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奸臣黑月光》 第一章 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腊月初一,陆家张灯结彩,忙作一团。 原因无他,在边关战死五年的陆家嫡子归来了。 不仅毫发无损,还立下赫赫战功,被陛下封了镇北将军,官居三品。 孟芊芊站在门口,悄悄地打量花厅内一袭银色甲胄的男子。 五年前,她遵循祖父之命嫁入陆家,谁料连夫君的面都没见着,夫君便奉旨出征了。 没多久,边关传来噩耗,她夫君死在了北凉军的乱刀下,尸骨无存。 门口还站着另一名陌生女子,孟芊芊从未在府上见过她。 “你才舍得回来……才舍得回来!你可知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你既无恙……为何不捎封家书……娘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有想过吗?你是不是想急死娘啊……” 陆母用手捶着他,一阵痛哭。 陆凌霄惭愧地说道:“让娘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他说着,立马后退一步,给陆母重重地跪了下来! 孟芊芊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宽大健硕的背影。 似是察觉了孟芊芊的窥视,陆凌霄猛地回过头来,眼底闪过犀利的杀气与寒芒:“什么人?” 孟芊芊一愣。 陆凌霄也愣了愣。 陆母忙抹了泪,将陆凌霄拉了起来,冲孟芊芊招手:“芊芊,快进来。” 孟芊芊迈步入内,站在陆母身侧。 陆母笑着拉过孟芊芊的手:“芊芊,你知他是谁?” 孟芊芊点点头:“夫君。” 软软糯糯的一声夫君,让陆凌霄再次一怔,一身金戈铁马的杀气都滞住了! “没错,他是你夫君。” 陆母笑意更深,转头对儿子道,“芊芊这几年也颇不容易,你走后,她当了足足五年的小寡妇,从没想过改嫁。总算你是假死,芊芊没白白苦等。你回来了,芊芊也长大了……芊芊啊,今后凌霄就在海棠院住下,芊芊觉得可好?” 不待孟芊芊说好,陆凌霄神色一变,先一步开了口:“娘!” 孟芊芊歪头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被那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所适从,他移开视线,对陆母道:“娘,儿子有话和你说。” “你说。” 陆母道。 陆凌霄顿了顿,对门外轻声说道:“婉儿。” 孟芊芊睁大眸子,就见方才与自己一同站在门口打量陆凌霄的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素衣,头戴白玉簪,身披白斗篷,身量纤瘦,容颜清丽,端的是我见犹怜。 她行至陆凌霄身侧,停下脚步。 陆凌霄说道:“娘,她叫婉儿,婉儿,这是我娘。” 女子双手交叠,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陆母目瞪口呆。 陆凌霄道:“婉儿不会说话,请娘见谅。” “啊……这……这……”陆母半晌回不过神来。 陆凌霄对陆母郑重地说道:“娘,婉儿的父兄为救儿子而死,临终前将婉儿托付给儿子,婉儿家中已无亲人,儿子不能将婉儿弃于边关,还望娘能接纳婉儿。” “既、既是有恩于你,那便也是我陆府的贵客,婉儿姑娘。” 陆母伸出手来,去拉女子的手。 女子却抽手避开,朝陆凌霄身侧靠了靠。 陆母的脸色微微一沉。 陆凌霄忙解释道:“娘,婉儿受过伤。” 陆母已经有些不大高兴了,可儿子归来的喜悦仍在,她到底舍不得太拂了儿子的面子。 她叹息一声,对孟芊芊道:“芊芊,你先回海棠院。” 孟芊芊问道:“晚饭过来吃吗?” 陆母温声道:“你太奶没回来,今晚就在自己院子吃。” “哦。” 孟芊芊乖巧地去了。 陆母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为了给你太奶冲喜,芊芊小小年纪嫁过来,府上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婉儿姑娘,也请你回避一二。” 女子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对她温声道:“你去暖阁等我。” 女子依依不舍地去了。 屋内没了旁人,陆母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芊芊为了你守了五年寡,你转头就从边关带了个女人回来,你对得起芊芊吗?我警告你,当客人可以,让我接纳她绝对不行!” 陆凌霄脸色一变:“娘!” 陆母道:“她是你恩公之女,于情于理,我陆家都欠她一份恩情,她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替她张罗。” 陆凌霄问道:“娘打算怎么做?” 陆母道:“我会收她做义女,给她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她以陆家千金的身份风光出嫁!” 陆凌霄沉吟片刻,正色道:“娘,婉儿有了身孕。” 陆母怔住。 夜里。 陆凌霄来了海棠院。 孟芊芊刚沐浴完,正趴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炸果子,一双白嫩嫩的小腿儿晃悠晃悠的,好不惬意。 “咳咳。” 陆凌霄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孟芊芊小身子一抖,一把将书塞到枕头下,又用绸布将炸果子的托盘盖住。 随后她麻溜儿地坐起身,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旁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我进来了。” 陆凌霄说。 “嗯。” 孟芊芊应道,不忘用小眼神瞥了眼炸果子,“我没偷吃。” 她腮帮子鼓鼓的,嘴上油乎乎的,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凌霄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伤心欲绝的小妻子,谁料对方半点儿没被伤到的样子,还有心情吃。 陆凌霄突然有种说不来的滋味。 他皱了皱眉,来到床边坐下:“我过来是要和你说说婉儿的事,说完我就走。” 孟芊芊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才像话,方才的不在乎只怕是装的。 陆凌霄摇摇头,双手扶住膝盖,说道:“婉儿以后会在陆家住下,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别的我都可以补偿你,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若识趣,我自当以正妻之礼待你,你永远都是陆家的大少夫人。” “你放心,婉儿心思单纯,不会与你争风吃醋,也不屑去计较那些虚无的名分。” “我希望,你能与婉儿好生相处。” 第二章 和他一起用膳 陆凌霄说完,半晌没等来孟芊芊的回答,于是扭头看了孟芊芊一眼。 结果就发现孟芊芊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腚。 陆凌霄的眉心蹙了蹙,往边上挪了一点,看着自己方才坐过的地方,问道:“是有何腌臜之物吗?” 孟芊芊顿了顿:“夫君别这么说自己。” 陆凌霄:“……” 陆凌霄压下怒气道:“罢了,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你当着我的面言行无状倒也罢了,千万别顶撞母亲。” 孟芊芊就道:“母亲待我极好,我为何要顶撞她?” 陆凌霄再次被孟芊芊噎住。 陆凌霄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我日后,也会待你好。” “哦。”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孟芊芊的所有反应,都与陆凌霄想象完全的不一样。 陆凌霄明明已经做好了要被她哭哭啼啼闹上一场的准备了,眼下,却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陆凌霄有些尴尬,眸光一扫,瞥见了床头柜上的几封泛黄的信函。 他一眼认出了这些是他当年写给她的家书。 一月一封,一共六封。 其实也无甚内容,不过是道声平安,叮嘱她好生吃饭,孝敬爹娘与祖母、曾祖母。 她不识字,前几封信都是托母亲帮忙回复的,只有最后一封是她自己回的,字歪歪斜斜,鬼画符似的。 原来,为了给他回信,她开始跟着母亲学写字。 她在信里问他何时回家。 他说等她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如今她真的长大了,他也如约回来了。 只是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有了婉儿,生平第一次懂了情爱,他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哪怕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陆凌霄看着孟芊芊这张青涩稚嫩的面庞,还想再说点什么,外头传来了丫鬟着急的声音: “将军!将军您在吗?婉儿姑娘突然不大舒服——” 陆凌霄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夏与李嬷嬷进了屋。 二人是孟芊芊的陪房,也是孟芊芊在陆家最信任的人。 孟芊芊瞥了眼故意被摆在床头柜上的信,淡淡说道:“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 半夏心虚地低下头:“知道了,小姐。” 孟芊芊道:“换褥单。” 半夏忙道:“是!” 换完褥单后,孟芊芊又让半夏把自己的雕花匣子拿了出来。 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孟芊芊这五年写给“亡夫”的信,足有百来封,字迹从最初的不堪入目,渐渐凸显风骨,到后来,已是一手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 半夏兴冲冲地问道:“小姐,是不是要把这些信给姑爷送去?等姑爷明白了小姐这么多年的心意,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说道:“烧掉。” 情义难得,但有人不配。 当年孟芊芊嫁入陆家,一是给老太君冲喜,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解陆家的燃眉之急。 陆家表面风光,其实早已债台高筑,是孟芊芊带过来的巨额嫁妆,填上了陆家的各个窟窿。 这几年府里的花销,也全靠孟芊芊的嫁妆银子撑着。 半夏哽咽地问道:“小姐,真的要烧吗?那小姐这几年的付出算什么?” 孟芊芊拿起一颗炸果子:“算一腔真心喂了狗。” 李嬷嬷走了过来,皱眉道:“小姐都说要烧掉了,你没听见吗?” 半夏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姑爷太过分了……姑爷怎么能这么对小姐……小姐往后在府上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李嬷嬷回头望向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数炸果子的孟芊芊,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 她家小姐出身不高,又没娘家人在身边,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找谁撑腰了。 姑爷本该是小姐最大的依靠,如今却在外边有了人,还光明正大地带回府上。 这让自家小姐日后在陆家如何立足啊? 李嬷嬷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小姐,要不——” “嬷嬷。” 孟芊芊开口。 “诶,小姐。” “我要睡了,出去记得把门带上,明早不要叫我。还有,今天的炸果子少了五个。” 李嬷嬷一怔。 孟芊芊坐上拔步床,放下了帐幔。 翌日,孟芊芊睡到自然醒。 醒来就被告知,陆凌霄一大早便过来了,一直坐在暖阁等她。 这让半夏与李嬷嬷早已不抱希望的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期许。 二人挑了一身明艳的嫩粉色束腰罗裙给孟芊芊穿上,又搭了一件粉白桃的千金裘斗篷。 孟芊芊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也眉如远山,鼻若悬胆,唇不点而赤,有着独属于这个年龄的明媚与朝气,艳若桃李。 昔日哭鼻子冲喜的黄毛丫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陆凌霄怔了怔。 孟芊芊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凌霄觉得这个丫头似乎有两幅面孔,在他娘面前乖乖的,自打昨夜自己与她说过婉儿的事后,她对自己便再没好脸色了。 陆凌霄移开视线,淡淡说道:“娘让我来的,喊你一块儿去用早膳,等你半个多时辰了,你平日也起这么晚吗?” 不等孟芊芊回答,陆凌霄就道:“下次早些起。” 孟芊芊每日起得比鸡都早,只是这两日老太君与老夫人不在府上,陆母才让她多歇会儿罢了。 孟芊芊没有辩解。 一个男人的心如果是偏的,那自己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二人去了陆母的院子。 陆凌霄的印象中,祖母用膳时,他娘总得站在一旁伺候。 陆母没这么对孟芊芊。 她拉着孟芊芊的手坐下,并将好吃的全堆在孟芊芊面前。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再看看不停给孟芊芊夹菜的陆母,陆凌霄忽然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桂花糕。” 孟芊芊说。 陆母拍着孟芊芊的手背笑了:“好好好,桂花糕。春桃,快去厨房催催。” 春桃面露难色。 “怎么了?”陆母问。 春桃讪讪道:“桂花糕送去林姑娘那边了。” 陆母蹙眉:“没说是给大少夫人做的吗?” 春桃偷偷瞄了陆凌霄一眼:“说了……” 陆凌霄放下筷子:“是我叫厨房送过去的,婉儿也想吃桂花糕。” 说着,他抬眸看向坐在陆母身旁的孟芊芊,“你不会连一份糕点都要和婉儿计较?” 第三章 惹上大奸臣了 “夫人,刘管事有事找您。” 屋外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 陆家重规矩,除非有火烧眉毛的事,否则不会轻易打搅主子们用膳。 陆母对二人道:“芊芊,你和凌霄先吃,我去办点事。” 陆母带着春桃走后,饭桌上就只剩孟芊芊与陆凌霄。 二人谁也没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 “我若是计较呢?” 孟芊芊忽然开口。 陆凌霄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 他皱眉道:“你是陆家大少夫人,在府上过着富贵迷人眼的日子,想吃多少桂花糕没有?婉儿在边关长大,你可知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孟芊芊看向他,纳闷地问道:“她吃苦是我造成的吗?如果不是,我为何要让着她?” 陆凌霄脸色一沉,放下筷子道:“不过是一份桂花糕,吃了你的,再让厨房做一份便是,何苦不依不饶?” 孟芊芊道:“她今日能抢我的桂花糕,明日就能抢我的马蹄糕,若日日如此,是不是从今往后我想吃什么,都得捡她剩下的?” 陆凌霄道:“正妻之位已经让给你了,婉儿不过是想吃一份桂花糕,难不成也得看你脸色?” 孟芊芊道:“多谢夫君还记得我是正妻,自古小妾在正妻手下讨生活,哪个不得看正妻脸色?” 陆凌霄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孟芊芊认真地看着他:“哪句难听?是她是小妾,还是她得在我手下讨生活?” “婉儿不是妾!” “那她是什么?外室?通房?” 陆凌霄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孟氏!” 春桃突然打了帘子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大少爷!大少夫人!你们别吵了!夫人摔倒了!” 二人忙去了陆母平日里处理庶务的外堂。 陆母被下人搀到了椅子上。 陆凌霄担忧地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陆母忍住疼痛说道:“你太奶和你祖母、二叔一家不是去庙里上香了吗?本该住上几日的,我让刘管事去了趟寺里,把你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一早便往家赶,半路上你太奶发病了,我着急去接她,绊了一跤。” 孟芊芊蹲下身,捏了捏陆母的脚:“崴了,骨头没事。” 陆凌霄也按了按,确实如此。 “娘,曾祖母发什么病?” 陆母对他道:“你走了五年,还不知道,你太奶三年前就不大认人了。” 陆凌霄听懂了,对陆母道:“娘,我去接曾祖母。” 陆母看着自己疼痛难忍的脚,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等等,你带上芊芊。” 陆凌霄看了孟芊芊一眼,犹豫片刻,到底是答应了。 出了院子,孟芊芊对陆凌霄道:“你先去门口等我,我回海棠院拿点东西。” 陆凌霄有些不满:“曾祖母犯病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去拿东西?” 孟芊芊拿了个包袱。 陆凌霄懒得过问包袱里装了什么,吩咐车夫快马加鞭。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川流不息的长街上。 陆凌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想了想,伸手打算去扶一把孟芊芊,就见孟芊芊抓着包袱,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孟芊芊流星赶月般的上了楼。 二夫人形容狼狈地在过道里徘徊,见孟芊芊过来,立即如蒙大赦,抱着右胳膊抱怨了起来:“怎么才来?瞅瞅你太奶把我给挠的!真是个疯婆子!” 孟芊芊冷眼睨了睨她:“二婶,曾祖母呢?” 二夫人往东头一指,不耐烦地说道:“关着门的那间厢房!哎哟——疼死我了!你一个人来的吗?我大嫂呢?凌霄呢?不是说他回京了?” “二婶。” 陆凌霄也上了楼。 “凌霄!” “二婶,曾祖母到底怎么回事?” “你曾祖母半路上突然嚷嚷着要吃周记的桂花糕,你祖父和二叔怕她犯病,于是带她来了。只剩最后一斤,人家连银子都付了,你太奶痴痴呆呆的,听不懂道理,把桂花糕抢了,还把人给揍了!若是寻常人家……哪怕官宦之家也卖得了我陆家一个薄面,可那人是都督府的管事!陆大都督的人啊,咱们陆家惹不起!” 一听都督府,陆凌霄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在边关五年,却也没少听说过这位京城的大都督。 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佞臣,一直把持着朝政,排除异己,祸国殃民,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虽说都姓陆,两家实则并无干系。 如果是他的话,就不是惹不惹得起的问题了。 此人心狠手辣,锱铢必较,手底下的人也个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 ……这下有些麻烦了。 “凌霄,你快想想办法!” “二婶别急,我先去看曾祖母。” 陆凌霄说罢,快步追上孟芊芊。 二人来到门口。 陆凌霄抬手叩门。 “曾祖母,是我,凌霄,您的霄儿回来了,您开开门!” “曾祖母,您开门。” “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任凭陆凌霄如何叩门呼喊,房门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是出事了?” 陆凌霄眉心一蹙,当即就要破门而入。 孟芊芊轻轻地开了口:“曾祖母。”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老太君趴在门缝上,鬼鬼祟祟往外瞅。 看到孟芊芊后,她一把将孟芊芊拽了进来,而后毫不客气地摔上了门! 陆凌霄:“……” 老太君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芊芊,我又把裤子弄湿了。” 孟芊芊打开包袱:“我给您换。” 片刻后,老太君神清气爽地出来了。 陆凌霄看着换了身行头的老太君,再看从容收拾包袱的孟芊芊,明白自己方才错怪她了。 “这小子谁呀?” 老太君皱着花白的眉毛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忙道:“曾祖母,我是您的曾孙,凌霄。” 老太君道:“你不是死了吗?” 曾祖母还记得自己,陆凌霄很高兴:“此事说来话长。” 老太君比了个拒绝的手势:“那就别说了!芊芊,我们走!” 老太君拉着孟芊芊的手往前走。 陆凌霄正想追上,老夫人在陆二爷的陪同下,从西头最远的一间厢房里出来了。 老夫人看也没看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老太君和孟芊芊,急急朝陆凌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陆凌霄,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霄哥儿——我的孙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老太君身子一抖,吐舌头,干呕:“哕——” 上马车后,老太君将藏了一上午,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点心从怀里拿出来,递给孟芊芊,眼神如孩童一般清澈。 刘管事说了,那个臭小子带个坏女人回来了。 “吃桂花糕,芊芊不难过。” 第四章 要她大方 夜里,孟芊芊将老太君哄睡后,动身回自己院子。 刚出来,碰到了陆凌霄。 陆凌霄是来找孟芊芊的。 他白日里错怪她,本就有点儿过意不去。 后来他问了刘管事,才知她这几年一直是很细心地照顾痴痴呆呆的曾祖母。 他心有愧疚,回来的路上买了个簪子,打算给她赔礼道歉。 可不待他张嘴,她先开了口:“曾祖母睡了,你明日再来看她,不过要晚些,曾祖母睡早觉的。” 陆凌霄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孟芊芊想了想,“桂花糕吃完了。” 陆凌霄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这丫头脑子里怎么全是吃的? 他是那种会和他抢糕点的人吗? 不对,今早……他把她的桂花糕拿走送人了。 陆凌霄有些讪讪,他握拳轻咳一声:“你喜欢吃桂花糕的话,我下次去周记给你买。” 孟芊芊道:“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我……” 陆凌霄捏了捏手里的锦盒,正要拿出来送给她,绿萝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将军!” 她给陆凌霄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转身也对孟芊芊也行了一礼,声音小心翼翼了许多,“少夫人。” 孟芊芊没理。 陆凌霄问绿萝道:“何事?” 绿萝看了眼孟芊芊的脸色,小声问道:“林姑娘问您,今晚可还去枫院用晚膳?” “她还没吃?” “一直在等将军。” “胡闹!”陆凌霄皱眉,迈步就往枫院去了。 绿萝迈着小碎步跟上。 半夏气得直跺脚:“下作东西!抢人抢到老太君院子来了!姑爷一共找了小姐三回,就被枫院叫走了两回!姑爷是她家的呀?只许她一人霸着?想起那死丫头方才在小姐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来气,活像是咱们多容不下她家林姑娘似的!” 孟芊芊神色平静地往回走。 李嬷嬷瞪了瞪半夏:“没见小姐已经够心烦了吗?你少说两句!” 半夏哼道:“我有说错吗?娶为妻,奔为妾,我家小姐连她的妾室茶都没喝,不就是肚子里有块肉吗?嚣张什么!小姐,回头你也给姑爷生一个!你生的才是嫡子!到时候,看她还能越过你去!” 李嬷嬷虽不喜欢半夏的口没遮拦,最后这个主意倒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在夫家,儿子才是一个主母一辈子的倚靠。 “小姐,姑爷如今只是被外头的狐狸精迷了眼,等新鲜劲儿一过,自然会回小姐身边,届时小姐与姑爷圆个房,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便也稳妥了。” 卯正,孟芊芊起了。 李嬷嬷打了热水进屋,将帐幔挂起。 见孟芊芊额头满是汗珠,寝衣也湿透,她忙问道:“小姐,昨夜又做噩梦了吗?” 半年前自家小姐被二房的陆小姐推下水,大病了一场,自那之后,小姐便落下了头疼与做噩梦的毛病。 “还是请个大夫。” 李嬷嬷劝道。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用不着。” 老夫人在家时,孟芊芊每日都和陆母过去晨昏定省。 孟芊芊若是不去,老夫人不会直接骂她,却会训斥陆母管教无方。 孟芊芊到福寿院时,陆母已经在伺候婆婆梳头了。 大抵是陆凌霄死而复生,老夫人心里高兴,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又让陆母梳个精神点儿的发髻。 “咝——弄疼我了!” 老夫人皱眉。 陆母忙说道:“儿媳再轻点。” 给老夫人梳完头,陆母又亲自伺候婆婆洗漱。 一切就绪,就差最后抹雪花膏时,二夫人笑吟吟地过来了。 “大嫂!我来我来!” 她风风火火地进屋,也不管陆母同不同意,抢了陆母手里的雪花膏,便将陆母挤到身后。 她一边给老夫人抹,一边望着铜镜里说:“哎哟,这真的是我娘吗?” 老夫人眉头一皱:“怎么了?” 二夫人夸张地说道:“年轻了十岁,我险些认不出了!果然啊,霄哥儿才是您的心头肉,他一回,您白头发也少了,褶子也没了!” 老夫人被她逗笑:“你这张嘴!” 陆母习以为常,没吭声,转身去布菜。 孟芊芊和她一起。 在陆家,任劳任怨的是大夫人,每每坐享其成的却是二夫人。 而明明陆二爷是庶出,大夫人才是老夫人的亲儿媳。 “玲珑呢?” 老夫人问。 二夫人继续给老夫人抹雪花膏:“她去找霄哥儿了,您是知道的,她最敬重她大哥了!霄哥儿是真有出息啊,在边关立了大功,听说是三品呢,这不得比他老子更厉害了!霄哥儿是您带大的,早知道,我也该把老二、老三送过来给您带的!我后悔了,悔死了!” 陆母布筷子的手有些紧。 老夫人道:“行了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了,这回又想要什么?” 二夫人抱住老夫人胳膊,撒娇地说道:“娘,我看中了一副宝林记的头面,手里的银子不大够。” 老夫人不甚在意地说道:“这种小事,和你大嫂说一声就行了,差多少让库房支给你。” 陆母道:“宝林记很贵的。” 老夫人板起脸道:“怎么?陆家如今连一副头面也买不起了?” “娘,府上一直用的是……” “芊芊啊,你过来。” 老夫人打断儿媳的话,冲孟芊芊招了招手。 孟芊芊放下碗碟走过去。 二夫人识趣地把位子让给了孟芊芊。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一脸慈祥地说道:“霄哥儿回来了,最高兴的人是芊芊?也是,从今往后,芊芊就是将军夫人了,走哪儿,别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陆夫人。” 说着,她叹了口气,“你祖父去得早,我是没这福气。可话又说回来,将军夫人不是这么好当的。我听说,昨日你因为一盘桂花糕,为难了枫院的林姑娘。” “芊芊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幽州来的小商女,能嫁进我们陆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的身份已经配不上了,为人处世别再上不得台面,别给自己的夫君丢脸,明白吗?” 第五章 芊芊发飙了 二夫人笑了笑:“是啊,芊芊,那位林姑娘可是忠烈之后,你怠慢了她,传出去说你善妒不打紧,万一说咱们陆家没规矩,连个媳妇儿都教不了,就让人笑话了。咱们为人妻、为人媳的,还是要大方些才好。” 还不赶紧给她买头面! 陆母蹙了蹙眉,对老夫人道:“娘,当初要不是芊芊,咱们家怕是过不了那个难关……” 老夫人狠狠瞪向儿媳:“什么难关不难关的?多少人求着嫁进我们陆家?霄哥儿想挑个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若非孟老爷子求到你爹名下,这份福气也落不到孟家头上!” 求? 如果孟芊芊记得没错,当初是陆老太爷亲自上孟家提亲的。 陆家看中的就是她商女的价值,如今却嫌弃起她商女的身世。 孟芊芊神色平静地看向老夫人:“祖母既然这么说了,那芊芊属实有些配不上,这份福气,不若就让林姑娘来消受。” 老夫人正寻思着她此话何意,就听得她淡淡开口:“我退位让贤,这个家交给林姑娘来当。自然,她若想要大少夫人之位,也无不可,我让给她。” “你!” 老夫人被噎得一愣。 她万万没料到一贯言听计从且性子有些怯懦的孙媳,会当众讲出这样一番话来。 林婉儿是个孤女,兜里比她的脸都干净,让林婉儿当家,老夫人都不敢想得过上什么穷酸日子! 陆老太爷去了,陆家只有陆行舟在当官。 陆行舟的俸禄并不高,养一家子是绝对不够的。 陆家名下的那些铺面当年也卖的卖,抵的抵,近两年天灾人祸的,庄子里的收成也不大行。 孟芊芊转头看向二夫人:“二婶,以后二房的开支,小姑的钗裙新衣,两位小叔的束修礼,也请二婶去问林姑娘要。” 二夫人脸色一变:“芊芊,你别冲动,你才是正妻!何苦与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置气?二婶给你撑腰!日后府上的桂花糕全是你的!谁也不能和你抢!” 孟芊芊道:“二婶不是说林姑娘是忠烈之后吗?” 一句话,把二夫人也噎得说不出话了。 “祖母与二婶好好用膳,芊芊先去看老太君了。” 孟芊芊说罢,在老夫人与二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眼神里,从容淡定地走了。 老夫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怒斥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媳!” 陆母没说话。 老夫人最讨厌这副闷葫芦的样子,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怪你!把库房的钥匙还给她做什么?” 陆母不卑不亢地说道:“库房里的银子本就是芊芊的嫁妆,何况当初有言在先,芊芊及笄后便自己掌管钥匙。碗筷布好了,府上还有事等着儿媳处理,娘慢慢吃。” “反了天了!”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望着陆母走到门口的背影,没好气地说道,“女人要贤惠,男人才肯着家!” 陆母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二夫人委屈地说道:“娘,那我的头面——” 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头面头面,就知道头面!今儿若不是你一来就要这个要那个,会闹成这副样子?败家娘们儿,短你东西了?” 二夫人敢怒不敢言,暗暗嘀咕道:“干我什么事,不是您自个儿把那丫头惹毛的吗?” 想到什么,二夫人眼神一闪,说道:“娘,依我看,芊芊就是在和林姑娘置气,本来嘛,这事儿确实让她受委屈了,咱们不如先把林姑娘……” 老夫人冷冷地说道:“把她怎样?送出府?想都别想!她肚子里怀着我的曾孙,我便是把这丫头撵出去,也绝不委屈了我曾孙!” 老夫人只生了陆行舟,陆行舟又只得了陆凌霄一子,老夫人对林婉儿的肚子自然十分期待。 老夫人哼道:“那丫头瘦巴巴的,一看就不能生!” 半年前孟芊芊被陆玲珑推下水,人是救回来了,可大夫也说了,雷雨天水凉,她淹得太久,伤了女子之本,日后怕是难以生养了。 孟芊芊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早就醒了,却一直不肯从床上下来。 “曾祖母,是我。” 听到孟芊芊的声音,老太君才从帐幔里探出一颗脑袋:“芊芊!” 孟芊芊微笑:“今天天气不错,曾祖母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 老太君不想走。 她懒。 孟芊芊道:“我给您捉雀鸟儿。” 老太君麻溜儿地下了床。 吃过早饭,孟芊芊陪老太君去小花园溜达。 这几日京城难得好天气,冬阳高照,晒得人心窝子都是暖的。 “芊芊,我不见啦!” 假山后传来老太君的声音。 孟芊芊笑了笑,故作惊讶地说道:“曾祖母,您藏哪儿了?芊芊找不到您了。” “嚯嚯嚯……” 老太君在假山后,无比夸张又阴恻恻地笑得像个小毒老太。 孟芊芊故意找呀找,路过假山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进去。 老太君邪笑:“桀桀~” “孟芊芊!” 一道突兀的女子娇喝打破了花园里的宁静与美好。 老太君瞬间垮脸。 陆玲珑没看到假山后的老太君,径自绕到孟芊芊面前:“我叫你呢,你聋了吗?” 孟芊芊道:“这么爱叫,属狗的?” 陆玲珑气得叉腰:“孟芊芊!你骂谁狗呢!” 孟芊芊:“谁应就是谁。” 假山后,正想汪一声的老太君,严肃地捂住了嘴。 陆玲珑烦躁地翻了个白眼:“给我买身衣裳!我要去赴宴!” 孟芊芊看也不看她:“买衣裳找你娘,你又不是我生的。” 陆玲珑看着完全无视自己的小嫂嫂,气得杏眼圆瞪:“孟芊芊!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大哥回来了,信不信我让大哥休了你!” “求之不得。” 孟芊芊淡道。 陆玲珑欺负孟芊芊惯了,早不将这个窝囊嫂嫂放在眼中。 她伸手去抓孟芊芊的头发。 孟芊芊瞥了眼地上的影子,身形一侧,扣住陆玲珑的手腕,一巴掌甩在了陆玲珑的脸上! 第六章 女儿要抓周 陆玲珑从小到大,一根手指头都没让人动过,更别说挨耳光了。 她的左脸瞬间火辣辣,疼得不行,更多的是震惊。 “你打我?” 她当即抬起胳膊还手。 啪! 孟芊芊又一耳光甩在了她的右脸上。 陆玲珑这下是彻底被打懵了。 这还是那个被她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的窝囊嫂嫂吗? 自己没看错? 两边脸传来的剧痛,提醒着陆玲珑,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自己的的确确被这个窝囊嫂嫂给打了。 “你敢打我,孟芊芊你疯了!” “打得好!打得好!” 老太君自假山后蹦了出来,她想偷摸过去补两脚,被孟芊芊拉住了。 陆玲珑气得不轻:“曾祖母!” 老太君吐舌头:“略略略。” 孟芊芊平静地问陆玲珑道:“还要吗?” 陆玲珑咬牙。 这时,陆凌霄过来了。 “曾祖母。” 他先给老太君请了安。 陆玲珑立即像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眶一红,抱住他胳膊哭了起来:“大哥!你给我做主啊!嫂嫂她欺负我!你看她把我的脸打成什么样了……啊……” “哎呀——” 老太君往地上一坐,蹬着腿,嗷呜一声盖过了陆玲珑的哭声:“呜啊——她打我!她打我!” 陆凌霄忙抽出胳膊,单膝跪地,扶住老太君的肩膀上下打量:“曾祖母,谁打你了?受伤了没有?疼不疼?” 老太君抬手指向陆玲珑:“她。” 陆玲珑一怔:“曾祖母!我几时打你了?” 陆凌霄叹了叹:“曾祖母,玲珑不会打你的。” 陆玲珑没这胆子。 老太君的小眼神闪了闪,理直气壮地说道:“她打芊芊,就是打我!” 陆玲珑炸毛:“我没打她!” 老太君严肃脸:“你打了,你薅芊芊头发,就因为芊芊不给你买衣裳。” 陆玲珑跳脚:“我都没薅着呢,她一巴掌就甩过来了!” 老太君对陆凌霄道:“你看。” 陆玲珑傻眼了。 这个疯太奶,怎么这会儿又不疯了呀…… “曾祖母,地上凉,先起来。” 陆凌霄将老太君扶了起来,而后严厉地看向这个娇生惯养的堂妹。 他是战场杀过人的将军,这个眼神,把陆玲珑吓得直打哆嗦。 “大、大哥……” 陆凌霄正色道:“她是你嫂嫂,你再怎么也不该对你嫂嫂不敬。” 陆玲珑不服:“她打我你又怎么说?” 陆凌霄道:“你没规矩,做嫂嫂的自然要管教你。” 陆玲珑委屈得掉眼泪:“我再也不喜欢大哥了!” 说罢,她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凌霄蹙眉,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孟芊芊道:“二叔二婶只有玲珑一个女儿,少不得疼爱了些,你做嫂嫂的大度一点,她若冲撞了你,你言语训斥即可,切莫再动手。” 孟芊芊淡淡睨了他一眼:“曾祖母,我们走,去那边玩。” 老太君狠瞪陆凌霄:“去那边玩!” 一老一少扬长而去。 陆凌霄一脸莫名其妙。 他当个和事佬,怎么有点儿两边不讨好。 却说二夫人得知了女儿被孟芊芊给甩了两耳光的事后,气得差点儿冲去找孟芊芊讨回这两耳光。 可一想到孟芊芊这会儿与老太君一起,她又没了那个胆量。 她可以打孟芊芊,但她不能打老太君呀。 “你去!” 她不耐烦地推了丈夫一把。 陆二爷正半躺在藤椅上逗鸟呢,莫名其妙地问道:“干嘛呀?” 二夫人道:“去教训那丫头!” 陆二爷哼了哼:“我不去。” 二夫人气得瞪圆了眸子:“玲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了?” 陆二爷浑不在意地说道:“她欺负孟家丫头也不少,长个教训。” 二夫人捶了他一拳:“你想气死我呀!” 陆二爷是个胸无大志,成日无所事事,不是逗鸟就是斗鸡,正事儿他一律不掺和。 二夫人暗暗咬牙:“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窝囊废!” 陆二爷道:“哎——我没聋啊。” 二夫人忍住火气,在他身边坐下:“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陆二爷皱眉道:“两个孩子打闹,你掺和啥?” “我不是说玲珑的事。”二夫人四下看了看,冲丫鬟摆摆手。 丫鬟识趣地退下。 二夫人凑近丈夫低声道:“霄哥儿死了五年,大房后继无人,原本陆家的家业和那丫头的嫁妆是要落在咱们这一房的,如今霄哥儿回来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陆二爷打了个呵欠:“你放心,霄哥儿不回,也轮不到咱们。” 二夫人古怪地问道:“什么意思?” 陆二爷翻了个身背对她:“没什么。” 夜里。 陆行舟回了陆家。 他在工部任职,公务繁忙,又常年在督造各宫各府、兴修道路,是以每逢休沐才归家一趟。 时隔五年,父子二人再度团聚。 “父亲!” 书房内,陆凌霄重重地行了跪拜之礼。 “起来。”陆行舟搀起他,“回来了就好。” 有别于女眷的嘘寒问暖,父子二人聊的更多的是公事。 “儿子当年假死后混入北凉,在王都潜伏了四年,后来与韩大将军里应外合,杀了北凉荣安王,生擒北凉十二位三品大员。” 陆行舟满意地点了点头:“荣安王是北凉神将,你杀了他,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大,难怪陛下会封你做镇北将军了。你和芊芊见过了?” “见过了。” 陆凌霄说。 陆行舟道:“在朝堂做官,和在边关打仗不一样,你的一言一行,皆有无数人盯着,御史手里的笔不是吃素的,为父希望你不要行差踏错。” 陆凌霄顿了顿,说道:“父亲,我和婉儿是真心仰慕彼此,此生绝不相负。” 陆行舟道:“男人,当以妻为重。” 陆凌霄撇过脸:“父亲是娶到了心爱之人才会这么说。” 爹娘感情好,他是知道的。 他爹一辈子没有通房,没有姨娘,只有一妻,舍不得她受生育之苦,在他出生后,便不再让娘生孩子。 陆行舟道:“不说这个了,我此番回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明日都督府设宴,你让芊芊准备一下,我和你娘,带你与芊芊去都督府赴宴。” 陆凌霄纳闷道:“我们与都督府素无往来,是什么宴?” 陆行舟:“抓周宴。” 陆凌霄:“谁抓周?” 陆行舟:“陆都督的女儿。” 陆凌霄更惊讶了:“他有孩子了?他不是还没成亲吗?” 这位大都督其实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娶妻,听闻是他风流成性,荒诞无度,没哪个正经姑娘敢嫁他。 第七章 会抱孩子么 陆行舟沉吟道:“陆大都督有孩子的事,瞒得比你假死的消息还严,此前愣是没传出半点儿风声。” 顿了顿,陆行舟又道,“其实也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有关他的事,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打探出来。” 陆凌霄皱眉:“不是还有锦衣卫吗?” 陆行舟叹气:“锦衣卫早已变成他的爪牙。” 陆凌霄不可置信:“怎么会……” 锦衣卫是由历代帝王直接统领,素来只听命于天子。 陆行舟神色复杂地望向窗外的夜色:“彼时圣上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陆大都督以天子年幼为由,代为接管了锦衣卫,说是等天子亲政那日,再将锦衣卫之权还于天子。” 陆凌霄冷声道:“这种鬼话讲出来,大臣们也信?” 陆行舟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陆凌霄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才过了区区五年,陆大都督在朝堂已经一手遮天。 陆行舟又道:“他掌朝堂,但兵权不在他手上,我想,这或许是他明日设宴的目的,想要借机笼络此次从边关归来的功臣。” 陆凌霄愣了愣:“为了设宴……生生弄出个孩子?此人竟如此荒诞么?” 陆行舟比儿子淡定多了:“更荒诞的事他也做过。罢了,他的家事不必理会,还是想想明日在宴席上如何应对。” 陆凌霄握紧拳头,义愤填膺地说道:“父亲,儿子奉旨出征时便在祖宗牌位前立下重誓,此生只效忠于陛下,儿子绝不与此等乱臣贼子为伍!待他日时机成熟,儿子定会为大周、为陛下铲除这个祸害!” 从书房出来,父子二人与从陆母房中出来的孟芊芊碰了个正着。 孟芊芊对着陆行舟行了一礼:“父亲。” 陆行舟点了点头,“来看你母亲的?” “嗯。” 孟芊芊应了一声。 陆行舟对儿子:“你和芊芊回海棠院,早点儿歇息,明日要忙一整天。” 这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陆凌霄看了孟芊芊一眼,对陆行舟道:“儿子知道了。” 陆凌霄当然不会留宿海棠院,只是心中对她有愧,还是决定先把她送去,在下人面前全了她的面子。 哪知刚出主院,孟芊芊便对他道:“我自己回海棠院,夫君请自便。” 陆凌霄愣住。 陆母的脚伤未愈,在府里勉强走走,宴席她就不去了。 孟芊芊这几年一直孀居在家,除了找丢失的老太君,几乎没出过府,二夫人便打上了陪孟芊芊出行的主意。 可她去的话,陆二爷也得去才行。 偏偏陆二爷最讨厌应酬,拎着鸟笼子溜之大吉,差点儿把二夫人活活气死。 被受邀去赴宴的也有陆行舟的同僚刘大人。 刘大人在兵部任职,恰巧住陆家附近,陆行舟索性坐他的马车走了,正好二人能在路上商议一下对策。 孟芊芊与陆凌霄同乘一车。 孟芊芊刚带着半夏来到马车前,便发现林婉儿与绿萝也在。 陆凌霄轻咳一声,说道:“婉儿想出去买几匹料子给孩子做衣裳,顺路。” 林婉儿一身素衣,清丽淡雅,乌黑的青丝用一支白玉莲簪子斜斜地挽了个单髻,垂了几缕下来。 她不说话,就那么微低垂着眼眸坐在陆凌霄身边,清高中,透出了几分我见犹怜。 孟芊芊冷眼看着。 半夏的脸色一沉,她家小姐好不容易和姑爷出趟门,这个狐狸精闻着味儿就来了! 她气呼呼地说道:“姑爷!马车上只剩一个位子了,不够坐!” 陆凌霄看向孟芊芊:“婉儿怀有身孕,绿萝得照顾她,让半夏留下。” 半夏杏眼瞪大:“我留下,我家小姐呢?” 陆凌霄道:“我会照顾你家小姐。” 林婉儿拉了拉他的袖子,冲他摇头,随后用眼神示意绿萝下车。 绿萝抱怨道:“小姐,你怀着身子让我怎么放心?” 林婉儿用手语比划道:铺子不远,你走过去。 绿萝不甘不愿地下了马车。 半夏扬眉:“哼!” 孟芊芊与半夏上了马车,坐在陆凌霄与林婉儿的对面。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家布庄前。 陆凌霄扶着林婉儿下了车。 半夏急了:“姑爷!” 陆凌霄的眸光越过半夏,落在孟芊芊平静无波的脸上:“我先陪婉儿挑会儿料子,等绿萝到了就走。” “姑爷,姑爷!” 在半夏一声声的挽留里,陆凌霄牵着林婉儿,恩爱非常地进了铺子。 半夏气哭了。 冬季的京城极冷,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从帘子底灌入。 孟芊芊在雷雨天落过水,落下的不止是头痛与做噩梦的毛病,还变得异常怕冷。 她的手脚很快冻僵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道惊雷闪过,自阴沉沉的苍穹撕裂了一道口子,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马车上唯一一把油纸伞,方才被陆凌霄带走了。 原来他也知道会下雨啊。 半夏看着孟芊芊一点点冻僵的身子,心疼得哭了:“小姐……” 孟芊芊神色平静:“先找个地方避雨,武哥儿,你也避一下,别管马车了。” 马儿不怕雨,淋不坏。 至于车,在孟芊芊眼里,并没有一个人来得重要。 “是,大少夫人!” 车夫感激地行了一礼。 他们下人的命不值钱,也只有大少夫人会拿他们当个人看。 二人进了布庄,陆凌霄与林婉儿早就不在了。 半夏与车夫问布庄老板借了伞,分头去找陆凌霄。 老板笑呵呵地问道:“姑娘,方才那两位是你什么人?真恩爱呀!” 孟芊芊道:“我夫君,与他外室。” 老板哑巴了。 雨势渐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忽然,孟芊芊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老板,你们家有孩子吗?” “没有啊。” 孟芊芊站起身,在柜台上放了一粒碎银:“借伞一用。” 她撑起一把油纸伞,从后门出去,毅然迈入了雨中。 雨幕重重的巷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 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满身杀气地站在雨中,刀尖上的血迹顺着雨水流下,在地上淌出一条蜿蜒的血河。 飞鱼服,绣春刀。 是锦衣卫。 唯一没拔刀的锦衣卫,浑身僵硬地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婴孩,表情比挨刀子还痛苦。 不远处,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用戴着铁甲的手掐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喉咙,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抵在满是裂缝的墙壁上。 “你不能杀我……我是孩子的……” 女人话未说完,紫衣男子大掌一动,扭断了女人的脖子。 “本督要杀人,管你是什么。” 极为好听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凉薄,危险又嚣张。 紫衣男子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铁甲,扔进泥泞的血水中。 这时,抱着孩子的锦衣卫开口了:“大人,孩子……怎么办?” 紫衣男子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闲庭信步地来到了孟芊芊的面前。 排山倒海的杀气将她笼罩。 他挑开她的油纸伞,勾唇一笑:“看见什么了?” 锦衣卫们霎那间警惕起来,有人过来了?他们竟然没发现! 紫衣男子高大的身躯,将孟芊芊挡了个正着。 孟芊芊撑着半歪的油纸伞:“什么也没看见。” 紫衣男子挑眉:“哦?” 锦衣卫们握紧了手中绣春刀。 灭口! 紫衣男子笑着问道:“会抱孩子么?” 孟芊芊道:“会。” 紫衣男子并未回头,只是抬了抬手。 那名锦衣卫会意,立即将哭得小脸发紫的婴孩递给了孟芊芊。 说来也怪,小家伙一到孟芊芊怀里就不哭了。 第八章 乖乖的小奶包 紫衣男子唇角笑意不变,越过孟芊芊径直往前走。 孟芊芊一手撑伞,一手抱孩子,乖乖跟在紫衣男子身后。 二人出了胡同。 一辆马车冒雨停在了紫衣男子面前。 车夫跳下来,不是拿车凳,而是跪伏在冰冷泥泞的地上,以背为凳,稳如磐石。 紫衣男子踩着人凳上了马车。 车夫没动。 孟芊芊顿了顿,也踩着他的脊背上了马车。 车夫这才起身回到驭位上。 孟芊芊将伞收好,放在门帘外。 这辆马车外观看上去毫不起眼,内里却奢华到了极致——黄金为壁,东珠为烛,沉香木所造的坐榻,金丝浮光锦为面的垫枕,就连车厢的地板上都铺了一张极为罕见的白虎虎皮。 与四处漏风的陆家马车不同,这辆马车的每块木板都严丝合缝,银炭也管够。 冰凉的身子瞬间暖和了。 紫衣男子慵懒地半卧在正对着门帘的主榻上。 他生了一张美到极致的面庞,肤色冷白到让人想到阴森的骨,眉浓且长,斜飞入鬓,一双好看的凤眸噙着笑意,比女子更美艳的唇角微微勾起。 但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令人不寒而栗。 孟芊芊抱着孩子在他身侧的长凳上坐下。 紫衣男子含笑看着她,玩味儿地说道:“有什么想说的?” 孟芊芊瞥了眼他手边散发着阵阵幽香的熏炉:“这种香,孩子闻不得。” 紫衣男子无动于衷:“就这?” 孟芊芊想了想:“有吃的吗?饿。” 紫衣男子冷笑,抓起一个包袱扔到了孟芊芊的凳子上:“换衣裳。” 孟芊芊挽起被雨淋湿的袖子,露出一截清瘦的皓腕,冻僵的手指缓慢而笨拙地解开婴孩的襁褓。 紫衣男子淡道:“说的是你,一身雨,你想冻死她?” 孟芊芊没有说话,把孩子放在榻上,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大人的衣裳。 见紫衣男子非但不出去,反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孟芊芊依旧没吭声,只默默地抬起手来,缓缓扯下了腰间的束带。 当她脱到白色中衣时,紫衣男子嗤了一声,拂袖下了马车。 那个散发着幽香的熏炉也被他带走了。 “她哭一声,就杀了她。” 紫衣男子对锦衣卫吩咐完,便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中。 第一个她是孩子,第二个她是孟芊芊。 孟芊芊给自己换完衣裳,给孩子也换了一身。 小家伙看上去只有八九个月大,白白嫩嫩,脸蛋儿软乎乎的,小嘴儿红嘟嘟的,眉毛细长,睫羽纤长,一看就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美人胚子。 许是换完衣裳舒服了,小家伙扬起下巴,无比神气地在孟芊芊怀里睡着了。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的后门外。 丝竹管乐穿透厚厚的雨声,若隐若现地传来。 孟芊芊掀开帘子。 早有伺候的嬷嬷撑着油纸伞在等了,孟芊芊把熟睡的孩子交给她,伸手去拾帘子下的伞,却发现早已不在。 孟芊芊对锦衣卫道:“劳烦,借把伞。” 一名锦衣卫问道:“真放她走?不灭口?” 另一名锦衣卫道:“大人说了,小姐哭了就杀掉她,可小姐没哭。” 抓周宴设在都督府的翠玉阁,宾客们早已入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轻歌曼舞,鼓乐齐鸣,端的是热闹光景。 陆行舟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再看看身旁的空位,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武七。” 他叫道。 长随躬身道:“老爷。” “去看看大少爷来了没有。” “是。” 武七立马去了,很快便折了回来,身上湿哒哒的,“老爷,没看见大少爷的马车。” 陆行舟眉头皱得更紧:“这小子,怎么搞的?” “会不会大少爷忘记来都督府的路了?” 陆行舟摇头。 儿子是武将,整个京城的布防图他都背下来了,怎会不知来都督府的路? 莫非是雨太大,半道上马车坏了? 可就算再雇一辆马车,也早该到了。 陆行舟一筹莫展之际,外面传来了一道高亢的声音:“大都督到——” 欢歌笑语的宴堂刹那间一寂,歌姬舞姬停了下来,宾客们也纷纷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陆大都督含笑,迈步而入。 他身着紫衣,头束紫冠,青丝如墨,面如冠玉。 天底下再没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也没比他更心狠手辣的人。 他风轻云淡笑了笑,说道:“杀了几个人,让诸位久等了,今日乃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 能把杀人挂在嘴边的也只有这位大都督了。 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陆沅笑道:“落座。” 众人等此次军功最大的韩大将军落座之后,才心有惴惴地坐下。 陆沅的目光扫过那些空置的席位,来到陆行舟的面前。 陆行舟起身:“陆大都督。” 陆沅笑道:“陆老太君身子可好?” 陆行舟客客气气地说道:“祖母身子安好,多谢大都督挂念。” 陆沅看了眼席位,问陆行舟:“令郎呢?” 陆行舟神色复杂:“犬子……” 陆沅轻轻一笑:“该不会是令郎瞧不上本督,不屑赏本督这个脸?” 陆行舟忙道:“大都督言重了,是内人受了伤,犬子留在家中给他母亲侍疾。” “父亲!” 门口传来陆凌霄的声音。 陆沅唇瓣一勾,眼神意味深长:“陆夫人好得真快。” 陆行舟眼底掠过一丝尴尬,对儿子正色道:“凌霄,快来见过大都督。” 陆凌霄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大都督。” 陆行舟小声问陆凌霄:“怎么来这么晚?芊芊呢?” 陆凌霄欲言又止。 一个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在绿萝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女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我见犹怜的眸子。 陆行舟一眼认出了她不是孟芊芊。 他狠狠瞪向儿子。 陆凌霄握住林婉儿的手,低声道:“爹,我一会儿和您解释。” 陆沅的目光扫过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勾唇问道:“这位是……陆少夫人?” 第九章 身份暴露 陆凌霄一愣。 一旁陆行舟的头都大了。 这小子干什么不好,非把这个女人带到都督府的宴席上来。 这下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不承认,儿子带小妾赴宴,成何体统? 可承认—— 不待陆行舟思索出个万全之策,陆沅话锋一转,淡淡地笑了:“说起来,北凉一直是我大周心腹大患,此番大胜北凉,陆将军居功至伟,本督也甚是赏识陆将军呢。” “大都督抬举了。”陆行舟神色一松,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陆凌霄不情不愿地拱手,淡淡说道:“此番乃是所有边关将士的功劳,凌霄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不敢居功。” 陆沅笑得意味深长:“陆大人,你生了个好儿子。” 陆沅走后,陆行舟对儿子道:“你跟我出来!” 父子二人来到院子里,此时众人皆在席上,无人留意这边。 陆行舟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你芊芊呢?” 陆凌霄道:“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让她在马车里稍等片刻,她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我寻了她许久,以为她生我气,自己先来赴宴了。至于婉儿,她只是顺路买点料子做衣裳,谁也没想到突然下雨,还下得这么大,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我不放心。” 陆行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儿子:“把自己的妻子留在外面你就放心了?芊芊若出了事,谁都会知道你今日带了个外室来赴大都督的宴!” 陆凌霄正色道:“父亲,婉儿不是外室。” 陆行舟冷声道:“你给我住口!” 陆凌霄强忍着压下辩驳的话,说道:“兴许……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是陆家大少夫人,京城没人敢动她的。” “最好是这样!” 陆行舟冷声说完,唤来长随,让他赶紧去找孟芊芊。 “你也去。” 陆行舟对儿子道,“我会对大都督说,你回去给你娘侍疾了。” 陆凌霄自知理亏,点了点头。 二人回了席上。 不过是说话的片刻功夫,林婉儿已被一群女眷围住,一口一个陆夫人的叫着。 而绿萝的称呼也从我家小姐,变成了我家夫人。 一位夫人拉着林婉儿的手嘘寒问暖。 忽然,她抚摸着林婉儿左手虎口的伤痕问道:“陆夫人,你的手怎么了?” 绿萝就道:“我家夫人为了救大少爷,被流箭射伤了,您是不知当时有多危险,再偏半寸,我家夫人的手怕是就要废了!” “你们遇上刺客了?” “在京城,什么刺客会使流箭?那是边关打仗用的。” 林婉儿忙将手抽了回来。 绿萝捂住嘴。 陆凌霄急忙走了过来:“诸位夫人,我娘身子不适,我们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赶紧带着林婉儿与绿萝起身离开。 哪知刚走到门口,便与一名从边关归来的将士撞了个正着。 “陆将军!咦?绿萝?你也来了呀!” “我……” “这是林姑娘?戴了面纱我险些认不出了!呃啊——干嘛揍我?” 夫人们齐刷刷竖起耳朵。 林姑娘? 陆家的少夫人……姓孟呀! 回去的马车上。 陆凌霄神色凝重。 林婉儿拉了拉陆凌霄的袖子,用手语比划道:对不起,都怪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陆凌霄握住林婉儿的手,温和地说道:“婉儿不必担心,我会处理。” 林婉儿沉默。 陆凌霄问道:“婉儿可是觉得委屈了?” 林婉儿摇摇头,比划道:我是在担心大少夫人,她会不会出事? 绿萝哼道:“小姐,大少夫人不会出事的,说不定呀,她早回陆家了,让咱们干着急一场!” 林婉儿推了推陆凌霄。 陆凌霄道:“好好好,我去找,我先送你回陆家。” 不过,陆凌霄觉得绿萝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指不定孟芊芊真的回去了。 不然她还能上哪儿? 下马车后,陆凌霄护着林婉儿走上台阶,刚要叩门,大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半夏无比错愕地看着紧紧相拥的姑爷与狐狸精,血气一下子上头了:“姑爷!” “我家小姐呢?” “你家小姐呢?” 二人同时开口。 半夏跺脚:“我还想问姑爷呢!我家小姐哪儿去了?” 半夏找不到陆凌霄,与武哥儿回到布庄,布庄老板说小姐借了把伞走了。 那里离都督府极远,小姐又没马车,想来是不会独自去赴宴的。 他们赶紧回陆家看看小姐回了没有,没回他们也好从府上多叫些人出去找。 “你家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这下陆凌霄是真的有些担忧了。 他虽不爱孟芊芊,可对方到底是他妻子,也是一条无辜的人命,他不希望对方出事。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拿着坏掉的油纸伞,摇摇欲坠地从大雨中走来。 滂沱大雨不断捶打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她浑身湿透,连骨头缝都仿佛被寒气浸透。 武哥儿大叫:“少夫人!” 半夏脸色一变:“小姐!” 二人冲了出去。 陆凌霄沉着脸,撑着伞来到孟芊芊面前,质问道:“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着吗?回来就不见了踪影,你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浑身都冻僵了,连脸颊与唇舌也僵麻了。 她冷冷地看着他。 陆凌霄发现她穿的不是出门时的那身衣裳,再看滑落在地上的包袱,神色更冷了。 “你去买衣裳了?婉儿买,你也买……非得什么都和婉儿争?平日里不懂事就罢了,非得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使性子吗?” 第十章 大都督来了 她使性子?她和林婉儿争?她不乖乖在马车上等他? 他还真是忘性大,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从未与林婉儿争过,是他们两个既要、又要、还要。 陆凌霄蹙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亏得婉儿一路上都在担心你,催我赶紧去找你。” 孟芊芊冰冷的眸子,毫无温度地看着他。 在他说了这番话后,她犀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斩进他的心间。 他忽然怔了一下。 “姑爷!你快别说了!” 半夏听不下去了。 她家小姐被淋成了这样,姑爷不怪罪那个狐狸精拐走了自己,反倒觉得是小姐做错了。 小姐错哪儿了? 姑爷太过分了! 半夏顾不上是在外面,脱下了自己褙子裹住浑身冰凉的孟芊芊。 车夫武哥儿拾起地上的包袱,撑开伞打在孟芊芊的头顶。 “给我。”半夏哽咽地把伞拿了过来,扶着孟芊芊进了府。 车夫咬咬牙,对陆凌霄说道:“大少爷,今日您便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有话要说!都督府设宴,您带别的女人坐大少夫人的马车,原就是您的不对!您还将大少夫人撇下,一走一个多时辰,大少夫人一直在马车里等,半句怨言也没有!后来,下起了大雨,伞也让您带走了……大少夫人淋着雨去布庄找您,您倒好,不知逛到何处去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大少夫人也是担心您,才会冒雨去找您!” 最后一句是武哥儿自己的认为。 反正是要被撵出府的,也不差这几句了,车夫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这么大的雨,定是衣裳淋湿了,才去买了身新的,您……您真是冤枉大少夫人了!” 陆凌霄被车夫讲得哑口无言。 他望着消失在大雨中的孟芊芊,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孟芊芊与半夏回到了海棠院。 “李嬷嬷!” 半夏几乎是用肩膀撞开的房门。 李嬷嬷被吓了一跳,看见一身湿漉漉、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孟芊芊,忙疾走几步把人抱住。 “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呜呜……” 半夏心疼得泣不成声。 李嬷嬷的眼眶也迅速红了。 孟家在青州也算大户,哪怕是商贾,可她家小姐是家中长辈捧在手心长大的,几时遭过这种罪? “姑爷呢?” “姑爷和狐狸精在一块儿……姑爷太过分了……” 半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嬷嬷道:“别哭了,赶紧叫小厨房烧热水,熬姜汤,再拿几个汤婆子过来,还有炭!” 半夏哭着去了。 李嬷嬷扶孟芊芊在凳子上坐下,动手脱去孟芊芊的湿衣裳:“上回落水,大夫就说了小姐再不能受寒……” 孟芊芊的手一路上握着伞,冻得手都伸不直了。 李嬷嬷捋了半日,才将她僵硬的手指缓缓分开。 而当李嬷嬷脱下孟芊芊走得满是血水的鞋子时,再也控制不住,扭头哭了起来。 孟芊芊:“嬷嬷。” 李嬷嬷抹了泪,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她:“诶,小姐!” 孟芊芊平静开口:“从明日起,停掉松竹轩与枫院的月例用度。” 李嬷嬷道:“枫院是林姑娘的院子,停了她的不打紧,可松竹轩是姑爷的,小姐要把姑爷的用度也一并停了吗?” 孟芊芊不假思索:“停掉。” 孟芊芊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爽衣裳,抱着汤婆子,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李嬷嬷从小厨房端着一碗姜汤过来时,孟芊芊已经睡着了。 半夏坐在床头守着她。 李嬷嬷把姜汤递给半夏,小声道:“你也喝一碗,别着凉了。” 小姐身边的心腹本就不多,她和半夏可千万不能再病倒。 半夏吸了吸鼻子,把姜汤接过来喝了。 李嬷嬷看着盘子里的点心,问道:“小姐什么也没吃吗?” 半夏摇头:“小姐说吃不下。” 二人并不知孟芊芊半路上的遭遇,她们也以为孟芊芊走丢是找陆凌霄去了。 “搁谁吃得下?”李嬷嬷叹气,对半夏道,“你也累了,去歇会儿,我守着就好。” 半夏不想走。 “快去。” 李嬷嬷把半夏撵走了。 又坐了一会儿,给孟芊芊换了个热乎的汤婆子,掖好被角。 孟芊芊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她又做噩梦了。 前一瞬她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泊,睁眼却发现置身在烈烈燃烧的大火中,巨大的火焰直冲云霄,屋外全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她被藏在水缸里,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席卷而来的火舌。 孟芊芊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发现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个人。 一袭紫衣,头束紫冠,肤色冷白如骨,狭长的凤眸噙着慵懒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也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古井一般的平静。 “你怕本督?” “大都督威慑天下,射像止啼,小女子焉能不怕?不知大都督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对于孟芊芊叫出他身份的事,陆沅并不意外,就好比他能查到自己是陆家人,孟芊芊也毫不意外。 若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不是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大都督了。 至于说大半夜闯她卧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这位离经叛道的大都督而言,恐怕都算不上什么荒诞之举。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拉着本督的袖子喊了一宿的爹,本督差点儿想去查一查,几时生过你这么大的女儿了。” 孟芊芊低头一看,赶忙松开了死死拽着的紫色衣袖。 陆沅宽袖一拂,从身后抓了个篮子放在她腿上。 篮子里躺着一个奶唧唧的小女婴,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在吃手指,可爱得不行。 孟芊芊讷讷地眨了眨眼。 陆沅道:“喂奶。” 孟芊芊道:“我没奶。” 陆沅给了她一个本督又不是傻子的眼神,从襁褓下翻出一个装了热羊乳的水囊。 孟芊芊的脑袋有些晕乎,喉头痛如火灼。 她对陆沅道:“我染了风寒,会传染。” 这么小的孩子,风寒很危险的。 陆沅浑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她不吃也是饿死,饿死还是病死,总得选一个。” 谁让你杀了她奶娘? 孟芊芊问道:“她要是还不吃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那就连你也杀了。” 孟芊芊识时务地说道:“递我一把勺子。” 陆沅冷笑:“你在使唤本督?”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请,大都督赐勺。” 第十一章 变成穷光蛋了 大都督到底是从八仙桌上拿了把干净勺子“赐”给她。 孟芊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折了干净的帕子垫在她的下巴下,随后用瓷勺的手柄那一端慢慢喂她。 小家伙张开小嘴儿,迫不及待地嘬了起来。 陆沅见小家伙当真吃了,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俨然是有些意外。 “带过孩子?” 他漫不经心地问。 孟芊芊道:“家中有个小弟。” 陆沅双手抱怀,慵懒地看着她:“你小弟孟朗,只比你小一岁。” 他居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弟弟的名字,只怕她的夫君陆凌霄都未必有他这么清楚。 想想也不奇怪,别看才过去不到一天,但这个全天下最心狠手辣的男人能半夜带孩子来找她,必定是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遍。 “表弟。” 孟芊芊说。 “表弟也归你管?” “我乐意。” 小家伙唧唧,不时看看陆沅,又看看孟芊芊,一副在听他们说话的样子。 孟芊芊对上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说道:“这孩子一看就没满周岁。” 陆沅唇角一勾,嚣张地说道:“本督说她周岁,她就周岁。” 也是,指鹿为马,舍你其谁? 孟芊芊不再说话,专心喂孩子。 陆沅坐在光秃秃的凳子上,一没靠背的,二没搁脚的,十分不舒服,他整个人透出一股冰冷和烦躁来。 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 京城大概没人能料到,威风八面的大都督,居然也有被一个小奶包憋得发不出火的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吃饱喝足,打了两个奶嗝,小下巴一扬,无比神气地睡着了。 其间,孟芊芊与大都督都没提陆家人赴抓周宴的事。 他俩,一个不在乎,另一个也不在乎。 孟芊芊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大都督与小家伙早不在了。 若非自己怀里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她怕是要以为那对父女根本没有来过。 她染了风寒,便没去给老夫人请安,独自留在海棠院养病。 李嬷嬷给孟芊芊炖了燕窝。 孟芊芊正吃着,枫院的管事嬷嬷过来了。 原来,是昨日林婉儿挑了好几匹料子,让人送到府上。 一大早,人家便送过来了,正在府里等结账呢。 孟芊芊道:“让她自己结,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买的料子。” 钱嬷嬷震惊得无以复加。 见她不走,孟芊芊问道:“还有事?” 钱嬷嬷回过神,惊疑不定地说道:“倒的确有第二件事。枫院那边每日需得吃一碗血燕,是给林姑娘补气安胎所用。可咱们府上的血燕是有定数的,吃多少,便上库房取多少。今儿绿萝去取,没取着。” 她说着,故意看了李嬷嬷一眼,认为是李嬷嬷在刁难枫院。 毕竟大少夫人在府里当了几年的软柿子,是出了名的大方,好拿捏。 孟芊芊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是我的意思,林姑娘想吃,让她自己使银子。” 燕窝珍贵,又从远处运来,到京城后一斤能卖到三十两的高价,血燕更不必说了,百两都是便宜的。 老夫人每日一碗,有时二夫人与陆玲珑也会去蹭几碗,这还不提老夫人连吃带拿往娘家送的,每个月下来,单单燕窝便得花掉数百两。 孟芊芊从前自己舍不得吃,可瞧瞧,多年真心都喂了一群什么白眼狼。 钱嬷嬷望着孟芊芊桌上还剩的一大碗血燕,讪讪笑道:“林姑娘那不也是在为陆家开枝散叶吗?这银子,怎能让林姑娘自个儿掏呢?再说了,您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浪费了不是?”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便是吃一半,倒一半,那也是我的事。她不想掏银子,就别吃。” 钱嬷嬷没想到大少夫人的态度如此强硬,赶紧去福寿院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去训斥孟芊芊,让孟芊芊别不识抬举,那些料子是给她未来曾孙买的,燕窝也是给她未来曾孙吃的。 孟芊芊道:“祖母既如此疼爱自己的宝贝曾孙,不如把枫院的银子掏了,也算做曾祖母的一片心意。不贵,也就七八百两。” “她当真这么说?” “是啊,老夫人,千真万确,奴婢不敢信口雌黄。” 老夫人气得直咬牙:“这丫头反了天了!” 七八百两,她才不掏呢! 嬷嬷道:“听说昨日大少爷带了林姑娘去赴宴,是不是因为这个?” 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不是她自个儿乱跑?