裴砚桉说的那句“可怜的信任”不禁有些想笑。 是啊,他和她之间可不就连这点可怜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第96章 云岁晚脑子嗡嗡的。 那日裴砚桉接到王淮书的信儿后就觉出了异样。 金银铜铁这些物品平日里用处虽多可用量却不多,忽然有人购置如此大量的铜铁,肯定是有问题的。 裴砚桉这才以修路之事为由进京禀告给皇上,而王书淮则继续查彻。 而皇上听说了这事儿之后,立刻引起了警觉,着人调查此事。 不曾想就在当口,忽然收到了南康王的密信。 上面详尽地呈述了那些铜铁的所有事情,而幕后主使却直指贺州通判孙剑。 几乎同时,王书志的密信也送抵京城。 信中所言与南康王所奏相互印证,皆指明那些铜铁最终都运往了贺州。 于是,便有了那日皇上急召裴砚桉入宫的一幕。 皇上的旨意,便是命他即刻启程,赶赴贺州,彻查此事。 因为是临时授命,皇上根本没给他回府的时间。 他这才让人带了消息给永年,让永年和云岁晚说自己回不来的话。 抵达贺州后,裴砚桉秘密调查,很快便证实了孙剑的狼子野心。 贺州通判,确在暗中囤积铜铁,企图制造混乱,并将一切栽赃给南康王。 至此,裴砚桉与南康王一拍即合,决定将计就计,联手上演一出“南康王叛乱”的大戏。 此举,正是为了麻痹孙剑及其背后势力,使其放松警惕,从而一举拿下,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甚至不惜利用太后寿诞,让贺如兰入京,好做戏给那些在暗处的人看。 果不其然,孙剑这条大鱼,就这么轻易地上钩了。 眼见着胜利在望,想起那日关于云月如的事情还没说清楚,裴砚桉还琢磨着回去之后如何同云岁晚解释。 哪里知道却在城外就遇上了。 而且这再重逢还遇上这么多事情? 如今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办完事情回家。 因此他推进剿灭遗留叛军的动作也更快了些。 就在云岁晚回到云府的第二天晚上,就传来了南康王和裴砚桉一起剿灭了叛贼余孽的好消息。 原来这孙剑就是梁王家的人,这些年蛰伏在贺州就是为了替梁王报仇。 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但云岁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开心。 眼下叛乱的事情虽然已经平息,但贺如兰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她心里担忧得紧。 只能留在云府等消息。 两日之后,望京重开了城门,恢复进出自由,云岁晚立刻就着人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哪知道这人前脚走,后脚贺如兰就回来了。 云岁晚从府中出来果然看着贺如兰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悬着的心才松缓了下来。 她一把搂住人,“姨母,可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贺如兰拍着她的肩这才细细说起自己出城后的遭遇。 她确实遇到了官兵,只是当时情势混乱,根本分不清对方究竟是哪路人马,只能先悄悄寻了个隐蔽处藏匿起来。 不曾想这一藏,自己根本没法再去贺州了。 因为去贺州的两条路都被叛军牢牢控制住,她根本出不去。 所以也就只能一直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凹处躲着。 直到后来,她隐约听闻南康王也出现在望京周边活动的消息。 心中一动,这才改变了主意,决定冒险前去寻人。 说来也巧,她正准备动身,便与奉南康王之命前来寻她的兵士撞了个正着。 之后,她便被安全护送到了南康王的营地。 只是,南康王一直在前线,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 贺如兰只知道南康王没有叛乱,相反,他成了剿灭叛军的。 不过个中的具体情况她并不知道。 再后来,叛乱平息,南康王又马不停蹄地忙着进宫面圣,回禀军情,两人依旧未能碰上面。 贺如兰心中实在惦念儿子卫彦,索性便先一步回了城。 之后云岁晚又才将卫彦和云景俞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诉给了贺如兰。 贺如兰一惊,“什么?彦儿还自己出城了?” 云岁晚点点头,“是我疏忽了。” 贺如兰摇摇头,“这怎么能怪你呢?怪只怪彦儿这胆子太大了,看我回头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云岁晚摇摇头,“彦儿也是怕你出事,姨母也就被责怪他了。” 说罢,她略一沉吟,才又将裴砚桉与南康王联手设局,剿灭叛军的内情,缓缓道出。 贺如兰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消化过来。 “所以,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包括我入京参加太后的寿诞?” 云岁晚点点头,“嗯。”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贺如兰,“姨母,此次你进京,姨父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 贺如兰怔了怔,半晌之后却摇摇头,“即便说了,我就不会进京吗?” “相反,说了只不过是徒增我的担心罢了。” 云岁晚愣了一下,这话倒是不假,即便说了就会改变一切吗? 不会。 说与不说,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股郁气驱散:“罢了,不说这些了。 “姨母接下来打算如何?” 贺如兰想了想,“我想还是和彦儿回去那处院子等你姨父回来。” 云岁晚点点头,“如今已经得知都是计谋,那朝廷应该也不会对姨母你不利了。” 说到这里,云岁晚忽然想到那封密信。 既然朝廷早就知道一切为何还会来抓贺如兰? 是为了效果更加逼真? 既然朝廷与南康王早有默契,一切都是演戏,为何当初还会有官兵前来捉拿姨母? 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加逼真? 还有,写信给她的又是谁? 云岁晚脑子嗡嗡的。 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给裴砚桉。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忽然急急忙忙地来寻云岁晚。 她一下看出对方是芸娘身边的人。 那丫鬟见到云岁晚便道:“大奶奶,冷翠和冰香两位姑娘出事儿了,我家主儿让我来立刻请你回府。” 她心头一惊,她们不是在贺如兰那处园子吗?怎么回裴府了? 第97章 打了就打了,要什么理由? 在云岁晚带着贺如兰她们离开后不久,果然他们原先所在的地方很快就来了人。 可冷翠和冰香看那些人的行为很是粗鲁,一进门就对着所有屋子一阵狂搜。 随后将所有的人都带去了园子。 见着这情形,两人有些害怕便躲在了厨房的两个瓮缸里,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这才出来。 可园子里哪里还有人? 冷翠和冰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又害怕那些人再回来,只能往云府去寻云岁晚。 但没想到却被巡街的兵士发现了,见两人行踪鬼祟盘问起来。 两人不敢说谎这才说自己是豫国公府的丫鬟。 那兵士本是想直接带走的,听见这话,这才押着人去核实。 沈慧兰听见底下仆从传话进来的时候本来想吩咐下面的人无需替两人证实身份的。 可想到云岁晚对自己如此,改了主意,将两人接了进来。 巡城兵士见状这才离开了去。 可没想到的是冷翠和冰香一进门就被沈慧兰直接叫到了念安园。 借着两人不听自己命令擅自出府为由,当即一人给打了二十大板。 冷翠和冰香毕竟是姑娘哪里受得住,当场就晕了过去。 被送回秋水园的时候,裴蓉又特意嘱咐了下面的人不准给上药。 到第二天两人就高热了起来。 芸娘听说了此事偷偷来看过,悄悄给上了药,可因为伤势重,城中戒严又无法去寻大夫。 两人情况并不好。 直到今天,城中戒严取消,她这才偷偷遣人去云府找云岁晚。 云岁晚听那丫鬟说了大致情况,这才急急忙忙带着大夫一起回了裴府。 云岁晚一进门就急急地往秋水园去。 一进屋就闻着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两人躺在床上皆是昏迷着。 她揭开伤口一瞧,整个要背上,臀部上满是血痂血块,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好肉哪里是腐肉。 云岁晚看着,心里满是心疼。 她一下握紧拳头,因太过用力,手心被掐出了深印。 云岁晚只觉得胸腔翻涌,一边让大夫诊治,一边让程妈妈在这里照顾着。 自己则直接去了念安园。 半道上正好遇见了李妈妈。 李妈妈打眼一瞧,“哟,大奶奶,太太正好请你过去呢。” 她故意加重了“请”字,眼里满是对云岁晚的不满。 刚刚云岁晚一回府,消息就传了过去。 眼下秦大太太还在府上,沈慧兰自然怕云岁晚乱嚼舌根,所以立即就吩咐李妈妈过来寻人。 云岁晚当然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冷冷地看着李妈妈,“是吗?正好,我也要去寻母亲和四姑娘呢!” 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过身来看着李妈妈,“李妈妈,有件事我想问下,冷翠和冰香被罚是你执行的?” 李妈妈一怔,随即笑起来,“是又如何?太太有令我自当遵从,她们虽然是你陪嫁过来的,可入了裴家的府门自然要遵守裴家的规矩。” “若是不懂规矩,自然该罚!” 云岁晚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说完一转头,脸上的笑容顿失,眼眸一沉,继续往前去。 李妈妈一愣,还以为云岁晚问起此事要如何呢,没想到什么也没做。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也跟着往前去了。 进门的时候沈慧兰正在正厅喝茶,见着云岁晚过来,眼皮微抬了下。 随即将茶杯一放,背摆出一副婆母的姿态,“还知道回来?怎么没让叛军直接给你掳了去?” 云岁晚冷笑一声,“老天爷开眼。” 说罢她直接道:“今日来是想问问母亲冷翠和冰香究竟做错了什么至于让母亲如此?” “不过两个丫环,打了就打了,要什么理由?” “啪”一声。 云岁晚对着一旁的李妈妈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沈慧兰当即一惊,“你干什么?” 云岁晚回头一脸的不屑,“不过一个仆从,打了就打了,难不成还需要理由?” 沈慧兰一下就明白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是我身边的老人,你敢拿她来教训我?” “来人,将人给我摁住!” 上次就被她蹬鼻子上脸,这一次沈慧兰可没有多余的耐心。 今日叫她过来本就是要罚她的。 如今更是给了沈慧兰一个可行的理由。 几个小厮冲进屋里,云岁晚豁然一下站起来,“我看谁敢?” 就在这时,有仆从匆匆进了门来,“太太,宗族的几位长老来了。” 沈慧兰闻言一惊,转头看见云岁晚一脸从容模样,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你去叫了宗族长老?” 云岁晚冷笑了两声,“是!” “四妹妹如此不检点,母亲难不成想包庇?” 沈慧兰气得不行,对着那几个小厮大声喝道:“还等什么?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云岁晚一只弩箭快速飞出,屋子里的廊柱瞬间被砸出一个大洞。 加上这几年云岁晚掌管府中中馈,威信还是在的。 几个小厮瞬间被吓住,不敢上前。 而这时,宗族的人已经到了。 其实在回裴府的时候云岁晚就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上一次她能惩治得了裴蓉,那这一次,她定要让裴蓉身败名裂。 云岁晚朝着几位长老行过礼后,又着人去将二房三房的人都叫了过来。 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云岁晚才道:“今日请众位来实在是府中出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几个长老互相看了一眼,“桉哥媳妇但说无妨。” 她看向沈慧兰,“这原本算是家丑,但是事关子嗣,作为裴家嫡长媳,我不能隐瞒。” 沈慧兰此刻脸色已经透白。 她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一下跌坐在地。 云岁晚一字一句地道:“四妹妹的孩子,我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并不是她和容觉的!” 第98章 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裴砚桉。 今日出云府的时候就已经让王伯去寻了先前给裴蓉接生的稳婆和看诊的大夫。 据他们所说,依着当日的胎相和情形来看,裴蓉的胎看着是足月的。 而且,从生下的孩子体貌判断,也绝不像是个早产儿。 加上云岁晚想着自己总是觉得裴蓉哪里不对,她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她的身形。 裴蓉的肚子比其他六七个月的大得多。 所以她走路极为费力,看着就像是待产的样子。 而曹佩娥也说过,裴蓉找大夫频繁。 因此她让崔玉芳帮着去找了之前一直给裴蓉看诊的大夫,根据他们所说,裴蓉开的也都是一些保胎的药,目的就是让胎儿在腹中能待得更久一些。 有了这些证据,裴蓉胎像的问题呼之欲出。 她将这些口供和药方放到几个宗族长老面前,里面字字清晰,容不得裴蓉抵赖。 如此一来,裴蓉口口声声说是云岁晚推她才导致早产一事,便处处透着可疑,值得深究了。 云岁晚面向众长老,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委屈,诉苦道:“其实这件事情中原本透着的蹊跷我并不知晓。” “只是母亲坚称,是因为我推了四妹妹,才造成了她的不幸早产。我因此事,心中日夜难安,如负巨石。” “这才想着查证一番,求个心安理得。”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查,竟牵扯出这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来。” “事关裴家清誉,我不敢擅自决定,不得已,只能请来族中各位长老,恳请为岁晚主持公道,也为裴家定夺此事。” 这时,刚刚从r瘫软中回过神来的沈慧兰,脸色铁青,指着云岁晚,声音尖厉地怒道: “就凭那两个人的片面说辞,怎么就能断定蓉儿的孩子有问题了?!” “你这是血口喷人!” 云岁晚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母亲说的是,仅凭几份口供,几张药方,自然有失妥当。” 她话音刚落,庭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面色仓惶的男子被下人带着,踉跄着进了念安园。 那男子一身长衫,看着倒是面容清秀。 只是一见这园子见着这么多人,尤其是上座的几位长老,脸色骤然大变。 当即道:“蓉儿是无辜的,是我招惹的她,你们要如何冲我来就是了!” 云岁晚见着,脸上笑意深了几分。 此人,正是她费心找那位到的姓辛的男子,辛襄。 她一早吩咐了去寻他的人,让其告诉他裴蓉难产,如今有被怀疑与人私通的话。 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 刚刚那般估计是以为他们是要来处置裴蓉的,这才想将责任拦下。 而沈慧兰听见这话眼前一黑,险些没气死。 她几步冲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辛襄脸上! “你胡说些什么呢?什么蓉儿不蓉儿的,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辛襄被打得嘴角渗出血丝,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解。 只是,他这番话,加上沈慧兰这下意识的维护和称呼的计较,反而更显得是做贼心虚了。 如此一来,裴蓉与外男私通之事,几乎算是不打自招了。 证据确凿,再难辩驳。 沈慧兰之前口口声声说因云岁晚推搡导致裴蓉早产的指控,此刻自然也就彻底失去了信服力,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她被宗族的长老们狠狠斥责了一番。 说她教女无方,纵容女儿做出此等败坏门风之事。 说她处事不端,不辨是非,险些冤枉了无辜之人。 更重要的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事情被成国公府知晓了,这不是给人拿话柄徒增是非和惹人耻笑吗? 若是闹得不好,两厢反目成仇,那朝堂上,裴家不是就多了个仇人? 宗族的几位长老气得不行。 而当天,秦大太太得了消息就直接来寻了沈慧兰,旁的也没多说,只留了一封代笔的休书就带着芸娘出了府。 云岁晚得到消息特意等在了街角处,等着马车来拦停了下来。 芸娘从马车上下来,云岁晚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果递了过去,“要回梁州了?” “嗯。” 云岁晚点点头,“这些是让人买的,都是望京最好吃的香果,此番裴蓉的事情多谢芸娘你相助。” “辛襄若不是你提供线索我也没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他。” 芸娘笑了笑,“人在做天在看,其实当初我兄长自觉委屈了她,想着只要她能本分这正妻的名分会一直是她的。” “只可惜,她容不下旁人。” 云岁晚垂了垂眸子,“所以,你是为你兄长才如此的?” 芸娘摇摇头,“裴蓉刚嫁到府上的时候,因为一只猫跳到了她身上,她当即让人将那猫打死了。” “而那只猫是我养的。” “再后来,我身边带我长大的一个妈妈也因为忤逆了她的意思,被她废了双腿。” 说到这里芸娘苦笑一声,“所以,你问我是为了谁,我想是为兄长也是为我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容家。” 云岁晚心里咯噔一下,眼眸一深,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是这样。 说到这里,芸娘忽然话锋一转,眸光带着一丝探究看向云岁晚。 “你知道,我初来裴府之后,为何会主动寻你示好吗?” 云岁晚摇头。 芸娘轻笑了一声这才道:“因为我曾好几次看到她拿到家信后一直不停地咒骂你,所以我想她讨厌的或许正是我喜欢的。” 云岁晚一怔,忽然笑了起来,“那我们就此告别,路上小心。” “嗯,云姑娘你也能得偿所愿。” 云岁晚没想到她会如此称呼自己,但随即反应过来,朝着她欣然一笑,“好!” 她站在远处看着芸娘的马车缓缓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预备回府。 却发现,云月如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不远处。 而她身边隔着不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裴砚桉。 第99章 “不劳大爷费心。” 裴府,秋水园。 云岁晚静静坐在案几旁的梳背椅上,指尖轻抚着微凉的茶盏。 裴砚桉则坐在不远处的龟背椅上,官袍未换,身上还带着几分朝堂的肃杀与疲惫。 两人相距不过两丈开外,却仿佛隔了一道深壑。 整个房间的气氛肃静得可怕。 其实裴砚桉是刚刚从宫中携着喜讯回来想与她分享的。 这两日,叛军虽然还在清剿,但几个主要的人已经伏法。 孙剑那边也已经交代了,就是为了梁王,而且当初陷害太子一事也是他的手笔。 知道磨勘在即,想借着太子的事情将裴砚桉拉下马扶持自己的人上去。 没想到未成,只能选择从外面硬碰硬。 孙剑这一伏法,其他的事情也就交给底下的人去办了。 如此裴砚桉和王书淮也算立了一大功,王书淮皇上那边给予了嘉奖。 而裴砚桉则提前结束了巡察,擢升为参知政事,算是年轻一辈中官位最高的了。 得了升任后他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本来是想在第一时间将这消息与她分享。 可没想到却在路上碰到了云岁晚和芸娘说话的那一幕。 如今他已经知晓府中发生的事情,沈慧兰得知他回来后也已经来哭过一回。 被裴砚桉安慰着先送了回去。 园中只剩下云岁晚和他两人。 眼下,两人这般静静坐着,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裴砚桉开口先问起来,“蓉儿的事情——” 未等他说完,云岁晚便先开口道:“是我告诉给宗族的人的。” 裴砚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那成国公府——” 依旧是话未说完,云岁晚就接了过来,“也是我和找芸娘联合起来找到了辛襄。” 裴砚桉连着两句话都被打断,他悠悠地吸了口气,“那冷翠和冰香?” “母亲趁着我不在府上的时候着人打的,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按理这做错事情的人总该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戾气,“而且,母亲这般我看也不仅仅是判断失误,分明就是故意要与我作对。” 裴砚桉在得知事情之后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如今云岁晚将事情直接点出来,意思也很明白。 这件事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冷翠和冰香诊治。” 听见这话,云岁晚一下转过头来,“大爷的意思就只是诊治?那母亲这边就不追究了?” “宗族那边虽是斥责了母亲,可念着你的面子并没有给实质性的惩罚。” “所以大爷爷是不是也觉得不过一个下人,打了就打了?” “就因为是丫鬟,所以无关紧要?” “如今是还有命活下来,那如果是下手再重一些就此殒命了呢?” 裴砚桉心头一刺,自己刚刚只说了那么一句就被云岁晚这般数落了一通。 他心里只觉得莫名。 而且他也并没有说无关紧要啊。 云岁晚沉了沉,接着道: “这件事,我会亲自讨回公道。” “不劳大爷费心。” 那双素来温婉的眸子里,此刻像是淬了万年不化的玄冰,直直地刺向他。 裴砚桉心头一咯噔。 他看着云岁晚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胸口起伏,一股无明火混杂着挫败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可细细想来,冷翠和冰香是她陪嫁丫鬟,他应当理解她。 他h缓了口气想靠近,想说些什么来缓和这气氛。 刚迈出一步,脚下却踢到了一个木盒。 他眼眸一沉,只觉得那东西很是眼熟。 这不是当初自己离京前让永年转给她的生辰礼物吗? 怎么会在地上? 而且看上面的锁扣,似乎并没有打开过。 当初这份礼物是他亲自去挑的。 他记得工匠说,这叫鸳鸯锁,一旦打开,盒盖便会弹出精巧的鸳鸯图样。 可此刻,那盒盖平整如初,锁扣紧闭,甚至边角都落了一层微不可见的薄灰。 它被弃置在这里,从未被打开过。 他眉心蹙了蹙,从地上将东西捡起来,“夫人生辰可收到了我送你的东西?” 云岁晚一顿,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不过一个丫鬟,性命确实无关紧要。 她眼神蓦地一沉,“收到了!” “那夫人可有打开看过?” 裴砚桉望过来,“是没收到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云岁晚轻勾嘴角:“有区别吗?” “大爷连人命都不在乎,还在乎这些吗?” 裴砚桉眸底骤然一片冷寒,“我何时不在乎人命了?” “倒是夫人,怕是从来没在乎过我?” 云岁晚讶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在乎他? 她在不在乎有什么重要的吗? 她抬起眼,眸子里满是茫然和嘲弄。 “那大爷呢?在乎的又是什么?” “大爷的眼中有过旁人?” 一句话将他噎住,他在乎的是什么? 裴砚桉不由得握紧手里的盒子,整张脸铁青。 云岁晚吸了口气,再也不想与他多说半句废话。 “冷翠和冰香还昏迷着,我得过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屋子里,只剩下裴砚桉一个人,一肚子的火根本不知道该对谁说。 他顺势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却发现脚边还有一个更大的箱子,正是当初他从潍城送回来的那箱特产。 里面依旧是满满的一箱,根本没有动过。 裴砚桉当即就气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将他放进心里过。 那种无力的挫败感再次袭来,明明他已经在向她靠近,可为何却越走越远呢? 正头疼着,屋门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大爷!” 裴砚桉抬眸,见着云月如一脸羞涩地站在门槛处。 “大爷,沈夫人头风症又犯了,说是请你去一趟。” 说罢生怕他不信又补充道:“这一次是真的,连太医都叫来了。” 裴砚桉抬头看了云月如,眼神从她身上滑过,并没有过多停留。 随后,豁然站起身来,朝着念安园去了。 家中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第100章 这件事我主意已定。 念安园内,裴砚桉一进门就见沈慧兰人靠在软榻上,曹佩娥站在跟前正帮着按头。 她整个人一副痛到不行的模样,嘴里一直哼哼个不停。 见着他来,沈慧兰身形一顿,当即就哭了起来,“桉哥儿啊,眼下蓉儿可怎么办啊?你是兄长,不能不管啊!” 她一边说一边捂揉着眉心。 “现下成国公府那边已经递了和离书,说是念在两家多年的情分好聚好散,可,可蓉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沈慧兰眼泪汪汪的,“桉哥儿,要我说这孩子的事情就怪云岁晚,说不定是那辛什么的和云岁晚故意的呢?” “这孩子万一就是容家的呢?桉哥儿,你快想个办法啊。” 裴砚桉定定地看着她,“母亲说这话,是为了替蓉儿开脱,还是真有疑虑?” “我——我自然是真有疑虑。” “真有疑虑?那好,此事我便让永年一查到底,若真是岁晚冤枉了蓉儿,这件事我来摆平。” “可若是不是,那到时该如何便当如何!” 沈慧兰一惊:“你,你说这话不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往外拐?所以,母亲觉得岁晚是外人?” 沈慧兰一顿,随即抬起头来,“她姓云,蓉儿姓裴,难道不算外人?” “你不向着自家亲妹妹,难不成还相信她?” 裴砚桉眸色越发冷淡了下来,“母亲一口一个外人,究竟她是做了什么让母亲如此?” 说罢他看了一眼云月如,“还是说母亲受人挑唆?” “挑唆?她云岁晚做的事情何尝当我是母亲?如今这天大的事情她不但不帮忙掩着,还非要往外捅漏,若不是她成国公府的人会知道?” “她就是始作俑者!” 沈慧兰也是气得不行,头疼越发厉害。 “她是始作俑者,所以母亲就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打成这样?” “母亲,你如此和三岁孩子有何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吗?” 沈慧兰诧异地看着他,“你,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不管自家妹妹了是吗?” 裴砚桉看过去,“当初我就说过不赞成这门婚事,是母亲觉得容家门第高,非要让嫁过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怪得了谁?” “偏偏母亲却只懂包庇,你这样只会害了她!” “ 沈慧兰不高兴了,“我会害自己的女儿?” “倒是你,应该去看看这云岁晚这段事情干的事情,先是对付自己娘家的人,现在又对付自己公婆家的。” “她这分明就是存了心的。” “这样的人你还留在身边干什么?” 裴砚桉脸色未变,“母亲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因为云家和裴家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情吗?” “母亲若是这般都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便去寺里好好想想!” “京城烦扰太多,明日便让永福送你去黄安寺,反正祖母也在那边,母亲过去正好静静心。” “至于蓉儿,她在容家做的事情也怪不得人家如此。” “自己种的因就该自己尝种的果,等出了月子我会安排她也去寺里静养。” 沈慧兰一听,一下跌坐下来,“你你你——”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日叫他来本来是想为裴蓉寻个法子,不曾想他竟是这样的打算。 沈慧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此时此刻疼得越发厉害了。 曹佩娥见状,连忙问起来,“母亲,你没事?不然我再替你按按?” 沈慧兰一把将她推开,“你这按的还不如不按!” 裴砚桉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明早辰时永福会准时过来”的话就出了门。 出门之后永年就迎了上来,“爷,查明白了,冷翠姑娘和冰香姑娘是因为南康王妃而留在其宅子里的。” “后来我们的人佯装官兵来抓人的时候并未发现两人,之后两人才自行回的裴府,当时大奶奶并未在府上,所以无人相护,这才被责罚了。” “我们的人?” “是。” 裴砚桉眸子一深,“明日一早去宫中传太医来。” 永年点头,“是,另外已经按照大爷的吩咐让人去寻城中精通这方面的大夫了。” 裴砚桉“嗯”一声这才继续往秋水园去。 这一边云岁晚去看了一眼冷翠和冰香,两人只时不时含糊着醒来嗯啊了两句就又昏睡过去。 她心里的是既自责又难过。 转头叫来了程妈妈:“让你去寻的人如何了?” 程妈妈立即道:“已经寻到了,若是主儿要的话明天一早就能来。” “那就明天早上一早让人过来。” “是。” 云岁晚吐了口气,继续道:“明天你再去寻几个大夫。” “好。” 云岁晚又坐了会儿这才从房间出来。 见着主屋已经没了人,又望了一眼书房,没有任何灯亮。 正想着裴砚桉是不是出去了,程妈妈凑过身来道:“主儿,刚刚瞧着好像是七姑娘将大爷叫走了。” 云岁晚轻笑了一声,只觉得刚刚裴砚桉说的那些话当真讽刺。 什么在乎不在乎的,终究只不过是个笑话。 她看向程妈妈,“王伯上回不是说他那边之前留意的一所宅子刚腾出来吗?” “听说院形不错,回头你问问,若真不错我这两日过去看一下,然后早些定下来。” “是。” 云岁晚抬脚进了主屋。 刚往床上一躺裴砚桉这头就进了园子。 本来是想回主屋的,可听说云岁晚已经歇息下了,这才转头回了书房。 终究,自己想要分享的消息也没有分享出去,想要说的话也没说。 裴砚桉心里胀胀的,有些泛苦。 翌日一早,裴砚桉早早地就起了。 因着今天是去中书省的第一天,他没有用早膳,洗漱后就出了府。 刚出门,云岁晚这边也跟着起了身。 梳妆好了之后又问起来人是否已经到了。 程妈妈立即道,“估摸着一刻钟后时辰内就到了。”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府门接上直接去念安园。” 程妈妈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主儿,当真要如此?这样的话可就彻底和大太太那边闹翻了。” 云岁晚点头,“是,就是要如此。” “程妈妈,这件事我主意已定。” 程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我这就出去接人。” 第101章 你就不怕兄长休弃了你? 云岁晚接上人到念安园的时候沈慧兰才刚起。 正让李妈妈收拾着东西。 见着她来没好气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如今你目的达成,高兴了?” 云岁晚只道:“今日来我是找母亲讨个说法。” “说法,你还要什么说法?” “冷翠和冰香无辜受罚,母亲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笑话!你这意思是让我也被责罚一遍?” “不敢,但谁动的手我教训谁总不为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岁晚略过她看向他身后的李妈妈。 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几个人立刻上去将李妈妈摁住。 李妈妈一下顿住:“太太——” 沈慧兰一看这些人都不是府上的人,且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一看就是行手。 “你还叫了帮手?” 云岁晚冷哼一声,“母亲动不动就让人上来将我摁住,我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沈慧兰脸色一沉,“你敢动我身边的人?” 云岁晚面色不改,“是。” “李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动手的时候想必一定是得了母亲的意思,如今我动母亲身边的人母亲也正好体验体验和我一样的心情。” 说完,几个人就将李妈妈拉出来连着打了二十个板子。 沈慧兰想让人去拦,可惜几个护卫根本不是对手。 眼见着李妈妈衣裳都沁出了血迹,沈慧兰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裴蓉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进门就见到沈慧兰昏过去的情形。 一把推开云岁晚,“你在干什么?” 云岁晚低头看向裴蓉,“四妹妹觉得我能干什么?” 裴蓉:“云岁晚,你简直太嚣张了!你眼里到底还没有整个裴家?” “四妹妹这般说的话,那你和母亲呢?做事情时眼里有我吗?” 裴蓉瞪着眼看她,“你就不怕兄长休弃了你?” “若真如此,我求之不得!” 说完,转身出了念安园。 - 另一边,曹佩娥正在家里喝茶,身边的丫环从外面急急地奔向屋子里。 “主儿,念安园那边闹起来了。” “真的?” 曹佩娥脸上喜不自禁。 “我原本只是想让云岁晚和裴蓉之间不对付,到时两人斗法我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连母亲也搅进去了,这不是意外收获吗!” 红梅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大奶奶那边打了李妈妈,大太太当场就被气晕了,四姑娘过去正好撞上,两人便吵了起来。” “主儿,你猜怎么着?” “这四姑娘质问大奶奶不怕被大爷休弃时没想到大奶奶居然说求之不得!” 