有人替她圆了场,她不感激,反而断了人家的用度……当初我就说不能娶这种小门小户的丫头,成日里争风吃醋,难怪霄哥儿不进她的屋!” 海棠院。 孟芊芊吃完燕窝,对李嬷嬷道:“这批燕窝吃完,再也不买了。” 李嬷嬷迟疑:“这样一来,老夫人那边岂不是也没得吃了?” 孟芊芊道:“还是那句话,要吃自己买。” 昨日受了那么大委屈,今日小姐做任何决定,李嬷嬷都能理解。 可撒气归撒气,不能触及原则。 老夫人就是陆家的原则。 李嬷嬷关上房门。 “小姐,你和奴婢交个底,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是想给陆家施压,拿捏住林姑娘,还是——” 孟芊芊摇头:“我拿捏她做什么?她只要不来惹我,我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李嬷嬷道:“那小姐这么做……” 孟芊芊认真说道:“嬷嬷,当年是陆家求上门来娶我的,祖父舍不得我年幼远嫁,老太爷一再保证,会善待他的孙女,绝不让他孙女在陆家受半分委屈。这几年来,我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也全了一个儿媳、孙媳的孝道,该给的,不该给的,我全给了,可我,得到的是什么?” “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一个榨干自己的婆家。” “嬷嬷,我不想再这样了。” 一大早,陆凌霄去了趟军营,回来便听说了料子与燕窝的事。 他眉头一皱:“先让松竹院结。” 下人说道:“松……竹院的用度也没了。大少爷,从今日起,您,是个穷光蛋了。” 陆凌霄虎躯一震! 第十二章 气死陆凌霄 这都什么事? 怎么他就成穷光蛋了? 会不会说话了? 陆凌霄冷冷瞪了下人一眼:“谁停的?” 下人悻悻地说道:“大少夫人。” 陆凌霄这些年一直在北凉与边关,回到家后也不曾过问府上的庶务,理所当然地以为中馈仍是祖母或母亲在打理。 自然,若是孟芊芊也无不可,毕竟祖母年事已高,母亲也不宜操劳,她作为孙媳、儿媳,分担一二也是应该的。 海棠院。 孟芊芊正在看话本,半夏没精打采地打了帘子入内:“小姐,姑爷来了。” 所有的失望都不是突然爆发,而是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里累积的。 半夏再见到姑爷,也没从前那般高兴了。 陆凌霄没去和一个下人计较,他一进屋便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外天寒地冻,这里温暖如春,老夫人的屋都没这般暖和。 “祖母都只用两盆炭,你倒好,三盆,小小年纪,如此畏寒么?” 他冷哼一声,打算坐下,却发现孟芊芊身边的椅子上全放了东西。 他看向半夏。 半夏把头一甩出去了。 他蹙眉,只得坐了个不大舒服的凳子。 孟芊芊没理他,继续看话本。 陆凌霄看了她一眼,压下心中不快,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不过这都过去一晚上了,气该消了。” 孟芊芊看书的兴致被打断,眉间闪过一丝冷燥。 她夹上书签,合上话本。 “什么叫过一晚上,气就该消了?在夫君眼里,发生过的事,只要你装聋作哑,我便能自行克化,全都不必解决,就这么过去了?” 陆凌霄不想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昨日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孟芊芊淡道:“真是敷衍。” 陆凌霄被戳中痛脚似的,蓦的站起身来:“孟氏!你别得理不饶人!都说了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你会去找我,你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雨不就好了?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你一个女人来担心?” 孟芊芊听笑了。 他是怎么有脸讲出这种话的? 他自己又带外室、又把她撇在马车里、任她风吹雨打的种种恶劣行径,他是一个字也不提! 如果她真找个地方避雨。 他会不会又说,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吗?谁让你去布庄了?害我花时辰找你,抓周宴都耽搁了! “既然认为是我的错,又为何假惺惺地来道歉?” 陆凌霄皱眉道:“你有完没完了?你不是没事吗?” 孟芊芊冷声道:“我没事就该原谅你吗?我没事是我命大,不是我的好夫君你有所作为!我要歇息了,夫君请回!半夏,送客!” 客? 他是她夫君,是这个院子的男主人! 半夏冷着脸挑起帘子:“姑爷!您走!” 陆凌霄属实有些被气到了,被一个女人撵走,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索性一屁股坐下,不走了! 半夏催促:“姑爷——” 陆凌霄厉声道:“滚出去!” 李嬷嬷将半夏拽走了。 孟芊芊冷笑:“陆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 陆凌霄鲜少冲女人发火,发完也有些后悔,平复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 “孟氏,我今日来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祖母让你当这个家,是信任你,你就该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而不是成天与婉儿争风吃醋,对自己夫君恶语相向。我说过,会对你好,这话依然作数。” 听到当家二字,孟芊芊笑了:“夫君今日……不是来道歉,是来要银子的?” 陆凌霄正色道:“这是两码事,不必混为一谈。”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好,那就依夫君的,只谈银子。” 陆凌霄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芊芊拿出一本账册:“夫君在边关五年,从未往家中寄过一个铜板的家用,想必手头攒了不少银子,不如就把这几年欠妾身的银子还上?” 陆凌霄一头雾水:“我何时欠了你的银子?” 孟芊芊一脸惊讶:“祖母没告诉夫君吗?这几年,府上的用度一直是用妾身的嫁妆垫付的,就连当年欠下的巨额债款,也是妾身过门后才还清的!” “你胡说!” “妾身有没有胡说,夫君自己去账房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孟芊芊讲的算是留情面了,当初陆家连宅子都抵出去了,不是孟芊芊及时把宅子赎回来,一家人早流落街头了。 “其实妾身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女子在家从父,在外从夫,为夫君花点银子,妾身甘之如饴。可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又立下赫赫战功,为三军表率,想来……是不屑于花女人银子的。我用嫁妆贴补夫君不打紧,倘若坏了夫君名声,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夫君以为呢?” 孟芊芊用最温柔的语气,讲着最犀利的话。 陆凌霄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丢下这份自尊。 孟芊芊叹息一声:“不若这样,我偷偷替夫君瞒着!李嬷嬷,你赶紧去拿银子,把林姑娘的账结了!千万别说是我给的!要说是夫君自己的军饷!夫君养得起自己的女人!” “用不着!” 陆凌霄神色冰冷地站起身,拂袖离去! 李嬷嬷与半夏长松一口气。 方才她们多怕将军被小姐气到,直接对自家小姐动手啊! “小姐,你今日算是彻底把遮羞布给揭掉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狗急了还跳墙呢,真惹恼了姑爷,姑爷一怒之下休了小姐……可怎么办?届时,他们嫁妆也不还,咱们没法子的。” 说的好,嫁妆归于女子,可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公道? 被休的,说到底都是娘家干不过婆家,若干得过便是和离了。 小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一个靠山也没有,是很难斗过陆家的。 半夏一听这话,立即慌了:“小姐!” 孟芊芊道:“无妨。” 男子休妻有七出,女子被休也有三不去。 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是说无娘家可归的不能休,为婆家服丧三年的不能休,娶妻时贫贱后来富贵的,也不能休。 她可是为陆凌霄和他祖父服满了丧期的,陆凌霄想休她,门儿都没有! 不过,李嬷嬷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确实该早做打算。 “嬷嬷,你去把这几年的账本全部拿来,算算我的嫁妆还剩多少。” 第十三章 有人疼芊芊 却说陆凌霄气冲冲地出了海棠院后,当即就要去找老夫人问个明白。 可转瞬又想到自己在气头上,为这种事“质问”自己祖母有违孝道。 好在有些事在下人之间传开了,他稍稍留意便能打听到。 原来当年祖父在世时,曾对外放过不少印子钱,祖父是武将,没人敢赖他的账,早些年是挣了的。 祖父从中尝到甜头,生意越做越大。 但印子钱害人不浅,太上皇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取缔了民间的印子钱。 那会儿不少人急流勇退,祖父也想退的,奈何他放的印子钱太多,到底是晚了,结果就是血本无回。 为了翻身,祖父将名下的宅子、铺子、田庄抵给钱庄,借了一大笔本银子,与人合伙走盐运。 可盐运是能碰的吗?别说祖父只是个四品武将,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轻易打盐运的主意。 不出意外,消息走漏了。 是看在曾祖父生前于太上皇有从龙之功的份儿上,祖父才没丢掉官职,只罚了银子了事。 可这样一来,陆家彻底债台高筑。 陆凌霄到了说亲的年龄后,老夫人不是没想过在京城给他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人家一打听陆家的情况,都不敢把女儿嫁过来了。 也就是孟家远在幽州,不知陆家早已成了空架子。 所以孟芊芊没有撒谎,是她填上了陆家的窟窿,替陆家还清了外债,也是靠着她的嫁妆,陆家才维持住了风光体面的日子。 下人叹道:“事儿就这么个事儿,大少爷,其实吃软饭不丢人,软饭硬吃才丢人。” 陆凌霄冷着脸:“你话怎么这么多?” 下人悻悻闭了嘴。 “你叫什么?” 陆凌霄问。 这人是刘管事送来给他做长随的,可才短短几日,他快被这奴才的嘴气死。 下人道:“大少爷,慎言。” 陆凌霄脸色一沉:“你还训起我来了?我问你叫什么!” 下人委屈地说道:“慎言啊,小的叫慎言!小的话多,碎嘴子,大爷就给小的起了这么个名儿,让小的时刻警醒。” 陆凌霄道:“我看这名字对你也没什么用!” 慎言欲言又止。 陆凌霄不耐地问道:“怎么了?” 慎言迟疑地说道:“小的有事禀报。” 陆凌霄:“说!” 慎言说道:“老太君把料子钱结了。” 陆凌霄神色一松:“还是曾祖母疼我。” 慎言又道:“不是买给林姑娘的。” “芊芊!芊芊!” 孟芊芊算账算到一半,老太君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 她痴痴呆呆不假,不过这几年在孟芊芊的调理下,身子骨倒是越发硬朗了。 孟芊芊放下账本:“曾祖母。” 老太君来到她面前,看了眼她手边的账本:“这本书讲的什么?” 孟芊芊笑着说道:“这个不是话本,是账本,我明日看了新的,再讲给曾祖母听。” 老太君狂点头:“那你要记得!” 孟芊芊微笑:“好。” 老太君露出得逞的坏坏一笑:“桀桀~” 半夏与李嬷嬷被老太君逗乐了,捂着嘴儿在一旁偷笑。 老太君坏笑完,一脸神秘地说道:“芊芊,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嗯……” “好啦好啦,你猜不着!” 老太君大手一扬,“拿进来!” 两个下人抱着几匹流光溢彩的料子走了进来。 李嬷嬷定睛一瞧,惊讶道:“这不是……布庄送来的浮光锦么?” 林姑娘给腹中孩儿挑的,可一个孩子哪儿用得着如此多的布料,谁都看得出她其实是挑给自己的。 她倒是会挑呢,全是上等的织锦。 这种名贵料子穿上身,谁不说一句她才是镇北将军的正室。 “芊芊喜不喜欢?” 老太君歪头问。 孟芊芊心头一暖,点头道:“喜欢,曾祖母送的,芊芊都喜欢。” 老太君叉腰,笑得像个小毒老太:“嚯嚯嚯~”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曾祖母,您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七八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老太君:“棺材本儿。” 孟芊芊:“……” 枫院。 陆凌霄陪林婉儿用了晚膳。 “抱歉,料子让曾祖母买走了,回头我给你新的。” 他对林婉儿说。 林婉儿摇摇头,用手语比划道:那些料子只有一匹是给我们孩子的,其余原就是为大少夫人挑的。 陆凌霄原本在为孟芊芊养家多年的事生出了些许感激与惭愧,听了林婉儿的话,又突然觉得,孟芊芊仍是不如婉儿懂事。 她养家的确有功劳,可她也不该仗着功劳便在家里为所欲为。 陆凌霄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你处处为她着想,她心里却只有她自己,她若能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闹得家宅不宁。” 林婉儿比划道:大少夫人年纪小,将军多体谅些,切莫与她生气。 陆凌霄蹙了蹙眉:“我省得,日后尽量让着她。你怀孕辛苦,先歇息,我此番立了大功,陛下是有赏赐的,等赏赐到了,我再带你去买料子,给你和孩子买,你多为自己挑几身。” 林婉儿依偎进他怀中,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能侍奉将军左右,婉儿已经知足了,婉儿不求其他。 陆凌霄搂住她肩膀:“带你回京,可不是让你过苦日子的,除了正妻之位,别人有的夫妻情爱、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 海棠院。 孟芊芊陪老太君玩了一下午,晚上接着看账。 府上的帐分拢共分两笔,一笔是内账,一笔是外账。 内账是指家里的各项开支,外账则是田庄铺子等产业的盈亏。 从账目上来看,田庄铺子无一盈利不说,且每年都要往里填进去不少银子。 而这些银子来自哪里,可想而知了。 孟芊芊合上账本:“没想到才五年,带来的嫁妆已花去七七八八了。” 李嬷嬷肉痛地说道:“是啊,拢共就剩一万两了。” 孟芊芊沉吟道:“这些账有问题,回头慢慢细算,看能要回来多少。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这一万两转移出去。” 这便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银子了。 可怎么转,转去哪里? 第十四章 请大都督庇佑 孟芊芊第一次尝到了人生地不熟所带来的不便。 陆家再怎么缺钱,也是京城勋贵,撇开老太爷对太上皇的从龙之功,陆行舟在户部任职,陆凌霄又刚立下战功,一个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小商女,想要在陆家全身而退,太难了。 “小九,活下去……” “爹——” 夜半,孟芊芊再一次被噩梦惊醒,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湿透了她的青丝。 “嗤,想爬本督床的女人多,着急认爹的,你是头一个。” 陆沅漫不经心的嗓音徐徐入耳,令人心神为之一凛。 孟芊芊忙松开他的紫色衣袖,不动声色地坐起身,看了他一眼,道:“大都督总这么爱闯妇人内室吗?” “本督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德行、羞耻心、伦理纲常,大都督统统没有! 陆沅慵懒地靠在铺了虎皮的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搁在一个精致的脚凳上。 海棠院可没这些奢华的紫檀木家具。 孟芊芊又扫了眼一旁的炭盆,里头的银炭也变成了皇宫的主子才用得起的红萝炭。 他倒是会享受。 陆沅翻了页手中的话本,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女人就看这些无聊东西?” 她本身并不爱看话本,是为了讲给老太君听,才看的。 孟芊芊道:“小女子胸无大志,让大都督见笑了。” 陆沅又翻了一页:“小九是谁?” 孟芊芊道:“小女子在家行九。” “呜哇!” 篮子里传来一道凶巴巴的小奶音。 孟芊芊这才留意到某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这可不能怪她,实在是某位大都督的存在感太强大了。 孟芊芊把小家伙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小家伙身子一紧,孟芊芊见状不妙,眼疾手快地将小家伙举了出去。 “阿嚏!” 小家伙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陆沅淡淡拿开及时挡住脸的话本,眼底闪过一抹杀气。 孟芊芊无辜地眨了眨眼。 小家伙挂着鼻涕泡泡,一脸懵圈。 孟芊芊赶紧给小家伙喂奶,鼻子也擦得干干净净的。 小家伙的胃口并未受影响,大快朵颐地吃着奶,很快便发了一身汗,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孟芊芊突然问道:“不知如何称呼令爱。” 陆沅淡道:“宝猪。” 小家伙仿佛是听懂了来自陆沅的嘲讽,超凶地叫道:“呜哇!” 某大都督呵了一声:“你自己抓的猪。” 人家抓周是抓算盘、抓金抓银抓笔杆,她倒好,爬去厨房抓了一头烤乳猪。 孟芊芊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是想吃肉吗?这么小,不能吃肉的。” 小家伙张开小嘴儿,向孟芊芊显摆自己的小牙牙。 孟芊芊道:“长牙了也不能吃。” 小家伙委屈:“呜哇。” 就在孟芊芊以为陆沅懒得告诉自己小家伙的真名时,陆沅翻了页话本,淡淡说道:“宝姝,小名昭昭。” 宝姝吃饱喝足,玩了会儿自己的小脚丫子,睡着了。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看了陆沅一眼。 陆沅手中的话本只剩下最后几页,他看着话本,淡淡开口:“偷瞄了本督一宿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个人太敏锐了,不论是在巷子里发现自己,亦或是此时看穿自己。 左不过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死马当活马医。 孟芊芊不卑不亢道:“小女子想与大都督做笔交易。” 陆沅翻了一页话本,不咸不淡地说道:“别以为你喂了几次本督的女儿,就有资格与本督做交易。” 孟芊芊单刀直入:“北凉的探子入京了。” “本督知道。” “但锦衣卫并没查出他们的下落,而且锦衣卫一定查不到。” “哦?” 陆沅终于来了点儿兴致,合上话本,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底噙着笑,更噙着无尽的杀意。 孟芊芊迎上他的视线:“北凉的探子藏在万花楼。” 陆沅唇角一勾:“陆凌霄告诉你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无意中听到的,他不确定,也不敢去查,但我想,大都督应该是敢的,毕竟天底下没有大都督的锦衣卫不敢去的地方。” “你可知欺瞒本督的下场?” “小女子不敢。” “本督还没答应和你做交易,你便告知了本督,不怕本督杀了你,来个翻脸不认账?” “大都督或许不是好人,但绝不是小人。” 陆沅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想要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里,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雪,孟芊芊以养病为由,一直待在海棠院看账。 她不再惯着府上那帮人,不仅老夫人的燕窝停掉了,好几处过于铺张的用度也缩减了。 老夫人气得半死,喊孟芊芊过去训话,孟芊芊就是不去。 而下大雪的好处就是老夫人不敢冒着摔一跤的风险,亲自来海棠院训斥她。 老夫人倒是想叫陆凌霄管教一下自己妻子,奈何陆凌霄不在。 锦衣卫在京城万花楼查出了北凉的探子,三人被当场抓获,另外两个逃走了。 陆凌霄在北凉潜伏过,熟悉北凉人的伪装,正忙着给朝堂抓探子呢,好几日没回府了。 老夫人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 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老夫人娘家又来了人。 “小姐,老夫人那边请你过去一趟。” 半夏进屋说道。 孟芊芊刚看完最后一本烂账,用朱砂笔圈出错处。 “小姐,去吗?”李嬷嬷担忧地问,“听说赵家人来了,八成又是来打秋风的。” 老夫人连吃带拿养娘家,吃相太难看,连李嬷嬷都看不下去了。 孟芊芊合上账本:“来得好,有些账,也该算算了。” 吃了她这么多年,该让他们全部吐出来了! 赵家此番上门的是老夫人的弟妹与侄孙。 孟芊芊刚到门口便听见赵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大姐……你可一定要帮帮恒哥儿啊……他是你亲侄孙……你救救他……” 二夫人撇嘴儿:“他惹谁不好,惹了锦衣卫指挥使,我们有什么法子?” 赵老夫人道:“要不……让霄哥儿去说个情?” 老夫人道:“霄哥儿……这几日不在。” 什么不在?分明是跟锦衣卫不熟,说不上话! 赵老夫人哭道:“恒哥儿喝多了……不是故意调戏人家的……再说他也不知那个姑娘是指挥使大人的妹妹啊……只要两万两……这事儿就算了了……不然他们就打死恒哥儿……” 二夫人花容失色:“两万两?我们陆家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赵老夫人道:“孟丫头不是有钱吗?问她拿就是了!” 孟芊芊打了帘子进屋:“舅祖母,别说我没这么多银子,就算有,我也不能拿去填你们赵家的窟窿不是?” 第十五章 要回嫁妆 “就是!”二夫人早看不惯老夫人贴补娘家的行为了。 老夫人皱眉,对孟芊芊道:“救人要紧,你先拿出来。” 孟芊芊叹气:“非孙媳不愿掏这笔银子,实在是孙媳手里只剩一万两了。” 赵老夫人惊诧道:“你……你那么多嫁妆银子……只剩一万两?你们陆家怎么花的!” 孟芊芊再次一叹:“我也不知道啊,过去几年,我只管付账,怎么花,是祖母来定的。” 得亏老夫人不信任她,府上的管事全是老夫人自己的心腹,不然她少不得满嘴说不清。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先不说这个了,把一万两拿出来,让你舅祖母应个急。” 孟芊芊笑了笑:“应急可以,但先说好,这笔银子是我借给赵家的,有本有息,立字为据。” 老夫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自家人立这个做什么?还能赖了你银子不成?” 赵老夫人道:“是啊,芊芊,你这样就见外了!” 孟芊芊不理会她俩一唱一和,转头看向二夫人:“二婶觉得呢?” 赵家什么德行,二夫人再清楚不过了:“写借条!立字据!不然这银子就别借!大嫂,你说是?” 陆母点头:“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写个借条。” 孟芊芊看向老夫人:“祖母,借条放在您手中,几时还,芊芊绝不催促。” 老夫人虽扶持娘家,可到底也担心这笔银子还不上的话,陆家日后没法儿过活。 再加上,借条是自己拿着,万一万一娘家真还不上……或是还少了,也是自己说了算。 而赵老夫人是清楚这个姑姐有多偏袒娘家的,借条在她手中,那不就和没打一样么? 赵老夫人也欣然答应了。 老夫人狐疑地看向孟芊芊:“你当真只剩一万两?” 孟芊芊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钥匙:“祖母,这是库房的钥匙,您若不信,亲自去点。” 老夫人接过钥匙:“去库房!” 二夫人眼神一闪,挽住陆母的胳膊:“大嫂,咱们也去!” 她要亲自看着,决不能让老夫人与赵家把多的昧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库房。 钥匙虽在孟芊芊手里,不过库房外一直有会功夫的护院把守,护院是陆行舟安排的,孟芊芊有没有私自搬过库房里的东西,护院一清二楚。 是以,当她们点了再点,确定箱子里的白银当真只剩一万两时,一个个全傻了眼。 “怎么花了这么多……” 二夫人暗暗咬牙。 老夫人的内心不遑多让。 孟芊芊将二人的震惊尽收眼底,银子快花完了,傻了? 其实哪怕在京城,一万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相较于孟芊芊当年带过来的巨额嫁妆,这剩的就不算多了。 孟芊芊与陆母一贯节俭,老太君也是,银子是谁挥霍掉的可想而知。 只可惜,当事人并不这么想。 老夫人觉得定是二房从中偷拿了不少,二夫人则认为是老夫人贴补了娘家太多。 孟芊芊一副迷茫不已的样子:“祖母,二婶,你们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大对?要不,咱们把几位管事叫来,一起查个账?” “用不着!” “不用!” 老夫人与二夫人异口同声。 孟芊芊看破不说破,接着道:“其实儿媳最近也看了些账本,感觉账目上确实大有问题。” 老夫人忙沉下脸:“你能看懂什么账?当京城陆家是你们幽州那种小门小户吗?府上各院用度不提,你公爹在外当官,也少不得人情往来,你商女出身,自然不懂官场的门道!” 赵老夫人眼巴巴地望向老夫人:“大姐,还差一万两……咋办?” 老夫人眸光一扫。 二夫人立马后退一步道:“我可没有!” 陆母道:“儿媳也没有。” 陆母是真没有,她的嫁妆早年便贴补完了。 老夫人对弟妹说道:“我记得赵家在东街有两间铺子,加起来应当能值个一万两。” 赵老夫人脸色一变:“大姐——” 老夫人摆摆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老夫人原本是想全部从陆家拿的,不曾想孟芊芊的嫁妆被陆家挥霍得只剩最后一万两。 其实她有些埋怨姑姐,这几年姑姐没少吃拿孟家丫头的,怕是攒了不少棺材本儿,却非得让赵家出拿两间最值钱的铺子。 可她不能说出来,毕竟那两间铺子是姑姐当初用孟家丫头的嫁妆银子偷偷置办给娘家的。 孟芊芊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下欠条,让赵老夫人与她孙儿签字画押,而后将欠条交给了老夫人。 二夫人抱怨道:“全给了赵家,咱们吃什么呀?喝西北风吗?” 孟芊芊无奈地说道:“库房还有些金银首饰,若府中实在艰难,便拿去典当了度日,钥匙祖母也不必还给芊芊了。” 这是彻底不当家了。 可老夫人又能说什么? 孟芊芊确实被“榨干”了呀! 回到海棠院,李嬷嬷肉痛坏了。 “小姐,您就这么把最后一万两借给了赵家,欠条也没拿在手里,日后赵家赖账不还可怎么办呐?” 孟芊芊道:“赵家当然不会还。” 有权有势的,即使没欠条,也没人敢赖你银子,而无权无势之人,手中欠条再多,证据再足,对方也会有恃无恐、一赖到底。 很不幸,孟芊芊是后者。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赵家还钱。 夜半。 孟芊芊从睡梦中醒来。 她倒不是被噩梦惊醒的,而是习惯成自然,到了时辰便睁眼了。 陆沅又坐在他的专属紫檀木官帽椅上,烤着无烟的红萝炭,慵懒惬意地翻着她的新话本。 “这本不如之前的,难看死了!” 难看你还看? 孟芊芊扫了眼床头柜,上面放着厚厚一沓银票,与两张店铺的契纸。 与大都督做交易就是划算,不仅顺利转出一万两嫁妆,还让赵家吐出了两间最值钱的铺子。 孟芊芊当着他的面,检查了契纸的真假,又数了桌上的银票。 “多了两千两。” 赵家从她这儿拿走的银子只有一万两。 陆大都督翻了页话本,漫不经心地说道:“宝猪给你的。” 小家伙已经会给自己交奶钱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数了两千两的银票出来:“劳烦大都督将这笔钱转交给指挥使大人。” 人家辛苦演一场不容易,这点人情世故她是懂得的。 原本担心这位大人会拒绝,以为她在趁机讨好拉拢他与他的手下。 她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不料,陆大都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暗松一口气。 这人不羁是不羁了点儿,相处起来却不累。 孟芊芊问道:“昭昭呢?” 陆沅:“篮子里。” 孟芊芊:“没有啊。” 陆沅一愣,扭头看向只有一个空襁褓的篮子。 “……” 呃,小宝猪呢? 第十六章 妻与妾 都督府,月黑风高。 一道鬼鬼祟祟的小身影,偷偷摸摸地从篮子里爬出来,吭哧吭哧地摸进小厨房。 趁人不备,咻的抓了一个大鸡腿! 然而,当宝姝揣着大鸡腿爬回自己屋时,惊恐地发现她的篮子不见了! 便宜爹也走了! “呜哇!” 宝姝抓狂了! …… 宝姝既然不在,陆大都督便没有留在海棠院的必要了。 他将看了大半的话本随手扔回床头柜上,风轻云淡地站起身。 高大颀长的身躯,挡住了身后幽幽烛光,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笼在暗处,那一双狭长的凤眸于暗夜中洞若观火。 孟芊芊平静地问道:“一会儿,还来吗?” 不来她睡了。 陆大都督嗤的一声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来二去,天都亮了,你当本督很闲?” 孟芊芊望着被他翻了个遍的话本,淡定地眨了眨眼。 陆大都督弯下尊贵的腰身,强大的压迫感与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他冰凉如骨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玩味儿地笑了笑:“还是说,你想让所有人看见本督从你的房里出来?本督倒是没所谓,就不知你会不会被陆家如何。” 孟芊芊平静地望着本朝最心狠手辣的大佞臣:“富贵险中求,若能得大都督庇佑,得罪陆家又何妨?” 陆沅勾唇笑了,笑意里满是凌厉的杀意:“本督不会庇佑任何一个女人,即使你功劳再大,你的死活,也与本督无关。” “你给本督记住了,本督,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一直到他离开,孟芊芊才松开紧紧握在手中的银针。 她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早就听闻这位大奸臣喜怒无常、冷酷无情,是这几日小昭昭在,他敛起了一身杀气,让自己产生了一种他或许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的错觉。 加上此次交易他答应得爽快,也加剧了这种错觉。 是她操之过急了。 她一介小商女,怎么可能一步登天,攀上连陆家都攀不上的这根高枝? 他带宝姝来找她,是他乐意哄着宝姝,不是他真的被一个小婴孩儿拿捏了。 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都督,没有软肋,没有羁绊,也没有情。 孟芊芊一觉醒来,房中一切又已恢复如初,不知锦衣卫是如何把那么大的物什搬来搬去的,反正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 李嬷嬷端了热水进屋,将帐幔挂起来,看着孟芊芊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看账看晚了,没睡好。” 李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前几日淋了雨,风寒才刚好,仔细累着。” 孟芊芊点头:“知道了,嬷嬷。” 李嬷嬷拿了衣裳过来:“小姐从前不爱听奴婢念叨。” 孟芊芊道:“从前芊芊小,不懂事,但心里是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的。” 李嬷嬷笑道:“这是自然。” 小姐打小懂事,被捧在手心长大也没宠坏,只不过落水后,性子通透了许多。 “小姐!”半夏拎了个食盒入内,“奴婢刚从公中的厨房过来,那边说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老夫人发火,在孟芊芊意料之中,只不过,原以为老夫人至少能稳住几日的,没想到半点儿也沉不住气。 说起来,也是孟芊芊在府上这几年把老夫人养得太好,让老夫人拿惯了,陡然没了人掏腰包,她立马坐不住了。 一大早,她真叫人去把库房里的金银首饰当了,可那些首饰成色不好,样式也老,值不了几个钱。 老夫人于是想让二房吐些银子出来,二夫人推脱自己没有,赶紧装起了病。 老夫人气得半死,听说碗碟都摔了好几个。 “活该!” 半夏解气地说。 李嬷嬷忙道:“小点儿声,当心让人听见!” 半夏俏皮地说道:“我省得的,嬷嬷!” 孟芊芊喝了一口茶:“这才吐出了两间铺子,就气成这样,往后要是再多拿些回来,岂不是要了我这位祖母的命?” 半夏没听明白,李嬷嬷却是眸子一亮:“小姐……”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这笔账不急,咱们慢慢算。” 吃过早饭,孟芊芊带着半夏出了门。 陆家上下皆知,老太君爱听话本,旁人买的老太君瞧不上,孟芊芊于是每隔一两月,亲自出去挑选一次。 距离上次去书斋恰巧过去了一个半月。 “小姐,怎么街上全是官兵?” “大概是快年关了,巡逻的。” 这个阵仗,应当是那两个从万花楼逃走的北凉探子仍未落网。 想想也不奇怪,能从锦衣卫的手中逃走,本事可见一斑。 “陆夫人,又来给老太君挑话本?” 书童笑呵呵地将孟芊芊迎了进来。 孟芊芊问道:“有新的话本子吗?” 书童笑着道:“有!明年春闱,不少考生在年前进京赶考,咱这话本子,一下子多了起来!” 半夏纳闷道:“这些考生不专心准备春闱,还有闲情逸致写话本?陆家的两位少爷,在国子监念书念得都没空归家了呢!” 书童客客气气地说道:“半夏姑娘有所不知,有的考生家境贫寒,不得不靠点儿谋生手段,挣些口粮与盘缠。” 半夏懂了:“哦。” 孟芊芊挑了五本,让半夏付了银子。 “小姐,咱们是回陆家吗?” “去东街。” 她要去收东街的两间铺子。 这里离东街不远,穿过一条巷子再拐个弯便到了。 孟芊芊与半夏步行前往。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孟芊芊与半夏都戴了面纱。 刚来到第一间铺子门口,半夏便抱住自家小姐的胳膊,朝里头指了指:“小姐,你瞧,是林姑娘!” 这间铺子是卖香料与胭脂水粉的。 林婉儿正带着绿萝在几盒上等的胭脂面前挑来挑去,林婉儿也戴了面纱,只不过熟悉她的人依旧能一眼认出。 半夏哼道:“怀孕了还抹胭脂,狐狸精!小姐,咱们还进去吗?” 孟芊芊淡淡一笑:“干嘛不进?我是正室,要躲也是她躲。” 半夏挺起胸脯:“也对!” 二人进了铺子。 “陆夫人?” 一道激动的女子声音自身后传来。 孟芊芊微微一顿,正想看看是谁,是否在叫自己,就见一个三十出头、衣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夫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拍了拍林婉儿的肩膀。 林婉儿转过身来。 王夫人笑着道:“我就说是你,上回在都督府的宴会上见过,我是王御史家的,你可还记得我?” 这时,几位与她同行的夫人也进了铺子。 其中一人看着林婉儿问道:“王夫人,这位是——” 王夫人拉过林婉儿的手,对几位夫人说道:“她是镇北将军的妻子,陆夫人!” 第十七章 拆穿林婉儿 陆凌霄在边关立下大功,正值圣宠,谁不想巴结他夫人一二? 几位夫人立刻笑容满面地围了上来。 她们之中有去过都督府赴宴,但未能与林婉儿说上话的,也有没去成抓周宴,一直想找机会接近陆凌霄的夫人的。 绿萝见状,忙对王夫人道:“王夫人,我家夫人记得您,自都督府一别后,夫人常念叨您呢!” 王夫人简直受宠若惊! 虽说她家那口子的官职高,又是老臣,可哪儿比得上当红的陆将军? “陆夫人,承蒙你记挂,我呀早想去陆家拜访你了!” 半夏气坏了。 她家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夫人,一大群夫人围着一个狐狸精喊陆夫人,有没有天理啦? 陆凌霄带林婉儿去赴宴的事瞒得很紧,海棠院只有孟芊芊与李嬷嬷知情,连半夏都被蒙在鼓里。 “小姐!” 半夏无比震惊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半夏有了底气,挽住自家小姐的胳膊,大声说道:“几位夫人,你们认错人了,真正的将军夫人在这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林婉儿与绿萝的脸色就是一变。 几位夫人不曾见过孟芊芊,只在宴会上与林婉儿主仆有过一面之缘。 王夫人看了看绿萝,又看看被自己拉住的林婉儿的手:“没认错啊,她是将军夫人身边的丫鬟绿萝,将军夫人左手虎口上有箭伤,是为了救陆将军,被流箭伤到的。你……是哪位将军的夫人?” 半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家小姐自然是镇北将军,陆凌霄的夫人!” 两位陆夫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地在孟芊芊与林婉儿身上来回打量了起来。 二人皆戴了面纱。 孟芊芊身着嫩粉色千金裘,眉目如画,有着初春朝阳般的少女朝气,又不失从容冷静,气质恬静。 林婉儿则是一身素衣,身量纤纤,清淡如菊。 原本她也是极美的,可不知怎的,看了孟芊芊再看她,就觉着有些寡淡了。 王夫人对孟芊芊道:“你说你是陆夫人,可上次陆将军带去都督府赴宴的明明是她。” 孟芊芊没着急反驳,而是缓步来到林婉儿面前,淡淡说道:“林姑娘,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是我夫君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林婉儿握着帕子的手一紧。 孟芊芊不怒自威地说道:“你若认,这身份我给你。” 王夫人古怪地皱了皱眉:“上回……我在都督府似乎听到有人叫林姑娘来着……后来那人说叫错了……” 几位夫人交换眼神。 一个将军,平白有了两位夫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有人望着林婉儿嘀咕:“说话呀,哑巴了?” 绿萝忙解释道:“我家夫人……伤了嗓子,早不会说话了!” 半夏叉腰冷笑:“不会说话,那她在府上是怎么念叨王夫人的呀?用脚念的吗?” 绿萝涨红了脸。 “还有,我家小姐连她的一碗妾室茶都没喝,叫姨娘尚不够格,竟敢妄称夫人!我今日便先教教你规矩!” 半夏可不是软柿子,从前是小姐让着她们,如今撕破脸了,还有什么可忍的? 半夏抬手就给了绿萝一巴掌! 林婉儿见状,抬手甩了半夏一耳光。 孟芊芊反手正手,啪啪两耳光还了过去,将林婉儿当场给打懵了! 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倒抽凉气的声音。 娘呃,好激烈呀! 众人看向孟芊芊,这个才是正室? 绿萝捂住脸,又怂又恼地说道:“你、你这样对我家小姐,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又唰的望向林婉儿,莫非这个才是—— 就在众人真假难辨之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怒吼声、惊叫声…… 紧接着,两个蒙面壮汉持刀冲进了铺子,其中一人的腋下夹着个大哭挣扎的孩子。 “把门关上!不然老子宰了他!宰了你们!” 他拿着刀对小二厉喝。 小二吓得将铺子门关上了。 “后门也关上!”抓孩子的蒙面人大喝。 另一个小二惊恐地照做了。 几位夫人吓得慌作一团。 抓孩子的壮汉暴怒道:“不许叫!谁叫老子杀了谁!” 夫人们死死捂住了嘴。 孟芊芊的眸光扫过两个壮汉。 二人受了伤,抓孩子的是轻伤,另一个右臂中了一刀,看暴露在外的刀口,像是伤于锦衣卫的绣春刀。 再结合那人的口音,孟芊芊差不多猜出二人的身份了。 “呜啊——呜啊——” 孩子哭闹不止。 轻伤壮汉烦躁得不行:“再哭!老子拔了你舌头信不信?” 孟芊芊平静开口:“他胳膊脱臼了,当然会哭,你再不放开他,他会疼死的。” 轻伤壮汉呵斥道:“死了不是还有你们吗?再抓几个不就好了!” 一个离林婉儿最近的夫人小声道:“哎呀,你不是将军夫人吗?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轻伤壮汉耳力极佳,一下子听到了,忙厉声道:“谁是将军夫人?” 那位夫人指了指林婉儿:“她!” “我家小姐不是!她才是!” 绿萝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孟芊芊。 轻伤壮汉咬牙:“娘的!到底哪个才是?” “我是。” 孟芊芊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我夫君陆凌霄,斩了你们北凉亲王的首级,杀了你们北凉十万将士,你们抓我回去,绝对比抓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价值。” 王夫人面色煞白:“北凉人?他们是北凉人?” “大哥。”轻伤壮汉看向另一人。 另一人阴鸷的目光扫过孟芊芊与林婉儿:“两个都抓走!总有一个是真的!” 轻伤壮汉:“这孩子……” “杀了!” “啊——”众人尖叫。 恰在此刻,大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倒。 陆凌霄一袭银甲,如神只一般,气场强大地踏了进来。 两个北凉的探子身形一滞。 林婉儿飞身奔向陆凌霄。 孟芊芊则扑向了北凉探子,从他手中夺下那个孩子,掌心朝上一送,把孩子的胳膊接了回去。 北凉探子失去了人质,转头把刀架在了孟芊芊的脖子上。 而与此同时,林婉儿也被另一个探子,一鞭子卷了回来。 陆凌霄只能救一个。 他咬牙,一刀斩断九节鞭! 林婉儿落入他怀中,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人,目光却望向了被北凉密探抓走的妻子。 孟芊芊安安静静的,没有呼救,也没有尖叫。 陆凌霄目光一凝,攥紧了刀柄。 第十八章 可愿意做本督的夫人 “小姐!小姐!” 半夏哭着追了出去。 一个年轻的妇人与她擦肩而过,跌跌撞撞奔了进来,朝着嗷嗷大哭的孩子奔了过去。 此时孩子正被王夫人牵着,轻轻安抚。 妇人对着王夫人扑通跪下:“多谢夫人救了我儿子!” 王夫人忙道:“救你儿子的不是我,是将军夫人!” 妇人抱住儿子,四下一瞧,看见了一身盔甲的陆凌霄与蒙着面纱的林婉儿。 老百姓不认识朝廷命官,可穿着盔甲的,应当是将军没错了,他身边之人想来是便是他的夫人。 她忙带着儿子过去道谢:“多谢将军夫人……” 一个夫人睨了眼林婉儿,冷冷地说道:“她才不是将军夫人!真正的将军夫人为救这儿的所有人,被两个北凉贼人抓走了!” “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女人也配自称将军夫人?” “方才不是当得挺过瘾吗?关键时刻,怎么不说自己才是将军夫人了?” 从孟芊芊挺身而出的一霎,便没人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而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妇人与林婉儿听的,也是说给陆凌霄听的。 你妻子以身涉险,你不先救自己妻子,竟然救了另外一个女人—— 陆凌霄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但听几位夫人说,孟芊芊救了孩子和他们所有人,他心中万分诧异。 那个小丫头胆怯得很,自保尚且不够,又哪儿来的胆子对抗北凉人?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眼下并非探究此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抓住那两个北凉密探,把孟芊芊救回来。 “我先救人,你先回去。” 陆凌霄说罢,转身就走。 林婉儿去拉他,没有拉住。 陆凌霄刚追到大街上,碰到了摔得头破血流的半夏,他将半夏拽了起来。 半夏一把推开他,大声哭道:“你走开!你让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你居然救一个狐狸精,也不救我家小姐……我讨厌姑爷!我讨厌姑爷!” 陆凌霄皱了皱眉,没辩驳什么。 半夏突然跪下,委屈又绝望地哀求道:“姑爷……求求你……把小姐救回来……她再怎么也是你妻子啊……” 陆凌霄握紧了刀柄:“我会救她回来的。” 却说两个北凉探子抓走孟芊芊后,立即劫了一辆马车。 轻伤的北凉探子赶车,孟芊芊与另一人坐在马车内,被对方用长刀抵着脖子。 “大哥,方才陆凌霄救下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只怕那个才是真的!这丫头对咱们毫无价值,带着也是累赘,不如杀了她!” 放过是不可能的,北凉与大周十年血海深仇,他们绝不会怜惜大周百姓! 他飞快地驾着车,“大哥,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不对劲!” 重伤的北凉探子说。 “哪儿不对劲了,大哥?” 重伤之人掀开车帘,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太安静了,这条街,几时这般安静过?” 听大哥这么一说,轻伤的北凉探子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仅如此,光天化日的,他的后背忽然毛骨悚然了起来,就好似……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停车!” 重伤之人大喝。 轻伤的探子赶紧用尽全力,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 而就在距离自己鼻尖的一寸之距,一道极细的丝线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这是锦衣卫的独门暗器,削铁如泥。 方才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他们与马车早已被削成两半。 他手脚一片冰冷,瞬间发了一身冷汗! “大、大哥……” 他吓得不轻,连说话都结巴了。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道漫不经心的笑声,往前定睛一瞧,就见空荡荡的街道,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紫色的身影。 他坐在雕龙刻凤的官帽椅上,脚下的奴才以背为凳,一动也不动。 他生了一张美而艳的脸、一双噙着笑意与危险的凤眼,唇角微微勾起,桀骜不羁。 在他身侧,站着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马车内,传来了重伤之人沉闷的嗓音:“原来是大都督,幸会,幸会。” 陆沅淡淡嘲讽道:“本督与你们北凉人有什么可幸会的?给本督杀了他们。” 锦衣卫抱拳:“是!” “慢!” 车内之人掀开了帘子,将孟芊芊推出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到:“大都督若敢动我二人一根手指,我便拉着她陪葬!” 陆沅笑道:“一个女人的死活,与本督何干?” 北凉探子把刀逼近了一寸:“她可是镇北将军陆凌霄的夫人!” “你也说了是陆凌霄的夫人,又不是本督的夫人。” 陆沅说着,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孟芊芊平静如水的脸上,“不如你问问她,可愿意做本督的夫人?若是愿意,本督今日便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放了你们两个。” “不愿意。” 孟芊芊淡淡说道。 陆沅望向持刀之人,无奈摊手,笑意更甚:“听见了?” 轻伤探子扔掉缰绳,抽出腰间长剑:“大哥!别和这小子废话了,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车内之人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不顾大周百姓的死活!” 他瞄准孟芊芊的手,狠狠地斩了下去! 孟芊芊没有闪躲,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车内。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自太阳穴射穿了他的脑袋。 他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笔挺挺地栽下了马车。 轻伤探子勃然大怒:“大哥——我和你们拼了!” 他飞身而起,越过暗器丝线,用尽全部力气一剑刺向陆沅! 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拉开大弓,三箭齐发。 铿! 空气里似是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碰撞声,其中一支正中要害的箭以几乎不可见的角度偏了毫厘。 北凉探子被射飞,重重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大滩鲜血。 锦衣卫指挥走过去,收了暗器丝线,蹲下身探了那人的伤,对弓箭手笑着道: “没想到你也有失手的时候,不过幸亏你失手了,不然咱们留不下这个活口。” 弓箭手古怪地皱了皱眉。 他……失手? 第十九章 大都督出手 “我不可能失手!” 弓箭手自屋顶一跃而下。 锦衣卫指挥使招呼手下过来处理尸体,带走那个还剩一口气的北凉探子。 弓箭手亲自检查了插进对方胸膛的箭:“怎么会……” 锦衣卫指挥使说道:“好好好,是你箭术精进了,连我都被你骗了,差点以为你真把人射死了。忘了和你说,大都督其实想要活口的。” 那人爆发出了致命一击,是有可能伤到大都督的,弓箭手就没想过让他活着。 “你出手了?你把我的箭弄偏了?” 锦衣卫指挥使道:“你箭那么快,我哪儿拦得住?承认失手不丢人,你才十六,那么好面儿做什么?” “十七。” 少年弓箭手纠正。 “行行行,十七,十七!” 锦衣卫指挥使哄孩子似的敷衍了一番。 蓝衣少年手持大弓、背着箭筒来到陆沅面前,委屈地说道:“我没失手。” 陆沅笑了笑,抛给他一盒周记的桂花糕。 少年在路边坐下,打开盒子数了数,英俊的小眉头一皱:“少了一块。” 陆沅又抛给他一盒,这一盒里恰巧多了一块。 少年把多出来的一块匀到第一盒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锦衣卫指挥使来到马车前,对孟芊芊客气地说道:“陆夫人,你可有受伤?” 孟芊芊道:“没有。” 北凉探子受了伤,劫持她的时候把血迹沾到了她的身上。 锦衣卫指挥使点点头:“马车坏了,请陆夫人移步。” 孟芊芊在他的带领下,上了另一辆马车。 陆沅也在,依旧是那副慵懒不羁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孟芊芊坐得远远的,恨不得快掉出去。 陆沅笑了笑:“就这么怕本督?”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差点儿死在大都督手上,不敢不怕。” 陆沅冷冷一笑,没辩解什么,也没问她怎么被北凉人给劫持了。 一路无话。 马车驶入都督府。 陆沅干净昂贵的鞋履踩在车夫稳如磐石的脊背上,也不知是对谁吩咐道:“带她去汀兰苑。” 都督府的下人全都训练有素,心中闪过惊诧,面上半分不显。 孟芊芊虽是第二次来都督府,可上一回压根儿没进来,不知汀兰苑为何处,只是默默地跟着下人去了。 “姑娘,请进。” 丫鬟不知她身份,见她年龄小,便以姑娘相称。 孟芊芊进了厢房。 “奴婢去打水,姑娘稍后。” 丫鬟刚走没多久,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呲溜呲溜地爬了过来。 她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身上是栩栩如生的虎纹小棉袄。 她动作可利索了,那么高的门槛,她的小短腿用力一迈,自己把自己摔过来了。 孟芊芊扭头一瞧:“昭昭?” “呜哇。” 小家伙立马委屈了,坐在地上小嘴儿一瘪,乌溜溜的大眼睛变得泪汪汪的。 说哭就要哭了! 孟芊芊上前去抱小家伙,可一想到自己浑身血淋淋的,又及时收回了手,改为摸摸她的小虎头。 小家伙指向外头,呜哇呜哇地控诉着,小表情超凶! 孟芊芊虽然听不懂,可莫名觉着小家伙在骂人,也不知骂谁,骂得还挺脏。 孟芊芊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给小家伙喂了一顿奶。 宝姝吃饱喝足,餍足得直翘小脚脚。 “呜哇。” 她躺在孟芊芊怀里,指了指外面。 “想出去玩?” “呜哇。” 孟芊芊叹道:“你爹太凶残了,我可不敢乱走,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来到门口的陆沅:“……” 二人到底是去了花园。 陆沅最厌烦吵闹,府上的下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都督府多年如一日,宛若一潭死水。 然而这一下午,整个园子都是宝姝呵呵哈哈的笑声。 日暮时分,陆凌霄找上了门来。 陆沅去花厅见了他。 “大都督。” 陆凌霄拱手行了一礼,“听闻大都督亲自带锦衣卫抓住了北凉逆贼,还将下官的妻子带入了都督府审问。下官的妻子与此事无关,请大都督明鉴。” 陆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陆大将军动作可真快,这才过去一整日,便寻到都督府来了,本督差点儿以为,你忘了这回事儿呢。” 陆凌霄压下心中不快,正色道:“下官没料到,大都督会亲自审理此事,还以为是去了锦衣卫司。” 陆沅笑道:“你来得正好,与本督一块儿审审那个活口。” 陆凌霄只得应下:“是!” 二人来到都督府的地牢,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陆凌霄是上过战场的人,再惨绝人寰的场面他也见过,然而来了此处,仍令他有一种浑身不适之感。 惨叫声自一间密室中传出,不难猜出里头的人正遭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与折磨。 “陆将军?” 陆沅回头,含笑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定了定神,迈步跟上,进了密室。 那名探子双手被缚,高高地悬吊在一根柱子上,浑身布满鞭痕与烙痕,皮肉灼烧的气味令陆凌霄狠狠皱起了眉头。 陆沅摆了摆手。 行刑的侍卫退到了一旁。 陆沅勾唇一笑,望向那名探子,问道:“谁放你们进关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虚弱而讥讽地说道:“目的……自然是要……杀你们大周的……皇帝……” 陆沅笑道:“原来如此,早知不拦着你们了。” 陆凌霄虎躯一震,无比震惊地看向陆沅。 陆沅指了指陆凌霄:“我身边这位陆将军,你认识?” 北凉细作讥笑着看向陆凌霄:“认识……怎么不认识……” 陆沅挑眉:“哦?” 北凉细作对陆沅道:“你不是问我……谁放我们进关的吗……陆大都督如此聪明……该不会……猜不到?” 陆沅笑了:“你是说,放你进玉门关的是陆将军?” 陆凌霄脸色一变:“你别信口开河!我从未见过你们!” 陆沅饶有兴致地说道:“陆将军别急呀,听他把话说完。” 陆凌霄握紧了拳头。 他就说他怎么如此好心,竟带着自己一同来审问细作,敢情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只因自己不接受他的拉拢,他便打算用此卑劣手段栽赃自己,毁去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军功吗? 北凉细作笑得猖狂:“我今日这么巧……就抓了他的夫人做人质……这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陆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的意思是,陆夫人也是你们同伙?” 北凉细作笑道:“正是!他们两个……都是我北凉潜伏在……大周的……” 扑哧—— 利刃入体。 陆凌霄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柄贯穿了胸膛的绣春刀。 陆沅抽出北凉细作胸口的绣春刀,扔给一旁的锦衣卫,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手,风轻云淡道: “有些话,倒也不必说完。” 第二十章 圆房 半刻钟后。 陆凌霄从地牢出来,望了眼穹顶的乌云遮月,眼神凉了下来。 这位大都督的嚣张与心狠手辣,比传闻中厉害十倍、百倍不止。 大周有此佞臣,实属祸害,得尽快替朝廷、替陛下除此祸端才行。 陆凌霄上马车时,孟芊芊已经在里头了。 想到地牢发生的事,他胸中郁闷,却又无法对她言说,毕竟她只是个后宅的小妇人,根本不懂这些。 他在孟芊芊对面坐下。 孟芊芊没有看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压根儿不打算理他似的。 陆凌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又换了衣裳,只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回倒是没再质问。 “今日……可吓到了?” 孟芊芊没理他。 “可有受伤?” 陆凌霄接着问。 孟芊芊依旧不搭理。 陆凌霄道:“娘很担心你,曾祖母也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孟芊芊仍是沉默不言。 陆凌霄蹙了蹙眉:“你倒是说句话。” 孟芊芊冷冷地看向他:“夫君希望我说什么?说我很好,说我有惊无险,说北凉探子没有差点儿杀了我,说锦衣卫的暗器没有险些将我切成两段!还是说,我的夫君口口声声会来救我,却一直等到天黑了才姗姗来迟,若是大都督怀疑我半分,只怕替我收尸,夫君都赶不上热乎的!” “啊,也不奇怪了,夫君你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送给北凉人的!我没死,夫君不能与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栖,是不是好可惜?” “孟氏!” 陆凌霄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他忘了这是在马车里,嘭的一下撞到了车顶,疼得他面容一抽,又咬牙坐下。 “我几时将你送给北凉人了?你休要胡言乱语!婉儿她有了身孕,若不救她,她极可能一尸两命!再者,她离我也更近些……” 孟芊芊淡淡一笑:“带她去都督府享受我的身份,也是因为她离夫君更近?” 陆凌霄恼羞成怒:“你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孟芊芊:“呵。” 陆凌霄道:“还有,你生我的气,只管冲着我来,不必总是扯上婉儿,她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在都督府是为大局考虑,她也是不想影响我前程,才没对人澄清。你犯不着像今日这样,当众揭穿她、羞辱她。” 孟芊芊气笑了:“她对你说的?” 原本以为,男人的心盲了,眼睛也就瞎了,却原来不仅如此,就连脑子都坏掉了呢。 林婉儿冒充她,顶替她,而他却在怪她揭穿她。 这就是她为之守寡五年的夫君。 她不信没人告知他全部的事情经过,可他就是不愿意信他的婉儿做错了。 他的婉儿即使错了,那也是被逼的,也是有缘由的,只有自己,干什么都是错的。 她只要坐在正妻的位子上,就永远是欺负林婉儿的一方。 哪怕被顶替身份的是她,被丢下的也是她。 陆凌霄道:“谁说的不要紧,有些事情,希望你别误会,婉儿不澄清是为大局考虑。” 孟芊芊道:“跑得比兔子还快,也是为大局考虑?” 陆凌霄皱了皱眉:“婉儿当时朝我冲过来,是为了保护我,想替我挡北凉人的刀,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父兄在与北凉一战中牺牲,父子二人皆是忠烈,她亦是有气节的女子。你以为她没被北凉人抓走过吗?你好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而她,不仅被废去一身武功,嗓子也让北凉人毒哑了,这些都是我欠她的。” 孟芊芊一遍遍捋着手中的丝帕:“谁弱谁有理吗?” 陆凌霄张了张嘴:“我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孟芊芊深邃的眸光望进他眸子,“你只记得你欠她,你欠我的呢?” 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但就是犹如一把宝剑,带着冰冷直白的犀利,令人无法逼视。 陆凌霄移开视线,双手扶在膝盖上,低声道:“你怎么又提银子?” 原来在这个男人心里,他欠她的只有银子。 孟芊芊道:“不提银子,难道提我们之间的夫妻之情?将军怕是忘了,你与妾身没有这个。” 陆凌霄沉声道:“不就是让你垫了些银子?等陛下的封赏到了,还你便是!” “那好,回去了我会让人把账本给夫君送过去,请夫君不要食言,尽快还清妾身的嫁妆!” 孟芊芊说完,马车也到了陆家,她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陆凌霄气了个倒仰。 算了! 今日她受了委屈,撒气就撒气。 陆凌霄回府后,先去给陆母报了个平安,随后去书房见了陆行舟。 他将地牢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当听说北凉探子是来刺杀圣上时,陆沅竟讲了一句“早知便不拦着了”。 对于陆沅的嚣张与狼子野心,陆行舟见怪不怪,不过在听到陆沅竟然二话不说就杀了污蔑陆凌霄与孟芊芊的北凉探子时,他仍是有些惊到了。 半晌,陆行舟喃喃道:“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拉拢你。名义上把芊芊带去都督府审问,实则是引你前去,想卖你一个人情。杀掉朝你泼脏水的北凉密探,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他信你。” 他说的是朝“你”泼脏水,而不是你们。 在陆行舟看来,大都督所作的一切皆是为了拉拢自己儿子,与孟芊芊无关。 陆凌霄也觉得父亲言之有理:“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陆行舟:“明面上不要得罪他,先静观其变。” 陆凌霄:“知道了,父亲。” 陆行舟又道:“还有一事,你回来有段日子了,一直冷落芊芊,今晚你搬去海棠院,在芊芊怀上嫡子前,不许搬出去。” 陆凌霄脸色一变:“父亲!” 陆行舟严厉地说道:“做不到,就把那个姓林的女人撵出去!” 从书房出来,陆凌霄叫来院子里的小厮:“刚刚谁来过?” 小厮答想了想,答道:“大少夫人。” 陆凌霄一点点攥紧了拳头。 夜里飘起了雪,寒风凛冽。 半夏刚要把门关上,就见陆凌霄神色冰冷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撇过脸,姑爷都不叫了。 陆凌霄径自进了屋。 孟芊芊吃着炸果子,在看话本,扫了眼地上的人影,问道:“这么快就来还银子了?” 陆凌霄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回府后,去见过父亲了是不是?” 孟芊芊嗯了一声。 陆凌霄的拳头捏紧:“果然是你!亏我先前还觉得你今日受了委屈,怎么冲我撒气都是应该的,我万没料到你竟如此心机!用父亲与婉儿来逼我!” 孟芊芊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微微皱眉道:“要发酒疯,回你自己的院子发。” 陆凌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拽起来,重重地扔到床铺上,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不就是想圆房吗?本将军成全你!” 第二十一章 痛揍陆凌霄 孟芊芊手中的话本掉落在了床前的踏脚上。 陆凌霄欺身而上,一只膝盖跪在孟芊芊的身侧,双手扣住孟芊芊的手腕,将她虚虚地压在身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躺在他身下,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拒绝与挣扎。 陆凌霄冷冷地说道:“你还真是……顺从!” 冬季衣衫厚重,她出门又总是穿着斗篷,乍一看,并不如婉儿娇弱,可此时此刻,陆凌霄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只觉一不小心便能折断。 她刚来陆家时,他其实远远地看过她一眼。 那是个圆润润的小馋丫头,五年过去,她竟变得如此清瘦…… 陆凌霄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紧了紧,醉红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犹豫。 可一想到她为了与他圆房,不惜如此不择手段,他心底的那丝不忍顷刻间烟消云散! 就算自己再粗鲁地对待她,也是她自找的! 就在陆凌霄抬手去撕扯她的衣衫,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停下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人盘腿坐在床内侧,双手抱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虎躯一震,酒瞬间醒了:“曾祖母?” 要命了! 曾祖母怎么会在这儿? 老太君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欺负芊芊?” 陆凌霄忙道:“我没有……” 老太君对准他脑袋,一个大耳瓜子呼了过来:“你当我瞎?我都看见了!” 陆凌霄被打得脑袋一嗡。 “臭小子居然敢摔芊芊?我让你摔!让你摔!” 老太君左右开弓,耳刮子打得呼呼的。 陆凌霄的赶紧放开孟芊芊,抱头躲下床:“曾祖母!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误会了……” “还敢狡辩!” 老太君也跳下床,耳刮子扇得不过瘾,她抄起桌上的洗衣棒,对着陆凌霄一顿痛揍! 陆凌霄不敢还手,被揍得满屋子逃,可屋子就这么小,他往哪儿逃? “不许弄脏桌子!” 得,上桌子不行。 “给我下来!” 躲房梁上不行! “跑那么快,想累死我!” 快一点也不行?! 眨眼间,陆凌霄便挨了老太君好几棍子。 曾祖母的身子比五年前硬朗了许多,揍得真疼。 他是武将,更大的疼痛也经历过,可战场受伤,与被曾祖母痛揍不一样,很丢脸的啊! 他一边抱头逃窜,一边咬牙看向拔步床的孟芊芊。 孟芊芊已经坐起来,吃着炸果子,歪头看他挨揍。 陆凌霄狠狠咬牙:“这个女人……” 一分神的功夫,老太君逮住了他,一闷棍敲了下来! “呔!” 陆凌霄:“……!!” 一刻钟后,老太君将被自己揍得满头包的陆凌霄揪去了陆行舟的书房。 陆行舟见到二人,满脸错愕:“祖母,这是……” 老太君凶巴巴地说道:“管好你儿子!子不教,父之过,这小子再敢对芊芊动手,我连你一起揍!” 待老太君离开,陆行舟冷冷地看向了儿子。 满脸潮红,一身酒气,一看就是喝多了。 陆行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让你搬去芊芊的院子,不是让你去撒酒疯的!” 陆凌霄辨无可辨。 他适才……的确粗鲁了些,不过要不是她耍心机,他何至于如此生气? 陆行舟烦躁地说道:“滚回自己院子反省!” 陆凌霄走了。 陆行舟望着他的背影,宽袖一拂:“不懂事!” 小厮讪讪问道:“大爷是说大少爷不懂事,还是少夫人不懂事?” 陆行舟道:“两个都不懂事!” 顿了顿,陆行舟去了陆母的屋子。 陆母上次扭伤了脚,又被老夫人叫去忙碌一早上,至今未能痊愈。 陆行舟和她说了儿子的事:“你也劝着点儿芊芊,别耍小性子,霄哥儿终究是她丈夫,哪儿有把丈夫往外推的道理?” 今日之事,儿子的确做得不妥,可儿媳动不动就搬老太君当救兵,也属实不大应该。 小俩口的事,关上门来自己慢慢解决,再不济也还有公婆,如今闹得府上人尽皆知,哪儿有这么落自己丈夫颜面的? “知道了。” 陆母垂眸应下。 陆行舟听出了她的敷衍与不情愿:“我知道你疼芊芊,可霄哥儿毕竟是你亲生的,你也不希望家宅不宁、夫妻不和的消息传出去,影响他仕途?” 说着,陆行舟站起身来,“你让人准备晚饭,我今夜留宿。” 陆母的身子僵住。 北凉探子当街行凶的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同时在坊间传开的还有镇北将军夫人舍身救人之事。 众人纷纷夸赞将门无弱女,连带着陆凌霄在民间的声望也水涨船头高。 然而就在陆家人沾沾自喜时,王御史一本奏折弹劾了陆凌霄。 言其宠妾灭妻,逆三纲五常,能而不贤,德行有亏,不配为正三品镇北将军,且其知律犯律,情罪重大,理应从重处罚! 当被问到证据时,王御史挺直腰板:“哼,臣的拙荆亲眼所见!陆凌霄带着外室去都督府赴宴,并以陆夫人相称,更是在被刺客抓走那日,为救外室,置妻子性命于不顾!此等德行败坏之人,臣恳请陛下,罢免他的官职!” 少年天子扭头,看了眼帘子后空空如也的座椅,对王御史道:“朕知道了。” 下了朝,陆行舟追上王御史,拱手道:“王大人,此事多有误会,犬子他……” “哼!” 王御史鼻孔朝天,拂袖而去! “父亲!” 宫门口,陆凌霄快步迎了上来,他头上还有几个大包没消,是以戴了斗笠遮掩。 他已从先出来的官员嘴里听说了自己被参一本的事。 “瞧你做的好事!”陆行舟低呵。 “父亲……” 陆行舟道:“好在大都督今日没来上朝,陛下暂时没做决断。你即刻随我去一趟都督府。” 陆凌霄握拳:“父亲是让我去求那个佞臣?” 陆行舟道:“眼下别无他法。” 陆凌霄蹙眉:“他拦得住王御史吗?” 王御史两袖清风,软硬不吃,朝堂上半数的人都被他参过,大都督也不例外。 陆行舟道:“他拦不住不打紧,你别忘了,他也是证人,只要他一口咬定去都督府赴宴的人是你和芊芊,王夫人的证词便不攻自破了。” 这世道,终究是更偏向男人,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第二十二章 陆家倒大霉了 父子二人马不停蹄地去了都督府,哪知陆沅也不在府上。 陆凌霄皱眉:“父亲?大都督去哪儿了?” 陆行舟摇头:“为父也不知。” “父亲,他会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 陆凌霄对这位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权倾朝野的大都督没有任何好感。 陆行舟并不认为陆沅会故意躲他们,只是他心中也颇为诧异。 陆沅跋扈是跋扈了些,却还算勤勉,他去哪儿了?有什么事比早朝更重要? 禅房。 一袭紫衣的陆沅跽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小虎崽打扮的宝姝在他身后爬来爬去。 他对面,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灰袍僧人。 僧人端坐着,手中捻着佛珠,目光空幽。 陆沅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将滚烫的茶壶放回桌上。 宝姝伸手去抓,被陆沅拿开。 宝姝又去抓桌上的点心,这回陆沅没管,她趁其不备塞进嘴里,难吃得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陆沅道:“听闻您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僧人没有说话。 陆沅笑了笑:“北凉来了密探,一共五人,无一活口。” 僧人依旧不言,也没去喝陆沅倒给自己的茶,只是有条不紊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陆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自五年前,楚大元帅被夫人所杀,玉门关失守,二十万大军几近覆灭,只效忠楚大元帅的一万黑甲卫也不知所踪,没了楚家镇守的边关,犹如累卵,不堪一击。” 言及此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在打了五年,终是打赢了,您觉得,这场仗打得如何?” 僧人一颗一颗地捻着佛珠。 宝姝被他的佛珠吸引,呲溜呲溜地爬了过来,上手就抓。 僧人见小家伙两眼放绿光,松开手来,眉目温和:“小施主如此喜欢,看来是与我佛有缘,此佛珠便赠予小施主。” 宝姝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呜哇!” 陆沅:“不能吃的。” 宝姝小脑袋一甩,立马不要了。 另一边,孟芊芊称在铺子里受了惊吓,需卧床静养一阵子,又不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气得半死。 孟芊芊可不管她气不气,自顾自地在房中看账。 那日她本打算去收铺子的,不曾想出了北凉密探的事,由于事关重大,京兆府的人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都有官差明察暗访。 孟芊芊暂时不想暴露自己是新东家的事,决定等风头过去了再去收铺子。 李嬷嬷问道:“小姐,这本账您不是已经看过了?” 孟芊芊提笔写下账目:“之前只是粗略地看,如今我要记下来,哪些是我们自己花的,哪些是贴补出去的。” 见李嬷嬷欲言又止,孟芊芊问道:“嬷嬷,怎么了?” 李嬷嬷心疼地问道:“小姐,为何不与姑爷解释,那日不是你去找大爷,是大爷让人喊你过去的?”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她从都督府回来,陆行舟立即喊她去书房,问了被劫持的来龙去脉。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行舟猜到此事会对陆凌霄的声誉有损,于是对她说,他会让陆凌霄搬去海棠院,不再专宠那个女人。 李嬷嬷叹道:“姑爷怎么就是看不见小姐的好呢?” 孟芊芊接着记账:“他看不看得见,不重要。” “小姐!” 半夏拎了食盒入内,关上门,笑嘻嘻地走上前,把食盒里的早饭端了出来。 一碗薏米粥,一碟小菜,两个竹笋肉包,一盘水晶腊肉。 最近公中的伙食很差,只有粥和小菜,包子与腊肉是半夏自己在小厨房煮的。 李嬷嬷端了热水与帕子过来。 孟芊芊洗着手,问道:“炭送去母亲那边了吗?” 半夏笑道:“送去了,真让小姐猜对了,她们问炭是哪儿来的,奴婢按小姐吩咐的,说是老太君给的!” 自从孟芊芊被“榨干”后,老夫人当起了家。 她抠抠搜搜的,不仅伙食变差了,就连炭都少了,还从银炭变成了黑炭,熏得慌。 孟芊芊自己买了炭,掺在内务府送给老太君的炭敬里。 老太君一贯只待陆母与孟芊芊好,她把炭分给她俩,没人怀疑。 孟芊芊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问道:“笑得这么开心,有喜事?” 半夏神秘兮兮地笑道:“嘻嘻,小姐,您今日没出院子,怕是不知道咱们府上来了个神婆?” 孟芊芊喝粥的动作一顿:“唔,有这回事?” 李嬷嬷纳闷道:“请神婆作甚?谁请的?” 半夏叉腰道:“老、夫、人!老夫人说啊,咱们府上今日不太平,定是招了脏东西,于是让人请来仙姑开坛做法,那仙姑一来便指着咱们海棠院,说海棠院黑气笼罩,脏东西就在咱们这儿!” 孟芊芊淡淡一笑:“她是想报自己孙子在海棠院被揍的仇呢。”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后来呢?” 半夏绘声绘色地说道:“后来,那仙姑端了一大盆狗血,要来咱们院子驱邪,谁知没走两步,被老太君把狗血抢了,一盆子全扣在了老夫人头上!” “噗——” 稳重如李嬷嬷,也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孟芊芊听着,亦觉得十分解气。 半夏说道:“天儿这么冷,我估摸着,她洗狗血都得洗上一整日呢!” 孟芊芊点头。 那画面,想想就浑身舒畅。 从姑爷带了个女人归家,李嬷嬷心里便像是堵了块儿大石头。 这几日,郁气是真真儿散了不少。 李嬷嬷去添了块炭:“年关将至,往年小姐给银子给的大方,几位大管事各得十两,各院小管事得五两,便是做洒扫的粗使丫鬟,也有百来个铜板,谁不说一句小姐当家当得好?就不知今年,老夫人亲自当家,会把这个年过得怎样?” 半夏哼道:“我看她,一个铜板也抠不出!” 陆家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孟芊芊不在乎,她只在乎陆凌霄何时还她银子。 却说陆家父子在都督府等了一整日,腿都坐麻了,总算等到陆沅回府。 陆行舟赶忙行礼,如实道明来意。 陆沅勾了勾唇:“陆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被杀头的。” 陆行舟脸色一变。 陆凌霄上前一步,正色道:“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我父亲无关!” 陆沅笑意更深:“陆将军好胆量,本督甚是欣赏。来人,把陆将军抓起来!” 第二十三章 做寡妇更舒心 陆行舟彻底惊呆了。 陆大都督对他们一直是极为拉拢的态度,本以为这一次上门求他之事必是水到渠成,可他竟然一反常态,把陆家人给抓了? “大都督——” 陆沅笑道:“陆大人可是觉得自己也是从犯,想一起去吃顿牢饭?” 陆行舟立马不吭声了。 他看了眼被锦衣卫摁住的儿子,暗暗攥紧了手指。 他算是见识到了陆沅的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这位大都督的心思与脾性,天底下怕是没一个人摸得准! 陆行舟不能折进去,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救儿子出来。 “陆沅!” 陆凌霄狠狠地瞪向陆沅。 这一刻,他对这个当朝奸臣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陆沅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闲庭信步地进了府。 马车上,宝姝呜哇呜哇炸毛狂怒,似是在控诉某人又把她忘下啦! 陆凌霄被大都督抓走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陆家。 老夫人刚洗了一天的狗血,气儿还没消呢,孙子被抓了! 这如何能忍? “到底怎么回事?” 她怒喝。 丫鬟不敢隐瞒,把从外院打听到的情况说了:“都赖大少夫人,非得拆穿林姑娘,这下好了,大少爷又是宠妾灭妻之罪,又是欺君之罪,被锦衣卫给关起来了!指不定怎么毒打呢!” 锦衣卫在京城的名声可不算美,严刑拷打、监视暗杀、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全让锦衣卫干了。 让锦衣卫捉走,几个能有好下场? 老夫人心疼坏了。 她就这么一个嫡孙,在边关苦了五年不够,回来又遭此飞来横祸——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孙子做错了,要错也是那个丫头的错! 若不是她在大庭广众捅穿了林婉儿,把事情闹大,自己孙子也不会被御史参上一本,更不会背上欺君的罪名!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过门!真是丧门星!让她给我滚去都督府!跪到大都督放人为止!否则她也别回陆家了!我陆家没这么个祸害自己丈夫的宗妇!” 丫鬟把话带到了海棠院。 半夏气得不轻,叉腰跺脚:“凭什么呀?小姐错哪儿了?明明是姑爷自己太过分,他不从边关带个狐狸精回来,能有如今这些麻烦?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家,早知还不嫁呢!” 李嬷嬷也替自家小姐感到委屈,老太爷若是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孙女,被推进这么一个火坑,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小姐,要听老夫人的……去都督府求情吗?” “不去。” 孟芊芊核着账,不假思索地说道。 李嬷嬷叹气:“不去也好,我听说那位大都督不是善人,去了恐怕也只有被羞辱的份儿。” 老夫人哪儿是让小姐去求情啊,分明是想折磨小姐,自己孙子难过,便让小姐一并不好过。 李嬷嬷对半夏道:“一会儿老夫人再派人过来,便说小姐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 半夏认真点头:“知道了,嬷嬷!” 老夫人派人来催了三次,骂了三次,全被半夏挡了回去。 老夫人差点儿气晕,若不是洗狗血洗得浑身无力,她高低要来海棠院,亲自抽孟芊芊几耳光。 陆行舟奔波了一整夜,找了不少同僚,可人家一听是大都督下令抓的人,全都推脱掉了。 在边关倒还罢了,这可是京城,大都督一手遮天,谁敢替陆凌霄求情? 倒也有不惧陆沅的,问题是那些天潢贵胄陆行舟也攀不上。 无奈之下,陆行舟硬着头皮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刚睡醒,甫一瞥见个狼狈东西,吓了她一跳! “祖母。” 陆行舟忙躬身行礼。 老太君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陆行舟道:“霄哥儿出事了,恳请祖母出面,替霄哥儿求求情。” 老太君有诰命在身,又上了年纪,陆沅便是再嚣张跋扈,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老人家。 上回在都督府,陆沅问候了老太君,兴许,他会看在老太君年事已高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老太君头一甩,两眼望天:“我不去!臭小子欠收拾,抓得好!” 陆行舟:“……” 老太君痴痴呆呆的,和她讲道理讲不通,她根本不明白被锦衣卫抓走意味着什么。 可倘若逼下去又恐她犯病,那样别说求情,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陆行舟头疼地出了院子。 海棠院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过,却不是老夫人那边派来的,而是林婉儿。 半夏把人堵在门口:“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林婉儿冷冷地扫了半夏一眼,一把推开半夏,进了孟芊芊的屋。 “小姐——” 半夏追了进来。 孟芊芊对半夏道:“你去看看鸡丝面煮好了没,和嬷嬷说一声,我想吃辣,让她浇两勺辣油。” 半夏瞪了瞪林婉儿,鼻子一哼去了小厨房。 孟芊芊正在吃燕窝。 她穿着嫩粉色小袄,灵气而明艳,宛若一朵初春的花蕾。 林婉儿来到孟芊芊面前,眸光一扫,就要去拿桌上的笔墨。 孟芊芊淡道:“别碰我东西,要说什么就说,我看得懂。” 林婉儿狐疑地蹙了蹙眉,用手语比划道:陆郎被抓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我知道。” 见她果真通晓手语,林婉儿更是一惊。 孟芊芊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血燕,淡淡问道:“不装了?” 林婉儿冷冷地撇过脸,半晌,平复了一下情绪,比划道:你一点儿也不担心陆郎? 孟芊芊:“我为何要担心?” 林婉儿:他是你夫君。 孟芊芊笑了:“现在记起他是我夫君了,苟且的时候就给忘得一干二净啦?” 林婉儿握拳。 她比划道:他若死了,你不怕自己真成了寡妇? 孟芊芊淡淡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做寡妇的日子,可比如今舒心多了。” 林婉儿闭了闭眼,忍住不悦,比划道:我知道你对我多有怨言,你怎么找我算账都行,可陆郎不能出事。我有个法子救他,需要你配合。只要能救出陆郎,我……我可以允许陆郎……与你圆房! 第二十四章 将门,你不配! “原来,我圆房,还需要你来允许,真是好大的口气!” 孟芊芊嘲讽地笑了。 这两个人,当真是绝配,都把圆房当作对她的一种莫大恩典。 包括她的公爹也一样,觉得他的儿子是个香饽饽,只要回到她身边,她就该对自己承受的一切逆来顺受,甚至感恩戴德。 他们就不问问她,她想不想要吗? “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我家小姐与姑爷圆房,用得着你来允许?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没当家主母的命,居然摆上了当家主母的谱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德行!” 半夏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对着林婉儿就是一通臭骂。 她家小姐招谁惹谁了,被一家子如此作践,如今竟连一个外室狐狸精都想骑到她家小姐头上,太不要脸了! 李嬷嬷也沉着脸入内,站到自家小姐身边,对林婉儿说道: “老奴叫您一声林姑娘,但您别真把自己当个姑娘,谁家好姑娘上赶着给人做小,还大言不惭跑到大妇跟前儿耀武扬威的?我家小姐心宽,不与你计较,可人不能自己没点儿自知之明,说句难听的,你在外头怀的孩子,我家小姐不认,他就是个野种,连庶子都是当不得的!便是一碗红花给你堕掉,也没人能言我小姐半句不是!我要是你,就夹着尾巴做人,少出来给人晦气!” 李嬷嬷一般不这么毒舌,可毒舌起来就不是一般人了。 林婉儿被噎得满脸涨红。 她捏紧了手指,对孟芊芊打着手语道:我出身将门,学的是上阵杀敌的本事,你们内宅勾心斗角的那一套,我是不懂,也不屑懂! 孟芊芊呵了一声:“抢别人丈夫,无媒苟合,也是你在将门学来的本事?少侮辱将门二字,你不配!” 林婉儿:你可知我是谁? 孟芊芊:“我管你是谁,滚!” 半夏立马指向门外:“我家小姐让你滚啊!” 林婉儿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狠狠瞪了孟芊芊好几眼,愤愤不平地出了海棠院。 刚走到小花园,她碰到了从老太君那边过来的陆行舟。 她调整好神色,躬身行了一礼。 陆行舟对这个给自己儿子带来无尽麻烦的孤女并无好感,若非她父兄对儿子有救命之恩,加上她又怀了儿子的骨肉,他不会同意把人留在府上。 他没理林婉儿,迈步就走。 林婉儿拦住他,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陆大人可想到办法救陆郎了? 陆行舟严肃地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林婉儿继续写道:我有办法救陆郎。 陆行舟步子一顿,终于拿正眼看向了她:“你?” 林婉儿:没错,我方才去找大少夫人,就是为了救陆郎一事,只不过,她将我轰了出来。 小妾跑去找正妻,被轰出来也不奇怪。 陆行舟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道:“说说你的法子。” 林婉儿露出自己左手虎口上的伤痕:最好的法子是让大少夫人在手上做出一样的伤,一口咬定当日去赴宴的人是她。 陆行舟想了想:“新伤与旧伤不同?” 林婉儿写道:自然不同,可若是又被烫伤,或刮伤了呢?谁又知道这里原先是什么样? 陆行舟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林婉儿:大都督与王夫人都是宴会上的证人,既然大都督不肯改口,那就让王夫人改口,大少夫人对王夫人有救命之恩,只要她出面求王夫人,别说改口,便是让王御史撤销对陆郎的弹劾,也非难事。 陆行舟皱眉:“这倒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林婉儿写道:办法虽好,只可惜大少夫人拒绝了我,让我滚出海棠院。 陆行舟脸色一沉:“她是因为这个把你轰出来的?她就那么不想救自己丈夫?” 林婉儿写道:我说只要她肯答应救陆郎,我可以把陆郎让给她,她仍不同意。不过,她孟芊芊不救,我林婉儿救! 陆行舟问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林婉儿自荷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玄铁令牌递给陆行舟。 陆行舟接在手里沉甸甸的,虽不认识,却莫名感到了一股武将的肃杀之气:“这是……” 林婉儿写道:“黑甲卫的令牌,我父亲乃是楚大元帅麾下的十二卫之一,我兄长也是黑甲卫,我愿以父兄的功劳,换陆郎一命!” “你为何不早说?” 陆行舟一直以为她父兄只是边陲临阵任命的小将,毕竟若是大将,早去论功行赏了。 林婉儿:楚大元帅死后,他的一万黑甲卫不知所踪,若是让北凉人知晓我身份,必定会来抓我,从我这儿逼问黑甲卫的下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与腹中孩儿的安危,非有意隐瞒大人。 陆行舟神色复杂地问道:“凌霄知道吗?” 林婉儿点头:是他的主意。 “原来如此。”陆行舟感慨万千,“你放心,我陆家定会护你周全!” 林婉儿郑重地写道:只要能救陆郎,我死不要紧。 陆行舟想到了孟芊芊,从前没觉得那孩子不好,如今一对比,越发觉着孟芊芊不懂事,为了耍性子,置自己丈夫的安危于不顾。 相较之下,林婉儿对自己儿子情意深重多了,也远比她顾全大局。 陆行舟对林婉儿颔了颔首,带上令牌,入宫面圣。 绿萝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小姐,等救出将军,大爷和老夫人都会给你撑腰的,到时候,看海棠院那位拿什么和小姐横!” 上午,京城下了一场小雪,地上铺了细碎的雪粒,很快被下人打扫干净。 孟芊芊带着熬好的汤药去了陆母的院子。 老太君也在。 陆母的情况很糟糕,一宿未眠,今早咳了血,刚刚才勉强睡下。 老太君看着陆母苍白的脸,闷闷地叹了口气。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陆母。 在这个家,对自己好的,也只有老太君与陆母了。 从主院出来,半夏小声叹道:“大夫人真可怜。” 半夏并不同情姑爷,可大夫人是好人,大夫人伤心成这样,她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都督府求个情啊?” 第二十五章 军法处置 夜里,京城又下了一场雪,天凝地闭,万籁寂静。 房中的红萝炭烧得火旺,一道紫色身影慵懒悠闲地坐在铺着虎皮的官帽椅上,冷峻的眉眼被炭火映出几分暖意。 孟芊芊翻了个身,睁眼瞧见坐在对面的男人,神色平静得宛若一汪波澜不惊的潭水。 她缓缓坐起身来。 陆沅翻了翻手中的话本:“难看死了,让本督知道是哪个考生写的,定让他连贡院都进不了。” 这位大都督还知道这个? 幸亏人家用的全是化名,不然一身才学,只因生计所迫写了点儿狗血,便要无缘于会试,当真会冤死。 孟芊芊问道:“昭昭呢?” “呜哇!” 一颗戴着虎头帽的小脑袋自她被子里钻了出来,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她。 孟芊芊会心一笑:“几时钻到我被子里去了?” 宝姝将热乎乎的水囊递给孟芊芊,然后呲溜溜地爬进孟芊芊怀中,无比娴熟地一躺,扬起下巴,神气地翘起了小脚脚。 孟芊芊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蛋。 宝姝把右脸也凑过去,似是在说,这边也捏捏。 孟芊芊笑了。 陆沅嗤了一声:“陆凌霄被抓了,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他被抓,干我何事?” 孟芊芊拿出提前在床头柜上备好的干净帕子。 宝姝无比配合地扬起下巴,方便孟芊芊垫帕子。 陆沅冷笑,目光依旧是看着手里的话本:“不替他求情?” “我若求情,大都督可愿放人?” “不放。” 孟芊芊似是而非地笑了声。 陆沅继续看话本:“若是别的女人,怎么也会去都督府求个情试试,成败与否,至少不落人口实。” 孟芊芊道:“名声,很重要吗?” 陆沅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难辨:“确实不重要。” 孟芊芊拿过床头柜上的干净碗勺,把羊乳倒进去,舀了一勺:“况且,大都督不会杀他。” 宝姝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啊——” 陆沅勾唇一笑:“哦?此话怎讲?” 孟芊芊悉心地喂起了宝姝:“他在边关立下大功,此时杀他,人心不服,且此次乃险胜北凉,北凉本就不服,随时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战前杀将,是大忌。” “你还懂这个?” 陆沅笑得魅惑而危险,魅惑是天生的,危险是骨子里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答道:“陆家有不少兵书,小女子寡居五年,闲来无事看了些。” 陆沅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本督非要杀他呢?” 孟芊芊顿了顿:“那小女子唯有再为夫君披麻戴孝三年。” 陆沅不咸不淡地说道:“放心,本督不杀他。” “敢问大都督,会如何处置?”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二十、降官职、剥夺赏赐——” 当陆沅说到最后一句时,孟芊芊的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袖子。 陆沅:“作甚?” 孟芊芊:“请大都督网开一面。” 陆沅眯了眯眼:“你要替他求情?” 孟芊芊看向陆沅,认真地说道:“夫妻一场,见他如此下场,小女子于心不忍……请大都督看在小女子尽心喂养宝姝的份儿上,赐小女子一个恩典——赏赐……可不可以换成板子?” 陆沅:“……” 翌日早朝前,少年天子在御书房见了陆沅。 陆沅冲一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行了一礼。 少年天子还礼:“尚父。” 陆沅微笑:“陛下又长高了。” 少年天子看了眼身旁的内侍:“你们退下。” 几人看向陆沅,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陆沅一脸笑意地问道:“陛下近日的功课做得可好?” 少年天子犹豫道:“朕今日……可不可以不谈功课?” 陆沅笑得温和:“陛下是天子,陛下想谈什么,就谈什么。” 少年天子鼓足勇气道:“陆侍郎昨夜入宫求见了朕,是为……陆将军的事。” 陆沅不紧不慢地说道:“啊,陆将军意图让臣在朝堂上对陛下撒谎,犯下欺君之罪,臣下令抓了他。陛下可是认为臣做得不妥?” 少年天子捏紧了手中的黑甲卫令牌:“尚父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朕、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不过……” 陆沅笑着来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不过什么,陛下?” 两日过去,陆凌霄被抓去都督府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绿萝焦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啊,小姐?令牌是不是不管用?” 林婉儿比划道:不会的,天子最崇敬的人就是楚大元帅,天子一定会让大都督放人的。 还有一句话林婉儿没说,陆沅把持朝政,为祸朝纲,迟迟不让天子亲政,天子心中怕是早对陆沅不满了。 天子需要黑甲卫的效忠,来替他铲除陆沅! 陆母三日滴米未进,老太君看不下去了,蔫哒哒地来到海棠院:“要不,咱们还是去看看那小子……” 孟芊芊笑了笑:“听曾祖母的。” 二人乘坐马车来到都督府。 所有人都以为老太君与大少夫人会吃个闭门羹,毕竟这是一个连天子的面子都敢不给的大佞臣。 谁料都督府的管事恭恭敬敬地把人迎了进去:“老太君,陆夫人,请坐。” “我认得你!”老太君看着管事说,“我揍过你。” 岑管事笑道:“老太君好记性!上回在周记是小的不识好歹,老太君莫怪!” “嗯。” 老太君傲娇地抬起头,表示自己原谅他了! 陆沅来到花厅,笑着看了二人一眼,对老太君拱了拱手:“不知老太君驾到,陆某有失远迎。” 老太君严肃地说道:“就是你抓了臭小子?我来接他了,你快放了他!” 众人捏了把冷汗,这么和大都督说话,不要命了? 尊老爱幼这一套,在大都督这儿不管用的! 然而令他们再次惊掉下巴的是,大都督并未动怒。 陆沅笑着说道:“陆将军违背军纪、触怒圣颜,按律降职一品、杖责三百,正在行刑,打到多少了?” 最后一句是对门外的锦衣卫说的。 锦衣卫回禀道:“一百。” 老太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差好多的样子……得打到什么时候……能不能不打了?” 陆沅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孟芊芊脸上:“自然可以,只要陆夫人肯跪下替陆将军求个情。” 老太君比了个停的手势:“你还是接着打!” 第二十六章 还我银子 夜幕降临。 陆沅静坐在凉亭中,悠闲地喝着茶。 宝姝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两只小手用力拽着他的衣摆,拽得龇牙咧嘴的。 一名锦衣卫来到帘幕外,拱手道:“大人,陆家人走了。” 陆沅道:“挺到多少仗?” 锦衣卫答道:“二百一十仗。” 陆沅无比公允地说道:“余下九十仗记着,伤好了接着打。” 锦衣卫抱拳:“是!” 陆沅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哼,才二百一十仗,陆家就出了这么个瓜怂!” 呃……瓜怂不是这么用的。 锦衣卫讪讪道:“在军中,能挨过一百仗的人不多,二百仗已是凤毛麟角,能挺过三百的普天之下也唯有……” 言及此,他透过帘子扫了陆沅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话锋一转,“以陆将军的实力,倒是勉勉强强能杀北凉荣亲王,他的军功应当是真的。” 陆沅冷声道:“本督有质疑过他的军功是假的?” 锦衣卫一愣。 既然不质疑陆凌霄的军功,为何……将原本的二十杖改成了三百杖?不是为了试探陆凌霄的实力,难不成有别的缘故? 陆沅淡淡摆手:“行了,该罚的罚了,该赏的,也一并赏了,咱们天子……可是赏罚分明、治国有道的。” 锦衣卫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是!大人!” 陆凌霄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有人亲眼看见他被一副担架抬了出来,浑身血淋淋的,半条命都没了。 自陆沅掌权,都督府便成了炼狱般的存在,有几个进去了能完好无损出来的? 陆沅又遭受了一波百姓的唾骂。 不过陆沅并不在乎,比起忠肝义胆,令人畏惧的活阎王不是更好么? 不过,也有骂陆凌霄的,说他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外室,冒充陆夫人去赴了都督府的抓周宴。 这是彻底没将大都督放在眼里啊,大都督不给他一点儿教训才怪了。 再加上陆凌霄撇下妻子,从北凉人手中救下外室一事早在民间传开,起先有人不信,如今这么一闹,倒是坐实了陆凌霄宠妾灭妻的名声。 “我若是陆夫人,才不去替这个负心汉求情!” 茶楼内,有年轻女子替孟芊芊打抱不平。 京城女子多是站孟芊芊的,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所嫁非人。 一个小伙子好奇地问道:“陆夫人替他求情?” 年轻女子道:“不然你们以为大都督会轻易放人吗?” 一旁的年轻公子坐了过来:“是啊是啊,我那日亲眼瞧见了,陆老太君与陆夫人傍晚去的都督府,半夜就把人领走了!” 又一人道:“我听说啊,陆夫人在都督府跪了半宿,这才说动了大都督。” 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叹道:“陆夫人贤良淑德、陂湖禀量,若得此妻,夫复何求啊!” “我呸!什么贤良淑德?” 枫院,绿萝气得恨不能撕烂了手里的帕子,“她压根儿就没跪!明明跪了就能让将军少挨那么多板子……她真是个毒妇!” 林婉儿冲禀报消息的小丫鬟摆了摆手。 小丫鬟瑟瑟发抖地退了出去。 绿萝咬牙道:“姑娘,分明是你救了将军,如今功劳却落在了大少夫人头上!京城人人都在夸她!” 林婉儿垂下眸子,比划道:去看看陆郎。 绿萝压下满腹委屈:“是。” 刚来到陆凌霄的门口,主仆二人便与陆行舟、陆母碰了个正着。 二人侧身避让,行了一礼。 陆母没理林婉儿,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屋。 陆凌霄伤得很重,大夫正在为他清理伤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浓郁的血腥气令陆母眼前一晕。 丫鬟忙扶住她:“夫人!” 陆行舟神色微微一变,对林婉儿道:“你……” “你来干什么!” 老太君的声音打断了陆行舟的话。 林婉儿转过身来,目光扫过老太君与一旁的孟芊芊,指尖瞬间捏紧。 绿萝替自家小姐说道:“老太君,我家姑娘救了将军,过来看看将军怎么样了。” 老太君对绿萝凶道:“你眼瞎吗?明明是我和芊芊把人救出来的!干她屁事!” 绿萝被凶得一抖,不甘地嘟哝道:“是我家姑娘先……” 陆行舟道:“你家姑娘怀有身孕,不宜见血腥,先扶你家姑娘回去。” 绿萝低声道:“是。” 老太君把头一甩,拉着孟芊芊进去了。 孟芊芊是主母,她上哪儿都无需通传和允许,哪怕是来陆凌霄的松院,从前她不来是不想来,并不是她没资格来。 林婉儿就不一样了。 陆凌霄可以给她出入松院的特权,但随便一个陆家的主子,都能轻易地夺走它。 陆行舟没说什么,跟在老太君的身后进了屋。 绿萝气坏了:“小姐,侍郎大人明知是你的功劳,怎么不替你解释几句啊?若不是你献出了黑甲卫的令牌,陛下能下令放了大少爷吗?” 林婉儿捏紧了手指。 对陆行舟来说,是谁救的儿子不重要,儿子回来了就好。 何况,他找天子已过去两日,确实是老太君与孟芊芊亲自上门之后,才把人从都督府带回来的。 当然,陆行舟并不认为孟芊芊有这么大的面子,可老太君有。 他祖父当年跟随太上皇四处征战,立下从龙之功,老太君至今享着朝廷的俸禄与冰敬、炭敬,别的诰命夫人可没这待遇。 陆凌霄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就见到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女,身披霞云,头簪美玉,袅袅娉婷地坐在他面前。 他看得有些痴了。 “醒了?” 孟芊芊放下看了一半的话本。 陆凌霄霎那间回神,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他倒抽几口凉气。 他记起来了,陆沅下令杖责他三百。 这个大奸臣,到底知不知道三百军杖会打死人的?他不懂武功,他手下的人也不懂吗? 孟芊芊走过来,蹲下身扶住他:“别乱动,仔细伤口。” 陆凌霄归家这么久,头一次被她如此平和地对待。 他看向她近在咫尺的脸,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小夫妻的错觉。 她掀开被子:“没有血丝渗出来,应当是没开裂。” 说完,她又将被子轻轻盖了回去,掩面打了个呵欠。 陆凌霄的目光扫过她略有些憔悴的脸,怔怔地问道:“你……这几日一直守着我?” “嗯。” 孟芊芊点头,温柔地看着他,“我希望夫君睁眼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陆凌霄心中一动。 孟芊芊微笑着递给他一本册子,深情地说道:“你的赏赐到了,喏,这是账本,请问,夫君可以还我银子了吗?” 第二十七章 正室之威 陆凌霄心底升起的所有动容,在她的最后一句里崩裂得干干净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干涩的嘴唇动了好几下:“你……你一直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银子?” 孟芊芊看了看他身上的褥子:“也是关心夫君的伤势。” 陆凌霄闭了闭眼:“总算你还有一丝良……” 孟芊芊歪头:“不然夫君死了,谁还我银子?” 陆凌霄一口大气没喘上来,脸都憋紫了,低吼道:“孟氏!” 孟芊芊半点儿不恼,单手一挥,行云流水地抓了个算盘入怀:“夫君中气十足,看样子恢复得不错,那么,我们来对个账,或者夫君不爱看账,也可请府上的管事过来。” “大少夫人,小的会看账!” 慎言从门外伸进来一颗脑袋。 陆凌霄脸色一沉:“你给我滚出去!” “凶什么凶?” 慎言嘀嘀咕咕地出了院子。 孟芊芊微笑:“不叫人也罢,我的账做得极好,一目了然,夫君一看便懂。” 陆凌霄当然不会叫人了,被妻子催债已经够丢人了,还算来算去显得他多抠搜似的,他丢不起这个脸! 他撇过脸去:“欠多少,你从赏赐里拿走便是!” 孟芊芊一脸犹豫。 “怎么了?”陆凌霄看了她一眼,讽刺地说道,“忘了你是商贾出身,无利不起早,无息不借本,该多少息,就多少息,还你!” 孟芊芊眨眨眼:“可是,夫君的赏赐不够还呢。” 陆凌霄虎躯一震:“怎么可能?” 他的赏赐足足有一万两,并一盒珠宝! 孟芊芊点了点头床上的账本。 陆凌霄忍住患处的疼痛,抓过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总账时险些两眼一黑:“三万六千两?怎么可能这么多?你算的几分息?” “利息在这里。” 孟芊芊又递给了他一本账册。 陆凌霄咬牙:“还有?” 孟芊芊站起身来,风轻云淡地说道:“第一本是府上的用度与各间铺子的贴补,第二本是利息,以及当年我嫁过来为你们陆家填上的窟窿。” 陆凌霄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芊芊道:“夫君慢慢看,那一万两,妾身先搬走了。看不懂的话,多请几个账房先生,不小心弄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我那儿誊抄了许多本。” 陆凌霄的脸滚烫一片,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赖账吗?” 孟芊芊微微一笑。 陆凌霄差点儿吐血。 他神色冰冷地签了字,孟芊芊又拿出朱砂让他摁了手印。 随后他望着孟芊芊头也不回的背影,想到什么,忍住羞耻叫住了她:“能……留下一千两吗?” “不能。” 孟芊芊毫不犹豫地拒绝。 陆凌霄隐忍地说道:“我答应了婉儿给她和腹中孩子买几身衣裳……要不是你上回抢走了婉儿的料子,我也不至于如此。” “我,抢走她的料子?就算是,那又如何?她失去的只是料子,而我,失去的是夫君的心啊。” 孟芊芊捂住心口说完,表情瞬间冷下来,“半夏,去拿银子,一个元宝也别留下!” 半夏解气地说道:“是!小姐!” 孟芊芊刚跨出门槛,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冲他莞尔一笑:“对了,都督府的人让我提醒你,你还剩九十杖没打完,伤好了记得自己去找打……呃,领罚。” 陆凌霄吐血了。 半夏在书房清点完赏赐,纳闷地说道:“小姐,珠宝少了好几样!奴婢记得送过来时是有一对血玉镯的,还有一副羊脂玉的耳环、一朵羊脂玉珠花!” 孟芊芊把看守书房的小厮叫了过来:“谁拿的?” 小厮低下头:“是绿萝,她说林姑娘没首饰了,就过来挑了些。” “又是这个狐狸精!”半夏叉腰跺脚,“姑爷人都没醒,她问过姑爷和我家小姐了吗?” 小厮低声道:“大少爷有令,他的东西……林姑娘都能拿。” 半夏:“小姐!” 孟芊芊:“走,去枫院。” 枫院。 绿萝正在给林婉儿梳头,她簪上一朵白玉兰珠花:“这种成色的美玉才配得上姑娘,咱们从前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姑娘瞧,你美得和画上的仙子一样!将军若是见了,不知被迷成什么样呢!” 林婉儿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也颇为满意,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对血玉镯上。 正红,是正室才能佩戴的。 绿萝眼神一闪,拿起一个血玉镯:“姑娘,奴婢给你戴上!”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腕。 嘭! 虚掩的房门被半夏一脚踢开。 林婉儿与绿萝同时一惊,扭头望向了来人。 她们没料到来的居然是孟芊芊。 孟芊芊一袭嫩粉色千金裘,柔软的白色狐狸毛被寒风轻轻吹起,轻抚着她白皙的面庞。 她衣着华贵,气质矜贵,盛装打扮的林婉儿瞬间被衬出了几分寒酸来。 孟芊芊眸光一扫,淡淡吩咐道:“去拿。” 半夏与几个海棠院的粗使婆子立马进屋。 绿萝质问道:“你们做什么?” 半夏一把夺回她手里的血玉镯,连同桌上那个一并收了起来:“一个狐狸精也配戴这么好的镯子?我呸!” 绿萝伸手来抢:“这是将军送给我家姑娘的!” 一个粗使婆子挡在她面前,一巴掌扇了下去:“肚子里都揣上了,还姑娘,不害臊!” 半夏哼道:“就是!” 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堵住林婉儿,压根儿不与林婉儿废话,一边一个,将林婉儿摁跪在地上,把她的耳环与珠花摘了下来。 林婉儿冷冷地望向孟芊芊。 “还敢瞪大少夫人?” 左边的粗使婆子啪啪甩了她两耳光,“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对付你这种腌臜东西,老婆子可有的是手段!” 林婉儿被打得偏过头去,发髻乱了,凌乱的发丝黏在唇角,狼狈得犹如被处刑。 她试图挣扎,却被两个粗使婆子摁得死死的,膝盖都跪痛了。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死死地攥紧手,眼底恨意翻涌。 半夏抱着首饰过来:“小姐,都在这儿!齐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们走。” 第二十八章 收买人心 孟芊芊一行人离开后,屋子里一片狼藉。 绿萝流着泪将林婉儿扶了起来,痛诉道:“她们怎么能这么对姑娘?姑娘好歹也是将军的人……何况姑娘还怀着身孕……她们就不怕将军醒了,把她们撵出府去吗?依我看,大少夫人是故意趁着将军昏迷,过来折磨姑娘的!她的心肠真是歹毒!” 林婉儿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地插进掌心。 一直以来,孟芊芊对枫院都是一股不管不问的态度,哪怕后来断了枫院的用度,但也不曾当面给林婉儿难堪。 在铺子里孟芊芊是掌掴了林婉儿,可那是在外头。 是以,就连绿萝都认为孟芊芊是绝不敢在府上对林婉儿放肆的。 孟芊芊今日之举,无疑是在告诉林婉儿,她不和林婉儿斗,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回到海棠院后,孟芊芊让半夏拿了三个钱袋子过来,赏了去松院与枫院的三个粗使婆子。 三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高兴坏了。 半夏道:“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地替大少夫人办事,亏不了你们!” 万婆子捧着钱袋子,笑容满面地说道:“半夏姑娘哪儿的话,就算没赏钱,咱也得尽心替大少夫人当差呀!” 胡婆子道:“就是就是!如今府上谁不羡慕来海棠院的下人?不瞒大少夫人说,我那口子还想过来给大少夫人效忠呢!” 刘婆子道:“是啊!大少夫人,您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 三人讲的全是实心话,大少夫人刚嫁到陆家时,只是个不足十二岁的孩子,府上真正主事的是老夫人。 下人们挤破脑袋往老夫人与二房那边去。 谁曾想,大少夫人的嫁妆银子花光后,老夫人把府上的用度全缩减了,下人的月钱也少了,赏钱更是一个铜板也捞不着了。 反观海棠院,月钱照发,赏钱照给,谁不夸一句大少夫人待下人宽厚? 孟芊芊看向三人,平静地说道:“我把规矩说在前面,你们替我办事,就只能听我的。” 三人连连称是! 孟芊芊又道:“万嬷嬷,以后你来内院。” 叫了嬷嬷,这就不是粗使婆子了呀! 万嬷嬷受宠若惊:“谢大少夫人!谢大少夫人!” 哎妈呀,给狐狸精那两大嘴巴子没白扇呐! 孟芊芊道:“我出去一趟,你们把院子看好了,任何人都不许动我屋里的东西。” 万嬷嬷拍着胸脯道:“大少夫人放心,就算老太君来了——” 孟芊芊:“曾祖母可以动。” 万嬷嬷讪讪道:“啊,是,是。” 孟芊芊带着半夏出了院子。 “让武哥儿过来。” “是,小姐!” 上次的车夫不是武哥儿,孟芊芊不信任对方,是和半夏偷偷从书斋走去东街的。 “大少夫人!” 武哥儿赶了马车过来,把木凳放好。 孟芊芊微微颔首,与半夏上了马车。 “去东街。” “是,大少夫人!” 到了胭脂铺时,孟芊芊让武哥儿停下马车,她则与半夏取出包袱里的幕篱与面纱戴上。 武哥儿认出了这是赵家抵债抵出去的那间铺子,也是大少夫人被北凉细作掳走的地方。 虽好奇大少夫人为何来此,不过做下人的,不该问的就别问。 孟芊芊与半夏遮掩得严实,铺子里的人没认出她俩。 孟芊芊在铺子里坐了一个时辰。 “走。” “小姐,不收铺子吗?”她已经知道铺子的事了。 孟芊芊道:“先不收。” 半夏一头雾水:“那咱们来干嘛?” 孟芊芊回到马车上,对武哥儿道:“去四方馆。” 四方馆原是各大王公贵族用来招贤纳士之处,因混入不少各国细作,以幕僚身份潜入王侯府邸,被陆沅的锦衣卫查处后封了馆。 但附近的集市还在,有做小买卖的,也有干人牙子活计的。 孟芊芊进了一间牙行。 她虽把自己罩得严实,可牙婆阅人无数,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富贵金主,忙笑呵呵地请孟芊芊落座,并让人上了一壶好茶。 孟芊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牙行有会算账的吗?” “有!贵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年纪大的,年轻点儿的,还是——” 孟芊芊在桌上放下一本账册:“找个能把这本账算明白的人,月钱随他开,我三日后来。” 这是大金主啊! 牙婆按耐住激动,清了清嗓子,道:“咱们牙行——” 半夏拿了个元宝放在桌上。 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贵人放心!包我身上!我找十个八个来,您随便儿挑!” 孟芊芊又道:“有丫鬟吗?” 牙婆笑道:“活契还是死契?” 孟芊芊道:“都行。” 牙婆起身,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冲后院嚷道:“姑娘们,出来见客了!” “嗯?”孟芊芊歪头看向她。 牙婆讪讪一笑:“从、从前干青楼的。” 不愧是干青楼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水灵,也一个比一个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料。 孟芊芊站起身。 牙婆忙抓住她袖子:“贵人,您想要什么样儿的,三日后我给你寻来!” 孟芊芊抬手往后院一指:“不必了,我要她。” 牙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干笑道:“贵人……不是我不想挣您银子,那丫头……是个不服管的……来我这儿三日,打伤了七个护院、打跑了三个贵人!我正想把她卖……送走的!” 孟芊芊朝后院走去。 牙婆惊慌地跟上去:“贵人!你别靠近笼子!她咬人的!” 孟芊芊看着被关在笼子里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小丫头,从荷包里拿了三块用帕子包着的酥糖递给她。 小丫头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 吃完,她抹了抹嘴,没看孟芊芊:“逆四哪过?” 牙婆惊呆了:“你会说话呀?” 这丫头来牙行一个月,一直不吭声,打人了不吭声,被打了也不吭声,她以为是个哑巴呢! 只是这口音…… 孟芊芊道:“跟我走。” 小丫头问道:“管饭不?” 孟芊芊道:“管够。” 小丫头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眸:“好,额跟逆走,先索好咯,不好辞,额就不给你做下人咯。” 孟芊芊微笑:“好啊。” 牙婆慌忙阻拦:“别别别,贵人!这丫头狡猾得很!实话和您说了,她有一回逃跑,打伤了十好几个衙差,我赔钱赔死了!您买回去就是个祸害呀!” 小丫头一脸无辜:“她胡扯,额乖滴狠!” 半夏也觉得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不可能那么凶残,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姐,万一她赖账怎么办?” 小丫头双手抓住笼子,无比真诚地看向孟芊芊:“姐姐,额不会赖藏滴!额从来不撒谎!” 第二十九章 彻底撕破脸 “贵人慢走!” 牙婆亲自目送孟芊芊的马车远去。 她身侧,一个姑娘问道:“只卖了十两,会不会太亏了?当初那丫头害咱们赔出去的银子可是不下百两!” 另一个姑娘道:“是啊,之前不是说要把她卖去那里,少说五十两呢!” 这丫头小是小了点儿,不过,有些男人就好这一口。 牙婆道:“你们懂什么?以我在青楼干了数十年的眼光,那姑娘绝非池中物,今日权当卖她个人情。也是小丫头命不该绝,有贵人救了她一命。” 不然去了那种地方,有几个不被折磨死的? 马车上。 半夏问小丫头:“你叫什么?” 小丫头把玩着衣服上的流苏:“檀儿。” 半夏又道:“听你口音不像京城的,你家在哪儿?家中还有何人?为何到了牙婆手中?” 檀儿双手抱怀:“逆弄啥这多问题?怕额跑了么?跑了逆也抓不着!” 半夏怔了怔,嘀咕道:“不和小丫头计较!” 抵达陆家后,孟芊芊交代了武哥儿几句,与半夏带着檀儿往海棠院走去。 檀儿惊叹:“姐姐,逆住滴地方,好大哟——” 孟芊芊朝前一指:“那个院子,是我的,别的不是。” 檀儿望着还没牙行大的海棠院:“呃……” 海棠院的下人见大少夫人带了个又脏又臭的小丫头回来,全都感到十分惊讶。 可小丫头身上裹着大小姐的千金裘,下人们一时也不敢怠慢。 檀儿好奇地四下打量,不时伸出手来,摸摸花又摸摸树:“碎是碎了点,倒也别致!” 半夏听得发愣:“碎?什么碎了?花盆碎了吗?” 檀儿解释道:“就四小!” 半夏点点头:“哦……哎等等,你说谁的院子小呢?你一个丫鬟,还嫌弃上了!” 檀儿冲半夏做了个鬼脸:“略。” 李嬷嬷爱干净,她出来迎孟芊芊,结果见到这么个小乞丐,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嬷嬷,有热水吗?” “有的。” 李嬷嬷熟悉孟芊芊的习惯,外出归来必沐浴更衣,早让小厨房把水烧上了。 檀儿摸遍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笑着来到孟芊芊面前,问道:“姐姐,啥时候开饭咧?” 孟芊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厨房隔壁,那里是她改造过的浴房,便于凛冬洗澡用的。 “先洗澡。” “额不洗!” “不洗没饭吃。” “额——来——了——” 檀儿猛地冲进浴房,一头扎进只盛了冷水的浴桶。 万嬷嬷刚拎了一桶热水走到门口,便被几件咻咻飞来的脏衣物罩住了脑袋。 她深吸一口气,一阵干呕:“哕——” 檀儿坐在冷水中,抱着双臂激灵灵地发抖:“冻死额咧……冻死额咧……” 热水被添满后,檀儿唰的站起身来:“额洗好咧!” 万嬷嬷目瞪口呆:“还没洗呢!进去就出来,你当涮肉啊!” 万嬷嬷叫来胡婆子与刘婆子,三人摁住檀儿,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又一遍,小厨房的热水也烧了一锅又一锅。 一个时辰过去,总算把小丫头片子洗干净了,三个婆子也累瘫了。 孟芊芊在屋里看话本。 李嬷嬷与半夏围坐在炭盆旁做绣活儿。 当一袭嫩绿色比甲的檀儿进屋时,李嬷嬷与半夏简直惊呆了。 白皙的脸蛋,眉目精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与此前的小脏丫头判若两人。 若非她身上穿着半夏的旧衣裳,她们几乎不敢认。 檀儿没看李嬷嬷与半夏,而是笑着对孟芊芊道:“姐姐,额洗好咧!” 孟芊芊笑了笑:“摆饭。” 檀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 俄顷,她看着面前不见半点儿辣子的面条,嫌弃地说道:“清汤寡水滴,一看就不好辞。” 一刻钟后。 “再来一碗!” “再来!” “还要!” 半夏与李嬷嬷看着一桌子空碗,这也太能吃了? 檀儿吃完最后一口,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放下了筷子。 孟芊芊问道:“好吃吗?” “不好辞……”檀儿打了个饱嗝。 孟芊芊哦了一声:“明天做香酥鸭,八宝鸡,红烧肉,卤猪蹄。” 檀儿两眼放绿光:“才怪咧!” 孟芊芊莞尔:“这么说,你是决定留下咯?” 檀儿狡黠地眨眨眼:“嗯!” 半夏带檀儿下去歇息,顺便教教她府里的规矩。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小姐,这丫头……能行吗?倒不是担心太能吃了养不起,太小了,虽说半夏刚到小姐身边那会儿也小,可半夏是孟家的家生子,自幼学规矩……这丫头不像是个能干活儿的,自然,小姐若喜欢,留在身边也无不可,奴婢就是担心这丫头不服管,在府上闯出什么祸来。” 半夏把牙婆的话和李嬷嬷说了,半夏不信,李嬷嬷却是信了三两分。 孟芊芊翻了一页话本:“嬷嬷,这几年我们在陆家还不够安分吗?可我们,又落了什么好?” 李嬷嬷怔住。 天还没亮,孟芊芊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原来,是老夫人那边来了人,催促孟芊芊去给她老人家晨昏定省。 孟芊芊前几日去照顾过陆凌霄,昨日又出了府,此时再推脱身子不适已然不妥。 孟芊芊带上半夏去了。 以往去请安,总得先在外头等上半个多时辰,今日老夫人破天荒地起得比孟芊芊还早。 “给祖母请安。” 孟芊芊道。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凶戾地看着这个陆家养了五年的丫头,冷冷地说道:“听说,你把霄哥儿的赏赐全搬回自己院子了?” “是有这回事。”孟芊芊大方承认。 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府里是没库房吗?你又不当家了,拿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让人搬去库房!” 提到这个她就来气,本想等孙子醒了,和孙子知会一声,孙子自会把赏赐全部给她。 哪知她只晚了一步,这丫头就把孙子的书房搬空了! 听说圣上不仅赏了一万两白银,也赏了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御赐的呀,她一辈子没戴过,让这丫头薅走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祖母,那些是夫君还给我的嫁妆银子,恐怕无法搬去库房。” “荒唐!”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陆家娶了你,你的嫁妆就是陆家的!你有什么脸让自己夫君还?我看你真是越发不懂规矩!来人!去海棠院把陛下的赏赐拿回来!” 第三十章 气死老夫人 老夫人一声令下,福寿院几个最厉害的婆子立马动身去了海棠院。 守门的是刘婆子。 她在陆家待了许多年了,老夫人身边的人她全认识,尤其是一马当先的周嬷嬷。 她赶紧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老姐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周嬷嬷颐指气使地说道:“闪开!” 刘婆子的笑容一僵,人却没动。 周嬷嬷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让你闪开,没听见吗?” 刘婆子道:“不知几位老姐姐来海棠院何事?” 周嬷嬷厉声道:“我做事需要向你一个粗使婆子交代?滚开!” “大早上吵吵啥?” 万嬷嬷把手里洗了一半的衣裳往盆子里一摔! 摔完才记起这不是自个儿的衣裳,是小姐的,又手忙脚乱地捧起来,十分狗腿地摸了摸。 摸完才垮着脸来到门口,对周嬷嬷道:“这是大少夫人的院子,你们要进去,大少夫人允了吗?” 周嬷嬷冷声道:“万婆子,刘婆子,你们两个胆儿肥了是?连我也敢拦!” 万嬷嬷叉腰道:“就拦你怎么了?” 周嬷嬷把腰杆儿一挺:“我可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是我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我便是去大少爷的院子,也是让人恭恭敬敬请进去的,大少夫人莫不是比大少爷还尊贵了?” “那你倒是去大少爷的院子啊,来咱们海棠院作甚?” “你——” 周嬷嬷气急,见自己险些被姓万的绕进去,也不再与她浪费唇舌,当即就要硬闯。 万嬷嬷也不惯着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 这一推,双方彻底干起来了。 刘婆子起先不敢动手,毕竟老夫人的人,和林婉儿的人,分量是不同的。 然而见万嬷嬷打得那么卖命,她一咬牙,扑了上去。 老夫人院子的人被打得抱头逃窜,周嬷嬷眼见打不赢,无耻地跑去外院,把在干活儿的小厮与护院叫了过来,足足有十好几个。 万嬷嬷和刘婆子被死死地摁住。 周嬷嬷带着几个小厮冲进了海棠院。 “银子放哪儿了?”周嬷嬷大手一挥,“给我搜!” “咋过这吵?四要开饭了么?” 檀儿打着呵欠走出屋子,仰头伸了个懒腰。 一个高大魁梧的护院朝她走来,瞧她面生,问道:“你是海棠院的丫鬟?” 檀儿点点头:“你四哪过?来送早饭滴么?” 护院没回答她,而是冷着脸问道:“大少夫人的银子放在哪儿了?” 檀儿抬手往孟芊芊的屋子一指:“那儿。” 护院见她识趣,没为难她,转身走了。 而就在他抬脚跨进门槛的一霎,一只瘦小的手忽然搭在了他肩头。 他浑身一惊。 檀儿:“额有索,让你进么?” 护院不可置信地望了望三丈之外,那是檀儿适才站着的地方。 这丫头何时靠近的,他竟毫无察觉! “松手!” “听你滴。” 檀儿松开手。 下一秒,她侧身一转,抬起腿来,一脚将护院从高高的院墙上踹飞了出去! 众人压根儿没看清发生了何事,只觉有道黑影自头顶飞过,连惨叫声都没有,大树上,飞鸟扑哧着翅膀仓皇飞走。 众人半晌才回过神来,唰的看向了檀儿。 檀儿认真地问道:“逆们,有哪过四来送早饭滴?”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子? 众人面面相看,交换了眼神,其中两个离檀儿最近的小厮朝檀儿走了过去。 檀儿的眸光扫过了最后一人空空如也的手,小脸冷了下来,拳头握紧:“逆们,都不四来送早饭滴,么早饭还把额吵醒,额,生气咧!” 她抡起拳头,砰砰两下,两个小厮毫无还手之力,被她狠狠地砸了出去! 所有人惊呆了。 周嬷嬷后退一步:“你你你……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丫头抓起来?” 完了……完了……万嬷嬷闭上眼,不忍再看。 嘭! 一个人重重地砸落在了她身旁。 “檀儿啊——哦,不是。” 嘭! 又一人摔了出来。 “檀儿——诶?也不是。” “檀——” 被绑着的万嬷嬷淡定地躺在地上,与面前叠罗汉的护院小厮们大眼瞪小眼。 终于,只剩下一个周嬷嬷。 周嬷嬷拔腿就跑! “就四逆,最吵!” “住手!”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厉呵,陆行舟出现在了海棠院的门口。 周嬷嬷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哭嚎着扑过去,躲在了陆行舟身后。 陆行舟眸光一扫,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周嬷嬷将奉命来取银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刘婆子赶紧解释道:“大爷!是周嬷嬷先带人动手的!” 檀儿走了出来,问陆行舟:“逆四哪过?” 万嬷嬷抬头小声道:“他是大少夫人的公公。” “公公?”檀儿上下打量了陆行舟一番,“长滴仪表堂堂,做啥子想不开,要去净身?” 陆行舟脸色一沉。 万嬷嬷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那个公公,是公公婆婆的公公!公爹!” 檀儿对万嬷嬷道:“逆大点儿声嘛!害额么听清!” “檀儿。” 孟芊芊带着半夏过来了。 檀儿眸子一亮:“姐姐!” 老夫人也来了。 当她看见眼前的一幕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说海棠院的两个婆子被绑了扔在地上,可周嬷嬷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不说,袄子全扯破了,头发也给薅秃了! 还有那些爬都爬不起来的十几号小厮与护院…… “谁干的?” 老夫人厉呵。 檀儿道:“额干滴!” 老夫人神色一惊:“你?” 陆行舟狐疑的目光落在了檀儿身上。 孟芊芊对陆行舟道:“父亲,自从儿媳遭遇了被掳一事后,时时被噩梦惊醒,儿媳觉着,或许身边该有个能防身的丫鬟,昨日便去牙行买下了檀儿。” 老夫人哼道:“那也不能在府上打人啊!”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祖母,周嬷嬷不顾孙媳名声,堂而皇之地带着十几个外男闯进孙媳的院子,若不是檀儿把人轰出来,孙媳的名声怕是要毁了。孙媳声名狼藉不打紧,可若是连累了夫君,连累父亲与整个陆家,这笔账,是算在周嬷嬷头上,还是算在指使周嬷嬷的祖母头上?” 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没有立即发落檀儿。 孟芊芊太了解自己这个公爹了,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名声,他可以牺牲一切。 陆行舟道:“周嬷嬷,你劳苦功高,如今年纪大了,不好再让你继续操劳。” 周嬷嬷脸色一变:“大爷!” 老夫人气坏了,指了指檀儿道:“这丫头揍了人,你不撵她,反要撵走霄哥儿的奶娘,你是想气死我!” 陆行舟:“娘——” 老夫人捶胸顿足:“你就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檀儿撇嘴儿,双手抱怀:“想变年轻还不简单?逆们京城不四有过大都督么?逆去找他,到了他面前,保证逆立马变孙子!” “你——” 老夫人气倒了! 第三十一章 生个孩子 老夫人是被下人们抬回院子的。 陆行舟深深地看了孟芊芊身旁的檀儿一眼。 檀儿两眼望天不理他。 他对孟芊芊说道:“既是你的人,就管好,尽快找人教教她府上的规矩。” 孟芊芊欠了欠身:“儿媳知道了,父亲慢走。” 陆行舟最后看了看地上的十好几个男人,宽袖一拂,冷冷地离开了。 檀儿问孟芊芊:“他四不四觉得好丢人呐?” 孟芊芊问道:“可有受伤?” 檀儿拍拍手:“当然么有,几个瓜怂,能让额受伤?” 孟芊芊笑了笑,转头看向十好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小厮护院,淡道:“还不走?” “走,走!小的们这就走!” “快走快走!”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小厮护院们忍住浑身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搀扶着,逃一般地走掉了。 半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愣愣地看着檀儿道:“牙、牙婆说的全是真的啊……” “檀儿,松绑。” “好咧!” 檀儿扯断了万嬷嬷与刘婆子身上的绳子。 二人只是皮外伤,骨头与脏腑不碍事,孟芊芊让半夏去拿金疮药,帮她们上药。 孟芊芊也打算进去了。 “站住。” 檀儿站在她身侧,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指夹着一根银针,冷冷地抵住了她的脖颈,“逆的银针,哪过给逆滴?” 孟芊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捡的。” 檀儿哼了哼,忽然展颜一笑:“额就索嘛,她咋会把自己的宝贝拿去送人咧?还逆!” 檀儿说着,双指一扣,将针尖对向了自己,针柄对着孟芊芊。 孟芊芊收回了银针。 檀儿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香酥鸭!八宝鸡!红烧肉!卤猪——” 想到什么,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那副银针,好像少了一根……不管咯!又不四额滴!卤猪蹄!香酥鸭!八宝鸡……” 她继续一蹦一跳,满院子都是她轻快的声音。 吃饭时,李嬷嬷回来了,半夏把发生的事和她说了,她万没料到自己和胡婆子去公中取一趟早饭的功夫,自家小姐的嫁妆险些被人抢了。 “自古以来,嫁妆都是女人的私产,愿意孝敬婆家是心意,哪儿有婆家上手抢的?她好歹是个长辈,怎能如此……” “厚、颜、无、耻!” 檀儿替李嬷嬷说完。 李嬷嬷讪讪,正色道:“不可胡言乱语。” 檀儿双手抱怀:“逆心里不就四这么想滴嘛?” 李嬷嬷道:“当心祸从口出,连累了小姐。” 檀儿撇嘴儿:“哪过欺负姐姐,额会打回去!” 李嬷嬷是个重规矩的人,性子保守,檀儿今日的行为在她看来有些过头了,下手太重,得罪了老夫人不说,大爷心里只怕也十分不喜。 如此一来,小姐在陆家的处境只怕会越发艰难。 孟芊芊知道李嬷嬷在担心什么,不论有没有檀儿,都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这几年,公爹看似对她宽厚,那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价值。 一旦她停止让陆家吸血,这个公爹就再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李嬷嬷长叹一声:“从前老夫人对小姐虽算不上亲厚,可到底不曾如此恶劣……撕破脸,才看清了这家人的嘴脸。” 她家小姐究竟跳进了怎样一个火坑啊?今日就敢明抢,日后谁知会怎样。 “小姐,老夫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孟芊芊淡道:“那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热气腾腾的薏米粥被端上了桌。 檀儿满目震惊:“额滴香酥鸭咧?额滴八宝鸡咧?额滴红烧肉和卤猪蹄咧?” 孟芊芊丝毫未受处境的影响,弯了弯唇角道:“你饿了太久,不宜过早食荤腥,先吃三日清淡流食,稍后给你安排。” “逆没骗额?” “嗯。” 檀儿纠结得直咬牙:“……好,额就再信逆一次!” 月朗星稀,寒山钟鸣。 寺里的晚课结束了,僧人们纷纷回房歇息。 而在寺庙最僻静的一间禅房内,穿成小虎崽的宝姝睡了一觉刚醒。 她从自己的专属小地铺上爬坐起来,四下望了望。 “呜哇!” 宝姝炸毛了。 陆沅与僧人席地对坐,二人中间的小案摆着茶水、点心与一副棋局。 僧人闭目养神,缓缓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宝姝生气地爬过来,小手抓住陆沅的衣摆,龇牙咧嘴地往外拽! 陆沅从容淡定地任她拉扯。 僧人缓慢睁开眼眸:“小施主想下山,你又何苦执着?” 陆沅勾唇一笑,低头对宝姝道:“就三日,三日后带你下山。” 宝姝严肃着小脸,超凶地吼道:“呜哇!” 陆沅扬了扬手指,一名锦衣卫入内,把小家伙抱了出去。 “大师既然醒了,不如看看这个。” 陆沅将桌上的玄铁令牌,往僧人面前推了推,“楚大元帅麾下有十二指挥使,也叫十二卫,这一块是申猴令。楚大元帅死后,十二卫带着一万黑甲军不知所踪,可就在几日前,一个自称是申猴女儿的人出现了,说她父亲从未离开玉门关,而是藏于普通兵士中,与北凉人厮杀至最后一刻。 “在下想知道,这块令牌,究竟是不是真的?” 僧人没说话。 “大师若是不肯说,在下唯有一直在这儿等着了,反正在下有的是时间。” “呜哇!呜哇!” “小姐,乖,喝奶,喝了咱们就下山。” 隔壁传来宝姝的咆哮,以及奶嬷嬷无可奈何的轻哄,不用猜也知道,某个小家伙又不肯乖乖喝奶了。 僧人叹了口气:“令牌是真的。” 陆沅笑意更甚:“多谢大师。” 却说老夫人被抬回福寿院后,气得在床上躺了两日,连二夫人过来请安都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夫人冤枉极了,得罪老夫人的又不是她,拿她撒气作甚? “目无尊长的丫头!我陆家怎会娶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给脸不要脸!去!把霄哥儿叫来!休了她!” 老夫人算盘打得好,休了孟芊芊,那些银子就是陆家的了。 一旁的吴嬷嬷劝道:“老夫人,她替老爷守了三年孝,休了她,陆家站不住脚啊。” 老夫人怒喝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这丫头一直在府上白吃白喝的?还成天给我气受?” 吴嬷嬷道:“要拿捏一个女人还不简单?您忘了当初是怎么拿捏住大夫人的?” 老夫人顿了顿:“你是说——” 吴嬷嬷得意地说道:“女人嘛,让她生个孩子,她就老实了。” 第三十二章 再遇大都督 这几日,海棠院分外清净。 陆凌霄与林婉儿,一个养伤,一个养胎,暂时没来孟芊芊跟前找不快,而老夫人自打吃了一瘪后,也一直在院子里“养病”。 “谁知道她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半夏嘀咕。 “就四就四!”檀儿吃着炸果子连连附和。 “谁让你就是?” “额想索啥,就索啥!” 李嬷嬷无奈叹气。 一个半夏口没遮拦已经够愁人了,如今又来个檀儿,俩丫头凑一块儿,每日叽叽喳喳的。 孟芊芊看完最后一页,合上话本:“嬷嬷,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距离上次出府没几日,会不会太频繁了?” 孟芊芊道:“没所谓。” 陆家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 除非陆家光明正大禁她的足,可理由呢?她又没犯错,这几年在府上也尽心侍奉长辈,连嫁妆都掏空给了婆家,谁能言她一句不是? 檀儿道:“姐姐,额也去!” 半夏道:“小姐出门都是带我的!” 檀儿双手抱怀:“额不管,额就四要去!” 李嬷嬷对孟芊芊道:“小姐,带檀儿。” 半夏急了:“嬷嬷!你认识她才多久,怎么帮她说上话了?”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不是帮檀儿说话,是怕我又遇到危险。” 一提这个,半夏记起了上回遭遇北凉细作一事,顿时不吭声了。 比起侍奉身侧,小姐的安危更重要。 孟芊芊带上檀儿出了门。 车夫依旧是武哥儿。 武哥儿直接驾车去了四方馆附近的牙行。 孟芊芊问道:“你怎知我要来这儿?” 武哥儿挠挠头:“小姐和牙婆有三日之约,今日正是赴约的日子。” 胆大心细,说的就是武哥儿了。 牙行的生意依旧冷冷清清的,牙婆几乎快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是檀儿摇醒了她。 牙婆第一眼没认出檀儿,直到檀儿开口,她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你?” 檀儿扬起下巴:“嗯,四额!姐姐,逆坐!” 三日里发生了什么?这还是那个脏兮兮又桀骜不驯的野丫头吗?又干净又乖巧,简直判若两人啊! 牙婆凑近孟芊芊,小声问道:“她在贵人府上也这样?” 孟芊芊点头。 牙婆瞠目结舌:那她在牙行一个月的鸡飞狗跳算什么? “没、没咬人?” “没有。” “也没打人?” “打了十几个小厮与护院。” 牙婆长松一口气,她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丫头怎么可能转了性子? 牙婆立即后退一步,与孟芊芊拉开距离:“咱们可说好了,你买回去就是你的人了,不满意也不许给我退回来的!” 孟芊芊笑了笑:“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夫人,上次拜托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一句夫人,把牙婆叫得心花怒放,干她们这一行的,虽说打交道的贵人不少,可几个拿正眼瞧过她们? 甭管真心实意,总之她心里十分受用。 牙婆赶紧叫人泡了一壶顶顶名贵的大红袍,客客气气地说道:“贵人折煞奴家了,担不起一声夫人。贵人交代的事,奴家不敢不上心,奴家托关系找了不少账房先生,他们算的账都在这里,请贵人过目。” 孟芊芊接过牙婆递来的账目,一一看完:“都不对。” 牙婆又是一惊:“这么多人……没一个算对的吗?” 孟芊芊嗯了一声,葱白的指尖在桌上轻轻地点了点,喃喃道:“果然还是没这么容易么?” 牙婆忐忑地看向孟芊芊:“贵人……” 孟芊芊放下一个元宝:“劳烦夫人继续替我寻找,我三日后再来。” 牙婆灿灿一笑:“好说!好说!” 孟芊芊与檀儿离开后,牙婆看着桌上的账本,眉头紧锁:“什么账这么难算?” “打搅。” 一道虚弱而低沉的男子声音出现在了牙行的门口。 牙婆抬头望去,却是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男子。 她干青楼干久了,老毛病是看脸,这后生长得好生俊俏,可惜是个瘸子。 牙婆继续看账本:“十娘,给他几个铜板。” “诶!” 被唤作十娘的姑娘应了声,拿了铜板出来,被年轻男子拒绝了。 他不卑不亢地问道:“听闻你们这儿在找会算账的人?可否让我一试?” 离开牙行后,孟芊芊又去书斋给老太君买了几个话本子。 檀儿拉了拉孟芊芊的袖子:“姐姐,额想辞糖葫芦!” 孟芊芊付了账出来:“武哥儿,哪里有卖糖葫芦的?” 不待武哥儿回答,檀儿摇手一指:“那里那里!额听见了!” “好。” 孟芊芊点头,对武哥儿道,“你在这里等我们。” 要穿过一条小巷子,马车过不去。 而且听吆喝声,也不算太远。 武哥儿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纳闷地挠了挠头:“有叫卖糖葫芦的吗?没听见呐!” 半刻钟后,檀儿一手一串糖葫芦,开心得一蹦一跳。 忽然,一道危险的杀气自头顶闪过,是有人在飞檐走壁,还不止一个! 一块墙头的瓦砾被踩落,眼看着就要砸到孟芊芊,檀儿飞起一脚,将瓦砾踹了个粉碎! “哪过不长眼滴!” 檀儿生气了,她足尖一点,跃上屋顶,将右手的糖葫芦凌空一抛,指尖一挥,九颗糖葫芦如同算盘上脱离的珠子一般,猛地朝着前面三人射了过去。 三人被击中要害,当即跌落下来。 檀儿也跳下:“哼!” 孟芊芊神色一顿,后退两步,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胡同。 胡同尽头,有一个破旧的推车,而被推车挡住的角落里,倚墙坐着一道紫色的身影,他胸口插着一把短刀,粘稠的血迹侵染了大片衣襟。 檀儿抓着糖葫芦,说道:“姐姐,他受伤咯,好像还中了毒!要杀他咩?” 孟芊芊淡淡说道:“杀不起。” 陆沅勾唇笑了。 尽管虚弱得毫无血色,随时可能死过去,然而那股强大的气场,依旧透着无尽的危险。 檀儿歪头:“救他?” 孟芊芊平静地望着陆沅:“有位大人曾说过,小女子的死活,与他无关。他的死活,想必也与那位小女子无关。” 檀儿没听懂:“那就四……” 孟芊芊:“不救。” 檀儿兴奋转身:“回家咯!回家咯!开饭咯!” 第三十三章 大都督也有今天 孟芊芊收回目光,带着一蹦一跳的檀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沅抬起冰凉修长的指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玩味儿地笑了。 “出来。” 他说道。 胡同内一间破旧的庭院中,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蒙面男子。 男子手持长剑,满身杀气地来到陆沅面前,冷冷地说道:“陆沅,你也有今天!” “嗤。”陆沅嗤了一声。 他坐在满是尘垢的地上,背靠着冷硬的墙壁,曲着一条腿,漫不经心的样子,直把蒙面男子看得咬牙切齿。 “奸臣!拿命来!” 他一剑直取陆沅面门,剑气之凌厉,山河可劈! 然而就在他即将刺中的一霎,一支凌厉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响疾驰而来,生生射穿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自己的剑尖几乎抵住了陆沅的眉心,不甘地喃喃道:“就……差一寸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直勾勾朝陆沅栽倒下来。 又一支箭矢射来,将他射飞在了一丈之外。 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也带着手下赶到了。 他扫了眼中箭身亡的蒙面人,快步行至陆沅身侧,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屋顶上的青衣少年施展轻功跳了下来,对陆沅道:“她干嘛不救你?” 锦衣卫指挥使纳闷地问少年道:“谁?” “陆家的大少夫人。”少年将孟芊芊与檀儿现身的事说了。 他还想把孟芊芊的原话讲出来,陆沅淡道:“闭嘴。” 少年睨了陆沅一眼,去尸体上拔回自己的箭。 锦衣卫指挥使啧啧道:“陆家的这位大少夫人真是胆大包天呀,竟敢对大都督见死不救,不怕您没死成,转头就赐死她?要知道,您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也从来不讲道理的……哎,子川!你的箭拔完了没?我帮你!” 吓死了吓死了,大都督方才的眼神好可怕! 孟芊芊回到陆家后,先去看了陆母。 她除了给老太君买话本外,也给陆母买了一盒上等的人参。 “大少夫人,还是用您上次的方子熬汤吗?” 陆母的贴身丫鬟玉莲问。 孟芊芊点头。 玉莲拿着人参去了小厨房。 陆母叹道:“不要再买这些了,我又无事。” 孟芊芊道:“我找乡下的老农买的,不贵。” 陆母出身显贵,又怎会认不出那些人参每一支都价值百两? 孟芊芊对陆母道:“母亲,您别担心这些,仔细养好身体。” 从孟芊芊嫁进陆家,陆母的身子便一直不大爽利,尤其每回陆行舟在家留宿后,她的情况都会加重。 陆母是心郁过重,导致五脏不疏,气血不足。 孟芊芊为陆母调理了半年,但,医得了病,医不了心。 夜里,老夫人的院子派人传了话,明日去寺庙上香,卯时出发。 孟芊芊端起茶碗:“不是才去上了香,怎么又上?” 李嬷嬷道:“说是为了还愿,当年姑爷去打仗,老夫人去寺里上香,求菩萨保佑她孙儿平安凯旋,如今可不是凯旋了么?按理,确实该去还愿的。” 当年全家人都去了,是以,全家人都得去还愿,除了陆凌霄这个当事人。 李嬷嬷又道:“把半夏也带上,庙里人多,檀儿一人恐照应不周。” 孟芊芊点头:“好。” 翌日天没亮,孟芊芊便带着半夏与檀儿出了院子。 其他人已经到了,老夫人披着厚厚的斗篷,身边站着多日不见的陆玲珑。 陆玲珑挽住老夫人的胳膊,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嫂真是好大的面子,让全家人等你一个!” “你眼瞎啊?我不是人?” 老太君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 她也刚到。 陆玲珑委屈地努了努嘴:“曾祖母。” 众人给老太君行礼。 老太君不拿正眼瞧一下,拉着孟芊芊的手上了马车。 陆行舟不在,反倒是林婉儿在。 老太君拉开车帘,指向林婉儿,质问老夫人道:“带她做什么?” 老夫人道:“婉儿怀了陆家的骨肉,让菩萨保佑她一举得男,为陆家延续香火。” 