曹佩娥笑起来,“没想到,这还是个意外收获啊?” “这上次首饰的事情我就说过她迟早得报应,没想到报应竟是她自己口无遮拦,你快去让人将这话在府中传开来。” “我就不信,到时大爷听了不会生气?” “到时候他们都走了,这裴家可不是我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曹佩娥就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我说什么来着,这中馈权落到我手上,想拿回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她想了想,“红梅,给我换衣服,去念安园一趟。” “大太太不是晕了吗?我们过去干什么?” 曹佩娥:“面上功夫总要做足,等到母亲去了黄安寺,这才算彻底安心 - 云岁晚从念安园出来之后,程妈妈就一直在旁絮叨:“主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这不是给大爷下脸子吗?” 云岁晚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程妈妈,我真有离开裴府的打算。” “什么?你何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的?” “程妈妈,我已经同冷翠和冰香说了,我早就做好了和离打算,若不是云月如在中间横着,我早就想搬走了。” “如今顺水推舟罢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云月如如果知道了,会如何。 到时若有机会可利用,她正好将她往后永远不能进府的事情订死,届时她便真可以离开了。 裴蓉这边见到沈慧兰和李妈妈如此,一边吩咐着人去找大夫一边让人将消息传给裴砚桉。 她云岁晚不是说求之不得吗?那她就将她的话原话转给自己兄长好了。 到时看她如何收场。 而裴砚桉上朝之后,虽是得了晋升,磨勘也算完全过了。 本该是高兴的,可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到下朝后回到公门后得了府中的消息后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云岁晚说她求之不得是什么意思? 再想到昨日发现的未拆封的生辰礼和未曾动过的特产,他这心里如同刀劈火锻般难受。 第一回未曾告假就回了府。 一进园子就见云岁晚正在屋里吩咐程妈妈收拾东西,心里的火疼一下窜了上来。 他几步就走到她跟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一惊。 破天荒头一遭看到穿着官服还未下值就回来的裴砚桉。 “大爷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 裴砚桉强压心中的怒火,“我是问你收拾东西干什么?今天府中发生的事情又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这才反应过来,“所以大爷是听说了府上的事情才赶回来的?” 看来是裴蓉将事情传到了裴砚桉那里,他这才着急忙活地赶了回来。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心中果然是偏袒的。 她朝着程妈妈使了个眼神,程妈妈福礼退了出去。 云岁晚往一旁坐下来,“大爷若是觉得我做错了,指责也好,责罚也罢,随你。” “随我?这什么叫随我?” 都说巴不得他写休书了,他还怎么随自己? “不然呢?大爷还想如何?反正这事我不会退让!” 意思是已经铁定了心要离开了? 裴砚桉一下站起来,走到云岁晚面前又退了回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步。 抬头看向她:“何时有的这想法的?” 云岁晚以为是在问她何时就有了要找李妈妈讨公道的想法,看着他道:“一早就有了。” 裴砚桉一怔,冷不丁地看过来,“一早?那具体是早到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有这想法的?” 云岁晚不解,“因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显而易见?他怎么没看出来显而易见了? 是,她这段时间是对自己冷淡了些,可夫妻之间既然签订了婚书难道就可以这么轻易解除的吗? 而且他究竟又是做了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让她决定要巴不得被休的? 一句显而易见让裴砚桉顿在原地,半晌之后才道:“我不认同你的显而易见!” 云岁晚柳眉微蹙,“那大爷不认同就不认同,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 裴砚桉心头一紧,不禁提高了语气,“怎么就无可挽回?” “那大爷觉得此事还能如何挽回?” 第102章 不可能和她和离。 云岁晚一句话将裴砚桉噎在原地。 他是想改变现在这样的情况。 不过也确实没想明白这夫妻之间的感情该如何增进,也没想好之后应该怎么做。 但眼下他心里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他绝不可能休了她,也不可能和她和离。 他想了想开口道:“总之,不管你如何想,我都不赞成也绝不答应。” 云岁晚一顿,不赞成不答应? 但眼下事情她已经做了,裴砚桉这话是要追究她的责任? 她脸色一沉,“大爷——” 话才刚起头儿,有仆从就来请裴砚桉去念安园,“大爷,大太太醒了说是请你过去。” 云岁晚没继续说下去。 裴砚桉看了她一眼道:“我先去母亲那儿,其他事儿后面再说。” 这话一出,云岁晚直接愣住。 她忽然想到上一世自己死前的场景。 好像也是这样的时候,裴砚桉被沈慧来叫去念安园。 当时他也是说了一句“其他事儿后面再说”然后便再没回来。 之后自己便含恨而终。 看着裴砚桉毫不犹豫地出了屋门,云岁晚一下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心口有些发紧。 程妈妈见状忙地过来扶住她,“主儿,你没事?怎么一下出了这么多汗?” 云岁晚摇头,“云月如此刻是不是还在府上?” 程妈妈点头,“嗯,自从她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府,眼下人就在念安园呢。” 云岁晚脑仁突突的,“你继续将不常用的东西收起来,我歇歇。” “是。” 她坐下来,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打定了主意,必须得尽快出府。 - 另一边裴砚桉一到念安园,沈慧兰就开始向他诉苦,“你瞧见了,那云岁晚就是这样狠辣,这样的人如何能做裴家的媳妇?” 裴砚桉脸色一沉,“母亲,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同你说,等你好些了黄安寺还得去。” “另外——”他站起身来,“李妈妈在你身边没有起到规劝的作用,她就不必同你一起去了。 “念在她是你身边的老人,等能起身了打发出府。” 沈慧兰仿佛像听错了一般,“你说什么?” 裴砚桉没理她,继续道:“另外,蓉儿的事情我已经让永年查清楚了,她和那辛襄确有私情,而半香和魏妈妈一早就知道却没有规劝。” “甚至帮着隐瞒,不惜加害岁晚,便随李妈妈一样,打三十个板子,丢出府去!” 沈慧兰刚刚醒转过来这一下又要晕过去,颤抖着开口道:“所以,你来就是办这事儿的?” 裴砚桉眉头一深,“这府上乌烟瘴气,风气败坏,若再不惩治,豫国公府就该成戏台班子了。” 沈慧兰冷笑一声,“好,好好好,我生的好儿子,当真好得很。” 她扶着额头,一下又一下地叹气。 “想当初我十月怀胎的时候,你最是调皮,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受的这些苦就是为了今天是?” “你小的时候最是挑食,我当初——” “母亲——” 裴砚桉将她的话打住。 “不必再拿这些事情来讨价钱,既是有错就该承担,这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又何必如此?” 他站起身来,“五日后,我会让人亲自送母亲去黄安寺,这几日母亲好生养身子。” 说罢转身出了门。 他前脚一走,云月如就过来扶住沈慧兰,“沈夫人,你没事?身子要紧啊,千万别呕了气。” 沈慧兰哪里还受得住,扶着她就哭了起来,“作孽啊!” 云月如安慰着道:“总归大爷是你的亲生骨肉,纵然是你再有错他也不会真如何。” “此番去黄安寺,李妈妈陪不了你,月如心里实在不安,因此斗胆,恳请跟随沈夫人一起。” 沈慧兰一愣,“你愿意?那地方可是清寒得很。” 云月如摇摇头,“反正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如今家里也是那芳姨娘操持。” “我在云府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干脆随夫人一起去。” 沈慧兰感动得不行。 云月如赧然地低了低头,“只是沈夫人,毕竟我是未出阁的姑娘,此番同你去,总要有个身份。” “不然就怕被人议论起来,说是豫国公的不是。” 她抬眸看向沈慧兰,眼里一片澄澈。 沈慧兰想了想,“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这事儿我来想办法,断不会委屈了你。” 云月如立即笑道:“月如从来不委屈,只求能常伴沈夫人左右,给夫人解个闷子罢了。” 翌日。 云岁晚一早就出门看府邸去了。 裴砚桉处理完事情就直接回了园子,本是想云岁晚继续说昨天的事情,问起来才知道人出了门。 他在主屋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去了水房。 沐浴之后换了身衣服出来,打算出门。 却正好遇上云月如过来。 今日她穿了一件云织锦的烟罗裙,裙摆随风而动,如晨雾中的轻纱,将她是身姿衬托得越发婀娜动人。 她朝着裴砚桉低地道:“大爷。” 裴砚桉见到她脸色一沉,“你来干什么?” 云岁晚垂眸道:“大爷,是沈夫人让我过来请你过去的。” 裴砚桉继续往前去,“昨天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母亲那边我不过去了。” 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七姑娘若是无事,往后也不用来府上了。” “尤其是这秋水园,七姑娘以后不可踏入。” 云月如心头一震,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 不过她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大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今这心思我已经歇了。” “从前种种是我之不对,如今我寄人篱下也知道错了。” “所以,大爷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她一脸歉疚,看着十分真诚的模样。 “而且今日来我也只是替沈夫人传个话,李妈妈不在身侧她多少是不习惯的。” “四姑娘昨日得知了大爷的处置之后,当场和沈夫人抱在一起痛哭,饶是我一个外人看了也颇为动容。” 云月如说得恳切,不觉间眼里就沁出泪来。 她压着嗓音继续道:“昨日沈夫人一宿未睡,想了整整一夜,想到过去自己经历的种种,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所以,她让我过来寻你,说是今日就出发去黄安寺,只是临行前还有几句嘱托想同你说。” 裴砚桉眼神从她身上扫过,这才抬脚出了园子往念安园去了。 沈慧兰见着他来立即哑着声音道:“桉哥儿,母亲知错了。” 裴砚桉站在她跟前,神情沉肃,“母亲知道就好,既是母亲想现在就走那我便安排人送母亲过去。” “只求此行母亲真能修身养性。” 沈慧兰点点头,“母亲会的,只是蓉儿不管如何终究是你的妹妹,眼下她刚完孩子,月子期间不得马虎。” “桉哥儿,你对她还需多宽容些。” 裴砚桉点点头,“我知道。” 如此,沈慧兰才端起一旁的茶递给她,然后自己也端了一杯,“桉哥儿,过去母亲有错,你也知道当初府上的事情。” “我也是一时心急才想得多了,如今你我母子便以此茶为界,可好?” 裴砚桉看着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转身准备出门。 沈慧兰忽然叫住他,“等下,我还有些事情需同你再细说一二。” 裴砚桉有些不耐,不过还是顿住脚步,“母亲还想说什么?” 沈慧兰絮絮叨叨了两句。 而就这时,裴砚桉只觉得头有些发晕,整个人也无端地热了起来。 他扶住一旁的桌子,猛地看向沈慧兰,然后又看了看刚刚的杯子,“茶里放了什么?” 第103章 我要与你和离! 屋子里,纱幔低垂,只剩下云月如和裴砚桉两人。 幽暗的光线里浮动着暧昧的香气。 云月如一步步走向裴砚桉,动作轻柔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烟罗裙滑落在地。 锦缎的中衣紧贴着身段,勾勒出楚楚动人的曲线。 她将手搭在裴砚桉肩上,吐气如兰,整个人贴了上去,“大爷,月如真心仰慕你!” 她的指尖冰凉,试探着往他敞开的衣襟内滑去。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裴砚桉腰间的系带时,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裴砚桉的声音嘶哑,带着极力压制的暴怒。 云月如心头一颤,满脸错愕地抬头。 裴砚桉盯着她,眼沉如墨,“立即滚出裴府!” 云月如被他一推一下跌在地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我和二姐姐比,究竟差在哪儿了?” 裴砚桉的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云月如不甘心,爬过去,一把将他抱住,整个身子几乎是压了过去。 “二姐姐有的我都有,我可以比她更听话,也可以比她更温柔。”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云岁晚孑然而立。 她的目光落在搂在一起的两人,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反手将门一拉,蓦然转身。 急急地出了园子。 虽然她一早就在心里做了准备,可真看到这一幕,要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 当初嫁进裴府,她也曾有过满心的期待。 如今,这份期待被碾得粉碎。 终究是难过的。 这么多年,她将几年的光阴都放到这里,忽然有一天发现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时。 她的心还是有些痛。 只是这些疼痛再也无关感情。 云岁晚回到秋水园时前脚刚踏进屋,后脚裴砚桉就跟了过来。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关上了。 灼热的气息喷射过来,云岁晚下意识抬头。 却发现裴砚桉整张脸红得可怕。 云岁晚疑惑地看着他,“大爷,你这是做什么?” 裴砚桉想要开口,而一股躁意浮上来,看着云岁晚喉头一动。 一把将人拉入怀,揽着人转身一下抵到了门上。 云岁晚始料未及,又惊又恐,“你干什么?!”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不对劲的甜香,瞬间眉头紧蹙,“你——” 其实裴砚桉刚刚一直在控制。 云月如撩拨他那一下,他已经撑得很难受了。 这一路从念安园过来,他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两人咫尺间的距离, 云岁晚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如同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心里最后那道防线。 未等云岁晚说完话,裴砚桉就像失控的野兽整个人贴了上去,埋进她的脖颈处。 云岁晚大惊,奋力将人推开。 可裴砚桉不管不顾,一下将她衣裳扯开来,“晚晚,我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她。 云岁晚呆愣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裴砚桉直接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 窗幔被扯开,裴砚桉将衣服解开,整个人烫得不行,他狠狠捏住云岁晚的腰。 声音发哑:“晚晚,我要。” 云岁晚此时只觉得心里害怕得紧,她下意识地向抽离身体。 可裴砚桉力气太大了,将她紧紧裹住,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他呼吸逐渐密集起来,脸色红得骇人。 眼见着自己衣裳被撕扯开,云岁晚急得开口道:“裴砚桉,你干什么?我要与你和离!” “你不能动我!” 裴砚桉眼神已经十分迷离,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 云岁晚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欲望更加阴鸷、更加冰冷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下一刻,裴砚桉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带着报复的意味,三下五除二就将她身上的衣裳褪了个干净。 云岁晚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又羞又气,却动弹不得。 泪水在云岁晚眼眶里打转,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或许是感受到目光里的绝望和愤恨。 裴砚桉豁然止住了动作。 整个人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半晌之后,他猛地松开了云岁晚。 整个人从床上翻滚下去,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他面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皮肤红得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他扯开身上最后一层衣衫,“让人——提水进来。” 云岁晚缓过神来,穿好衣裳立即叫人提了水去水房。 裴砚桉大步过去,整个人直接坐了进去。 不过片刻便又道:“再去拿水,拿冷水!” 云岁晚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立即又命人拿了水进来。 几个丫鬟见着这大白天的,裴砚桉和云岁晚已经叫了好几回水。 一个个进来脸都羞红了,根本不敢抬头。 云岁晚眉头微深,这都叫什么事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这儿白日宣y呢! 这云月如当真离谱,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送水的丫鬟来来回回,早已疲乏不堪。 裴砚桉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重新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 见着云岁晚,第一句话便是“为何?” 虽是早已经知道她的意思, 可当真亲耳听到,那冲击依旧让他心口发紧。 没等云岁晚回答,裴砚桉便又急急地解释,“若是因为今日这事儿,我可以解释。” 云岁晚点头,“我明白,是云月如动了手脚。” 声音听不出情绪。 裴砚桉看过来,“既是如此,你为何——” 后面的话他不想说下去。 顿了顿,又道:“上一次悦香居的事情我也说过不是我主动约的她,是母亲让我去的。” 见着云岁晚不说话,裴砚桉继续道:“若还有旁的,只要你问,我都可以解释。” 云岁晚抬眸看他,叹了口气,“都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心死。” 第104章 出府 园中,蝉鸣聒噪,裹挟着夏日气息的风从园中吹过,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 云岁晚平静地看着裴砚桉,眼里仿若一滩死水。 “大爷,不必再问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 “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了,和离也好休弃也罢。” “我都接受。” “很久了?”裴砚桉的心,像是被这句话活生生剜开一个血洞。 冷风呼啸灌入。 所以她早就有了这份心思,日日夜夜在他身边q却盘算着离开。 而他,竟无知无觉? 他喉头干涩,心中又堵又酸,“从何时有的?” 云岁晚缓缓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绣鞋尖。 从什么时候?从自己死了之后还从自己卧床不起的时候? 亦或是从重生归来的那一天? 她想了很久,最终她抬起眼,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从一开始。” “咚”一声闷响,裴砚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耳中是剧烈的轰鸣。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嫁给我?” “不是不想嫁。”云岁晚纠正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而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嫁给你。” “大爷,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没有谁天生下来就适合的!”裴砚桉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长久以来的自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云岁晚挑眉,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那大爷告诉我不适合不是天生的是什么?” “你我之间,隔着的是什么,大爷真的不知吗?” 云岁晚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可笑和无奈, “大爷于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你的心里有大义,我不该埋怨也能理解。” “可是我在母亲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大爷有过在意?” “我为这个家日夜操劳的时候,大爷可有过关心?” “我被祖母责罚训斥,说我不懂给娘家人着想时,大爷可为我辩解过?” 裴砚桉被她一句句的质问钉在原地。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瓣一瓣地生生剥开。 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云岁晚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充满了嘲弄。 “大爷于我,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星辰,我伸手去够,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过交心。” 、云岁晚顿了顿,神情有些悲伤。 “我落了孩子的时候,大爷甚至都因为公事没有回来看过我一回。” “那是我和大爷的第一个孩子啊!” 她的声音在此刻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又被瞬间抚平。 “后来我病入膏肓,大爷又做过什么?连一副汤药都未曾端过?” “病入膏肓?”裴砚桉一下冲过来拉起她的手,“你生病了?太医不是说” 云岁晚眼里满是嘲讽,她将手抽回。 “大爷的关心是不是来得有些太晚了?” “有没有病的也与大爷无关。” 云岁晚沉吟着道:“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大爷,和离之事既然说出了口便没有可回转的余地。” “我想破镜不能重圆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成婚这几年,我觉得大爷于我而言其实更像我的雇主,我走不进你的心,也得不到你的温情。” “如此,那就到此。” “这两天我会搬出裴府。” 裴砚砚猛地握紧拳头,因太过用力,青筋暴起。 “你要去哪里?回云府?” “此事便不需要大爷操心了,这两日就请尽快写好放妻书。” 说完这话,她不等裴砚桉回应就转身去了后园。 程妈妈见着她来,感慨地道:“主儿,你和大爷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云岁晚摇头,“千疮百孔的纸你觉得还能修复?我和他和裴家闹到现在早就回不去了!” 程妈妈有些遗憾,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等下!” 云岁晚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将今天云月如做的事情传回去给芳姨娘,她知道怎么做。” 今日云月如所行之事云岁晚没有想到。 她到底是高看她了。 本以为她能翻出怎样的云雨来,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烂招。 虽然对象是裴砚桉,但她用了如此不要脸的手段。 若是自己祖母知道的话,必然大怒! 云岁晚跟在自己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格。 她是将门出身,虽是希望家中儿女都能往上走,可若是用这般将云家脸面踩在地上的做法,她是不认可的。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她始终不认可秦霜一样。 而且今日看这情形,裴砚桉似乎没有要娶她意思,如此,只怕自己祖母更气了。 只是有点她没想明白,之前裴砚桉表现出来的情形不是很在意吗? 她摇摇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和他之间原本也就不是一个云月如的事情。 如此,此事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云家那边有崔玉芳在,又有上一次签的字据,必定没人阻拦。 剩下的就是拿到休书搬出裴府了。 云岁晚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一次,她终于能踏出这个方寸之地了。 只要出了这屋,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当天下午,云岁晚就几乎将所有东西都搬了出去。 只是连着两日,裴砚桉都未曾留在府上。 那日云岁晚同他说开之后,他便一直不见踪影。 只是整个念安园被看管了起来,云月如也被人赶出了裴府。 她目的没达成不说,还败了名声。 崔玉芳稍微加些话柄进去云老太太就果然大发雷霆。 云月如直接被关进了自己园子,未得允许不准出门。 眼见着已经到了第五日上头,裴砚桉依旧没有音讯,云岁晚也懒得等了。 直接出了裴府。 反正她人在京城,和离或者休妻的书信她再回来取就是了。 而她这前脚刚一走,裴砚桉就回了秋水园。 他望着空荡的房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心脏处有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裴砚桉就这么在空旷的房间里坐了一宿。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蓦然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第105章 裴砚桉从来没拿她当自己人。 裴砚桉出了秋水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永年直接将沈慧兰送去黄安寺。 云月如的事情沈慧兰已经听说了,心中本来就觉得发虚,如今见裴砚桉连面都不曾露知道自己是激怒了他。 也没敢多什么,吩咐着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不料永年却道:“大太太,大爷说了,就您自己过去,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沈慧兰一眼望过去,发现永年身边一个小厮就捧了一个小包袱。 里面看着也就能塞下几件衣服而已。 瞬间,脸色沉了下来,“这什么意思?当真是要我去苦修?” 永年面不改色,“大太太莫要为难我,若是您不答应,我也只能让人请你上马车了。” 沈慧兰整个人顿住。 说是请,言下之意不就说不愿意就会让人强行送她离开吗? 沈慧兰面如死灰,站了好半晌才瘫坐下来,“作孽啊!” 而另一边送走了沈慧兰之后,裴砚桉就直接去了云府。 云致远听说了他过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裴砚桉左右看了看,“晚晚呢?她人可能回来?” 云致远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她不是在裴府吗?” 裴砚桉一怔,这意思人根本没回来? 云致远丝毫没有在意,转过话就道:“还没恭喜裴大人荣升参知政事。” 裴砚桉皱着眉看他,眼里满是不屑不解。 “云大人倒是在乎自己的前程。” 撂下这句话转头就出了云府。 只留下云致远一脸茫然。 而出了云府之后裴砚桉就懊恼起来。 他早该料到的,上次处理秦霜那件事情时他就该明白的,在云府,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真心关心云岁晚。 他也是心头着急着才跟无头苍蝇似的奔了过来。 裴砚桉望着街道上来往的人流,心中不安起来。 若是没回云府他能去哪儿呢? 他长长地吐出口气,那股烦躁再次涌上来。 想了想,招来永福道:“去问问最近牙房,有没有交易府宅的。” “是。” 裴砚所寻无果,又回了裴府。 刚进门就碰上了裴牧尘。 他一脸神采飞扬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沈慧兰的离开而觉得不高兴。 见到裴砚桉,将人叫住,“远舟啊,如今你既坐上了参知政事的位子,不如趁机摆个宴席?” “上回你云家老太太寿宴上,你被派出去巡察时我看就有不少人来向你示好,这一次——” 话没说完就被裴砚桉打断,“父亲看着心情倒是好得很,不过我也想奉劝父亲一句,有些事还是不要做得太出格。” “当心身子着不住。” 裴牧尘当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看向裴砚桉,“远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砚桉没好气地道:“父亲觉得我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府中如今乱成这个样子,宴会我看就罢了。” 说完径直回了秋水园。 裴牧尘还是头一回被自己儿子训斥,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再说话时,裴砚桉人已经走远了。 他脸色拉下来,“这老的走了,小的又来摆脸色了?” 裴砚桉回到园中又问了一句云岁晚是否回来过,可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是没有。 他猛地捏紧了拳头,心中窜起一道冷笑,从来怎么没觉得她是个如此决绝的人? - 另一边云岁晚出府之后先将东西都送去了新买的园子,将东西归置了一番后就去寻了贺如兰。 将自己的情况同她说了一遍,贺如兰也不知道该不该替她高兴。 之前她虽然是一直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快乐简单就好。 可如今真搬出来了,她心中还是感慨得很。 “我啊,还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欺负。” 她想了想,“不然你同我一起回贺州?” “贺州?” 贺如兰点点头,“外祖母外祖父在郴州,比邻贺州,你若是回去了想去郴州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是比起京城近太多了,真要是有什么我们也能及时知晓啊。” 云岁晚垂眸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姨母,我刚刚定下宅子,而且望京的生意也才刚起步。” “最为关键的是和离书还未拿到,此时离开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拉着贺如兰的手,“姨母,你且放心,我在望京会照顾好自己的。” “倒是你,这次围剿孙剑的事情,姨父瞒着你——”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来,一个身着悬甲,身姿挺拔的人进了屋。 身上冷冽的气场夹杂着几分硝烟的味道。 虽是从未见过,但云岁晚还是一眼认出来此人应该是南康王。 她站起身来正要行礼却听见道,“你就是晚晚,你姨母时常提起你,心中总是惦记。” “自家人,无需多礼。” 贺如兰走过去指着男人道:“晚晚,这就是你姨父,南康王。” 云岁晚福礼道:“姨父安好。” 南康王当即爽朗一笑,“是个好姑娘,倒是便宜远舟那小子了。” 贺如兰看了他一眼,“晚晚已经决定要和裴家和离了。” 南康王一顿,“啊?这是为何?” 贺如兰将他推出去,“这事儿和你说不清楚,你快些去看看彦儿。” 南康王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贺如兰见着人走了这才道,“这次围剿孙剑,你姨父啊倒是对那裴砚桉印象不错。” “可朝堂和生活毕竟是两码事,所以你无需多想。” 云岁晚点点头,“姨母,我明白。” 贺如兰这才又道:“刚刚你说你姨父瞒着我的事情,其实这事儿不怪他。” “回来后,他就主动向我解释过了,他也早发现这中间的暗流涌动,只是那时候我人已离开了贺州。” “后来他得知朝堂怀疑他,正好遇上裴砚桉,深查之下,这才发现了端倪,索性将计就计。” “你姨父那会儿担心我,悄悄派了两拨人出来都没有消息传回去。” “所以才通过裴砚桉演了一出宫中要抓我们的消息。” 云岁晚一顿,“你刚刚说裴砚桉一手安排?宫中的消息也是他裴砚桉放出来的?” “对,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听你姨父说了这些我才明白。” “太后的寿诞也是如此,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看着像是明面是寿诞,暗地是制衡你姨父,但其实都是做戏。” 这么一说云岁晚心里犯起了嘀咕,所以当时她收到的那封信可能也是裴砚桉安排的? 原来从头到尾她还是被设计的一环? 之前只当是他和她之间缺乏的是信任。 如此看不是信任问题,而是她简直活成了个笑话。 若是她早知道,那冷翠和冰香又何故受这无妄之灾? 果然,裴砚桉从来没拿她当自己人。 第106章 定让你寻个比裴砚桉更好的。 七月,天气愈发灼人,整个望京城都像被扣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闷得人喘不过气。 云岁晚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松快。 她已经有两日未曾出过门了,就在自己新买的这座宅院里,看书,理账,或者只是单纯地坐在廊下发呆。 没有了裴府那些沉闷的规矩和复杂的人心,连空气都是甜的。 眼见着天气闷热,程妈妈还特地端了绿豆冰沙来。 吃上一口顿时觉得透心的凉,十分舒坦。 云岁晚笑着道:“从前的时候天气一热,程妈妈也爱做这绿豆冰沙。” “可是那会儿怎么吃都觉得这暑气仍旧难消,如今看不是冰沙的缘故,而是心境使然。” 程妈妈笑起来,“主儿喜欢就好,之前听说和离我这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 “如今见主儿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忽然才明白主儿的选择或许也不一定就是错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云妙凌的声音。 “晚晚,我买了苏山来。” 云岁晚站起身来,“大姐姐。” 说起来两人也是许久未见面了,这段时间云岁晚事情多,分身乏术的,和云妙凌见面的机会不多。 如今算是她搬出来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云妙凌走进园子四处打量起来。 院子不大,却处处透着精致和生机,日光从葡萄藤的缝隙里洒下来,光影斑驳。 “这地方,比那国公府的秋水园瞧着舒心多了。”云妙凌由衷地赞叹。 云岁晚笑起来,“大姐姐也觉得好?” “自然。” 不过下一刻云妙凌又拉住云岁晚的手,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 “可晚晚,虽然眼下看着是自由,但孙家和裴家终究不同,和离的女子,往后的路怕是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你当真想好了?” “嗯。”云岁晚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大姐姐,此事我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思量了许久之后的。” “你既是过来人,应该更能理解我的处境,裴砚桉虽然不似孙家明那般,可我与他缘分已尽。” 云妙凌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你想明白了就好。” 云妙凌坐下来,转头说起了铺子里的事,然后又从铺子的事情扯到家长里短。 约摸待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起身告辞,“反正眼下你也搬出来了,以后有事我便直接过来寻你就是了。” 云岁晚应下来,“好。” 到了傍晚,暑气稍褪,云岁晚在院子里漫步消食,贺如兰带着卫彦也寻了过来。 卫彦一进门,就挣开母亲的手,朝着云岁晚奔过去,“阿姐!我来找你玩了!” 贺如兰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朝着云岁晚诉苦,“你瞧瞧他,闹了一整天,非说要来找俞哥儿,我实在拗不过,只能带他来你这儿了。” 云岁晚笑着蹲下身,揉了揉卫彦的头,“等明日我就派人去将俞哥儿也接来府上,你们正好做个伴,好不好?” 卫彦眼睛一亮,立刻得寸进尺,“好!那今晚我就住在阿姐家!” “好啊。”云岁晚一口应下,“我这园子大,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说罢她招来程妈妈带着卫彦去看看想住哪间房子。 贺如兰无奈摇头,“这孩子就是被宠坏了。” “彦儿心性纯良,我倒觉得闹腾点未必不是好事。” 贺如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左右是在你府上,我也放心。” 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的请柬,递了过去。“万万,你看看这个。” 云岁晚接过来,有些不解,“这是?” “宫里的宴会请柬。” 贺如兰眼中闪着精光,“为庆贺围剿叛军大捷,皇上设宴犒劳功臣,届时满朝文武,青年才俊,都会到场。” “我特意让你姨父,也为你讨了一张。” 云岁晚疑惑,“给我要一个干什么啊?” “干什么?”贺如兰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如今既已脱离苦海,便该抬头往前看!” “这是让你去认认人,也是让整个望京的人都看看,我贺家的外甥女,离开裴家,只会过得更好!” “而且万一有遇上对眼的,到时姨母去给你作保说媒,定寻个比裴砚桉更好的。” 云岁晚一听这话哭笑不得。 “姨母,我现在还没拿到和离书呢。” 贺如兰笑起来,“那又如何?未雨绸缪嘛,这次宴会之后我就要回贺州了,而你又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贺州,到时姨母是有心无力。” 她拉着云岁晚的手,“我这心里怎能不担心?” “可若是有个人在你身边,能照顾着些我也放心些。” 云岁晚被这她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姨母,你这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哪里离谱?”贺如兰将请柬拍在桌上,语气不容置喙。 “这是姿态!是告诉所有人,你云岁晚不是弃妇,而是自由身!这宴会,你必须去!” 云岁晚无可奈何,只好应下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 裴府,书房。 永福躬身立着,声音有些发颤,“大爷,查到了,夫人确实置办了一处宅院,现在人已经搬过去了。” 裴砚桉拿着毛笔的手猛然一顿,一滴浓墨砸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像一个狰狞的伤口。 果然。 她果然一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买宅子,铺后路,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决绝,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而他,竟像个傻子,后知后觉。 现在回想,她与他分房而睡,与他分席而食,那不是闹脾气,而是早就有了打算。 只是他从来未曾发现而已。 一股混杂着悔恨与暴戾的情绪直冲头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霍然起身。 “带路!” 永福一个激灵,连忙在前引路。 马车在一条安静的巷口停下。 裴砚桉站在那座雅致的宅院门前,心口却像是被巨石堵住,半天迈不开腿。 刚刚的他在路上有多么急切,此刻就有多么忐忑。 进去,他能说什么? 求她回去? 还是用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压她? 他高傲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脚,重重地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程妈妈。 一见是他,脸色大变。 未等她反应过来,裴砚桉已经一步迈了进去。 他穿过庭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廊下,正悠闲地给兰花浇水的女子。 云岁晚一身素雅的家常衣衫,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宁静而美好。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安然与松弛。 仿佛离开了裴府那个牢笼,她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这么一想,裴砚桉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人猛地砸一下,生疼得厉害。 云岁晚感受到目光,缓缓转过身,顿时愣住。 “大爷?你怎么来了?” 随后程妈妈赶到,“主儿,大爷非要强行进来,我拦都拦不住。” 云岁晚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不满,他如今是还当这是裴府呢? “跟我回去。” 云岁晚正思筹间,就冷不丁地听到裴砚桉这么一句话。 “大爷,你莫不是搞错了,我说了,我要同你和离。” 裴砚桉的心脏骤然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他盯着她那双再无波澜的眸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和离之事,我绝不答应!” 云岁晚闻言,笑了。 那笑意极淡,却带着无尽的嘲弄。 “裴砚桉,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夫君!”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长久以来的克制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 云岁晚却后退一步,完美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裴砚桉。”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 “你听清楚了。” “从我踏出裴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只剩下放妻书这最后一桩事了。” “你若不写,我便去告你,总有说理的地方。” “我就不信你豫国公府能一手遮天!” “你敢!”裴砚桉目眦欲裂,他从未想过,那个温顺隐忍的云岁晚,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 许久,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好,好得很。” 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他一字一顿地道:“云岁晚,你记住,只要我一日不点头,你生生世世,都得是裴家的人!” “你休想离开我!” “我有的是时间等!” 说完,裴砚桉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刚到了裴府府门就见宫里传了人来,“裴大人,两日后宫中宴请,请大人准时出席。” 第107章 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寻好下家了? 两日后,宫宴如期而至。 云岁晚为自己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云烟一般素净。 发间也只斜斜别了一支白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多余的点缀。 程妈妈立在她身后,一边为她整理裙裾的褶皱,一边忍不住叹息。 “主儿,您这般天仙似的容貌,配这样一身素衣,未免也太寡淡了些,怕是要被满殿的姹紫嫣红给淹没了去。” 云岁晚对着铜镜照了照道:“今夜是庆功宴,是为了嘉奖平息叛军的功臣们。” “我本就是局外人,若非姨母坚持,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说着她轻轻抚过裙摆上素雅的暗纹,声音平静无波。 “既是看客,便该有看客的样子,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程妈妈闻言,觉得在理,便不再多劝。 云岁晚又随意点了几笔胭脂,抹了一点口脂这才出了门。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到的时候,宫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朝臣及其家眷。 云岁晚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贺如兰朝她招手。 “晚晚,这边!” 云岁晚循声望去,提裙走了过去。 贺如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佯装不满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当真是存心要气我?让你来宴会认认人,你倒好,穿得比那宫里的姑子还素净,这叫人怎么瞧见你?” 云岁晚莞尔一笑,扶住自家姨母的手臂。 “姨母,若我打扮好看些就得人喜欢,不打扮就没人在意的话那这人又有何意思?” 贺如兰听她这番言论,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你呀,总是有你的道理。也罢,先进去。” 两人结伴进宫。 宴席设在太和殿,华灯初上,觥筹交错,好一派繁华景象。 云岁晚跟着贺如兰找了个位置坐下,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砚桉人立在不远处,一身绯色朝服,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气质不凡。 只是那张俊美的脸比平时更加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似有所感,转头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岁晚很快移开视线,完全当做没看见。 裴砚桉顿了顿,手指不由握紧,这才由着宫人领着往前面而去。 “晚晚,你看那边那位公子,便是工部尚书家的长子,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贺如兰压低声音,开始给她介绍起在场的青年才俊。 云岁晚苦笑,“姨母——” “还有那位,是礼部侍郎家的。” “对了,那位如何,是镇北将军的幼子,年纪轻轻就功勋卓着。” 云岁晚实在无心此事,只好借着去外面透气儿的由头避开。 却不料身侧有人起身,脚下不稳,直直撞向了她们这一桌。 案几剧烈一晃,一盏茶水登时倾覆。 滚烫的茶水溅开,大半都泼在了云岁晚月白色的裙摆上,留下了一大片狼狈的茶渍。 “姑娘,实在抱歉!可有烫伤?” 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云岁晚抬眸,撞进一双含着歉意的眼眸里。 眼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隽,一身青色锦袍,气质温雅如玉。 云岁晚摇头,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随即对着贺如兰说,“姨母我去马车里换件衣裳过来。” 贺如兰看了看时辰,“晚晚,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去宫门换衣裳,只怕来不及。” 云岁晚皱了皱眉,低头看衣服面前的印子,“可这般样子,不是殿前失仪吗?” 这时,男子忽然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知道这边有处偏厅,平常没什么人,姑娘可去那边洗洗衣裳。” 只是此人居然能在宫内找到一处偏厅,身份可见不简单。 自己这般跟着人过去,若是被人撞见,岂不是有口难辩? 许是瞧出她的疑虑,男子连忙道:“姑娘若是介意,不如由这位夫人陪同您前去,在下只在前头引路,绝不靠近半步,以此向姑娘赔罪。” 贺如兰打量了那男子一番,见他言行举止皆是君子风度,便点头道:“晚晚,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你这身衣裳,总不能这样穿着。” 贺如兰看了看那男子,站起身来,“晚晚,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云岁晚这才颔首应下。 等到处理好衣裙出来,外面早就空无一人,可见刚刚那人是说到做到。 贺如兰笑起来,“这公子倒是有些君子之风,我瞧着长得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儿郎。” 云岁晚轻笑着摇摇头,“姨母,你又说笑了。” 待到两人从浣衣轩出来,裙上的污渍已经处理干净,而殿外也早已不见了那青衣男子的身影。 贺如兰不禁赞道:“这公子倒是个知礼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儿郎,瞧着倒是不错。” 云岁晚只是摇头轻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回到正殿时,皇帝与皇后已然驾临,宴会正式开始。 云岁晚落座,抬眼间,竟发现那位青衣男子就坐在她斜对面的席位上。 四目相对,她礼貌性地朝对方微微颔首。 对方亦是回以一个温和的浅笑,这才一同将目光转向高台之上的帝后。 这极清浅、极疏离的一幕,却像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不远处裴砚桉的眼中。 他眉色微挑,俨然没有听见皇上叫他的名字。 还是一旁的人拿手怼他才醒豁过来,朝着皇上行礼,应了下来。 之后皇上对其夸赞了一番,又依着顺序将南康王等主要功臣夸赞了一番。 之后皇上特意给他们每人各多赏了一道菜,然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云岁晚吃了些,趁着人不注意溜到了外面去。 反正朝堂那些东西她不懂,还不如出来看看这皇宫的美景呢。 云岁晚寻着美景往侧边挪去,正好见着有一处人造瀑布甚是漂亮。 索性驻足停了下来闭目陶醉在水声中。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裴夫人。” 云岁晚一惊,险些掉进那水池中,一个大手一下将她拉住,然后顺势将人拉到了一旁的平地。 “是你?”云岁晚抬头望过去,这不就是刚刚那男子吗? 男子松开手轻轻拱手,“在下唐突了,只是见你刚刚在这边便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云岁晚摇摇头,“公子是为了救我,我该感谢才是。” 说罢,她眼睛在他身上扫视了下,“只是不知道公子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男子笑起来,“刚刚特意寻人打听的。” 说罢,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商扶砚。” 云岁晚一听这名字根本毫无印象。 商扶砚笑起来,“在下非官非仕,也不是什么名流,裴夫人没听过自然正常。” 非官非仕,也不是什么名流?那如何能进得了宫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就在云岁晚疑惑时,一个宫女过来对着商扶砚小声低语了几句。 他这才朝着云岁晚道:“我还有些事情,等有机会再去拜访。” 说罢,人就跟着那宫女走了。 云岁晚望着人走远的背影,只觉得此人神秘莫测。 她吐了口气,继续看那瀑布去了。 “聊得倒是开心。” 云岁晚刚转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回头去看,不知何时裴砚桉出现在了一处廊柱之后。 云岁晚皱眉,“堂堂国公府世子怎么也学会起听人墙角了?” 裴砚桉走到她面前,目光越过她,望向商扶砚消失的方向,声音里仿佛淬着毒。 “还没和离呢,夫人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寻好下家了?” 第108章 端庄贤良,克己复礼。 裴砚桉和云岁晚一起这么多年,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 云岁晚端庄贤良,克己复礼。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会与陌生男子随意调笑的轻浮之人。 他也不可能会认为她这么快就能和一个陌生男子发生什么。 可他看着两人在一起说笑,心里就莫名的烦躁。 一种陌生的、名为嫉妒的毒藤便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股无名火烧尽了他的理智。 这才说出了那般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话。 话一出口,他就悔了。 这样的话哪里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而且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徒惹不快罢了。 可既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即便他知道这样只会将人越推越远,也是无可挽回。 裴砚桉心里的那股莫名烦躁越发强烈了些。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岁晚听见这话,只觉得他这就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心里也跟着来气。 这裴砚桉如今是不是吃错药了? 只是毕竟在宫中云岁晚不便和他计较,瞥了他一眼,自己往里去了。 留下裴砚桉一个人生闷气。 等宴会结束,云岁晚跟着贺如兰一起出宫。 到宫门的时候便分道扬镳。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宅院。 马车刚在巷口停稳,她便看到自家大门外的石柱上,突兀地拴着两匹骏马。 府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道高大的人影直挺挺地立着,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她疑惑地下了马车,这才看清门口不是别人,正是裴砚桉。 云岁晚顿时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没好气地走过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裴砚桉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动一下。 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府门。 一旁的永福见状,满脸为难,这才拱手道:“大奶奶,大爷他——喝醉了。” “嚷嚷着非要来寻你,我也是无奈这才带了人过来。” 喝醉了? 云岁晚看向裴砚桉,“他也能喝醉?” 那个永远克制冷静、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永福连忙点头,“本来好好地去参加宴会来着,可不知道为何爷出去透了口气回来整个人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连着喝了好几壶酒,出了宫门,夜风一吹,酒劲全上来了。” 云岁晚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 永福一愣,“所以?” 所以他带人来寻她来了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永福想了想,硬着头皮继续道:“大奶奶,您看——要不先让大爷进屋歇歇?” “这夜里风大,他这醉得厉害,怕是要受寒。” 云岁晚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永福。”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里不是裴府,我没有义务照顾一个醉汉。” 不料云岁晚却摇摇头,“这里不是裴府,我没有义务必须让他进来。” “更何况,他是受寒还是发热,与我何干?” 永福彻底僵在原地。 他知道主子和大奶奶之间出了问题,可在他心里,云岁晚永远是那个最在乎、最心疼z自己主儿的人。 而且,再说了,就是寻常有过几分交情的人家,遇到这种情况,也断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她此刻的决绝,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所有过往的温情。 永福还想再劝,云岁晚却已转过身,推开院门。 “砰!” 一声巨响,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也将裴砚桉的世界彻底关在了外面。 门关上的瞬间,裴砚桉紧绷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眉头痛苦地皱起,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头无力地垂下。 永福大惊,连忙上前去扶。 却被裴砚桉一把挥开。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意,又透着一股孩童般的执拗。 “别碰我,我等我家夫人呢。” 说完这句,他眼皮一沉,头重重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了。 裴砚桉在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刺眼的晨光让他蹙眉,浑身筋骨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酸痛不已。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街景,满脸惊疑:“这是哪儿?” 未等永福回答,他回头看见头上门牌这才明白这里是云岁晚新买的府邸。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哑声问,宿醉后的头痛欲裂。 永福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连同他如何被拒之门外、如何醉倒在墙角、如何说了那句梦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裴砚桉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忽而零零碎碎想起了一些片段,想起了那扇无情关闭的门,想起了云岁晚冰冷的话语。 心里难受至极。 此时,路上已经有人来来往往,见着裴砚桉这一大早就立在一座府门前,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裴砚桉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堂堂豫国公府世子,新晋的参知政事,竟如一个泼皮无赖般,在别人家门口醉卧了一夜。 他在原地僵立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回府!” 那张黑沉的脸,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云岁晚昨天晚上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醒来的时候,程妈妈正好端粥过来,“主儿,昨日大爷可是门外待了一宿呢。” 云岁晚面色如常,起身更衣。 “他愿意待便待着,与我有何关系?” 程妈妈点点头,“我也是想着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爷从前哪里如此过?总归是知道错了。” 云岁晚摇摇头,“程妈妈,天下男儿多了去了,我为何一定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程妈妈点点头,“是我多嘴了。” 云岁晚叹口气,“程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她穿好了衣裳,这才往膳厅过去用早膳。 正喝着粥,就见一个丫鬟进来道:“主儿,外头有人带了东西说是一定要呈给您” “呈给我?谁啊?” 丫鬟摇头,“并未说。” 云岁晚想了想,“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小厮被引了进来。 “小的见过夫人。” 小厮恭敬行礼,“我家公子托我给夫人送个东西。” 说着,他将手里捧着的精致的锦盒递了上来。 云岁晚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件云罗裳织金衣裳。 绣工工艺精湛,用料贵重,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 小厮笑道:“我家公子说,那日多有冒犯,这是赔罪之物。” “另外,公子还说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岁晚眉头微皱,“你家公子?” “谁啊?” “城东商家,商扶砚。” 第108章 端庄贤良,克己复礼。 裴砚桉和云岁晚一起这么多年,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 云岁晚端庄贤良,克己复礼。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会与陌生男子随意调笑的轻浮之人。 他也不可能会认为她这么快就能和一个陌生男子发生什么。 可他看着两人在一起说笑,心里就莫名的烦躁。 一种陌生的、名为嫉妒的毒藤便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股无名火烧尽了他的理智。 这才说出了那般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话。 话一出口,他就悔了。 这样的话哪里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而且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徒惹不快罢了。 可既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即便他知道这样只会将人越推越远,也是无可挽回。 裴砚桉心里的那股莫名烦躁越发强烈了些。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岁晚听见这话,只觉得他这就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心里也跟着来气。 这裴砚桉如今是不是吃错药了? 只是毕竟在宫中云岁晚不便和他计较,瞥了他一眼,自己往里去了。 留下裴砚桉一个人生闷气。 等宴会结束,云岁晚跟着贺如兰一起出宫。 到宫门的时候便分道扬镳。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宅院。 马车刚在巷口停稳,她便看到自家大门外的石柱上,突兀地拴着两匹骏马。 府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道高大的人影直挺挺地立着,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她疑惑地下了马车,这才看清门口不是别人,正是裴砚桉。 云岁晚顿时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没好气地走过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裴砚桉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动一下。 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府门。 一旁的永福见状,满脸为难,这才拱手道:“大奶奶,大爷他——喝醉了。” “嚷嚷着非要来寻你,我也是无奈这才带了人过来。” 喝醉了? 云岁晚看向裴砚桉,“他也能喝醉?” 那个永远克制冷静、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永福连忙点头,“本来好好地去参加宴会来着,可不知道为何爷出去透了口气回来整个人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连着喝了好几壶酒,出了宫门,夜风一吹,酒劲全上来了。” 云岁晚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 永福一愣,“所以?” 所以他带人来寻她来了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永福想了想,硬着头皮继续道:“大奶奶,您看——要不先让大爷进屋歇歇?” “这夜里风大,他这醉得厉害,怕是要受寒。” 云岁晚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永福。”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里不是裴府,我没有义务照顾一个醉汉。” 不料云岁晚却摇摇头,“这里不是裴府,我没有义务必须让他进来。” “更何况,他是受寒还是发热,与我何干?” 