老太君看看林婉儿,又看看孟芊芊的肚子,苦大仇深地纠结了半晌,叹道:“算了,还是让她生!” 臭小子别欺负芊芊! 孟芊芊看着林婉儿上了二房的马车,陆母则上了老夫人的马车。 以老夫人对林婉儿腹中这一胎的重视程度,应该让林婉儿与她同乘才对,而二夫人母女惯会哄老夫人开心,老夫人以往都是和她俩一车,陆母是与老太君一车的。 孟芊芊很快得出了两个结论:不是老夫人想带上林婉儿的、老夫人有话单独与陆母说。 而且这一次的上香来得太着急了些,更像是临时起意。 既是全家还愿,陆行舟又去了哪里? 一个时辰后,众人抵达了山脚。 老夫人对陆母道:“我交代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让她下半辈子在陆家有个倚仗,不然就凭她的出身与品性,哪一点配当陆家主母?” “况且我昨儿听行舟说,孟老爷子年事已高,孟家的几个儿子坐不住了,正在闹分家,她那一房能分到多少,不得看我们陆家如何给她撑腰?” 陆母道:“然后呢?母亲想把孟家的家底一并掏空吗?” 老夫人怒气填胸:“你怎么说话的!她爹娘没了,两个哥哥又不成器,少不得霄哥儿这个妹婿替他们打理!” 陆母没有说话。 陆母一贯知道老夫人贪得无厌,但她还是低估了对方贪婪的程度,老夫人不仅想要芊芊的嫁妆,还想把芊芊吃绝户。 老夫人低声呵斥:“我警告你,这件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陆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一抬头,见孟芊芊也刚从马车上下来,她神色一顿。 孟芊芊微微一笑:“母亲,我们去上香。” 寒山寺位于半山腰,需拾阶而上,马车停在了附近的茶庄。 山里的风冰冷刺骨,如同刀子一般,刮得脸生疼。 老太君走了一半,不想走了:“芊芊,我累了。” 檀儿道:“额背逆!” 老太君狐疑地看着这个小丫头:“你?” 檀儿将老太君背在背上,目光坚毅地望向前方:“坐、稳、咯!” 老太君呵呵道:“小丫头逞什么能……呃啊——” “这是山顶啊——” “在半山腰——你走过啦——” 第三十四章 见天子 寒山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挤挤攘攘的,拜了一上午,众人都有些累了。 老夫人让吴嬷嬷要了几间禅房,让吃了斋饭,歇会儿再走。 老夫人单独把林婉儿叫了过去。 陆母与孟芊芊一间禅房,老太君在隔壁,二房更远些。 孟芊芊见陆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问道:“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先下山,让檀儿背您。” 陆母回神,摇了摇头道:“只是乏了,不碍事。我去看看你太奶。” 说罢,她垂着眸子,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半夏与玉莲领了斋饭回来。 孟芊芊猜陆母不会过来吃,让玉莲把陆母的斋饭送去隔壁。 檀儿立即蹦了过来:“开饭开饭开饭!” 半夏打开食盒。 当看到几碟清淡得不见一滴油水的斋饭时,檀儿顿时呆了:“肉呢?” 半夏道:“寺庙哪儿来的肉?” 檀儿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额好不容易熬过三天!逆告诉额,不、能、吃、肉?额要吃肉——” “肉啊!肉啊!额要吃肉……” “呜呜呜……额真四个小可怜……” 檀儿捂住心口,无比夸张地哭了起来。 忽然,她双耳一动,哭声戛然而止,望向虚掩的房门,伤心欲绝的眼神顷刻间化作满目凌厉:“什么人!” 她倏然一跃,一把拉开房门,杀招已在手,然而就在此刻,一股浓浓的卤肉香气钻入了她的鼻尖,麻痹了她的识海。 她瞬间忘了追人,顺着香气低头一瞧,两眼大放绿光:“鸡、腿!大、鸡、腿!” 戴着红色虎头帽、穿着同色小虎袄与虎头鞋的宝姝,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只油乎乎的鸡腿,扬起一颗小虎脑袋,怔怔地望着檀儿。 檀儿吸溜着口水,弯下身来,对宝姝温柔地说道:“小妹妹,鸡腿不好辞,姐姐帮逆辞。” 檀儿将大鸡腿一口塞进嘴里! 呃,好像不四肉…… 宝姝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打劫,一整个懵掉了! 她的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回过神来,小嘴儿一瘪,呜哇哭了! 她哭声极为嘹亮,檀儿惊得身子一抖,忙往她手里一塞:“还逆还逆!” 宝姝看着小胖手里光秃秃的“鸡骨头”,哭得更大声了! 寒山寺的后院,有一座香客无法踏足的僻静庭院。 而庭院东头的禅房中,灰色僧衣的僧人,刚诵完经,敲完木鱼。 陆沅腰腹间缠了厚厚的纱布,换了松快的紫衣常服,意态闲闲地坐在僧人对面看书。 “这本《金刚经》有点儿意思。” 僧人淡淡开口:“佛门乃清净之地,施主身负重伤,不该来此。” 陆沅唇角一勾:“正是清净,我才来的。都督府放了个替身,接下来几日,应当都会热闹得很。” 僧人顿了顿,说道:“她在这里,都督府有破绽。” 陆沅风轻云淡道:“小的替身也有。” 僧人看向陆沅:“施主当真……” “视人命如草芥,孩子也不放过。”陆沅替他把话说完,“本督,就是这么心狠手辣。” 另一间禅房中,宝姝乖巧可爱地坐在孟芊芊怀里。 陆母与老太君也过来了。 她俩没见过宝姝,问是谁家孩子,孟芊芊当日没去都督府赴宴,按理也不该认识宝姝,于是说道:“她自己爬过来的,半夏,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哪间禅房少了孩子。” “诶!” 半夏去了。 宝姝在都督府是个十足的小磨人精,然而在孟芊芊这里乖得不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逗就笑,给足了老太君与陆母面子。 守在附近的锦衣卫指挥使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天知道这个小祖宗有多难伺候。 笑? 不呜哇呜哇骂人就不错了! 孟芊芊也逗了宝姝一下,宝姝哈哈哈,笑得一屋子人全跟着乐了。 笑到一半时,宝姝看到了树上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也学着孟芊芊的样子,双手挡住脸,再慢慢打开,微笑! 宝姝不笑了。 锦衣卫指挥使:“……” 二房的禅房中,陆二爷躺在木床上睡觉,二夫人腰酸背痛地坐下,瞪了丈夫一眼:“吃了就睡!” 陆二爷翻了个身背对她。 “你——”二夫人气了个倒仰。 陆玲珑捂住耳朵:“谁家孩子啊,吵死了!” “不吵啊。”二夫人道,孩子的笑声不大,反倒是香客的声音更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寒山寺香客太多了。 陆玲珑哪里是嫌孩子吵,她是厌恶孟芊芊,见不得孟芊芊开心而已。 二夫人对陆玲珑道:“你嫌吵就出去转转。” “出去就出去!” 陆玲珑赌气走了。 二夫人摆了摆手,让丫鬟去外头守着,她推了推陆二爷,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咱们今日来寺庙究竟有何目的?” 陆二爷敷衍地说道:“上香啊,还愿啊。” 二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腰上。 陆二爷疼得一激灵,侧过身来瞪向她:“男人的腰子你也拍?” 二夫人帮他揉了揉,笑着问道:“我又不傻,还愿哪日不能来?非得选在今日?是不是大哥吩咐的?大哥想做什么?” 陆二爷继续睡:“大哥的事你少管!” 二夫人气得想捶他:“儿子的家产没了,你让我少管!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老夫人的禅房中,吴嬷嬷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与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老夫人对林婉儿道:“你跟着吴嬷嬷去。” “是,老夫人。” 林婉儿戴上面纱,与绿萝一道,跟着吴嬷嬷出了禅房,来到寺庙中的一座凉亭。 亭子四周吊了珠帘,看不清里头光景。 但有几名护卫打扮的高手把守,让人不难猜出,帘子后的人身份贵重。 吴嬷嬷把人送到,便不再往前。 林婉儿带着绿萝进了亭子。 她一眼看见站在石桌旁的陆行舟,躬身行了一礼:大人。 随后她看向了凉亭中的另一人——一个坐在石凳上、身着锦衣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就是她?” 陆行舟对林婉儿道:“婉儿,还不见过陛下?” 第三十五章 大都督的主动(上) 林婉儿赶忙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之礼。 绿萝在听到那声陛下便吓得六神无主了,连磕头都磕战战兢兢的。 她做梦也没料到,她们居然能见到天子! 在京城,多少诰命夫人都是没资格面见天子的。 林婉儿戴了一张薄薄的面纱,少年天子只当是外出遮容所用,未多想其它。 少年天子郑重地说道:“你父兄命丧边关,朕心甚痛,不知林姑娘家中可还有亲眷?亦或是远房亲戚?” 林婉儿摇头。 少年天子已知她被北凉人毒哑之事,眼底掠过一丝怜惜:“你父兄是怎么牺牲的?” 他身后的太监端来一方早已备好的小案,放在林婉儿的面前。 林婉儿提笔,笔尖蘸了墨汁,在纸上写道:“三年前,陆将军从北凉盛京探到重要军情,连夜赶回玉门关禀报韩大将军,半路上遭遇一伙儿北凉贼寇,被臣女父兄所救。在护送陆将军回军营的途中,北凉贼寇卷土重来,还带来了不少暗卫高手,父兄……最终惨死在了那伙北凉人手中。” 少年天子看着她逐渐握紧的手指,以及渐渐泛红的眼眶,忽然有些不忍再问下去。 太监看了天子一眼,代天子把话问完:“玄铁令呢?” 林婉儿忍住泪意,继续写道:“父亲临终前,将玄铁令交给陆将军,让他来冀县找臣女。” “原来如此。” 少年天子点了点头,“韩大将军可知你父亲的身份?” 林婉儿摇头,再次蘸了墨汁,写道:“父亲隐姓埋名,韩大将军只以为父亲是从一个普通士卒升上来的副将。” 军营的官职制度与朝廷略有不同,将军之下,不必经户部批准,可由大将军自行任命。 少年天子问道:“你可知其余十一卫的下落?” 林婉儿写道:“臣女不知。” 少年天子沉思片刻,说道:“你父亲让陆凌霄把玄铁令留给你,除了托孤之外,想必也别有用意。” 若只是托孤,用不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单是救命之恩,足够让陆凌霄照料她一辈子。 陆行舟听懂了少年天子的弦外之音,他眸光一转,立即开口道:“婉儿,你在家时,十一卫可曾来拜会过你父亲?” 林婉儿回忆了一番,写道:“倒是有人来过,但,父亲也不和我说那几个人是谁,也不许我问。” “这就是了!”陆行舟激动地看向少年天子,“虽不知十一卫去了哪里,但臣觉得,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主动联络婉儿!婉儿,若十一卫来寻你,你会禀明陛下的,对?” 少年天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婉儿。 林婉儿缓缓点头。 陆行舟暗松一口气。 少年天子又道:“你在陆家可好?” 林婉儿写道:“臣女一切安好。” 绿萝跪在地上,身子往前倾了倾,欲言又止。 少年天子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若隐若现的面纱上:“你的脸怎么回事?” 方才没细看,眼下仔细一瞧,似乎有些不对劲。 林婉儿摸了摸脸,将微微垂落的面纱往上提了提,写道:“没事。” 少年天子眉头一皱。 太监忙上前,扯落了她的面纱,顿时,一张残留着指痕与淤青的脸映入了众人眼帘。 这下别说少年天子了,就连陆行舟都惊讶了。 少年天子怒道:“何人伤你?” 林婉儿不说话。 少年天子冷冷看向她身旁的绿萝:“你说!敢有半句欺瞒,治你欺君之罪!” 绿萝颤声道:“是……大少夫人!” 少年天子握紧拳头:“岂有此理!” 陆行舟狠瞪了绿萝一眼,撩开衣摆,下跪行礼道:“臣治家不严,臣有罪!” 少年天子正要发火,这时,一个侍卫打了帘子入内,在他耳畔小声禀报了几句。 他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片刻后,缓缓松开。 陆行舟察言观色,识趣说道:“陛下,臣与婉儿离开许久,老太君与家母该担心了,臣先行告退,婉儿。” 林婉儿磕了个头,带着绿萝随陆行舟离开。 少年天子从凉亭出来,望了望层峦叠嶂的山脉,迈步去了寺庙后方的小院。 陆沅坐在一间奢华且雅致的禅房的地板上,家具不多,一扇屏风、一方小案,一大一小两个蒲团,以及一个温着热茶的炉子。 太医刚给他换了药。 他乱动,伤口恢复得不大好,太医让别闷着,他的上半身只披了一件厚厚的紫袍。 少年天子进屋时,就见他带着伤,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看佛经。 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可谓是御前失仪了。 不过在京城,谁又能言陆大都督一句不是呢? “尚父。” 少年天子道。 陆沅看佛经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勾唇一笑:“陛下怎么来了?臣身负重伤,不便行礼,请陛下见谅。” 少年天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坐下:“尚父言重了,听闻尚父在都督府养伤……” 陆沅风轻云淡道:“幌子罢了。” 少年天子道:“尚父可知是何人所为?” 陆沅笑道:“还在查,若查到了,定第一时间禀明陛下。” 少年天子垂眸,有些无措地搓了搓腰佩上的穗子。 陆沅继续看佛经。 少年天子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寂:“朕今日来寒山寺……见了林姑娘。” 陆沅顿了顿:“申猴的女儿?” 少年天子点头:“嗯。” 陆沅笑道:“陛下想见谁,就见谁,不必告知臣。” 少年天子不再说话,局促地搓着穗子,仿佛恨不能搓出一条麻花来。 陆沅慵懒地翻了一页佛经:“了空大师在隔壁,陛下既然来了,就去见见。” 少年天子站起来,转身走出禅房。 门口,他背对着陆沅,望向高高的远山:“尚父仔细疗伤,早日回到朝堂,朕,还需要尚父与朕一同治理江山!” 另一边,老夫人见林婉儿回来了,心知儿子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便决定打道回府。 奶嬷嬷恰如其分地出现:“原来小姐在这儿啊,打搅诸位了!” 她伸手去抱宝姝。 宝姝小脑袋一甩,一头扎进孟芊芊怀里。 第三十六章 大都督的主动(下) 奶嬷嬷尴尬。 孟芊芊道:“你家主子在哪儿,我抱她过去。” 奶嬷嬷不着痕迹地请示藏在大树上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点头。 奶嬷嬷笑道:“有劳这位夫人,请随我来。” 二人去了小院。 在路过一座小园时,被四处溜达的陆玲珑看见了。 “孟氏?她抱个孩子去哪儿?边上的人是谁?偷偷摸摸的,不对劲!” 陆玲珑跟了上去。 奶嬷嬷把人领到禅房便溜了。 孟芊芊只得亲自把宝姝抱进屋。 她目不斜视地上前,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姝在陆沅对面跽坐而下:“见过大都督。” 陆沅屈着左腿,一只肌理紧实、线条分明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膝上,如此不羁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别有一番成熟男子的魅力与上位者的危险。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儿的笑:“还有胆子出现在本督面前,当真不怕本督杀了你?” 孟芊芊能屈能伸:“小女子错了。” 陆沅:“……” 陆沅冷冷地看着她。 孟芊芊低声道:“大都督要怎样才肯饶恕小女子?” 陆沅忽而再次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本督要你——” 言及此处,他忽然伸出胳膊,扣住孟芊芊的后脑勺,往自己怀中一搂。 孟芊芊指尖一动,一枚银针刺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箭矢破窗而来,贴着他的手背飞驰而过,狠狠地钉进了墙壁之中! 适才若是没躲开,此力道足以将人穿颅而过。 孟芊芊的神色微微一怔。 陆沅并未彻底将她揽入怀中,而是与她保持了一点克制而又体面的距离,乍一看,好似她在他怀中,实则二人并未有任何触碰。 “郁子川,你死了吗?” 陆沅低呵。 屋顶上,刚认认真真数完箭矢的青衣少年一跃而起,挽起大弓,自身侧的箭筒抽出一支箭,朝着东南方向的一棵大树凌厉射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有人从大树上栽了下来。 郁子川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也来到了禅房。 只见大都督一手托着宝姝,一手护着陆少夫人的头,手背受了伤,鲜血直淌。 而陆少夫人也是一只手护着宝姝,不同的是,她的另一只手将暗器刺进了大都督的胸口。 锦衣卫指挥使皱紧眉头,倏然拔出绣春刀:“原来你也是刺客,纳命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矫健的小身影凌空掠来,一脚踢中他手腕,将他逼退数步。 檀儿稳稳当当地挡在禅房门口,拍了拍手哼道:“敢动姐姐,额杀了逆!” 锦衣卫指挥使看了眼微微发麻的手臂,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这丫头好大的力气,难怪当日能伤了三个追杀大人的刺客。 不过,他可不会因为这个而与她客气。 伤大都督者,杀无赦! 锦衣卫指挥使一刀朝檀儿斩来。 檀儿侧身一避,他顺手打出一掌,檀儿以拳相接,二人一触即分,檀儿退的更多,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沟壑。 “逆有点本四嘛!再来!” 陆玲珑早就看傻了,也顾不上偷窥孟芊芊的秘密,想着保命要紧,哪知刚一转身,便被人一记手刀劈晕。 禅房内。 陆沅冷笑着看向孟芊芊:“这一针,等许久了?” 他松开孟芊芊的头,两指夹住银针,冷冷地抽了出来,“没刺死本督,是不是很失望?” 孟芊芊没有辩驳。 第一次夜闯她屋子时,她的确想用银针杀死他的,以为藏得很好,没想到他早发现了。 但这一次,她一开始并无杀意,是误会了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等听到箭矢的破空之响时,她的银针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她用尽全力去收,银针距离他心脏只差毫厘。 “下次记得先说。” 万一没收住,真死了。 陆沅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还想有下次?” 孟芊芊抱紧怀中陷入沉睡的宝姝,十分狗腿地说道:“大都督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哼!” 陆沅不屑一哼,打量起手中的银针。 他上半身只罩了一件外袍,精壮紧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缠着白色的纱布,因适才大动,纱布不断渗出血来,想必是伤口又撕裂了。 孟芊芊的目光没再往上,而是落在了他流着黑血的手背上:“箭上有毒。”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仿佛对自己中毒浑不在意,依旧是盯着银针道:“听闻当年楚大元帅,便是被几根银针所杀。” 孟芊芊道:“我去叫大夫。” 她刚将宝姝轻轻地放在小蒲团上,身后的陆沅咚的一声倒下了。 她捏住陆沅冰凉如骨的手腕,看着他乌黑发紫的手背,眉心一蹙。 他的死活确实与她无关。 但,她不爱欠人人情。 …… “逆放额下来!逆放额下来!” 院子里,檀儿被五花大绑地吊在大树下,如同一只晃悠晃悠的炸毛小蚕蛹。 锦衣卫指挥使将绣春刀插回刀鞘,抹了抹眉弓上的血迹:“小丫头真够难缠的,老子的脸都肿了!” 他快步进屋。 陆沅平躺在干净的地板上,身上的衣袍穿得整整齐齐,呼吸均匀,手背的血似乎被止住了,也用帕子包扎好了。 孟芊芊坐在边上,怀里抱着梦呓不已的宝姝。 锦衣卫指挥使神色复杂地看了孟芊芊一眼。 这时,暗藏在寺庙各处的锦衣卫前来复命了。 一名锦衣卫道:“指挥使,杀了五个,跑了一个。” “没跑。” 郁子川将那个被点了穴的活口扔进院子。 那名锦衣卫迟疑了一下,招手让手下抬过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在院子外发现的,请问指挥使如何处置?” 锦衣卫指挥使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认出了陆玲珑,平静地说道:“陆家大小姐,不是我带来的。” 锦衣卫指挥使顿了顿,来到另一间禅房前,拱手行了一礼道:“方才来了几个刺客,不知大师可安好?” 少年天子回头望向紧闭的房门。 僧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切安好。” 锦衣卫指挥使道:“惊扰大师了,小的告退!” 檀儿对着他凶巴巴地叫道:“喂!耍刀滴!逆放额下来!” 锦衣卫指挥使回到陆沅的禅房,对孟芊芊正色道:“劳烦陆夫人与陆小姐,随本官去一趟都督府,接受调查!” 第三十七章 腹黑的大都督 却说老夫人打算下山后,二夫人立即让贴身丫鬟去寻陆玲珑,哪知人没寻着,倒是带回了陆玲珑被锦衣卫抓走的消息。 二夫人花容失色:“你再说一遍!玲珑被谁抓了?” “锦、锦衣卫!”丫鬟害怕地回答,“还有大少夫人和她的丫鬟檀儿,她俩也被抓走了。” 陆二爷皱眉道:“锦衣卫抓芊芊她们做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 丫鬟哽咽道:“奴婢、奴婢亲眼瞧见的!” 陆二爷忙问:“人在哪儿?” 丫鬟抬手一指:“刚……刚出寺庙!” 陆二爷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不多时,神色凝重地回来了。 “如何?” 二夫人着急地问。 陆二爷叹道:“是锦衣卫,大都督在寺庙遭遇了行刺,玲珑和芊芊又恰巧在附近,锦衣卫怀疑她俩将刺客引过来的。” 二夫人惊诧:“大都督也在寺庙?” 陆二爷道:“方才那个孩子……就是都督府的千金。”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那个被孟芊芊抱了一下午的奶娃子……居然是陆沅的女儿? 难怪那位嬷嬷衣着不凡,明明是下人,却穿得比大户人家的夫人也不差。 二夫人道:“我们又不知道她是陆家的千金……还有这干玲珑何事?玲珑又没抱孩子……她就是嫌这孩子吵才离开禅房的!早该听玲珑的,少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被当成刺客抓了!还把玲珑给连累了!她怎么尽给家里惹事儿了?” 这话陆母不爱听,陆母正色道:“芊芊怎么连累玲珑?依我看,是玲珑自己跟上去的?” 陆玲珑爱找孟芊芊的茬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二夫人反驳道:“孩子是她招惹的!她不招惹都督府的人,能惹一身骚!” 老夫人冷声道:“够了!佛门乃清净之地,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先回去再想办法!” 二夫人小声嘀咕:“娘是怕被都督府的人一并抓了……” 陆二爷瞪了她一眼。 老太君睡着了,此事暂未惊动她,陆母在寺庙外雇了一顶轿子,将老太君抬下了山。 陆行舟带林婉儿见完少年天子后便立即下了山,是陆家人回了府,他才知自己离开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正在陆凌霄这边。 父子二人听完下人的禀报,齐齐陷入了沉思。 陆行舟若有所思道:“大都督前不久刚遭遇了行刺,身负重伤,陛下就是以为他在府上养伤,才会秘密出宫。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在寒山寺!此人当真狡诈多端!莫非……他发现了陛下召见婉儿的事,故意给我们陆家一个下马威?” 陆凌霄浓眉一皱:“父亲,你带婉儿去见陛下了?这么做,会让婉儿有危险的!” 陆行舟道:“陆家会保护她,陛下也会保护她!” 陆凌霄握拳道:“陛下尚未亲政,一举一动皆受陆沅掣肘,我怕陆沅会对婉儿下手!” 陆行舟道:“她有用,陆沅不会杀她。” 陆凌霄仍不赞同父亲的做法,尽管他也希望能替陛下尽早铲除陆沅,但他绝不希望将婉儿牵扯进来。 他掀开被子起身。 陆行舟古怪地问道:“你做什么?” 陆凌霄拿了衣裳:“去一趟都督府。” 陆行舟还想说什么,陆凌霄已经穿好衣裳出去了。 门口,他碰到了来探望他的林婉儿。 他怔了下,说道:“不是让你别来吗?我身上全是金疮药,对胎儿不好。” 林婉儿戴着面纱,打着手语道:将军伤势未愈,这么着急,是为了大少夫人的事吗? 陆凌霄没有否认。 林婉儿接着道:清者自清,我想,大少夫人不会有事的,等大都督查明了真相,应该就会放她回来了。 道理是没错,可陆凌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凌霄摇摇头:“你不了解陆沅,此人心狠手辣,滥用私刑,孟氏与玲珑落在他手里,万一被用刑……” 林婉儿问道:你是担心屈打成招? 陆凌霄一愣。 他没想过这个,他只是不希望陆家的女眷被都督府的人折磨。 林婉儿望进他的眸子,比划道:如果陆沅让她污蔑你,你会怪她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孟芊芊。 陆凌霄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明明被抓走的是两个人,她提及的始终只有孟芊芊。 陆凌霄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婉儿,我去救她,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对她有责任。” 林婉儿眼眶红红的:你昏迷不醒时,她守了你三天三夜,你当真对她没有半分心动吗? “她守着我是为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陆凌霄又要内伤了。 可他也不能解释什么,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 他握住林婉儿的手:“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 林婉儿轻轻地依偎进他怀中,在他手心写道:将军,婉儿只有你了。 都督府,汀兰苑。 陆沅已经苏醒,慵懒地坐在精致奢华的官帽椅上。 太医为陆沅重新包扎了手背,看了看白布上的血迹,对陆沅道:“大都督,此乃苗疆三大奇毒之一的楼兰煞,剧毒无比,若不能在三个时辰之内解毒,便会毒气攻心而亡。”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大变:“那大都督——” 太医道:“幸而大都督被银针封穴,及时护住心脉,也散掉了不少毒素,否则即便有老夫这颗解毒圣药,也为时晚矣。” 陆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针:“下去。” “下官告退。” 太医走后,锦衣卫指挥使纳闷地说道:“陆少夫人懂医术?陆凌霄知道自己夫人如此深藏不露吗?还有,您为何救她?她自己闯进来的,被误杀就误杀了……” 陆沅淡淡抬眸:“刺客抓完了?幕后主使审出来了?活够了?” 锦衣卫指挥使夺门而出:“郁子川!你死哪儿去了?审犯人了!” 厢房内,檀儿横在板凳上睡着了。 陆玲珑中途醒了一次,得知自己被当成刺客抓来了都督府,又吓晕了。 孟芊芊静坐在房中,回想着禅房里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对劲。 陆沅被行刺不奇怪,想他死的人太多了,怪只怪自己倒霉遇上了。 陆沅救她,多半是看了宝姝的面子,可他明明可以推开她,这样既然救了她,也不会让他自己受伤。 难道……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的武功,甚至……不惜以身试毒,试探她的医术。 孟芊芊一点点捏紧了手指。 他就不怕自己猜错了? 真是个疯子! 咚、咚……咚。 思索间,孟芊芊听见了一道十分费劲的叩门声。 孟芊芊眸光一动,忙起身拉开了房门。 就见小虎崽崽打扮的宝姝,盘腿坐在地上,凹了个无比帅气的造型——侧着一张奶唧唧的脸,神气地扬起小下巴,嘴里含着一朵小花花。 “呜哇~” 似是在说,今夜的宝宝美吗? 第三十八章 宝姝坑人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自然,那朵小花花也拾了起来。 宝姝的头发太短了,扎不了小揪揪,孟芊芊便将小花花簪在了她的虎头帽上。 宝姝急吼吼地指了指铜镜。 孟芊芊笑了,抱她过去照镜子。 宝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铜镜的小美人,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孟芊芊见小家伙一副被自己美晕了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小脸蛋。 “你爹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 “陆夫人。” 奶嬷嬷端着宝姝的晚饭过来了。 宝姝看见碗里盛的不是奶,小脑袋立马一甩,看也不看一眼了! 奶嬷嬷一脸为难,小姐大了,不能总是吃奶,也得吃点饭食的。 但别看她嘴馋,抓了什么都往嘴里塞,真正吃起饭食来,又不让人省心了。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吃肉吗?碗里有鱼和肉。” 宝姝一脸拒绝。 孟芊芊明白了。 小家伙是想吃大人的大鱼大肉,不是婴孩的寡淡肉糜。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在桌边坐下,奶嬷嬷端着饭食跟上。 宝姝为了躲避吃饭饭,一直将小脑袋埋在孟芊芊怀里。 孟芊芊轻声道:“昭昭乖,尝一口。” 宝姝不动。 孟芊芊又道:“就尝一口,不好吃不吃了。” 宝姝仍是不动。 孟芊芊使出杀手锏,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油皮纸包着的酥糖:“吃完,这个给你。” 宝姝在她怀里微微转头,拿大眼睛偷瞄了一眼糖块,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书房。 陆沅正在翻阅一本兵器古籍。 下人来报,镇北将军求见。 陆沅一直把手里的书看完,才不咸不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陆凌霄带伤在寒风中杵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带进了府。 他明白大都督是在给他下马威,心中恼怒不已,可他官职没陆沅高,也只能忍气吞声。 陆沅坐在雕龙刻凤的官帽椅上,衣冠整齐,宽大的紫袍在烛光下映出一身流光贵气。 陆凌霄在边关建功立业,最瞧不上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不知百姓疾苦、终日骄奢无度的朝廷蛀虫。 这也就是在京城,陆沅仗着官职比他高,若是去了边关,他一招就能教这个大奸臣做人。 “见过大都督。” 他拱手行了一礼。 陆沅从架子上拎起滚烫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笑非笑地说道:“陆将军今日是来领罚的?伤势这么快便痊愈了?” 陆凌霄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他倒是想领罚把事了了,不过上回打得太重,能撑着来这里已是极限,再打上几十板子,怕是自己的一身武功要废。 他隐忍着说道:“下官是来请大都督高抬贵手的。” 陆沅笑了笑:“陆将军是被打怕了?” 陆凌霄深呼吸,压下火气,正色道:“待下官伤势痊愈,定来领罚,一杖不少!但请大都督,莫要迁怒下官的家人!下官的妻子与小妹是无辜的,大都督有什么冲着下官来就好,与她们无关!” 陆沅才不自证呢,压根儿不理陆凌霄。 陆凌霄急了:“大都督,下官的妻子与妹妹皆是后宅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不可能与刺客有任何牵扯,请大都督放了她们!” 陆沅冷笑:“本督若是不放呢?” 陆凌霄攥紧了拳头:“大都督难道不怕——” 他及时打住,不让自己讲出不可挽回的话。 陆沅嚣张地笑了:“本督怕什么?怕你?怕陆家?还是怕乳臭未干的天子?” 狂妄! 陆凌霄心中巨震,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大都督!” 锦衣卫指挥使迈步入内,抱拳行了一礼。 他与陆凌霄同属三品,无须向对方行礼。 但陆凌霄功在边关,他权在朝堂,又是大都督的心腹,京城之中,是比陆凌霄要威风的。 “陆将军也在。” 他淡淡地拱了拱手。 陆凌霄回以一礼。 “审完了?”陆沅淡道。 “是。”锦衣卫指挥使看了眼陆凌霄,意思很明显,不大方便对陆凌霄透露。 陆沅笑道:“可与陆夫人、陆小姐有关?” “与陆夫人……” 锦衣卫指挥使的眼神在大都督与陆凌霄身上来回扫荡。 大爷的! 究竟是有关还是没关啊? 大人你倒是给个暗示啊? 陆凌霄正色道:“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 “无关!” 锦衣卫指挥使打断陆凌霄的话,“与陆夫人无关,她是跟着奶娘送宝姝小姐回禅房,倒是陆大小姐鬼鬼祟祟地躲在院子外,似在窥探大都督的行踪!” 陆凌霄脸色一变。 陆沅笑道:“陆将军适才说什么?” “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小妹是清白的。” 陆凌霄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陆沅笑道:“既然陆将军这么说了,本督便不追究陆大小姐在寺庙的可疑之举了。” 陆凌霄一愣,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沅,他明明感觉这个大奸臣不打算轻易放人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是自己多心了? 不论如何,先赶紧把人带走再说,迟则生变! 陆凌霄抱拳:“多谢大都督……” 陆沅笑意更深:“陆将军先别高兴太早,本督只说不追究她在寺庙的种种可疑行径,可没让你把人带回去。” 陆凌霄皱眉:“大都督何意?” 房中,宝姝哇哇大哭。 “哎呀!逆不要哭了嘛!不就四辞了逆一块糖?下次额给逆买!两块够不够?不够三块!五块!” “呜哇!呜哇!呜哇!” 宝姝一边哭,一边用小屁屁往边上挪。 她挪,檀儿就撵。 一追一赶的,俩人撞到了多宝格。 嘭! 格子里的古董花瓶摔了下来! 檀儿眼疾手快地将宝姝高高举起,避免了小家伙被碎片划伤的厄运。 孟芊芊刚去了趟净房回来,进屋看见碎了一地的花瓶,问道:“谁打碎的?”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朝陆玲珑一指,表情严肃极了! “她!” “呜哇!” 刚醒来就背了好大一口锅的陆玲珑:“……!!” 一刻钟后,岑管事端着一托盘碎裂的瓷器出现在了陆沅书房,对陆凌霄客客气气地道: “陆将军,陆大小姐方才在房中吓哭了宝姝小姐不说,还打碎了宝姝小姐最爱的古董花瓶,请陆将军照价赔偿。” 陆凌霄问道:“多少?” 岑管事笑道:“不多,一万两。” 陆凌霄虎躯一震! 第三十九章 幽怨的宝姝 一万两? 这家伙确定不是在讹他吗? “陆将军?” 岑管事笑着提醒。 陆凌霄暗暗压下心底翻滚的思绪,他就说陆沅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敢情是在这儿等着。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岑管事笑道:“无妨,陆将军可以打欠条,咱们都督府是很讲道理的。” 陆凌霄差点儿吐血。 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就是你们都督府,你是哪儿来的脸讲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的? 岑管事:“陆将军不认,那便只好……” 陆凌霄咬牙:“拿纸笔来!” 陆凌霄打完欠条后,跟着岑管事去汀兰苑接人。 刚到院子里,便听到陆玲珑在与人争吵。 “一定是你陷害我!” “我都不在房中,怎么陷害你?” “那就是你的丫鬟!她打碎的!然后栽赃到我头上!” “哪过栽赃逆?明明四你打碎滴!逆睡觉不老实!翻了过身,把花瓶碰掉咯!娃娃也瞧见咯!四不四?” 檀儿理直气壮地看向孟芊芊怀中的宝姝。 宝姝一本正经地点头点头! “你……你们……你们……” 陆玲珑气得发抖,一转头,瞧见了陆凌霄,她心头当即涌上一阵难言的委屈。 陆凌霄此时的目光却是落在孟芊芊的身上。 她穿着粉白色千金裘,未施粉黛,如初春的花蕾,也如清晨的朝露,散发着少女的明媚朝气,偏偏她的气质恬静,看向怀中婴孩的眼神专注而宁静。 那一瞬,让人感觉岁月静好。 “大哥!” 陆玲珑快步行至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凌霄清了清嗓子,问她道:“你没事?” 陆玲珑哭着告状:“她们欺负我!” 檀儿双手抱怀:“哪过欺负逆?” 陆凌霄看了孟芊芊一眼,对陆玲珑说道:“别闹了,回去了。” 陆玲珑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指着孟芊芊道:“我没闹!今天全怪她,要不是她多管闲事,怎么会害我跟着一起遭殃?我还被人打晕了,疼死了!” 事情的经过,陆凌霄在来的路上又听岑管事讲了一遍——大都督在寺庙的小院养伤,奶嬷嬷怕孩子吵到他,于是把孩子带去了前边儿的禅房,哪知奶娘打个盹儿的功夫,孩子爬了出去,被孟芊芊发现了。 孟芊芊让半夏去找孩子的爹娘,又和老太君、陆母一起照顾了孩子一中午。 这件事,不论怎么看,孟芊芊都没有任何错处。 换作是他,他也不会放着一个无辜的孩子不管。 只是谁能想到,这孩子竟然是陆沅的女儿? “你还好意思说,你大嫂送孩子回去,你去做什么?” 陆玲珑低声道:“我……我是见她们鬼鬼祟祟的!想跟过去瞧瞧……” “够了!” 陆凌霄听不下去了,“回去!” 陆玲珑咬唇,狠狠地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了。 奶嬷嬷抱走了宝姝,孟芊芊也带着檀儿离开了都督府。 书房。 陆沅在按古籍上的记载,摆弄着几件小兵器。 奶嬷嬷入内,将宝姝放在了陆沅身侧。 宝姝盘腿坐在自己的小蒲团上,严肃着小脸盯着陆沅。 半晌,她转过脸去,幽怨地叹了口气。 由于陆凌霄没给陆玲珑撑腰,陆玲珑一上马车便开始哭,哭得檀儿差点儿忍不住揍她。 孟芊芊安安静静的。 陆凌霄清了清嗓子:“你今日……可吓到了?” 孟芊芊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吓到了,真害怕。” 陆凌霄神色一松,他就说呢,她又不是婉儿那样的将门之后,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原来是故作镇定。 “大都督可有为难……” “姐姐!糖葫芦!” 陆凌霄的话刚说到一半,被檀儿叽叽喳喳地打断。 孟芊芊让车夫停下,带檀儿下去买糖葫芦。 “姐姐!这花灯好好看哟!” “你要哪一个?”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陆家。 檀儿率先跳下马车,左手糖葫芦,右手提花灯,一蹦一跳地进了府。 陆凌霄下了马车,转身去扶孟芊芊。 不料,他刚伸出手,檀儿唰的闪了过来,一脚勾住脚凳,板板正正地放在地上。 檀儿哼道:“哪过要逆扶?” 陆凌霄皱眉。 这丫头好快的身手,方才明明进门了,是怎么做到一眨眼回到马车前的? 孟芊芊扶着檀儿的手腕下了马车。 檀儿继续一蹦一跳地哼着小曲儿进了府。 “你……” 陆凌霄叫住孟芊芊。 孟芊芊问道:“夫君有事?” 陆凌霄望了望檀儿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对孟芊芊道:“听说这丫头是你从牙行买来的,她不像是普通的习武丫头,况且她打伤下人的事我也听说了,她很危险,你最好将她送出府去。” 孟芊芊淡道:“夫君还是管好你自己,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凌霄蹙眉道:“我是为你好!这丫头的武功邪门得很,万一……” 孟芊芊淡淡一笑:“万一你再来我房中发酒疯,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夫君可是在担心这个?” “你——” 陆凌霄噎得脸色涨红,“都过去了,你怎么又翻旧账?” 孟芊芊道:“不翻旧账,等着夫君给我添新账?” “孟氏!” 陆凌霄气坏了,每当他想要对她好一点时,她总与他置气。 他方才见她喜欢孩子,他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她若实在想要个孩子,自己和她生一个,也不是不行。 可瞧瞧她,永远只会耍小性子。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夫君没别的事,妾身先回去歇息了,夫君记得尽快把欠都督府的一万两还上,不然我怕催债的上门,会坏了小妹与夫君的名声。” 陆凌霄头都痛了! 慎言走过来:“大少爷,你又欠钱啦?你咋这么能欠呢?” 陆凌霄怒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翌日一大早,全家都知道陆玲珑打碎古董花瓶的事了,是别人这么干,他们就报官了。 可对方是陆大都督,谁敢告他讹钱?不要命了? 陆凌霄的银子早赔给孟芊芊了,兜里比脸都干净,他是真拿不出银子。 如今老夫人当家,可老夫人也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二夫人给老夫人上眼药:“娘,您和芊芊说一声,让她把银子还上,她不是刚拿了霄哥儿的一万两,她有钱!” 老夫人瞪她道:“想要自个儿去要!” 第四十章 为人妻的本分 二夫人还真去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二婶,打碎花瓶的是小妹,爹娘尚在,我这个做大嫂的怎好越俎代庖?” 二夫人讪讪一笑:“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嘛,再说了,赵家出事,你都借了一万两银子出去,不如这样,一万两也权当是你借给二婶的!” 大不了不还就是了,这丫头能把她怎么着? 孟芊芊哪里看不出她的小九九,笑了笑,说道:“二婶当真没银子吗?巧了,我前些日子刚把府里的账看了一遍,发现二房的账有不少数目对不上,不如把杨管事叫来问问?” 此话一出,二夫人的脸当场变了。 老夫人当然知道二房贪了点儿银子,可具体贪了多少,老夫人不知情。 这是因为老夫人的三位心腹管事中,有一个姓杨的被二夫人收买了,二夫人一直以为自己藏得极好,没想到被孟芊芊给发现了! 二夫人一阵心虚。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干笑道:“什么账不账的?二婶又不当家……许是哪个下人记错了,回头二婶找你二叔问问!” 孟芊芊一脸无辜地问道:“这银子……二婶还借吗?” 二夫人慌忙摆手:“不借了不借了!你也不容易,二婶再想想别的法子。” 从海棠院出来,二夫人狠狠咬牙:“死丫头,怎么变了个人似的,难怪连娘都在她手里栽跟头!” 二夫人又去找陆母,陆母称病不见她,她辗转来到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直接抄起棒槌,把她撵了出去。 陆二爷看不过去了:“自个儿掏!你又不是没有!这几年你昧了芊芊多少银子!一万两都拿不出来?” 二夫人郁闷道:“你懂什么?那一万两……可是给玲珑准备的嫁妆!” 陆二爷道:“命都没了要嫁妆做什么?” “人不是回来了么?”二夫人嘀咕,眼神一闪,“是霄哥儿打的欠条……” 陆二爷不耐地说道:“你昧芊芊的,娘和大哥睁只眼闭只眼,敢坑到霄哥儿头上,不怕娘和大哥弄死你!” 二夫人险些撕烂帕子:“知道了知道了!娘弄死我,我信,大哥才不会!大哥人那么好!” 陆二爷欲言又止,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赶紧去都督府还银子!” 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她还的是银票。 一手交钱,一手拿回欠条。 岑管事笑吟吟地把银票送去了陆沅那边。 “大都督。” “嗯。”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岑管事将银票放在小案上,躬身退下。 宝姝手脚并用,咻咻咻地爬了过来,小胖手抓起桌上的银票,往自己小兜兜里塞。 陆沅冷哼道:“谁许你拿了?” 宝姝超凶地叫道:“呜哇!” 似是在说,我赚的! 陆家。 陆母今日称病留在院中静养,倒也不全是装的,她的身子的确不大爽利。 “大夫人……” 玉莲打了帘子入内,欲言又止。 陆母叹道:“她又来了?” 玉莲迟疑道:“不是二夫人,是……吴嬷嬷,要不奴婢和吴嬷嬷说您睡下了?” 陆母摇摇头:“让她进来。” “是。” 玉莲领了吴嬷嬷进屋。 吴嬷嬷先给陆母行了一礼,随即自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端着架子说道:“大少爷已能下地,想必不日便会痊愈,夫人找个日子让大少夫人把药喝了,也好给陆家生个嫡子。” 见陆母不说话,吴嬷嬷笑了笑,说道,“奴婢知道您疼大少夫人,老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少夫人好。大少夫人不如林姑娘讨大少爷欢心,若再没个儿子傍身,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呀?有了嫡子就不同了,任林氏再折腾,将来这家业也终归是嫡子的!” 陆母道:“芊芊还小,生儿育女不急一时。” 吴嬷嬷道:“大夫人这个年纪,已经怀上大少爷了!” 陆母冷声道:“那也犯不着吃药!” 吴嬷嬷哼道:“她落水伤了身子,不吃药,一辈子怀不上!再者这药贵着呢,换了别人,不一定舍得孙媳妇儿买!大少爷名誉受损,大少夫人若能诞下嫡子,也可为大少爷挽回些许名声,大夫人,大少爷是您的亲儿子,您总不会连亲儿子的仕途也不顾了!” 陆母握紧了帕子:“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你们有人问过她,愿意吗?” 吴嬷嬷道:“为陆家延续香火,是她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由得着她耍性子!奴婢言尽于此,大夫人赶紧把事儿办了!” 吴嬷嬷离开后,玉莲心疼地看向陆母:“大夫人……” 陆母用帕子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当她拿开帕子,玉莲脸色大变:“夫人,您又咳血了,我去请大夫!” 陆母摇头,拦住了她,目光落在药瓶上,苦笑道:“老夫人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她给我吃的……就是这个药。” 海棠院。 檀儿有了自己的新衣裳。 她个子小,前几日穿的全是半夏几年前的旧衣裳,勉强合身,但因是旧棉,没那么暖和。 孟芊芊让李嬷嬷给她做了身新的。 “喜欢吗?” 孟芊芊问。 檀儿欣赏自己的衣裳,眸子亮晶晶的:“喜欢!” “袖子再收一收。”李嬷嬷折了折檀儿的袖口道。 檀儿道:“晚上再收!” 她要先穿一天! 檀儿挽住孟芊芊的胳膊道:“姐姐姐姐!逆今天出不出去呀?” 孟芊芊问道:“你想出去?” 檀儿噘了噘嘴儿:“有了新衣裳,当然要出去显摆嘛!” 李嬷嬷好气又好笑:“昨儿爬山没爬够呢,你可让小姐歇几日!当谁都和你一样,有使不完的劲儿!” 檀儿苦大仇深地皱了皱眉头,想到什么,笑道:“姐姐!逆不四在找账房先生嘛?额替逆走一趟!看找到了不?” 孟芊芊一想可行:“好,我让武哥儿送你去牙行。” “出去咯!出去咯!” 檀儿兴奋地冲出了院子。 孟芊芊笑着收回目光。 李嬷嬷欣慰地说道:“小姐是当真喜欢檀儿。” 孟芊芊扫了眼绣篮里的衣裳:“李嬷嬷不也喜欢?” 她怕李嬷嬷劳累,只让她做一套的。 可这第二套,李嬷嬷都做一半了。 李嬷嬷讪讪道:“这丫头除了能吃,干活儿还是挺卖力的。” 半夏酸溜溜地说道:“是啊,包括打碎了七个盘子、十个碗、烧穿了一口锅、烧炸了一个壶?” 李嬷嬷:“咳咳!” 孟芊芊噗嗤笑了。 半夏:“小姐!” 孟芊芊微笑:“我也喜欢半夏的。” 半夏害羞地红了脸。 几人正说着话,下人禀报,皇宫来了人,召孟芊芊与林婉儿入宫。 第四十一章 入宫 是钱管事来报的信。 孟芊芊很疑惑,问是谁召见她与林婉儿,钱管事也不知。 但对方穿着宫里太监的衣裳,与以往来给老太君送俸禄与炭敬、冰敬的人差不多打扮,当是作不得假。 孟芊芊倒不觉得对方的来历,只是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与目的。 她出身幽州孟家,与宫中贵人并无交集,并且对方同时召见她与林婉儿,多半是陆凌霄有关。 “小姐,要不要去和老太君说一声?” 李嬷嬷提议。 老太君是陆家辈分最高的人,也是唯一得到过太上皇召见的人。 年皇室动荡,皇位险些落入外戚之手,是老太爷辅佐太上皇夺回江山,老太爷过世后,太上皇亲自来陆家吊唁,还对老太君行了晚辈之礼。 孟芊芊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不能事事都把曾祖母牵扯进来,那是皇宫,不是陆家。 李嬷嬷叹了口气:“奴婢就是担心小姐,若只宣召您倒也罢了,偏偏还有枫院那一位……” 半夏愤愤不平:“就是啊!她一个狐狸精,凭什么也能入宫?” 半夏的想法很简单,姑爷在边关立下大功,小姐作为姑爷的妻子,兴许是去皇宫领赏的,可那个勾引有妇之夫的狐狸精,就没嘉奖的必要了! 孟芊芊道:“收拾一下,半夏随我入宫。” 二人来到门口时,林婉儿与绿萝也到了。 林婉儿这回倒不是一身素衣了,穿了件杏色束腰蝶袖长裙,罩了件蓝色缎面斗篷,发髻高高束起,以蓝色发带替代了珠钗首饰,突显了一身将门英气。 孟芊芊穿着红底白边的千金裘,依稀露出一点桃粉色短袄以及洁白如雪的留仙长裙,李嬷嬷手巧,给她梳了垂挂髻,簪上美玉珠花,并一支桃蕊金簪,不张扬,也不失礼。 她行止有度,不疾不徐地走来,宛若朝霞映朝露。 林婉儿一身英气,到了孟芊芊的朝气面前,竟瞬间变得有些不起眼。 下人们不敢说,但目光出卖了一切。 绿萝暗暗翻了个白眼。 半夏小声道:“要是檀儿在,戳瞎她眼珠子!” 一个执着拂尘的太监,眸光扫过孟芊芊,对林婉儿道:“陆夫人,请上马车。” 下人们吃了一惊,尴尬地看向孟芊芊。 钱管事忙指了指孟芊芊,讪讪说道:“这位才是我家大少夫人。” 太监的眼底露出一抹惊讶,笑着对孟芊芊说道:“小的眼拙,认错了,请陆夫人见谅。” 下人们面面相觑。 大少夫人端庄得体、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贵女的仪态,就连她的丫鬟半夏,也比绿萝看着得体多了。 这也能认错? 孟芊芊心知肚明,该来的还是来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在皇宫沉浮多年的公公总不至于如此没眼力劲。 这是今日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无妨,敢问公公,是哪位贵人召见?” 一旁的绿萝,小声对林婉儿道:“小姐,不是咱们上次在陛下身边见到的那位公公。” 林婉儿示意她别多话。 太监看了眼林婉儿,笑着说道:“是丽贵妃娘娘召见。” 六年前,楚大元帅战死,崇安帝一病不起,无法朝政,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崇安帝传位给太子。 不料太子突然暴毙,几位皇子为夺皇位不惜手足相残,可谁也没料到最终登上皇位的是不足十岁的九皇子。 而他的生母正是大周第一美人丽妃。 太上皇晋丽妃为丽贵妃,协理六宫。 如今丽贵妃更是凤印在手,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 坊间曾有过传言,丽贵妃与陆大都督有染,这才让陆沅甘愿为臣,一心辅佐少年天子,据说就连太子都是陆沅杀害的,为的是给少年天子铺路。 而少年天子其实对陆沅早有不满,之所以迟迟不除掉陆沅亲政,也是丽贵妃从中劝阻。 只要有丽贵妃在,少年天子与陆沅的君臣关系便固若金汤。 太监笑道:“陆夫人,林姑娘,请。” 四人坐上了皇宫的马车。 大抵是为了照顾林婉儿的身子,马车行得极慢,一个时辰才抵达皇宫。 两顶轿子早已等候多时。 太监和颜悦色地道:“林姑娘有身孕,贵妃娘娘备了轿子。” 半夏替自家小姐不平,这个劳什子公公说的什么话?活像是她家小姐沾了那个狐狸精的光似的! 不过她心里腹诽,面上没流露半分不满。 林婉儿朝着后宫的方向欠了欠身。 绿萝忙跟着行了一礼:“我家小姐谢过贵妃娘娘!”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四周寂静无声。 从进宫门的一霎,所有人便感觉到了一股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半夏深呼吸,不敢出错,给自家小姐丢脸。 孟芊芊与林婉儿坐上轿子。 绿萝看出了太监对自家小姐的态度更好,一路上,与太监有说有笑的,好像刻意彰显自己多受宠似的。 太监一一耐心作答。 随行的宫人们实则有些看不上她这副做派。 给你脸,你接着就好,别蹬鼻子上脸。 另一个丫鬟懂知礼多了,至少安静本分。 陆母乃簪缨大族的千金,她出阁前的教习嬷嬷,是在宫里给娘娘讲过规矩的,孟芊芊嫁过来后,陆母又将教习嬷嬷请来,把孟芊芊也教了一遍。 半夏的规矩也是教习嬷嬷把过关的,可挨了不少戒尺呢。 等下轿的时候,这种对比更惨烈了。 孟芊芊作为主母都没下轿,绿萝倒是先一步掀开了林婉儿的轿帘,帘子甩得老高,险些打在了随行宫人的脸上。 “小姐!我们到了!” 绿萝笑嘻嘻地说。 林婉儿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子。 孟芊芊坐在轿子上没动,半夏立在边上也没动。 一名随行的宫人伸手轻轻地挑开帘子:“陆夫人,请下轿。” 半夏这才上前,伸手去扶自家小姐。 孟芊芊皓腕轻抬,指若纤葱,优雅娴静地走下轿来,步摇的金色流苏熠熠生辉,几乎没有晃动。 宫人们暗暗点头。 这才是世家嫡妻该有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妻不容妾 长春宫内,孟芊芊见到了天子生母丽贵妃。 丽贵妃身着鹅黄色宫装,簪八尾赤金凤簪,这身打扮,距离皇后俨然仅一步之遥。 孟芊芊低垂着眼眸,并未直视贵妃容颜,带着半夏行了跪拜之礼。 绿萝忍不住惊呼出声:“贵、贵妃娘娘娘好美呀!” 这倒真不是她在讨好丽贵妃,而是她真真切切被丽贵妃的美貌所惊艳,哪怕生养了一位公主与一位少年天子,岁月在她脸上也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她美得一笔难述,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说是仙姿佚貌也不为过。 林婉儿听了绿萝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丽贵妃一眼。 “大胆!” 丽贵妃身旁的女官厉呵。 林婉儿脸色微变,绿萝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吓得脸都白了。 王太监暗暗叹气,边关来的将门之女,还不如一个商女懂规矩,贵妃的容貌是尔等可以亵渎的吗? 林婉儿瞥了眼跪在地上、从容淡定的孟芊芊,忙跪下,也行了跪拜之礼。 有孟芊芊珠玉在前,她尽管依葫芦画瓢做了,可始终不够端庄得体。 说来也怪,孟芊芊不过是商女出身,可举手投足,竟像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贵女。 丽贵妃意味难辨的目光扫过孟芊芊,落在礼数明显不大周全的林婉儿身上,温柔一笑,说道:“本宫虽出身书香门第,然而在本宫心里,最敬重戍国安民的大周将士,本宫小时候就不爱学这些繁文缛节,林姑娘与陆夫人平身!” 竟是把林婉儿放在了孟芊芊的前面,更不提她故意抬举林婉儿的一番话了。 再得体又如何?在皇宫,看的不是言行,而是贵妃娘娘的抬举。 林婉儿突然有了底气。 孟芊芊道:“多谢贵妃娘娘。” 她双手交叠于额前,又行一礼,方在半夏的搀扶下起身。 林婉儿也被绿萝扶了起来。 “坐。” 丽贵妃笑着说。 孟芊芊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下首处。 林婉儿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绿萝偷瞄半夏,半夏站哪儿,她也站哪儿。 丽贵妃笑道:“本宫今日叫二位来,是为了陆将军的事,二位皆是陆将军的贤内助,而陆将军又是天子心腹,本宫便不拿二位当外人了。陆将军在边关立下汗马功劳,回到朝中被天子封为正三品镇北将军,可就在前不久,陆将军遭到了御史大人弹劾,不仅官降一品,听说还挨了三百军杖。” 说着,丽贵妃长长一叹,“本宫听闻此事后,心中很不是滋味,陆将军上阵杀敌,佑苍生黎民,其功勋放眼本朝,又有几人可比?可偏偏就有人拿着他的后宅之事大做文章,为免日后陆将军再被后宅所累,本宫想听听二位的看法。” 孟芊芊没说话。 林婉儿见她不吭声,也垂眸不语。 丽贵妃道:“林姑娘乃忠烈之后,其父兄于陆将军有救命之恩,临终前托孤,陆将军乃顶天立地的男子,与林姑娘也算一段边关佳话。不如今日就由本宫做主,给林姑娘一个名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婉儿眸光微动,比划了手语。 绿萝忙道:“我家姑娘说,但凭娘娘做主!” 丽贵妃笑着看向孟芊芊:“陆夫人,想必你也没意见?” 孟芊芊问道:“不知贵妃娘娘要给林姑娘什么名分?是贵妾、良妾还是贱妾?” 丽贵妃笑容一收:“自然是侧室!” 孟芊芊道:“侧室位同平妻,贵妃娘娘是要指婚?” 丽贵妃道:“是又如何?” 孟芊芊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贵妃娘娘若赐妾,多少个林姑娘都行,可历来只有帝后才能指婚,林姑娘若想成为我夫君的侧室,要么经我同意,明媒正娶;要么,请帝后亲自下旨!” 丽贵妃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放肆!谁给了你胆子,如此与本宫说话!” 孟芊芊的话无疑戳中了丽贵妃的痛脚,她最厌恶别人说她不如皇后! 丽贵妃冷声道:“皇后无子,如今的天子是本宫儿子,你以为本宫要不来一道赐婚的圣旨吗?” 孟芊芊:“请陛下下旨。” 丽贵妃:“你——” 荒唐!天子怎么可能下这种旨?不是等着被天下人唾骂吗? 丽贵妃冷冷地看着孟芊芊:“本宫殿里的梅花开了,是当年本宫封妃时,太上皇亲自命人为本宫种下的,盈月。” “奴婢在。” “带陆夫人去赏梅,跪着赏!” “是。” 孟芊芊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半夏一同跪下。 丽贵妃怀揣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半倚在贵妃榻上,意态闲闲地看着染了豆蔻的指甲:“门打开,本宫也闻闻这梅花香。” 通风的殿门敞开,腊月的寒风往院子里狂灌。 不多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寸寸落在孟芊芊的发顶、肩头、眉梢,很快,连纤长的睫羽上都凝了雪花。 半夏心疼得直掉眼泪,上次淋了雨刚好,这回又在大雪中罚跪。 孟芊芊挺直脊背跪在雪中,一身傲骨,如松如竹。 丽贵妃冷哼一声:“本宫看她能犟到几时!” 牙行。 檀儿拿到了算好的账本,准备回陆家,她一推门,望见满天的风雪,惊道:“下雪了!好大滴雪!” 她眸子亮晶晶的,刚要跳出去玩雪,被一只素手及时拉住,将她拽去了后院。 “十娘,逆作甚?” 檀儿叉腰问。 “嘘,小点儿声!”十娘拉着她躲在柱子后,偷瞄了眼大堂外路过的一队人马,“你从后门走,别叫那些人撞见了!” “哪些人?”檀儿问。 十娘道:“万花楼的人!” 檀儿眉头一皱:“那群哈怂?额要揍他们!” 十娘捂住她的嘴:“万花楼的人要买你,若知春妈妈把你卖给了别人,咱们牙行也不用干了,姐妹们从良不容易,你就当我求你,从后门走!” 檀儿吃软不吃硬,拿开她的手:“好嘛。” 回到陆家后,檀儿听李嬷嬷说孟芊芊进宫了,她扭头就走:“额去找姐姐!” “哎,檀儿你回来——” 檀儿已经走远了。 李嬷嬷叹气:“这丫头。” 武哥儿被刘管事叫去干活儿了,檀儿没了马车。 “逆晓得,皇宫在哪里么?” “皇宫咋过走?” “逆进过宫么?” 檀儿顶着大雪,一路问啊问的,遭了不少白眼,挨了不少骗,终于是走到皇宫了。 她弯下腰,扶着双腿,大口大口喘气:“累死额了,累死额了!” 第四十三章 大闹皇宫 皇宫外,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为首之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檀儿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逆们这儿……是皇宫么?” 为首侍卫上下打量了檀儿一眼,见是个小丫头,皱眉说道:“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檀儿一听自己没走错,长松一口气,说道:“额不四闲杂人等……额找人……找到了就走……” 为首侍卫正想把她轰走,另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和气地问檀儿:“小姑娘,你找谁?” 檀儿道:“额找额姐姐,她进宫咯。” 侍卫问道:“宫女还是……” 檀儿严肃地说道:“额姐姐才不四宫女!也不四皇妃!” 侍卫笑了笑:“那你在皇宫有认识的人吗?” 檀儿认真地思忖道:“姐姐的公爹叫啥子……完咯,额不晓得他名字……” 就在此时,面前的侍卫们忽然齐齐转身,拱手行了一礼:“指挥使!” 檀儿抬头一瞧:“耍刀滴!” 为首侍卫冷声道:“休得对指挥使大人无礼!” 锦衣卫指挥使冷眸一扫,为首侍卫脸色一变,恭敬退到一边。 檀儿哒哒哒地跑到他面前,仰头望向坐在马背上、一袭飞鱼服的他:“逆换衣裳啦!好俊——” 锦衣卫指挥使帅气挑眉。 “滴马!” 檀儿把话说完,上手抱住了马儿的脑袋。 锦衣卫指挥使:“……” “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问道。 檀儿摸着马儿的鬃毛道:“找姐姐!一个啥子贵妃把她喊进宫咯!” 锦衣卫指挥使古怪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丽贵妃?她召见陆夫人做什么?” 檀儿仰头:“耍刀滴,你带额进去嘛!” 锦衣卫指挥使:“带不了。” 皇宫重地,哪儿能随随便便带人进去? 何况陆夫人去的是后宫,他一介外男就更不方便入内了。 为首的侍卫见这丫头与锦衣卫指挥使如此熟稔,一口一个耍刀滴,锦衣卫指挥使也没生气,不由地暗暗捏了把冷汗。 幸亏自己方才没对这丫头动粗…… 檀儿唰的蹦起来,将自己挂在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马鞍上,打着脚,开启耍赖大法:“带额进去嘛,带额进去嘛,带额进去嘛……” 侍卫们简直没眼看了。 锦衣卫指挥使嘴角直抽:“你下来!” 檀儿哼道:“额不下来!” 老子脸上的伤还没好呢,你是不是以为老子不记仇啊? 要不是看在陆少夫人的份儿上,老子现在就把你杀了! “出什么事了?” 一道不怒自威的女子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 锦衣卫指挥使与檀儿齐齐扭头朝驶来的马车望去。 车内走下来一名不苟言笑的夫人。 锦衣卫指挥使翻身下马,拱手打了招呼:“王夫人。” 檀儿趴在马鞍上,歪头看着她。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锦衣卫指挥使道:“这位姑娘是——” 锦衣卫指挥使忙将檀儿的身份与目的说了,对方是御史夫人,他可不希望在朝堂上被王御史参上一本,说他强抢民女之类的。 一听是孟芊芊的贴身丫鬟,王夫人看檀儿的眼神都柔和了:“我带你进宫。” 为首的侍卫道:“王夫人,这于理不合。” 王夫人正色道:“出了事,自有本夫人担着!” 为首的侍卫望向锦衣卫指挥使,见锦衣卫指挥使一副又不归老子管的表情,到底是让路放了行。 王夫人亲自将檀儿送到长春宫门口:“这便是丽贵妃娘娘的寝殿了,你一会儿只管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檀儿礼貌地鞠了一躬:“多谢王夫人!” 王夫人微笑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林婉儿带着绿萝从长春宫出来了。 王夫人回头,眉头一皱:“是她?” 檀儿忙上前,朝林婉儿身后看了看,问道:“额姐姐咧?” 林婉儿疑惑地看向檀儿。 绿萝纳闷道:“你怎么进来的?” 檀儿道:“逆管额咋进滴?额姐姐咧?” 绿萝看向林婉儿,林婉儿给了绿萝一个眼神。 绿萝嘲讽地笑道:“你姐姐得罪了贵妃娘娘,在里头罚跪呢!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我看今天她是跪不完了!” 檀儿捏紧了拳头:“姐、姐!”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地上落了厚厚的积雪。 丽贵妃揣着汤婆子,腿上盖着暖和的绒毯,优哉游哉地问道:“去问她,可知错了?” “是。” 盈月女官去了。 她来到梅树下,看着几乎冻成冰雕的孟芊芊,“陆夫人,娘娘问你,可知错了?” 孟芊芊缓缓说道:“臣妇不知,错在何处,请贵妃娘娘赐教。” 盈月回禀了丽贵妃。 丽贵妃眼神一冷,握紧了帕子:“骨头真够硬的!本宫就不信,这世上有本宫治不了的人!来人呐!陆夫人跪了这么久,想必冻坏了,拿些热水让陆夫人暖和暖和!” 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拎了两大桶热水过去。 这水可不是让孟芊芊喝的,而是要往她身上浇下去的,乍冷乍热,衣衫湿透,能把人冻得死去活来。 半夏脸色一变:“你们要做什么?” 盈月道:“浇。” 两个嬷嬷抬起水桶,正要狠狠泼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小身影闪电般地弹射而入,唰唰两脚,将嬷嬷连人带桶踹飞。 盈月神色一冷:“何人胆敢在长春宫放肆!” 檀儿挡在了孟芊芊面前,凶戾地说道:“动额姐姐,逆们真四……活、腻、了!” 盈月下令道:“把她抓起来!” 长春宫的嬷嬷与太监们一拥而上。 本以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轻松能将她擒住,谁曾想檀儿一拳一个,长春宫上上下下,被檀儿揍得鸡飞狗跳! 丽贵妃脸都气白了:“来人呐!长春宫进了刺客,叫禁卫军!” 禁卫军浩浩荡荡地杀入长春宫,一柄长剑咻的射向檀儿。 孟芊芊指尖一动,一道银光闪过,生生将长剑钉进了草丛! 檀儿一跃而起,揪住屋顶上那名偷袭的禁卫军,再一纵而下,将他重重摔进了雪地里! 这一幕,直把所有人看懵了! 禁卫军副统领皱了皱眉:“弓箭手!” 一整排弓箭手鱼贯而入,齐刷刷地搭弓拉箭,对准了檀儿! 丽贵妃怒喝道:“给本宫杀了这刺客!还有孟氏,是她指使的,把她也给本宫抓起来!” “皇后驾到——”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丽贵妃眉心一蹙。 雍容华贵的萧皇后,身着明黄色斗篷,神色威严地自大雪中走来。 在她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王夫人。 第四十四章 借刀杀人 “护驾!” 禁卫军副统领立即带着几名手下挡在了萧皇后身前,无比警惕地盯着檀儿。 萧皇后道:“林大人,退下。” 林副统领神色凝重地转过身来:“皇后娘娘……” 萧皇后轻声道:“无妨。” 林副统领单膝跪地:“是!” 其余人纷纷跪地行礼。 丽贵妃不情不愿地出来见驾,敷衍地行了一礼。 萧皇后的宫人与王夫人也给丽贵妃行了礼。 丽贵妃连个正眼也没给几人,只笑着看向萧皇后,倨傲地说道:“什么风把娘娘吹来了?” 萧皇后扫了眼跪在雪中的孟芊芊主仆,以及檀儿和被她揍得满地找牙的宫人侍卫,温声说道:“本宫在附近赏雪,听到长春宫动静不小,于是过来瞧瞧。” 丽贵妃狠瞪了眼嚎得杀猪一般的奴才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正抓刺客呢,叨扰到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嘴里讲着谦逊的话,语气与神态却是丝毫未将皇后放在眼中的。 宫人们对此见怪不怪,丽贵妃早将萧皇后架空了,连凤印都抢过来了,要不是废后太难,中宫怕是早就易主了。 萧皇后不紧不慢地问道:“哦?什么刺客竟敢来行刺丽贵妃?” 檀儿正色道:“额才么有行刺她!额不四刺客!” 孟芊芊道:“檀儿是臣妇的贴身婢女,因不忍臣妇受罚,这才与皇宫的人动了手。” 萧皇后看向孟芊芊:“你是何人?” 孟芊芊跪在雪地中,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一礼:“臣妇孟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王夫人忙道:“娘娘,她是镇北将军陆凌霄的妻子。” 萧皇后顿了顿:“陆凌霄,虎威大将军的曾孙?” 王夫人笑道:“是他!” 萧皇后说道:“虎威大将军当年追随太上皇南征北伐,功勋无数,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镇北将军带着他的遗志上阵杀敌,陆家也算后继有人。” 王夫人点头道:“娘娘所言极是。” 丽贵妃翻了个白眼。 萧皇后问丽贵妃道:“不知陆夫人犯了何罪,丽贵妃竟要罚她?” 丽贵妃淡淡说道:“长春宫的事,就不劳娘娘费心了,盈月,代本宫送皇后娘娘。” “是。” 盈月女官应下,缓步走向萧皇后。 萧皇后严肃地说道:“长春宫的事,本宫无意过问,不过,陆夫人并非你长春宫的人,她有无犯错,自有本宫这个皇后来定夺。” 丽贵妃往前走了两步,嚣张地说道:“皇后,是要与本宫作对吗?” 萧皇后转头道:“王夫人,王御史近日在家可好?你回去问问他,丽贵妃在长春宫对朝廷命妇滥用私刑,该当何罪?” 丽贵妃脸色一沉。 她天不怕地不怕,可独独是有些怵王御史的,毕竟那个二愣子,把亲爹都送进大牢过! 被他参过的,远的不提,连陆凌霄这个杀了北凉亲王的大功臣,不也官降了一级? 丽贵妃死死地捏住帕子,冷冷转过身,不屑地对孟芊芊说道:“有皇后娘娘替你说情,本宫暂且饶了你,下回再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玉皇大帝来了也保不住你!” 萧皇后对林副统领道:“还不收兵?” 林副统领打了个手势,弓箭手们整齐划一地收回弓箭,退至一边。 “姐姐!” 檀儿往草丛里一抓,起身奔了过去,“半夏!” 半夏用快冻僵的嘴说道:“我没事……小姐冻坏了……” 檀儿将浑身冰凉的孟芊芊背在背上,眼神坚毅地说道:“姐姐,檀儿带你回家!” 王夫人赶紧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了孟芊芊的身上,她的丫鬟则过来搀扶半夏。 萧皇后道:“走。” 一行人离开了长春宫。 禁卫军里也有人受了伤,林副统领安排手下带着伤员离开,同时清理了现场打斗过的狼藉,当他抽出那柄插进草丛里的长剑时,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只见剑刃上有个细小的孔,像是被什么暗器一穿而过。 怎么可能? 谁这么厉害? 那个小丫头吗? 孟芊芊的情况不乐观,她整张脸毫无血色,眼神也出现了一丝涣散。 “去本宫那里,暖暖身子,小德子,去请太医。”萧皇后道。 “是!” 小德子忙不迭地去了。 孟芊芊嘴唇微动。 檀儿道:“姐姐,逆说啥?” 孟芊芊虚弱地说道:“回海棠院……还有……谢谢王夫人……” 檀儿认真听完,一个急刹:“好!回海棠院!现在就回!” 王夫人问道:“哎——你们去哪儿?” 檀儿回头,看了看被人搀扶的半夏,对王夫人道:“王夫人,额姐姐说,谢谢你!逆滴大恩,她记住咯!半夏逆先帮额照顾下,额送完姐姐,再来接她!” “哎——檀儿——陆夫人——” 王夫人极力挽留,奈何檀儿快如烈马,背着孟芊芊,眨眼便消失在了大雪中。 王夫人叹气。 萧皇后说道:“她回去,想必自有她的道理。” 王夫人点点头,对萧皇后深深鞠了一躬:“今日多谢皇后娘娘了,陆夫人于我有恩,我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就是……连累了娘娘。” 她也不知事态如此严重,原本只当是个小误会。 现在想想,那个叫林婉儿的女人,怕是早知檀儿的能耐与脾气,故意让自己丫鬟在檀儿面前拱火,为的就是让檀儿去把事情闹大,加剧陆夫人与丽贵妃的矛盾。 真是好大的心机。 萧皇后温声道:“丽贵妃与我之间,不差这一桩,表姐不必放在心上。” 却说丽贵妃回到寝殿,狠狠地喝了三大口茶后,逐渐冷静了下来。 “什么朝廷命妇?她又没封诰命夫人!萧兰依,你唬我!” “把那个小贱人给本宫抓回来!还有她的丫头,本宫要她的命!” 王太监硬着头皮去了,不多时便折了回来,“娘娘,陆夫人和那个小丫头已经出宫了!” 丽贵妃气得摔了个杯子,冷声道:“让禁卫军去抓!就说是抓刺客!出了宫,看她萧兰依还管得着!” 冰天雪地,寂静的官道一望无际。 “姐姐!逆撑住!” 檀儿感受到孟芊芊的气息在逐渐变得微弱,她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五脏六腑都仿佛灼烧了起来。 “檀儿……歇会儿……” “额不要!” “我想歇会儿……” “逆不许歇!不许睡!” 檀儿拼了命地往前奔,汗水撒了一路,衣衫彻底湿透。 终于,她看见了一辆马车。 她背着孟芊芊跳上去,拔下头上的簪子甩给车夫:“去长阳街陆家!不去杀了你!” 车夫吓得赶紧抓起缰绳,快马加鞭朝陆家奔去。 然而没走两步,禁卫军的骑兵追了上来,从两边的巷子包抄,将马车团团围住。 第四十五章 谁敢动都督府的人? 车夫吓得直摆手:“不干我的事啊!” 檀儿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对着迎面的几名禁卫军道:“让开,额现在不想打架。” 领头的骑兵是禁卫军的一名骑都尉,姓周,他适才不在长春宫,他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不免狐疑地问手下的禁卫军道:“确定是她们?” 禁卫军道:“是她们,属下在长春宫与那个小丫头交过手,她还打伤了我们的人,骑都尉一定要当心。” “嗯,林副统领带出来的兵都这么弱了么?” 禁卫军也分了派系,这名骑都尉与林副统领恰巧不是一个阵营的,骑兵的追击速度更快,他是被临时调遣的。 可当他发现对方竟是个小娃娃时,立即感觉丽贵妃娘娘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骑着马,无比轻慢地往前踱了两步:“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杀了你。” “额最后索一遍,让开!” 檀儿的眼神,让人莫名想起凶戾的狼崽。 骑都尉眯了眯眼:“贵妃娘娘有令,带陆夫人回宫,违令者,格杀勿论!小丫头,跪地求饶,兴许能——” 他话未说完,就见檀儿脚跟一跺,背着孟芊芊一跃而起,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在漫天风雪的遮掩下,咻的跃上了街铺的屋顶。 骑都尉狠狠吃了一惊。 适才奚落林副统领的话,变成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自己脸上。 在高手如云的禁卫军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身手。 “追!” 他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兵分三路,一路沿着街道追击,一路绕路前行,另一路则弃了马,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咻! 一支冷箭疾驰飞来,檀儿机敏闪避。 追着她的骑兵又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这些箭矢大大拖慢了檀儿的速度,同时也大量消耗着檀儿的体力。 檀儿一边奔跑,一边冷冷扫了眼穷追不舍的弓箭手骑兵,得甩掉他们,或者解决掉他们,否则照这个速度,她在下个路口便会被另一队包抄的禁卫军围堵。 咻咻咻! 接连三箭射来,檀儿一个前空翻,单膝跪地落在瓦片上,瓦片当即裂开,碎片深深扎进了她的膝盖。 弓箭手再次拉弓。 而与此同时,骑都尉紧追而至。 他腾空而起,横斩一剑,劈向檀儿的双腿。 弓箭与长剑,她只躲得了一个。 先保腿! 腿在,就能带姐姐走! 檀儿凌空一跃,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禁卫军的弓箭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银光冰冷锐利的闪过,弓箭手们突然身躯一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狠狠击飞,跌落在了马蹄之下! 孟芊芊胸口一痛,吐了一大口血。 檀儿脸色一变:“姐姐!” 孟芊芊横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檀儿:“姐姐——” 檀儿不计代价地奔跑着,不知奔了多久,只知身后的禁卫军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也越来越聋。 她先是听不见了,然后也看不清了,她的力气早已耗尽,只凭着一股子执念不断前行。 “追上了!她们在那里!” “糟糕,她们去的地方是——” “弓箭手准备!不能让她们过去!” 弓箭手朝檀儿的脑袋射出一箭。 檀儿已经毫无感知了。 孟芊芊抬起冻僵的手,用最后的毅力握住了这支箭。 箭上的余劲带来巨大冲击,檀儿再也支撑不住,朝前狠狠栽了下去,孟芊芊也摔进了雪地里。 落雪无声,朱红色的大门紧闭。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 骑都尉道:“拿人!” “是!” 前排的禁卫军策马上前,可就在靠近的一霎,天空突然射来几支利箭,强势霸道地挡在了二人马前。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出了惊恐的嘶叫! 骑都尉抬起头,只见高高的檐角上,站着一个身着青衣、挽着弓箭的少年。 骑都尉顿了顿,亮出令牌,不卑不亢地说道:“禁卫军奉贵妃娘娘之命,捉拿刺客。” 少年一箭射落了他的令牌! 骑都尉脸色一沉。 禁卫军们齐齐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骑都尉好大的官威,捉人捉到都督府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骑着高头骏马,带着冷肃威严的锦衣卫们,自街道的另一头,气场强大地迎了上来。 骑都尉皱眉,扫了眼昏迷在都督府大门口的主仆二人,正色道:“禁卫军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指挥使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很快,林副统领也到了。 骑都尉虽不与他一心,可面对锦衣卫,他们还是拧成一股绳的。 林副统领道:“上官凌,禁卫军的事,你还插不上手!” 锦衣卫指挥使冷笑道:“都督府的地盘,轮不到禁卫军撒野!” 林副统领:“她们是刺客!” 锦衣卫指挥使:“来了都督府,就归都督府管了,是不是刺客,你说了不算!” 林副统领冷声道:“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们区区锦衣卫,能与三万禁卫军抗衡?” 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杀气夹杂着风雪扑面而来。 “你不会也以为,本督死了?” 轻描淡写的嗓音,有如实质的无尽杀气,令所有人心神骤然一凛! 所有锦衣卫翻身下马,整齐划一地行了一礼,呼声震天:“大都督!” 禁卫军们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明明他们人多势众,可不知为何,在只手遮天的大都督面前,没一个人有种与他翻脸。 林副统领与骑都尉也下了马,带着手下拱手行礼:“见过大都督!” 陆沅一袭紫衣,双手负在身后,雪花都似乎不敢落在他肩头。 他神色冷漠,薄唇轻启:“滚。” 禁卫军撤了。 锦衣卫指挥使长松一口气:“马蹄子快跑断了,幸亏赶上了。” 陆沅看了眼地上的孟芊芊与檀儿:“这也叫赶上?” 锦衣卫指挥使:“……” “我这不是把不准您的意思吗……一会儿说人家的死活与您无关,一会儿又……哎哎哎!岑伯!有没有姜汤?快熬姜汤——” 大都督又想杀人了! 真是太可怕了! 陆沅转身:“清霜。” 一名女子暗卫纵身而下,抱着昏迷的孟芊芊进了府。 锦衣卫指挥使把檀儿一指:“哎,这儿还有一个呢!郁子川!郁子川你又死哪儿去了?抬人了!” 第四十六章 宝躯三震的宝猪猪 汀兰苑。 大夫给孟芊芊把完脉,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来到隔壁。 陆沅坐在椅子上喝茶。 锦衣卫指挥使守在一旁,见大夫过来,他问道:“张大夫,如何了?” 大夫无奈拱手:“恕老夫无能为力。” 锦衣卫指挥使眉头一皱:“这么严重?” 陆沅淡淡说道:“岑管事,送送张大夫。” 门口的岑管事入内,拎起张大夫的医药箱,客客气气地说道:“张大夫,您请。” 张大夫对陆沅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锦衣卫指挥使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怎么就……这……唉!跪了会儿……跪成这样了?” 他一时也不知是惋惜多一点,还是震惊多一点。 “大人,要不……我去请太医?” 其实张大夫的医术并不逊于太医的,不然也没资格来都督府行医。 不过,每个大夫都有自己擅长的,也有些是继承了祖传秘方的,保不齐恰巧能治陆夫人呢。 陆沅却道:“清霜。” 清霜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属下在。” 陆沅看着杯中的茶:“你去一趟万花楼。” 清霜应下:“是!”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日,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昔日川流不息的街道,变得门可罗雀,除了纸醉金迷的万花楼。 大堂内丝竹管乐,声声入耳,轻歌曼舞,宾客不绝。 “来人啊,给这位公子打茶围!” 盛装打扮的老鸨摇着团扇,拿着刚热乎乎的金元宝,满眼含笑地上了二楼。 “雪下得越大,生意越好,天底下的臭男人,全都一个德行!” 她收了笑,推开自己房门,刚进来,一柄长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眸光一动,施施然地笑了笑,指尖轻轻推开剑刃,转过身看向房中的不速之客:“哟,这是做什么?” 清霜道:“大都督有令,请万花楼楼主去一趟都督府。” 她拂袖一挥,一个妖娆的转身,风情万种地坐在了椅子上:“老娘若是不去呢?” “那就得罪了。” 清霜一步迈至她面前,左手双指一并,点了她的穴,同时右手一挽,不偏不倚地将宝剑插回了腰间剑鞘! 旋即,清霜将人扛在肩上,破窗而出,跃入了寂静无声的大雪。 当她被清霜放到陆沅对面的椅子上时,脸都绿了! 清霜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恶狠狠地瞪向陆沅:“大都督什么意思?” 陆沅笑道:“多日不见,燕楼主别来无恙。” “呸!”燕娘子啐了一口,“少搁老娘跟前装模作样!你的狗腿子前阵子险些查封了老娘的万花楼,这事儿你是一点儿不提?” 陆沅被骂了,不见半分怒意,依旧笑得春风和煦:“例行公事而已,再者,陆某也没冤枉万花楼,确实是揪出刺客了。” 燕娘子嘲讽一笑:“怎么?听你的口气,是还想治老娘一个窝藏细作的罪名了?” 陆沅笑着道:“燕娘子言重了。” 燕娘子翻了个白眼:“哼!” “今日请燕娘子过来——” “是掳老娘过来!” 燕娘子没好气地纠正。 陆沅笑得从容,不与她拌嘴,继续自己该说的:“是为了请燕娘子救治一个人。” “不救!” 燕娘子不假思索地拒绝。 陆沅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 清霜拿起他手边的白帕子,走到对面递给了燕娘子。 帕子上放着一根银针,与常见的银针不同,它更重、更长,针柄处有特殊的螺纹。 燕娘子的眸光微微一顿:“这是——” 陆沅道:“燕娘子不是一直想得到楚家的鬼门十三针吗?当年楚夫人用它杀死了自己的夫君楚大元帅,而后纵火烧了整个楚家,自己则畏罪自焚,那之后,鬼门十三针便失传了。” 燕娘子狐疑地看了陆沅一眼:“你让我救的人……与鬼门十三针有关?” 陆沅似笑非笑:“有没有关系,你救了不就知道了?” 燕娘子呵呵道:“仅凭一根针,便想诓骗老娘出手?这种银针老娘也做得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陆沅不说话,端起茶杯,慢慢地吹了吹滚烫的茶。 燕娘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人在哪儿?” 清霜将燕娘子带去了隔壁,一刻钟后,燕娘子回来了。 桌上奉了一盏热茶。 她端起茶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笑道:“哎哟哟,真是人间绝色,难怪大都督瞧不上我万花楼的姑娘,敢情是在府上藏了个天仙似的小美人儿。” 陆沅含笑问道:“可能救?” 燕娘子道:“这丫头身负寒症,半点儿寒也受不得,受一次,加重一次。” 陆沅的脑子里闪过了第一次见孟芊芊的场景,事后听人说,她是淋着冻雨走回陆家的。 燕娘子接着道:“旧的寒气未消,今日又在雪里跪了那么久,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偏偏呀,这丫头又多次强行用力,受了内伤,寒气侵入心脉,没得救咯!可惜了一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小病都治不了,看来就算你得了鬼门十三针,也没什么用。” “少给老娘用激将法!” 燕娘子不知第几次翻白眼,“不是老娘医术不够,而是她这种程度的寒症,须以赤灵芝入药,再辅以麻黄、桂枝、紫苏,以刺穴之法,外灸内服,方可药到病除。别的药材都好说,赤灵芝有价无市,我可寻不到!” 陆沅对清霜道:“去拿。” 燕娘子娇躯一震,你连这都有?! 燕娘子眸光一扫,指了指某个躲在门槛后偷听的小团子:“让我救人可以,但这个小家伙,你得给我玩两天!” 陆沅:“三天,送你一天。” 宝躯三震的宝猪猪:“……!!” 第四十七章 大都督为谁折腰 长春宫。 丽贵妃听完王太监的禀报,美眸闪过愠怒:“你说什么?被都督府的人救下了?” 王太监说道:“也不算是救下,陆夫人与她丫鬟误打误撞地晕倒在了都督府门口,禁卫军在都督府的地盘喊打喊杀,不知道的,还当娘娘是在杀鸡儆猴呢!那可不就得和娘娘对着干!” 丽贵妃不满地扯了扯帕子:“一群蠢货!” 天蒙蒙亮。 燕娘子终于从孟芊芊的房中出来了。 她去了隔壁。 饶是一宿未眠,这位调教过无数美人的万花楼楼主,依旧妆容精致,媚态横生,风情万种。 她摇着团扇在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陆沅:“哟,大都督这是起得早啊,还是一宿没睡啊?” 陆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人救活了?” 燕娘子轻慢地说道:“我燕娘子出手,岂有救不活的道理?不过,我很好奇,大都督怎会对一个丫头如此上心?我起先以为她是你的女人,可一瞧呀,还是个雏儿!你分明连碰都没碰过人家!” 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 “被我说中了?”燕娘子眸子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怎么个情况?展开讲讲!” 陆沅放下茶杯:“你话太多了。” 燕娘子道:“老娘帮你救了人,问问怎么了?不说,以后我可不管了!哎呀呀,杀人如麻的大都督,竟为一个女人折腰——” “救她,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 陆沅说罢,起身打算离开,刚拉开虚掩的房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孟芊芊。 她的身后,分别是神色清冷的清霜,以及神色一言难尽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挠头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陆沅的眸光微动。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我是来和大都督道谢的,这次的人情我欠下了,日后有需要利用小女子的地方,大都督但说无妨。” 锦衣卫指挥使老尴尬了:“那……什么……” 孟芊芊欠了欠身:“多谢大都督收留,小女子告辞。” 说罢,她回了隔壁屋,弯身去抱呼呼大睡的檀儿。 清霜先她一步,将檀儿扛在了肩上。 孟芊芊顿了顿:“有劳清霜姑娘。” 清霜道:“夫人叫我清霜就好。”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将夜时分才堪堪停住,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鞋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锦衣卫指挥使冷着脸对屋内优哉游哉品茶的燕娘子道:“我说,你故意的?” 燕娘子呵呵道:“掳老娘过来,不报个仇,当老娘是纸糊的么?” 锦衣卫指挥使恨不能挥刀斩了这娘们儿,他转身看向陆沅:“大人,要不……去解释下?” “哼!” 陆沅面无表情地走了。 厨房的人过来问:“指挥使,今早吃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捋了捋袖口,风轻云淡地说道:“死鸭子的嘴!” 孟芊芊来到都督府的门口,马车早已备好,她上车后,清霜也将檀儿扛上了马车。 孟芊芊问清霜道:“可否,先去一趟王家,我想去接个人。” 清霜推开车窗,对孟芊芊说道:“王家人来了。” “夫人啊,大清早的,你带我来都督府做什么?” “还说呢,不是让你早点儿回京吗?” “我……我在澧县办差,收到你的口信儿,连夜往回赶,可城门关了我有什么法子?” “别说了,赶紧下来,救人要紧!” 王夫人将王御史从马车上连拖带拽地薅了下来。 “王夫人。” 孟芊芊的声音在她身后轻轻响起。 王夫人与王御史齐齐转过身来,王夫人一把推开了自家相公。 “小姐!” 半夏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飞奔至孟芊芊面前,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小姐!” 孟芊芊擦了她脸上的泪:“我没事。” 王夫人也拉着孟芊芊左看右看:“真没事儿?没用刑?” 萧皇后在禁卫军里有认识的人,一打听,得知孟芊芊与檀儿居然被都督府抓走了,谁不知都督府拥有京城最可怕的刑房与牢狱,更别说大都督与丽贵妃沆瀣一气,她可担心孟芊芊会在都督府脱掉一层皮。 孟芊芊微微一笑:“没有,让王夫人担心了。” 王夫人见她不像在客套,神色稍霁,又四下看了看,问道:“檀儿呢?” 孟芊芊道:“在马车里,她昨日累坏了,还没醒。”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王御史,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见过王大人。” 王御史礼貌地回了一礼。 王夫人道:“她便是我与你提过的陆夫人。” 王御史再次施礼:“多谢陆夫人对拙荆的救命之恩!” 孟芊芊忙道:“不敢当。” 王御史纳闷地道:“所以夫人你让我连夜赶回来,是因为陆夫人被都督府抓了?敢问陆夫人,不知都督府是以何罪名抓的你?” “一场误会罢了。”锦衣卫指挥使大刀阔斧地走了出来,“事情已经调查清楚,陆夫人无罪,可以回去了。” 王夫人问道:“那,檀儿呢?” 锦衣卫指挥使道:“虽大闹皇宫,有违宫规,可念其年纪尚幼,救主心切,又是初犯,便不罚她了。” 王御史眉头一皱:“谁大闹皇宫?” “没谁!你听错了!”王夫人赶紧把人往回拽,她可太了解自家男人的尿性了,参起人来敌友不分! “不是,夫人,我明明听见……” “你没听见!” 王夫人将自己那口子推上马车,“送老爷回去!” “是,夫人!” 车夫快马加鞭,把马车驾走了。 王夫人则牵着孟芊芊的手上了另一辆王家的马车。 陆家那边,自然也得到了孟芊芊被抓进都督府的消息,只不过,他们听来的并不是禁卫军抢不过锦衣卫,而是禁卫军主动将案子转交给了锦衣卫。 毕竟,禁卫军也是要面子的。 老夫人可不管是谁办案,总之她气得不轻:“三天两头惹是生非,陆家怎么娶了这种丧门星!” 二夫人道:“是啊,上回是惹了大都督,这回又冲撞了贵妃娘娘,我看她是存心想害死咱们呀!不是有那个什么罪……叫……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老夫人更是心肝儿一阵乱颤,丽贵妃是天子生母,等太上皇仙逝之后,她便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后。 陆家有几颗脑袋得罪她? “这个死丫头!” 二夫人焦急地说道:“娘!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不能被她连累了呀!” 第四十八章 休妻 因边关传来急报,陆凌霄昨日去了军营。 几位将领为如何对付北凉的事吵了一整晚,等陆凌霄从主帐出来,天已经亮了。 他打算回自己的营帐歇歇,陆家的下人找来了。 “大少爷,家里出事了,您赶紧回去瞧瞧!” “出什么事了?” “这个……小的不敢乱嚼舌根,您还是当面问林姑娘!” 是婉儿让他来的? 婉儿出事了? 陆凌霄顾不上一夜未眠,当即快马加鞭回了陆家。 “婉儿!” 他在枫院的上房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林婉儿,眉目一冷,“绿萝,怎么照顾你家姑娘的?” 绿萝忙道:“将军恕罪!” 林婉儿打着手语道:不干绿萝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 陆凌霄紧张地看着她:“是身子不适吗?动了胎气,还是——” 林婉儿摇摇头,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长出来的青色胡渣,满眼尽是心疼,比划道:将军昨夜也没睡么? “处理了一点军务。”陆凌霄不想谈边关的事,徒增她忧虑,“还是说说你,昨晚怎么了?” 林婉儿低下头,比划道:将军,婉儿没脸留在陆家了。 陆凌霄眉头一皱:“这说的什么话?是谁给你难堪了吗?是不是她又——” 和林婉儿过不去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孟芊芊。 绿萝委屈地说道:“姑娘!又不是你的错!” 陆凌霄问林婉儿道:“你急死我了,到底怎么了?” 绿萝道:“将军,还是奴婢来说!昨日,贵妃娘娘召见林姑娘与大少夫人,贵妃娘娘体恤姑娘孤苦无依,想给姑娘一个名分,谁知大少夫人不同意,还当面顶撞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又不是皇后,没资格插手臣子的家务事,有本事让帝后来下旨!将军您听听,这是能说的话吗?贵妃娘娘当即怒了,姑娘人微言轻,求情也不管用! 原本,贵妃娘娘只是小惩大诫,大少夫人认个错也就完了,谁曾想,大少夫人竟然纵容那个叫檀儿的丫头,在长春宫大打出手,险些伤了娘娘!” 陆凌霄脸色一变:“什么?” 林婉儿拉了拉陆凌霄,比划道:檀儿也是护主心切,她年纪小,不懂宫里规矩大。 陆凌霄冷声道:“丫鬟不懂,她也不懂吗?就不该把一个莽撞冲动的丫鬟带进宫去!” 林婉儿害怕地看着他。 陆凌霄忙道:“我不是在凶你,她人呢?” 绿萝替自家小姐答道:“大少夫人被都督府抓走了,姑娘担心大少夫人的安危,一宿没合眼,眼见着事态严重,大爷又不在府上,姑娘便赶紧打发人去军营找您了。” 林婉儿一脸自责地打着手语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陆凌霄握住她的手:“你何错之有?是贵妃娘娘想抬举你,又不是你自己想要名分。何况……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确实委屈了你。” 林婉儿没吭声。 陆凌霄蹙眉说道:“你累坏了,先歇着,我出去一趟。” 林婉儿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宽慰地说道:“不论如何,她是我过门的妻子,我总不能放任不管,放心,大都督不会在此时动我。” 林婉儿迟疑片刻,对他比划道:老夫人正为此事生气,你要不要先去劝劝她老人家,以免她气出个好歹来? 福寿院。 老夫人是真真一宿没合眼。 想到那个死丫头竟然连贵妃都敢得罪,她吓都吓死了,哪儿还睡得着? 一大早便让人将两位族老请过来了。 二人的年纪其实与老夫人相仿,但与老太君同辈,老夫人是叫三叔与五叔的。 五老太爷问道:“侄媳一大早把我和你三叔叫过来,所为何事啊?” 老夫人未开口,先长叹一声:“老二家的,你说。” 陆母今日未到,老夫人只叫了二夫人过来。 二夫人捏住帕子,痛心疾首地说道:“不瞒二位叔公,家门不幸啊!” 五老太爷纳闷道:“霄哥儿刚立下大功,何来家门不幸?” “是孟氏!”二夫人添油加醋地将孟芊芊得罪丽贵妃的事说了。 三老太爷原本迷迷瞪瞪的,听到这里,瞌睡都吓醒了! 他用苍老的声音艰难问道:“此事当真?” 二夫人道:“哎呀,千真万确!人被锦衣卫抓走了,就在都督府里关着呢!平日里大嫂总惯着她,我不止一次和大嫂说,你这样会把她惯坏了,大嫂不听,这下好了……闯下弥天大祸,连累整个陆氏一族给她陪葬啊!” 五老太爷皱眉道:“侄儿当年去幽州提亲,我就和他说了,商女娶不得!” 这话二夫人不敢接,再怎么那也是她公爹。 老夫人后悔地说道:“早该听三叔的!虽说她身份配不上霄哥儿,可自打嫁进陆家,陆家从未亏待过她,拿她当亲生的看待,便是前阵子她撵走了霄哥儿的乳母,我也没说什么。” 五老太爷冷声道:“岂有此理!” 在大家族里,乳母的地位是很高的,懂规矩的千金大小姐,连重话都不会对乳母说,更遑论将人撵走! 二夫人煽风点火:“何止啊?娘病了,她也不来侍疾,她还动手打过玲珑和林姑娘呢!” 林姑娘,二位族老也听说了,是陆凌霄从边关带回来的孤女,肚子里怀了霄哥儿的骨肉。 在两位族老看来,一个妾而已,主母不该容不下。 打小姑子就更过分了。 三老太爷开口道:“不过,嫡子未出,先有庶子,也不大说得过去。” 二夫人眼神一闪,委屈巴巴地说道:“这可冤枉咱们了,是她自己身患寒症,无法生养,我们才允许林姑娘留下这个孩子的!” 三老太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老夫人叹道:“今日请二位族老过来,就是想让三叔、五叔做个见证,我陆家,要休了这个媳妇儿!” “祖母,我可是带着幽州的一半身家嫁过来的,就这么休了我,不太好?”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打了帘子进来。 第四十九章 彻底撕破脸 众人见到她,宛若大白天的见了鬼。 二夫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不是被都督府抓去了吗?” 孟芊芊淡淡一笑:“原来家里知道我身陷囹圄啊,不想着怎么救我出来,倒是绞尽脑汁地与我撇清关系,这就是名门世家的做派,当真是令我这个小商女大开眼界。” 二夫人一噎,有些尴尬地嘀咕道:“谁让你乱闯祸的?” 孟芊芊给三老太爷与五老太爷打了招呼:“见过两位太叔公。” 二人的表情有些冷淡。 二夫人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老夫人冷哼道:“还用说,自然是霄哥儿把她救出来的!也不知他这回又在都督府低三下四受了多少气!” 她心疼死自己孙子了,怎么摊上一个如此惹是生非的媳妇儿!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你笑什么?” 孟芊芊道:“我笑祖母连自己孙子的斤两都拧不清,莫说他没去都督府受气,便是受了,也没那么大面子把我从都督府带出来。” “你——”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二夫人嗤道:“不是霄哥儿救你出来的,还能是谁?总不会是大都督心慈手软放了你,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份体面?” 老夫人也认为都督府能放人,全是看霄哥儿的颜面,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孟芊芊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孙子。 “成天给霄哥儿拖后腿,因为你霄哥儿官降一品,挨了几百个板子,你不仅不知收敛,还越发猖狂,惹祸惹到皇宫去了!今日我做主,休了你这个丧门星!” 孟芊芊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说道:“他降官职是因为宠妾灭妻,妄图欺君,与我何干?再者,休妻也得讲道理,不是你们说休就能休的!” 老夫人见惯了孟芊芊恭谨乖顺的样子,她一硬气起来,老夫人委实有些不习惯。 二夫人腾地站起身,指着孟芊芊的鼻子道:“不孝,妒忌,恶疾,无所出,七出你犯了四出,怎就休不得你?” 孟芊芊冷冷一笑:“二婶说的是前几日我染了风寒,不能前去给祖母侍疾的事?那不妨让府上的下人出来评评理,看我这几年在陆家是如何孝顺长辈的!银子,我出了!人,我伺候了!家,我养了!若这都能叫不孝,试问什么才叫孝?” “夫君不经我同意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外室,我可曾苛待过她?她的吃穿用度与我这个正妻并无二致,夫君夜夜留宿她院中,我也从未阻挠!妒忌,从何说起?” “至于恶疾、无所出,二婶是指,我被你女儿推下水患上寒症一事吗?我这病是拜你女儿所赐,生不了也是你们陆家害的!怎有脸算在我头上!” 两位族老一时也有些震惊了,孟丫头的话,与婆媳二人的说辞截然相反,他们不知该信谁了。 孟芊芊义正词严地说道:“两位族老今日在此,那不妨把话说清楚!别说我没犯七出,即使我犯了,大周律令也还有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我嫁入陆家时,陆家债台高筑,连宅子都拿去给人抵债了,是我拿嫁妆银子还上的!祖父去世,夫君‘假死’,我守孝三年,守节五年!就凭这一桩桩、一件件,陆家想休我,门儿都没有!” 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五老太爷道:“既如此,确实休不得呀……” 二夫人着急地说道:“五叔公!她得罪了贵妃娘娘,不休她,等着和她一起受死吗?” 五老太爷:“这——人不是已经放了吗?” 三老太爷:“是啊,兴许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与孟丫头计较了呢?” 二夫人急了:“现在放人算什么?被贵妃娘娘记恨上了,陆家能有好日子吗?万一贵妃娘娘让让人给大哥和霄哥儿使个绊子,爷俩仕途就毁了!” 她没说的是,她女儿正是说亲的年纪,若知陆家把贵妃得罪了,谁敢娶玲珑过门?更别提她还有两个在国子监念书的儿子。 国子监的监正,正是贵妃的亲哥哥。 老夫人也不敢拿儿子孙子以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去赌。 老夫人很快将贪财的念头摁下,仍决定将孟芊芊撵出家门。 “你与霄哥儿夫妻一场,休了你,确实让你颜面无光,你自请下堂!就说是你触犯宫规,不愿连累夫家,日后外人提及,亦会赞你一句贤良、识大体!” 老夫人一副施舍的语气,仿佛给了孟芊芊多大的恩典。 其实想想,这个法子确实比陆家休妻更高明,休妻显得陆家薄情寡义,可她自请下堂的话,就不干陆家什么事了。 孟芊芊气笑了,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焉能不知? 论厚颜无耻,这个祖母还真是无人能及啊。 “那我的嫁妆呢?” 老夫人横眉冷竖道:“你自请下堂,还想要回嫁妆?” 孟芊芊反问道:“不还嫁妆,就想让我自请下堂?祖母这算盘打的,我孟家的祖宗在棺材里都听见了!” “够了!”陆凌霄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 孟芊芊知他在外面听了许久,听不下去了才进来。 “出来说话。” 陆凌霄去拉她的手腕。 孟芊芊把手臂一抬,走在了他的前头。 二人来到院子。 陆凌霄责问道:“你怎能如此与祖母说话?” 孟芊芊淡淡说道:“少跟我吆五喝六的,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去都督府,把你的板子领了!” 陆凌霄噎得脸都涨红了。 他捏了捏拳头:“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随我进宫,向贵妃娘娘磕头认错!” 孟芊芊问道:“我何错之有?” 陆凌霄皱眉道:“娘娘不过是抬举一个孤女,你有必要忤逆娘娘吗?” 孟芊芊冷声道:“既是抬举,让她亲儿子下旨赐婚不就好了?她不这么做,无非是此举太不厚道遭雷劈!你们全都想占尽好处,委屈给我一个人受!” “贵妃得到臣子的效忠,林婉儿得到侧室的名分,你得到心爱的女人,而我得到了什么?” “你只记得她三年前沦为孤女,却忘了我三岁便没了爹娘!你对她知恩图报,但你可知当年是谁凑齐北征的军饷?孟家大半身家折进去了……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没饿死在边关的?” 五年前玉门关雪灾,朝廷军饷迟迟不达,后来,民间来了一支运送粮草的商队…… 陆凌霄如遭当头一棒! “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你就不会辜负我吗?” 陆凌霄哑口无言。 孟芊芊抬眸望向一望无际的苍穹,平静地说道:“陆凌霄,我们和离。” 第五十章 凶残的大都督 海棠院。 李嬷嬷站在门口左盼右盼,可算是见到万嬷嬷与孟芊芊了。 孟芊芊回府后,先让清霜将半夏与檀儿送回了海棠院,她是带着万嬷嬷来老夫人这边的。 “当心!” 李嬷嬷去搀扶。 万嬷嬷示意:“帘子帘子!” “诶!诶!” 李嬷嬷赶紧上前为二人打了帘子,万嬷嬷背着孟芊芊进了屋。 别看她五大三粗,干活儿也哐哐的,对自家小姐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的。 她轻手轻脚地把孟芊芊放在椅子上。 李嬷嬷心疼坏了:“小姐,何苦这般着急?” 孟芊芊喘息道:“走了一半的路才没力气的,半夏和檀儿怎么样了?” 李嬷嬷赶紧拿了个汤婆子过来,又端来一杯小厨房刚熬出来的红糖姜茶:“檀儿睡得香,半夏我也让她去歇着了,不用担心她俩,倒是小姐你……” “我没事。” 孟芊芊喝了一口姜汤,身子暖和多了。 那位燕娘子果真了得,她昨日受伤严重,又被寒气侵入脏腑,不曾想一晚上的功夫便已能下地走动。 李嬷嬷给万嬷嬷也递过去一碗姜汤:“老夫人怎么说的?” 万嬷嬷端碗叉腰:“嗐,那老东西!” 她把在福寿院的所见所闻说了。 李嬷嬷险些两眼一黑背过气去:“她怎可如此羞辱小姐?” 万嬷嬷猛灌了一大口姜汤,嗓门儿粗狂地说道:“可不是?臭不要脸的老东西!照我说,陆家能娶到大少夫人,是他们祖坟冒青烟了!想撵大少夫人出门?他娘的该不是祖坟让人铲平了!” 李嬷嬷低斥道:“在小姐面前,切勿污言秽语!” 万嬷嬷忙讪讪道:“哎哟,瞅我这张嘴!” 李嬷嬷嘴上斥责,心里听着是爽的,她也早想骂老夫人了。 “你接着说。” “诶!” 万嬷嬷见孟芊芊没阻止,把陆凌霄与她的谈话也讲了。 当听到自家小姐提出和离时,李嬷嬷的情绪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如果说起先她的确是存了让小姐把姑爷抢过来的心思,那么在一次次的失望过后,她对姑爷也再无一丝念想了。 “不过,孟家的大半身家当真折进去了?” 孟芊芊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是故意说给陆家人听的,我只有没了价值,老夫人才能更坚定摆脱我的决心。” 万嬷嬷一脸惊恐。 呃……这种秘密是她能听的吗? 要不要退下啊? 可是好想听怎么办? 不行啊,要有做下人的觉悟,不该听的,不能听啊—— “万嬷嬷,递我一把剪子。” “大少夫人要剪啥?我来!” 万嬷嬷留在房中,给孟芊芊咔嚓咔嚓剪起了布条子。 李嬷嬷摆好早饭,给孟芊芊盛了一碗红豆薏仁粥:“小姐,和离我是赞同的,可这法子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她指的是长春宫的事。 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落水后性情变了些,可那也是变得更沉稳、更聪慧了。 小姐若想回绝丽贵妃,有的是不得罪她的法子,小姐分明是故意的。 “用丽贵妃来吓唬老夫人,不失为一计,可万一丽贵妃一怒之下赐死小姐——” 李嬷嬷只要一想到这儿,心里便止不住的后怕。 孟芊芊舀了一勺红豆薏仁粥:“丽贵妃与陆沅,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陆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贵妃则一心做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她只敢逼我,不敢杀我。” 要杀,也只能借陆沅之手。 她赌的是,陆沅暂时不会杀她。 她原本的计划是多隐忍一段时日,等在京城有了足够自保的手段,再想办法离开陆家。 可丽贵妃的突然刁难,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脱离陆家的机会。 爹爹常说,人要学会谋划,但也得学会抓住时机。 等一切准备就绪时,往往时机已过。 因为你在准备时,你的敌人很可能也在变强。 “只是苦了半夏和檀儿,跟着我一起遭罪。” 李嬷嬷道:“半夏机灵着呢,知道进宫跪来跪去的,戴了好几层护膝!” 孟芊芊失笑:“她让我也戴了。” 李嬷嬷也笑了。 她心里其实明白,就算有护膝,冰天雪地跪了两个多时辰,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何况小姐身患寒症。 “至于说檀儿,谁也没想到她会去皇宫找你……这丫头真真儿是个胆大包天的,贵妃的人也敢揍……我去叫她起来吃点儿东西,睡了一天一夜,别把肚子饿坏了……” 李嬷嬷碎碎念地出去了。 孟芊芊笑着收回目光,一抬眸,与万嬷嬷对了个正着。 万嬷嬷赶紧东张西望! 孟芊芊笑着问道:“万嬷嬷,他日我离开陆家,你是跟我走,还是——” 万嬷嬷当即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说道:“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奴婢别的没有,力气管够!小姐放心!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为小姐当骡子当马,喝汤捯火,死一万次!” 为表忠心,她连称谓都变了。 孟芊芊笑得肚子疼:“是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万嬷嬷恍然大悟:“啊……没记住。” 都督府。 陆沅这段日子在府中养伤,闭门不出。 上次在寺庙活捉的刺客抵不住严刑拷打招了,是有人泄露了陆沅的行踪,这说明他身边有奸细。 这个奸细可能是府上的任何人。 至于幕后主使,那几个刺客不知,他们来自一个江湖的暗杀组织,拿银子办事,不过问金主来历。 锦衣卫指挥使神色冰冷地入内,抱拳行了一礼:“大人,查出来了,是一个叫赵四的马夫,有人给了他五千两,买您的行踪,那个人一直蒙着面,赵四也不知他是谁。” 陆沅漫不经心地比了个手势。 锦衣卫指挥使会意,转身出去,吩咐门外的锦衣卫道:“把所有人叫去后湖,观炮烙之刑!敢闭眼的,把眼珠子挖出来的!敢捂耳的,把耳朵割下来!” 难得今日,宝姝小姐不在。 他刚走,郁子川和清霜回来了。 “边关急报。” “陆少夫人与陆家闹翻了。” 二人同时开口。 第五十一章 添妆 陆沅一脸淡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本督有让你打听陆家的八卦么?” 清霜哦了一声,行了一礼往外走。 郁子川转身跟上。 陆沅冷声道:“你走什么?” 郁子川:“我想听。” 陆沅:“……” 陆沅冷哼一声,慢悠悠地端起了茶杯。 清霜将陆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当听到孟芊芊提出与陆凌霄和离时,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 郁子川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 清霜说。 清霜作为斥候培养的死士,对危险的洞察力绝佳,但不懂人心,所以陆凌霄当时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她不知。 郁子川拿着弓箭往外走。 陆沅点了点桌面:“急报。” 郁子川认命地折了回来,把八百里加急的密函放在了桌上。 陆沅看完,冷冷地笑了。 另一边,陆凌霄神色怔怔地回到了松竹院,连林婉儿站在廊下等他也未曾察觉。 绿萝纳闷地问道:“姑娘,将军这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迈步进了陆凌霄的屋。 陆凌霄一言不发地在床上坐下,表情不说是遭了雷劈,也确实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林婉儿挨着他坐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将军,发生了何事?不去救大少夫人了吗? 陆凌霄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她回来了。” 林婉儿一怔。 陆凌霄颓然地说道:“婉儿,你记得我和你提过,我刚到边关那会儿,差点儿和弟兄们饿死的事吗?” 林婉儿点头。 陆凌霄接着道:“大雪封山,朝廷的粮草运不过来,有一支商队走东南的水路,登利州渡口,绕行数百里,跋山涉水,将粮草与军需送达了玉门关。商队不曾留名,只道是各州各镇的百姓们筹集的军饷。” 林婉儿:将军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陆凌霄沉吟了良久,惭愧地说道:“那支商队,是孟家的。” 林婉儿大吃一惊。 她打着手语问道:将军是听谁说的? 陆凌霄道:“她刚刚亲口告诉我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林婉儿揪住了裙子。 绿萝嘀咕道:“真是孟家慷慨解囊的话,为何不早说?偏偏等到如今才说,依奴婢看,大少夫人是阻挠将军娶姑娘过门?” 陆凌霄脸色一沉。 林婉儿狠狠训斥了绿萝:出去! 绿萝偷瞄了一眼怒火一触即发的陆凌霄,慌忙退下了。 林婉儿拉了拉陆凌霄的手:是我没管教好下人,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陆凌霄看在林婉儿的份儿上,将怒火压下了。 林婉儿垂眸,比划着道:大少夫人不希望我过门,我明白的,我也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说过,只要能陪在将军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要与我和离。” 林婉儿第三次被惊到。 她的睫羽颤了颤,比划道:应该只是赌气才故意这么说的,大少夫人年纪小,又在宫里受了委屈,总得找个人把火发出来,你多担待些。 诸如此类的话,林婉儿从前也说过,然而这一次也不知怎的,陆凌霄觉得孟芊芊不像是在赌气。 那种平静,有那么一瞬,让他感觉她遥不可及。 林婉儿见陆凌霄沉默不言,一点点揪紧了自己的衣裳。 孟芊芊是在福寿院向陆凌霄提出和离的,下人听墙角听到了,等送走两位族老之后,立马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气得差点儿掀桌:“和离?做梦!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她也配提和离?剃头做姑子都嫌她晦气!” 吴嬷嬷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附和道:“唉,她半年前落水,患了寒症,大夫说她此生难有生养,咱们花了重金买来灵丹妙药助她怀孕,如今看来,是她没这个福气!” “那仙丹,一颗百两,幸亏没给她吃!” 老夫人说完,想到药还在陆母那儿,忙叫人去取回来。 她今日特地没叫上陆母,就是为了防止陆母替那丫头说话,可谁能想到,那丫头的战斗力如此彪悍,一张嘴也把一屋子人噎得半死! “哎哟哟,扶我躺会儿。” 老夫人头疼得要死。 吴嬷嬷刚扶她躺下,外头禀报,林婉儿求见。 老夫人皱眉道:“下这么大的雪,不仔细在枫院养胎,出来晃悠什么!” 老夫人心情糟透了,不想见林婉儿,可想到林婉儿腹中怀着她的宝贝曾孙,到底是让她进来了。 没想到林婉儿不是空手来的,绿萝与几个枫院的婆子,怀里抱得满满当当的,把老夫人的桌子一下子堆满了。 绫罗绸缎、金银玉饰、灵芝虫草、名家字画。 老夫人眼睛都看直了:“这……” 绿萝笑着道:“回老夫人,这些是我家姑娘昨日进宫,贵妃娘娘赏的,我家姑娘说,全部献给老夫人!” 贵妃娘娘赏的,全部给她! 老夫人当即抓住了绿萝话中的重点,被那丫头气了一早上,总算有件开心事了。 老夫人看林婉儿的眼神都变得和蔼了,她冲林婉儿招招手:“快过来坐!” 林婉儿在老夫人身边缓缓坐下。 她上次观察了孟芊芊的礼数,这一回也与孟芊芊一样,只坐了一小半。 她才坐了一会儿,便累得额头冒汗。 老夫人却是拉着林婉儿的手,越瞧越喜欢。 这才是像个孙媳妇儿的样子,知道孝敬她这个祖母,不像那丫头,明明是霄哥儿的赏赐,却统统抢回了自己院子!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肚子:“两个月了,头三月正是要紧的时候,得仔细些。” 林婉儿轻轻点头。 老夫人扫了眼桌上的赏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东西是贵妃娘娘赏你的,你拿回去,自己用。” 林婉儿摇头,示意绿萝替她说。 绿萝笑着道:“老夫人,我家姑娘用不完,何况贵妃娘娘后头还会有赏的!” “哦?” 老夫人来了兴致。 绿萝与有荣焉地说道:“贵妃娘娘说了,姑娘过门那日,她会带头为姑娘添妆!” 第五十二章 对付绿茶的手段 贵妃添妆是何等体面呀! 而且听着,似乎整个后宫都会为林婉儿添妆,那得是多大一笔数目啊! 老夫人虽不懂什么黑甲卫十二卫的,却也知林婉儿身份不简单,不然儿子不会单独带林婉儿去见一位贵人。 她孙儿是将军,就该娶林婉儿这样的将门之后! 老夫人拍了拍林婉儿的手背,无比惋惜地叹道:“唉,霄哥儿若是早些遇上你,该有多好?” 林婉儿摇摇头,比划了一番。 绿萝道:“我家姑娘说,大少夫人家财万贯,她只是一个孤女,万万不敢与大少夫人争什么。” 老夫人想到下人在院子里听到的谈话,不屑嗤道:“她娘家早没钱了!这几年瞒得我好苦!” 林婉儿没说话,看了绿萝一眼,绿萝忙道:“老夫人,方才将军去枫院了,说……大少夫人要与他和离,我家姑娘心中过意不去,特地来向老夫人请罪,她愿意暂时搬出陆家,只求大少夫人与将军夫妻和睦。” 老夫人当即道:“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宝贝曾孙,谁搬出去你也不能搬出去!” 林婉儿低下头。 老夫人哼道:“和离是不可能的,我不答应!” 从福寿院出来,绿萝搀扶着林婉儿往回走。 扭头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绿萝问道:“姑娘,老夫人到底什么意思啊?明明不喜欢大少夫人,又不许她与将军和离?” 林婉儿比划道:老夫人是希望大少夫人自请下堂。 和离是双方自愿,终止姻亲,各自安好。 休妻是女方犯了七出,被夫家逐出家门。 而自请下堂是女方有错,自行离开,非夫家逼迫,对夫家是最有利的。 陆凌霄刚在边关立下大功,带回一女子的事又传遍了京城,此时不论是休妻或和离,都显得他薄情寡义。 唯有自请下堂,可全部归咎到孟芊芊头上。 是她自己要离开的,是她没有正室的度量,是她容不下别的女人…… 绿萝明白了:“可是,大少夫人会愿意吗?” 林婉儿的步子顿住了。 海棠院。 孟芊芊吃过早饭后,坐在房中看檀儿从牙行带回来的账本。 自上次她去过之后,牙婆又找了好些账房先生来算账,其中有一本算得十分漂亮,不仅账目对了,把她故意写错的几处也纠正了。 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孟芊芊很满意。 就他了。 孟芊芊放下账本,又铺开了京城的舆图。 既然提出了和离,就得尽早为离开陆家做打算。 当务之急是置办一处安身的宅子,可以不大,但街道得干净,此外不能太偏僻,毕竟她得做生意。 可京城寸土寸金,她手头的一万两,怕真买不到繁华地段的好宅子。 牙婆开过青楼,又开了牙行,说不定她知道合适的地段,下回去顺便问问她。 正思忖着,外头响起了万嬷嬷粗狂的大嗓门儿:“你谁呀?干啥来了?” “我家姑娘求见大少夫人,劳烦这位嬷嬷通传一声。” 是绿萝的声音。 “那狐狸精啊?” “你——” “通传就通传,等着!” 万嬷嬷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一到主屋门口,态度陡然一变,恭恭敬敬地问道,“小姐,枫院的人求见。” 孟芊芊道:“让她进来。” “诶!” 万嬷嬷应下,来到院门口,对林婉儿道,“你进去!” 绿萝扶着林婉儿跨过门槛。 万嬷嬷把绿萝一拦:“让她进去,你聋啊?” 绿萝气鼓鼓地瞪着万嬷嬷。 林婉儿对绿萝摇了摇头,绿萝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了外头。 林婉儿打了帘子进屋。 半夏在补觉,李嬷嬷在喊檀儿吃饭。 房中只孟芊芊一人。 林婉儿没行礼。 孟芊芊早习惯了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半点儿不惊讶,也不主动问话,就那么晾着她。 胡婆子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路过,看了将耳朵贴在帘子上偷听的万嬷嬷,古怪地问道:“你干啥?” 又往下一瞅,好家伙,万嬷嬷手里抓着一把砍柴刀! 万嬷嬷小声道:“那骚狐狸要是敢对小姐不轨,我砍了她!” 胡婆子嘴角一抽:“……” 林婉儿回头,用余光瞥了眼门帘,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孟芊芊用账本挡住她的手,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别,万一喝出毛病,我担不起。” 林婉儿往火盆边靠了两步。 孟芊芊道:“内务府赏的红螺炭,熏着了,记得找内务府。” 林婉儿闭了闭眼,打算坐下。 “慢!” 万嬷嬷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来,唰的抽走她身后的凳子,将一个大冰墩儿哐啷放到了她屁股下! “没藏针,没藏药,看得着啊!你自个儿瞅清楚,坐了就不许赖我家小姐了啊!” 林婉儿气得脸都绿了。 林婉儿冷冷地比划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欲擒故纵,不是真的想离开陆家。 孟芊芊笑了:“对呀,被你说中了,我确实没打算离开陆家,毕竟我刚当上将军夫人,以武将的升官速度,再熬个一两年,他兴许就能给我挣个诰命了。” 万嬷嬷点头,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小姐,聪慧!” 林婉儿:你得罪了贵妃,还想封诰命? 孟芊芊有恃无恐地说道:“封不了,大家就一起玩完咯,妻债夫偿,我闯多少祸,他就得背多少锅。” 林婉儿沉着脸比划道:原来你是这种人?你不怕我告诉将军? 孟芊芊道:“你大可去说,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林婉儿捏紧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万嬷嬷冲她背影嚷嚷道:“不送啊!地上的雪我扫干净了,不兴玩儿摔的啊!” “小姐!” 门外,绿萝扶住了脸色极差的林婉儿。 林婉儿捂住肚子,她这回是真真被气到肚子疼! 又气又憋屈,还不能往外说! 屋内,万嬷嬷把大冰墩儿搬了出去,回来问道:“小姐,咱……不走了?” 她包袱都收好了哇! 孟芊芊捏起一颗炸果子:“走。” 万嬷嬷挠头:“那你方才……” 孟芊芊歪头道:“哦,我气她的。” 第五十三章 把和离书写了 林婉儿回到枫院后,一直闭门不出,连晚饭也没吃。 陆凌霄本就心烦意乱,一是边关那边出了事,二是孟芊芊突然提出和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不想去林婉儿那边。 可绿萝前来催了三次,说林婉儿腹痛,要请大夫,陆凌霄才神色凝重地去了。 大夫给林婉儿把了脉:“姑娘有些心火旺盛,动了胎气,老夫给姑娘开一副安胎的药方,大火煮沸,文火煎熬半个时辰,早晚各一碗,三日后,老夫再来为姑娘把脉。” “有劳李大夫。” 陆凌霄让慎言将大夫送了出去。 林婉儿娇弱地靠在陆凌霄怀中。 陆凌霄问道:“怎么突然动了胎气?” 林婉儿沉默不语。 绿萝道:“姑娘从大少夫人院子出来就这样了,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少夫人不许奴婢跟进去……” 本以为将军听了此言,一定会像往常那般怪罪孟芊芊故意针对林婉儿。 不曾想,陆凌霄只是眉头一皱,对怀中之人道:“你没事去找她做什么?” 林婉儿的眸光动了动,从他怀中直起身,打着手语道:我也是不希望大少夫人因我的事,与你闹得不愉快,如果可以,我愿意搬出陆家。 有些话听一次两次是动容,听的多了也麻木了。 加上近日所有烦心事加在一块儿,陆凌霄难得没哄她。 见陆凌霄不说话,绿萝慌了,忙道:“大少夫人不给姑娘水喝,还不许姑娘坐她凳子……” 陆凌霄莫名想到了初次去海棠院,她皱眉盯着自己的腚,他说道:“她不喜外人在她屋里乱坐。” 林婉儿给绿萝使了个眼色,绿萝闷声道:“奴婢去看看药抓回来了没有。” 陆凌霄出神,突然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忙朝林婉儿看去,就见林婉儿委屈地咬着唇,满脸泪痕。 他心下一惊,手足无措地问道:“婉儿,你怎么哭了?” 林婉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比划道: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 陆凌霄:“我没有啊!” 林婉儿哭道:爹爹将我托付给你时,不知你家中已有妻室,否则便是让我死在玉门关,也绝不会如此作践自己女儿……你若嫌我碍眼,我回边关便是……你放心……我不会另嫁他人,我会守着爹爹和大哥的牌位过一辈子…… 陆凌霄的心惭愧得一塌糊涂,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是我不好……” 屋顶,三道身影趴在白雪皑皑的瓦片上,其中一片瓦被揭掉了,从这里望进去,恰巧能看清床上的陆凌霄与林婉儿。 郁子川目不转睛。 清霜一脸认真。 锦衣卫指挥使是最后来的,他用唇语问道:你俩干啥? 二人唇语答:看八卦,你来干嘛? 锦衣卫指挥使:捉你俩。大都督有令,不许插手陆家的事,这狗男人。 哎妈呀,一不小心嘴瓢了! 他赶紧死死地闭上嘴,奈何清霜已经看见他的唇语了。 清霜:你骂大都督。 郁子川:……我也想骂。 清霜:那一起。 锦衣卫指挥使:“……” 房中,林婉儿微微仰首,而陆凌霄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低下头。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一变,一手一个,捂住了二人的眼。 陆凌霄你个杀千刀的,大白天你干啥? 小孩子不能看!姑娘家也不能看! “顶上的!” 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三人一个激灵。 锦衣卫指挥使飞身而下,对来人拱手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见过老太君!我们……奉命抓贼……路过此处……马上就——” 走字未说完,便听得老太君面无表情地说道,“带我上去,我也要听。” 三人:“……” 雪落无声,香客们少了许多,寺庙寂静一片。 僧人坐在房中,手边摆着刚敲完的木鱼。 陆沅跽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背对着敞开的大门。 寒风呼啸而过,僧人衣着单薄。 陆沅穿着奢华厚实的紫色斗篷,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修长的手骨如玉精致,普普通通的茶壶,被他端起来,宛若仙品灵玉。 他给僧人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北凉战败后,与大周签下降书,以及赔偿协议,并约定三月之内将十万两黄金运往京城,可就在十天前,北凉使臣的这一支队伍与十万两黄金不翼而飞,大师怎么看?” 僧人眼眸微闭,似是压根儿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陆沅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北凉那边一口咬定是大周谋财害命,而大周的将士则认为是北凉监守自盗,都在找双方要人。失踪的地点在距离三十里的丰县,丰县是惨遭北凉血洗最严重的县城,那儿的百姓与守将可谓是对北凉军恨之入骨,确实恨不能将北凉军杀之而后快。” 他把茶壶放回火盆的架子上,“边关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局势,因这桩扑朔迷离的案子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五年的仗,算是白打了。” 僧人捻佛珠的手一顿。 陆沅道:“不过,前阵子京城来了个申猴的女儿,又出现了一个与鬼门十三针有关的人,楚家虽灭,可黑甲卫未死绝,若黑甲卫现世,您会重返朝堂吗?太上皇。” 僧人终于有了回应,他缓缓睁开眸子,对上陆沅满眼笑意却暗藏杀机的眼神:“我若回朝,你会阻拦么,陆沅。” 陆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回桌上,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站起身,嚣张的笑声响彻天地,双手负于身后,不可一世地、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到了廊下,他笑容一收,微侧头,余光撇向身后,眼神渐冷:“太上皇,您就在庙里,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此残生!” 山下。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您当心点儿。” 车夫掀开帘子,将人扶了下来。 老太君望着被积雪覆盖的山阶,眉头紧皱。 车夫问道:“老太君,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上去啊?” 老太君一耳刮子抽上他脑袋:“当然是你背上去啊!难不成让我自己走上去?” 车夫抱头:“是,是!” 车夫认命地将老太君背上了山。 老太君二话不说,直往寺庙后山而去。 她进了那座最僻静的庭院,老当益壮地走上台阶,一脚一个,甩飞脚底的鞋子,踩着干净的地板,哐啷推开禅房的门! 她亮出一纸书信,理直气壮地说道:“当年的空白圣旨还作不作数的?作数的话,把这封和离书写了!” 第五十四章 大都督来了 孟芊芊在皇宫到底是受了寒,嘴里没味味儿,嗅觉也失灵,就总想点儿又甜又辣的炸果子。 “李嬷嬷交代了,这个可不兴吃!” 万嬷嬷果断把炸果子端走了。 孟芊芊叹气。 李嬷嬷累了一身汗过来:“哎哟,那丫头睡得叫个沉呐,喊了半天喊不动。” 孟芊芊微笑:“让檀儿睡会儿。”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睡这么久……不会出事?”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放心,檀儿好得很。” 这是大实话,燕娘子给檀儿看过了,她也给檀儿把过脉,用燕娘子的话说,檀儿壮得像头小牛犊,别乱吃药,自己能好。 李嬷嬷如今仍是看不透自家小姐逐渐多出来的本事,但自家小姐的话她是信的。 想到什么,她又道:“我去看看半夏。” 李嬷嬷就是个操心的命,担心完这个担心那个,一上午全在三个病号之间来回打转。 午饭后,雪下得更大了。 老太君爱玩雪,这么大的雪,她指定得出来,孟芊芊让万嬷嬷去老太君那边瞧瞧。 万嬷嬷去了,人没见着,又恐自个儿说不清,将老太君身边的汪嬷嬷带了过来。 “大少夫人!” 汪嬷嬷行了一礼。 孟芊芊颔了颔首:“汪嬷嬷,曾祖母人呢?” 汪嬷嬷道:“老太君出去了。” 孟芊芊一怔:“出去?去哪儿?” 汪嬷嬷道:“去庙里上香,老奴本以为,老太君会叫上大少夫人一道去的。” 孟芊芊沉吟片刻,问道:“老太君带了谁?” 汪嬷嬷道:“喜鹊和赵四。” 喜鹊是老太君的贴身丫鬟,为人聪慧机敏,赵四是府上的护院,老太君每次上山都是喊他赶车。 看来的确是去寺庙了。 老太君平日不怎么出门,可每每去庙里上香,她倒是乐意同行。 只不过,今日并非特殊日子,曾祖母为何突然想去上香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汪嬷嬷心下一慌:“大少夫人,奴婢……” 孟芊芊道:“汪嬷嬷先回院子,我让人去接曾祖母。” 孟芊芊回到海棠院,让万嬷嬷去外院叫来了武哥儿,给了他一袋银子:“你挑几个身手厉害的护院,上寒山寺接老太君,若是雪太大,不着急下山。” 武哥儿掂了掂钱袋,说道:“大少夫人,用不了这么多。” 孟芊芊又递给他一包袱衣裳两床厚被子:“找身手最好的,马儿要最快的。” 武哥儿明白了:“是!” 山上。 燃着红萝炭的禅房中,太上皇提笔写完了圣旨,在他旁边,跪着另一个中年僧人。 他是太上皇的心腹太监福公公,自太上皇被陆沅软禁在此处,他也一并跟过来出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磨着墨。 老太君像极了监工头子,太上皇写一笔,她审一笔。 “加,再加!” 太上皇叹气:“快写不下了,老太君到底要给那丫头多少东西?” 福公公讪笑:“是啊,您是陆家的老太君,又不是孟家的。” 老太君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过去问太上皇道:“可以做孟家的吗?” 太上皇:“……” 福公公:“……”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下了一整日。 万嬷嬷得空便去门口瞅一眼,不曾想,没等来老太君,倒是等到了多日未归的陆行舟。 陆行舟在工部任职,常年在外办差,鲜少回家里住,尤其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 万嬷嬷行了一礼:“大爷……” 陆行舟看也没看他一眼,火急火燎地进了府。 万嬷嬷一脸狐疑,走出去问车夫道:“出啥事了?” 车夫道:“刘大人的母亲故去了。” 刘大人是陆行舟的同僚,曾一同在翰林院待过,私交甚笃,后来陆行舟去了工部,刘大人则被调去了兵部,任库部主事。 别看其官阶只有从四品,却是个肥差,且刘大人的岳父是永恩侯,岳母是长宁县主,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刘老夫人身子硬朗时,常来探望老太君,是为数不多让老太君痴呆后还能记得住的外人。 万嬷嬷把消息带回了海棠院。 李嬷嬷长叹一声道:“我记得刘大人是刘老夫人的幺儿,她老人家与老太君岁数差不多,这个年纪……也算是白喜事了。” 孟芊芊换了一身素衣:“我去替曾祖母送送她老人家。” 李嬷嬷到底是有些担心孟芊芊的身子,可一想刘家就在这条街上,且如果老太君在府上,一定会去送刘老夫人最后一程的。 李嬷嬷点了点头:“奴婢和万嬷嬷陪小姐去。” 孟芊芊与陆母是最早到门口的。 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很快,二夫人带着陆玲珑也上来了。 两房如今的关系十分微妙。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搀着手的陆母与孟芊芊:“哟,大嫂,你的好儿媳都要和你儿子和离了,你怎么还这么好心,让她坐你的马车的?” 陆母正色道:“晚饭堵不住你的嘴,就给我下去!” 这个大嫂一贯包子,任劳任怨,如此硬气实属少见。 二夫人撇了撇嘴儿:“你跟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让她闹和离的。” 陆母冷声道:“你是没让芊芊闹和离,你只是挑唆霄哥儿休妻,二弟没警告你,不要算计到霄哥儿头上吗?” 二夫人压根儿没将丈夫的话放在心上,自然更不可能听进去陆母的。 她哼了一声。 陆母不再搭理她。 陆玲珑从上车,目光便无法从孟芊芊身上挪开。 她嫉妒孟芊芊的美貌,恨不能刮花孟芊芊这张比她好看一百倍的脸! 老夫人单独坐一车。 陆行舟、陆凌霄与陆二爷一车。 今晚来吊唁的宾客众多,一部分是亲戚街坊与刘大人的同僚,其余则是永恩侯与长宁县主的亲朋。 由于事发突然,刘家急缺人手,连灵堂都才刚搭出来。 刘大人跪在在灵堂内,哭得眼眶红肿。 陆家人吊唁完刘老夫人,他磕头致谢。 陆行舟在他对面跽坐而下,拍拍他肩膀:“节哀。” 又对陆凌霄与陆二爷道,“你们带上府里的下人过去帮忙搭灵棚。” 他是工部的,建工就是他的长项,府上的下人也精于此道。 他随即又对陆母道:“你带芊芊去内宅看看刘夫人,顺便问问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陆玲珑道:“大伯我也去!” “你别添乱!” 陆行舟心里清楚得很,陆家那么多女眷,办事牢靠的只有陆母与孟芊芊。 “一会儿我去就好了,你上厢房歇会儿。” 陆母对孟芊芊道。 孟芊芊道:“祖母和二婶盯着呢。” 老夫人与二夫人如今就盼着她出错儿,她不能让她们抓住把柄。 陆母心疼地说道:“忙一晚,我怕你吃不消。”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通传: “大都督到——” 第五十五章 宝姝要一家三口 孟芊芊与陆母的步子顿住。 陆母惊讶道:“没想到大都督会来。”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上回都督府的抓周宴,刘大人也去了。” 她虽未现身宴会,但陆行舟是坐刘大人的马车过去的,她亲眼所见。 陆母不懂朝政,自是不明白陆沅想要得到兵权的决心,单从门第上来说,刘家不算名门世家,与都督府也素无来往,陆母只当大都督是看了永恩侯府的面子。 她想到了什么,朝门外望了望。 孟芊芊问道:“母亲,怎么了?” 陆母摇头:“没什么,走。” 二人在账房见到了刘夫人,刘老夫人是个好婆婆,她走了,刘夫人是发自内心的悲痛。 “睡梦中走的……还算安详。” 刘夫人哽咽地说。 陆母安慰了她一阵,开始帮着她一起料理老人家的后事。 另一边,永恩侯亲自去大门口将大都督迎了进来,众官员纷纷给陆沅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本督今日是来吊唁刘老夫人的。” 陆沅说罢,带着锦衣卫指挥使上官凌进了灵堂。 上官凌的怀里还抱着个糯叽叽的小奶娃。 从灵堂出来,见陆沅有留下来的意思,永恩侯忙客客气气地对陆沅道:“大都督,这边请。” 今晚赶来的宾客,大多会跟着主家一起为刘老夫人守夜,只是这位大都督素来日理万机,又不守规矩,他哪儿能料到对方会留下来守夜? 只是大都督肯屈尊降贵,他与刘家却不能怠慢了大都督。 道士们开始做法事了,刘家人哭得厉害,宾客们也纷至沓来,永恩侯只能闹中取静,给陆沅安排了一座单独的灵棚,并吩咐了刘家的管事,不得再将别的宾客领进来。 刘家的下人搬来炭盆。 刘家是用不起红萝炭的,烧的是银炭,就连这些都是永恩侯府带过来专程招待上宾的。 陆沅刚坐下。 上官凌怀里的小团子便按耐不住了,一个劲儿往外指,宛若一只扑棱的小胖蛾子:“呜哇呜哇!” 上官凌不动。 “呜哇!” 宝姝炸毛了。 上官凌道:“你冲我凶没用啊,我又不能乱走,让你爹去。” 宝姝幽怨地看向自家老爹。 陆沅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宝姝拽紧了小胖拳头。 灵堂那边,请来的道长们开始做法事了。 孟芊芊辗转于各个灵棚中,招待前来守夜的女眷宾客。 本朝民风并没有前朝那般保守,男宾与女宾的灵棚是设在一处的,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坛。 由于天气寒冷,为防暴雪飞入,每个灵棚的帘子都放下了。 孟芊芊刚从灵棚里出来,与王夫人碰了个正着。 王夫人哎呀了一声:“你怎么不在家歇息,到这儿来了?” 刘家的丫鬟端着一盘点心问道:“陆少夫人,这盘点心送去哪儿?” “那边。” 孟芊芊指了指东边的灵棚。 “是。” 丫鬟去了。 王夫人道:“还是来帮忙的,你吃得消吗?” 孟芊芊轻声道:“无碍,夫人进来坐。” 很快,刘少夫人焦头烂额地进了灵棚:“孟妹妹,我不行了,那边有个孩子哭闹得厉害,哄都哄不住。” 孟芊芊道:“我去瞧瞧。” 她对王夫人道,“夫人,我先失陪了。” 刘少夫人留下招待王夫人,孟芊芊去了刘少夫人说的那间灵棚。 等她进去了,才发现那个嗷嗷大哭的小团子是宝姝。 小家伙正被一个奶娘抱在怀中,奶娘是别的宾客带过来的,帮忙哄一哄,可就是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奶娘,愣是哄不了宝姝一点儿。 “给我。” 孟芊芊上前说道。 奶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孩子给了她。 谁曾想,小家伙真不哭了,还在孟芊芊怀里惬意地翘起了小脚脚。 奶娘都懵了哇! 周家的丫鬟走过来:“奶娘,小少爷哭了。” 何止周家小少爷哭了啊,在场所有孩子都被宝姝感染得一起哭了。 更可气的是,别的孩子哭得哇哇的,她自己功成身退了。 陆沅呵了一声。 宝姝傲娇地扬起小下巴。 似是在说:她凭实力哭来的,不丢人! 奶娘回去哄自家孩子了。 孟芊芊走向座上的陆沅,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今夜的陆沅换上了一袭玄衣,少了几分摄魂的妖冶,多了一丝庄严的冰冷。 陆沅淡淡嗯了一声。 孟芊芊给上官凌也行了一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上官凌抱拳:“陆少夫人客气。” 宝姝指了指椅子,又指了指自己的一只小脚脚。 孟芊芊会意,在椅子上坐下。 这把椅子与其余灵棚的有所不同,不仅铺了柔软的垫子,也放了厚实的靠枕,她疲倦乏累的身子,瞬间舒坦了不少。 她握住宝姝的脚:“你的脚怎么了?” 宝姝的眼泪说来就来,立即变得委屈巴巴的。 孟芊芊轻轻地脱掉她的虎头鞋:“对了,昭昭不是要去燕娘子那儿玩三日吗?这才一日,便回了?” 话说完,小家伙的足衣也脱下了,露出来一只肿得像馒头的小脚。 孟芊芊眉心一蹙:“这是——被蜜蜂蛰了?” 小家伙委屈点头。 陆沅冷声道:“哼,你还委屈上了?” 孟芊芊一脸不解地看向陆沅与上官凌。 上官凌解释道:“嗐,燕娘子早上把宝姝小姐带回万花楼,才一个时辰,她就把燕娘子珍藏的古董玉盘给摔碎了,胭脂泡了水,螺子黛烧了炭……这些倒也罢,她也不知怎么弄的,竟把燕娘子养的毒蜂给放出来了。” “原来如此。” 孟芊芊味觉嗅觉暂时失灵,闻不出小家伙伤口上的药味儿,但看得出也摸得出是涂了药的。 “一定疼坏了。” 涂了药也会疼的。 宝姝点头点头,钻进她怀里要抱抱。 上官凌嘴角一抽:“宝姝小姐只是被没有毒的那只蛰了一下,燕娘子就惨咯,为了捉她,一双手让毒蜂蛰成熊掌,万花楼的姑娘也全被蛰了,一个个肿成猪头,见不了人了。” 万花楼开了多年,连“窝藏”北凉细作都没让它关门,小家伙一去,直接给整闭门谢客了。 孟芊芊无比认真地看向怀里的宝姝。 宝姝无辜地眨眨眼,抬起受伤的小脚脚。 似是在说:受伤啦,好可怜呀。 孟芊芊留在灵棚照顾宝姝。 灵棚里的银炭不知何时换成了无烟的红萝炭,棚子里暖融融的,一大一小很快来了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沅神色冰冷地站起身。 上官凌一个激灵:“大都督。” 陆沅道:“出去走走。” 上官凌看了眼抱着宝姝,在椅子上睡着的孟芊芊,点头道:“是!” 两个男人出了灵棚,清霜自暗处现身,守在了灵棚门口。 第五十六章 陆家的报应来了 亥时,所有的灵棚都坐满了,陆凌霄不得不继续冒着大雪搭建灵棚。 而在所有灵棚中,最清净的当属陆沅的,而最热闹的便是西头靠近凉亭的棚子,在里面守夜的不是两朝元老,便是三品及以上的大员。 他们在议论着朝堂之事,言辞之犀利,场面之激烈,堪称热火朝天。 而当披着黑色斗篷的陆沅,漫不经心地走进来时,所有人唰的顿住了,喧闹的灵棚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陆沅扫了一眼,在众人愣愣的注视下,找了个空位,从容淡定地坐下。 他身旁的两个官员立即汗毛倒竖! 坐在左右两边首位的官员吓得连忙起身,齐声道:“大都督,请上座!”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捂里,淡淡说道:“不必,你们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继续啥?骂你吗?当你的面谁敢啊?不要脑袋了? 你是不是听见我们骂你了?故意赶过来抓现行的? 你倒是给个痛快呀,脑袋悬把刀很难受的好不啦! 陆沅微闭上眸子,不怒自威地说道:“继、续。” 兵部侍郎:“哎呀!黎尚书,你家那孩子是不是生了?” 工部尚书咬牙:是我家那位生孩子! “听闻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众多,明年春闱又得热闹一番了。” “边关打了胜仗,从北凉人手中收回了失地,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明年贡院定会为陛下遴选出更多栋梁之材。” “是啊,是啊。” 众人尬聊了起来。 陆沅左右两侧的官员争相给上官凌让座,上官凌客气推脱:“不必不必,那边有位子!” “不不不,上官大人贴身保护大都督,理应坐这儿。” “坐我这儿!” 俩人争来争去,只差加价竞争了。 最后上官凌坐在了陆沅的下首处——右侧,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大都督上首坐。 没争赢的那位官员,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众人起先以为陆沅只是过来露个面,过会儿就会就走了,不曾想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这位心狠手辣的大都督竟闭目养神起来,没半点儿离开的意思。 大家伙儿简直要哭了。 不是,你有自个儿的专属灵棚不待,跑来和我们挤什么? 你警告人,警告一下就够了,有必要吓我们一晚上么? 另一边,陆母帮着刘夫人誊抄完第一批礼单,回厢房喝点参汤。 没见到孟芊芊,陆母去问了刘少夫人。 刘少夫人给指了路:“那间灵棚的客人带了孩子,没带奶娘,我哄不住,孟芊芊去帮忙了。” 