永福彻底僵在原地。 他知道主子和大奶奶之间出了问题,可在他心里,云岁晚永远是那个最在乎、最心疼z自己主儿的人。 而且,再说了,就是寻常有过几分交情的人家,遇到这种情况,也断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她此刻的决绝,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所有过往的温情。 永福还想再劝,云岁晚却已转过身,推开院门。 “砰!” 一声巨响,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也将裴砚桉的世界彻底关在了外面。 门关上的瞬间,裴砚桉紧绷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眉头痛苦地皱起,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头无力地垂下。 永福大惊,连忙上前去扶。 却被裴砚桉一把挥开。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意,又透着一股孩童般的执拗。 “别碰我,我等我家夫人呢。” 说完这句,他眼皮一沉,头重重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了。 裴砚桉在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刺眼的晨光让他蹙眉,浑身筋骨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酸痛不已。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街景,满脸惊疑:“这是哪儿?” 未等永福回答,他回头看见头上门牌这才明白这里是云岁晚新买的府邸。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哑声问,宿醉后的头痛欲裂。 永福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连同他如何被拒之门外、如何醉倒在墙角、如何说了那句梦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裴砚桉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忽而零零碎碎想起了一些片段,想起了那扇无情关闭的门,想起了云岁晚冰冷的话语。 心里难受至极。 此时,路上已经有人来来往往,见着裴砚桉这一大早就立在一座府门前,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裴砚桉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堂堂豫国公府世子,新晋的参知政事,竟如一个泼皮无赖般,在别人家门口醉卧了一夜。 他在原地僵立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回府!” 那张黑沉的脸,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云岁晚昨天晚上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醒来的时候,程妈妈正好端粥过来,“主儿,昨日大爷可是门外待了一宿呢。” 云岁晚面色如常,起身更衣。 “他愿意待便待着,与我有何关系?” 程妈妈点点头,“我也是想着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爷从前哪里如此过?总归是知道错了。” 云岁晚摇摇头,“程妈妈,天下男儿多了去了,我为何一定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程妈妈点点头,“是我多嘴了。” 云岁晚叹口气,“程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她穿好了衣裳,这才往膳厅过去用早膳。 正喝着粥,就见一个丫鬟进来道:“主儿,外头有人带了东西说是一定要呈给您” “呈给我?谁啊?” 丫鬟摇头,“并未说。” 云岁晚想了想,“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小厮被引了进来。 “小的见过夫人。” 小厮恭敬行礼,“我家公子托我给夫人送个东西。” 说着,他将手里捧着的精致的锦盒递了上来。 云岁晚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件云罗裳织金衣裳。 绣工工艺精湛,用料贵重,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 小厮笑道:“我家公子说,那日多有冒犯,这是赔罪之物。” “另外,公子还说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岁晚眉头微皱,“你家公子?” “谁啊?” “城东商家,商扶砚。” 第109章 “主儿说得是。” 云岁晚当初在宫中的时候虽然知道商扶砚身份肯定不简单。 但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住处,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 她立马将东西推了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不过一件衣裙,没必要放在心上。”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衣裳我断不能收。” 小厮一脸愁容,“可我家公子说若是您不收,便是还怪怨他昨日的唐突。” 云岁晚笑起来,“本就没有的事,你家公子这般说我看是强人所难了。” 小厮凝眉,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云岁晚继续道:“将我说的话告知给你家公子,若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会怪罪于你。” 小厮见她拒绝之意十分坚决只能抱着东西出了门。 待小厮走后,程妈妈走了过来。 “主儿,我看这商公子倒是个有心人。” 云岁晚摇摇头,“程妈妈,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有心无心的也与咱们无关。” 程妈妈点点头,“主儿说得是。” - 这天,云岁晚正在园子里喝茶。 云妙凌火急火燎地冲进云岁晚的宅院,声音带着丝慌乱。 “晚晚,不好了!” 云岁晚站起身来,“大姐姐,出何事了?” “坐下慢慢说。” 云妙凌眼下心情急切,哪里还顾得坐下的话。 立刻说道:“我们定的那批蜀锦和云罗纱,供货的商家突然说给不了了!” “说是料子在运来的路上遇了水,全部都打湿了,一匹不剩!” “什么时候的事情?”云岁晚眉头微蹙。 “就在昨天,而且我跑遍了城中其他的绸缎庄,”云妙凌喘了口气,继续道:“要么没有我们要的那种成色,要么就是坐地起价,价格翻了三倍!晚晚,这可如何是好?” 云岁晚沉吟片刻,脑海中倏然闪过那日被她退回去的锦盒。 若是记得没错,那件衣服上正好有云罗纱的装饰。 云罗纱这种布料可贵可贱,因着不同的原材料而价格不同。 又那好的,光泽流转,质地绝佳,穿在身上轻柔透气。 而远非市面上其他凡品可比。 但有不好的,譬如云岁晚定的这种,以麻为原材,价格就会偏低。 虽然那日那位商公子送的衣服上罗云纱属上上层,但或许能通过他得到些门路也是好的。 “大姐姐,我或许知道有个人,能帮上这个忙。” 云妙凌眼睛瞬间亮了,“谁?” “前几日,宫宴上遇到的以为姓商的公子。” “他前两日送来了衣裳,衣裳大块的装饰全是用云罗纱。想必路子不浅。”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他!”云妙凌急道。 “好。”云岁晚点头,回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 两人坐上马车,径直往城东而去。 虽然没有去过商扶砚府门,但是商家这姓太少。 若是询问询问必然有人知道。 果不其然,等云岁晚这边一打听,立即有人指路。 两人跟着路往前就看到了一座府邸 宅子门扉雅致,云岁晚上前叩响门环。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一丝惊讶。 “这位姑娘,您是?” “我是云岁晚,有急事求见商公子。” “云岁晚?”听见这话,管家侧身让路,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夫人请进,公子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 云岁晚心头一动,跟着管家穿过庭院。 商扶砚一袭青衫,从书房内缓步走出,见到云岁晚,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 “云夫人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云岁晚福了福身,“商公子,冒昧叨扰了。” “夫人言重,能再见夫人,是我的荣幸。”商扶砚目光转向她身侧的云妙凌,“这位是?” “这是我大姐姐。”云岁晚开门见山,“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商扶砚温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但说无妨。” 云岁晚将铺子遇到的困境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不知商公子可有门路,能为我们寻到三匹上等的云罗纱,以及两匹蜀锦?” 商扶砚听完,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沉吟片刻。 “此事不难。” 他抬眸,眼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我恰好有位故交在江南做丝绸生意,他手中有几匹珍品存货,明日便可加急送达望京。” 云妙凌大喜过望,“当真?” “当真。”商扶砚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只是……” 云岁晚心头一紧,“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这批货,夫人是要,还是不要?” 商扶砚的眼神意味深长,“毕竟夫人前几日才说过,不想与在下有过多来往。” 他竟将她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云岁晚脸颊微热,却还是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此一时,彼一时。商公子今日若能解我燃眉之急,这份恩情,云岁晚定当铭记。” 商扶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夫人切莫当真。” “至于银钱之事,”他摆了摆手,“不急,待货到之后,夫人满意了再说。” 事情解决,云岁晚起身告辞,商扶砚却执意挽留用饭。 云妙凌怕她拒绝,连忙拉住她的袖子,笑着应下。 “正好饿了呢。” 说完看向云岁晚,“晚晚,你说是?” 云岁晚还能无奈应下。 饭局上,三人相谈甚欢,商扶砚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让云妙凌越看越是满意。 饭后,商扶砚亲自将二人送到巷口。 就在云岁晚和云妙凌准备登上马车时,一道颀长的阴影,骤然将她们笼罩。 巷口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人。 云岁晚心猛地一沉,抬头望去。 是裴砚桉。 第109章 “主儿说得是。” 云岁晚当初在宫中的时候虽然知道商扶砚身份肯定不简单。 但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住处,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 她立马将东西推了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不过一件衣裙,没必要放在心上。”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衣裳我断不能收。” 小厮一脸愁容,“可我家公子说若是您不收,便是还怪怨他昨日的唐突。” 云岁晚笑起来,“本就没有的事,你家公子这般说我看是强人所难了。” 小厮凝眉,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云岁晚继续道:“将我说的话告知给你家公子,若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会怪罪于你。” 小厮见她拒绝之意十分坚决只能抱着东西出了门。 待小厮走后,程妈妈走了过来。 “主儿,我看这商公子倒是个有心人。” 云岁晚摇摇头,“程妈妈,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有心无心的也与咱们无关。” 程妈妈点点头,“主儿说得是。” - 这天,云岁晚正在园子里喝茶。 云妙凌火急火燎地冲进云岁晚的宅院,声音带着丝慌乱。 “晚晚,不好了!” 云岁晚站起身来,“大姐姐,出何事了?” “坐下慢慢说。” 云妙凌眼下心情急切,哪里还顾得坐下的话。 立刻说道:“我们定的那批蜀锦和云罗纱,供货的商家突然说给不了了!” “说是料子在运来的路上遇了水,全部都打湿了,一匹不剩!” “什么时候的事情?”云岁晚眉头微蹙。 “就在昨天,而且我跑遍了城中其他的绸缎庄,”云妙凌喘了口气,继续道:“要么没有我们要的那种成色,要么就是坐地起价,价格翻了三倍!晚晚,这可如何是好?” 云岁晚沉吟片刻,脑海中倏然闪过那日被她退回去的锦盒。 若是记得没错,那件衣服上正好有云罗纱的装饰。 云罗纱这种布料可贵可贱,因着不同的原材料而价格不同。 又那好的,光泽流转,质地绝佳,穿在身上轻柔透气。 而远非市面上其他凡品可比。 但有不好的,譬如云岁晚定的这种,以麻为原材,价格就会偏低。 虽然那日那位商公子送的衣服上罗云纱属上上层,但或许能通过他得到些门路也是好的。 “大姐姐,我或许知道有个人,能帮上这个忙。” 云妙凌眼睛瞬间亮了,“谁?” “前几日,宫宴上遇到的以为姓商的公子。” “他前两日送来了衣裳,衣裳大块的装饰全是用云罗纱。想必路子不浅。”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他!”云妙凌急道。 “好。”云岁晚点头,回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 两人坐上马车,径直往城东而去。 虽然没有去过商扶砚府门,但是商家这姓太少。 若是询问询问必然有人知道。 果不其然,等云岁晚这边一打听,立即有人指路。 两人跟着路往前就看到了一座府邸 宅子门扉雅致,云岁晚上前叩响门环。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一丝惊讶。 “这位姑娘,您是?” “我是云岁晚,有急事求见商公子。” “云岁晚?”听见这话,管家侧身让路,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夫人请进,公子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 云岁晚心头一动,跟着管家穿过庭院。 商扶砚一袭青衫,从书房内缓步走出,见到云岁晚,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 “云夫人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云岁晚福了福身,“商公子,冒昧叨扰了。” “夫人言重,能再见夫人,是我的荣幸。”商扶砚目光转向她身侧的云妙凌,“这位是?” “这是我大姐姐。”云岁晚开门见山,“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商扶砚温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但说无妨。” 云岁晚将铺子遇到的困境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不知商公子可有门路,能为我们寻到三匹上等的云罗纱,以及两匹蜀锦?” 商扶砚听完,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沉吟片刻。 “此事不难。” 他抬眸,眼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我恰好有位故交在江南做丝绸生意,他手中有几匹珍品存货,明日便可加急送达望京。” 云妙凌大喜过望,“当真?” “当真。”商扶砚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只是……” 云岁晚心头一紧,“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这批货,夫人是要,还是不要?” 商扶砚的眼神意味深长,“毕竟夫人前几日才说过,不想与在下有过多来往。” 他竟将她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云岁晚脸颊微热,却还是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此一时,彼一时。商公子今日若能解我燃眉之急,这份恩情,云岁晚定当铭记。” 商扶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夫人切莫当真。” “至于银钱之事,”他摆了摆手,“不急,待货到之后,夫人满意了再说。” 事情解决,云岁晚起身告辞,商扶砚却执意挽留用饭。 云妙凌怕她拒绝,连忙拉住她的袖子,笑着应下。 “正好饿了呢。” 说完看向云岁晚,“晚晚,你说是?” 云岁晚还能无奈应下。 饭局上,三人相谈甚欢,商扶砚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让云妙凌越看越是满意。 饭后,商扶砚亲自将二人送到巷口。 就在云岁晚和云妙凌准备登上马车时,一道颀长的阴影,骤然将她们笼罩。 巷口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人。 云岁晚心猛地一沉,抬头望去。 是裴砚桉。 第110章 他肠子都悔青了。 裴砚桉一身月白长袍,身姿挺拔如松。 但周身却散发着足以将空气冻结的寒意。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锁在云岁晚的脸上。 随即,又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她身侧的商扶砚。 其实裴砚桉根本不是路过。 宫宴那夜之后,他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日夜煎熬。 从前的云岁晚,眼中只有他。 如今,那双眼里却能装下世间万物,唯独再也容不下他。 这种感觉原本也就是只关乎与他和云岁晚两个人。 他虽然心中又懊恼又生气,但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死死抓住“放妻书”不写,那云岁晚就无法离开。 他想的是。如此的话起码还有时间去挽回。 可现在,忽然闯进来第三个人,他心就慌了。 他相信两人目前没有什么。 可以后呢? 若是真有人走进了她云岁晚的心中,那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 所以,这让他寝食难安。 连着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到今天早上,他忽然胃疼起来,一直没有再复发的胃疾忽然泛滥开来。 他连忙让永年去拿药。 裴砚桉这胃疾是在他年少的时候就积成的,之前很多大夫都试着治疗过。 但根本无法断根。 是后来成婚后,云岁晚得知此事一边食疗一边用特制的药丸帮她调理。 这些年才算是好了起来。 慢慢的,胃疾就不怎么发作了。 没想到今日却突然又犯了病。 永年急急地进来便道:“爷,这药丸一个月前就用完了。” 裴砚桉捂着肚子,“那就再配。” 永年脸色顿时一变,小心地道:“这配方是大奶奶当初寻人配的,方子也只有大奶奶才知道。” 那一刻,裴砚桉顿了片刻后,心中涌起的不是疼痛,而是狂喜。 裴砚桉眉头一挑,当即起身往云岁晚的府邸过去。 说是去找云岁晚拿药方。 其实也就是趁着这理由想再和云岁晚多聊聊罢了。 然而裴砚桉一路忍痛过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人根本不在,一早就出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夫妻间心有灵犀。 鬼使神差地,商扶砚那张温雅含笑的脸,猛地浮现在他脑海。 一股无法遏制的念头立即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寻到了商扶砚这里。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夫人——” 裴砚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却故意加强了语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像是在宣示着早已不属于他的主权。 “我胃痛难忍,特意来寻你拿药方。” 云岁晚闻言,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随即舒展开来,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你胃痛难忍,寻太医就是了,找我做甚?” 她语调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客气。 而这分客气,比任何刻薄的言语都更像一把刀子,瞬间让裴砚桉心口隐隐作痛。 说着朝着商扶砚笑道:“商公子,今日之事就说定了,改日再登门致谢。” 说完出门就要上马车。 刚走两步,就听到裴砚桉对着商扶砚道:“堂堂皇上义子,国事不操心,倒是对他人之妻的事情如此上心。” “不知道,商大人这安的是何心?” 云岁晚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皇上义子? 云岁晚经商不久,但却知道在南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位十三公子凭一己之力将不毛之地改造成了一方富庶的城镇。 他在那里建府宅商铺,兴水利,促商路,改变了当地百姓的生活。 因此她对此人也好奇过,好奇过他的身份,也好奇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但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是知道这位十三公子是皇上义子。 后来经过多方证实,当今皇上膝下子嗣虽多,可确实有位义子。 就是这位十三公子。 没想到十三公子居然就是商扶砚。 她转头过来,“你真的是那位短短一年就在禄城造就了一方商业神话的十三公子?” 商扶砚一听这话也笑起来,“没想到你幽居深宅居然还知道这些?” 云岁晚几步走到他面前,“自然知道,我还想说若是有机会遇见向您问问禄城的事情呢。” “听说那边有许多稀奇之物,譬如贝壳珍珠萤石也远比望京的还有更大更闪,关键是价格并不贵,若是制成首饰想必一定特别。” “而且听说那边物产丰饶,气势适宜也很适合居住。” 商扶砚哈哈一笑,“的确如此,你若是有兴趣,我可慢慢与你细说。” 云岁晚:“当真?” “自然。” 说到这里,他收起笑容一副严肃地道:“其实我是前不久才刚刚回京的,回京后就听说了你以那些搁置的首饰惠及百姓的事情,我当时就觉得很是厉害。” “能以民为先者,方为大才。云姑娘,你我可算是同道中人。” “后来那次宫宴无意间得知你身份,这才上前攀谈的,本是想若是有机会交个朋友。” 云岁晚浅浅福礼,“我自然巴不得。” 两人相视一看,这才笑起来,如遇知己。 只是他们两个自成一个世界。 一个裴砚桉从未了解这般却过,也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仿佛她裴砚桉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他就那么僵在原地,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他没想到他的那番话不仅没有伤到对手分毫,反而为他们牵了线搭了桥。 他肠子都悔青了。 裴砚桉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胃里的绞痛,远远不及此刻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忽然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了下去。 第110章 他肠子都悔青了。 裴砚桉一身月白长袍,身姿挺拔如松。 但周身却散发着足以将空气冻结的寒意。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锁在云岁晚的脸上。 随即,又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她身侧的商扶砚。 其实裴砚桉根本不是路过。 宫宴那夜之后,他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日夜煎熬。 从前的云岁晚,眼中只有他。 如今,那双眼里却能装下世间万物,唯独再也容不下他。 这种感觉原本也就是只关乎与他和云岁晚两个人。 他虽然心中又懊恼又生气,但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死死抓住“放妻书”不写,那云岁晚就无法离开。 他想的是。如此的话起码还有时间去挽回。 可现在,忽然闯进来第三个人,他心就慌了。 他相信两人目前没有什么。 可以后呢? 若是真有人走进了她云岁晚的心中,那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 所以,这让他寝食难安。 连着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到今天早上,他忽然胃疼起来,一直没有再复发的胃疾忽然泛滥开来。 他连忙让永年去拿药。 裴砚桉这胃疾是在他年少的时候就积成的,之前很多大夫都试着治疗过。 但根本无法断根。 是后来成婚后,云岁晚得知此事一边食疗一边用特制的药丸帮她调理。 这些年才算是好了起来。 慢慢的,胃疾就不怎么发作了。 没想到今日却突然又犯了病。 永年急急地进来便道:“爷,这药丸一个月前就用完了。” 裴砚桉捂着肚子,“那就再配。” 永年脸色顿时一变,小心地道:“这配方是大奶奶当初寻人配的,方子也只有大奶奶才知道。” 那一刻,裴砚桉顿了片刻后,心中涌起的不是疼痛,而是狂喜。 裴砚桉眉头一挑,当即起身往云岁晚的府邸过去。 说是去找云岁晚拿药方。 其实也就是趁着这理由想再和云岁晚多聊聊罢了。 然而裴砚桉一路忍痛过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人根本不在,一早就出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夫妻间心有灵犀。 鬼使神差地,商扶砚那张温雅含笑的脸,猛地浮现在他脑海。 一股无法遏制的念头立即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寻到了商扶砚这里。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夫人——” 裴砚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却故意加强了语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像是在宣示着早已不属于他的主权。 “我胃痛难忍,特意来寻你拿药方。” 云岁晚闻言,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随即舒展开来,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你胃痛难忍,寻太医就是了,找我做甚?” 她语调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客气。 而这分客气,比任何刻薄的言语都更像一把刀子,瞬间让裴砚桉心口隐隐作痛。 说着朝着商扶砚笑道:“商公子,今日之事就说定了,改日再登门致谢。” 说完出门就要上马车。 刚走两步,就听到裴砚桉对着商扶砚道:“堂堂皇上义子,国事不操心,倒是对他人之妻的事情如此上心。” “不知道,商大人这安的是何心?” 云岁晚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皇上义子? 云岁晚经商不久,但却知道在南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位十三公子凭一己之力将不毛之地改造成了一方富庶的城镇。 他在那里建府宅商铺,兴水利,促商路,改变了当地百姓的生活。 因此她对此人也好奇过,好奇过他的身份,也好奇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但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是知道这位十三公子是皇上义子。 后来经过多方证实,当今皇上膝下子嗣虽多,可确实有位义子。 就是这位十三公子。 没想到十三公子居然就是商扶砚。 她转头过来,“你真的是那位短短一年就在禄城造就了一方商业神话的十三公子?” 商扶砚一听这话也笑起来,“没想到你幽居深宅居然还知道这些?” 云岁晚几步走到他面前,“自然知道,我还想说若是有机会遇见向您问问禄城的事情呢。” “听说那边有许多稀奇之物,譬如贝壳珍珠萤石也远比望京的还有更大更闪,关键是价格并不贵,若是制成首饰想必一定特别。” “而且听说那边物产丰饶,气势适宜也很适合居住。” 商扶砚哈哈一笑,“的确如此,你若是有兴趣,我可慢慢与你细说。” 云岁晚:“当真?” “自然。” 说到这里,他收起笑容一副严肃地道:“其实我是前不久才刚刚回京的,回京后就听说了你以那些搁置的首饰惠及百姓的事情,我当时就觉得很是厉害。” “能以民为先者,方为大才。云姑娘,你我可算是同道中人。” “后来那次宫宴无意间得知你身份,这才上前攀谈的,本是想若是有机会交个朋友。” 云岁晚浅浅福礼,“我自然巴不得。” 两人相视一看,这才笑起来,如遇知己。 只是他们两个自成一个世界。 一个裴砚桉从未了解这般却过,也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仿佛她裴砚桉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他就那么僵在原地,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他没想到他的那番话不仅没有伤到对手分毫,反而为他们牵了线搭了桥。 他肠子都悔青了。 裴砚桉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胃里的绞痛,远远不及此刻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忽然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了下去。 第111章 大爷,心羽姑娘回京了 夜色很浓,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裴砚桉只觉得整个人如恍似惚的,根本找不到方向。 凭着感觉回到主屋,直奔床榻而去。 只是刚进到内室就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人,他跌跌撞撞地过去发现床上靠着一人,形容枯槁。 正是云岁晚。 裴砚桉整个人一怔,只觉得脑子突突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 他试着唤她。 可面前的人却根本没有反应,两眼依旧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他再次唤她:“夫人?” 就在这时云岁晚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急急地往后靠了下去。 两眼死死瞪着天花板,再没有任何反应。 裴砚桉心口一紧,开始剧烈地疼起来,随后连呼吸也越发苦难。 他想伸手去抱云岁晚,可发现怎么够都够不到。 就在这时,他猛地一下睁开眼,脑门一层冷汗。 他这才惊觉是一场梦。 永年守在身边,见到裴砚桉醒来连忙问道:“爷,醒了?怎么样?觉得好些没有?” 裴砚桉摸着胸口,想起刚刚昏过去前的一幕,“我怎么回来了?” “您刚刚胃疾复发,疼得晕了过去,这才将您送回来。” “太医也看过了,开了药,已经煎好拿温水煨着,我这就过去拿来。” “等下!” 裴砚桉叫住他,“大奶奶呢?” 永年听见这话低声道:“大奶奶回她府宅去了。” “她没什么事儿?” 永年一愣,“没有听说出什么事儿啊。” 裴砚桉立即道:“让永福立即去看。” 永年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下来,“是。” 裴砚桉揉了揉眉心。 刚刚那个梦虽然只有一个短暂的片段,但是他却总觉得十分真实。 总觉得像是发生过的样子,所以这才一定要知道云岁晚的情况。 永福得了令,打马而去,不到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爷,大奶奶没有事情。” 闻言,裴砚桉这才放了心。 可想着刚刚梦到的那一切,心头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第三天一早,裴砚桉便让永福备了一车的礼品,亲自去了云岁晚的府宅。 此时,云岁晚正在院中晒太阳,听见程妈妈来说裴砚桉来了,顿时眉头轻蹙。 “他来做什么?程妈妈,你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走。” 