永恩侯知晓大都督喜静,以免有人上赶着打扰,故意没泄露陆沅的身份。 而刘少夫人并不认识陆沅,只知是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 陆母去了。 清霜见是陆母,拱手行了一礼,为陆母掀开帘子。 陆母不认识清霜,但对方似乎认识自己,陆母没多想,迈步进了灵棚。 这儿比别的灵棚暖和多了,炭也是无烟的,孟芊芊抱着熟睡的宝姝,身子被厚实的靠枕承托,睡得很是香甜。 陆母摸了摸孟芊芊的额头,不烫,又摸了摸小家伙的后背,没有汗。 方才听说大都督驾到时,她便在想,宝姝会不会来。 陆母没叫醒孟芊芊,她来到外头,犹豫了片刻,问清霜道:“请问姑娘,这是谁的灵棚?” 清霜道:“是宝姝小姐的,夫人放心,今晚这里只会有陆少夫人与宝姝小姐。” 陆母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让玉莲去将万嬷嬷叫了过来。 清霜毕竟是在陆家吃过瓜的,知道万嬷嬷是个忠仆,让万嬷嬷进去了。 陆母打算去账房继续清点。 走到半路,二夫人阴阳怪气地拦住了她:“哟,大嫂,你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不见芊芊呀?她该不会是上哪儿躲懒去了?大哥可是让她来干活儿的,不是让她来偷闲的!” 陆母冷声道:“你大哥是来让你吊唁的,不是让你来盯着自家人的,你有这功夫,不如管管自己女儿,免得像上回在寺庙一样,又闯出什么乱子来!” “你——” 这个大嫂,对她是越发不客气了! 二夫人气不过,可大嫂说的没错,她的确好一会儿没见着玲珑了:“这丫头,又上哪儿去了?” 陆玲珑去找自己的好姐妹了,不过诸位千金在听闻了她曾被抓进都督府的事,不敢与她来往过密,她自讨没趣,愤愤地离开了。 她总觉得是孟芊芊害了自己,想找孟芊芊出出气,找了一圈没找着,想回厢房吃点儿东西。 老夫人扛不住,歇下了。 吴嬷嬷在屋子里守着她。 “吴嬷嬷,有吃的吗?我饿了。” 吴嬷嬷正打盹呢,闻言惊慌失措地起身,一个瓶子掉在了地上,恰巧滚到陆玲珑脚边。 陆玲珑将瓶子拾了起来,打开后闻了闻:“这里头装的什么?可以吃吗?” “哎哟我的小祖宗,吃不得吃不得!” 吴嬷嬷慌忙将瓶子夺了过来。 “闻着甜甜的。” 陆玲珑想吃。 吴嬷嬷又不能告诉她,瓶子里装的是孕子药,伤身的。 她讪讪说道:“老奴上火,这是泻药,大小姐吃了会闹肚子的。” “泻药?” 陆玲珑眸子一亮。 她正愁没法子整治孟芊芊,一会儿她给那丫头下点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看她日后还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陆玲珑趁着吴嬷嬷打盹儿的功夫,把药偷走了。 她知道孟芊芊喜欢桂花糕,因为老太君每次去寺庙回去的路上,都会给孟芊芊带两盒。 她去厨房端了一盘桂花糕,把药丸捻碎均匀地洒在点心上。 她得意一笑:“姓孟的,看你一会儿怎么出糗!” 陆玲珑端着点心回到厢房,唤来二房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去找孟芊芊:“找到大嫂,喊她回来吃桂花糕!” “是!” 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去了。 陆玲珑望着面前的点心,等着等着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二夫人满头大汗地进屋,没好气地说道:“老娘找你一晚上,原来你在这儿!”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看到桌上的桂花糕,忽然一阵饥肠辘辘。 “这桂花糕,好香呀。” 二夫人尝了一口,“刘府的厨子是哪儿请的,做的桂花糕这么好吃吗?” 灵堂的锣鼓敲得震天响,老夫人被吵醒了。 一睁眼,就见二夫人坐在在屋里吃独食。 老夫人晚上吃的少,若睡着了倒还好,可今夜闹腾了大半宿,她早饿得不行了,又见二夫人吃得这么香,当即脸色一沉:“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娘,娘!您醒了?” 二夫人忙擦了嘴,过去伺候老夫人坐起来,“您饿不饿?桌上有点心,您垫垫肚子。” “嗯。” 老夫人将剩下三块点心吃了。 第五十七章 当众打脸 老夫人与二夫人是在丑时发作的。 那会儿虽已是后半夜,但仍有不少宾客,尤其是男客在灵棚中守夜。 陆行舟也在。 当吴嬷嬷脸色煞白地寻到他,说老夫人与二夫人突然腹痛难忍时,他想也没想,立即叫上了同在一个灵棚守夜的胡院判。 要说往日,陆行舟是请不着这位院判大人的,今日不是赶了巧么? 他是来给刘家与永恩侯帮忙的,胡院判看在永恩侯的面子上,跟着陆行舟去了供女眷与孩子们歇息的院落。 刘夫人与陆母也放下了手头的要紧事,急忙赶来。 本朝固重男女之防,但没前朝那般严苛,何况是生病就医。 刘夫人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院子里与廊下守着,若有女眷出来,告知她们情况,介意的,可留在房中,避免冲撞。 老夫人与二夫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哀嚎不已。 胡院判以自己多年行医的经验判断,二人多半是吃坏了肚子。 他先问了二人晚上的饭食。 二夫人捂住肚子道:“也没吃什么呀……就府里的饭菜……” 老夫人是单独开的小灶,不可能与二夫人吃一样的,但老夫人的饭食往往会赏给吴嬷嬷一些,吴嬷嬷没事,说明不是饭菜出了问题。 陆母问道:“弟妹,你与娘后来可又吃了什么?” 二夫人忍住腹痛想了想:“桂、桂花糕……就桌上那盘桂花糕!” 此话一出,刘夫人的脸色变了。 是吃府上的东西吃坏肚子的? 盘子里的桂花糕早已被吃光,只剩一点残渣碎屑。 陆母端着盘子来到胡院判面前:“胡大人。” 胡院判没立即回应陆母,他的神色十分古怪,把了又把,把完老夫人的脉,又去把二夫人的脉。 “父亲!娘!” “大哥!大嫂!” 陆凌霄与陆二爷也过来了。 陆行舟问儿子道:“你上哪儿去了?这么久才过来。” 陆凌霄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自己忙完后便去找孟芊芊了,可惜没找着。 “凌霄你过来,给胡院判掌个灯。”陆母把儿子从陆行舟那儿叫了过来。 “好,娘。” 陆凌霄拎起桌上的油灯,来到床前,“胡院判,我祖母与二婶怎么样了?” 胡院判收回手:“劳驾刘夫人差个丫鬟,去叫一下左大人。” 左大人也是太医院的院判,与胡院判的医术也不相伯仲。 刘夫人忙让丫鬟去了。 陆凌霄问道:“胡大人,我祖母与二婶的病情很严重吗?” “这……” 胡院判迟疑,“等左大人过来再说。” 左大人来的很快,一边给老夫人把脉,一边问道:“什么病,连你都看不好……” 他话才说到一半,顿住了。 这脉象…… 胡院判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为何叫你过来了? 陆行舟拱了拱手:“二位院判,家母究竟是罹患何病,还请如实相告!” 左大人直言道:“实不相瞒,陆老夫人……是喜脉!”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脑瓜子一嗡! 他说什么? 喜脉? 陆老夫人有喜了? 她是个六旬老太太呀! 这世道已经颠成这样了吗? 陆二爷目瞪口呆,看看嫡母,又看看自个媳妇儿,讷讷地问道:“那……拙荆……” 左大人点头:“亦是喜脉。” 陆二爷一个踉跄,险些五体投地! 他几个月没交公粮了,他媳妇儿的喜脉哪儿来的?! 二夫人辩驳道:“二爷!我没有!” 她有没有不好说,可老夫人六十多了,早没癸水了,就算找了野男人也怀不上啊。 只不过,道理是一回事,传出去,名声臭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夫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当着小辈们与外人的面被诊出喜脉,简直是奇耻大辱! 左大人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地说道:“二位先别着急,喜脉只是脉象,并不代表真的有孕了,或许是误食了不该食的药物而导致的脉象有异。” 胡院判接过陆母手中的盘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一皱,递给左大人。 左大人闻过之后,看了看陆凌霄手中的油灯:“劳驾。” 陆凌霄将油灯靠近了些。 盘子里只剩一点残渣碎屑,但若仔细瞧,似有零星几点棕黑色的粉末,混在黑色芝麻粒里,十分难以分辨。 “是桂花糕有问题吗?”陆凌霄蹙眉问。 刘夫人不高兴了:“陆将军,我刘府的桂花糕做了没上千盘,也有几百盘,怎的别人没吃出毛病?” 陆凌霄欲言又止。 左大人道:“剂量太小,气味也散了,一时难以分辨是否是药物。” 陆母沉着冷静地问道:“吴嬷嬷,适才你一直守在房中,这盘桂花糕从何而来?又经了何人之手?” “我……我……”吴嬷嬷答不上来。 刘夫人哼道:“打盹儿了?连吃食被人下了药也不知!” 吴嬷嬷辩驳道:“在你们刘家被人下了药,难不成还能赖我们?” 刘夫人气急:“你——” 陆行舟没阻止吴嬷嬷,因为他也需要一个说法,而吴嬷嬷看似莽撞无礼,却是道出了他想说的。 这等奇耻大辱,必须是被人陷害的,否则,陆家的名声就毁了。 双方争执不下之际,门口传来了两道谈话声。 “咦?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茅房的?” “不找。” “你没事?” “我为何要有事?” “你吃了桂花糕,没闹肚子?” 陆玲珑刚醒,就发现桌上的桂花糕没了,她以为是孟芊芊回来吃掉了,高兴得觉也不睡了,四处去找孟芊芊想看她出糗。 “玲珑你说什么?” 陆凌霄一脸冰冷地走了出来。 陆行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陆凌霄一把抓住陆玲珑的手腕,满眼怒火地盯着她,“你往桂花糕里下了什么?” 陆玲珑蹙眉道:“大哥……你抓疼我了……” 陆凌霄冷声道:“快说!不然我今日将你逐出家门!” 陆玲珑被吓到了,哽咽又委屈地说道:“一点泻药而已,吃不死人的,你快放开我!” “你哪儿来的泻药?” “吴嬷嬷的!” 吴嬷嬷下意识地摸出袖子里的瓶子,拔掉瓶塞一看,脸色大变! 刘夫人讥讽地笑了:“一个是你们陆家的嬷嬷,一个是你们陆家的千金,此事,总该与我们刘家无关了?” 谁下药都能说一句刘家管制不力,可陆家人关上门来自己害自己,这可赖不着刘家! 此时,老夫人与二夫人的肚子不疼了,但二人的面色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陆行舟意识到什么,赶紧要去拿瓶子,可惜慢了一步。 孟芊芊夺了瓶子递给左大人与胡院判:“二位大人,劳烦瞧瞧,这里头装的是什么药?” 老夫人勃然变色:“不能瞧!” 第五十八章 大都督也来吃瓜 老夫人也是药性上头,失了理智了,这种话一嚷出来,岂不是更让人觉着不对劲吗? 众人震惊而狐疑的目光唰的朝老夫人望了过来。 陆行舟只觉今晚所有事情都乱了套,先是儿子炸出陆玲珑这个草包,再是儿媳抢先夺走药瓶给了两位太医,最后又是他老娘失态露出马脚。 他愣是一个也没拦住! 他狠狠地瞪了孟芊芊一眼,若说儿子与老娘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她就明显是故意把事情闹大的。 孟芊芊丝毫不理会他凌厉的目光,直接把陆凌霄手里的油灯调到了最亮。 而与此同时,那些留在房中避客的女眷们,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 八卦……呃,人命最重要! 刘夫人也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对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陆行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死死攥紧了拳头。 药瓶里虽然也没了药丸,但由于密封得当,气味十分浓郁,胡院判又用银针刮出了不少残留在瓶底的药渣。 这些,足够判断出一二了。 陆行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刘少夫人面前,拱了拱手:“嫂夫人,我母亲与弟妹误服泻药,此乃我陆家的家务事,还请嫂夫人与诸位客人回避,我们自行处理。” 刘夫人好生纠结。 她其实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陆行舟说的也在理,既然陆行舟承认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自己确实没有继续插手的道理。 孟芊芊道:“父亲,太医说了祖母与二婶误服的不是泻药。” 陆行舟怒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父亲对孟芊芊的态度,令陆凌霄皱了皱眉,可子不言父过,他到底是忍住了没开口。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祖母与二婶被诊出喜脉,父亲难道不想当众还她们一个清白?” “天啦!” 门外,一位夫人惊呼出了声。 其余人也接连倒抽凉气! 喜脉? 这个瓜好炸裂呀! 老夫人捏死孟芊芊的心都有了,这个死丫头,自打霄哥儿带个女人回来,就跟中了邪似的,变着法儿的和自己作对! 她是想害死自己啊! 两位院判大人也很为难。 到底说不说啊? 人家的家务事,掺和了是不是不大好啊? 另一边,刘夫人的丫鬟寻到了永恩侯。 他忙了大半宿,刚来灵棚歇会儿,顺便与几位故人寒暄一番。 陆沅也在,不过陆沅闭着眼,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他不敢上前叨扰。 当丫鬟告知他,陆老夫人与陆二夫人在厢房吃错东西,惊动了两位院判大人时,永恩侯第一反应是客人出了事,刘家恐要担责。 他决定亲自去处理。 灵棚中不少官员也跟着一道起身。 出灵棚后,所有人长呼一口气。 哎妈呀! 可算是逮住一个合适的借口出来了,再在大都督眼皮子底下待着,他们得吓出毛病了哇! 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好几个官员挺直腰杆儿,大摇大摆,只差没笑出来。 “还有多远到?” 礼部尚书拍拍青年的肩膀,揽住他:“快了,你急什么呀?瞧见那座假山么?绕过去就是刘家的——呃啊!” 礼部尚书看清对方是谁后,一蹦三尺高,扑通跪在地上,“下官无礼!请大都督恕罪!”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捂里,慵懒地说道:“走快些,冷。” “是……是……” 礼部尚书快哭了。 两个女眷闹肚子,您跟过来做啥呀? 官员们内心一片哀嚎,他们这朝官员得罪谁了,怎么派了个这么个大煞星阴魂不散呐? 一行人进院子时,两位院判正从屋子里出来。 永恩侯赶忙上前询问:“二位大人,陆老夫人与陆二夫人情况如何了?可严重?需要用什么药,尽管开方子,我让人去抓!” 二人面面相看,神色复杂。 永恩侯心头一惊:“该不会……闹出人命了?” 胡院判赶紧说道:“不至于不至于……” 永恩侯着急问道:“那是怎么了?你们倒是快说呀!” 二人迟疑。 他们是大夫,保护病人隐私是分内之事,何况他们已经答应陆行舟了。 这时,不知哪个机灵鬼朝嚷了一句:“大都督在此!二位还想隐瞒吗?” 众人眸子一亮,无比默契地让到两旁,齐刷刷望向走在最后面的陆沅。 陆都督的起床气是很大的,困得要死,眉间冷燥不已:“说。” 虽说职业操守很重要,但小命更重要! “左大人,是你检查的!你说!” 死道友不死贫道! 左大人虎躯一震:姓胡的!你不厚道! “是降子丸。” 左大人硬着头皮,和盘托出,“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一种‘仙丹’,以当归、熟地、白芍、旱莲草、蜂蜜等入药,原是调滞气、补气血之用,但因其中加入了少量与肉苁蓉、银(同音字)羊藿,因此也有些许催情的功效。此外,丹药里含大量丹砂与曼陀罗,服下后,会令人产生怀孕的假象,但其实并非真的有孕了。” 礼部侍郎道:“如此说来,这降子丸根本是假药嘛!” 左大人点点头:“没错,此药害人不浅,只有那些寻求旁门左道之人才会上当受骗。” 陆沅眼皮子微抬:“左大人倒是学识渊博。” 左大人忙解释道:“下官之所以知晓此药,乃是接诊了数个被此药祸害的患者,轻则,不再有孕,重则,落下病根,终身气虚。” 陆沅淡淡望向紧闭的房门:“陆行舟,你架子很大呀,本督来这么久了,一直让本督在院子里等你么?” 陆行舟带着陆家人出来迎驾。 他行了一礼道:“下官不敢,方才在房中照顾母亲,多有怠慢,请大都督见谅。”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孝啊,给你娘吃这种药,怎么?自己不成器,想让你娘再给你添个弟弟?” 众人:杀人诛心啊,果然毒舌还得看大都督! 不过,药是陆行舟下的?他干嘛给自己老母下降子药? 陆行舟羞恼不已,辩解道:“大都督误会了,家母与弟妹只是误服,非存心有人下药!” 第五十九章 圣旨到 陆沅挑眉:“是么?郁子川,你听错了呢。” “我没听错!” 一道声音自高处传来,众人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屋顶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年。 郁子川一跃而下,指着陆玲珑道:“是她下的药!” 礼部侍郎纳闷地问道:“陆大小姐,你为何给自己的亲祖母与亲娘下药?弑母杀亲,是砍头的重罪呀!” 一听要砍头,陆玲珑的魂儿都吓没了:“我没想给祖母和娘下药!我……我是想下给我大嫂的!我以为只是泻药!想捉弄一下大嫂而已!” 她说着,转身去拽吴嬷嬷,“吴嬷嬷,你快告诉她们,是你说的!你说你最近上火,瓶子里装的是泻药!” “给自己大嫂下泻药?这便是你们陆家的教养!” 王夫人与王御史也进了院子,说话的是王夫人。 她眸光一转,蹙眉问道,“怎不见陆少夫人?” 众人经她提醒,纷纷回过神来,是啊,陆家连下人都出来拜见大都督了,当家主母反倒缺席了? 郁子川指了指陆家人:“他们怕她乱说话,把她绑了。” 什么? 居然把人绑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陆行舟。 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又不是陆少夫人下的药。 陆行舟正色道:“此乃我陆家的家务事,与诸位无关。” 王夫人冷声道:“有没有关,你说了不算!翠柳,随我进去,把陆少夫人救出来!” 她用的是“救”字。 陆行舟抬起手拦住她:“王御史,请管好你的夫人,莫要插手我陆家后宅的事。” 王御史坦坦荡荡地说道:“本官惧内。” 陆行舟嘴角一抽:“你就不怕被御史参——” 王御史:“我就是御史。” 陆行舟:“……” 王夫人带着丫鬟进了屋,当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孟芊芊时,她差点儿骂出声来! “不要脸的陆家,竟如此凌虐儿媳!” 她赶紧去摘布条、解绳子。 天寒地冻,她的手早冻僵了,解得她每根手指头都在痛。 老夫人与二夫人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药性似乎是一阵一阵的,她俩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 王夫人气不过:“活该!” 王夫人扶着孟芊芊出了屋子。 此时陆行舟的脸色已变得无比难看,陆凌霄的也不遑多让,只不过,他心里更多的复杂。 不论是突发的种种状况,还是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父亲。 他无法忘记当父亲下令绑了孟芊芊那种带着杀气的眼神……陌生到令他难以接受。 可那毕竟是他父亲,他作为儿子,又怎能违逆? 孟芊芊在王夫人的搀扶下,与他擦肩而过,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官员与女眷们看着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的孟芊芊,不由地一阵唏嘘。 孟芊芊来到院子中央,缓缓跪下,冲众人行了一礼:“请诸位大人、夫人,为小女子做主!” 王夫人道:“你起来说话!” 刘夫人也过来搀她:“陆少夫人,你快起来!你有何委屈,只管说出来,我爹也在,他会为你做主的!你别怕!” “哼。” 陆沅冷哼一声。 永恩侯冷汗一冒,赶忙道:“休得胡言!大都督自有公断,何时轮得到我等说三道四!” 大都督喜怒无常,性情不定,他高兴了,会替一个路边的平头百姓伸冤,不高兴了,视无辜人命如草芥。 所谓公道,不过皆在他一念之间。 王夫人一贯不屑陆沅,将孟芊芊拽了起来:“别管什么大都督!陆家为何绑你关你,你但说无妨!”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同情地看向王御史。 王御史昂首挺胸:“本官的夫人不畏强权,尔等羡慕?” 众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赢了。 孟芊芊定了定神,郑重地说道:“陆家人之所以关我,是因为……我想查清事实,也因为,那颗降子药原本是要进我的肚子!” 陆玲珑哭道:“我说了以为是泻药!再说你不是也没吃吗?你怎么得理不饶人啊?” 孟芊芊眼神坚毅:“得理凭什么饶人?” 陆玲珑一噎:“你——” 孟芊芊转身望向恨不能将自己刨个坑埋进去的吴嬷嬷:“吴嬷嬷,你说,我说的对吗?” 吴嬷嬷眼神一闪:“大少夫人……不干奴婢的事啊……”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药是哪儿来的?买了给谁用的?” “药……药……” 吴嬷嬷不敢直视孟芊芊的眼睛。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你是祖母的心腹,总不会是给祖母用的?母亲与二婶都有了儿子,想来也不是给她们用的,小妹适才错把降子药当成了甜丸,找你要来吃,你谎称是泻药吃不得,那么也不是为小妹准备的咯。” 吴嬷嬷:“我……我……”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夫君带回来的外室,怀孕已有两月,那么,便只剩我了。你可知谋害当家主母,该当何罪?” 王夫人道:“这个我熟,杖杀!” 吴嬷嬷扑通跪下了:“大少夫人饶命啊!大少夫人饶命啊!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是老夫人让奴婢去买的药!想害你的是老夫人!” 孟芊芊冷声道:“你胡说!祖母为何害我?” 吴嬷嬷哭诉道:“还不是您不把嫁妆银子交出来,老夫人便想用孩子拿捏您,便买来降子药,想让您早日与大少爷圆房,生下嫡子。” 众人目瞪口呆。 霸占孙媳嫁妆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还用的是如此阴损的法子,真恶毒啊! 等等,这个下人适才说什么?让陆少夫人与陆凌霄早日圆房? 成亲五年,他俩竟没夫妻之实! 孟芊芊道:“你可知诬告主子的下场?” 吴嬷嬷惊慌地说道:“奴婢句句属实!奴婢可以对天发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这不是老夫人第一——” “你个刁奴!” 陆行舟一脚踹上吴嬷嬷胸口,将她踹倒在地,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没了气息。 王夫人蹙眉道:“陆大人!你这是在杀人灭口吗?” 陆行舟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早查出她不对劲了,私底下找过她,让她回乡养老,家母也同意了,只是家母顾念主仆一场,允许她在陆家过完年再走,不曾想她怀恨在心,竟用如此卑劣手段陷害陆家!家门不幸,出此恶贼,让诸位见笑了。” 他说罢,不忘冲众人拱手致歉。 随后又对刘夫人以及后面赶过来的刘大人鞠了一躬,“刘兄,嫂夫人,给刘家添乱了,小弟在这儿,给二位赔个不是。” 刘大人看着雪地里的下人,眉头紧皱。 “嗤。” 陆沅不屑地笑了,“陆行舟,本督自认为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你比本督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凌霄脸色一沉,就要上前理论,被陆行舟拽住。 陆行舟道:“家务事打搅了大都督,下官知罪。”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孟芊芊:“陆少夫人怎么说?” 孟芊芊往前走了两步:“小女子自嫁入陆家,已有五年,夫君新婚之夜未掀盖头已出征,假死边关,音讯全无。我安分守寡,侍奉公婆,孝敬祖辈,所带嫁妆十万余两,尽数贴补了陆家。我对陆家至情至孝至义,但我夫君如何待我,我公公又如何逼我,诸位有目共睹。 下药的事,既死无对证,不说也罢,我只问刑部尚书大人一句,公公与小姑今夜对我的所作所为,是否为律令所容?” 刑部尚书叹气道:“我朝律令,夫不得杀妻、殴妻以害之,夫叔伯父母、兄弟姑妹,亦不可为之,否则——可义绝。” 孟芊芊再次行以跪礼:“刑部尚书在上,诸位大人在上,我孟芊芊今日,要与陆凌霄义绝!” 一位武将喊出了声:“哎妈呀!这是要休夫呀!” 女子提出义绝,可不就是休夫? 陆凌霄脸色涨红:“孟芊芊!” 陆行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孟芊芊说道:“你小妹未曾伤害到你,她有此念头固然不对,回头我自会严加管教,至于我,我也没动你一根手指头。” 王夫人道:“你绑了她!还说没动她?” 老夫人捂住肚子,踉踉跄跄地扶着门说道:“没绑……没绑!我们可以作证!” 二夫人强撑着说道:“对……我们……可以……作证……” 刑部尚书为难道:“若证据不足,刑部恐难受理。” 大理寺卿叹气:“不是难受理,是受理不了啊。” 那名嚷嚷的武将问道:“怎么说?” 大理寺卿道:“本朝虽有此律令,却并无先例,自古只有男子休妻容易,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一别两欢,各生欢喜的和离尚难,更别说义绝了。” 陆凌霄皱眉看向孟芊芊:“你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跟我回去!” 他伸手去拉孟芊芊的手腕,被孟芊芊冷冷甩开。 陆沅眯了眯眼。 上官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陆沅身后,小声道:“大都督,陆家人也太无耻了,这么下去,陆少夫人脱离陆家无望啊,您看要不要——” 话才说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圣旨到——” 第六十章 与君绝 众人的眼底闪过惊诧,大半夜的,来圣旨了? 悼念刘老夫人的?刘大人你胆子大啊,讣文送到皇宫去了? 刘大人一脸迷茫,我没有啊! 疑惑归疑惑,不影响众人转身,跪地相迎。 只有陆沅没动。 待到宣旨太监走得近了,官员们才认出他并非天子的近侍,而是太上皇身边的福公公。 换回了太监打扮的福公公,执着拂尘,端着圣旨来到了孟芊芊面前。 “孟氏接旨!”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行止有度地跪下。 福公公展开圣旨念道:“太上皇圣谕,幽州孟氏,温婉端淑,秀外慧中,温良恭俭,贤能多才,堪为贤妻之典范,然自金钗之年嫁入陆家,虽至仁至孝,却仍不得佑宁,苦楚深重。朕决意,解除两家姻亲,孟氏与夫——” 言及此处,他顿住。 众人被卡了嗓子眼,和离? 福公公:“义绝!” 这道圣旨,简直比陆老夫人查出喜脉更令人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啊? 太上皇亲自下旨,让孟家的小丫头休夫了? “你掐我一把。” “靠!让你掐,不是让你揍啊!” 那位话多的武将,捂住被同僚揍痛的肚子,相信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错觉。 众人一个个宛若被晴天霹雳击中,呆到说不出话来,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孟芊芊平静的声音,在漫天的风雪中显得异常清晰。 “民女领旨。” 她双手高于头顶,稳稳地接过圣旨。 福公公对刑部尚书道:“义绝书就劳烦刑大人了。” 与可自行书写的放妻书、休书不同,义绝书必须由官府书写,盖上衙门的大印。 刑部尚书拱手道:“下官谨遵太上皇旨意。” 陆行舟快步行至陆沅的身侧,拱手虔诚地行了一礼,低声道:“陆家愿誓死追随大都督,只求大都督能为陆家主持大局!” 陆沅冷冷地笑了:“陆行舟,你是想让本督公然抗旨么?” 陆行舟藏着掖着,他可没有,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齐齐朝陆行舟投来鄙视的目光。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捂里,慵懒地抬了抬眉:“热闹看完了,走。” 上官凌追随他离开,与陆行舟擦肩而过时,拍了拍陆行舟的肩膀,笑道:“陆大人,恭喜呀,这么个不孝的儿媳,没了就没了咯,只是记得嫁妆要给人家还清啊,义绝是官案,衙门会查的!” 陆行舟气血翻涌。 他明明投靠了天子,转头天子亲爹就狠狠捅了他一刀! 儿子在战场拼杀挣来的光环与荣耀,很快便会被“休夫”的丑闻掩盖掉。 是他选错了人吗? 若他不曾在天子与陆沅之间摇摆不定,从抓周宴开始便及时投诚陆沅,是不是便不会有今夜这道令整个陆家颜面尽扫的圣旨? 而更让陆行舟想不通的是,太上皇怎会插手陆家的事? 别说他了,所有人都是懵的,包括接到圣旨的孟芊芊。 据她所知,太上皇重病,一直在行宫修养,早已不过问京城的事。 何况太上皇又不认识她,就算过问也轮不到她。 是有人到太上皇跟前替她求了情吗? 会是陆沅吗? 不,自己对他只是有一点利用的价值,还不值得他去“求”太上皇。 王夫人? 方才对方听到圣旨的反应比她更震惊,何况自己也从未与王夫人提过脱离陆家的想法。 所以,也不是她。 究竟是谁? 思忖间,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逼近,孟芊芊双指一并,一枚银针朝对方挥去。 当看清来人后,她指尖朝内一勾,将银针送回了袖中。 自上次不慎伤了陆沅后,她回去练了许久,再有寺庙的突发情况,她能控制得更好。 不是为了陆沅,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你想干什么?” 孟芊芊收回手,淡淡地问。 陆凌霄握紧拳头,目光如炬地说道:“让我看看圣旨!我总得验验……圣旨的真假!” 孟芊芊将圣旨递给他。 陆凌霄死死地抓住圣旨,每看一字,眼神都会冰冷一分。 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他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能毁了这道羞辱他的圣旨! 孟芊芊看向福公公:“敢问公公,圣旨若损毁了,太上皇的旨意还奏效吗?” 福公公笑道:“应当没人敢损毁圣旨,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咦,这是啥子?好好看哟!” 檀儿突然出现在陆凌霄身侧,一把将圣旨抢了过来。 她两手一展,力气太大,圣旨成了两半。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檀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眨眨眼转向孟芊芊:“姐姐,它自己坏滴。” 众官员集体左顾右盼,望天的望天,挠头的挠头。 “哎呀,该去守夜了!走走走!” 众人一窝蜂地散了。 福公公笑了笑:“缝上就好。” 陆凌霄: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李嬷嬷与万嬷嬷也赶过来了,李嬷嬷给了福公公一袋银锭子。 福公公笑着收下了,对孟芊芊道:“恭祝孟姑娘恢复自由身,老奴还得回去向太上皇复命,先行一步了。” 孟芊芊亲自把人送到院子门口,想了想,问道:“可否问福公公,这道圣旨是何人所求?” 福公公温声道:“是孟姑娘自己结下的善缘。” 孟芊芊喃喃道:“我结的善缘?” “孟芊芊!” 陆凌霄终于忍无可忍,怒火滔天地朝着孟芊芊走了过来。 檀儿身形一闪,挡在孟芊芊面前,一脚将他踹退十数步! “再凶额姐姐,额不客气了!” 陆凌霄适才格挡了檀儿一脚,此时两条手臂竟然有些发麻。 他皱眉,又惊又怒地看向檀儿。 孟芊芊淡淡地说道:“陆凌霄,你我已不是夫妻,日后别在我面前摆夫君的架子。” 老夫人疯了似的要扑过来撕烂孟芊芊的脸,被陆二爷使出浑身的劲儿抱住了。 “你放开我!我要打死那丫头!” 檀儿亮出小拳头:“逆来呀!看四逆滴骨头硬,还四额滴拳头硬!” 老夫人恶狠狠地瞪向孟芊芊,气急败坏地骂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过门……你三岁克死自己爹娘!过门后又克死霄哥儿祖父!如今又祸害霄哥儿,让他在京城抬不起头!你就是个丧门星!谁沾了你,都没个好下场——” 啪! 老夫人被一道隔空打来的内力狠狠抽了一巴掌。 檀儿睁大眸子:“哇!” 老夫人还以为是檀儿打的,捂住脸瞪向檀儿:“你敢打我?” 檀儿双手抱怀:“打逆怎么了?再胡说,额还要杀逆呢!” 陆凌霄咬牙切齿地看向孟芊芊:“我是不会与你义绝的!”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想抗旨?好啊,希望你有这个种!” 第六十一章 准备新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再留在刘家,只会让所有人尴尬。 孟芊芊去和刘夫人辞了行。 刘夫人暗暗感慨孟芊芊的沉着冷静,礼数也做得周全,只是可惜了呀…… 临上马车前,邢尚书追了上来。 “孟姑娘请留步。” 孟芊芊转过身,客气施礼:“邢大人。” 邢尚书道:“本官有些事要与孟姑娘说明,此事乃由太上皇下旨,本官自会受理,义绝书会在七日之后送到孟姑娘手中,此外,本官为姑娘争取了一月期限,这一月内,孟姑娘即使留在陆家,陆家也无权干涉。” 真是及时雨,事发突然,她还没置办宅子,一时半会儿还没个落脚之地。 孟芊芊对邢尚书道:“多谢邢大人。” 邢尚书道:“陆家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我也给了他们一月时间还清孟姑娘的嫁妆,届时陆家若仍不肯归还,将由官府强制执行。” 见孟芊芊不说话,邢尚书以为她是对一个月的期限不满意,无奈叹道:“本官也是依照律法办事,毕竟要查清这五年的账目,所花费的时间不少,一月已是本官能办到的极限。” 孟芊芊真诚地说道:“我是觉得,太好了,不知该如何感激邢大人。” 才一个月,比她预想的快多了,而且由官府出面,比她自己去要强多了。 孟芊芊再三道谢后,才带着檀儿、李嬷嬷万嬷嬷离开。 刑部的朱侍郎走了过来,望着消失在尽头的马车,不解地问道:“大人,您为何如此厚待她?义绝书不是自个儿上衙门领吗?您居然让人亲自送她手上?再说她的嫁妆,按律也是她自个儿去要,夫家不还,她再将夫家告上公堂。” 这个过程就十分冗繁了,从立案到审理再到最终的判决,少则一年半载,多的年,甚至更久也说不定。 并且,如果夫家赖着不还,本人也不追究,那官府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蹚这浑水了。 邢尚书若有所思地说道:“自太上皇禅位给当今天子,朝中哪道圣旨是能越过大都督,出现在世人眼前的?” 朱侍郎被点拨了一下,瞬间惊觉:“对呀,方才福公公来宣旨,大都督并未阻拦,难道是大都督的主意?不对,大都督若要颁布圣旨,只会借天子之名,不会借太上皇的,所以这道圣旨,的确是出自太上皇之手。太上皇为何帮孟姑娘?大都督又为何睁只眼闭只眼?” 邢尚书语重心长地说道:“大都督软禁太上皇数年,这是唯一一道没被他拦下的圣旨,这位孟姑娘,不简单呐。” 孟芊芊的马车行至半路,碰上了王家的马车。 孟芊芊忙下了马车,王夫人也要下车,孟芊芊在车窗外说道:“夫人,您不用下马车,我说几句话就走。” 王夫人道:“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孟芊芊略一沉吟,认真道:“那还是要谢的。” 王夫人被她逗笑,想了想,又颇为唏嘘到说道:“世道对女子不公,却鲜少有人能有你这般胆魄。” 本朝休夫第一人呐! 孟芊芊道:“我也是运气好,有幸遇上夫人多次出手相助。” “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主要是太上皇的圣旨来得及时……王夫人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是极有分寸之人,没向孟芊芊打听圣旨的来历,而是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可要回幽州?” 孟芊芊摇头:“我在京城还有未完成的事,暂时会留在这里。” 至于具体什么事,她没说,王夫人也没硬问。 王夫人道:“你不若先搬去我那里,日后再慢慢做打算。” 孟芊芊笑了笑:“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我一月后仍未觅得住处,再去叨扰夫人。” 王夫人知她不是冲动的性子,这么说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也好,若有难处,只管来王家找我。” 孟芊芊目送王家的马车离开。 “小姐,咱们回陆家吗?”万嬷嬷问。 孟芊芊望了望渐渐亮起的天色:“去牙行。” 万嬷嬷瞪大眼:“不搬家啦?” 孟芊芊道:“搬家,得先有家。” 万嬷嬷:“呃,也是啊。” 官道上,早有官府的杂役在清扫积雪,马车缓慢地行驶着。 李嬷嬷与万嬷嬷一宿未眠,此时歪在马车里睡着了。 檀儿精神抖擞地玩着玉佩上的穗子。 这块玉佩,从孟芊芊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戴在她的脖子上,她时不时取下来玩一下。 “姐姐,逆刚刚那一掌,好厉害哟!啥子功夫呀?” “没有名字。” 檀儿双手抱怀:“么得名字……好可惜哟。” 孟芊芊问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檀儿噘嘴儿:“不要咯!睡了两天两夜!姐姐,你睡不睡?” 孟芊芊摇头:“我也不困。” 在灵棚那一觉睡得极好,梦都没做一个。 当马车抵达牙行时,牙婆还在做美梦。 砰砰砰!砰砰砰! “谁呀?大清早的?” 牙婆一边扣着衣裳,一边骂骂咧咧地去开了门,她正要狠狠痛骂一番,一锭金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两眼放绿光,一把将金子拿在手里,谄媚一笑:“这位姑娘,请问您——咦,你怎么也来了?” 见到檀儿的一瞬,牙婆的笑容立即消失。 孟芊芊开口道:“春妈妈,可否进去说话?” 牙婆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看一旁的檀儿,脑海里灵光一闪:“你是……贵人!” 以往孟芊芊过来,都是戴了幕篱遮去面容的,是以,牙婆也是头一回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 牙婆开青楼多年,多少美人没见过,却从未曾有如此仙姿佚貌的女子,气质如松如竹,身怀傲骨,却并不傲慢,从容冷静,行止有度。 孟芊芊在椅子上坐下,将一个算完的账本放在桌上:“这个人,我要了。” 牙婆愣愣点头:“十、十娘!快去找这个瘸子……呃,这位公子!” 孟芊芊道:“另外,我想买一处闹中取静的宅子,离朱雀大街越近越好。” “朱雀大街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四周住的全是达官显贵……还要闹中取静,这怕是不好找啊。” 孟芊芊又放了一锭金子在桌上。 牙婆忙将金子揣进怀中:“好找好找!贵人您想买多大的?手头有多少银子?”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大小没所谓,我手头只有一万两。” 牙婆满面黑线:“呃,一万两,买个茅房也不够啊。” 孟芊芊站起身:“那我只好去找别人了,金子还我。” 牙婆赶紧护住怀里的金子:“哎哎哎!贵人先别急!一万两的宅子是真没有!有个五万两的!我能给您压到三万五千两!我也不瞒贵人了,那是一座凶宅,死过很多人的!” 孟芊芊:“带路。” 第六十二章 老夫人气病了 半个时辰,马车从东头驶入朱雀大街,拐进了北面的一条小胡同。 里头的积雪未经清扫,马车的轮子卡住,几人只能下车步行。 “就在前头。” 牙婆说。 檀儿四下张望,好奇地问道:“咋过么得人咧?” 孟芊芊也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些,不敢相信喧闹的朱雀大街附近会有如此荒凉之地。 牙婆叹道:“曾几何时啊,这儿可是朱雀大街上最热闹的胡同,不少传承了好几代的匠人与行走江湖的侠客落脚于此。具体哪一年我忘了,突然有一天,朱雀大街来了个神秘人,血洗了这条胡同。死了多少人记不清了,官府里里外外查了好几年,一直没查出头绪,这桩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之后,大家陆陆续续搬走了,没几户留下来,也几乎没人敢搬进来,要不,以这儿的绝佳位置,十万两都不算贵的!” “啊,到了!” 牙婆停下脚步。 孟芊芊看向右手边微微虚掩的院门。 檀儿上前推开。 孟芊芊没着急进去,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坐北朝南,宅西有路,宅旁有砂,宅东虽无水,但院子里置了风水池,此宅风水不错,财运亨通。” 牙婆来到对面,对孟芊芊道:“我说的,是这间。” 铜锁太旧,钥匙已打不开,檀儿单手一拧,把锁头扯了下来,推开破旧的院门道:“这不就开了嘛?” 孟芊芊上下瞧了瞧,平静地说道:“白墙兰瓦,居丧之家,开门枯树,如今大墓,果然是凶宅。” 牙婆讪讪一笑:“贵人,您还懂风水呢?” 孟芊芊迈步跨过门槛:“话本里看的。” 牙婆嘴角一抽,笑着跟上:“既是凶宅——” 孟芊芊观察院子里的陈设:“无妨,风水可以改。” 牙婆问道:“您会改吗?” 孟芊芊严肃地皱了皱眉:“话本还没写到那里。” 牙婆:“……” “呼!” 檀儿一溜烟儿地穿过了堂屋。 孟芊芊一间间屋子看过去。 牙婆笑眯眯地跟着她:“贵人,您气度不凡,实在犯不着为了省点儿银子置办一处凶宅,要不我带您去别处转转?离朱雀大街远点儿,价钱……高上那么一点点儿。” 孟芊芊道:“不用,就它了。” 牙婆一愣:“啊?” “姐姐!好高滴树哟!” 檀儿爬上了后院的一棵参天大树。 孟芊芊望着她点了点头:“嗯。” 又对牙婆道,“两万五千两,不能再多了。” 牙婆咬了咬牙:“三万!三万两!真的是最低价了!春妈妈我一个铜板都没挣您的!贵人,贵人?” 孟芊芊正抬手摸着一个悬挂在廊下的残破八角玲珑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牙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贵人?” 孟芊芊的眼神瞬间恢复清冷:“你说多少?” 牙婆干笑:“两、两万八千两。” 孟芊芊:“成交。” 回到牙行时,那个瘸腿的青年已在堂中等候多时。 他穿着单薄的灰袄,右手肘处打了补丁,身板清瘦,眉目清秀,虽低垂着眉眼,却不见半分谄媚。 他身上有文人墨客的书香之气,也有出入市井的烟火气,眼神坚定,非软弱之辈。 孟芊芊指了指桌上的账册:“你花了多久算出来的?” “半个时辰。” “还行,你叫什么名字?” “柳长生。” 孟芊芊又道:“我手头有两间铺子,你可忙得过来?” 柳长生点头:“我算账很快的。” 孟芊芊看向他道:“我是让你做我的掌柜,自然,两间铺子的账也由你亲自来算。” 柳长生惊讶。 孟芊芊起身,带着檀儿往外走去:“考虑好了就来长宁街陆家找我,我叫孟芊芊。” “长宁街陆家……”牙婆啊了一声,“贵人是镇北将军的妻子,陆家的大少夫人?” 孟芊芊坐上马车:“现在不是了。” 回去的路上,孟芊芊给檀儿买了一串糖葫芦。 檀儿抓着糖葫芦,往孟芊芊身边靠了靠:“姐姐,逆为啥子留在京城啊?逆不想家?不想爹娘?” 话音刚落,她捂住嘴,后悔地说道,“忘了逆爹娘在逆三岁时,就过世了。” “报仇。” 孟芊芊道。 檀儿愣了下,反应过来她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 “这个回答,好让人兴奋哟!四陆家么?” 檀儿跃跃欲试! “到了,叫醒李嬷嬷和万嬷嬷。” 孟芊芊说罢,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好嘛。”檀儿撇了撇嘴儿,深吸一口气,叉腰狮子吼,“李嬷嬷——万嬷嬷——起——床——啦——” 孟芊芊当众与陆凌霄义绝的事,在刘家的丧礼上就传开了,今早随着宾客不断出入,消息也不胫而走。 连带着六旬老夫人被诊出喜脉一事也有模有样地传了出去。 老夫人回来便病倒了。 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真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头疼得像被人劈了一斧子。 听说原本陆行舟是想请太医来为老夫人医治的,可太医们也不知是怎的,不是家里有急事,就是被旁人请走了。 想也知道,太医是瞧不上老夫人的做派,压根儿不想来给她治病。 陆行舟只能去医馆请大夫。 大夫的医术倒也不能说不高明,只是老夫人一半是气的,一半是降子药的后遗症,根本无药可医。 老夫人疼得死去活来,把孟芊芊骂了八百遍。 “都是这个丧门星!把她给我撵出去!” 丫鬟道:“老夫人,一月期限未到,撵不了。” 老夫人更气了。 孟芊芊可不管老夫人气成什么样,她让半夏叫来了院子里的下人。 “我的情况,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可以继续跟着我,也可以留在陆家,我会把卖身契给你们。”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 刘婆子站了出来:“实不相瞒,奴婢的儿媳又生了,家里人手不够,奴婢……想回去照料孙子。” 孟芊芊:“半夏。” 半夏从一堆卖身契里,拿了刘婆子的给她,同时给的还有十两银子。 刘婆子眼眶一红,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大少夫人!” 半夏道:“该叫小姐了!” 刘婆子抹了泪:“是,是!小姐!” 胡婆子道:“奴婢跟着小姐!” 厨娘道:“奴婢也愿意跟着小姐!” 孟芊芊问道:“还有吗?” 其余下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大少夫人虽然有钱,却做出了休夫这等离经叛道的事,可想而知世人会如何唾骂大少夫人,她们不想被连累。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人各有志,半夏,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月钱也结了。” 人走后,李嬷嬷关上房门:“唉,小姐平日里待她们不薄……她们留在陆家,也不知是福是祸。” 孟芊芊不再去想别人的事,当务之急是如何凑齐两万八千两银子。 第六十三章 宝猪猪生胖气了! 都督府。 张大夫给陆沅换了药,缠上新的纱布,语重心长地说道:“大都督,您伤势未愈,还得减少些活动,多多静养才是。” “嗯。” 陆沅看着手里的边关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张大夫心知他没听进去,无奈摇了摇头。 大都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说他视人命如草芥一点儿没错,因为他把自己的命都压根儿没当回事。 张大夫收拾好药箱,目光投向一旁背对着二人的宝姝,迟疑地问道:“宝姝小姐……” “不用管她。” “是,老夫先行告退,明日再来为大都督换药。” 张大夫拎着药箱出去了。 宝姝坐在软塌上,脸对着墙,甩给陆沅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原因无他,明明昨夜睡得好好儿的,一觉醒来,香香软软的怀抱没了,她已经生胖气生了一早上了! 上官凌与清霜是同时进屋的,他俩一个刚从皇宫过来,一个刚在外头吃完瓜回来。 上官凌正要开口,瞥了眼清霜,抬抬手:“你先说。” 清霜道:“孟姑娘要买宅子。” 上官凌纳闷了:“不是,你怎么老盯着她?” 清霜道:“我没盯着她,是碰巧撞见的。” 上官凌笑了:“陆家离咱们至少半个时辰的车程,你搁哪儿撞见的?” 清霜直言道:“风水胡同。” 上官凌的脸色变了变:“她……上风水胡同买宅子去了?那里全是凶宅呀!当年千机阁的长老带着几位弟子叛逃,就是藏身在了此处,后来千机阁派了门内高手来清理门户,连路过的鸡都给杀了,唯独鬼门十三针的传人逃了出去,被楚王救下。楚王将其带回边关,此人便是后来的楚夫人。” “楚夫人在楚家长大,与楚大元帅青梅竹马,不曾想有朝一日会亲手灭了养育自己的楚家。” 提到楚家的惨案,上官凌唏嘘不已。 陆沅没说话。 上官凌又问清霜:“她是不是不知道那里头全是凶宅?” 清霜道:“知道。” 上官凌:“那她还买?” 清霜:“便宜,孟姑娘缺钱。” 生胖气的宝猪猪,唰的竖起了耳朵。 等清霜出去后,宝姝从软塌上爬了下来。 上官凌与陆沅说起了边关的事,宝姝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她先爬回自己屋,将自己藏在床底下的小包袱捞了出来,又爬回陆沅的屋,鬼鬼祟祟地从上官凌与陆沅的脚边爬过去,悄咪咪地进了内室。 她拉开多宝格的柜门,看见白花花的银票,咻咻咻地伸出小胖手,偷感十足地将银票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 夜半。 孟芊芊被噩梦惊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屋内,灯光昏黄,一道慵懒俊秀的身影,坐在对面铺了虎皮的黄梨木官帽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她的新话本。 自从负伤后,他有阵子没过来了。 孟芊芊蹙了蹙眉:“大都督,你可否——” 不要再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 陆沅随手抛给她一个东西。 她机敏地接住,打开一瞧,才发现里头装的全是银票。 陆沅恣意地问道:“你方才,要与本督说什么?” 孟芊芊:“没什么。” “哼。” 陆沅翻了一页话本,嫌弃地说道,“怎么是本没写完的?” 孟芊芊看着钱袋里沉甸甸的银票,问道:“大都督何意?” 陆沅道:“宝猪的。” “嗯?”孟芊芊四下一瞧,在床内侧看见了四脚朝天、呼呼大睡、手里还抓着一个小奶囊的宝姝。 孟芊芊拉过被子,给宝姝轻轻盖上。 陆沅又往前翻了几页:“借你的而已,别多想。” 孟芊芊数了数,一千两的面值,一共二十张,这便是两万两,算上自己手中的一万两,买宅子后还能余下两千两周转。 是一笔及时雨没错了。 虽说陆家会归还她的嫁妆,可期限是一个月,在期限到来之前,她不能硬抢。 孟芊芊轻声道:“多谢大都督。” 陆沅挑眉道:“不是白借给你的,三分息。” 孟芊芊蹙眉:“这是倍称之息,与放印子钱无异,大都督怎么能拿昭昭的银子,去外头放印子钱?” 陆沅嚣张地说道:“本督乐意。” 孟芊芊:“……” “不借,本督可拿走了。” “借。” 不能得罪此人。 “会整理书阁吗?” “会。” “明日自行去都督府,整理好了,抵一分息。” 天蒙蒙亮。 陆凌霄从军营出来了,自打被孟芊芊当众休夫后,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他不是不想找到孟芊芊,质问她何至于此。 奈何边关再次传来八百里急报,他又被叫去了军营。 商议了一整宿,不等喘息片刻,少年天子又宣他与林婉儿入宫。 他是打仗之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难不倒他,可这一回是心力交瘁,他感到十分疲倦。 林婉儿端来参汤:将军,婉儿熬了参汤,你先喝一碗再入宫也不迟。 “不必了,赶紧入宫。” 林婉儿看着拒绝了自己的陆凌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二人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一路上,陆凌霄一言不发,任谁都看得出义绝对他的打击与羞辱极大。 绿萝道:“将军,姑娘这几日……” 慎言瞪道:“你闭嘴!” 绿萝幽怨地撇过脸去,挑开帘子往外瞧了瞧:“呀!那不是……大少夫人吗?她要去哪儿?” 陆凌霄赶紧起身,朝窗外望去,然而马车太快,很快就看不见孟芊芊了。 “停车!” 陆凌霄道。 林婉儿比划道:陛下召见,想来是为边关的事,军情紧急,还望将军以大事为重。 陆凌霄皱眉道:“她身边没带丫鬟。” 慎言嘀咕道:“现在关心有何用?早干嘛去了?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陆凌霄:“慎言!” 慎言抱头躲了出去。 都督府的人认识孟芊芊,见她过来,客客气气把人请了进去。 孟芊芊问小厮道:“请问,藏书阁在哪儿?大都督让我来整理藏书阁。” 应当是陆沅吩咐过了,小厮往里指了指:“孟姑娘,请随小的来。” “好。” 孟芊芊点头。 小厮一边带路,一边笑着说道:“大都督说了,若是整理不了也没关系的,大不了就是多还一分息。” 整理藏书阁能有多难? 这一分息,她赚定了。 让她没料到的是,陆沅的藏书阁居然不是在都督府内,而是穿过都督府,从西侧门出。 小厮把她带到一座七层阁楼前:“孟姑娘,就是这儿了。” 孟芊芊仰头望向这座恢弘无比的建筑,轻声问道:“藏书阁在几楼?” 小厮微笑:“全都是。” 孟芊芊:“……!!” 第六十四章 大都督太嚣张了 御书房。 陆凌霄与林婉儿叩见了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 少年天子坐在椅子上,对二人道:“陆将军与林姑娘平身。” 陆凌霄将林婉儿搀扶了起来。 旋即,又带着林婉儿给伴驾在天子身侧的兵部尚书、韩大将军行了一礼。 二人颔了颔首。 陆凌霄很惊讶,居然会在御书房见到韩大将军,要知道昨夜他们在军营彻夜商议边关之事,自己离开军营时,韩大将军明明是回营帐歇息去了。 看来,在自己走后,边关只怕又来了急报。 果不其然,他念头刚闪过,就听得少年天子道:“朕着急宣你二人进宫,乃是有要事相商,李泉。” 贴身太监李泉拿了一幅画像走向林婉儿:“林姑娘可认识此人?” 林婉儿仔细瞧了瞧,点头在纸上写道:认识,他来家里找过我爹,我爹让我叫他厉叔叔。 李泉回头看向少年天子。 韩大将军则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个意会的眼神。 少年天子道:“此人名叫厉海崖,是十二卫之一的寅虎,他被北凉人抓了,囚禁于玉门关外的军营中,他的玄铁令也落入了北凉人手中。我们在北凉军营的内应画下了他的画像,拓印他的令牌。既然你认识,又准确叫出他的姓氏,应当是真正的寅虎没错了。小李子,把拓印的令牌也拿给林姑娘看看。” “是。” 李泉拿了令牌的拓印给林婉儿。 林婉儿写道:纹路与大小确实与我爹留下来的玄铁令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刻着申猴,一个刻着寅虎。 少年天子正色道:“北凉人抓了寅虎,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他那儿逼问出黑甲卫的下落,不能让北凉人得到黑甲卫。” 陆凌霄疑惑地问道:“黑甲卫是楚大元帅的部下,难不成北凉人以为自己能收服黑甲卫不成?” 兵部尚书叹道:“陆将军有所不知,楚大元帅虽已陨落,可他留下的东西却不翼而飞了,我们怀疑是被黑甲卫守护起来了。” 陆凌霄问道:“什么东西?” 兵部尚书神色复杂地说道:“黑甲卫的传承,得到它,就能训练出另一支黑甲卫。” 少年天子对陆凌霄道:“所以,陆将军明白救出寅虎的重要性了?” 岂止这个?陆凌霄连陛下为何如此重视林婉儿都瞬间理解了。 陆凌霄撩开下摆,单膝跪地,请命道:“臣愿前往边关,救出寅虎卫!” 韩大将军也单膝跪下:“陛下,臣愿一同前往!” 少年天子欣慰地点点头:“北凉贼心不死,自然是需要韩大将军去边关主持大局的。除了营救寅虎,在丰县失踪的一千北凉使团,也需尽快破案,决不能让此事成为北凉宣战的借口。” 韩大将军道:“臣领命!” 兵部尚书见事已办成,对少年天子道:“臣等先退下了。” 少年天子看了陆凌霄一眼,说道:“母妃这几日颇为挂念林姑娘,李泉,你带林姑娘去母妃宫中坐坐。陆将军,你且在御书房等候片刻。” 陆凌霄:“是。” 众人出了御书房后,少年天子神色一肃对陆凌霄道:“陆将军,此去玉门关,朕希望你能替朕办一件事。” 从皇宫出来,陆凌霄与林婉儿并肩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陆凌霄最近的话少了许多,竟没问林婉儿与丽贵妃相处得如何。 林婉儿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比划道:陛下单独留下你,是不是有任务交给你? 丽贵妃见她只是幌子,她去长春宫时,丽贵妃惊讶得很呢。 林婉儿垂下眸子,打着手语道:算了,我不该问的,我如今武功被废,嗓子也被毒哑,问了也帮不上你什么。 她的话,让陆凌霄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愧疚。 陆凌霄忙说道:“我方才在想事情,陛下确实给了我一个秘密任务,他让我去边关,寻到楚大元帅的遗物。若能寻到,便是大功一件。” 林婉儿停下脚步,满眼期盼地看着他:将军若立下大功,会向陛下求娶婉儿吗? …… 回去的路上,陆凌霄想到了在朱雀大街附近出现的孟芊芊,于是对车夫道:“去那边看看。” 慎言抢过车夫的马鞭,一鞭子打在马儿的屁股上:“看什么看?你爹喊你回家!” 陆凌霄:“……!!” 回到松竹院后,陆凌霄一头扎进了书房,谁来敲门都被他吼了出去。 当房门再次被敲响时,他忍无可忍地吼道:“让你滚没听见吗!” 陆行舟推开房门。 “狗奴才!” 陆凌霄正要发作,一眼看见亲爹,脸色一变,从椅子上腾的站了起来,拱手道:“爹!” 陆行舟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回来了去找我吗?” “你爹喊你回家!” 脑海里闪过慎言的话,陆凌霄眉心一蹙,这个慎言,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爹,您坐。” 陆凌霄让了位子。 陆行舟坐下:“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陆凌霄将御书房内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了:“有韩大将军相助,救寅虎的事不难,难的是寻找楚大元帅的遗物。” 陆行舟神色幽深地说道:“救寅虎的事,怕是会有变数。” 陆凌霄古怪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陆行舟道:“你下午一直关在房中,怕是不知朱雀大街刚发生了一件大事,韩大将军遇刺了,生死未卜,此去玉门关的总将怕是要换人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天子的口谕来了——韩大将军伤重,昏迷不醒,然军情紧急,朕决意由大都督暂代大将军之职,亲临玉门关,解北凉之患。 陆行舟道:“遇刺的地点,就在都督府附近,这位大都督,终于对兵权下手了。” 陆凌霄死死攥紧了拳头:“在自家门口动手,太嚣张了!他就不怕人怀疑到他头上?” 陆行舟淡道:“他就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可恶!” 陆行舟老谋深算地说道:“不急,京城他说了算,可去了边关,他就成了一头拔了虎牙的兽。凌霄,这是你立功的大好机会。” 陆凌霄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陆行舟喝了一口茶:“别让陆沅,活着回来。” 第六十五章 宝猪猪打架了! 孟芊芊在藏书阁待了一整日,也不过是整理了一个小角落。 宝姝在她身后兴奋地爬来爬去,爬累了,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一只流浪的小狸花猫闻着食物的香气跑了进来,警惕而又怯生生地看着孟芊芊。 宝姝最近长牙,看见什么都想咬,都督府的厨子于是给她做了磨牙的牛肉干儿。 孟芊芊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撕碎了递给小狸花猫。 小狸花猫起先不敢靠近,孟芊芊放在地上,走远了,它才过来吃。 见它不大咬得动的样子,孟芊芊又拿了块点心喂它。 一来二去的,小狸花猫不再躲避孟芊芊。 孟芊芊挼了挼它。 宝姝刚睡醒,就瞧见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等孟芊芊继续收拾书架时,她二话不说,爬过去和小狸花猫打了一架! 结果当然是她打赢了。 她神气地扬起小下巴! 只能摸她! 夜幕降临,一大一小肚子都饿了。 孟芊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望着乌泱泱的书架:“忙了一天,居然只整理了这么一点。” 全部整理完,怕不是得几个月。 她要涨工钱!一息不够,得抵两息才行! 清霜现身:“孟姑娘,晚饭做好了,请移步汀兰苑。” 孟芊芊抱着宝姝去吃饭。 丫鬟先端上来一盅药膳鸡汤给她。 孟芊芊定睛一瞧,发现里头鸡汤里居然有赤灵芝,还是品质最好的那种。 想到什么,孟芊芊问丫鬟道:“我上次住在汀兰苑时,也吃了这个吗?” 丫鬟笑道:“对呀,给您炖了三株呢!” 孟芊芊了然:“难怪我恢复得那么快。罢了,一息就一息,全当还药钱了。” 宝姝坐在自己的专属小高椅上,戴上了围兜,也洗干净了小手手,神气得不行! 她张着小嘴儿,乖乖等投喂! 孟芊芊微微一笑,喂了她一勺鱼糜与青菜炖的米饭。 宝姝瞬间呆住了,张嘴就要吐出来。 孟芊芊轻声道:“乖乖吃饭的昭昭最可爱哦。” 宝姝欲哭无泪。 似是在说:自己要的投喂,哭着也要吃下去! 陆沅回来得很晚,见孟芊芊仍在,他有些惊讶。 孟芊芊怕他误会自己是故意的,忙解释道:“宝姝刚睡着。” 小家伙吃了不好吃的晚饭,委屈得不行,要了一晚上抱抱。 上官凌听到动静,从陆沅的屋子过来:“就知道您会先过来看宝姝小姐,那什么,您该换药了,张大夫在府上等了大半天,家中有事,先回去了,属下给您换!” 陆沅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屋。 上官凌望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嘀咕道:“张大夫怎么交代来着?先涂这一瓶……不对,好像是这瓶……” “上官大人,我来。” 孟芊芊在门口说道。 上官凌道:“行,那就有劳孟姑娘了!” 孟芊芊迈步进屋,端着八仙桌上的托盘来到陆沅面前。 她看着陆沅。 陆沅没动。 上官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咳咳,我去看看郁子川练箭练得怎么样了。” 他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 孟芊芊将托盘放在陆沅手边的小桌上,平静地说道:“请大都督宽衣。” 陆沅淡淡抬手,解了腰带,将上衣褪至腰腹。 孟芊芊打开药瓶,一一闻了闻,并未如张大夫那般一瓶瓶地上药,而是从其中三瓶里各取了一点,在干净的碟子里混成药泥。 “涂这几样就够了。” 她说。 陆沅没反对。 孟芊芊又将他的衣裳往下拉了拉,用剪子剪开缠在他腰腹的纱布,让患处暴露得更彻底。 她先清理了患处,又用干净的竹片将药泥一点一点涂抹上去。 太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热意的男子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独属于他的冷冽香气。 她的发丝垂下一缕,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臂。 他饱满紧实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淡淡转过脸去,神色冷如刀锋。 孟芊芊上完药,为他缠上新的纱布:“明日应当就能拆线了。” 陆沅穿好衣裳:“本督要离开一阵子。” “去哪儿?” 孟芊芊问。 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冒犯。 陆沅淡淡回答:“边关。” 孟芊芊:“那昭昭……” 陆沅:“带走。” “何时启程?” “三日后。” 孟芊芊蹙眉:“一定要带走昭昭吗?” 陆沅看了她一眼,说道:“本督一走,京城的牛鬼蛇神都会出来,把她留下,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孟芊芊没说话。 陆沅端起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做本督的人,本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与本督扯上关系前,最好先想清楚,担不担得起这份凶险?” 待到孟芊芊出了汀兰苑,廊下的清霜问上官凌道:“为何不将宝姝小姐托付给孟姑娘?” 上官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样,只会给她招来无尽的杀身之祸!” 接下来一连两日,孟芊芊都没再来都督府。 陆沅冷冷一哼。 上官凌叹道:“谁让您没事讲那些话吓人家?与您扯上关系,怎么就凶险了?虽然也是事实——” 在大都督身边是喜忧参半的,能得到他权势滔天的庇佑,但也会招来仇家的疯狂报复。 尤其大都督即将离开京城,聪明点儿的,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他扯上关系。 “唉,趋吉避凶,人之常情。” 寒山寺。 孟芊芊推开禅房的门,望着银装素裹的院落,转身对老太君笑道:“曾祖母,雪停了,明日一早便可以下山了。” 前天夜里,她刚从都督府回去,便见到了冒雪赶回陆家的武哥儿。 武哥儿说老太君在寺庙犯病了,把自己关在禅房。 孟芊芊连夜上山照顾老太君,被大雪困了两日。 老太君早想下山了,庙里没肉吃,也没话本子听,那家伙成天只会敲木鱼,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好玩! 天微亮,孟芊芊与老太君下了山。 孟芊芊先将老太君送回陆家,随后让武哥儿备了马,马不停蹄地去了都督府。 她翻身下马,一步跨上台阶,叩响了都督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岑管事。 “孟姑娘?” 岑管事一惊。 孟芊芊浑身被汗水浸透,抓住缰绳的手却冻得通红。 她气喘吁吁地问道:“大都督呢?” 岑管事叹道:“孟姑娘,你来晚了,大都督已经出征了。” 第六十六章 芊芊的怒火 孟芊芊回了陆家。 她去看老太君,路过老夫人的院子时,老夫人专程拄着拐杖出来骂她。 “陆家当初真是瞎了眼的,没看出你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五年来,陆家好吃好喝的待你,你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居然当众让霄哥儿蒙羞!你哪一点配得上霄哥儿?等霄哥儿从边关立了大功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让天下人知道,是霄哥儿不要你这个毒妇!” 孟芊芊懒得理她。 老夫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越发堵得慌,唾沫横飞地骂道:“你怎么还有脸赖在陆家不走的?你赶紧收拾包袱给我滚出去!” 孟芊芊顿住脚步,冷笑着说道:“陆老夫人,你怕不是忘了陆家的宅子,是我用嫁妆买回来的,该收拾包袱滚蛋的人,是你。” 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孟芊芊走了。 檀儿追了上来:“姐姐!逆真滴要这座宅子哟?”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要。” 檀儿握拳:“也四!哪过要他们陆家人住过的宅子,还是还钱来滴好!” 二人继续往前走。 孟芊芊问道:“事情办完了?” 檀儿跑到了前面,转过身来,一边倒走,一边对孟芊芊神气地说道:“办完啦!两万两银票,八千两银子,都给春妈妈了!李嬷嬷收了房契和宅子,万嬷嬷带人去打扫咯!” 孟芊芊问道:“有遇上什么麻烦吗?” 檀儿摇了摇食指:“算不上!几个不长眼的小流氓,额一拳就打飞咯!” 陆家没这么容易让她带走银子,所以临去寺庙前,她特地留下了檀儿。 孟芊芊满意地点点头。 檀儿蹦到她面前,小拳头托住腮帮子,嘻嘻一笑:“姐姐,额今天要辞红烧肉!” 孟芊芊道:“好。” 檀儿餍足地张开小胳膊,原地转了个圈儿:“对了姐姐,叫柳长生滴后生来过了,李嬷嬷把东西交给他咯!额看他弱不禁风滴,他镇得住赵家那些牛鬼蛇神不?要不要额去帮个忙?”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且看看他本事,若他连这都办不了,便不是我需要的人。” “嗯嗯嗯!” 檀儿狂点头! 孟芊芊又道:“还有,你这么小,不许叫人家后生。” 檀儿幽怨脸。 “你走,老太君不见你。” 是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喜鹊的声音。 二人拐过弯来,与被撵走的林婉儿主仆碰了个正着。 今天真是见了鬼,先碰到老夫人,这会儿又遇上林婉儿,看来得早点搬出去,免得总被碍眼。 檀儿笑了:“哟,这不是抢了别人夫君,怀了孕,还自称姑娘滴……林小贱人么?” 绿萝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檀儿双手抱怀道:“用嘴说滴,难不成你是用腚呀?怪得说滴全是屁话!” 绿萝气坏了,说又说不赢,打也打不过! 林婉儿对孟芊芊打着手语道:将军答应了我,等他凯旋回京,便娶我为妻。 事实上是老夫人答应的,不过结果都一样就是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恭喜,反正是我不要的,你喜欢,便捡回去好了。” 林婉儿捏了捏手指,比划道:既然断了,将来就莫要后悔,看将军立功归来,又对他纠缠不清。 孟芊芊笑了:“首先,没有又,我从未纠缠过他,纠缠他的人是你。此外,说到纠缠,你确实该担心一下,兴许他打完仗,又从边关带回一个心爱的姑娘。好自为之。” 孟芊芊带着檀儿进了院子。 “姑娘!你来了!老太君正盼着你呢!” 喜鹊轻快的声音,以及孟芊芊洒脱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林婉儿的眼。 林婉儿狠狠地比划着:他不会的!他答应过我! 孟芊芊压根儿不屑回头。 接下来几日,孟芊芊早上陪老太君用膳,之后便去都督府整理书阁,偶尔去看看陆母。 儿子出征,陆母寝食难安。 与陆母相比,老夫人却是淡定得有些出奇。 孟芊芊记得,陆凌霄第一次出征时,老夫人的担忧只比陆母多,不比陆母少,又是拉上全家去庙里烧香拜佛,又是为贫苦百姓施粥积福。 可如今,老夫人除了会在屋子里咒骂她两句,再无别的了。 “孟姑娘,还在整理书阁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转身行了一礼:“上官大人。” 上官凌笑道:“不必多礼,大都督不在,你犯不着如此实诚,在家歇几日也无妨的。” 孟芊芊轻声道:“我想尽快整理完。” “一根筋呐,跟郁子川一样。”上官凌小声嘀咕。 孟芊芊顿了顿,试探地问道:“上官大人,我能冒昧地问问,边关为何又要打仗了吗?” 上官凌倒也没太瞒着她,将北凉使团与十万两黄金在丰县失踪的事,以及寅虎卫被俘虏的事说了。 “其实,自从楚家被灭口,北凉就一直贼心不死!” 孟芊芊沉思道:“北凉内斗严重,陆凌霄之所以能杀荣恩王,怕也是沾了内斗的光,有人借他的手除掉荣恩王,能省去不少麻烦。” 上官凌吃了一惊:“孟姑娘,你挺有见地啊!还有你连北凉内斗都知道?”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哦,我这几日收拾书阁,顺手看了些卷宗,不能看吗?那我日后注意。” 上官凌摆摆手:“别别别,大都督没说不允许,你随便看!” 孟芊芊眨了眨眼:“不过,我在卷宗里看到,黑甲卫的十二位首领,行踪诡秘,少有人见过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不知是怎么确定被俘虏的人是寅虎卫?” 上官凌就道:“内应送回了画像,是林婉儿确认的。” 因与上官凌说了会儿话,等到陆家时,天已经黑了。 檀儿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檀儿。” “姐姐!” 檀儿咻的闪了过来,伸手将孟芊芊扶下马车,“逆猜,额在枫院听到了啥?” 枫院是林婉儿的院子。 孟芊芊对上她兴奋的小眼神,笑了笑,问道:“看你这幅样子,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檀儿挺起胸脯,绘声绘色地说道:“陆凌霄去边关打仗,老夫人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不正常!所以呀,额就悄悄去了枫院,听到绿萝问她主子,‘姑娘,你给将军的东西,真的能帮将军立大功么?’” 孟芊芊眉心一蹙:“然后呢?” 檀儿摊手:“然后额就不清楚了,额又不懂手语。”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快步去了枫院。 林婉儿刚沐浴完,正要歇下,房门被哐啷一声踹开了! 檀儿晃了晃自己顿在半空的脚。 绿萝:“你们做什么——” 孟芊芊一巴掌将人扇到地上,冷冷来到林婉儿面前:“你给了陆凌霄什么?” 第六十七章 臭男人死就死了 巨大的动静,惊来了院子里的下人,可众人在看见门口的檀儿之后,无一例外,全部灰溜溜地退下了。 林婉儿恼怒地瞪着孟芊芊,比划道:你已经不是陆家的大少夫人了,没资格闯我的院子,也没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孟芊芊掐住她的脖子,满含杀气地说道:“我没功夫与你废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给了陆凌霄什么?” 