程妈妈一脸为难,“主儿,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实在是难办。” “怎么了?” “你自个儿去门口看看就知道了,大爷说了你若是不见他,那他便一直在门口。” 云岁晚疑惑,起身去府门。 刚一开门就看见整个府门前全部堆满了东西,重重叠叠,俨然都能开个铺子了。 裴砚桉走到她面前,将请太医的手令递给她。 “这个你拿着,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城中大夫不行自去寻太医便是。” 云岁晚看着那东西,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离开裴家的时候,她将裴砚桉给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府上。 包括这个手令。 她摇摇头,“多谢裴大人好意,只是我身体无恙,不劳费心。” 裴砚桉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 “你身体本就差,留着总是有用的。” “而且——” 说到这里,裴砚桉顿了顿,“当初你小产,我未能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还让你被母亲为难,身子这才有了亏损。” “如今,你拿着,也算是我对你的歉意。” “我的身体如何,与你无关。”云岁晚再次冷言相向。 “怎么会无关?”裴砚桉猛地往她跟前近了一步,“你还是我的妻子!” 云岁晚一怔,随即笑起来。 “那就请裴大人尽快写下放妻书,免得我继续做这有名无实的妻子。” 裴砚桉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云岁晚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索性转身回了屋。 “东西你拿回去,别挡在府门了。” 可裴砚桉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每天都过来。 放言道:“若是不收便日日都来,直到都收下为止。” 到第三天上头。 裴砚桉人刚到府门,云岁晚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以为云岁晚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很快门口就涌来了许多普通老百姓。 云岁晚对着众人道:“这些东西都是豫国公府体恤大家,给家中有困难的的百姓准备的东西,大家拿去分了。” 众人一听立即朝着裴砚桉拜谢,“多谢豫国公府。” 云岁晚笑眯眯看着裴砚桉,“如此,也算是我收了总行了?” 裴砚桉直接愣在原地。 之后的几天,裴砚桉果真没有再来。 云岁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另一头,商扶砚果然言出必行,不仅及时送来了云罗纱和蜀锦,还额外送了几匹上等的丝绢。 云岁晚拿着料子应了急,没想到对方十分满意,当即又下了一个大订单。 而云岁晚凭借着这批质量顶级的云罗纱瞬间声名大噪,慕名寻过来的人大大增加。 生意越发忙碌了起来。 这日,云岁晚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商扶砚正好过来寻自己。 见着她便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云姑娘,这是我从禄城带回的东珠,上次你不是说对此好奇吗?” 这两日两人走动多了些,云岁晚听他叫着裴夫人着实难受,这才让他改口称自己为云姑娘。 云岁晚接过那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珠子当真是好物,虽然个头小了不少,但胜在价格公道,质量也不错,若是制成首饰,必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商扶砚笑起来,“你若当真喜欢,我可以让人从那边运些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 商扶砚笑道,“自然不是白给,云姑娘也是要给钱的。” “而且这些小东珠在当地太过常见,卖不上价,若云姑娘能好好利用不仅解决了浪费的问题,也让望京城的百姓也能戴上东珠不是?只是要想做得精美还需费些功夫。” 云岁晚想了想这话的确也不错。 东珠虽然在贵族中常见,但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如今如自己能做出这种特别的首饰,自然不愁客源。 她想了想,点头应下来,“那如此的话,回头我想想,给你一个订购的数量。” “行。”商扶砚利落回应。 这时,程妈妈匆匆走了进来。 “主儿,外面有人求见。” “谁?” “是永福。” 云岁晚眉头一皱,这裴砚桉到底要干什么? 她对商扶砚歉意地说道:“商公子稍等。” 然后朝主厅过去。 永福进来后,神色有些焦急。 “大奶奶,大爷他,他胃疼得难受,不然您去看看?” 云岁晚大为不耐,“上次药方不是写给你们了吗?再说了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毫无作用。”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这次效果并不佳,爷昏迷时一直念着大奶奶你的名字,不然你就去看看。” 云岁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永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岁晚的眼神制止。 “告诉他,药方我会寻人改良一下让人送过去。” 永福无奈,这才告辞离去。 商扶砚见着人走了从一旁出来,“云姑娘,你和裴大人?” 云岁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让你见笑了。” 商扶砚想了想,“其实这是云姑娘你的家事,原本我不该说什么,只是夫妻间难免磕碰,我见裴大人甚是放不下的样子。” “倒不如两人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云岁晚摇头,“他不是放不下,只是不习惯。” 第二天,云岁晚就将改良后的药方送了过去。 可到第三日,永福就又来了。 正好又遇上了商扶砚在。 永福看了一眼商扶砚,这才看向云岁晚。 “大奶奶,大爷说药方虽然有了,但是药效不如从前,恳请您亲自去看看。” 云岁晚有些不耐烦。 “永福,你家大爷是什么身份?怎的日日来问我这药方?找个名医不比我强?” 永福苦着脸。 “大奶奶,大爷他这几日饭都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您就当——就当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 云岁晚正要拒绝,商扶砚却开口了。 “岁晚,既然是药方的问题,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我对医理也略有研究。” 云岁晚想了想,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来烦她,不如一次性解决完。 于是,点点头,“行,那你同我一起。” 两人一同来到裴府,刚进门就见到裴砚桉靠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如纸。 见到云岁晚,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晚晚,你来了。” 不过在看到她身后的商扶砚,他脸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怎么也来了?” 商扶砚道:“只是刚好听闻你身子不爽,我本就通晓一些,所以来看看帮不帮得上什么。” “大可不必。” 云岁晚有些不高兴,“裴大人,商公子是好心,你这般太不尊重人了?” “而且若真是不必又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来问我?” 裴砚桉正欲开口,永福匆匆跑了进来。 “大爷,心羽姑娘回京了,眼下人就在门外。” 第111章 大爷,心羽姑娘回京了 夜色很浓,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裴砚桉只觉得整个人如恍似惚的,根本找不到方向。 凭着感觉回到主屋,直奔床榻而去。 只是刚进到内室就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人,他跌跌撞撞地过去发现床上靠着一人,形容枯槁。 正是云岁晚。 裴砚桉整个人一怔,只觉得脑子突突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 他试着唤她。 可面前的人却根本没有反应,两眼依旧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他再次唤她:“夫人?” 就在这时云岁晚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急急地往后靠了下去。 两眼死死瞪着天花板,再没有任何反应。 裴砚桉心口一紧,开始剧烈地疼起来,随后连呼吸也越发苦难。 他想伸手去抱云岁晚,可发现怎么够都够不到。 就在这时,他猛地一下睁开眼,脑门一层冷汗。 他这才惊觉是一场梦。 永年守在身边,见到裴砚桉醒来连忙问道:“爷,醒了?怎么样?觉得好些没有?” 裴砚桉摸着胸口,想起刚刚昏过去前的一幕,“我怎么回来了?” “您刚刚胃疾复发,疼得晕了过去,这才将您送回来。” “太医也看过了,开了药,已经煎好拿温水煨着,我这就过去拿来。” “等下!” 裴砚桉叫住他,“大奶奶呢?” 永年听见这话低声道:“大奶奶回她府宅去了。” “她没什么事儿?” 永年一愣,“没有听说出什么事儿啊。” 裴砚桉立即道:“让永福立即去看。” 永年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下来,“是。” 裴砚桉揉了揉眉心。 刚刚那个梦虽然只有一个短暂的片段,但是他却总觉得十分真实。 总觉得像是发生过的样子,所以这才一定要知道云岁晚的情况。 永福得了令,打马而去,不到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爷,大奶奶没有事情。” 闻言,裴砚桉这才放了心。 可想着刚刚梦到的那一切,心头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第三天一早,裴砚桉便让永福备了一车的礼品,亲自去了云岁晚的府宅。 此时,云岁晚正在院中晒太阳,听见程妈妈来说裴砚桉来了,顿时眉头轻蹙。 “他来做什么?程妈妈,你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走。” 程妈妈一脸为难,“主儿,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实在是难办。” “怎么了?” “你自个儿去门口看看就知道了,大爷说了你若是不见他,那他便一直在门口。” 云岁晚疑惑,起身去府门。 刚一开门就看见整个府门前全部堆满了东西,重重叠叠,俨然都能开个铺子了。 裴砚桉走到她面前,将请太医的手令递给她。 “这个你拿着,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城中大夫不行自去寻太医便是。” 云岁晚看着那东西,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离开裴家的时候,她将裴砚桉给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府上。 包括这个手令。 她摇摇头,“多谢裴大人好意,只是我身体无恙,不劳费心。” 裴砚桉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 “你身体本就差,留着总是有用的。” “而且——” 说到这里,裴砚桉顿了顿,“当初你小产,我未能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还让你被母亲为难,身子这才有了亏损。” “如今,你拿着,也算是我对你的歉意。” “我的身体如何,与你无关。”云岁晚再次冷言相向。 “怎么会无关?”裴砚桉猛地往她跟前近了一步,“你还是我的妻子!” 云岁晚一怔,随即笑起来。 “那就请裴大人尽快写下放妻书,免得我继续做这有名无实的妻子。” 裴砚桉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云岁晚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索性转身回了屋。 “东西你拿回去,别挡在府门了。” 可裴砚桉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每天都过来。 放言道:“若是不收便日日都来,直到都收下为止。” 到第三天上头。 裴砚桉人刚到府门,云岁晚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以为云岁晚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很快门口就涌来了许多普通老百姓。 云岁晚对着众人道:“这些东西都是豫国公府体恤大家,给家中有困难的的百姓准备的东西,大家拿去分了。” 众人一听立即朝着裴砚桉拜谢,“多谢豫国公府。” 云岁晚笑眯眯看着裴砚桉,“如此,也算是我收了总行了?” 裴砚桉直接愣在原地。 之后的几天,裴砚桉果真没有再来。 云岁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另一头,商扶砚果然言出必行,不仅及时送来了云罗纱和蜀锦,还额外送了几匹上等的丝绢。 云岁晚拿着料子应了急,没想到对方十分满意,当即又下了一个大订单。 而云岁晚凭借着这批质量顶级的云罗纱瞬间声名大噪,慕名寻过来的人大大增加。 生意越发忙碌了起来。 这日,云岁晚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商扶砚正好过来寻自己。 见着她便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云姑娘,这是我从禄城带回的东珠,上次你不是说对此好奇吗?” 这两日两人走动多了些,云岁晚听他叫着裴夫人着实难受,这才让他改口称自己为云姑娘。 云岁晚接过那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珠子当真是好物,虽然个头小了不少,但胜在价格公道,质量也不错,若是制成首饰,必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商扶砚笑起来,“你若当真喜欢,我可以让人从那边运些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 商扶砚笑道,“自然不是白给,云姑娘也是要给钱的。” “而且这些小东珠在当地太过常见,卖不上价,若云姑娘能好好利用不仅解决了浪费的问题,也让望京城的百姓也能戴上东珠不是?只是要想做得精美还需费些功夫。” 云岁晚想了想这话的确也不错。 东珠虽然在贵族中常见,但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如今如自己能做出这种特别的首饰,自然不愁客源。 她想了想,点头应下来,“那如此的话,回头我想想,给你一个订购的数量。” “行。”商扶砚利落回应。 这时,程妈妈匆匆走了进来。 “主儿,外面有人求见。” “谁?” “是永福。” 云岁晚眉头一皱,这裴砚桉到底要干什么? 她对商扶砚歉意地说道:“商公子稍等。” 然后朝主厅过去。 永福进来后,神色有些焦急。 “大奶奶,大爷他,他胃疼得难受,不然您去看看?” 云岁晚大为不耐,“上次药方不是写给你们了吗?再说了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毫无作用。”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这次效果并不佳,爷昏迷时一直念着大奶奶你的名字,不然你就去看看。” 云岁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永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岁晚的眼神制止。 “告诉他,药方我会寻人改良一下让人送过去。” 永福无奈,这才告辞离去。 商扶砚见着人走了从一旁出来,“云姑娘,你和裴大人?” 云岁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让你见笑了。” 商扶砚想了想,“其实这是云姑娘你的家事,原本我不该说什么,只是夫妻间难免磕碰,我见裴大人甚是放不下的样子。” “倒不如两人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云岁晚摇头,“他不是放不下,只是不习惯。” 第二天,云岁晚就将改良后的药方送了过去。 可到第三日,永福就又来了。 正好又遇上了商扶砚在。 永福看了一眼商扶砚,这才看向云岁晚。 “大奶奶,大爷说药方虽然有了,但是药效不如从前,恳请您亲自去看看。” 云岁晚有些不耐烦。 “永福,你家大爷是什么身份?怎的日日来问我这药方?找个名医不比我强?” 永福苦着脸。 “大奶奶,大爷他这几日饭都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您就当——就当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 云岁晚正要拒绝,商扶砚却开口了。 “岁晚,既然是药方的问题,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我对医理也略有研究。” 云岁晚想了想,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来烦她,不如一次性解决完。 于是,点点头,“行,那你同我一起。” 两人一同来到裴府,刚进门就见到裴砚桉靠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如纸。 见到云岁晚,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晚晚,你来了。” 不过在看到她身后的商扶砚,他脸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怎么也来了?” 商扶砚道:“只是刚好听闻你身子不爽,我本就通晓一些,所以来看看帮不帮得上什么。” “大可不必。” 云岁晚有些不高兴,“裴大人,商公子是好心,你这般太不尊重人了?” “而且若真是不必又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来问我?” 裴砚桉正欲开口,永福匆匆跑了进来。 “大爷,心羽姑娘回京了,眼下人就在门外。” 第112章 远舟哥哥! 心羽? 云岁晚有些印象,裴蓉回来之后曾听到她提起过。 只是那会儿的她本就冷了心,所以并没有在意。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不是因为裴砚桉,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上一世她从未曾知道过这人,重来一世不仅听到过此人,眼下居然还遇上了。 这人和裴砚桉是何关系? 她打量过去,发现裴砚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得过几天才到吗?” 听这意思裴砚桉是早就知道这位心羽姑娘会来? 永福回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那这人?” 裴砚桉看了一眼云岁晚道:“先将人安排住下。” 在云岁晚的印象里,虽然上一世成婚那么多年,他对她算不得关心。 但裴砚桉却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任何一个女子。 即便是当初沈慧兰说让他纳妾,他都是义正言辞地拒绝。 可见,他并不醉心于女色。 而如今,他主动留下一个女子在府上,这确实让云岁晚有些意外。 不过细细想一想,若这位心羽姑娘真和裴砚桉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好像也于她没有关联。 她是要离开之人,如今计较这些倒显得她不识规矩了。 这么一想之后,她心里那点好奇也就彻底被打消了。 云岁晚抬眸看向裴砚桉,“裴大人,既然你这头有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而且你既是说了不必,那我看商公子也不必替您瞧病了,若真是厉害得紧了,寻太医就是。” 说到这里,云岁晚又补充道:“还有,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劳烦裴大人日后也莫再寻这些有的没的理由来找我了。” 说完她拉着商扶砚就往外去。 裴砚桉有心将人叫住,可好似寻不出任何合适的理由。 胃疾这事儿有掺假的成分不假,但要说完全没病也自是没有。 所以眼见着云岁晚拉着商扶砚即将踏出门栏的时候,他还是叫住了云岁晚,“夫人——” 云岁晚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直接出了门。 没想到却和从另一边过来的一女子正好撞了个满怀。 云岁晚忙道歉,“不好意思,没有撞到你?” 话音刚落,云岁晚声音就顿在了半空。 眼前这人居然和云月如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她那张脸分明也和自己有两分相像。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那位姑娘拍拍衣衫,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往屋里去。 “远舟哥哥。” 声音算不得清甜,但却格外好听。 远舟哥哥? 成婚这么多年,云岁晚从来没有叫过裴砚桉的表字。 她记得上一世,有一回似乎也是这样的天儿。 那时她刚进裴家不久,还摸不太清他的脾性,所以处处都谨慎小心。 那天,天气格外热,她特意做了一些冰镇的饮品瓜果只等他回来时能吃着消暑。 裴砚桉当值回来确实很热,一进屋见着一桌的冰镇瓜果饮品吃了挺多。 晚上就直接留宿在了主屋。 夜深人静,裴砚桉将人压在身下,身子猛地一动,云岁晚便浑身发颤。 忍不住叫了他的表字。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裴砚桉先是一愣,随后整个脸就沉了下来,冷声道:“以后别叫我表字。” 云岁晚不明白,只乖乖点头。 打那以后再没有叫过他表字。 这么多年,她只当是他不喜欢长辈以外的人这么称呼他。 如今听见别人如此叫她,云岁晚自才明白,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她叫而已。 裴砚桉眉眼微深,“不是让你先歇息着吗?” 云岁晚了然,若是她猜得不错,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心羽姑娘了。 她转过头再没停留,加快步子离开了裴府。 只是在路过中庭花厅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裴蓉。 她一脸得意模样,“哟,这不是大嫂嫂吗?” 话音一落,裴蓉便露出一副叫错人的表情,“不对,我怎么听说你已经搬离了裴府?” “也是,想必兄长也是一早得知了心羽回来的消息想着给她腾位置?” “某些人,就是不自量力,想要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不?报应就来了。” 云岁晚浅浅一笑,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裴蓉,你都要去黄安寺了怎么还想不明白一个道理?” “在我这里若是我想要对付你,别说黄安寺,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能让你去得。” “只是我从来不曾正眼瞧过你罢了,所以懒得为你这个我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费心费力。” “还有,搬出去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的人生还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说完,她一把推开她往外去。 临出花厅门时,云岁晚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只是不知道裴四姑娘打算以后让孩子姓什么呢?是姓辛吗?” 裴蓉脸色立即现出一股怒气,“云岁晚!” 云岁晚不再看她,冷笑一声,快速出了裴府。 等上了马车,云岁晚才长长吐了口气。 继而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商扶砚,“商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了你一片好心,让你看了这等污糟的事情。” 商扶砚摇摇头,“无碍。” “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你为何想要和裴大人和离了。” 是啊,就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那位心羽姑娘和她有几分相似,虽然她不清楚裴砚桉当初娶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起码说明一点。 裴砚桉娶她肯定是有私心的。 而她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云月如和他有苟且。 如今看,敢情她和云月如恐怕都只是替代品而已。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选错了路,嫁错了人。 云岁晚尴尬又有些自嘲地笑笑,“商公子,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些东西,只是今日碰巧我看到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 云岁晚不解,偏头看他,“为何这么说?” 商扶砚笑起来,“很多女子在成婚之后都会依附于自己的夫君,想要抽身出来不仅需要面对人们的流言蜚语,而且在经济以及家人是否支持方面都需要考虑。” “所以很多女子干脆也就凑合一生罢了。” “而云姑娘能排除这些困难,不仅是勇气可嘉,更是智慧。” 云岁晚被他这么一夸,刚刚的气也散开了去。 “商公子你谬赞了,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罢了。” 商扶砚笑笑,“云姑娘这般说便就是这般。” “不过刚刚看你的神情你似乎并不认识刚刚那姑娘?” 云岁晚摇头,“今日第一次见面,以前也就听过一次名字而已。” 商扶砚点头,“难怪,不过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或许我知道她究竟是谁?” 第112章 远舟哥哥! 心羽? 云岁晚有些印象,裴蓉回来之后曾听到她提起过。 只是那会儿的她本就冷了心,所以并没有在意。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不是因为裴砚桉,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上一世她从未曾知道过这人,重来一世不仅听到过此人,眼下居然还遇上了。 这人和裴砚桉是何关系? 她打量过去,发现裴砚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得过几天才到吗?” 听这意思裴砚桉是早就知道这位心羽姑娘会来? 永福回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那这人?” 裴砚桉看了一眼云岁晚道:“先将人安排住下。” 在云岁晚的印象里,虽然上一世成婚那么多年,他对她算不得关心。 但裴砚桉却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任何一个女子。 即便是当初沈慧兰说让他纳妾,他都是义正言辞地拒绝。 可见,他并不醉心于女色。 而如今,他主动留下一个女子在府上,这确实让云岁晚有些意外。 不过细细想一想,若这位心羽姑娘真和裴砚桉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好像也于她没有关联。 她是要离开之人,如今计较这些倒显得她不识规矩了。 这么一想之后,她心里那点好奇也就彻底被打消了。 云岁晚抬眸看向裴砚桉,“裴大人,既然你这头有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而且你既是说了不必,那我看商公子也不必替您瞧病了,若真是厉害得紧了,寻太医就是。” 说到这里,云岁晚又补充道:“还有,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劳烦裴大人日后也莫再寻这些有的没的理由来找我了。” 说完她拉着商扶砚就往外去。 裴砚桉有心将人叫住,可好似寻不出任何合适的理由。 胃疾这事儿有掺假的成分不假,但要说完全没病也自是没有。 所以眼见着云岁晚拉着商扶砚即将踏出门栏的时候,他还是叫住了云岁晚,“夫人——” 云岁晚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直接出了门。 没想到却和从另一边过来的一女子正好撞了个满怀。 云岁晚忙道歉,“不好意思,没有撞到你?” 话音刚落,云岁晚声音就顿在了半空。 眼前这人居然和云月如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她那张脸分明也和自己有两分相像。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那位姑娘拍拍衣衫,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往屋里去。 “远舟哥哥。” 声音算不得清甜,但却格外好听。 远舟哥哥? 成婚这么多年,云岁晚从来没有叫过裴砚桉的表字。 她记得上一世,有一回似乎也是这样的天儿。 那时她刚进裴家不久,还摸不太清他的脾性,所以处处都谨慎小心。 那天,天气格外热,她特意做了一些冰镇的饮品瓜果只等他回来时能吃着消暑。 裴砚桉当值回来确实很热,一进屋见着一桌的冰镇瓜果饮品吃了挺多。 晚上就直接留宿在了主屋。 夜深人静,裴砚桉将人压在身下,身子猛地一动,云岁晚便浑身发颤。 忍不住叫了他的表字。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裴砚桉先是一愣,随后整个脸就沉了下来,冷声道:“以后别叫我表字。” 云岁晚不明白,只乖乖点头。 打那以后再没有叫过他表字。 这么多年,她只当是他不喜欢长辈以外的人这么称呼他。 如今听见别人如此叫她,云岁晚自才明白,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她叫而已。 裴砚桉眉眼微深,“不是让你先歇息着吗?” 云岁晚了然,若是她猜得不错,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心羽姑娘了。 她转过头再没停留,加快步子离开了裴府。 只是在路过中庭花厅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裴蓉。 她一脸得意模样,“哟,这不是大嫂嫂吗?” 话音一落,裴蓉便露出一副叫错人的表情,“不对,我怎么听说你已经搬离了裴府?” “也是,想必兄长也是一早得知了心羽回来的消息想着给她腾位置?” “某些人,就是不自量力,想要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不?报应就来了。” 云岁晚浅浅一笑,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裴蓉,你都要去黄安寺了怎么还想不明白一个道理?” “在我这里若是我想要对付你,别说黄安寺,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能让你去得。” “只是我从来不曾正眼瞧过你罢了,所以懒得为你这个我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费心费力。” “还有,搬出去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的人生还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说完,她一把推开她往外去。 临出花厅门时,云岁晚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只是不知道裴四姑娘打算以后让孩子姓什么呢?是姓辛吗?” 裴蓉脸色立即现出一股怒气,“云岁晚!” 云岁晚不再看她,冷笑一声,快速出了裴府。 等上了马车,云岁晚才长长吐了口气。 继而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商扶砚,“商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了你一片好心,让你看了这等污糟的事情。” 商扶砚摇摇头,“无碍。” “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你为何想要和裴大人和离了。” 是啊,就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那位心羽姑娘和她有几分相似,虽然她不清楚裴砚桉当初娶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起码说明一点。 裴砚桉娶她肯定是有私心的。 而她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云月如和他有苟且。 如今看,敢情她和云月如恐怕都只是替代品而已。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选错了路,嫁错了人。 云岁晚尴尬又有些自嘲地笑笑,“商公子,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些东西,只是今日碰巧我看到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 云岁晚不解,偏头看他,“为何这么说?” 商扶砚笑起来,“很多女子在成婚之后都会依附于自己的夫君,想要抽身出来不仅需要面对人们的流言蜚语,而且在经济以及家人是否支持方面都需要考虑。” “所以很多女子干脆也就凑合一生罢了。” “而云姑娘能排除这些困难,不仅是勇气可嘉,更是智慧。” 云岁晚被他这么一夸,刚刚的气也散开了去。 “商公子你谬赞了,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罢了。” 商扶砚笑笑,“云姑娘这般说便就是这般。” “不过刚刚看你的神情你似乎并不认识刚刚那姑娘?” 云岁晚摇头,“今日第一次见面,以前也就听过一次名字而已。” 商扶砚点头,“难怪,不过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或许我知道她究竟是谁?” 第113章 “看来有些人是比我急。” 云岁晚疑惑地抬起头,“商公子认识?” 商扶砚摇头,“说认识也不算,只不是听说这位心羽姑娘应该是前安平大将军姜礼的孙女。” “镇北大将军?就是那位打从开国就跟着打江山的安平将军?” “对。” 云岁晚以前在裴府的时候听到过那么几句,说这位安平大将军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只是后来与南苑国一战中,这位老将军力竭而亡。 也正是由于他的拼命守城这才让等来了援军,最终拿下南苑。 这些年南边的太平盛世,这位老将军功不可没。 只是后来他两个儿子也是死在了战场上。 只有大儿子留下一个孤女。 云岁晚抬眸,“难不成那位心羽姑娘就是这姜家唯一的孤女?” 商扶砚点点头,“正是。” “这次回望京我就听皇上说起过,这姜家满门忠烈却只留下这么一个孤女。” “如今她夫婿亡故,皇上仁慈怕她一人在外日子过得不好这才将人接了回来,想着也是等寻个好机会再许一门亲事。” 原来如此。 如此看,这姜心羽也算是忠勇之后了。 只是这般出生,和裴砚桉似乎情分也不浅,当初裴砚桉怎么没有将人娶回去呢? 又或者说两人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 商扶砚见云岁晚一副沉思状,笑起来,“云姑娘该不会在想她和裴大人是什么关系?” 见自己的想法被拆穿,云岁晚脸笑了笑。 “确实有这般想过,我就是纯好奇,毕竟两人条件身份都十分登对,怎么最后就没走到一起呢?” 商扶砚听见这话,笑起来,摇摇头,“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 云岁晚点点头,“也罢,反正也与我无关。” 马车行得很快,不觉就已经到了商扶砚的府邸。 他从车上下来朝着云岁晚道:“对了云姑娘,上次你说的那批珠子我已经通知了禄城的伙计,另外也将一些贝壳珍珠也带了些过来。” “不出一个月想必就能到望京了,到时云姑娘若是喜欢尽可以也选些走。” 听见这话云岁晚忙福礼感谢,“好,那就多谢商公子了。” 商扶砚继续道:“若是骑马走陆路能快上许多,但如今带着货物也只能走水路,形成就慢了许多。” 云岁晚点点头,“嗯,反正我也不是很急。” 商扶砚笑着道:“希望到时我还在望京城内。” 听见这话,云岁晚有些意外,“商公子是要走?” 商扶砚微微颔首,“这望京城本就不是我的天地,此番回京只是复命而已,这边事情一了结自是要离开的。” 云岁晚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心中微微有一丝遗憾。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聊得来的朋友,如今人却要走了。 商扶砚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沉吟着道:“怎么?云姑娘莫不是不舍?” 云岁晚一顿,大方点头,“这世间高山流水,知音难寻,难得能与商公子聊得投契。” 商扶砚爽朗一笑,“倒没想到云姑娘还能将我视为知己,这让商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若是在这望京城内待久了会十分难受,倒不如外头自在。” 云岁晚自然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当初自己从裴府出来不就是因为自己有想得到自由吗? 商扶砚的身份摆在那里的,又一为皇上办事,若是久居望京只怕个中牵涉复杂难办。 倒不如游历在外,轻松自在。 云岁晚颔首,“那商公子这次打算去哪里?还是禄城吗?” 商扶砚想了想,“或许禄城,也或许是别的地方,一切还未定下来。” “所以这期间我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望京。” 云岁晚心中有了然,“那商公子若是有时间随时欢迎来府上喝茶。” 商扶砚“嗯”了一声,“自然不会和你客气,云姑娘泡的一壶好茶确实不错。” 说到这里,商扶砚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过几天会有皇家林园的马球会,云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可以一起来玩儿玩儿。” “好,若是有时间一定去看看热闹。” 两人这般说完话才告辞离开。 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就见着冷翠和冰香居然回了主屋来伺候了。 云岁晚看着两人,有些不悦,“不是让你们多休息一段时间吗?赶紧回去歇着。” 程妈妈在一边连忙道:“主儿,今天大夫来瞧过冷翠和冰香的伤了,说恢复得不错,说可以下地多走走了。” “这不,两人这就急急忙忙地来屋里了,我怎么说都不听。” 云岁晚脸色冷下来,“这身子是自个儿的,自然是先要顾及好。” 冷翠笑道:“主儿,我和冰香天天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确实太无趣了,不如过来伺候你,这心里啊舒坦。” 冰香连忙结过话,“就是就是,反正现在主儿你已经搬出来,府上的活儿也不多,你就让我们伺候着。” 云岁晚见两人也只能答应下来,“那你们就拣些轻便的活儿,可不许累坏了身子。” 冰香和冷翠相视一笑,“是。” 接下来的两天,云岁晚依旧在铺子上忙碌,不过有王伯和云妙凌帮着操持,她也不累。 每日还能腾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在园子里散散步,种种花,摆弄摆弄之前栽的菜园,日子闲适却又充盈。 没有了那些诸多的琐事,云岁晚不觉间脸都圆了些,比起在裴府的时候更显光彩照人。 见园子里的瓜果蔬菜结了不少,她一边拿了些去给崔玉芳。 一边又拿了些给贺如兰。 而云老太太那边因为知道了她搬出裴府的事情,越发不待见她。 见她醉心于这些瓜果蔬菜更是气得肝子疼,“这云家到底造了深能孽竟是一个个都不成气候?” 可她说归说,云岁晚根本不在意。 既然她不喜欢她做的这些,她送去给喜欢的人不就好了? 所以当即又采摘了些给商扶砚送去。 想着长公主之前帮自己许多,又知道喜欢吃酸黄瓜和酿苦瓜又特意做了些送过去。 长公主看着那食盒里的两道小菜,眉眼轻扬,“不曾想她还是个念旧的,是个有心的人,当初帮她也算没帮错。” 玉竹在身边低声道:“谁说不是呢,不然怎么会和十三公子谈得来?” “十三?”长公主眉眼一弯,“给送个帖子过去,就说让她过几日来看皇家林园的打球。” 玉竹当即笑起来,“十三公子已经约过了,只是看那裴大奶奶,哦,不对,是云姑娘愿不愿意来了。” 长公主一愣,随即嘴角一勾,“看来有些人是比我急。” “罢了,那就送个信儿过去,就说本宫请她务必一起。” 玉竹心领神会,点头道,“是。” 第113章 “看来有些人是比我急。” 云岁晚疑惑地抬起头,“商公子认识?” 商扶砚摇头,“说认识也不算,只不是听说这位心羽姑娘应该是前安平大将军姜礼的孙女。” “镇北大将军?就是那位打从开国就跟着打江山的安平将军?” “对。” 云岁晚以前在裴府的时候听到过那么几句,说这位安平大将军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只是后来与南苑国一战中,这位老将军力竭而亡。 也正是由于他的拼命守城这才让等来了援军,最终拿下南苑。 这些年南边的太平盛世,这位老将军功不可没。 只是后来他两个儿子也是死在了战场上。 只有大儿子留下一个孤女。 云岁晚抬眸,“难不成那位心羽姑娘就是这姜家唯一的孤女?” 商扶砚点点头,“正是。” “这次回望京我就听皇上说起过,这姜家满门忠烈却只留下这么一个孤女。” “如今她夫婿亡故,皇上仁慈怕她一人在外日子过得不好这才将人接了回来,想着也是等寻个好机会再许一门亲事。” 原来如此。 如此看,这姜心羽也算是忠勇之后了。 只是这般出生,和裴砚桉似乎情分也不浅,当初裴砚桉怎么没有将人娶回去呢? 又或者说两人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 商扶砚见云岁晚一副沉思状,笑起来,“云姑娘该不会在想她和裴大人是什么关系?” 见自己的想法被拆穿,云岁晚脸笑了笑。 “确实有这般想过,我就是纯好奇,毕竟两人条件身份都十分登对,怎么最后就没走到一起呢?” 商扶砚听见这话,笑起来,摇摇头,“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 云岁晚点点头,“也罢,反正也与我无关。” 马车行得很快,不觉就已经到了商扶砚的府邸。 他从车上下来朝着云岁晚道:“对了云姑娘,上次你说的那批珠子我已经通知了禄城的伙计,另外也将一些贝壳珍珠也带了些过来。” “不出一个月想必就能到望京了,到时云姑娘若是喜欢尽可以也选些走。” 听见这话云岁晚忙福礼感谢,“好,那就多谢商公子了。” 商扶砚继续道:“若是骑马走陆路能快上许多,但如今带着货物也只能走水路,形成就慢了许多。” 云岁晚点点头,“嗯,反正我也不是很急。” 商扶砚笑着道:“希望到时我还在望京城内。” 听见这话,云岁晚有些意外,“商公子是要走?” 商扶砚微微颔首,“这望京城本就不是我的天地,此番回京只是复命而已,这边事情一了结自是要离开的。” 云岁晚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心中微微有一丝遗憾。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聊得来的朋友,如今人却要走了。 商扶砚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沉吟着道:“怎么?云姑娘莫不是不舍?” 云岁晚一顿,大方点头,“这世间高山流水,知音难寻,难得能与商公子聊得投契。” 商扶砚爽朗一笑,“倒没想到云姑娘还能将我视为知己,这让商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若是在这望京城内待久了会十分难受,倒不如外头自在。” 云岁晚自然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当初自己从裴府出来不就是因为自己有想得到自由吗? 商扶砚的身份摆在那里的,又一为皇上办事,若是久居望京只怕个中牵涉复杂难办。 倒不如游历在外,轻松自在。 云岁晚颔首,“那商公子这次打算去哪里?还是禄城吗?” 商扶砚想了想,“或许禄城,也或许是别的地方,一切还未定下来。” “所以这期间我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望京。” 云岁晚心中有了然,“那商公子若是有时间随时欢迎来府上喝茶。” 商扶砚“嗯”了一声,“自然不会和你客气,云姑娘泡的一壶好茶确实不错。” 说到这里,商扶砚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过几天会有皇家林园的马球会,云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可以一起来玩儿玩儿。” “好,若是有时间一定去看看热闹。” 两人这般说完话才告辞离开。 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就见着冷翠和冰香居然回了主屋来伺候了。 云岁晚看着两人,有些不悦,“不是让你们多休息一段时间吗?赶紧回去歇着。” 程妈妈在一边连忙道:“主儿,今天大夫来瞧过冷翠和冰香的伤了,说恢复得不错,说可以下地多走走了。” “这不,两人这就急急忙忙地来屋里了,我怎么说都不听。” 云岁晚脸色冷下来,“这身子是自个儿的,自然是先要顾及好。” 冷翠笑道:“主儿,我和冰香天天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确实太无趣了,不如过来伺候你,这心里啊舒坦。” 冰香连忙结过话,“就是就是,反正现在主儿你已经搬出来,府上的活儿也不多,你就让我们伺候着。” 云岁晚见两人也只能答应下来,“那你们就拣些轻便的活儿,可不许累坏了身子。” 冰香和冷翠相视一笑,“是。” 接下来的两天,云岁晚依旧在铺子上忙碌,不过有王伯和云妙凌帮着操持,她也不累。 每日还能腾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在园子里散散步,种种花,摆弄摆弄之前栽的菜园,日子闲适却又充盈。 没有了那些诸多的琐事,云岁晚不觉间脸都圆了些,比起在裴府的时候更显光彩照人。 见园子里的瓜果蔬菜结了不少,她一边拿了些去给崔玉芳。 一边又拿了些给贺如兰。 而云老太太那边因为知道了她搬出裴府的事情,越发不待见她。 见她醉心于这些瓜果蔬菜更是气得肝子疼,“这云家到底造了深能孽竟是一个个都不成气候?” 可她说归说,云岁晚根本不在意。 既然她不喜欢她做的这些,她送去给喜欢的人不就好了? 所以当即又采摘了些给商扶砚送去。 想着长公主之前帮自己许多,又知道喜欢吃酸黄瓜和酿苦瓜又特意做了些送过去。 长公主看着那食盒里的两道小菜,眉眼轻扬,“不曾想她还是个念旧的,是个有心的人,当初帮她也算没帮错。” 玉竹在身边低声道:“谁说不是呢,不然怎么会和十三公子谈得来?” “十三?”长公主眉眼一弯,“给送个帖子过去,就说让她过几日来看皇家林园的打球。” 玉竹当即笑起来,“十三公子已经约过了,只是看那裴大奶奶,哦,不对,是云姑娘愿不愿意来了。” 长公主一愣,随即嘴角一勾,“看来有些人是比我急。” “罢了,那就送个信儿过去,就说本宫请她务必一起。” 玉竹心领神会,点头道,“是。” 第114章 “夫人,你站错位置了。” 玉竹传话过来的时候,云岁晚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长公主竟也亲自下帖,邀她同去马球会。 如果说之前商扶砚相邀她还有犹豫的话,那现在她是不得不去了。 倒不是她矫情,只是如此盛事,只怕裴砚桉也会去。 她现在与裴砚桉的和离书一日未到手,她便一日还是名义上的裴家大奶奶。 若是遇上,怕是免不了一番闲言碎语。 看来这和离书的事情,还是得想个办法。 而一旁的冷翠听见这话却甚为高兴,“主儿,都出府多久了,你成天忙着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转?” “开阔开阔心情也还是极好的。” 冰香:“就是啊,我还没去过皇家园林呢。” 云岁晚无奈摇头,“你们啊,哪里是想让我去散心,分明是给自己找乐子呢。” 两人相视一笑,“这不一举两得吗?” 云岁晚落座,指尖轻点桌面,“行,去,都去。” “回头你们去做三套合身的戎装,届时一道去瞧个热闹。” - 很快,这打马球的日子就到了。 因为长公主那边事先给商扶砚那头递了话,所以商扶砚一早就特意来了府上接她。 云岁晚也没推辞,跟着人就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皇家园林。 早就听说这皇家园林是先皇刚建朝的时候建的,周遭不仅有大片的树林,还有各色的小花园。 湖塘里莲花朵朵,一池碧水荷香清远,沿着主路蜿蜒。 因着这一池荷塘和林荫,虽然已经进入盛夏,但皇家园林内却极其凉爽。 商扶砚领着云岁晚往今日马球的主场地过去,一边走一边给介绍着。 云岁边听边点头。 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儿。 这里早就彩旗飘飘,整个球场也都围了起来。 而一旁树荫下的阴凉处都放了桌子凳子,摆着一些瓜果。 云岁晚刚寻了个清静角落坐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裴砚桉。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天青色劲装,墨发以发冠高束。 只是罕见地束了一条同色的发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冷肃,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不似他平时的穿着打扮。 她正觉诧异,一道娇俏的身影便从后面追上,亲昵地一把挽住了裴砚桉的胳膊。 “远舟哥哥,你走得这样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原来如此,敢情裴砚桉的穿衣风格是因为这位姜姑娘才变的? 而这几天,裴砚桉也再未来府上,应该也是因为这位姜姑娘住到了府上的缘故。 一切都对应得上,云岁晚自嘲地摇摇头。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她曾经也幻想过裴砚桉能为自己改变,可最终是她一直在改变去迎合他裴砚桉。 裴砚桉似乎察觉到了云岁晚的目光,挪目过来正好和云岁晚对上。 云岁晚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转向别处。 云淡风轻,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姜心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胳膊,“远舟哥哥,那位就是你的夫人?” “模样的确标志,只是我看她似乎并不太想和你打招呼呢。” 话音未落,商扶砚已端着一盏清茶递到云岁晚面前。 恰到好处地隔断了那边的视线。 “云姑娘,喝口茶?” 云岁晚接过来,浅浅一笑,“说好了让你来府上我请你喝茶的,没想到是商公子先给我泡茶了。” 商扶砚笑起来,“顺手的事情。” 云岁晚接过茶盏,指尖微温,她浅浅一笑,眼波流转。 恰在此时,一片翠绿的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云岁晚的发间。 她以为是小虫,脸色微变,身子下意识往后躲。 商扶砚眼疾手快,长指一伸,轻柔而迅速地将那片叶子拈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是树叶。” 他将树叶丢在一边,这才又说起旁的事情。 看似随意的一幕却全被裴砚桉看在眼里。 他深吸了口气,将姜心羽的手扯了下去。 “愿不愿意她始终都是我的妻子。” 姜心羽再次侧头往云岁晚这边看过来,眼神停留了一瞬这才跟着裴砚桉往前去了。 而这时,贺如兰也到了。 见着云岁晚在这边,忙地过来,“晚晚。” 随即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裴砚桉,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这位不就是上次宫宴那位公子?” 她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即拉着云岁晚的手,低声道:“晚晚,你这眼光当是不错。” 云岁晚连忙将贺如兰拉到一边,“姨母,你说什么呢。” “我和他只是朋友本来。” 贺如兰却不以为然,“是是是,是朋友。” 云岁晚还想解释,眼前几个宫人鱼贯而来往前站好了位置。 随后长公主和皇后娘娘一起往这边过来。 云岁晚看向商扶砚,“皇后娘娘怎么也来了?” 商扶砚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马球的事情本就是皇后组织的。” “啊?”云岁晚惊讶之余忙跟着福礼。 众人齐齐道:“参见皇后,参见长公主。” 皇后坐下,对着众人道:“行了,都起来了。” 云岁晚直起身子来,刚往边上挪了挪,就见长公主冲着她招手。 “你过来。” 皇后见到长公主招人过来,抬眸看过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和十三走得近的姑娘?我瞧着有些眼熟。” 长公主笑道:“原先是豫国公府的大奶奶。” 皇后脸色当即一沉,“已经成婚了?” 长公主摇头,“正闹和离呢。” 皇后蹙眉,“和离?” 长公主侧耳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怎的这般复杂?我瞧着那裴家人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啊。” 长公主笑笑,“这人嘛,总是失去了才知珍惜。” 说话间,云岁晚已经走到跟前,“长公主。” “如何,一路过来身子可还好?” 云岁晚点头,“多谢长公主关系,妾身一切都好。” 长公主笑起来,“嗯,一会儿马球赛就开始了,除了马球表演赛外,一会儿还有各自组队的彩头竞赛,云姑娘若是打得马球,尽可下场玩儿玩儿。” 云岁晚本来马就骑得不太好,哪里能打马球? 不过还是循着长公主的话道,“是,只是妾身马术不精,估计也就只有看看的份儿了。” 长公主笑起来,“十三的马术不错,回头让他教教你。” 云岁晚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一下,一声锣响顿时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一个宫侍往前一站开始宣布今日的规则。 “今日马球分上下半场,上半场为表演赛,众人皆可押宝,赢者皆有赏赐。” “下半场为组队彩头竞赛,赢者可由皇后娘娘亲自赏赐。” 话音刚落,就有两队人马来到了场上。 商扶砚趁着这当儿将云岁晚拉出来,“长公主没说什么?” 云岁晚笑笑,“没有。” 商扶砚点点头,“那就好。” 随后指着前面的人道:“云姑娘,可想好了押哪一队?” 云岁晚摇头,“我不懂,就不参与了。” 商扶砚却将旗帜递给她,“来都来了,押着玩儿。” 他拉起人就往押注台去。 忽然,云岁晚手中旗帜被抽走,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来,“夫人,你站错位置了。” 第114章 “夫人,你站错位置了。” 玉竹传话过来的时候,云岁晚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长公主竟也亲自下帖,邀她同去马球会。 如果说之前商扶砚相邀她还有犹豫的话,那现在她是不得不去了。 倒不是她矫情,只是如此盛事,只怕裴砚桉也会去。 她现在与裴砚桉的和离书一日未到手,她便一日还是名义上的裴家大奶奶。 若是遇上,怕是免不了一番闲言碎语。 看来这和离书的事情,还是得想个办法。 而一旁的冷翠听见这话却甚为高兴,“主儿,都出府多久了,你成天忙着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转?” “开阔开阔心情也还是极好的。” 冰香:“就是啊,我还没去过皇家园林呢。” 云岁晚无奈摇头,“你们啊,哪里是想让我去散心,分明是给自己找乐子呢。” 两人相视一笑,“这不一举两得吗?” 云岁晚落座,指尖轻点桌面,“行,去,都去。” “回头你们去做三套合身的戎装,届时一道去瞧个热闹。” - 很快,这打马球的日子就到了。 因为长公主那边事先给商扶砚那头递了话,所以商扶砚一早就特意来了府上接她。 云岁晚也没推辞,跟着人就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皇家园林。 早就听说这皇家园林是先皇刚建朝的时候建的,周遭不仅有大片的树林,还有各色的小花园。 湖塘里莲花朵朵,一池碧水荷香清远,沿着主路蜿蜒。 因着这一池荷塘和林荫,虽然已经进入盛夏,但皇家园林内却极其凉爽。 商扶砚领着云岁晚往今日马球的主场地过去,一边走一边给介绍着。 云岁边听边点头。 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儿。 这里早就彩旗飘飘,整个球场也都围了起来。 而一旁树荫下的阴凉处都放了桌子凳子,摆着一些瓜果。 云岁晚刚寻了个清静角落坐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裴砚桉。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天青色劲装,墨发以发冠高束。 只是罕见地束了一条同色的发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冷肃,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不似他平时的穿着打扮。 她正觉诧异,一道娇俏的身影便从后面追上,亲昵地一把挽住了裴砚桉的胳膊。 “远舟哥哥,你走得这样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原来如此,敢情裴砚桉的穿衣风格是因为这位姜姑娘才变的? 而这几天,裴砚桉也再未来府上,应该也是因为这位姜姑娘住到了府上的缘故。 一切都对应得上,云岁晚自嘲地摇摇头。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她曾经也幻想过裴砚桉能为自己改变,可最终是她一直在改变去迎合他裴砚桉。 裴砚桉似乎察觉到了云岁晚的目光,挪目过来正好和云岁晚对上。 云岁晚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转向别处。 云淡风轻,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姜心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胳膊,“远舟哥哥,那位就是你的夫人?” “模样的确标志,只是我看她似乎并不太想和你打招呼呢。” 话音未落,商扶砚已端着一盏清茶递到云岁晚面前。 恰到好处地隔断了那边的视线。 “云姑娘,喝口茶?” 云岁晚接过来,浅浅一笑,“说好了让你来府上我请你喝茶的,没想到是商公子先给我泡茶了。” 商扶砚笑起来,“顺手的事情。” 云岁晚接过茶盏,指尖微温,她浅浅一笑,眼波流转。 恰在此时,一片翠绿的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云岁晚的发间。 她以为是小虫,脸色微变,身子下意识往后躲。 商扶砚眼疾手快,长指一伸,轻柔而迅速地将那片叶子拈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是树叶。” 他将树叶丢在一边,这才又说起旁的事情。 看似随意的一幕却全被裴砚桉看在眼里。 他深吸了口气,将姜心羽的手扯了下去。 “愿不愿意她始终都是我的妻子。” 姜心羽再次侧头往云岁晚这边看过来,眼神停留了一瞬这才跟着裴砚桉往前去了。 而这时,贺如兰也到了。 见着云岁晚在这边,忙地过来,“晚晚。” 随即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裴砚桉,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这位不就是上次宫宴那位公子?” 她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即拉着云岁晚的手,低声道:“晚晚,你这眼光当是不错。” 云岁晚连忙将贺如兰拉到一边,“姨母,你说什么呢。” “我和他只是朋友本来。” 贺如兰却不以为然,“是是是,是朋友。” 云岁晚还想解释,眼前几个宫人鱼贯而来往前站好了位置。 随后长公主和皇后娘娘一起往这边过来。 云岁晚看向商扶砚,“皇后娘娘怎么也来了?” 商扶砚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马球的事情本就是皇后组织的。” “啊?”云岁晚惊讶之余忙跟着福礼。 众人齐齐道:“参见皇后,参见长公主。” 皇后坐下,对着众人道:“行了,都起来了。” 云岁晚直起身子来,刚往边上挪了挪,就见长公主冲着她招手。 “你过来。” 皇后见到长公主招人过来,抬眸看过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和十三走得近的姑娘?我瞧着有些眼熟。” 长公主笑道:“原先是豫国公府的大奶奶。” 皇后脸色当即一沉,“已经成婚了?” 长公主摇头,“正闹和离呢。” 皇后蹙眉,“和离?” 长公主侧耳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怎的这般复杂?我瞧着那裴家人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啊。” 长公主笑笑,“这人嘛,总是失去了才知珍惜。” 说话间,云岁晚已经走到跟前,“长公主。” “如何,一路过来身子可还好?” 云岁晚点头,“多谢长公主关系,妾身一切都好。” 长公主笑起来,“嗯,一会儿马球赛就开始了,除了马球表演赛外,一会儿还有各自组队的彩头竞赛,云姑娘若是打得马球,尽可下场玩儿玩儿。” 云岁晚本来马就骑得不太好,哪里能打马球? 不过还是循着长公主的话道,“是,只是妾身马术不精,估计也就只有看看的份儿了。” 长公主笑起来,“十三的马术不错,回头让他教教你。” 云岁晚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一下,一声锣响顿时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一个宫侍往前一站开始宣布今日的规则。 “今日马球分上下半场,上半场为表演赛,众人皆可押宝,赢者皆有赏赐。” “下半场为组队彩头竞赛,赢者可由皇后娘娘亲自赏赐。” 话音刚落,就有两队人马来到了场上。 商扶砚趁着这当儿将云岁晚拉出来,“长公主没说什么?” 云岁晚笑笑,“没有。” 商扶砚点点头,“那就好。” 随后指着前面的人道:“云姑娘,可想好了押哪一队?” 云岁晚摇头,“我不懂,就不参与了。” 商扶砚却将旗帜递给她,“来都来了,押着玩儿。” 他拉起人就往押注台去。 忽然,云岁晚手中旗帜被抽走,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来,“夫人,你站错位置了。” 第115章 “愿赌服输。” 裴砚桉此时的目光,像一把淬了火的刀,死死钉在云岁晚身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夫人,你的位置该在那边。” 他言简意赅,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云岁晚眉心微蹙,语气疏离,“裴大人这是何意?你明知道我和你早就没了情分,何苦如此?” “姜心羽病了。” 裴砚桉语气低了下来,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太医说她心气郁结,需要静养,更需要人开解。”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所以这几日才没顾上去寻你。” 云岁晚笑了,“裴大人这些不必向我解释,你愿意照顾谁,都与我无关。” 他为了照顾另外一个女人,所以没顾上自己的妻子,这理由她怎么可能不理解? 裴砚桉还要再开口,云岁晚豁然转身,直接往另一处看台过去,商扶砚见着朝着裴砚桉点点头紧跟而去。 裴砚桉还要追过去身后却被人拉住。 姜心羽拉住他,“远舟哥哥,我一个人在那边有些害怕。” 云岁晚此时已经到了另一处看台,一抬眼正好看见两人。 裴砚桉无法撇下姜心羽只得重新回去。 商扶砚看着小声道:“云姑娘心里还是不舒服?” 云岁晚笑了笑,“早就看开了。” 忽然,也不知是谁高叫一声“好球”,马球场上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云岁晚这才看过去,刚刚红队进了一个高难度的球。 刚刚那点不爽利这会儿随着马球比赛逐渐进入高潮也慢慢散去了。 约摸一个时辰,表演赛结束,红队大胜。 商扶砚无奈笑笑,“可惜了,刚刚裴大人那么一打搅竟忘了下注了。” 云岁晚笑起来,“那说起来倒是我欠商公子一个彩头了,等你出望京时你说个你中意的,我送你。” 商扶砚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这般说着就下了看台,准备往一边的水池去。 却远远地见着裴砚桉打马而来,随后将一个打马杆扔给商扶砚。 “十三公子,今日这天气不错,不如比试一场?”“ 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云岁晚想要阻止却被商扶砚拦住,“行啊,若是我赢了如何?” “彩头归你。” 商扶砚摇摇头,“那这意思是只要我赢了,彩头说什么便是什么咯?” “愿赌服输。” “好,我应了。” 这时,看台上的贵女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为了裴家大奶奶争风吃醋?” “那十三公子和裴大人都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竟为了一个女子——” “不过那裴氏也是,都是人妇了,怎的也不知道检点?” 皇后坐在高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有意思,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长公主在旁边笑道,“皇后娘娘,要不就遂了他们的意?” 皇后想了想,“也罢,许久没看十三打球了。” 她朝身边的宫侍使了个眼色,那立即上前:“既然两位大人都答应了,那这第一场彩头竞赛便由两位大人率先开始了。” “你们二人各组一队,以三炷香为限,进球多的一方胜,胜者可向皇后要一个彩头。” 裴砚桉淡淡道:“不用,就一人对垒。” 人群再次哗然,“这一人对垒拼的可就完全是个人实力了。” “是啊,这裴大人太自以为是了。” 商扶砚笑起来,“行,那就一人。” 两人走到马球场内,随着锣鼓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商扶砚因为马术精湛,直接先抢了球,但裴砚桉紧跟而上,一个横切过去就将球拦了下来。 两人你来我往,比赛进行到一半也无人进球。 而就在这时裴砚桉忽然发现商扶砚左手似乎不太灵活,便开始有意攻击他的左侧。 果然,商扶砚渐渐吃力起来,连续被对方得分。 云岁晚在看台上看得着急,她发现商扶砚的左手确实有问题,每次抓缰绳都会微微颤抖。 眼见商扶砚就要败下阵来,云岁晚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喊道:“商公子,用右手控马,左手只管挥杆!” 商扶砚听到后,立即调整策略,果然,情况开始好转。 直接将比分追平。 看台上议论声四起。 “裴家大奶奶怎么帮着外男?” “这不合规矩?” “难道真和十三公子有染?” 