林婉儿从未见过孟芊芊如此可怕的一面,她并未大喊大叫,可那骨子里的气场宛若实实在在的尖刀,悬溺在她眉心,仿佛顷刻间就能取她性命。 孟芊芊反手拔下林婉儿头上的簪子,狠狠朝林婉儿的眼睛刺了下去! 我说! 林婉儿惊恐地比划! 簪子在她的长睫上停住。 她眨眨眼,长睫都能扫过簪尖。 她一张脸吓得煞白,后背冒了一大片冷汗,胸口剧烈地起伏,惊恐而又觉得羞辱。 “是什么?” 孟芊芊问。 林婉儿红了眼眶,比划道:黑甲卫的烟花信号与援救令。 孟芊芊将她往椅子上一扔:“画出来!” 林婉儿自打怀孕后,谁不是对她小心翼翼,可恨孟芊芊如此粗鲁,丝毫不顾及会伤到她腹中胎儿。 可见老夫人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毒妇。 林婉儿对绿萝打了手语。 绿萝战战兢兢地拿来纸笔。 檀儿威胁道:“逆最好不要撒谎哟,画错一个地方,逆滴小命就别想要了!” 林婉儿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当真被这两个疯子吓到了,尤其是孟芊芊。 好几次她打算乱画时,都觉得孟芊芊像是发现了似的,杀气更重了。 她到底是画完了,将纸递给孟芊芊,见孟芊芊眉心一蹙,全当她不识此二物,不免多了几分优越感,比划着说道: 你是商女,当没见过此物,我给将军的不是普通的烟花竹,是能让方圆百里的黑甲卫不顾一切赶来的救援信号,只能用一次,令牌也是,用完即毁。见令如见大元帅,将军若遇危险,可用它自保,也可巧施妙计,引黑甲卫出来行刺北凉的将领!将军有了它们,此行必立大功! “蠢货!” 孟芊芊一耳光将林婉儿打到嘴角出血。 绿萝扑过去抱住林婉儿,痛诉道:“你要的东西,我家姑娘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还打人啊?” 孟芊芊冷冷地看向林婉儿道:“若不是你怀有身孕,我今日必杀你!” 檀儿举手:“姐姐,额来杀!” 孟芊芊对檀儿道:“走。” 出了枫院,檀儿哼道:“确实够蠢滴!听说黑甲卫早不在边关咯,她就那么确定,方圆百里,还能有黑甲卫听陆凌霄号令?” 孟芊芊眼神渐冷:“没有最好,有的话——” 檀儿歪头,疑惑地看着她:“嗯?” 孟芊芊神色凝重地说道:“林婉儿给陆凌霄的根本就不是救援令,而是黑甲卫等级最高的诛杀令,以烟花为信号,方圆百里的黑甲卫,会对持令者及其同伙格杀勿论!” 檀儿倒抽一口凉气:“这么严重?大都督和宝猪猪,岂不是也要被他连累?这个贱人,闯大祸啦!她到底是盼陆凌霄好,还是盼陆凌霄死啊?臭男人死就死了,额滴宝猪猪啊——” 檀儿双手捂住脸,无比夸张地哭了起来,没有眼泪的那种。 孟芊芊正色道:“我出去一趟,你留下,给我盯着她。” 檀儿严肃握拳:“得令!” 孟芊芊快马加鞭赶到都督府,猛地叩响门环。 “谁呀谁呀?” 小厮打着呵欠开了门,见是孟芊芊,不由地一怔,“孟姑娘?” 孟芊芊喘息着问道:“上官大人在吗?” 小厮道:“上官大人出城了。” 上官凌是说了他会出城,过几日才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孟芊芊顿了顿:“我要见岑管事。” 花厅内,孟芊芊见到了岑管事,开门见山地说道:“岑管事,你可知如何联络上官大人?” 岑管事为难地说道:“这个,一般都是上官大人交代我们,他去执行任务的话,我们是联络不上他的。” 孟芊芊起身,神色凝重地说道:“岑管事,我需要一块通行令,和一匹最快的马!如果方便的话,请借我一身行头!” 一刻钟后,孟芊芊一袭墨色锦衣,戴着黑色斗笠,翻身上马,飞奔进了无边夜色。 临近城门时她没有丝毫减速。 城楼上的守卫厉喝:“何人纵马?宵禁了不知道吗?还不停下?” 孟芊芊高举都督府的令牌:“开城门!” 出征的队伍五日前便出发了,按照边关火烧眉毛的局势的,朝廷的虎师至少会急行军,一日可行百里,骑兵则是更快。 如此恶劣的天气,急行军对体力的耗损太大,其实是不利于上阵杀敌的。 但从上官凌透露的消息来看,朝廷是打算与北凉和谈,派兵过去是镇场子而已,重点是破案,让北凉寻不到借口同大周开战。 “一千人,十万两黄金,会是去了哪里?官府将丰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孟芊芊一边赶路,一边思索着案子的细节。 寒风凛冽,冻肌裂骨。 累了饿了,便找一棵大树停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冻硬的、刺拉嗓子的饼子,啃上两口,渴了就吃地上的雪。 困了,便点上一堆篝火,抱着绣春刀,在山洞或树下对付一晚。 整整七晚,她只住过一次驿站。 她先是追上了朝廷的粮草与辎重,之后又追上了虎师的徒兵,陆沅与宝姝不在这两大队伍中。 “果然是跟着骑兵走了吗?” 骑兵的速度原本就不慢,加上早她五日出发,此时恐怕已经快到玉门关了。 自己就算日夜兼程也难追上,只能……抄近路了! 孟芊芊猛地勒紧缰绳,马儿一个急停,高高扬起了前蹄,老骥嘶风! 孟芊芊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策马掉了个头,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寒雪再临,狂风肆虐,夹杂着冰雹铿铿锵锵地打在她的斗笠与面具上,也打在她清瘦却傲骨不折的身躯上。 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孟芊芊拽了拽缰绳,与马车擦肩而过。 帘子被寒风掀起一角,一道紫色身影,静静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忽然,他睁开了眸子。 第六十八章 见面,认出她 孟芊芊往回走了二里,穿过西面的树林,进入了一座层峦叠嶂的山脉。 只要翻过这座山脉,便能省去两三日的路程。 山路崎岖,积雪厚重,有好几段盘旋的路是位于悬崖边上,左侧是怪石嶙峋的山壁,右侧则是罡风凛冽的深渊。 有时看似是路,实际很可能只是一堆积雪,一脚踩下去,万劫不复。 孟芊芊牵着马,在风雪中艰难地前行着。 越接近山顶,风雪越大,她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马儿也数次拒绝不前。 有经验的马儿能感知环境的危险,它不仅是在救自己,也是在救孟芊芊。 可是她不能停下。 孟芊芊摸了摸它的头,缓缓张开冻僵麻木的嘴唇,艰难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带你翻过山脉。” 一人一马继续前行。 不过数百尺的山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险的一段,接下来的山路都会很宽敞了。 “啊!”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用绣春刀支撑着身体,稍作喘息。 马儿也累得不行,孟芊芊不忍再骑它,牵着它徒步夜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马终于来到了山顶。 马儿饿了,孟芊芊从马鞍上,取了粮草喂它。 就在马儿吃草时,异变突生! 一道极其细微的裂帛声自厚重的积雪下传来。 不好,脚下竟是悬空的冻土! 要断裂了! 孟芊芊抬手去抓马儿的缰绳,然而已经晚了,人力在天灾面前,总是渺小如尘。 轰! 她随着断裂的冻土一起坠下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冷如白骨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陆沅伏在雪地里,大半个身子探出悬崖,一手抓着她,另一手抓住了马儿的缰绳。 马儿死死咬紧缰绳,马蹄子都在雪地里擦出了火星子。 孟芊芊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突然腾空而起,朝着他一剑斩来的蒙面人。 他要么松手,要么死。 陆沅松了手,松的是抓住缰绳的那只手。 二人双双跌落,他用力将孟芊芊往上一拽。 跃上悬崖的一霎,孟芊芊自腰间抽出绣春刀,对着蒙面人一刀封喉! 孟芊芊单膝跪地,稳稳落在雪地里,同时她反握住陆沅的手腕,一把将陆沅拉了上来! 陆沅掸了掸宽袖上的雪,勾唇一笑:“刀法不错。” 孟芊芊用雪洗净刀刃,插回刀鞘:“主意不赖。” 她摘下面具,抱拳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在京城,她行的是女儿家的常礼,出门在外,换了男子装束,行的是揖礼。 陆沅转过身去,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先找个地方避避。” 孟芊芊扫了眼地上的蒙面人:“大都督一路上都在被人追杀吗?”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没人刺杀本督,才是不正常。” 二人寻到了一处山洞。 马儿在外吃草。 孟芊芊从马鞍上卸下行李,有干柴也有干粮。 她熟练地升了一堆篝火。 她自己吃饼子是直接吃冷冻的,可考虑到这位位高权重、去哪儿都自带红萝炭与椅子的一品大臣,她还是把饼子架在火上烤了烤,又从包袱里拿了个新的水囊,装了干净的雪水,放在火堆旁熏热了给他。 陆沅看了看:“这是都督府的水囊。” 孟芊芊点头:“嗯,岑管事给的。” 她打开包袱,取出一瓶金疮药,“大都督,您手腕受伤了。” 是方才拉她时,被悬崖上凸出来的石块划伤的。 陆沅把受伤的右手递给她。 孟芊芊:我的意思是让你自己擦。 陆沅淡道:“怎么?这点小伤治不了?” “治得了。” 孟芊芊老老实实地给大都督上了药。 陆沅觉得这个药瓶也极为眼熟:“这也是岑管事给的?” 孟芊芊道:“是啊。” 陆沅的目光落在她打开的包袱上,手套、耳捂、护膝……应有尽有,就连防冻疮的雪花膏都有。 只不过,看这丫头冻伤的脸,想来是没怎么用。 “这些,都是岑管事准备的?” “嗯!”孟芊芊认真点头,“大都督没有吗?” 陆沅抓着饼子,突然不大想吃了。 想到什么,孟芊芊问道:“大都督怎么认出我的?” 陆沅淡道:“绣春刀。” 孟芊芊摸了摸刀鞘:“这把绣春刀也是岑管事给我的,与别的绣春刀有什么不同吗?” 陆沅:“你话真多。” 孟芊芊:“昭昭呢?” 陆沅冷冷地看着她。 孟芊芊微笑:“就问最后一句。” 陆沅没好气地说道:“和清霜在一起。” “山下?”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句?” 孟芊芊低下头。 陆沅冷声道:“风沙镇。” 风沙镇距此不过百里,去玉门关也仅有两日路程。 看样子,昭昭不是和他一起走的,但也不会相隔太远。 这个安排,对昭昭来说更安全。 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问!” 孟芊芊:“陆凌霄也在风沙镇吗?” 陆沅冷笑:“你还真是关心他。” 孟芊芊说道:“我必须找到他。” 陆沅转过脸去,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赶了太多路,烤了会儿火渐渐有些昏昏欲睡,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本督守夜,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孟芊芊没与他客气,抱着绣春刀,倒头就睡。 陆沅来到火堆旁,往里头添了点柴火。 他望着冉冉跳动的火舌,振臂一挥,肩上的斗篷飞了出去,带着他的体温与气息,罩住了她蜷缩着的娇小身躯。 孟芊芊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篝火依旧燃着。 “难怪一整夜都没觉得冷。” 风餐露宿的这段日子,每晚都被冻醒许多次,在驿站还被打劫过一次,尽管没让对方得逞,然而好觉被毁了。 睡饱了,整个人精神抖擞的。 陆沅正站在山洞外,雪停了,晨光笼罩山峦,如金沙烂漫。 他身着黑色斗篷,孑然立于天地间,俯瞰山河。 孟芊芊来到他身后:“大都督。” 陆沅目光深远:“下山。” 孟芊芊收拾完东西,想到了一个问题:“只有,一匹马。” 陆沅上了马。 孟芊芊眨眨眼:“我呢?” 陆沅道:“牵马。” 孟芊芊皱眉:“这是我的马。” 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让你来牵。” 孟芊芊黑了脸。 第六十九章 宝姝的威力 下山的路比较好走。 孟芊芊牵着马儿,十分顺利地到达了山脚。 陆沅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对这里的地形倒是熟悉。” 孟芊芊暗暗捏了捏手指。 难怪让她牵马,敢情又是在试探他,此人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看过舆图。” 陆沅坐在马背上,紧盯着她的背影:“哪儿看的?” 孟芊芊道:“大都督的书阁。” 陆沅似笑非笑:“本督怎么不知,自己的书阁有无名山舆图?” 孟芊芊淡定地说道:“那大都督可知,您的书阁还有逍遥七十九式、春风三十六图、御女十八术?” 陆沅的神色一僵,眼底闪过杀气:“上、官、凌!再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本督的书阁,本督杀了你!” 又走了几步,孟芊芊忽然不走了。 陆沅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想了想,转过身来,仰头定定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缰绳:“这个,算钱吗?” 陆沅冷冷一笑:“你还与本督算起账来了?” 孟芊芊道:“您是大都督,总不能白让人给您牵马。” 陆沅呵呵道:“本督若唤一声,想为本督鞍前马后的人,能从这儿排到玉门关。” 孟芊芊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这是实话。 她松开了缰绳。 “本督不缺牵马的。” 陆沅骑着马儿,优哉游哉地从她身旁走过,“勉强缺个侍卫。” 孟芊芊眸子一亮,十分上道地跟上,重新抓住了缰绳,然后一边牵马,一边回头用炽烈的眼神询问他:多、少、钱? 陆沅哼道:“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那玩儿值几个钱? 孟芊芊伸出手指道:“大都督的命矜贵无比,若我能护大都督周全,抵剩下的两分息如何?” 陆沅似是而非地笑道:“就怕你有命挣,没命拿。” 孟芊芊望向前方,目光坚毅地说道:“我会活着回到京城的。” 孟芊芊在驿站买了一匹马。 傍晚时分,二人抵达了风沙镇。 与繁华络绎、百姓安居乐业的京城不同,越靠近边关,百姓的日子便越凄苦。 进入镇子后,他们看见的不是雕梁画栋的阁楼商铺,而是一间间瓮牖绳枢的小土屋。 不时有路人朝二人望来,不乏端着破碗沿街乞讨的乞儿,但碍于陆沅的杀气,愣是没一人敢靠近。 陆沅顺着清霜沿途留下的暗号,来到了一间客栈。 掌柜一瞅来了大客,忙笑呵呵地迎上前:“客官,请问您二位是……” 陆沅没理他,径自上了楼。 孟芊芊给了他一锭银子:“一间上房,把马儿喂了。” 掌柜笑开了花:“是,是!” 孟芊芊跟上陆沅,去了清霜的屋。 清霜见到孟芊芊时,很是吃了一惊:“孟姑娘?” 孟芊芊笑了笑:“清霜。” 清霜瞬间感觉自己漏吃了不少瓜,苦大仇深极了。 孟芊芊望向盖着被子的襁褓,笑着走过去,拉开被子一瞧,呆住了。 “喵~” 襁褓里的小狸花猫举着小猫爪,正是去书阁蹭过饭的那只猫。 孟芊芊回头看向陆沅:“你不是说昭昭与清霜在一起?” 陆沅坐下,慵懒地喝了一口茶:“哦,它也叫昭昭。” 孟芊芊:“……” 好一招瞒天过海、狸猫换宝姝! 连她都上当了,何况是那些暗中盯着陆沅的仇家,简直是被陆沅耍得团团转啊。 孟芊芊蹙眉:“可是昭昭究竟去哪儿了?” 京城。 歇业了好些天的万花楼终于重新开门迎客了,姑娘们一个个身姿妖娆、妆容精致、肌肤细腻得能掐出水来,谁看得出十天前,她们全被毒蜂蛰成了猪头? “哎呀,终于是恢复了,瞧这小脸儿白嫩的!不枉我花了那么多功夫,给你们配解药!好了,姑娘们,去把这些天的损失狠狠挣回来!” “看看咱们第一晚的第一位贵客会是谁?” “开门——” 伴随着燕娘子一声令下,龟奴十分有仪式感地拉开了大门。 姑娘们争奇斗艳地涌上前。 然后,齐齐刹住了! 一个奶唧唧的小娃娃盘腿坐在地上:“呜哇!” “啊啊啊!” “小煞星又回来啦!” “快跑啊!” 姑娘们四散而逃! 燕娘子仰天咆哮:“陆——沅——” …… 孟芊芊长途跋涉了多日,许久没好好洗个澡了,她问小二要了热水,在清霜房中洗完头和澡,换了身干净的行头。 虽是男子装束,不过男女身形不同,加上没有喉结,还是能看出她是女子。 这在京城或许罕见,可在兵荒马乱的边关,没人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孟芊芊去了陆沅房中。 清霜正在向陆沅禀报军情。 朝堂的骑兵三日前便抵达了风沙镇,此时正驻扎在十里之外。 之所以没继续行军,是因为边关的局势出现了变化。 为了给朝廷争取破案的时间,北域节度使孤身前往北凉军营,以表诚意。 北凉人答应再给大周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已过去半月。 但就在这半个月里,边关出了一件大事——曾经被朝廷打得落荒而逃的边关流寇们,竟然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叛军,趁着节度使不在,在边关兴风作浪,一举攻占了丰县、池县与阳古镇,三处兵家要地。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怎么感觉是北凉的手笔?” 清霜点头:“叛军的辎重完全不输朝廷的,粮草、兵器、盔甲,他们一样不缺。甚至不少行军打仗的叛军,所用兵法之奇,根本不像是散兵游勇。” 孟芊芊道:“叛军里的北凉将士,怕是比流寇还多。陆凌霄呢?他也在骑兵营里吗?” 清霜答道:“他和郁子川去营救寅虎卫了,计划顺利的话,应该已经混进叛军的地盘了。” 孟芊芊握紧了拳头。 陆沅冷声道:“想去就去,本督不拦着。” “没大都督的命令,芊芊不敢擅自离守。” 现在去了也是大海捞针,谁知道他藏在哪儿? 最好的法子是一路攻打过去,夺回了城池,陆凌霄自会现身。 三人连夜去了军营。 “大都督!” 众将行礼相迎。 陆沅看也没看他们,神色冰冷地走向主帐,气场全开:“准备攻城!” 第七十章 芊芊杀疯了 众人一听要攻城,顿时愣住了。 天都黑了,不做点儿准备就攻吗? 何况您才来,是不是多少先了解一下最近的军情? 几人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心里都有股不祥的预感。 以宋彪老将军为首的六位将领,在踌躇一番后,一道进了营帐。 一行人别的没看着,倒先瞧见了大都督身侧,一左一右两名女侍卫。 其中一人他们在路上早已见过,叫清霜,负责保护大都督的千金。 另一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面生得很。 孟芊芊没戴面具,她在京城寡居多年,尽管与陆凌霄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可这几位将领并未见过她本人。 陆沅坐在主位上,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究竟是来商议战事的,还是来看本督的侍卫的?” 众人赶忙收回目光。 孟芊芊给陆沅倒了一杯茶。 宋彪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侍卫?八成是以色侍人的那种! 他略带敷衍地拱了拱手:“敢问大都督,先攻哪座城?” 陆沅端起茶杯:“哪个近就攻哪个。” 宋彪眉头一皱。 其余人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被叛军攻占的三处要地,除了丰县紧邻玉门关,阳古镇与池县皆在风沙镇附近,只不过,池县虽远,却道路平坦,且池县内的叛军不足五千,最容易攻下。 第一仗若轻松赢下,必将大大鼓舞士气。 而阳古镇虽近,却得翻过一座山,于骑兵不利,作战时已筋疲力尽,体力与士气双双低迷。 陆沅问道:“怎么?尔等有意见?” 宋彪问道:“大都督打算怎么打?”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不是打过仗吗?这点小事也要问本督,朝廷养你们何用!” 众人拳头握紧。 宋彪皱眉:“徒兵未到,骑兵只有一万——” 陆沅冷声道:“兵力都给你!本督只要结果,天亮之前,务必攻下阳古镇!” 出了营帐后,众将恼怒不已。 “他娘的!这个奸臣只会玩弄权术,哪里懂带兵打仗?他这不是瞎胡闹吗?” “军令如山,谁让他是此行主将?” “他这主将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韩辞,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可是靠着谋害你亲叔叔,才能来边关作威作福的?” 被唤作韩辞的青年神色如常地说道:“大都督让我们即刻出发,我该去点兵了。” “哎——你——宋老将军,您来说说,咱们真要打?您但凡站出来,我等绝对追随您!他小子在京城耀武扬威,那是他手里有锦衣卫,来了边关,弟兄们可不吃那一套!” 说话的是张飞虎,韩大将军手下的第一悍将。 在边关,强者为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只敬强者,譬如韩大将军,又譬如曾经的楚大元帅。 宋彪目光深幽地说道:“要架空他,总得有个由头。” 张飞虎的眼珠子一转:“您是说——” 宋彪道:“第一仗,输。” 半个时辰后,大军准备出发了。 一万骑兵倾巢出动,只留下了风沙镇原有的城军,统共不到两千人,其中老弱病残五百人,新兵蛋子五百人。 夜深人静。 边关又下起了大雪,骑兵走过的痕迹迅速被大雪掩埋。 营帐里空荡荡,巡逻的侍卫绕了一圈,便搓着快冻僵的手回帐篷歇息了。 忽然,两道黑影借着大雪的遮掩,施展轻功潜入了营地。 “周将军,朝廷的骑兵全走了,就留了一百多个喂马的!那皇帝小儿自作聪明,派了个不懂打仗的人来领兵,他万万没料到,派了所有人去攻城,最后却中了咱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镇上还有两千守军呢。” “那些人根本就是凑数的,他们来了也是送人头罢了,等咱们杀了朝堂派来的大都督,再回阳古镇,把那些骑兵也杀了!” “好!动手!” 周将军一声令下,身旁的副将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黑压压的叛军从后方的林子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五十骑兵。 周将军寻到自己的坐骑,一跃而上,高举手中长戟,大声道:“弟兄们,营帐里坐镇的是天子尚父,朝廷大都督,谁能取他首级,赏千金!” “没品。” 陆沅坐在蒲团上,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本督的命,怎么也值万金。” “冲啊!” 叛军们一个个血脉偾张,红了眼冲向主帐。 第一个冲到帐前的是周将军的副将,只见他拔出宝剑,一跃进了帐篷。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一串喷涌的血迹飞溅在了帐篷布上。 “快看!吴副将出来了!” 这就……结束了? 太快了! 吴副将捂住鲜血喷涌的喉咙,双膝一跪,死不瞑目地倒进了雪地。 众人满目震惊! 周将军长戟一指:“何人伤了吴副将,出来受死!” 咻! 一道暗影跃出,以快到令人无法反应的速度,在众人眼前宛若残影闪过。 孟芊芊反手握着绣春刀,在周将军身侧停下,目光如冰道:“我出来了。” 周将军两眼瞪直,手中长戟掉落,他与吴副将一样,抬手捂住喉咙,却怎么也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他狼狈地跌下马,满眼惊恐地望着雪中的孟芊芊:“你……你是……” 一枚冷箭倏然射来! 孟芊芊抬手抓住,一个利落的旋身,将手中箭矢飞射而出。 弓箭手应声而落,中箭身亡! 这丫头才出了三招,就杀了了他们三个将领!连为首的周将军也惨死她手!她若出一百招还得了? 上一个如此可怕的人还是楚大元帅。 可楚家人早死绝了,这丫头是哪儿来的? 另一名姓李的副将训练有素地接过指挥权:“我们人多势众,她再厉害也只是单枪匹马,何惧之?杀了她!” 众人一拥而上。 孟芊芊灵活地穿梭在叛军的骑兵之间,一刀一个,招招不落,很快五十名骑兵死伤过半,但他们足足有一万人,就不信这丫头没有体力耗尽的时候! 等杀了她,那位大都督的首级就是他们的了! 第七十一章 一战成名 漆黑的营帐中,清霜仔细外头无尽的厮杀动静:“想不到孟姑娘这么厉害,她在京城的柔弱都是装的吗?” 清霜问这话时,眼底全是崇拜。 想到什么,清霜又道:“不过,叛军人太多了,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陆沅端起杯子,淡淡品茗:“不用,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 清霜掀开帐篷的一角,施展轻功没入了无边夜色。 一杆长矛刺向孟芊芊的后心,孟芊芊侧过身来,左手握住长矛,右手一刀斩断,同时朝两侧一插,矛头与绣春刀同时刺穿了夹击她的两个叛军。 孟芊芊明白陆沅是在试探自己。 从第一次见面过后,他的每一步都是对她的试探。 一名叛军偷袭孟芊芊失策,但保住了性命,他激动大叫:“她力气快耗尽了!招式也变慢了!弟兄们,杀啊!” 孟芊芊逐渐招架无力,从最初一招一个,变成了三招也只能重伤一个。 然而不论打得多吃力,她就是不开口求助。 被打倒在地,就重新站起来。 陆沅冷冷一哼。 一名叛军逮住时间,悄然靠近了孟芊芊的后方,一刀朝孟芊芊的肩膀砍去。 孟芊芊被左右夹击,这一刀是躲不过了。 陆沅的眼底闪过杀气,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住茶杯,拂袖一挥。 茶杯如飞镖一般疾疾射了出去,将那名叛军狠狠击飞。 李副将眉头一皱,帐篷里还有高手? 孟芊芊的左肩挨了一脚,后退数步,在营帐门口堪堪停住。 她站不稳了,单膝跪下,用绣春刀撑住重伤的身体。 一名叛军的骑兵策马奔来,马蹄高高扬起,朝孟芊芊狠狠地踏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紫色身影自营帐内瞬息而出,一掌拍飞身着铁甲的重骑! 所有叛军倒抽一口凉气! 李副将勃然变色:“陆沅?” 他见过陆沅的画像,也了解过陆沅的情况。 不是说此人不会武功,只是个玩弄权术的文臣吗? 而埋伏在另一处营帐里,密切关注着此处动静的暗卫,见状立即点燃了手中的烟花信号。 刹那间,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一波又一波铺天盖地的箭雨,顷刻间,数百名叛军中箭,后方乱成了一团。 一名叛军大喊道:“不好了!朝廷的骑兵杀回来了!咱们中计了!” 李副将脸色大变,他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撤!” “报——林子里有大量骑兵,官道上也有!” 李副将当机立断:“走东面的峡谷,去池县!” 叛军们落荒而逃。 孟芊芊擦掉嘴角的血迹。 陆沅双手负于身后,不可一世地说道:“你还真倔啊。” 孟芊芊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多谢大都督出手相助。” 这声音,可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陆沅眯了眯眼:“你在试探本督?” 孟芊芊从叛军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绣春刀:“彼此彼此。” 既然她的本事暴露了,那么他的,也别想藏。 孟芊芊去洗刀。 暗卫闪身至陆沅面前,抱拳行礼:“大都督!” 陆沅望着逃入夜色的叛军,神色冰冷地说道:“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是!” 另一边,叛军一口气逃出十几里。 “甩掉了,他们没追上来!” “太好了!” 李副将眉头一皱:“不对!他们是骑兵,为何不追?” 话音刚落,峡谷上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动静。 李副将抬头望去,可惜满天的风雪,掩蔽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凝神去听:“不好!快出峡谷!” 晚了。 山顶,清霜一剑斩断绳索,大量巨石滚落,并着箭雨与滚木山崩地裂一般将他们吞没。 另一边,宋彪带着一万骑兵,在阳古城外驻扎了半宿。 韩辞寻到宋彪:“宋将军,请问何时攻城?” 宋彪道:“不急,奔波了半宿,总得让将士们歇歇。韩辞,你去后方,以防叛军偷袭。” 这是让韩辞坐冷板凳了。 在边关不是想立功就能立功的,即使有能力,不安排上前线,也是白瞎。 “是。” 韩辞领命去了。 张飞虎问道:“宋老,咱们真的等天亮了再攻城?” “放两箭就走。” 宋彪说着,瞥了眼渐渐透亮的天色,戴上头盔,“雪停了,是时候教教大都督,如何在边关做人了。” 楚大元帅在世时,边关没一个不服的。 可楚大元帅不是死了吗? 如今自然是谁强,谁就有说话的资格! 宋彪带了两千骑兵,气势汹汹地朝城门挺进。 宋彪一马当先,张飞虎与另外两名将领紧追其后。 距离城门百步之距时,张飞虎大手一扬,弓箭手整齐列阵。 宋彪骑在马背上,冷冷地说道:“尔等叛党逆贼,我乃朝廷二品虎威将军,还不速速打开城门,乖乖束手就擒?” 张飞虎正打算下令射箭时,城门忽然缓缓地打开了。 张飞虎一愣。 宋彪也皱了皱眉。 就在二人以为叛军是要开城门与他们决一死战时,陆沅带着孟芊芊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 张飞虎以为自己看错了:“宋老!那边是……” “我看见了。” 宋彪沉声道。 他策马来到陆沅面前,翻身下马,狐疑地问道:“大都督,您不是在风沙镇等消息吗?” 陆沅讥讽一笑:“你还记得本督在等你消息呢?” 宋彪拱手:“末将——” 陆沅打了个呵欠:“你速度太慢,本督只能自己来攻城了。” 攻城? 他不是被叛军俘虏的,是把叛军干掉了? 他从哪儿过来的?又是怎么进城的?他明明没有兵力了,是如何干掉叛军的? 太多的疑惑,让宋彪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沅唇角勾起,笑得满含杀气:“宋将军,本督让你即刻攻城,你为何违抗军令?” 宋彪心神一慌:“末将——” 陆沅道:“降职一等,做回副将。” 宋彪本想刁难陆沅,不曾想,反被陆沅教他做了一回人。 张飞虎去打听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打听完后,他彻底服了。 “宋老,你绝对猜不到,昨晚干掉一万叛军的,居然是风沙镇的两千守军!大都督早算到了叛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故意让咱们倾巢出动,是为了迷惑叛军。他们先故意吸引叛军闯入营地,斩将灭士气,再以装成朝廷的骑兵,以弓箭手射杀一千叛军,逼其落荒而逃,诱其进入峡谷,再用早先布置的机关与火油,将叛军杀得片甲不留!这一环扣一环,简直算无遗漏啊!” 宋老纳闷:“他是怎么能来去自如,不被叛军发现,也没与我们撞上的?” 张飞虎佩服地说道:“他对边关的地形熟呗!” 在朝堂或许能靠花言巧语,魅惑君主,可在边关,每一个战功都是实打实拼出来的。 风沙镇一战,不仅让边关的守军对陆沅敬仰不已,就连朝廷的骑兵也对他心服口服。 第七十二章 芊芊当了娘,陆凌霄回来了 孟芊芊在营帐中处理伤势。 她没受重伤,轻伤是有的,主要伤在背部与左肩。 清霜一边为她擦药,一边说道:“孟姑娘,你也太拼命了。” 孟芊芊知道她是出于关心:“战场受伤在所难免。” 何况不拼命就得死。 清霜蘸了金疮药,洗洗涂抹在她后背的伤口上:“孟姑娘,你从前打过仗吗?” 孟芊芊顿了顿:“或许。” 清霜没听懂。 这时,饱饱睡了一觉的小狸花猫,挣脱襁褓,从背篓里爬了出来,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从桌上蹦到了孟芊芊的腿上。 孟芊芊摸了摸它,问道:“这一路,你们是怎么没让人起疑的?” 清霜张嘴,哇的哭了几声。 孟芊芊吃了一惊,扭头怔怔地看向清霜。 清霜道:“在被大都督带回去做暗卫前,我在街头卖艺行乞,为了不被打断手脚,勉强学了点粗糙的口技。其实我学得不像宝姝小姐,但他们与宝姝小姐不熟,听不出来。” 孟芊芊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没想到清霜有个如此心酸的过去。 陆沅任命张飞虎接任骑兵的首将之职,并让他于明日一早发兵池县,务必在天黑之前夺回。 张飞虎拱手行礼:“这回,咱们怎么打?” 他可不是在试大都督的深浅,是正儿八经的虚心求教。 虽说他自己也有良策,可保不齐大都督有更好的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若在一天前,张飞虎听了这话,一定会嗤之以鼻,这个朝廷来的草包蛋子,又开始瞎胡闹了! 而现在,他双手叉腰,挺直腰板儿:大都督信任我啊! 大多数武将不喜阳奉阴违那一套,服了就是服了,没什么可丢人的。 翌日天一亮,张飞虎便率领一万骑兵出发了。 “奉大都督之命,收回池县!速开城门,降者不杀!” 池县,灭叛军三千,俘虏一千。 “奉大都督之命,收回丰县!降者不杀!” 丰县,灭叛军一万六千人,俘虏三千人。 “奉大都督之命,诛逆贼!杀无赦!” “哪里逃?你张爷爷来了!” 短短五日,朝廷大军带着边关守军,夺回了被叛军攻占的城池,也清剿了试图逃往北凉的余孽。 不仅如此,陆沅还抢了叛军丰厚的粮草与冬衣,发给了边关的守军与百姓,又下令让将士们修缮被战争毁掉的城镇、村落、驿站。 明日便要拔营去玉门关了,营地里有些忙碌。 陆沅在营帐中坐得头晕,出来透透气。 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寻了一块岩石坐下。 附近村落的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玩到了此处。 他们从未见过如陆沅这般好看的叔叔,不由好奇地围了上来,对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上一个这么盯着他的人,坟头草已经两尺高了。 几人中,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不过三两岁,每个人的手里都抓着一个核桃。 “你是谁呀?” 最大的孩子问。 陆沅冷声道:“大都督。” 他的名号在京城可止小儿啼哭,比夜叉还管用。 边关的孩子显然没听过。 最小的娃娃拍了拍自己肚子:“肚肚。” 陆沅冷冷一哼:“一群不知死活的小鬼。” 他十分恶劣地抢了一个孩子的核桃,放在岩石上,一拳砸碎! 娃娃们齐齐睁大了眼。 陆沅杀气四溢地说道:“想变成和它一样吗?再不走,就把你们——” 两岁小娃娃把核桃递给他:“再来一次!” 另一个孩子也递出手里的核桃:“我也要!”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我的也要!” “我先!我先!” 陆沅:“……” 在京城连鬼神都不敢近身的大都督,到边关后,居然成了几个娃娃缠住了。 “牛蛋!毛蛋!大丫、二丫、狗娃!吃饭了!” 几个娃娃抓着各自的核桃仁,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路过村口时,碰到刚从村子里回来的张飞虎。 核桃就是他给的,他看着几人手里的核桃仁,笑着问道:“哟,这么快就砸开了,挺厉害呀你们!” 最大的孩子往回一指:“那个人给我们砸的!” 两岁小娃娃摸摸肚子:“肚肚。” 张飞虎顺势望去。 岩石上的陆沅瞬息闪到前方,并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往岩石的方向走。 “大都督!” 张飞虎立马放开了几个娃娃,上前行了礼。 陆沅淡淡嗯了一声。 张飞虎问道:“大都督是要出去?” 陆沅道:“随便走走。” 张飞虎不疑有他:“方才几个孩子说有人给他们砸核桃,大都督你看见是谁了吗?” 陆沅冷声道:“本督怎会知道这种事?” 张飞虎一想也是,日理万机的大都督,眼里只有国事、战事、天下事,绝不可能去管几个娃娃砸核桃。 他叹道:“真是可惜了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完整的核桃仁儿,我那刚好有一麻袋,想找他给我全砸了呢!” 陆沅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回到主帐时,陆沅在门口碰到了孟芊芊。 孟芊芊穿着盔甲,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握着绣春刀,望了望那块岩石,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大都督在边关很受欢迎啊。” 话音刚落,一个一岁多的小奶娃蹒跚学步地走了过来,伸手去抓孟芊芊。 孟芊芊怕他摔倒,将绣春刀放下,拉住了他的小手。 他张嘴:“娘。” 孟芊芊一怔。 陆沅幸灾乐祸:“好像你更受欢迎。” 小奶娃松开孟芊芊的手,抱住了陆沅的腿:“爹。” 陆沅:“……!!” 陆沅:“不许乱喊!” 小娃娃被吓哭了,然后,在陆沅的脚上尿了。 陆大都督当场僵住! 孟芊芊一般不笑,除非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陆沅黑了脸。 …… 三处军事要地都夺回来了,陆凌霄与郁子川都没现身,孟芊芊推测,二人应该已经出了玉门关,潜入了北凉大军的营地。 就在孟芊芊计划着去玉门关接应他们时,二人带着寅虎卫回来了。 孟芊芊不想和陆凌霄扯上关系,回营帐戴上了面具。 出来时,她碰到了张飞虎。 “小九!你戴面具干嘛?” 孟芊芊在军营的名字是孟小九。 孟芊芊问道:“你认得出来?” 张飞虎指了指她:“很好认啊,盔甲,绣春刀,还有诛杀叛军时,你左手不是被划了一刀吗?缠着纱布呢!” 原来是这样。 孟芊芊放心了。 陆凌霄又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应该认不出她。 第七十三章 她认出了寅虎 孟芊芊去了陆沅的营帐。 清霜、郁子川与陆凌霄都在。 郁子川看向孟芊芊,咦了一声:“孟——” 清霜抓起桌上的饼子堵住了他的嘴。 陆沅淡道:“清霜,带郁子川下去疗伤。” “是。” 清霜将满眼震惊的郁子川拽出了营帐。 孟芊芊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竟然被郁子川认出来了。 她的伪装有这么差么? 陆沅道:“还不快过来?” “是!” 孟芊芊压低嗓音应了声。 陆凌霄下意识地朝朝孟芊芊看了过来。 孟芊芊身着盔甲,如少年一般束发,又戴了面具,乍一眼难辨雌雄,但她适才开口,俨然是名女子。 他只见过清霜,不记得一路上陆沅身边还有第二个女侍卫。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打陆凌霄面前走过,站在了陆沅身侧。 陆沅对陆凌霄道:“陆将军,你接着说。” 陆凌霄一五一十地讲了营救寅虎卫的经过。 他们是三日前出关的,北凉军营戒备森严,他们足足守了一天一夜才寻到机会潜入,之后又花了一日功夫在兵器库里找到了伤痕累累的寅虎卫,等到天黑,将寅虎卫带了出来。 整个过程没有惊动北凉军。 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有内应给朝廷送去的营地分布图,二是多亏了郁子川。 陆凌霄也没料到陆沅身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轻功竟然如此厉害。 来的路上郁子川总背着一把弓,停下来就练习射箭,他以为对方只是个弓箭手。 陆沅身边藏龙卧虎,父亲让他刺杀陆沅的计划,恐怕没这么容易成功。 陆沅没说话,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几下:“人呢?” 陆凌霄转头对营帐外吩咐道:“来人,将寅虎卫抬进来!” 两名士兵抬着担架入内。 陆沅拿起桌上的寅虎卫画像,比对了一下对方的脸。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寅虎卫身上,从头看到脚。 两名士兵为了让大都督看得更清楚,又往前挪了挪。 “是寅虎卫。” 陆凌霄说道。 他在军营就比对过画像了,若不是确定是寅虎卫,他又何必把人带回来。 他冷冷地转过脸去。 忽然,担架上的寅虎卫一跃而起,一掌狠狠拍向陆沅。 孟芊芊一步闪至陆沅身前,抬起拳头,就要迎击他这一掌。 哪知他唇角狞笑,手掌一绕,竟自袖口抽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孟芊芊是全力一击,要收回拳头已然来不及。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被匕首整个穿透,陆沅突然一把拉开她,徒手抓住了对方的刀刃。 孟芊芊当机立断拔出绣春刀,一招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对方咬破嘴里毒囊,双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陆凌霄简直目瞪口呆。 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死了……” 孟芊芊道:“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寅虎卫。” 陆凌霄皱眉:“怎么可能?我检查过,他没易容……” 话未说完,孟芊芊一刀剥了他的脸皮,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易容术也是分境界的,有的面具能保十日不掉,普通人发现不了。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陆沅的伤口上:“黑血……匕首有毒!” 她赶紧抽出三枚银针,封住了陆沅手臂的穴道,旋即她问陆凌霄道,“是谁背他回来的?” 陆凌霄道:“郁子川。” 郁子川轻功更好,背人走得快,不容易被发现。 “大都督!” 清霜神色匆匆地掀开帘子,“郁子川晕倒了!” 陆沅冷笑:“难怪如此顺利。” 孟芊芊去看了郁子川,郁子川中毒了,是和陆沅一样的毒,当时郁子川背着人翻山越岭时,不慎被荆棘割破了手背。 郁子川没在意,眼下想来,必定是假的寅虎卫故意借路边的荆棘制造伤口,给郁子川下毒。 孟芊芊给郁子川处理完伤势,再次回到陆沅的营帐。 她把一个翡翠药瓶放在桌上,取出一排银针。 陆沅扫了眼药瓶,总觉得有些眼熟:“哪儿来的?” 孟芊芊道:“岑管事给的,他说是哪个皇室的解毒丹。” 陆沅冷笑:“全京城唯此一颗,他倒是大方!” 顿了顿,说道,“给郁子川用。” 孟芊芊哦了一声:“已经给了。” 陆沅:“……” 孟芊芊解释道:“郁子川中毒太久,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不立即解毒命就没了。” “那本督呢?” 陆沅没好气地问道。 孟芊芊捏起一枚银针:“我方才已用银针把毒封在了大都督的左臂,我再为大都督施一次针,尽量让毒封得久一点。三日之内,我去找到寅虎卫,他是解毒高手,定能解大都督的毒。” “若他解不了呢?” 陆沅问的不是你若找不到,而是他若解不了。 孟芊芊想了想,认真说道:“砍掉一只手,也能活。” 陆沅:“……” 郁子川虽服了解药,但孟芊芊说他最少得三日才能醒,为了便于一起照顾,清霜把郁子川扛进了大都督的营帐。 陆沅冷冷一哼:“碍眼。” 孟芊芊脱下盔甲,换上了一身素白锦衣。 在白雪茫茫的天地,白衣就是最好的夜行衣。 她刚出来,便碰上了在外头等候她的陆凌霄。 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淡淡问道:“陆将军有事?” 陆凌霄正色道:“此事是我失职,我随你一道去找寅虎卫。” 孟芊芊淡道:“我怕你拖我后腿。” 陆凌霄一噎:“你——” 想到了什么,孟芊芊说道:“想跟去可以,不过郁子川都让对方下了毒,谁知你身上有没有被藏点儿什么,你得让我搜身。” 陆凌霄皱眉:“你是女子。” “我是大老爷们儿啊!” 张飞虎突然出现在陆凌霄身后。 陆凌霄身子一抖,转过来拱手行了一礼:“张将军。” 张飞虎道:“小九要搜你的身,你听话,转过去!” 陆凌霄:你堂堂骑兵总指挥使,干嘛如此惯着陆沅的爪牙? 张飞虎从陆凌霄身上搜出了匕首、钱袋、干粮、水囊…… “咦?这是啥?”张飞虎古怪地问。 孟芊芊一眼认出了黑甲卫的烟花信号与诛杀令,“这两样东西,我先替你保管。” 陆凌霄:“不行!” 张飞虎直接给了孟芊芊。 陆凌霄握拳:“张将军!” 张什么张?和老子一起打仗的人是你吗?从叛军刀下救了老子那么多部下的人是你吗? 张飞虎拍拍孟芊芊的肩膀:“小九,早去早回!” “嗯!” 孟芊芊抢了陆凌霄的马,翻身而上,一骑绝尘,奔入夜色。 陆凌霄气坏了。 这个女侍卫气死人的本事,莫名让他想到了孟芊芊。 话说回来,他离开京城这么久,也不知她如今有没有后悔。 陆凌霄赶紧去马棚牵了一匹马,紧追而上。 从这里到北凉军营,来回就得两日半,这还不算找寅虎卫,她一刻也耽搁不起。 她马不停蹄地奔往玉门关。 陆凌霄一路在后追着,好几次险些跟丢。 这个女侍卫是哪儿来的?骑术竟比许多骑兵的还要好? 马儿在她身下,连力量都仿佛变强了,腾跃时也比往常行云流水,跨过冰河时,她更是十分老道地用布包住了马蹄。 陆凌霄第一次骑马,骑出了想吐的感觉。 “喂,一天一夜了,你不歇会儿?” 孟芊芊一鞭子甩在马儿臀上,马儿咻的加速,将陆凌霄远远甩在了身后。 “你——” 陆凌霄被马蹄子溅起的雪花崩了一脸。 过玉门关很顺利,但进入北凉后就不能骑马了,怕动静太大引来北凉军。 孟芊芊把马儿放在林子里,没拴。 陆凌霄好意提醒:“不拴马,你会后悔的。” 孟芊芊道:“闭嘴。” 陆凌霄脸色一沉。 孟芊芊用刀柄挡住了他的嘴,小声道:“有动静。” 陆凌霄立时警惕起来。 同时,他也有些惊讶,这个女侍卫的武功似乎比清霜还厉害,五感比郁子川的也不差。 要知道,清霜与郁子川已经是陆沅身边一等一的的高手了。 郁子川中毒虽非他本意,但暂时失去战力,于他刺杀陆沅而言是件好事。 只是没料到,郁子川倒下了,又多了一个孟小九。 等等,或许他们可以晚一点找到寅虎卫,让陆沅毒发。 一会儿潜入北凉军营,他故意多绕几个圈子,拖住她。 孟芊芊蹙眉:“奇怪,动静又没有了。” 陆凌霄道:“是你听错了?” 他就说呢,一个郁子川已经够变态了,怎么可能人人都这般? “闪开!” 孟芊芊厉喝。 陆凌霄只觉身后一道危险的气息急速逼近,他侧身一避,一个树叶贴着他的鼻尖射了过去,一连削断了三根竹子! 以叶为刃,好强的内力! 他赶紧拔出佩刀。 孟芊芊射出一枚银针,破开了朝自己眉心飞来的树叶。 但对方根本不在她身前,而是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身后。 陆凌霄脸色大变:“当心!” 他一跃而起,却在半空被对方隔空一掌打了下来。 一根断竹抵住了孟芊芊的脑袋:“别动,不然杀了你。” 孟芊芊微微一怔,轻声开口:“寅虎。” 第七十四章 寅虎一来就宠着她 寅虎神色一顿:“你是——” 孟芊芊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我……” 陆凌霄也听到了那声寅虎,只不过,他并不知孟芊芊是听音辨认,还以为是孟芊芊看见了对方的脸。 虽然,他也没看清她是如何看见的。 他捂住胸口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望向男人:“该不会又是假冒的?” 寅虎没理他,断竹一挑,夺了孟芊芊的令牌与绣春刀。 他看了一眼:“朝廷的人?” 他扔了断竹,又伸手去拿孟芊芊脸上的面具。 孟芊芊这回还手了,足尖一点退开。 寅虎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朝孟芊芊飞射而去。 孟芊芊手腕一动,一枚银针破开他的飞叶,射向了他的眉心。 寅虎双指一并,轻松夹住了银针。 他定睛一瞧,眼底闪过一丝什么,冷下脸来,带着凛冽的杀气,将银针朝孟芊芊射了回去! 孟芊芊没有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陆凌霄捂住胸口:“喂!你——” “啊——” 孟芊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蒙面人狼狈地跌在地上,眉心中针而亡。 陆凌霄的眼底闪过极强的震惊。 “为何不躲?” 寅虎问。 “不想躲。” 孟芊芊说。 寅虎走过去,拔下那人眉心的银针,用干净的雪洗了洗,又摘了片竹叶擦干净,顺手把孟芊芊射出去的第一枚银针也捡了回来,一并递给孟芊芊。 他说道:“北凉的影卫,遇上了不要硬拼。” 孟芊芊接过银针,乖乖点头:“嗯。” 寅虎愣了下。 陆凌霄潜伏北凉王城数年,自然听说过北凉的影卫,与大周的锦衣卫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们做的更多是暗杀的任务。 每个影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曾想在寅虎卫手中,竟然一招也走不过。 他曾听婉儿提过,寅虎在十二卫中并不算武功最高强的,难怪陛下想得到黑甲卫,实在是实力恐怖如斯。 陆凌霄已经能确定对方是真正的寅虎卫了,他抱拳行了一礼:“晚辈陆凌霄,见过寅虎前辈。” 寅虎看了看他,问道:“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救错人的傻子。” 陆凌霄一阵尴尬:“前辈……知道我去北凉军营救人的事?” 寅虎大方承认:“啊,跟在你们后头出来的。” 陆凌霄疑惑地问道:“前辈为何不提醒我们救错了人?” 寅虎嚣张地说道:“我凭什么提醒你们?” 陆凌霄蹙了蹙眉,传言黑甲卫只效忠楚大元帅,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看来是真的。 “朝廷的事与我无关,你走,你留下。” 寅虎的最后一句是对孟芊芊说的。 孟芊芊道:“寅虎,能不能请你帮忙去为一个人解毒?我用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只能撑三日,我来找你,已用去一日。” 寅虎欲言又止。 孟芊芊知道他想说什么:“你给他解了毒,你问什么,我都说。” 寅虎道:“只解毒一个要求?” 孟芊芊顿了顿,如实道:“我也有话问你。” 寅虎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应道:“好,我随你去救人!” 陆凌霄总觉得二人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直呼寅虎前辈的名讳倒也罢了,寅虎前辈竟然也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惯着她似的。 果然,女人总是比较擅长讨好男人。 寅虎四下望了望:“一匹马?” 陆凌霄对孟芊芊道:“我早说了让你拴马。” 孟芊芊背过身,拿下面具,对着林子吹了声口哨,吃得肚溜滚圆的马儿雄赳赳地回来了。 陆凌霄目瞪口呆。 孟芊芊把面具戴回脸上。 寅虎正要上马,忽然身子一僵,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来。 “寅虎!” 孟芊芊脸色一变,蹲下身去探他的脉。 寅虎拂开她的手,浑不在意地直起身:“挨了几掌罢了,闯出机关阵总要付出点儿代价的,不妨事。” 陆凌霄恍然大悟,原来寅虎被困在了机关阵里,难怪他和郁子川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只带回了一个假冒的。 寅虎翻身上马:“行了,时间不多了,再晚你那朋友要没命了!小子,你上来!” “是,前辈。” 陆凌霄与寅虎同乘一骑,孟芊芊单独一骑,三人马不停蹄地奔赴朝玉门关。 然而就在即将走出竹林时,北凉的影卫追上了他们。 寅虎道:“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孟芊芊道:“不,你们先走,我断后,他叫陆沅,是朝堂的大都督。” 说罢,她猛地拽紧缰绳,一个急停,调转方向,朝北凉的影卫冲了过去。 陆凌霄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没有阻拦她。 陆沅身边的高手若能少一个,对他而言是好事。 况且她不在,自己带着寅虎,究竟何时能到军营,他说了算。 念头刚闪过,寅虎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小子,我劝你老实点儿,天黑之前见不到你们朝堂的大都督,我就杀了你!” 陆凌霄抓紧了缰绳。 影卫的数量比孟芊芊想象的多,以她如今的实力,不是这群影卫的对手。 不过,她的目的也不是杀了他们,为寅虎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他不被追上就够了。 她打开腰间的荷包,这是适才寅虎还她银针与绣春刀时,顺手挂在她腰上的。 她双指夹出一个小纸包,在两名影卫朝她围攻而来的一瞬,她用内力将纸包里的粉末散了出去。 几名影卫惨叫声跌下了马,双手捂住被灼烧的眼睛,哀嚎不已。 孟芊芊挑眉:“这么好用。” 接下来,她靠着寅虎给的各种毒药、毒丸,放倒了九名影卫。 当孟芊芊准备去放倒第十个时,发现寅虎给她的毒药用完了。 孟芊芊严肃地想了想:“打不过就跑!” 她果断翻身下马,啾啾啾地逃掉了! 被丢下的马儿:“……” “追!” “她躲进山里了!” “可恶!” “寅虎卫八成是抓不回来了,但这个女人的身份想来也不简单,抓她回去,一样可以交差!” 马儿不擅长走山路,几人也只能弃了马,循着孟芊芊留下的足迹一路追去。 孟芊芊发现他们追进山了,为了掩盖足迹,她捉了一头鹿,骑着鹿进了大山深处。 第七十五章 相认 孟芊芊在山里躲了一天一夜。 那群北凉的影卫锲而不舍,若非此时正值白雪皑皑的冬季,孟芊芊严重怀疑他们会放火烧山把她逼出来。 山里的日子倒是不难过,饿了就吃点野果,火棘果和刺梨漫山遍野都是。 至少对她来说是。 至于那群北凉的家伙能不能找到野果充饥,就不得而知了。 孟芊芊也捉了几只野鸡与野兔,但由于不能生火,玩了会儿便将它们放掉了。 夜里,她睡在用绣春刀刨出来的雪坑里,枕着一头豹子取暖。 另一边,北凉的影卫找人快找疯了。 “那个死丫头究竟藏哪儿了?” “大雪天的,莫名其妙连脚印都消失了,就算施展轻功,至少也会在树上留下痕迹。” “况且这么冷的天,白日里就不说了,晚上她也不生个火取暖吗?” 反正他们要取暖了。 几人在山洞里生了一堆篝火,烤了点野兔子肉。 如此又过了一天一夜,他们几乎怀疑那丫头已经冻死在大山里时,对方出现了。 要说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 孟芊芊在雪坑里安稳的睡了一觉,刚把脑袋探出来,与一名影卫碰了个正着。 影卫低头看着雪地里突然冒出来的小脑袋,孟芊芊也仰头望着对方的大脑门儿。 二人大眼瞪小眼。 孟芊芊无辜地眨了眨眸子,把豹子抱出来:“咬他。” 豹子一口咬住了影卫的腿。 影卫:“……!!” 靠! 是那丫头! 没戴面具,他险些没认出来! “找到了!” 他厉喝。 他一脚将豹子踢飞,豹子摔在雪地里,狼狈地打了个滚儿,正要扑过来撕咬,就见好几名带着杀气的影卫朝这边冲了过来。 其中一人手里还举着火把。 豹子果断掉头,灰溜溜地跑了。 孟芊芊严肃脸:“哼,胆子真小。” 豹子看着啾啾啾一闪而过,逃得比自己还快的孟芊芊:“……” 几人这一追,就追到了天黑。 孟芊芊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能不能……不追了?” 一个影卫气喘吁吁:“你不跑……我们就不追……” 其余影卫筋疲力尽地点头。 孟芊芊出气多进气少:“你们……不追……我就……不跑……” 影卫们:娘的!累死了……真的累死了!抓又抓不到!打也打不着! 孟芊芊也不遑多让,力气耗尽了,连绣春刀都拔不出来了。 忽然,一名影卫自身后的背篓里,掏出了一个小型弓弩。 他的同伴惊讶道:“你有这玩意儿……干嘛不早拿出来?” 影卫喘气道:“也是才想起来。” 他端起弓弩,对准孟芊芊。 孟芊芊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完了,她是绝不可能快过弓弩的,这下真的要死了…… 影卫发动了弓弩,一支短箭闪电般疾射而出,带着犀利的破空之响,直直射向孟芊芊的心口。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紫色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孟芊芊面前,一剑斩断了那支短箭! 孟芊芊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两眼一黑,朝后一躺,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 等孟芊芊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她趴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脊背上。 她晃了晃小腿。 “醒了?” 陆沅淡淡地问。 孟芊芊趴在他背上:“嗯。” 本以为他会说,既然醒了,就自己下来走。 不曾想他只是开口道:“寅虎在前面的山洞里等你。” 孟芊芊哦了一声,也没执着下来,毕竟被追着逃了那么久,腿好酸。 “你的毒解了?” “解了。” “我就说寅虎能解,不过,他为何不在军营等我?” 陆沅没有回答。 很快,孟芊芊就知道寅虎从军营赶过来的原因了。 寅虎坐在山洞里,靠着冰凉的石壁,脸色惨白,生机暗淡,气息游离若丝。 “行了,时间不多了,再晚你那朋友要没命了!” 当时在林子里,寅虎催着她快些回军营,她以为寅虎指的是陆沅等不起,原来时间不多的人是他自己。 孟芊芊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恸。 “寅虎。” 孟芊芊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叫了他。 寅虎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虚弱一笑:“你来了。” 孟芊芊点头。 寅虎仔细端详着孟芊芊的脸,好半晌才说道:“唉,小姑娘家的,脸怎么冻成了这样?” 孟芊芊鼻尖酸涩:“我回去就擦雪花膏。” 寅虎笑了:“多擦点儿。” 孟芊芊乖乖应下:“嗯。” 寅虎道:“人我帮你救了,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你想好了回答我。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但别骗我,因为我会知道。” 孟芊芊再次点头。 寅虎:“第一个问题,你的银针,谁给你的?” 孟芊芊道:“我根据记忆,自己找人做的。” 寅虎:“针法和武功又是谁教的?” 孟芊芊摇头:“不记得了。” 寅虎想了想:“写个字给我瞧瞧。” 孟芊芊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写道:寅虎。 她此时写的是与在海棠院时截然不同的字体,写完还画了一个潦草的虎头。 寅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震惊与激动。 他也拿起一根树枝,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在地上画了一个八角玲珑灯,灯上有字: 孟芊芊逐字逐句地念道:“孤夜长,枫林晚,霜雪寂……” 寅虎写到这里,便没再往下写了。 孟芊芊几乎下意识地念了出来,“花飞花谢玉。” 寅虎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她:“你……是谁?” 孟芊芊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知道,我如今姓孟。” 寅虎盯着孟芊芊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叹息一声:“也好。” 寅虎去了。 他的双眼睁着。 孟芊芊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但又似乎看见了另一道不大真切的身影。 孟芊芊抬手,替他缓缓合上眼。 她垂首,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落:“送,寅虎卫。” …… 孟芊芊与陆沅将寅虎葬在了山上,可以眺望楚家的方向。 陆沅递给孟芊芊一个包袱:“寅虎让我交给你的。” 孟芊芊打开了包袱,里头是寅虎令与一本手记,手记上记载了寅虎从天南地北搜罗的各种毒方。 孟芊芊问道:“寅虎还和你说了什么?” 陆沅淡道:“无可奉告。” 孟芊芊皱眉,撇过脸去。 陆沅望向山下的玉门关:“该结束了。” 孟芊芊惊讶:“打完了?” 北凉的军队可不是那些东拼西凑的叛军能比的,真打起来,必定是一场恶战,怎么可能三天就打完?三个月还差不多。 陆沅宽袖一拂,嚣张地说道:“谁说一定要打仗了?上兵伐谋,本督自有让北凉老实退兵的法子。” 孟芊芊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找到失踪的北凉使团了?这么快?” 陆沅淡淡说道:“真以为本督留在丰县,只是为了等你带寅虎来为本督解毒?” 真想快些解毒,他就和她一道来玉门关了。 他留下是为了查案。 现在,是时候打北凉的脸了。 第七十六章 谁也玩不过大都督 孟芊芊与陆沅安葬了寅虎,返回丰县。 从清霜口中,孟芊芊得知陆沅在她离开军营后,一刻也没耽搁,赶往丰县衙门,只花了一日,便破了困扰边关一个多月的案子。 北凉人这回是实惨,本以为朝堂派了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臣过来,北凉赢定了,哪知却是他们踢到铁板了。 陆沅或许不擅长兵法谋略,但侦查与刑讯是他强项,在他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撬不开的嘴。 他够大胆,够狠毒,不怕抓错人,也无惧杀错人。 “大都督是从哪里下手的?” 孟芊芊对于破案的细节也颇为好奇。 清霜道:“县衙,大都督抓了县令一家,严刑逼供,县令熬不住,就招了,是他把黄金藏起来的,那一千人除了几个极为重要的使臣,其余人全混进叛军里去了。” 孟芊芊顿悟:“原来是灯下黑,难怪找了那么久也找不着。” 她知道北凉送了将士混进叛军里,但也没料到这一千人也混了进去。 这回也就是碰到陆沅了,换别人来边关,还真不一定玩得过北凉。 两日后,陆沅与北凉齐王约在了玉门关外十里地的山谷谈判。 北凉使团失踪后,齐王率军南下,找大周要人,交不出人便要攻打玉门关。 双方各领三万大军,在山谷中严阵以待。 陆沅带上孟芊芊,进了谈判的营帐。 陆凌霄皱眉:“只带两个侍卫,够吗?齐王可是带了四个高手!” 他虽与陆沅不对付,可大局为重,他从未想过在大战结束前对陆沅动手。 张飞虎搂住他肩膀拍了拍:“放心,小九很厉害的!她是自个儿不要,不然就凭她的功劳,怎么也能混个小将军当当!” 这话陆凌霄是不信的。 他承认孟小九身手了得,可上阵杀敌不是逞匹夫之勇,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与单打独斗完全不同。 怕是这么多将士,只有她一个女侍卫,所以大家都护着她,功劳也被夸大! “小九咋又戴上面具了?”张飞虎摸下巴,看了陆凌霄一眼,想到了什么,狐疑地问道,“好像每次你小子在,小九就会戴面具,你小子对小九干啥了?” 陆凌霄道:“我哪儿知道她?我什么也没干!” 营帐内。 陆沅与北凉的齐王隔桌对坐。 北凉皇帝年事已高,齐王是他的第三子,今年已年过三十。 此人十分好战,使团的案子就是他在幕后主导的,那些叛军不必说,也是他暗中支持的。 他的几万叛军栽到了一个文臣的手里,说不耻辱是假的。 所以他一大早便来了,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让自己栽了大跟头的文臣。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了陆沅一番,冷笑道:“陆大都督好大的架子!”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郁子川。” 郁子川押着一个人进来,随手将他丢在地上。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陆沅唇角一勾:“钟县令,见了熟人,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郁子川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将脸转向了齐王。 齐王的脸色就是一变。 陆沅恣意地笑道:“齐王很惊讶呀,是见了外甥女婿不高兴么?” 若说齐王先前还能强装镇定,那么这声外甥女婿,则是彻底让齐王惊呆了。 齐王的侧妃从族里挑了个旁支的小庶女,送给钟县令做了小妾。 这个秘密,连他的兄弟都没查出来,怎会让陆沅知晓了去? 钟县令扑过去抱住齐王的腿,痛哭流涕地说道:“齐王舅舅!您救救我呀!救救我呀!” 钟县令今年都四十多了,年纪比齐王还大,这声舅舅也亏得他叫的出口。 齐王一脚把人蹬开:“凭你也有资格管本王叫舅舅?” 他身侧的一名侍卫拔剑刺向钟县令,被郁子川拦下。 侍卫正要与郁子川交手,齐王呵斥:“退下!” 侍卫收了剑,回到齐王身侧。 陆沅淡道:“倒茶。” 孟芊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 陆沅虚手一挡:“不是你。” 孟芊芊收回手来。 齐王冷冷地看向陆沅,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对身边的侍卫道:“给大都督奉茶!” 侍卫绕过桌子,给陆沅倒了茶。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齐王若不满意,本督便将那几名大臣与你的这个外甥女婿,一并送给你们北凉的皇帝。不知,他会如何看待你通敌叛国、欺上瞒下、挑起两国争端的事?” 齐王冷哼道:“你以为本王的父皇会信你?” 陆沅笑道:“本督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信不信压根儿不必本督操心,自会有人将他们安全护送你父皇面前?你父皇不信我,难道也不信你的那些手足兄弟?” 北凉夺嫡之争,可比大周的精彩多了。 齐王握紧了拳头:“大不了,本王就说是咽不下那口气,要为荣恩王叔报仇!父皇疼爱荣恩王叔更甚过几个儿子,他不会怪罪本王的!” 陆沅笑道:“可是杀了荣恩王的人,就是齐王你呀。” 齐王腾站起身来,指着陆沅的鼻子,雷嗔电怒地说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明明是你们大周的将军杀了我荣恩王叔!” 陆沅嘲讽一笑:“若不是你给荣恩王下毒在先,将荣恩王的行踪泄露给陆凌霄在后,荣恩王怎会惨死在陆凌霄之手?” 齐王涨红了脸:“你血口喷人!” 陆沅端起茶杯:“齐王要不要赌一下,看本王拿不拿得出你陷害自己亲叔叔的证据?” 齐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半晌,他喘着粗气坐回了椅子上:“你究竟想怎样?” 陆沅道:“退兵。” 齐王咬了咬牙:“本王答应你。” “本督话还没说完。” “你还想怎样?” 陆沅笑道:“本来是只打算让你退个兵的,不过,本督忽然想坐地起价了。” “陆沅你别太嚣张!” 齐王一拳捶在桌上,他身后侍卫拔剑刺向陆沅,被孟芊芊一脚踢出了营帐! 陆沅漫不经心地伸出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再加二十万两黄金,以及,本督要你们七皇子来大周做质子。” 齐王望着孟芊芊,眼底闪过一丝忌惮,没再捶桌:“你这是明抢!再说我父皇也不可能把我七弟给你!” 他父皇最疼的人除了荣恩王,便是玉妃所出的七皇子。 二十万两黄金,他可以自己掏,可七弟……他若敢应下,回去父皇非宰了他! 陆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虎毒不食子,你父皇不会要了你的命的,顶多是冷落你一阵子。其实这么做,对齐王而言未必是件坏事。齐王大可顺水推舟,敛藏锋芒,韬光养晦,让其余几个皇子去争去抢,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你再做那渔翁,岂不快哉?” 把人逼到绝路,再给他一根绳子,哪怕是用荆棘做的,他也会咬牙抓住。 孟芊芊看了眼陆沅。 论谋算人心,此人当无人能敌。 第七十七章 芊芊掉马了 齐王到底决定写下这份无比屈辱的降书。 可当他写到二十万两黄金时,陆沅含笑叫住了他:“十万两。” 齐王一愣,心说天底下还有这好事?这个黑心肝儿的终于良心发现了? 陆沅笑道:“写,十万两,另外十万两就不必让朝廷知道了。” 齐王嘴角一抽:“如此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陆大都督就不怕被你们天子问罪吗?” 陆沅玩味儿地勾起唇角:“齐王可知你为何会输?因为你连本督的底细都没调查清楚。” 此时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钟县令,仰头望向齐王,战战兢兢地说道:“舅舅,小婿提醒过您,陆沅是天子尚父……” 齐王怒道:“再叫老子舅舅,拔了你舌头!” 他并非没打听过陆沅,天子尚父,把持朝纲,玩弄权术,但此等魅君之臣,多半是没有真本事的,不过是靠着一张嘴魅惑君主。 他哪里晓得,别人的传闻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而陆沅只会比传言中的更狠。 “写呀。” 陆沅笑着道。 齐王咬牙,硬着头皮把降书写了。 “证据何时给本王?”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一手交黄金,一手给证据。” 齐王气急败坏地走掉了! 不多时,又气鼓鼓地折了回来:“之前使团带去的十万两……”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 齐王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他这辈子的哑巴亏全在陆沅手里吃完了! 北凉的三万将士撤出了山谷,张飞虎请示了陆沅之后,也将朝堂的三万大军撤回了玉门关内。 朝廷的虎师都懵了,他们昨儿半夜赶到的,天不亮便接到发兵山谷的命令,本以为是要和北凉军决一死战,结果就这? 虎师的刘将军问道:“张将军,冒昧问一句……” 张飞虎摆摆手:“不必问了,打赢了。” 刘将军一脸懵:不是,打了吗? 孟芊芊从营帐里出来。 张飞虎冲她吆喝了一嗓子:“小九,走不走?” 孟芊芊道:“走的。” 刘将军好奇地问道:“她是谁呀?” 张飞虎揽住他肩膀,像个显摆自家娃娃的老爹:“来来来,我和你细说……” 大部队离开了,充斥着肃杀之气的山谷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营帐内只剩静静品茗的陆沅,以及守在他身侧的郁子川。 忽然,郁子川神色一动,警惕地看向门帘。 门帘被掀开,一个牧民打扮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陆沅笑道:“璃王,请坐。” 此男子正是齐王的弟弟,二十七岁的北凉四皇子。 相较于粗犷的齐王,璃王的气质斯文许多,容貌也更俊美,听闻他母妃是中原美人,想必也有此缘故。 不过,也正因他血统不纯,北凉皇帝并不十分器重他。 璃王坐在了齐王坐过的椅子上,正对着陆沅:“陆大都督好本事,三言两语便将我那三哥拿捏了。” 陆沅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多亏了璃王把他陷害荣恩王的证据给本督。” 璃王神色复杂地说道:“本王欠了寅虎一个人情,没想到,他把这份人情送给了你。” 寅虎生前把璃王给寅虎的信物赠予了陆沅,让陆沅联络暗中潜伏在边关的璃王,说璃王能派上用场。 璃王又道:“本王很好奇,你答应了寅虎什么?本王了解寅虎,他绝不做亏本的买卖。” 陆沅笑了笑:“这就不劳璃王操心了,倒是七皇子那边,璃王可一定得保证你父皇把人送来,只有让他尝到了切肤之痛,他才能更痛恨齐王这个不中用的儿子。” 璃王道:“本王自会促成此事,不劳大都督费心。” 陆沅道:“如此甚好。” 璃王正色道:“本王与你五年之约,五年内绝不进犯大周国土、不伤大周百姓、不杀大周商旅,但五年之期一满,本王定会挥师南下,吞并大周!” 陆沅笑而不语。 璃王看了陆沅一眼:“本王求贤若渴,大都督若愿另择明主,本王随时恭候。” 陆沅端茶送客:“璃王,慢走。” …… 大军回到了丰县,仍是驻扎在之前的旧址。 村子里的乡亲见他们回来了,一个个激动得不行,蒸了米面馍馍,杀鸡宰羊给将士们送去,女眷们则自发地给将士们缝补破衣。 那个一岁半的小娃娃又跟着他爹娘过来了。 他爹都在忙,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孟芊芊的营帐,两手往门帘上一扑,摔在了地上。 孟芊芊走出营帐,把小家伙扶了起来。 小家伙奶唧唧:“娘。” 孟芊芊叹气,我可是戴面具了,这也能认出我是女的? 小家伙见了女人就喊娘,见了男人就喊爹。 好巧不巧,陆凌霄此处经过,见到小家伙:“你在这儿呢?你娘在找你。” 小家伙仰头看向陆凌霄。 孟芊芊可担心小家伙会在喊了自己娘后,又喊陆凌霄一声爹,那样她真的会膈应。 好在小家伙没喊,只是巴巴儿地看着他。 陆凌霄伸手去抱他,被他推开了,他要孟芊芊。 “他娘在哪儿?” 孟芊芊问。 “那边。” 陆凌霄指了指。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去找他娘。 陆凌霄总觉得她不待见自己,转念一想,陆沅的人不待见自己也不稀奇。 陆凌霄负责把乡亲们送来的东西送回村子去。 东西太多,他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能先送去村长家。 他刚进村长家,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村长家孩子多,总是鸡飞狗跳的,今日也太安静了。 “村长?” 他叫了一声,村长家毫无反应。 以往听到将士们的声音,村子家的孩子会争先恐后地跑过来。 陆凌霄赶紧放下了肩上的麻袋,警惕地推开虚掩的堂屋门。 “别动!不然我杀了他们!” 