裴砚桉听到这些议论,心中怒火中烧。 不觉加快了速度,又连着进了两球。 而商扶砚继续按照云岁晚说的话右手控马,左手瞅准时机进球,再一次将比分追平。 就在关键时刻,裴砚桉的马匹忽然慢了下来,他从马上下来捂着肚子,脸色十分难看。 商扶砚愣住,“裴大人,没事?” 一直在边上观战的永年见状连忙跑过去,“爷——是不是胃又疼了?” 闻言,商扶砚下马抓过裴砚桉的手探起脉来,“裴大人,你这虚火旺盛,脾胃不调,且还有溃疡之症,实在不适合继续了。” 裴砚桉想试着站起来,但巨大的疼痛袭来,他根本无力支撑。 此时的他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半晌之后,他忽然将球杆放下,“罢了,我认输。” 全场哗然。 谁都没想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后竟是这样的收场。 皇后和长公主也有些意外,虽然他们是偏袒着商扶砚,但这样的结局还是有些始料未及。 宫人最终还是宣布了结果,“此一战,十三公子胜。十三公子,你想要何彩头?” 商扶砚笑了笑,“胜之不武,这要求便罢了。” 如此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球赛就此结束。 永年扶着裴砚桉往马车上去,姜心羽跟在身边,眼里满是担忧。 商扶砚跟着过来不将裴砚桉叫住,“裴大人,场上的彩头我不要,这场下的彩头我总能讨一个?” 裴砚桉转头过来,“什么意思?” 第115章 “愿赌服输。” 裴砚桉此时的目光,像一把淬了火的刀,死死钉在云岁晚身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夫人,你的位置该在那边。” 他言简意赅,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云岁晚眉心微蹙,语气疏离,“裴大人这是何意?你明知道我和你早就没了情分,何苦如此?” “姜心羽病了。” 裴砚桉语气低了下来,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太医说她心气郁结,需要静养,更需要人开解。”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所以这几日才没顾上去寻你。” 云岁晚笑了,“裴大人这些不必向我解释,你愿意照顾谁,都与我无关。” 他为了照顾另外一个女人,所以没顾上自己的妻子,这理由她怎么可能不理解? 裴砚桉还要再开口,云岁晚豁然转身,直接往另一处看台过去,商扶砚见着朝着裴砚桉点点头紧跟而去。 裴砚桉还要追过去身后却被人拉住。 姜心羽拉住他,“远舟哥哥,我一个人在那边有些害怕。” 云岁晚此时已经到了另一处看台,一抬眼正好看见两人。 裴砚桉无法撇下姜心羽只得重新回去。 商扶砚看着小声道:“云姑娘心里还是不舒服?” 云岁晚笑了笑,“早就看开了。” 忽然,也不知是谁高叫一声“好球”,马球场上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云岁晚这才看过去,刚刚红队进了一个高难度的球。 刚刚那点不爽利这会儿随着马球比赛逐渐进入高潮也慢慢散去了。 约摸一个时辰,表演赛结束,红队大胜。 商扶砚无奈笑笑,“可惜了,刚刚裴大人那么一打搅竟忘了下注了。” 云岁晚笑起来,“那说起来倒是我欠商公子一个彩头了,等你出望京时你说个你中意的,我送你。” 商扶砚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这般说着就下了看台,准备往一边的水池去。 却远远地见着裴砚桉打马而来,随后将一个打马杆扔给商扶砚。 “十三公子,今日这天气不错,不如比试一场?”“ 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云岁晚想要阻止却被商扶砚拦住,“行啊,若是我赢了如何?” “彩头归你。” 商扶砚摇摇头,“那这意思是只要我赢了,彩头说什么便是什么咯?” “愿赌服输。” “好,我应了。” 这时,看台上的贵女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为了裴家大奶奶争风吃醋?” “那十三公子和裴大人都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竟为了一个女子——” “不过那裴氏也是,都是人妇了,怎的也不知道检点?” 皇后坐在高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有意思,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长公主在旁边笑道,“皇后娘娘,要不就遂了他们的意?” 皇后想了想,“也罢,许久没看十三打球了。” 她朝身边的宫侍使了个眼色,那立即上前:“既然两位大人都答应了,那这第一场彩头竞赛便由两位大人率先开始了。” “你们二人各组一队,以三炷香为限,进球多的一方胜,胜者可向皇后要一个彩头。” 裴砚桉淡淡道:“不用,就一人对垒。” 人群再次哗然,“这一人对垒拼的可就完全是个人实力了。” “是啊,这裴大人太自以为是了。” 商扶砚笑起来,“行,那就一人。” 两人走到马球场内,随着锣鼓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商扶砚因为马术精湛,直接先抢了球,但裴砚桉紧跟而上,一个横切过去就将球拦了下来。 两人你来我往,比赛进行到一半也无人进球。 而就在这时裴砚桉忽然发现商扶砚左手似乎不太灵活,便开始有意攻击他的左侧。 果然,商扶砚渐渐吃力起来,连续被对方得分。 云岁晚在看台上看得着急,她发现商扶砚的左手确实有问题,每次抓缰绳都会微微颤抖。 眼见商扶砚就要败下阵来,云岁晚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喊道:“商公子,用右手控马,左手只管挥杆!” 商扶砚听到后,立即调整策略,果然,情况开始好转。 直接将比分追平。 看台上议论声四起。 “裴家大奶奶怎么帮着外男?” “这不合规矩?” “难道真和十三公子有染?” 裴砚桉听到这些议论,心中怒火中烧。 不觉加快了速度,又连着进了两球。 而商扶砚继续按照云岁晚说的话右手控马,左手瞅准时机进球,再一次将比分追平。 就在关键时刻,裴砚桉的马匹忽然慢了下来,他从马上下来捂着肚子,脸色十分难看。 商扶砚愣住,“裴大人,没事?” 一直在边上观战的永年见状连忙跑过去,“爷——是不是胃又疼了?” 闻言,商扶砚下马抓过裴砚桉的手探起脉来,“裴大人,你这虚火旺盛,脾胃不调,且还有溃疡之症,实在不适合继续了。” 裴砚桉想试着站起来,但巨大的疼痛袭来,他根本无力支撑。 此时的他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半晌之后,他忽然将球杆放下,“罢了,我认输。” 全场哗然。 谁都没想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后竟是这样的收场。 皇后和长公主也有些意外,虽然他们是偏袒着商扶砚,但这样的结局还是有些始料未及。 宫人最终还是宣布了结果,“此一战,十三公子胜。十三公子,你想要何彩头?” 商扶砚笑了笑,“胜之不武,这要求便罢了。” 如此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球赛就此结束。 永年扶着裴砚桉往马车上去,姜心羽跟在身边,眼里满是担忧。 商扶砚跟着过来不将裴砚桉叫住,“裴大人,场上的彩头我不要,这场下的彩头我总能讨一个?” 裴砚桉转头过来,“什么意思?” 第116章 不宜再拖。 裴府。 傍晚的余霞照进屋内,将地面都染上了绚丽色彩。 原本空旷沉寂的屋子仿佛此时都有了颜色。 裴砚桉自皇家林园回来后就一直昏迷着。 永年站在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小心地问道:“十三公子,我家大爷身子如何?” 十三右手把着裴砚桉的脉象,“刚刚在球场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他体内湿滞,热毒蕴胃、瘀阻胃络、肝气犯胃,隐约中还有胃脘痈之相。” 商扶砚不解,“这裴大人不是请太医看过了吗?怎么还会搞成如此样子?” 永年眉头扭到一处,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十三公子,其实这次出了叛军的事情后我家主儿就一直在外奔波,有时候两三天都不一定能吃上口热饭。” “回京后又因为府中的事情气得不行,加上大奶奶这边又搬出了府,所以他是茶不思饭不香,好几次都愁得咽不下饭。” “而上次大奶奶和您一起过来之后,便更是心绪不佳。” “又因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一直守在旁边的姜心悦,换了个语气道: “因着一些事情每日也是焦虑不堪。” “太医是给开了药,可终究心结难解,病就越发难愈。” “这回去打马球也是强撑着过去的——” 永年一脸神伤,“哪里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 商扶砚摇头,“罢了,去拿银针过来。” 永年很快将银针取来,商扶砚摸着穴位一针一针地扎下去。 然后又吩咐永年去熬了一些暖胃的汤水过来。 让他慢慢喂了些。 到傍晚的时候裴砚桉才算醒了过来。 这期间姜心羽一直守在床边,见着人醒转过来立即扑了过去,“远舟哥哥,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裴砚桉看了一眼姜心羽慢慢起身,永年从一旁扶着他。 等他坐正了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商扶砚。 神情有些复杂。 永年上前来道:“爷,这次多亏了十三公子,又是给你扎针又是熬暖胃汤的,忙活到了现在。” 裴桉桉顿了一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看向姜心羽:“你先回房。” 姜心羽自然不愿意,可刚想说“自己想留下来”就看见裴砚桉脸上扫过一丝不耐。 这才点点头,出了门。 等她这头出去了,裴砚桉才问起来,“我记得在上马车之前你说要什么彩头来着?” 商扶砚走过来,笑道:“裴大人还记得?” 裴砚桉脸上有一丝倦态,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强打起精神道:“嗯。” 商扶砚笑起来,“既然裴大人记得,那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裴砚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说过愿赌服输,你说便是。” 商扶砚收起笑容,一脸正经道:“放了她!” “什么?”裴砚桉不解。 “裴大人和云姑娘,和离了。” - 另一边,云岁晚回府之后就一直在园子里坐着。 半晌之后忽然起身吩咐程妈妈道,“明早一早你随我去裴府一趟。” 虽然早就预料到自己和裴砚桉若是遇上必定尴尬,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 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自己,可今日这事儿多少也牵连到了商扶砚。 两人那场马球赛结束之后,云岁晚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商扶砚的行为不耻。 诸如此类的话。 从前,她虽然也盼着能早日拿到放妻书,但裴砚桉一直拖着,她便也觉得反正自己搬出来了,她便也拖着就是。 而今日,她才明白,有些时候一张放妻书能解决许多根本不必要的问题。 这么一想,云岁晚才决定此事宜早不宜迟。 所以这才想去裴府看看,若裴砚桉醒了她今日必须将这事儿掰扯清楚。 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 翌日,天还不是太亮,远处还有几点蓝黄色的光亮。 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裴砚桉一夜无眠,透过窗户看远方,既迷离又迷茫。 整整一夜,他几乎是睡了又醒,醒了又强行继续睡。 一觉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 商扶砚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放了她!” “裴大人和云姑娘,和离了。” 裴砚桉当时听见这话时,额头上青筋瞬间冒了起来。 当即回驳道:“十三公子,你不会真是觊觎上我家夫人了?” 商扶砚笑起来,“云姑娘有见识,也心地善良,且聪慧温婉,男子若是喜欢上她也属正常?” 裴砚桉当时就气得想跳起来骂人,“商扶砚,你不要太过分了,她是我的妻子!” 商府砚摇摇头,“那裴大人对自己妻子做了什么呢?” 商扶砚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既是已经辜负的心还如何能救回来呢?” “倒不如趁早离了也算是成全了别人。” 裴砚桉看着他眼里是不屑,“一日夫妻便是一辈子的夫妻,你又真的能懂了?” 商扶砚嘴角一勾,“可何谓夫妻裴大人又真的懂吗?” 一句话将他直接问住。 裴砚想到了王书淮,王书淮和他的夫人算是夫妻吗? 商扶砚继续道:“裴大人,云姑娘心死,你如此只会将她推得更远,倒不如放手。” 裴砚桉揉揉眉头,看着外面的天慢慢从那点蓝黄色慢慢变白,心一点点变得透凉。 永福年端了热汤进来,“爷,新熬的养胃汤,您还是喝些?” 裴砚桉看着那碗热汤,长吐出口气,“备车,去大奶奶府邸。” 第116章 不宜再拖。 裴府。 傍晚的余霞照进屋内,将地面都染上了绚丽色彩。 原本空旷沉寂的屋子仿佛此时都有了颜色。 裴砚桉自皇家林园回来后就一直昏迷着。 永年站在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小心地问道:“十三公子,我家大爷身子如何?” 十三右手把着裴砚桉的脉象,“刚刚在球场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他体内湿滞,热毒蕴胃、瘀阻胃络、肝气犯胃,隐约中还有胃脘痈之相。” 商扶砚不解,“这裴大人不是请太医看过了吗?怎么还会搞成如此样子?” 永年眉头扭到一处,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十三公子,其实这次出了叛军的事情后我家主儿就一直在外奔波,有时候两三天都不一定能吃上口热饭。” “回京后又因为府中的事情气得不行,加上大奶奶这边又搬出了府,所以他是茶不思饭不香,好几次都愁得咽不下饭。” “而上次大奶奶和您一起过来之后,便更是心绪不佳。” “又因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一直守在旁边的姜心悦,换了个语气道: “因着一些事情每日也是焦虑不堪。” “太医是给开了药,可终究心结难解,病就越发难愈。” “这回去打马球也是强撑着过去的——” 永年一脸神伤,“哪里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 商扶砚摇头,“罢了,去拿银针过来。” 永年很快将银针取来,商扶砚摸着穴位一针一针地扎下去。 然后又吩咐永年去熬了一些暖胃的汤水过来。 让他慢慢喂了些。 到傍晚的时候裴砚桉才算醒了过来。 这期间姜心羽一直守在床边,见着人醒转过来立即扑了过去,“远舟哥哥,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裴砚桉看了一眼姜心羽慢慢起身,永年从一旁扶着他。 等他坐正了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商扶砚。 神情有些复杂。 永年上前来道:“爷,这次多亏了十三公子,又是给你扎针又是熬暖胃汤的,忙活到了现在。” 裴桉桉顿了一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看向姜心羽:“你先回房。” 姜心羽自然不愿意,可刚想说“自己想留下来”就看见裴砚桉脸上扫过一丝不耐。 这才点点头,出了门。 等她这头出去了,裴砚桉才问起来,“我记得在上马车之前你说要什么彩头来着?” 商扶砚走过来,笑道:“裴大人还记得?” 裴砚桉脸上有一丝倦态,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强打起精神道:“嗯。” 商扶砚笑起来,“既然裴大人记得,那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裴砚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说过愿赌服输,你说便是。” 商扶砚收起笑容,一脸正经道:“放了她!” “什么?”裴砚桉不解。 “裴大人和云姑娘,和离了。” - 另一边,云岁晚回府之后就一直在园子里坐着。 半晌之后忽然起身吩咐程妈妈道,“明早一早你随我去裴府一趟。” 虽然早就预料到自己和裴砚桉若是遇上必定尴尬,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 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自己,可今日这事儿多少也牵连到了商扶砚。 两人那场马球赛结束之后,云岁晚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商扶砚的行为不耻。 诸如此类的话。 从前,她虽然也盼着能早日拿到放妻书,但裴砚桉一直拖着,她便也觉得反正自己搬出来了,她便也拖着就是。 而今日,她才明白,有些时候一张放妻书能解决许多根本不必要的问题。 这么一想,云岁晚才决定此事宜早不宜迟。 所以这才想去裴府看看,若裴砚桉醒了她今日必须将这事儿掰扯清楚。 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 翌日,天还不是太亮,远处还有几点蓝黄色的光亮。 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裴砚桉一夜无眠,透过窗户看远方,既迷离又迷茫。 整整一夜,他几乎是睡了又醒,醒了又强行继续睡。 一觉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 商扶砚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放了她!” “裴大人和云姑娘,和离了。” 裴砚桉当时听见这话时,额头上青筋瞬间冒了起来。 当即回驳道:“十三公子,你不会真是觊觎上我家夫人了?” 商扶砚笑起来,“云姑娘有见识,也心地善良,且聪慧温婉,男子若是喜欢上她也属正常?” 裴砚桉当时就气得想跳起来骂人,“商扶砚,你不要太过分了,她是我的妻子!” 商府砚摇摇头,“那裴大人对自己妻子做了什么呢?” 商扶砚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既是已经辜负的心还如何能救回来呢?” “倒不如趁早离了也算是成全了别人。” 裴砚桉看着他眼里是不屑,“一日夫妻便是一辈子的夫妻,你又真的能懂了?” 商扶砚嘴角一勾,“可何谓夫妻裴大人又真的懂吗?” 一句话将他直接问住。 裴砚想到了王书淮,王书淮和他的夫人算是夫妻吗? 商扶砚继续道:“裴大人,云姑娘心死,你如此只会将她推得更远,倒不如放手。” 裴砚桉揉揉眉头,看着外面的天慢慢从那点蓝黄色慢慢变白,心一点点变得透凉。 永福年端了热汤进来,“爷,新熬的养胃汤,您还是喝些?” 裴砚桉看着那碗热汤,长吐出口气,“备车,去大奶奶府邸。” 第117章 和离 永年听见这话,当即就劝道:“爷,你这刚醒,身上还病着,如何出去得?” 裴砚桉冷笑着摇头,脸上满是落寞之情,“也许以后也真的不用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 永年不解,“爷,您这话从何说起?” 裴砚桉挥挥手,“按着我吩咐去,我现下已经好了不少,你去套一辆马车,不碍事。” 永年知道裴砚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而且他总觉得他像是下了决心飞去不可一般。 因此也只好点点头,出去套车去了。 刚出门就看见云岁晚正好站在府门前的阶梯下。 一身水黄色的一群,纱织的腰带轻系在腰间,随风而动。 衬得她腰肢盈盈一握。 裴砚桉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与岁晚的样子。 那个时候天气变现在要凉快许多,他在一次宴会上看到她也穿着这般轻浅颜色的衣裳。 旁的人都是成群一起说笑。 只有她一个人在花墙的一处安静坐着。 安静温婉,像一幅画,和周遭的喧闹与世隔绝。 让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后面沈慧兰提及到亲事,裴砚桉一下就想到了她。 多方打听才知她是云家的嫡长女。 那个时候他在京中炙手可热,多少姑娘为他争风吃醋。 他心中却好似只能想到她,然后再无旁人。 幸而后来,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眼前,他欣然接受。 这段姻缘在他看来是佳偶天成。 谁能想到到了今天,会分道扬镳? 裴砚桉难得地平静了心绪,从台阶上下来。 “府上说。” 两人进到屋里,裴砚桉让永年泡了茶来便让人都退了下去。 裴砚桉端起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说来惭愧,成婚这么久我好像连你爱喝什么茶都不知道。” 云岁晚淡然一笑,“今日来我是有事想同你说。”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递到他面前。 白纸黑字,顶上“放妻书”三个字写得端正清秀,却刺得裴砚桉眼睛生疼。 “签了它,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裴砚桉死死盯着那张纸,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不甘。 “夫人可曾知道为何我父亲回家的次数甚少?” 云岁晚不明白裴砚桉此刻为何说起这话,不过还是摇摇头,“不知。” 不过裴砚桉这么一说,她略略一想还真是这样。 自己这位公公似乎很少在府中待着,除非一些重要的场合或者特别的时间,几乎不怎么看得见。 而且这次沈慧兰和裴蓉做下那么大的事情,他好像也没怎么出现。 裴砚桉继续道:“那是因为我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还有一个家?” 听见这话,云岁晚根本不敢相信,在她印象中裴牧江性格还算好相处,平日见着谁也不经常摆脸子。 竟没想到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这让云岁晚的确诧异得很。 裴砚桉像是自嘲般笑笑,“我父亲不如二叔,可母亲心气高,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是有心想得诰命的,可惜我父亲并不如此想。” “他醉心烟花柳巷,甚至背着我母亲、祖母悄悄纳了好几个外室。” “后来东窗事发,祖母气病,母亲更是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样才没让那些外室进门。” “可也就因为此,父亲和母亲并不和谐,父亲多数时候都歇在外面。” “所以呢?”云岁晚望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裴砚桉抬眸看向云岁晚,“我见过父母亲之间太多的争吵,所以对婚姻一直存在疑虑和恐惧。 “直到后来遇见你,你聪慧、善解人意,而且端庄贤惠,对我处处放在心上。” “那时我便想,这样的妻子是我所想的,我们可以相敬如宾,平静地过完这一生,我觉得只要我心中坚信妻子只会是你,那么只要我不纳妾,不像父亲那样,那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把母亲的诉求想成了所有女子的诉求,我以为只要我那样做了你便会信任我。” 云岁晚看向他, “所以,这就是你心安理得冷落我,无视我,甚至纵容家人伤害我的理由?” 云岁晚冷冷地开口,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自我辩解击得粉碎。 裴砚桉一脸懊恼,“我以为只要我不纳妾,就表明了我的态度。” “所以,你以为的不纳妾,就是爱,就是将我放在了心上?” “不,裴砚桉,那只是你为了逃避自己对婚姻的恐惧,而给我画的一座牢笼。” “还有云月如——” “她?我从未有过任何想法。”裴砚桉将她话打断。 云岁晚怔了怔,“那若是我早早离开,你会接受她吗?还是说你会选择那位姜姑娘?” “心羽?”裴砚桉脸色沉了沉。 “我和她并无可能。” “是并无可能还是不想有可能?” 裴砚桉犹豫了一瞬,等他想再说话,却被云岁晚拦住,“我已经知晓答案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放妻书,“裴大人,今日来还是想让你把这东西签了,之前我便说过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只要你愿意在这放妻书上签字,我都能接受。” “所以,你真是为了这东西而来的?” “是。” “如果没有旁人呢?只有你和我?你还是想走吗?” “是。” “陪大人,你我之间的问题和谁都没关系,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明白了你的苦衷。” “我不怪你,我曾经自诩爱你,可如今看我对你的了解也并不多,所以我也不是一个好妻子。” “如此,我们放过彼此。” 裴砚桉闭眼,长出了口气。 然后整个人像焊在椅子上一样,坐着没动,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那页单薄的纸张,仿佛随时都会飘走。 许久。 许久。 好半晌之后,裴砚桉才道:“夫人,既是你所愿,那,我们,和离。” 第117章 和离 永年听见这话,当即就劝道:“爷,你这刚醒,身上还病着,如何出去得?” 裴砚桉冷笑着摇头,脸上满是落寞之情,“也许以后也真的不用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 永年不解,“爷,您这话从何说起?” 裴砚桉挥挥手,“按着我吩咐去,我现下已经好了不少,你去套一辆马车,不碍事。” 永年知道裴砚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而且他总觉得他像是下了决心飞去不可一般。 因此也只好点点头,出去套车去了。 刚出门就看见云岁晚正好站在府门前的阶梯下。 一身水黄色的一群,纱织的腰带轻系在腰间,随风而动。 衬得她腰肢盈盈一握。 裴砚桉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与岁晚的样子。 那个时候天气变现在要凉快许多,他在一次宴会上看到她也穿着这般轻浅颜色的衣裳。 旁的人都是成群一起说笑。 只有她一个人在花墙的一处安静坐着。 安静温婉,像一幅画,和周遭的喧闹与世隔绝。 让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后面沈慧兰提及到亲事,裴砚桉一下就想到了她。 多方打听才知她是云家的嫡长女。 那个时候他在京中炙手可热,多少姑娘为他争风吃醋。 他心中却好似只能想到她,然后再无旁人。 幸而后来,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眼前,他欣然接受。 这段姻缘在他看来是佳偶天成。 谁能想到到了今天,会分道扬镳? 裴砚桉难得地平静了心绪,从台阶上下来。 “府上说。” 两人进到屋里,裴砚桉让永年泡了茶来便让人都退了下去。 裴砚桉端起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说来惭愧,成婚这么久我好像连你爱喝什么茶都不知道。” 云岁晚淡然一笑,“今日来我是有事想同你说。”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递到他面前。 白纸黑字,顶上“放妻书”三个字写得端正清秀,却刺得裴砚桉眼睛生疼。 “签了它,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裴砚桉死死盯着那张纸,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不甘。 “夫人可曾知道为何我父亲回家的次数甚少?” 云岁晚不明白裴砚桉此刻为何说起这话,不过还是摇摇头,“不知。” 不过裴砚桉这么一说,她略略一想还真是这样。 自己这位公公似乎很少在府中待着,除非一些重要的场合或者特别的时间,几乎不怎么看得见。 而且这次沈慧兰和裴蓉做下那么大的事情,他好像也没怎么出现。 裴砚桉继续道:“那是因为我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还有一个家?” 听见这话,云岁晚根本不敢相信,在她印象中裴牧江性格还算好相处,平日见着谁也不经常摆脸子。 竟没想到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这让云岁晚的确诧异得很。 裴砚桉像是自嘲般笑笑,“我父亲不如二叔,可母亲心气高,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是有心想得诰命的,可惜我父亲并不如此想。” “他醉心烟花柳巷,甚至背着我母亲、祖母悄悄纳了好几个外室。” “后来东窗事发,祖母气病,母亲更是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样才没让那些外室进门。” “可也就因为此,父亲和母亲并不和谐,父亲多数时候都歇在外面。” “所以呢?”云岁晚望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裴砚桉抬眸看向云岁晚,“我见过父母亲之间太多的争吵,所以对婚姻一直存在疑虑和恐惧。 “直到后来遇见你,你聪慧、善解人意,而且端庄贤惠,对我处处放在心上。” “那时我便想,这样的妻子是我所想的,我们可以相敬如宾,平静地过完这一生,我觉得只要我心中坚信妻子只会是你,那么只要我不纳妾,不像父亲那样,那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把母亲的诉求想成了所有女子的诉求,我以为只要我那样做了你便会信任我。” 云岁晚看向他, “所以,这就是你心安理得冷落我,无视我,甚至纵容家人伤害我的理由?” 云岁晚冷冷地开口,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自我辩解击得粉碎。 裴砚桉一脸懊恼,“我以为只要我不纳妾,就表明了我的态度。” “所以,你以为的不纳妾,就是爱,就是将我放在了心上?” “不,裴砚桉,那只是你为了逃避自己对婚姻的恐惧,而给我画的一座牢笼。” “还有云月如——” “她?我从未有过任何想法。”裴砚桉将她话打断。 云岁晚怔了怔,“那若是我早早离开,你会接受她吗?还是说你会选择那位姜姑娘?” “心羽?”裴砚桉脸色沉了沉。 “我和她并无可能。” “是并无可能还是不想有可能?” 裴砚桉犹豫了一瞬,等他想再说话,却被云岁晚拦住,“我已经知晓答案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放妻书,“裴大人,今日来还是想让你把这东西签了,之前我便说过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只要你愿意在这放妻书上签字,我都能接受。” “所以,你真是为了这东西而来的?” “是。” “如果没有旁人呢?只有你和我?你还是想走吗?” “是。” “陪大人,你我之间的问题和谁都没关系,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明白了你的苦衷。” “我不怪你,我曾经自诩爱你,可如今看我对你的了解也并不多,所以我也不是一个好妻子。” “如此,我们放过彼此。” 裴砚桉闭眼,长出了口气。 然后整个人像焊在椅子上一样,坐着没动,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那页单薄的纸张,仿佛随时都会飘走。 许久。 许久。 好半晌之后,裴砚桉才道:“夫人,既是你所愿,那,我们,和离。” 第118章 是厌弃我了吗? 云岁晚看着那张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求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甚至以为要耗尽此生心力的东西,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面前。 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凿在她心上枷锁的刻痕。 如今,枷锁终于要开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竟有些微的颤抖。 云岁晚接过那张和离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认真折好,放入怀中。 她抬起头,迎上裴砚桉沉痛的目光,平静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如此,岁晚祝裴大人此后,万事胜意,仕途高升。” 再无他想。 话音落下,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向外走去。 步履轻快,带着一种挣脱樊笼的决绝。 在即将跨出府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曾经困住她的华美牢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一如往昔。 只是,这一切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心底的所有烦闷与委屈,都悉数吐尽。 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草木的清香。 云岁晚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程妈妈粲然一笑。 “走,程妈妈。” “往后的日子,必定尽都是好日子了。” 裴砚桉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背影,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门外那片刺眼的光亮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喉头猛地一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心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触目惊心。 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爷!” 永年听到屋里的响动,冲进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魂飞魄散地扑过去,急声吩咐下人,“快!快去请太医!” 裴砚桉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墨色沉沉,唯有几点星子挂在天边。 他转过头,便看到姜心羽守在床边,眼眶通红。 见他醒来,姜心羽连忙上前要扶。 “远舟哥哥。” 裴砚桉的眼神却越过她,落向不知名的虚空,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心羽,姜家的老宅,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府中器物也都置办齐全,过两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住。” 姜心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听见这话,姜心羽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惊讶,“远舟哥哥,是因为你夫人的事情吗?” 裴砚桉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已经不是我夫人了。” 从今天起,他裴砚桉是裴砚桉,而她云岁晚便是她云岁晚了,两人从此以后再不能以夫妻相称。 见面也只能如陌生人一般打招呼,他们不能再拥抱也不能再亲吻。 再不会有人会在小厨房煨着他爱吃的东西等他回来,也不会再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而秋水园里的灯再也不会有一盏是云岁晚为他点的。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参与到云岁晚的生活。 裴砚桉从未想过云岁晚竟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只是这些往后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心口猛地一抽,一股像是心死般的绝望扑面而来,将他仿佛置身于深水中,只能等待死亡。 “远舟哥哥,我不想回去!”姜心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夺眶而出,“你知道的,姜府……姜府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回去守着一座空宅子,要怎么活啊!” 裴砚桉的目光终于聚焦,却冷得像冰。 “蓉儿去为难晚晚那天,是你递的话?” 他没有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 姜心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抬头看裴砚桉,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心羽,你似乎和我从前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裴砚平静地道。 姜心羽一下跌坐在地,随后看向裴砚桉,“所以远舟哥哥是厌弃我了吗?” 裴砚桉摇摇头,“根本谈不上厌弃与否,我帮你,只不过是看在姜老爷子的面上。” “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看向姜心羽,“你放心,我答应过姜老爷的话一定会做到,若是你真有难处,我一定竭力相帮。” 裴砚桉已经不愿再和她说下去,唤了永福进来,“明日就将心羽送回姜府,记住,找些手脚麻利的人伺候着。” “是。” 姜心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可我也只是害怕。” “我是嫁过人的,乍然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笑话呢,而放眼整个望京,除了你我还能倚仗谁?” “而且蓉儿也说了,那位云姑娘心思早就不在你这里了,远舟哥哥,你又何必呢?” “我会让她回心转意的。” 姜心羽当即愣住,“远舟哥哥,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是啊,他们已经和离了。 可谁说过和离了就不能再娶了? 那天商扶砚说的那番话一下就点醒了他。 如今是云岁晚心思早就已经不在他这里了,他如此强扭着除了增加她的厌烦还能得到什么呢? 既然她要的是自由,那他这般不是在违背自己的本意吗? 他现在这些做法,只会平添她的不开心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裴砚桉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他可以重来一次,就当他们从来不曾有过那段交集,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姜心羽听见这话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远舟哥哥,不会的,失去了便不会再回来的。” “只有我,从当初到现在,对你的心意都未曾变过。” 裴砚桉只觉得脑仁疼,不想再和她说话,摆摆手,“永福,送回房间。” 姜心羽这一走,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裴砚桉抬头一下就看到窗外有几只鸟雀飞过。 心里的烦闷散去大半。 叫来永年吩咐道:“让打听一下,大奶奶平日里最爱吃什么,喜好是什么。” 听见“大奶奶”三个字,永年诧异了一瞬,但随即还是躬身应下来,“是。” 第118章 是厌弃我了吗? 云岁晚看着那张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求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甚至以为要耗尽此生心力的东西,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面前。 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凿在她心上枷锁的刻痕。 如今,枷锁终于要开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竟有些微的颤抖。 云岁晚接过那张和离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认真折好,放入怀中。 她抬起头,迎上裴砚桉沉痛的目光,平静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如此,岁晚祝裴大人此后,万事胜意,仕途高升。” 再无他想。 话音落下,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向外走去。 步履轻快,带着一种挣脱樊笼的决绝。 在即将跨出府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曾经困住她的华美牢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一如往昔。 只是,这一切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心底的所有烦闷与委屈,都悉数吐尽。 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草木的清香。 云岁晚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程妈妈粲然一笑。 “走,程妈妈。” “往后的日子,必定尽都是好日子了。” 裴砚桉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背影,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门外那片刺眼的光亮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喉头猛地一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心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触目惊心。 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爷!” 永年听到屋里的响动,冲进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魂飞魄散地扑过去,急声吩咐下人,“快!快去请太医!” 裴砚桉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墨色沉沉,唯有几点星子挂在天边。 他转过头,便看到姜心羽守在床边,眼眶通红。 见他醒来,姜心羽连忙上前要扶。 “远舟哥哥。” 裴砚桉的眼神却越过她,落向不知名的虚空,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心羽,姜家的老宅,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府中器物也都置办齐全,过两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住。” 姜心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听见这话,姜心羽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惊讶,“远舟哥哥,是因为你夫人的事情吗?” 裴砚桉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已经不是我夫人了。” 从今天起,他裴砚桉是裴砚桉,而她云岁晚便是她云岁晚了,两人从此以后再不能以夫妻相称。 见面也只能如陌生人一般打招呼,他们不能再拥抱也不能再亲吻。 再不会有人会在小厨房煨着他爱吃的东西等他回来,也不会再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而秋水园里的灯再也不会有一盏是云岁晚为他点的。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参与到云岁晚的生活。 裴砚桉从未想过云岁晚竟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只是这些往后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心口猛地一抽,一股像是心死般的绝望扑面而来,将他仿佛置身于深水中,只能等待死亡。 “远舟哥哥,我不想回去!”姜心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夺眶而出,“你知道的,姜府……姜府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回去守着一座空宅子,要怎么活啊!” 裴砚桉的目光终于聚焦,却冷得像冰。 “蓉儿去为难晚晚那天,是你递的话?” 他没有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 姜心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抬头看裴砚桉,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心羽,你似乎和我从前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裴砚平静地道。 姜心羽一下跌坐在地,随后看向裴砚桉,“所以远舟哥哥是厌弃我了吗?” 裴砚桉摇摇头,“根本谈不上厌弃与否,我帮你,只不过是看在姜老爷子的面上。” “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看向姜心羽,“你放心,我答应过姜老爷的话一定会做到,若是你真有难处,我一定竭力相帮。” 裴砚桉已经不愿再和她说下去,唤了永福进来,“明日就将心羽送回姜府,记住,找些手脚麻利的人伺候着。” “是。” 姜心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可我也只是害怕。” “我是嫁过人的,乍然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笑话呢,而放眼整个望京,除了你我还能倚仗谁?” “而且蓉儿也说了,那位云姑娘心思早就不在你这里了,远舟哥哥,你又何必呢?” “我会让她回心转意的。” 姜心羽当即愣住,“远舟哥哥,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是啊,他们已经和离了。 可谁说过和离了就不能再娶了? 那天商扶砚说的那番话一下就点醒了他。 如今是云岁晚心思早就已经不在他这里了,他如此强扭着除了增加她的厌烦还能得到什么呢? 既然她要的是自由,那他这般不是在违背自己的本意吗? 他现在这些做法,只会平添她的不开心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裴砚桉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他可以重来一次,就当他们从来不曾有过那段交集,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姜心羽听见这话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远舟哥哥,不会的,失去了便不会再回来的。” “只有我,从当初到现在,对你的心意都未曾变过。” 裴砚桉只觉得脑仁疼,不想再和她说话,摆摆手,“永福,送回房间。” 姜心羽这一走,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裴砚桉抬头一下就看到窗外有几只鸟雀飞过。 心里的烦闷散去大半。 叫来永年吩咐道:“让打听一下,大奶奶平日里最爱吃什么,喜好是什么。” 听见“大奶奶”三个字,永年诧异了一瞬,但随即还是躬身应下来,“是。” 第119章 她为何不去看看? 云岁晚踏出裴府大门时,日头正盛,蝉鸣聒噪地掠过朱红宫墙,却奇异地没能搅扰她半分心绪。 怀中那叠薄薄的和离书,此刻竟重如千钧,又轻似鸿。 重的是过往三年婚姻的枷锁终于落地,轻的是往后岁月的自由已如羽翼舒展。 云岁晚回道府邸之后,想了想,当天晚上就叫来了云妙凌、贺如兰以及崔玉芳、秦凤梅都一起叫来了府上。 云岁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炙了羊肉,又配了梅子酒。 贺如兰一进门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眼圈就红了。 “好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那裴家有什么好的,咱们晚晚值得更好的!” 云岁晚心头一暖,扶着她往厅里走:“姨母说得是,我啊值得更好的,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咱们不提不相干的人。” 贺如兰点点头,“是,不提不相干的。” 很快其他人也都来了。 酒足饭饱之后,卫彦和云景俞就往一边玩儿去了。 几个大人则去了庭院。 程妈妈泡了茶和端了点心来。 几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云妙凌端起一杯茶朝着云岁晚过来,“晚晚,我以茶代酒,恭喜你,劫后余生。” 云岁晚拿茶杯子碰了上去,“对,劫后余生。” 云妙凌搂住她的胳膊,“虽然咱们都一样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起码有一样是不变的。” 云岁晚看过去,“什么?” 云妙凌眨巴着眼,“咱们的情谊是不会变的,所以,晚晚,你别害怕,不论怎样我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云岁晚笑起来,“是,我有大姐姐,谁都不怕。” 秦凤梅望过来,“当初你说什么也许就不是裴家人的话,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谁能想到竟成了真?” 云岁晚冲她笑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若是放到以前,庶务就一大堆,哪有闲情和你们一起饮酒?” 秦凤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想得通。” “自然,”云岁晚超她眨巴了下眼睛,“天下男人才是老虎。” 几人彼此碰杯都在祝福云岁晚以后的日子多彩绚烂。 云岁晚站起身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温热的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积压多年的寒气。 她看着眼前这些真心为她高兴的面孔,忽然觉得,以前的委屈与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而此时,院角的蔷薇开得正艳,粉白花瓣在风中簌簌作响。 几个人又是几杯酒下肚,崔玉芳和云妙凌直接躺下了。 秦凤梅则因为有事便先回去了。 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贺如兰。 贺如兰不无感慨地道:“后日,我便要启程回贺州了,你当想相好了不与我一起?” 云岁晚:(点头)嗯。 “行,那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每个月都要给我来信。” 云岁晚一把抱住她,“知道了,那姨母回去也一路小心。” “对了,还有一事。”贺如兰忽然拉住云岁晚的手,低声道: “晚晚,姨母知道你心里敞亮。只是那商十三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你若有意,姨母可以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 云岁晚失笑,拍拍她的手背:“姨母,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眼下我还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贺如兰点了点她的头,“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 随后她重重得叹了口气,这才准备出门。 “反正你记住,有事一定别瞒着姨母知道吗?” “是,知道了,等后日,我去城门送你。” 等她再回转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院中的海棠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辉。 她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今夜格外明亮,如同她此刻豁然开朗的心。 - 翌日,云岁晚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宿醉的头痛还未完全消散,程妈妈就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了。 “主子,您醒了?” 程妈妈听见动静,连忙进来,“快把这水喝了,刚刚十三公子送了话来,说之前早先发出的一批小东珠到了,让你空闲的话可以过去瞧瞧。” “商公子?”云岁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云岁晚虽然疑惑,还是忙地更衣洗漱,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宿醉的眩晕。 然后接过程妈妈递来的干布子擦干这才往外面来。 半个时辰后,云岁晚坐着商扶砚派来的马车,来到了一座名为“浮光阁”的店铺。 这是商扶砚名下的一处商铺,主营珠宝玉器,兼营南方运来的珍稀香料。 商扶砚见到她来连忙出来相迎,“云姑娘。” “商公子。”云岁晚礼貌回礼。 “商公子说到了小东珠?” “对,这一批原先是内侍那边要的,我想着你可以看看它们的品质,也好打算着如何利用。” 他领着她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的库房。 商扶砚指着几个大盒子道:“喏,就是这些。” 云岁晚转过去看,一颗颗晶莹剔透,大的有指甲盖那么厚,小的有豌豆,绿豆的都有。 云岁晚欣喜叫出声,“这质地倒是极好的。” 商扶砚笑起来,“你若是着急用我可以先和内侍那边商量一下,分出一半给你,等你那批到了再分出一半给他们。” “可以吗?” 裴砚桉点头,“自然。” “如此那就多谢了。” 两人看完货又去了一旁的茶室。 商扶砚为她斟上一杯清茶,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与裴家和离之事,我已听说了。” 云岁晚笑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正要再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可不是嘛,今年南边的丝绸生意格外好做,尤其是南边一带,新出的云锦纹样别提多别致了。” 一个略带口音的男声传来,“还有那岭南的香料,往京城运一趟,利钱能翻好几番呢。” 另一个声音接话道:“可不是,我这次过来,带了些西洋的玻璃珠子,在月城里卖疯了!” 云岁晚握着珍珠的手微微一紧,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 商扶砚见状,笑道:“是南边来的几位行商,正在前堂谈生意呢。云姑娘可是有兴趣听听?” 云岁晚沉吟片刻,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堂,只见几个身着绸缎的商人正围坐在桌边,高谈阔论。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刚才说玻璃珠子的商人。 “不瞒各位,”山羊胡商人呷了口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听说,泉城那边开了个新的漕帮,西洋来的玩意儿越来越多,只要能抢到先机,那银子简直是淌着来啊!” “泉城?”云岁晚心中猛地一动。 她听说过,泉城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镇,商贾云集,万邦来朝。 若是能在那里设立一个首饰加工坊和绣坊,既能接触到最新的西洋面料和饰品,又能将这些东西运到望京。 这岂不是比困在望京更有前景? 商扶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了过去:“哦?泉城港如今如此繁华了吗?我倒听说,那边水土湿热,怕是不适宜久居?” 山羊胡商人哈哈一笑:“商公子这就不懂了!做生意哪能怕吃苦?再说了,泉城里光怪陆离,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没有?别说水土了,就是让我在那儿住一辈子,我都乐意!” 另一个商人也附和道:“可不是,我上次去泉城,看见一家绣坊,用西洋的金线配着咱们江南的云锦,绣出来的屏风卖了个天价!那掌柜的还是个女的,才二十出头,厉害得很呢!” 云岁晚越听心越热。 等几个商人都走了,商扶砚才问起来,“我看云姑娘这意思似乎对泉很感兴趣?” 云岁晚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说道,“望京虽好,却是个是非之地。且这里局限太大,其实我想过往外走,只是并没有选好地方,如今看泉城似乎不错。” “而且我既已和离,难免有人说三道四,若是换个地方,既能去施展我的梦想,又能远离这些纷扰,岂不更好?” 第119章 她为何不去看看? 云岁晚踏出裴府大门时,日头正盛,蝉鸣聒噪地掠过朱红宫墙,却奇异地没能搅扰她半分心绪。 怀中那叠薄薄的和离书,此刻竟重如千钧,又轻似鸿。 重的是过往三年婚姻的枷锁终于落地,轻的是往后岁月的自由已如羽翼舒展。 云岁晚回道府邸之后,想了想,当天晚上就叫来了云妙凌、贺如兰以及崔玉芳、秦凤梅都一起叫来了府上。 云岁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炙了羊肉,又配了梅子酒。 贺如兰一进门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眼圈就红了。 “好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那裴家有什么好的,咱们晚晚值得更好的!” 云岁晚心头一暖,扶着她往厅里走:“姨母说得是,我啊值得更好的,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咱们不提不相干的人。” 贺如兰点点头,“是,不提不相干的。” 很快其他人也都来了。 酒足饭饱之后,卫彦和云景俞就往一边玩儿去了。 几个大人则去了庭院。 程妈妈泡了茶和端了点心来。 几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云妙凌端起一杯茶朝着云岁晚过来,“晚晚,我以茶代酒,恭喜你,劫后余生。” 云岁晚拿茶杯子碰了上去,“对,劫后余生。” 云妙凌搂住她的胳膊,“虽然咱们都一样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起码有一样是不变的。” 云岁晚看过去,“什么?” 云妙凌眨巴着眼,“咱们的情谊是不会变的,所以,晚晚,你别害怕,不论怎样我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云岁晚笑起来,“是,我有大姐姐,谁都不怕。” 秦凤梅望过来,“当初你说什么也许就不是裴家人的话,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谁能想到竟成了真?” 云岁晚冲她笑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若是放到以前,庶务就一大堆,哪有闲情和你们一起饮酒?” 秦凤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想得通。” “自然,”云岁晚超她眨巴了下眼睛,“天下男人才是老虎。” 几人彼此碰杯都在祝福云岁晚以后的日子多彩绚烂。 云岁晚站起身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温热的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积压多年的寒气。 她看着眼前这些真心为她高兴的面孔,忽然觉得,以前的委屈与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而此时,院角的蔷薇开得正艳,粉白花瓣在风中簌簌作响。 几个人又是几杯酒下肚,崔玉芳和云妙凌直接躺下了。 秦凤梅则因为有事便先回去了。 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贺如兰。 贺如兰不无感慨地道:“后日,我便要启程回贺州了,你当想相好了不与我一起?” 云岁晚:(点头)嗯。 “行,那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每个月都要给我来信。” 云岁晚一把抱住她,“知道了,那姨母回去也一路小心。” “对了,还有一事。”贺如兰忽然拉住云岁晚的手,低声道: “晚晚,姨母知道你心里敞亮。只是那商十三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你若有意,姨母可以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 云岁晚失笑,拍拍她的手背:“姨母,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眼下我还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贺如兰点了点她的头,“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 随后她重重得叹了口气,这才准备出门。 “反正你记住,有事一定别瞒着姨母知道吗?” “是,知道了,等后日,我去城门送你。” 等她再回转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院中的海棠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辉。 她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今夜格外明亮,如同她此刻豁然开朗的心。 - 翌日,云岁晚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宿醉的头痛还未完全消散,程妈妈就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了。 “主子,您醒了?” 程妈妈听见动静,连忙进来,“快把这水喝了,刚刚十三公子送了话来,说之前早先发出的一批小东珠到了,让你空闲的话可以过去瞧瞧。” “商公子?”云岁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云岁晚虽然疑惑,还是忙地更衣洗漱,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宿醉的眩晕。 然后接过程妈妈递来的干布子擦干这才往外面来。 半个时辰后,云岁晚坐着商扶砚派来的马车,来到了一座名为“浮光阁”的店铺。 这是商扶砚名下的一处商铺,主营珠宝玉器,兼营南方运来的珍稀香料。 商扶砚见到她来连忙出来相迎,“云姑娘。” “商公子。”云岁晚礼貌回礼。 “商公子说到了小东珠?” “对,这一批原先是内侍那边要的,我想着你可以看看它们的品质,也好打算着如何利用。” 他领着她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的库房。 商扶砚指着几个大盒子道:“喏,就是这些。” 云岁晚转过去看,一颗颗晶莹剔透,大的有指甲盖那么厚,小的有豌豆,绿豆的都有。 云岁晚欣喜叫出声,“这质地倒是极好的。” 商扶砚笑起来,“你若是着急用我可以先和内侍那边商量一下,分出一半给你,等你那批到了再分出一半给他们。” “可以吗?” 裴砚桉点头,“自然。” “如此那就多谢了。” 两人看完货又去了一旁的茶室。 商扶砚为她斟上一杯清茶,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与裴家和离之事,我已听说了。” 云岁晚笑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正要再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可不是嘛,今年南边的丝绸生意格外好做,尤其是南边一带,新出的云锦纹样别提多别致了。” 一个略带口音的男声传来,“还有那岭南的香料,往京城运一趟,利钱能翻好几番呢。” 另一个声音接话道:“可不是,我这次过来,带了些西洋的玻璃珠子,在月城里卖疯了!” 云岁晚握着珍珠的手微微一紧,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 商扶砚见状,笑道:“是南边来的几位行商,正在前堂谈生意呢。云姑娘可是有兴趣听听?” 云岁晚沉吟片刻,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堂,只见几个身着绸缎的商人正围坐在桌边,高谈阔论。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刚才说玻璃珠子的商人。 “不瞒各位,”山羊胡商人呷了口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听说,泉城那边开了个新的漕帮,西洋来的玩意儿越来越多,只要能抢到先机,那银子简直是淌着来啊!” “泉城?”云岁晚心中猛地一动。 她听说过,泉城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镇,商贾云集,万邦来朝。 若是能在那里设立一个首饰加工坊和绣坊,既能接触到最新的西洋面料和饰品,又能将这些东西运到望京。 这岂不是比困在望京更有前景? 商扶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了过去:“哦?泉城港如今如此繁华了吗?我倒听说,那边水土湿热,怕是不适宜久居?” 山羊胡商人哈哈一笑:“商公子这就不懂了!做生意哪能怕吃苦?再说了,泉城里光怪陆离,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没有?别说水土了,就是让我在那儿住一辈子,我都乐意!” 另一个商人也附和道:“可不是,我上次去泉城,看见一家绣坊,用西洋的金线配着咱们江南的云锦,绣出来的屏风卖了个天价!那掌柜的还是个女的,才二十出头,厉害得很呢!” 云岁晚越听心越热。 等几个商人都走了,商扶砚才问起来,“我看云姑娘这意思似乎对泉很感兴趣?” 云岁晚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说道,“望京虽好,却是个是非之地。且这里局限太大,其实我想过往外走,只是并没有选好地方,如今看泉城似乎不错。” “而且我既已和离,难免有人说三道四,若是换个地方,既能去施展我的梦想,又能远离这些纷扰,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