是叛军里的漏网之鱼,他挟持了村长一家,几个大的孩子全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棉花,最小的那个被他箍在怀中,用尖刀抵住喉咙。 村长夫妇跪在地上。 陆凌霄冷静下来:“你放了孩子,有话好说。” 叛军疯怔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是来抓我的……都得死!都得死!” 陆凌霄道:“我不是来抓你的,你放了孩子,我今日没见过你。” 叛军挥舞着刀子:“我不信!你,你死在我面前我就信!不然我杀了他!” “啊——” 村长夫人叫出声。 叛军的刀子割向了孩子的喉咙。 陆凌霄二话不说抽出匕首,狠狠一刀扎进自己胸膛! 叛军一愣。 就是现在! 陆凌霄一步上前,一手抓住叛军的匕首,另一手抢过了他怀里的孩子! 叛军怒了,随手抄起一条长登,朝另外两个孩子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陆凌霄飞身一扑,用身体挡住长凳。 长凳砸中了他的脊背与脑袋,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叛军又抽出了另一把刀,对着陆凌霄一刀砍去! 啊的一声惨叫,叛军被一枚银针射飞了,他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 孟芊芊闪身而入,将短刀一脚踢开! 叛军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没事了。”孟芊芊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对村长夫妇说。 村长夫妇练练道谢,村长去给孩子解绑。 村长担忧不已到来到陆凌霄面前:“这位军爷,你没事?” 陆凌霄把怀中的孩子递给他:“小伤,我心里有数的。” 他的胸口还插着自己的匕首,为了迷惑对方,他是真下了狠手,只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将军,他懂得避开要害。 随即,他看向了孟芊芊,神色复杂地说道,“方才的事,多谢了。” 孟芊芊没理他,抱着小家伙去找他爷奶。 不曾想就在此时,小家伙忽然摘掉了她的面具。 孟芊芊:“……!!” 她赶紧背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可惜晚了,陆凌霄已经看见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刀,不可置信地追了上来:“是你?” 孟芊芊闭了闭眼。 陆凌霄忍住胸口的剧痛,绕到她的面前,盯着她这张多日不见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孟小九……怎么会是孟芊芊? “你……那个……我……不是……” 陆凌霄太震惊了,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走开!” 孟芊芊不耐地说道。 “九开。”小家伙学舌道。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走了。 陆凌霄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她怎么会是孟小九?” “她为何来到边关?为何做了陆沅的侍卫?” “她还上阵杀敌……她明明连只蚂蚁都捏不死……” 要说婉儿上阵杀敌他信,毕竟婉儿是申猴的女儿,父兄皆是边关英烈,可她只是一朵娇养在宅子里,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陆凌霄越想越迷。 等找军医处理完伤势,他立即去了孟芊芊的营帐。 “谁许你进来了?” 孟芊芊冷声问。 陆凌霄来到她面前,严肃地质问道:“孟芊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淡淡说道:“怎么一回事,也不干你的事。” 陆凌霄皱眉道:“你不远千里来边关找我,难不成是后悔了?你又想耍什么手段?是想让我对你回心转意吗?” 第七十八章 小寅虎,大惊喜 孟芊芊被他脸大的程度惊到了。 他是不是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大实话,周围全是对着他溜须拍马的,所以养成了一颗盲目自信的脑子? 陆凌霄直勾勾地盯着她:“为何不说话?被我言中了?” 孟芊芊冷声道:“陆凌霄,你人过来了,脑子留在京城了?以为谁都和你的祖母、你的婉儿一样,把你当个举世无双的香饽饽?你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我只后悔当初年幼、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听从家族的安排嫁给你,若是回到五年前,我便是当街捉婿,也绝不嫁进你们陆家!” 陆凌霄脸色一沉:“你——” “有一点你倒是猜对了,我的确是来边关找你的,却不是为了挽回你,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孟芊芊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了烟花信号与令牌,“你可知这是一块什么令牌?” 陆凌霄眉头一皱:“自然知道,这是婉儿给我的营救令,当我身处险境时,只需放出烟花信号,百里之内的黑甲卫皆会赶来助我!” 孟芊芊冷笑:“助你?怕不是杀你才对!” 陆凌霄沉声道:“你说什么?” 孟芊芊道:“它有个名字,叫百里诛杀令,你只要敢放出信号,你与你身边的同伴会被当做百里之内的黑甲卫杀得一个不留!若不是担心无辜之人被你连累,我才不来边关找你!” 陆凌霄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胡说!它怎么可能是诛杀令?它明明就是营救令!婉儿不会害我!” 孟芊芊道:“那你就去问问她,身为申猴的女儿,为何连百里诛杀令都不认得?” 陆凌霄握拳道:“婉儿是申猴的女儿,你与黑甲卫毫无关系,难不成你懂的比她还多?” “随你怎么想。” 该说了说完了,他信或不信,皆不与她相干了。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掀了门帘出去。 刚到门口,看见了揣着暖手捂、穿着紫色斗篷、一脸优哉游哉的陆沅。 他身后跟着郁子川与清霜。 二人的眸子瞪得比铜铃大,一看就是又吃了不少瓜。 “见过大都督,我去喂马。” 孟芊芊敷衍地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沅挑眉。 陆凌霄追了出来,见到陆沅三人,他就是一惊。 随即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大都督,是你告诉她,那块令牌是诛杀令的?” 陆沅唇角一勾:“是又怎样?” 陆凌霄捏紧了手指:“大都督真是用心良苦!” “小九!” 不远处传来了张飞虎的吆喝声,“过来喝酒!” 陆凌霄神色一冷。 一个女人,与一群大老爷们儿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陆沅看了眼清霜与郁子川,风轻云淡地说道:“走了。” “行了行了,别喂马了,过来喝酒!” 张飞虎拽着孟芊芊的绣春刀,把人带到篝火旁坐下,踹了副将一脚,“去去去!给小九挪个地儿!” 对面的周威将军笑道:“小九,坐我这儿!” 张飞虎瞪他:“你谁呀?凭你也有资格和小九坐呢?韩辞!你往边上挤挤!” 韩辞没说话,默默地挪了挪。 他寡言少语,只懂闷头打仗,大家习惯了。 张飞虎指着韩辞身旁的空位,对孟芊芊道:“坐!” 孟芊芊坐下了。 在军营里,大家都是上阵杀敌的战友,没京城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 张飞虎刚好挨着孟芊芊坐下,余光瞥见了闲庭信步而来的陆沅,忙张嘴叫了声:“大都督!” 陆沅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张飞虎笑道:“弟兄们想给小九庆功,大都督要不要也坐下喝一坛?” 清霜、郁子川:敢拉大都督喝酒,你是真虎啊。 陆沅面无表情地坐下。 清霜与郁子川像见了鬼。 来边关后,他们时常觉得自己不认识大都督。 陆沅没坐在孟芊芊身侧,而是坐在了对面。 在座的若换成朝廷的文臣,早已全场鸦雀无声。 然而这群武将见大都督肯赏脸,一个个比娶了媳妇儿还激动! “大都督,我老周敬你一坛!” “末将敬大都督!” “韩辞,你愣着作甚?给大都督敬酒啊!” 张飞虎隔着孟芊芊,抽了韩辞的后脑勺一耳光。 被抽懵的韩辞:“……” 陆沅道:“不是要给孟小九庆功么?” 张飞虎一拍脑袋:“哎哟,见大都督太激动了,差点儿忘了!” 他转头递给孟芊芊一坛酒,“小九,你闷不吭声的,做了大事啊!苟富贵勿相忘!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我老张!” 孟芊芊被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大事?” “寅虎啊!” 张飞虎见孟芊芊仍是一副懵懵呆呆的样子,转头问陆沅道,“大都督,你没告诉小九吗?” …… 一望无际的山脉,一个玄衣白发男子,端着罗盘登上了山顶。 “应该就在这儿了。” 他转了个身,微微一笑,“这不,找着了!” 他收了风水罗盘,来到一座无字碑前,取下腰间的葫芦,倒了一半在坟前。 “寅虎啊寅虎,没想到你我再见,已是天人永隔。这地方选的不错,风水极佳。” 他往南眺望,“哦,还能看见被烧光的楚家。” “我去找申猴,申猴死了,我来找你,你又死了。” 他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瞳孔巨震,“难道说……你们宁可死也不见我?!” 半晌。 他收起受伤与震惊的表情,叹息一声,“唉,走了。” 刚走没两步,他又折了回来,“不对,我们十二人里,属你最老奸巨猾,你会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好,让我最后破一次你的局。” 他拿出了风水罗盘,顺着指针变换的方向,寻到了一处山洞。 这里正是寅虎与孟芊芊最后见面的地方。 在寅虎靠过的石壁上,他用烛火烧出了一行小字。 “原来,你留了个小寅虎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就让我去会会这只小寅虎,看她够不够资格成为真正的十二卫。先说好,她若是没资格,我可是会杀人夺令的!” “哦,听说申猴的女儿也在京城,顺道去瞧瞧。” 第七十九章 回京,宝姝见芊芊 军营。 陆凌霄远远地看见孟芊芊与一群骁勇善战的将士们坐在篝火旁,不知张飞虎和她说了什么,她呆呆愣愣的模样,把将士们全逗笑了。 陆凌霄只觉这样的孟芊芊无比陌生,他似是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她在孟家是怎样长大的?一身武功又是在哪儿学来的?她为何瞒着不告诉自己? “陆将军。”一个年轻的士兵抱着两坛酒路过,冲他弯身行了一礼,“您要过去一起喝酒吗?” 陆凌霄望着孟芊芊:“我……” 士兵看着他头上缠着的纱布,忙道:“哦,您受着伤,那还是算了,您回营帐仔细养伤!” 陆凌霄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另一边,孟芊芊双手捧住张飞虎递过来的酒坛子,仰头猛灌一口。 而后,她眉头一皱,严肃地问道:“怎么是米酒?” 张飞虎:“咋滴,你还想喝烈酒?小了唧的,学大人喝酒?过几年!” 孟芊芊幽怨地撇过脸。 忽然,她凑近坐在了她与韩辞之间的清霜,眨眨眼道:“清霜,把你的给我喝一口。” 清霜咕噜咕噜几大口闷完:“没了。” 孟芊芊:“……” 张飞虎伸出大拇指:“呀!清霜大人,好酒量!” 二人开始拼酒。 一群将士与清霜拼酒。 清霜独孤求败。 陆沅与孟芊芊起身回各自的营帐。 作为陆沅的侍卫,她和清霜的营帐就在陆沅隔壁,因此二人也算同路。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接下来没仗可打,放你几天假,三日后回京。” 孟芊芊认真想了想:“你要是出了事,会扣我息钱吗?” 陆沅嘴角一抽:“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本督好?” 京城。 文武百官又开始了一日的早朝。 少年天子端坐在金銮殿上,静静聆听着大臣们的奏本。 自从陆沅离开朝廷,距今已有两月,边关除了刚开始发回来几封信函,说朝廷骑兵已抵达边关,之后一个多月里,再无音讯。 若不是带兵的是陆沅,大家伙怕是要怀疑边关是不是早已沦陷。 但陆沅的话,他是在无视天子,不屑向天子汇报战况。 朝堂上每日弹劾陆沅的折子,多如牛毛,十个人里,九个是要请求罢免陆沅的。 少年天子又听完一位老臣唾沫横飞地骂完陆沅,垂眸不语。 “陛下!下旨!” “是啊,陛下,陆沅目无君主,刚愎自用,如今更是隐瞒军情,延误朝廷的救援时机,哪日北凉人打到京城来了,我们连个准备都没有!” “依微臣所见,陆沅十有八九是吃了败仗,隐瞒不报,终酿大祸!” 一名武将捧着笏板上前:“陛下!臣愿请命,驰援边关!” 朝堂上一片响应。 陆行舟默不作声地听着,也觉得陆沅八成是吃了败仗的,儿子手中有黑甲卫的救援令,应当能力挽狂澜。 儿子这回应当能立下不少大功。 少年天子面对朝堂上一面倒的对陆沅的声讨,犹豫了许久,很是为难地说道:“诸位爱卿,当真要朕处置了尚父吗?” “陛下!江山为重!不能为奸臣所祸啊!” “陛下!” “陛下今日若不罢了陆沅的官,老臣……老臣就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报——” 一名禁卫军脚步匆匆地来到金銮殿。 少年天子站起身,激动地问道:“可是边关来消息了?战事如何?” 禁卫军拱手:“回陛下,使团的案子破了,北凉退兵了!” “这、这就退兵了?” 说话的是适才请命北征的武将,姓姚。 禁卫军点头:“不仅退兵,大都督还额外追加了十万两黄金的赔偿,以及,让北凉七皇子入京为质!” 听到这里,满朝文武傻了眼,一个个喊着要罢免的官员也忽然说不出话了。 姚将军忙问道:“我军伤亡如何?十万大军还剩多少将士?” 禁卫军道:“十二万。” 姚将军虎躯一震! 人家是越打越少,搁陆沅这儿越打越多了? 姚将军不信:“是不是你听错了?” 禁卫军双手呈上军报:“情报在此,请陛下过目。” 太监将军报拿给了少年天子。 军报上确实写明了大军人数,十二万余,其中有两万多的新兵,这意味着本次战役,不仅伤亡降到了最低,更及时吸纳了不少新鲜的血液。 自楚大元帅去世后,边关再没有过这种盛况。 但军报上只简单写了胜仗的情况,具体的军功没作详述,具体的等大都督回朝,当众宣读。 姚将军清了清嗓子,说道:“宋老将军曾是楚王部下,后又追随楚大元帅四处征伐,屡立奇功,此次出征,他身为总将,冲锋陷阵、出谋划策不在话下!” 众人连连点头。 没错,一定是宋老将军用兵如神,陆沅就是个跟在后头白捡军功的! 少年天子又道:“寅虎呢?” 禁卫军道:“寅虎被陆将军救回了军营,只可惜,伤势太严重,去世了。不过,听说他临终前将寅虎令传给了另一个。” 姚将军脱口而出:“谁呀?” 禁卫军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鸿胪寺卿说道:“还用问吗?当然是陆将军了!陆将军有申猴卫这层关系,又是寅虎的救命恩人,寅虎不将衣钵传给他,说得过去吗?” 众人纷纷点头,有道理啊! 陆凌霄年少有为,又与十二卫缘分匪浅,除了他,谁有资格做二代寅虎? 少年天子的面上也露出喜色,望向陆行舟道:“陆爱卿,等陆将军回朝,朕定亲自为他接风。” 陆行舟撩开裙摆,捧着笏板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出了金銮殿,陆行舟很快被官员们围住。 一名年轻官员道:“陆大人,恭喜啊,令郎先是立了大功,如今又成为新任寅虎卫,如此年轻有为,堪当吾辈楷模啊!” “他日申猴的千金诞下麟儿,想必也能继承申猴衣钵,陆家可就有了两大黑甲卫首领了!” “恭喜啊陆大人!” “哪里哪里?一切还是等犬子回来才知道。” 陆行舟连连拱手,嘴上自谦不已,心里却十分笃定,这个寅虎卫非儿子莫属。 虽没能杀了陆沅,可若能成为寅虎卫,其功劳只大不小! 消息传得很快,等陆行舟回到陆家时,老夫人早已从旁人口中听说了。 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把陆行舟叫到了自己院子:“霄哥儿当真当上了寅虎卫?” 有新的寅虎卫,就意味着上一任寅虎去世,可老夫人丝毫不关心死了谁,她只在乎孙儿的前程。 陆行舟难掩笑意:“应当八九不离十。” 老夫人双手合十:“哎呀,菩萨保佑!” 吴嬷嬷笑道:“出征前,林姑娘就说了,此行大少爷必定平安归来,还能立下大功!” 老夫人点头:“没错,这回啊,多亏了婉儿,她把自己亲爹留给她保命的东西送给了霄哥儿,助了霄哥儿一臂之力。她比那个姓孟的丧门星强多了,那丫头只会给霄哥儿蒙羞,不像婉儿,能助霄哥儿立大功!等霄哥儿回来呀,我风风光光的,给他俩把亲事办了!” 那个丧门星敢当众休夫,看陆家这回怎么打烂她的脸! 万花楼。 燕娘子面如死灰地坐在落了三层灰的的大堂。 “楼主。” 丫鬟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燕娘子单手托腮,毫无灵魂地问道:“今天拆家拆到哪儿了?花魁的屋子?” “花魁的三天前就拆了。” “流萤的?” “十天前拆了,五天前刚修好,昨天又拆了。” “凤仙的?” 丫鬟不吭声了,弱弱地看着燕娘子。 燕娘子快哭了,全都是她娇养出来的姑娘啊,被那小煞星拆家拆到快要去住猪圈了! 丫鬟讪讪一笑:“楼主,其实她今天没拆家。” 话音刚落,楼上一个花瓶砸下来,砸中了万花楼的招牌,被砸了十七八次的招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嘭的一声掉落了。 燕娘子颤抖着手捂住眼,咬牙切齿地说道:“陆、沅!你再不回来……老娘……拆了你的都督府!” 丫鬟欲言又止。 燕娘子暴躁得不行了:“说!” 丫鬟身子一抖,楼主好疯啊! 燕娘子:带娃哪儿有不疯的! 丫鬟道:“大、大都督班师回朝了。” 燕娘子眼底光彩重聚:“回来了?到哪儿了?” 丫鬟道:“好像快到京城了,我方才碰见岑管事了,听他说的。” 燕娘子激动哭了,二话不说冲上来,嘭的推开房门:“小崽子!你爹回来了!” 正在拆家的宝姝小脑袋一甩! 似是在说,哼,不稀罕! 她抓了一盒价值白金的胭脂,一坨一坨往外挖。 丫鬟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听岑管事说,被楼主救过的那位孟姑娘也去了边关,会和大都督一起回来。” 宝姝一把扔了手里的胭脂,手脚并用,咻咻咻地往外爬! 刚爬到一半,被燕娘子提溜了起来。 “姑娘们!出城迎客!” 春寒料峭,路边积雪融化的草地里,抽出了嫩芽。 孟芊芊换回了女子衣衫,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城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官员与百姓,他们都是来迎接陆沅与诸位将士的。 海棠院的人不知她回来,应该没有来接她的。 她摸了摸手里的寅虎令,安静得宛若一缕清风。 忽然,一道呜哇呜哇的小奶音急急传来。 她急急掀开帘子。 宝姝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辆马车接一辆马车地找。 “呜哇?” 小家伙迟迟找不到,急得快哭了。 孟芊芊心口一涩,身形一纵,来到了宝姝面前。 宝姝抬起小脑袋,坐在地上,巴巴儿地望着孟芊芊。 然后,她的小委屈再也压不住了,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孟芊芊将嗷嗷大哭的宝姝抱进怀里,贴贴她小脑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第八十章 打脸来得太快 南城门里里外外被百姓们以及前来迎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侍卫们不得不以身为栏,挡住潮汐的人群。 半夏与檀儿也挤在人群之中。 檀儿突然双耳一动,用力朝外挤去。 半夏伸手去拉,没拉住:“檀儿!你去哪儿?” 檀儿对她挥了挥手:“额听见宝猪猪滴哭声咯!一定是姐姐回来咯!” 她从侍卫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侍卫大惊:“哎!小丫头!” 檀儿出了城门,站在官道上大喊:“姐姐——宝猪猪——逆们在哪儿——” 有侍卫过来捉她,被清霜用剑柄拦住了。 侍卫会意,拱手退下。 而被孟芊芊抱上马车后仍在嚎啕大哭的宝姝,听到这如同催魂一般的叫唤,小身子一抖,立马不哭了,把孟芊芊给她从边关带回来的小酥糖,库库塞进小兜儿! 檀儿唰的掀开帘子:“姐姐!” 张飞虎一个激灵:“你干哈?叫谁姐呢?” 檀儿皱了皱眉:“找错咧。” “宝猪猪——” “姐姐——” 她也开始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找。 终于,让她找到了! 孟芊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檀儿。” “姐姐!” 檀儿嘻嘻一笑,跳上了马车。 宝姝的小脑袋埋在孟芊芊怀中,只留给檀儿一个圆溜溜的小屁股。 檀儿唰的将她举了起来:“逆是小鸵鸟么?以为这样,额就看不见逆啦?” 宝姝小脑袋一甩,两眼望天! 檀儿留意到了她紧紧摁在兜兜上的小胖手:“咦,逆藏了啥?” 宝姝超凶的:“呜哇!” 檀儿抱着她坐下:“额不稀罕!额一定也有!是不是,姐姐?” 她笑嘻嘻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指向桌上的一大盒枣仁糕。 檀儿冲宝姝吐了吐舌头:“略!” 宝姝严肃着小脸,爬回孟芊芊腿上,霸占了孟芊芊的怀抱! 檀儿晃悠着小腿儿问道:“姐姐,你咋过去了那么久?再不回来,额都要去边关找你咯!” 孟芊芊笑了笑:“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檀儿歪头道:“岑管事说滴,半夏也来咯,在城门里头!” 孟芊芊挑开帘子,半夏一眼见到了她,激动得无以复加:“小姐!我在这儿!” 清霜挤进人群,将半夏带了出来。 “多谢清霜姑娘!” 半夏道了谢,快步走向马车,檀儿把她拉了上来。 “小姐!” 半夏见到孟芊芊,眼眶一下子红了。 自打五年多前跟着小姐嫁进陆家,头一回与小姐分别这么久,“小姐你……” 她本想说小姐瘦了,仔细一瞅似乎并没有。 孟芊芊刚嫁进陆家时是个嘴馋的小胖丫头,后来慢慢长大,人却越来越消瘦。 去了趟边关,锤炼了体魄,倒比原先有力量了些,人也更精神了。 孟芊芊笑道:“半夏,越来越漂亮了。” 正想大哭一场的半夏,忽然哭不出来了。 半夏有些害羞,转头看向宝姝,哽咽道:“宝姝小姐也长大了不少呢。” 宝姝神气地翘了翘小脚脚。 孟芊芊道:“和我说说,你们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半夏抹了眼泪,把此时能想到的事无巨细与孟芊芊说了。 那日孟芊芊走得急,只拜托岑管事给李嬷嬷等人带个口信,说她有事出门几日。 现在想想,当时的交代还是太潦草了些。 幸亏岑管事心细如发,连夜找到李嬷嬷,和李嬷嬷说宝姝小姐哭得凶,孟姑娘与宝姝小姐投缘,大都督派人把她接去照料宝姝小姐了。 李嬷嬷虽然担心,可人都接走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李嬷嬷在心里把强人所难的大都督骂了几百遍,第二日便带着所有人搬出了海棠院。 半夏道:“原本该等小姐回来再搬的,可又担心陆家发现小姐终日不归家,四处败坏小姐名声。” 别说,这种事陆家真干得出来。 孟芊芊赞许道:“你们做得很好。” 当时她完全忘了搬家这一茬,朝廷给的期限是一个月,但其实一个月内,她是赶不回来的。 半夏接着道:“搬家的时候,岑管事帮了不少忙。” 陆老夫人对她们百般刁难,马车一辆都不许她们用,在外雇来的马车不许进府,也不让别的下人搭把手,就让她们自己搬,从海棠院一件件搬到大门外去。 是岑管事叫了官差,又派了衙门的马车过来,陆老夫人这才没再折腾。 半夏道:“小姐回京的消息,也是岑管事去风水胡同通知的我们。” 檀儿一双小拳头托腮,表情无比夸张:“岑管事好可怜哟,每天被李嬷嬷骂一遍,说‘你家主子不做人,拐走我家小姐!给他当差,你也不是啥子好东西!’” 孟芊芊讪讪:“那、那确实有点儿可怜。” 却说老夫人在得知三军将士凯旋回京的消息后,立即派了小厮去城门口等陆凌霄。 哪知小厮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着自家大少爷。 他回来向老夫人复了命,林婉儿也在。 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逐渐显怀。 老夫人很看重她这一胎,本想让她在院子里等,是她自己执意要过来。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还不回?难道让什么事耽搁在半路了?” 陆凌霄的确是被事情绊住了,起因是陆凌霄在丰县受了伤,未免他骑马辛苦,张飞虎允了他坐马车。 行至半路时,碰上一对去前方城镇投亲的爷孙。 陆凌霄心软,把马车让给了他们,自己出去骑马。 恰巧那日下了一场大雨,陆凌霄伤势未愈,淋了一个时辰的雨后,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大军可不会因为他一人耽搁行程,张飞虎把他留在驿站,给他找了个大夫,就走了。 陆凌霄一觉醒来,发现一个姑娘正在照料自己,他吓了一跳,随后认出对方是那对爷孙里的“孙子”。 姑娘在他床前扑通跪下:“那个人不是我爷爷,是人牙子,我爹把我二两银子卖给了他,他又要将我转手卖去青楼!请大人救我!” 陆凌霄由于在驿站耽搁了一宿,紧赶慢赶仍是比骑兵晚了好几个时辰。 他入了夜才回到陆家。 老夫人、陆母、林婉儿全在,就连二房也悉数到场,唯独陆行舟被工部叫去了没回。 陆凌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林婉儿眸光一亮,欣喜若狂。 “陆大哥,这就是你家吗?” 一个清秀水灵的小丫头,跟在陆凌霄身后走了进来。 林婉儿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第八十一章 芊芊受过的委屈,该她来受了 孟芊芊对陆凌霄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心。 她抱着宝姝,与檀儿、半夏一道回到了风水胡同。 她第一次过来时,宅子破破烂烂的,短短两个月,朱门重刷了红漆,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东面种了两棵海棠树,西面抱了一窝绿竹,挖了一个蜿蜒的小池,红色的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游来游去。 中间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的小草焕发着盎然生机。 此外,墙边也摆了好些雅致清幽的盆栽。 檀儿来到海棠院下:“姐姐!树是额栽滴!喜欢不?” 孟芊芊点头:“喜欢。” 宝姝从孟芊芊怀里探出小半截身子,一会儿想去摘花,一会儿想去抓池子里的锦鲤,忙得不行。 万嬷嬷正在夯土,前阵子化雪,土壤松动,不知哪儿的狗子把墙角的刨了个坑儿,她寻思着给填上。 “万嬷嬷。” 孟芊芊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嗯。”万嬷嬷应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这也不行啊,边上的大铁锹递我。” 孟芊芊把宝姝给了半夏,去墙边拿了铁锹给她。 万嬷嬷接过铁锹,反过来对着夯土哐哐一通砸。 “你也试试,你拿那把小的。” “好。” 孟芊芊抓起小点儿的铁锹,与万嬷嬷一块儿夯起了土来。 万嬷嬷惊讶:“哎哟,你这手劲儿怪好咧,比我夯得实,你夯过呀!” 说着,她抬起头,定睛一瞧,“哎妈呀!” 半夏与檀儿笑得不行。 孟芊芊也有些忍俊不禁。 宝姝见孟芊芊笑,也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是不是小姐回来了?” 李嬷嬷一脸激动地从屋里出来。 自打岑管事告诉她,孟芊芊去了边关照料宝姝,她每次听到婴孩的声音,都会以为是孟芊芊回来了。 有时在外采买,听到哭声,她也得上前瞧一瞧。 她也不知失望了多少次,万幸的是这一回孟芊芊是当真回来了。 李嬷嬷未出声,先红了眼眶,拉着孟芊芊上上下下地瞧。 孟芊芊轻声道:“李嬷嬷,我很好。” 李嬷嬷背过身抹了泪,才又转过来,看了看宝姝道:“宝姝小姐怎么瘦了?” 天天拆家能不瘦吗?其实个子是有长一点的,长得不多。 檀儿道:“一定是边关太苦咯!”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李嬷嬷又心疼了,忍不住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很快,厨娘与胡婆子也出来了,如今该叫胡嬷嬷了,升了职,涨了月钱。 孟芊芊回来,大家比过年还高兴。 李嬷嬷将孟芊芊带进了屋:“小姐,你除夕是怎么过的?” 孟芊芊一愣。 她忙着赶路,根本没记日子,到了风沙镇,就开始打仗了,完全没去想除夕这回事。 现在往回推算一下日子,在山上遇到陆沅的那一晚,正是除夕。 她给陆沅烤的雪水和饼子,是陆沅的年夜饭。 “在军营过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 万嬷嬷和厨娘忙去烧洗澡水,孟芊芊要洗,宝姝也得洗。 小家伙在城门外爬了一路,浑身脏兮兮的。 陆沅并不太拘着她,这不能碰,那不能爬的,反正只要她不把自己玩儿死,都随她折腾。 大不了就是脏了,洗洗还能要。 宝姝洗完澡,坐在孟芊芊怀里喝奶。 孟芊芊从边关给她带了个牧民做的小奶壶,用是水囊改造的,壶口的木塞中间插了芦筒,可以吸溜着喝。 檀儿弯腰看着她,指了指她的小奶壶:“宝猪猪,姐姐帮你喝一口嘛!这多,你喝不完的!” 宝姝嘴里不停吸溜着,果断抓着小奶壶背过身去! 孟芊芊笑了。 “哼!锅里还有!额自己去喝!” 檀儿蹬蹬蹬地去了厨房。 宝姝如临大敌,当即把小奶壶给了孟芊芊,从孟芊芊腿下滑下来,呲溜呲溜爬去了小厨房。 李嬷嬷和孟芊芊说起了嫁妆的事。 她把嫁妆清单交给了官府,官府出面索要,老夫人这几年连吃带拿藏进自个儿腰包的,全给吐出来了。 二房也吐出了不少,听闻还找娘家借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仍是有一部分没还上。 孟芊芊点头:“当年给陆家还债的银子是另算的,祖父与我交代过,陆老爷子救过他一命,那些钱就当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至于陆家这几年花掉的嫁妆,能追回这么多已经超出我预期了。剩下的,我自有打算。” 陆家。 与孟芊芊这边的其乐融融不同,从小丫头现身喊陆大哥的那一刻起,陆家人就一整个尴尬住了。 “怎么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啊?” 陆玲珑嘀咕。 二夫人掐了女儿一把,让她赶紧闭嘴。 陆玲珑不高兴,小声道:“还不让说了?大半夜把我们从被窝里叫起来,就是为了看大哥又带回一个小妾啊?” 二夫人捂住了她的嘴。 “祖母,母亲,二叔,二婶,我回来了。” 陆凌霄给家中长辈见了礼,又与陆玲珑打了招呼,“小妹。” 最后来到林婉儿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婉儿。” 林婉儿看向他身后的小丫头,欲言又止。 陆玲珑开了口,指着小丫头问道:“大哥,她是谁呀?” 不等陆凌霄介绍,小丫头自己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叫小蝶,是陆大哥救了我,我以后就是陆大哥的人了!” 陆玲珑讥讽道:“救你还救出麻烦了,又添一口人吃饭!” 小蝶委屈地看向陆凌霄:“陆大哥。” 陆凌霄对老夫人与陆母道:“祖母,母亲,小蝶身世可怜,无处可去,就留在府上做个丫鬟。” 老夫人没意见。 陆母对陆凌霄道:“既如此,便安排在你的院子。” 林婉儿脸色一变,吃惊地看向陆母。 陆母淡淡说道:“当初凌霄带你回来,家里也没说什么,如今不过是多个丫鬟。” 林婉儿捏紧了手指。 老夫人让陆凌霄坐她身边,问起了立功的事。 陆母先走了。 儿子平安就好,立不立功她不在乎。 林婉儿看着老夫人眼里只有自己孙子,完全忘了自己这个未来的孙媳,不仅陆老夫人,就连二房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全都在陆凌霄身上。 而那个叫小蝶的女人,因一路上听了不少战况,也能插上几句。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厅,毕竟当初自己刚到陆家时,孟芊芊就是这么做的。 可她忽然有些胸闷。 她出了花厅,追上陆母。 陆母知道她想说什么:“一个丫鬟你就受不了了,凌霄带你回来时,芊芊可比你委屈多了。” 说罢,陆母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厅内,老夫人压根儿没留意到林婉儿出去了,她一门心思扑在孙儿身上:“霄哥儿,听说你在边关立了大功了?救了那个什么……” “寅虎。”陆二爷说。 “对对对!”老夫人忙道。 陆凌霄正色道:“没有的事,寅虎不是我救的。” 寅虎是自己从北凉军营逃出来的,后面遇上了追兵,可追兵是被孟芊芊拦截的,他至多是把寅虎带回了军营。 该是他的功劳,他不会不要,可不是他的,他也不会硬往自己身上套。 “啊?” 老夫人一愣,“可外头都这么说的呀!” 陆凌霄解释道:“我只是半路把寅虎带回了军营,算不上救。” 老夫人讷讷道:“带、带路啊,只带个路就收了你做了他的传人,这不还是我孙儿有本事?” 说到后面,老夫人与有荣焉地笑了起来。 陆凌霄眉头一皱:“寅虎没收我做传人啊,祖母是打哪儿听来的?” 老夫人大惊:“不是说那什么虎收了传人吗?” 陆凌霄垂下眸子,神色复杂地说道:“寅虎是收了传人,不过,不是我。” 陆凌霄花容失色:“大哥!咱们家礼都收了,你不是新的寅虎卫,这可怎么收场啊?” 陆凌霄完全不知家里人如此荒唐,他人都没回来,家里居然就收上礼了? 他本就因孟芊芊的事心烦意乱,恨不能这辈子都不再提到她,却被自家人拿她的荣耀当成他的去收礼。 他的自尊心受到极大重创,一刻也不愿继续待下去。 “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刚到松竹院门口,便碰上了等候他多时的林婉儿。 林婉儿眼圈泛红,比划着问道:陆郎,你为何从边关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你变心了吗? 陆凌霄对小蝶没有半分心思,可他刚受了挫,眼下又被心上人质疑,各种负面情绪交织,他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着了。 “我刚回来,你不问我可有在战场受伤,却只在意我对你是否变了心,我为你连结发妻子都辜负了,到头来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林婉儿一噎,比划道:我也是太害怕失去你,我在世上只有你了,我连爹留给我的遗物都交给你了,如果你变了心,我就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个。” 陆凌霄本是不愿怀疑林婉儿的,可今夜情绪上头,他鬼使神差地质问出口,“你给我当真是黑甲卫的营救令,而不是黑甲卫的百里诛杀令吗?” 林婉儿脸色一变! 第八十二章 好事将近 她的脑海里顷刻间闪过万千思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着手语道:谁和你说它是诛杀令的?你用了吗? 陆凌霄有些烦躁地说道:“没用,被人拿走了。” 林婉儿忽然记起了孟芊芊来枫院逼问过自己的事,赶忙问道:是不是孟氏? 这声孟氏,让陆凌霄听得不大舒坦,上一次听她提起孟芊芊时,她称呼的还是大少夫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被孟芊芊休夫的耻辱,又在脑子里凌迟了他一遍。 见陆沅默认,林婉儿忙比划道:你刚出征不久,她便来找过我,对我与绿萝大打出手,逼问我给了你什么?我就告诉她了……她是不是去边关找你了?你们两个—— 林婉儿快哭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陆凌霄既心软又心烦:“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林婉儿哽咽比划:当真没有吗?那她为何去边关找你?又为何把营救令说成是诛杀令,以此挑拨我与你的关系?你是不是信了她的话,以为我要害你? “我没信……” 林婉儿:没信你一到家就来质问我? 陆凌霄:“不是你先问的?” 等等,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林婉儿继续追问:在边关那么多天,她住在哪里?是不是和你一样营帐?是不是仍和你出双入对,以将军夫人的身份自居? 越说越离谱,陆凌霄简直听不下去了:“她是陆沅的侍卫!她也不需要以我夫人的身份自居!” 单是孟小九这三个字,就足够让三军将士对她刮目相看。 林婉儿压根儿没听进去第二句,她的注意力全被“陆沅”二字吸引了。 至于侍卫,她觉得是陆凌霄嘴瓢说错了,陆凌霄想说的应该是侍女。 林婉儿错愕地打着手语道:她才离开陆郎多久,竟然就跑去投靠陆沅了?身为女子,怎可…… “林姐姐。” 一道黄鹂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林婉儿,小蝶自不远处走了过来,“我知道我不该过来打搅你们,不过,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凌霄道:“你说!” 林婉儿一愣。 小蝶道:“陆大哥,这一路上我跟着你了解了不少朝堂的事,那位个叫陆沅的想必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大都督,林姐姐口中的孟氏应该是曾经的大少夫人,不知小蝶猜的可对。” 林婉儿比划道:你看得懂手语? 小蝶道:“回京的路上,陆大哥一直有教我。我想说的是,林姐姐你出身将门,有厉害的父兄为你撑腰,后来又遇到了陆大哥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是不会明白,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在世间求生存有多难的。也许,大少夫人只是受到了大都督的胁迫。我相信,能做陆大哥的妻子,本性必是不坏的。”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陆凌霄的心里。 他与孟芊芊争吵不休,从来都只是因为孟芊芊爱耍小性子、爱与婉儿争风吃醋,以及不够体贴他这个夫君。 可这些充其量只是脾气不好,不是品行不端。 再者,比起主动投靠陆沅,被陆沅胁迫,也更容易让陆凌霄的自尊心接受。 小蝶又道:“陆大哥,林姐姐怀着身孕呢,我娘说,女人怀孕辛苦,难免胡思乱想,做男人的要体谅。” 这话,何尝不像林婉儿劝导陆凌霄的:大少夫人年纪小,你多担待些。 林婉儿的胸口堵得慌。 陆凌霄扫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意识到自己今晚确实火气太大,不该如此对她。 他叹了口气:“你先回去歇息,我明日再去看你。” 他今晚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蝶追着他进了院子:“陆大哥,你等等我!你先别睡啊,你没吃晚饭,我去给你烙两张饼,你吃了再睡!要放辣子吗?” “不放。” “好嘞!” 林婉儿听着二人的声音,只觉自己像是被当街抛弃了似的,一股深深的委屈与羞恼涌上心头。 绿萝气得不行,狠狠唾骂道:“真当谁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专勾搭男人的狐狸精!我呸!” 林婉儿神色复杂地回了枫院。 绿萝以为她是被陆凌霄和那个小狐狸精气的,劝道:“姑娘,一个野丫头罢了,咱们连大少夫人都撵出去了,还怕她?” 林婉儿没接话。 她确实很生气陆凌霄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但此时她更在意的是令牌的事。 她没把那晚的细节告诉陆凌霄,孟芊芊来找她时,似乎就笃定了她没给陆凌霄什么好东西,当她画出了令牌与烟花信号后,她更是打了她一巴掌,骂了她一句“蠢货”。 再结合今晚陆凌霄的话,应当在那时,孟芊芊便认出了那块令牌是百里诛杀令。 她为何会认识黑甲卫的令牌? 她与黑甲卫是什么关系? 不对,明明就是营救令……怎么成了诛杀令? 林婉儿咬住了手指。 风水胡同。 在檀儿手中艰难护了一天食的宝姝,吃晚饭时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能把拆家的宝姝累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额赢啦!宝猪猪,逆滴大鸡腿,归额啦!” 檀儿夹起碗里的大鸡腿,无比得意地咬了一口! 旋即,她眉头一皱:“怎么这么难吃?” 孟芊芊笑了:“宝姝吃的饭菜,都是没什么味道的。” 檀儿当即就要把鸡腿扔掉。 孟芊芊:“不许浪费。” 檀儿哭卿卿。 自己抢的鸡腿,哭着也要吃下去,呜呜呜! 夜里,清霜过来了。 “孟姑娘,我来接宝姝小姐,咦,宝姝小姐这么早就睡了。” 听燕娘子吐槽,宝姝小姐经常玩到半夜,把大家都整疯。 孟芊芊道:“兴许是玩累了。” 清霜古怪地说道:“你家好好儿的呀。” 孟芊芊一脸迷茫:“嗯?” “没什么。”清霜抱起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呼呼大睡的小家伙,“孟姑娘,我先走了。” 清霜抱着宝姝回到了都督府,看向等在门口的岑管事,不解地问道:“岑管事,孟姑娘已经搬出陆家了,为何一定要把宝姝小姐接回来?你是怕那里是凶宅?” 岑管事看了眼宝姝:“啥凶宅能有这位小主子凶?再说那也不是凶宅,是一位故人的旧居,第一个黑甲卫就是从那座宅子里走出来的。” 清霜:你们又在讲我听不懂的话了。 岑管事笑了笑:“你只管每晚接回来便是,兴许过不了多久,咱们都督府啊,就好事将近了。” 第八十三章 上门讨债 另一边,孟芊芊也打算歇息了。 都说这里是凶宅,可她躺在此处,竟然有些安心。 当李嬷嬷过来叫她吃宵夜时,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李嬷嬷心疼得给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檀儿捧着一大碗羊肉馅儿的饺子,小声问道:“姐姐不辞?那额全吃咯!” 李嬷嬷道:“吃。” 翌日,孟芊芊起了个大早。 李嬷嬷问道:“怎不多睡会儿?如今是在自个儿家,没人会说什么。” 孟芊芊道:“睡够了。” 在军营起得早,习惯了。 吃过早饭,孟芊芊带着半夏与檀儿去了陆家。 二夫人与陆玲珑正要出门,甫一碰上她,一下子愣住了。 陆玲珑没好气地问道:“你来陆家做什么?” 孟芊芊淡淡一笑:“来讨债的,你以为是做什么。” 陆玲珑狠狠噎住。 二夫人讪讪笑道:“芊芊啊,家里的债务,我们二房不大清楚,你去找大房和老夫人!” 说罢,赶紧拽着女儿坐上马车溜了。 下人去禀报了几位管事,谁也不愿出面,最后是刘管事将孟芊芊请去了花厅。 刘管事曾在陆母手底下做过事,是为数不多手头算干净的,待孟芊芊也一直客气。 “大少夫人,您稍坐片刻,小的去禀报老夫人。” 半夏纠正道:“刘管事,我家小姐已非陆家人,这声大少夫人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刘管事叹道:“在小的心里,陆家的大少夫人只有孟姑娘。” “去禀报老夫人。”孟芊芊道。 “是。” 刘管事去了。 老夫人一听讨债的上门,立马装病不见。 刘管事来催了三次。 后来,听说惊动了老太君,老太君把孟芊芊叫去了自己院子,老夫人长松一口气。 老太君见到孟芊芊高兴坏了,同时也有些小委屈:“怎么那么久才回来?你下次带上我一起!” 搬出陆家前,李嬷嬷怕老太君找不到孟芊芊会犯病,偷偷告诉她小姐外出探亲了,回来会给她带很多好看的话本子。 老太君哪知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孟芊芊笑着道:“好。” 老太君让喜鹊去把陆母叫了过来。 从前陆凌霄被养在老夫人西夏,老太君为了让陆母能多见儿子几面,就会把陆母和陆凌霄叫到自己院子。 “芊芊?” 陆母一惊。 她并不知孟芊芊出京城了,这段日子她一直很想念孟芊芊,可是又不知孟芊芊搬去了哪儿。 “夫人。” 虽不能再叫母亲了,可在孟芊芊心里,陆母与老太君都是自己这辈子的亲人。 陆母的心里一阵酸楚。 芊芊来陆家时才十二岁,夜里孤单了会想家,会偷偷地哭,哭了,她就让芊芊睡自己屋。后来,她儿子“战死”了,换成了她彻夜痛哭。 芊芊就抱来枕头,整夜整夜守着她,生怕她想不开。 如果没有这孩子,她真不知自己熬不熬得过那几年。 “我以为……我以为你……” 陆母哽咽。 孟芊芊握住了她的手,真挚地看着她。 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心已了然。 老太君严肃地说道:“我都没哭呢,你也不许哭!” 陆母破涕为笑。 陆母身子骨不好,孟芊芊给她带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煎煮的方子也一并写在了里头。 孟芊芊给老太君也带了些食补的药材,以及各地搜集到的话本子。 陆凌霄刚从松竹院过来,他是来探望曾祖母的,远远地便听见了一片欢声笑语。 他不禁有些惊诧,曾祖母的院子鲜有这般热闹的。 待他走近了一瞧,神色顿住了。 她也在? 今日天气不错,院子里开了门窗通风。 孟芊芊陪着老太君、陆母坐在舒明开阔的堂屋,三人有说有笑的,就连印象中总是郁郁寡欢的母亲,也露出了情不自禁的笑意。 陆凌霄不禁一阵恍惚。 门内的丫鬟发现了他:“大少爷,您要进来吗?” 陆凌霄想了想:“算了,我一会儿再来。” 他回到松竹院。 林婉儿坐在他房中。 他惊了下,不知怎的,从前若是见到林婉儿,他会觉得惊喜,如今,却感觉她的这种行为有些唐突。 林婉儿比划道:昨天是我不对,不该与你争执,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陆凌霄神色一松,在她身边坐下:“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林婉儿轻轻地打着手语:不论你立没立功,你都是婉儿心目中的英雄,孟姑娘那边,你暂时不用太担心,陆沅要对付的人是你,孟姑娘不会有事的。 陆凌霄眉头紧皱,没有接话。 小蝶走了进来:“陆大哥,你不是去看老太君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听说孟姐姐也在,你见到她了没?她可安好?” 林婉儿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你去见孟芊芊了? 陆凌霄皱眉:“我没有!” 林婉儿:那你为何不来看我?你昨晚明明说过,今日会来看我的! 陆凌霄道:“我正打算去的,你就来了。” 林婉儿比划道:从老太君的院子到松竹院,会路过我的院子,你为何过门不入? 陆凌霄抬起手里的锦盒:“我手里拿着东西,我想把东西放下了再去看你的!” 林婉儿生气地打着手语道:我不信!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把我带回来,后悔失去她? 陆凌霄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你别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后悔了?” 林婉儿:那你为何去见她? 陆凌霄头疼地说道:“我说了我不是去见她!我去之前,根本不知道她在!” 小蝶焦急劝道:“陆大哥,林姐姐,你们别吵了!气大伤身,林姐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腹中的孩子着想啊,而且就算陆大哥去见了孟姐姐又如何?又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多人看着呢,陆大哥与孟姐姐清清白白,又有什么可说道的?” 林婉儿一拍桌子,冷冷地比划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小蝶害怕地躲到了陆凌霄身后。 陆凌霄冷声道:“够了!” “我去洗衣裳。” 小蝶抱起陆凌霄的换洗衣物,怯生生地出去了。 林婉儿受伤地看着陆凌霄。 “我有点事,先去趟军营,今晚不回来了!” 军营其实无事,他只是不想留下与她争吵,记忆中的她温柔大度、善解人意,可他不过是去了一趟边关,她就像变了个人,疑神疑鬼、争风吃醋。 陆凌霄刚到门口,与从老太君院子过来的孟芊芊碰了个正着。 第八十四章 大都督心狠手辣 陆凌霄张了张嘴,到底是叫住了她:“孟……芊芊。” 孟芊芊顿住步子。 半夏与檀儿朝他看了过来。 檀儿叉腰:“咋过又是逆?” 半夏如今也十分不待见陆凌霄,自家小姐在陆家受了多少委屈,她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陆凌霄的心情很复杂。 她当众与他义绝,他气过、羞过、恼过、也怨过,后来在边关遇到她,他十分忐忑,她会拿此事落他颜面,可她没有。 她完全装作与他不认识的样子,没让他成为大家口中的负心汉。 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失落,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你来得正好。” 孟芊芊说道。 陆凌霄微愕地看着她:“你……是来找我的?” 孟芊芊想了想,点头:“算是,毕竟你祖母躲着我,我只有找你还钱了。” 陆凌霄的神色一僵。 孟芊芊拿了一本账册:“我的嫁妆,花在海棠院的和老太君院子的,没算进去,其余的你们陆家还欠我一万六千两,借条你重新写一份。” 陆凌霄握紧了拳头:“你果然……” 孟芊芊淡淡一笑:“我们还是夫妻时,就只谈银子,你不会以为我们如今义绝了,我反而与你谈起风花雪月了?” 陆凌霄的脸色涨红。 孟芊芊:“檀儿,纸笔。” “得令!” 檀儿火速从马车上拿了纸笔给陆凌霄,唯恐慢一点儿这个渣男就不认账了。 陆凌霄咬牙切齿地写下了欠条。 她在曾祖母和母亲面前一个样,在他面前一个样,在战场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但有一点没变,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 孟芊芊收好欠条:“我们走。” 檀儿雄赳赳:“走咯!” 一行人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都督府。 宝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又又回到都督府了,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墙壁生胖气! 陆沅优哉游哉地喝着茶,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堆的奏折与信函。 上官凌进了屋,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瞥了他一眼:“受伤了?” 上官凌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遭了几个宵小的暗算,可惜没抓住活口。” 陆沅勾唇一笑:“这段日子,京城很热闹?” 上官凌道:“确实热闹,出了不少墙头草,咱们的人被干掉了不少,名下好几处值钱的产业被查封了,吏部左侍郎获罪入狱,金吾卫廖长史被革职,文渊阁大学士、国子监监正皆遭到学生举劾……咱们的势力至少折损了一半。” “我想过您这一走,咱们势必会遭到一点打压,但也没想到被打压得这么狠。” 其实一开始也没这么大胆的,可陆沅一个多月杳无音信,那些人以为陆沅在边关吃了败仗,纷纷跳出来对陆沅落井下石。 原本就和陆沅作对的人,借机打压陆沅倒也罢了,可偏偏有些是自己人。 一边拿着陆沅的好处,一边背地里给陆沅捅刀子,这就很不应该了。 上官凌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小心翼翼地放在陆沅桌上,“背叛之人都写在上头了,把柄我也查到了,相信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他们日后再也不敢背叛大都督了!”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做干净点儿。” 上官凌愣了愣,目光扫过那一长串的名单,拱手应下:“是!” 春寒料峭,月黑风高。 上官凌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目光如炬地望向草场上,一排排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锦衣卫。 他将一大串木牌扔在了桌上:“领牌子!” 每个牌子上,写着一个背叛者的名单。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们,井然有序地领完了牌子。 最后一个是留给上官凌的。 上官凌看着木牌上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收下,望着血气弥漫的夜色:“出发!” 城北。 吏部右侍郎正搂着小妾美梦入眠。 忽然,窗棂子被一刀撬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凌厉的杀气闯了进来。 右侍郎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天灵盖,将他瞬间从美梦中吓醒。 他一睁眼,看见一个人站在他的床前,他惊呼:“你是谁?” 锦衣卫拔出绣春刀:“奉大都督之命,诛杀叛徒!” “来——人……啊……” 吏部右侍郎两眼发直地倒在了血泊中。 …… 天蒙蒙亮,最后一名锦衣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到都督府向上官凌复命。 上官凌从他手中收回木牌,拍了拍他肩膀:“做得很好。” 上官凌转过身,抚摸着自己的那块牌子,“可惜,你不该背叛大都督。” 锦衣卫一怔。 上官凌一刀捅穿了他心口! 晨微曦光,天亮了。 少年天子昨夜睡得晚,今日早朝迟了些。 他刚踏进金銮殿,便察觉到气氛不大对。 再一看,似乎少了几个人。 他问底下的太监:“罗大人、朱大人和李大人从不迟到,今日为何?” 太监们不敢吭声。 少年天子不怒自威地望向众人:“诸位爱卿,出了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邢尚书犹豫了一番,捧着笏板上前道:“陛下,昨夜京城出了几桩命案,吏部的罗大人、大理寺的朱大人、内阁的李大人被人暗杀了。” 京兆尹忙也捧着笏板道:“还有几位皇商,也莫名其妙被杀了!” 邢尚书道:“看伤口,像是刀伤。” 周将军道:“刀,无形中杀人的刀……锦衣卫!” 邢尚书严谨地说道:“周将军,暂时并无证据,请勿妄下定论。” 周将军有理有据地说道:“这几人曾是陆沅的部下,后来弃暗投明,举劾了陆沅不少罪证,陆沅前日便回京了,却既不入宫觐见陛下,也不上朝面见百官,他去哪儿了,不用我多说了!一定是陆沅指使锦衣卫干的!是陆沅!” “大清早的,谁如此记挂本督呢?” 伴随着一道似笑非笑而又带着极强压迫感的声音,陆沅身着紫色官袍,从容恣意地进了金銮殿。 文武百官头皮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行礼:“见过大都督!” 少年天子惊讶地自龙椅上站了起来。 陆沅笑道:“陛下,臣回来了。” 第八十五章 清理门户,她是小寅虎 这强大的气场,令所有人呼吸一滞,久违的压迫感再临朝堂。 陆沅从不疾言厉色,甚至连声音都是温文尔雅的,乍一听,温和的笑意里还带着一分宠溺,可就是让众人感觉有一把尖刀悬溺在了自己头顶。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陆沅一直走到正中央,含笑重复了一遍:“陛下,臣回来了。” 少年天子怔怔道:“回、回来就好。” 陆沅理了理朝服的袖口,闲话家常一般,风轻云淡地说道:“臣不在的这段日子,家里跑出些脏东西,臣清理了一下门户,上朝晚了,望陛下恕罪。” 清理门户?这不是妥妥地承认了昨晚的事是他干的? 再配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分明是在说:人是本督杀的,你们能拿本督怎么样? 嚣张! 太嚣张! 满朝文武咬牙切齿。 那些或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没来得及而没背叛陆沅的官员,此时油然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 陆沅笑着问道:“周将军,京兆尹。你们适才是在讨论什么大事吗?” 周将军清了清嗓子,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闷头装死。 还是邢尚书开了口,把几位朝廷大员与数位皇商连夜遇害的事情说了,由于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仅凭刀痕,无法锁定凶手。 陆沅道:“京兆尹,几位大人是在你的辖区内出的命案,你可一定要尽心调查啊,此外,事关重大,不若大理寺也一并介入调查如何?” 刑部主掌刑律、监管狱政,虽也办案,案子到它这儿基本上都是结了的,交由刑部复核而已,譬如太上皇下的那一道义绝圣旨。 刑部复核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分派下去执行了。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能说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案子。 他俩心知肚明,案子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但绝不会扯出陆沅。 用了两个月,剪除他半数党羽,可他回来后不是徐徐图之,不是谋定而后动,而是霸道地举起屠刀,将背叛者一一猎杀! 他就算元气大伤,也绝不敛起锋芒,宁可站着死,绝不苟着活!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死也要死得嚣张! 他们早就意识到陆沅是个疯子,可每一次,陆沅都能比他们想象中的更疯! 陆沅将所有人忌惮与咬牙切齿尽收眼底,满意地勾起唇角,再次望向轮椅上的少年天子,仿佛这时才记起过问对方的意见。 “啊,陛下,不知您可有异议?” 少年天子展颜一笑:“尚父所言,亦是朕心中所想。尚父,你离开这么久,终于回来了,朕很想你,朕马上设宴,为你与众将士接风洗尘。” 陆沅上朝只是简单露了个面,连天子身侧的席位都没坐,交了一份论功行赏的名单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下朝了。 周将军看向一旁的两朝元老:“杨阁老,你上回不是说,陛下不处置陆沅,你便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么?” 杨阁老眼神一闪:“老、老夫几时说过!” 周将军又看向另一边的王御史:“王大人,你最爱参陆沅了,这回怎么不参了?” 王御史拂袖一挥:“本官参人也是讲证据的好么?” 没证据的事,他从来不参。 反之,证据确凿,他连亲爹都送进大牢! 下朝后,少年天子传召了张飞虎。 张飞虎常年戍守边关,见天子的机会不多,上次坐在御书房的还是太上皇,如今已是太上皇的儿子。 “臣叩见陛下。” 张飞虎行了礼。 “张将军平身。”少年天子道。 御书房里还有兵部尚书与另外几位军机大臣。 张飞虎与众人见了礼。 少年天子先是对他大力赞扬了一番,随后又问道:“此次封赏的名单里,没有宋老将军,可是遗漏了?” 张飞虎将宋彪违抗军令的事说了。 兵部尚书客客气气地说道:“大都督没上过战场,欠缺经验,宋老将军也是为大局考虑,才没立即攻城,也算情有可原。” 张飞虎道:“你这么说我老张就大不赞同了!虽说论用兵如神……大都督是比我老张差那么一点点啦!但大都督知人善用、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将士们哪个不服他?宋老想给他点儿厉害瞧瞧,我理解,那就用战功说话呀!故意落败,延误军情,此等手段,实为不齿!” 要说陆沅是故意打压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可名单上韩辞在丰县一战位居首功。 兵部尚书与张飞虎也算老相识了,他看了张飞虎一眼:“你讲话倒是文邹了不少。” 张飞虎拍拍胸脯道:“大都督说了,当武将的也得多读书!” 张飞虎也看到了韩辞的名字,开口道:“韩大将军遇刺一事,应当与大都督无关,大都督不是那种人。” 这之后,少年天子又问了边关的战况,包括与北凉齐王的谈判,张飞虎一五一十地说了,谈判他虽守在营帐外,可他确确实实见到齐王气急败坏地出来,一副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恨不能杀人又不敢的样子。 兵部尚书问道:“所以,当真是大都督劝降的北凉?” 张飞虎震惊地看着他:“这还能有假?六万大军盯着呢!另外,我老张要纠正你一下,不是劝降,是打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之后,张飞虎又与有荣焉地讲了不少陆沅的事迹,众人只觉得他口中的与他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陆沅。 当初陆沅带兵去边关,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自信过头,也莽撞过头,一定会狠狠吃个教训,回来再发现老窝被端了,大势已去。 哪知陆沅不仅立了大功,还在边关狠狠收割了一波民心与士气。 “寅虎的传人是谁?” 少年天子问。 张飞虎道:“哦,孟小九!” “孟小九又是谁?”少年天子不曾听说过此人。 张飞虎笑道:“大都督的侍卫!” 张飞虎退下后,兵部尚书语重心长地说道:“朝中,已无人能牵制陆沅啊。” 少年天子望着西域的方向:“召相国回朝。” …… 南城门外,一个玄衣白发男子望着巍峨耸立的城楼,长呼一口气道:“总算到京城了,先去看申猴的女儿,还是先去找那只小寅虎呢?” 第八十六章 大都督比陆凌霄强多了 陆沅下朝后,本打算直接回都督府,路过七层塔楼时,想到了什么,让人停了马车。 车夫跪伏在地上,以背为凳。 陆沅踩着他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走进书阁。 他扫了一眼。 哪几排书架被整理过,一目了然。 其实原本他的书阁不算凌乱,毕竟也是有人打理的,只是被孟芊芊整理过的地方,立即赏心悦目了一个档次。 小厮笑着道:“全是孟姑娘整理的,小的们没敢动,孟姑娘整理得真好。” 陆沅冷哼一声:“马马虎虎。” 他摆了摆手,小厮会意,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沅来到被孟芊芊整理过的书架前,想到孟芊芊曾和他提过的《逍遥七十九式》、《春风十三图》、《御女十八术》,一脸狐疑地找了起来。 片刻后,他眉心一蹙:“还真有?” 他将三本书拿了出来,随手翻了翻,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上官凌!”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上官凌拖出来打上几十板子,门口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孟姑娘,你好些天没过来了!” 陆沅手一抖,忙将三本书手忙脚乱地塞了回去! 孟芊芊过来时,陆沅正站在干净整洁的书架前,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史记。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书架,淡淡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没看她,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径自打他身侧走过,当着他的面,把被他乱塞一通的三本书拿了出来,再一一放回最初的位置。 “大都督,书看完后,麻烦放回原处。” 陆沅:“……” 二人在书阁待了一个时辰。 孟芊芊认真整理书架,陆沅安静看书,互不打扰。 下午,孟芊芊在宅子里看账。 宝姝过来串门子。 她依旧是一身小虎崽崽的打扮,一进院子便从清霜怀里下来,自己吭哧吭哧地爬去找孟芊芊。 在过门槛时,她颤巍巍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是孟芊芊第一次见到宝姝自己站起来,她很惊喜。 宝姝似乎想学大人那样跨进去,奈何她刚一松手,便一屁股跌坐回地上。 孟芊芊被她逗笑了,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跨门槛了。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进屋,牵着她的小手,陪她练习走路。 宝姝兴奋得一蹦一蹦的:“呜哇!” 过了一会儿,宝姝没走累,孟芊芊弯腰弯累了。 檀儿笑嘻嘻地蹲下身:“宝猪猪,姐姐带你飞……咳咳,走路!” 宝姝掉头就爬! 檀儿一把捞起她:“出——发——咯——” 宝姝满脸惊恐,宝躯一震:“呜哇——” 却说陆行舟下朝之后,即刻回到陆家,想问问儿子孟小九是谁,为何寅虎选中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奈何陆凌霄去军营了,陆行舟连个人影也没碰着。 陆凌霄在军营一待便是三日,直到少年天子设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而他因将寅虎带回了军营,因此也在论功行赏的名单上。 此次的接风宴,也邀请了诸位官员的家眷。 陆家这边是丽贵妃的心腹王太监亲自来请的。 老夫人受宠若惊:“请转告娘娘,老身定亲自去长春宫给娘娘请安!” 王太监笑道:“贵妃娘娘许久不见林姑娘了,心里挂念得紧,不知林姑娘身子可方便?” “这……” 老夫人迟疑。 倒不是她不愿意带林婉儿入宫,而是林婉儿最近脸色不大好,她担心舟车劳顿动了胎气。 王太监笑容不变:“若是不方便……” 陆行舟进了屋:“王公公,请转告娘娘,婉儿会去赴宴的。” 王太监笑着离开后,老夫人犹豫道:“胎儿要紧,当真带婉儿去?” 陆行舟道:“四个月胎像都稳了,不会有事的。” 陆行舟没说的是,陛下失去了寅虎这个助力,丽贵妃一定会将审猴牢牢抓在手中,婉儿去赴宴,丽贵妃定有所奖赏。 他儿子虽然做不成寅虎,可倘若他的孙子能成为下一任申猴,在京城,照样没人能小觑他们陆家。 陆行舟又去了陆母的院子:“明日,你也去赴宴。” 不是商量的语气,是知会,不容置喙。 陆母垂下眸子:“知道了。” 陆行舟去解领口:“今晚我留宿……” 陆母捏紧了帕子:“你留宿……我就不去了。” 陆行舟蹙了蹙眉,这是陆母第一次反抗他,他冷冷地看了陆母一眼。 陆母的身子微微颤抖。 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时,身后帘子一动,陆行舟的身影消失在了房中。 陆母脱力地靠上椅背,惊吓的眼泪落了下来。 枫院。 绿萝将入宫赴宴的好消息告诉了林婉儿。 “贵妃娘娘可是点名让姑娘去赴宴呢,这回只有姑娘去,没有孟氏,看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您不如孟氏?” 林婉儿比划道:将军会去吗? 绿萝道:“会的!” 林婉儿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陆凌霄,我会让你明白,我比孟氏更适合做你的妻子。 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女,而是我这个十二卫的千金。 夜里,清霜来接熟睡的宝姝,顺便给孟芊芊递了个消息。 “接风宴?可以不去吗?” 孟芊芊没多大兴趣。 清霜道:“陛下下了旨,一定要见孟小九,如果孟姑娘不愿意去,我可以易容成孟姑娘。” 孟芊芊道:“这是欺君之罪。” 清霜道:“有大都督在,不会有事。” 孟芊芊想了想:“罢了,既然陛下召见,那便去。” 翌日一大早,孟芊芊吃过早饭,正要入宫,一出院子,见到的不是自家简陋的小马车,而是一辆奢华到极致的宝马大香车。 岑管事笑盈盈为孟芊芊拉开帘子。 孟芊芊一眼见到坐在软塌上的宝姝,小家伙穿着小虎崽崽衣裳,头戴小花花,神气地扬起下巴,向孟芊芊展示她完美的……小胖侧颜。 岑管事笑着道:“宝姝小姐来接孟姑娘一同入宫赴宴。” 孟芊芊看着某个臭屁的小家伙……拒绝不了一点。 孟芊芊带着檀儿、半夏坐上马车。 檀儿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两眼放光:“桂花糕、栗子糕、玫瑰酥……岑管事,逆家大都督比那个陆凌霄强多了!额喜欢他!逆让他有空,来姐姐家做客呀!” 第八十七章 芊芊让陆家人吃惊 岑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我一定转告大都督。” 丫鬟可不能轻易代替主子邀请客人,但檀儿自打来了海棠院,就和普通丫鬟不一样。 她似乎没把自己当丫鬟,睡觉睡到自然醒,孟芊芊从不催她,也不拿院子里的规矩约束她。 李嬷嬷尝试教过檀儿几日规矩,然后发现……教不了一点儿。 半夏还是决定严厉地告诫她,做丫鬟,要有丫鬟的自觉。 “檀儿。” “嗯?好辞!” “我和你说件事。” “嗯嗯!好好辞!逆说!” “咱们做下人的……” “好辞哭啦!呜呜呜!额要去把都督府的厨子掳过来!半夏,逆刚刚说啥?” 半夏叹气:“没啥。” 宝姝与孟芊芊一同坐马车的机会不多。 第一次是见面,下着倾盆大雨,小家伙哭累了,窝在孟芊芊怀里乖得像只小猫儿似的。 第二次是孟芊芊回京,宝姝太久没见她,全程粘在她怀里,扒都扒不下来。 今日的宝姝可就活泼了太多,站在车凳上,一个劲儿地往车窗外探,呜哇呜哇叫了一路,连路过的狗都被她嗷了一嗓子。 二月的京城,乍暖还寒,宝姝愣是折腾出了一身汗。 “歇会儿。”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回腿上坐着,给她擦了汗,又拿了用汤婆子暖过的巾子垫在她背上。 小家伙老神在在地靠在孟芊芊怀中,惬意地翘了翘小脚脚。 都督府的马车是能直接驶入皇宫的,但架不住宝姝想下来。 孟芊芊抱着她下了马车。 半夏与檀儿也跟上。 檀儿对宝姝道:“宝猪猪,额抱逆!” 宝姝小脑袋一甩,立马扎进孟芊芊怀中。 檀儿戳戳她的小屁股蹲儿:“就抱一下嘛~” 宝姝依旧将头埋在孟芊芊怀中,但却伸出一只小胖手,摸到身后扒拉开檀儿的手指,不给抱! 另一边,陆家人也到了。 不仅老夫人与林婉儿盛装出席,就连二夫人与陆玲珑也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来赴宴。 相较之下,陆母素净许多,但也算端庄得体。 陆二爷最怕繁文缛节的宫廷宴会,装病在家,陆行舟捉陆凌霄去了。 陆家女眷刚进宫,便瞧见了孟芊芊一行人。 孟芊芊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劲装,头发用蓝色发带扎了个简单的高髻,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除了陆母,其余人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还当是哪个女将军归朝了。 可仔细一想,朝廷没有女将军啊。 “是孟芊芊!” 陆玲珑惊呼。 众人定睛一瞧,还真是。 这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与陆家那个养了五年的受气包小媳妇儿判若两人,不怪她们认不出。 陆玲珑顿时一脸嫌弃:“穿的什么啊,不男不女的!” 人的偏见是很可怕的,在认出此人是孟芊芊之后,众人再也不觉着惊艳和震撼了,只认为她不伦不类的。 二夫人也很是不屑:“她怎么来了?” 老夫人冷冷地呵斥道:“孟氏!你来做什么?” 孟芊芊不理她。 老夫人被忽视了,气到不行:“孟氏!你聋了吗?” 檀儿转过身来:“再乱叫,信不信额揍你!” 老夫人怒斥:“你敢?这里是皇宫!” 檀儿捋了捋袖子:“你看额敢不敢?” 老夫人突然想起在刘家的葬礼上,被隔空扇的那一巴掌,下意识地怵了一下。 半夏抱着去尿尿的宝姝回来了。 孟芊芊抱过宝姝:“檀儿,我们走。” 檀儿瞪了老夫人一眼,鼻子一哼,跟在孟芊芊身后离开了。 老夫人气得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二夫人不解道:“她怎么进宫了?那孩子哪儿来的?” 林婉儿犹豫片刻,对绿萝比划了一番。 绿萝对老夫人与二夫人道:“听将军说,孟氏去都督府做了侍女。” 二夫人大吃一惊:“什么?这么说那孩子……是都督府的千金?我说怎么有点儿眼熟呢,我在寺庙瞅过两眼。” 宝姝在寺庙走丢,孟芊芊与陆母、老太君带了小家伙一下午,这件事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孟芊芊竟然去做了都督府的侍女。 陆玲珑嫌弃地说道:“丢死人了!” 二夫人嗔了女儿一眼:“你还当她是陆家的大少夫人呢,离了陆家她啥也不是,也就只能给人当个下人了。” 绿萝叹道:“借着大都督的女儿接近大都督,也不知她是几时生了这份心思,当初与将军义绝……” 林婉儿瞪了瞪她,示意她闭嘴。 绿萝忙认错:“奴婢多嘴了。” 老夫人与二夫人、陆玲珑全都听进去了。 二夫人恍然大悟:“我就说那道义绝的圣旨来的蹊跷,她一个幽州来的小商女,何德何能请动太上皇下旨?原来是大都督的手笔呀!那岂不是在寺庙……二人便有了首尾?” 老夫人咬牙切齿:“这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勾搭男人,还有脸与霄哥儿义绝!” 陆母蹙眉:“母亲,二弟妹,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勿要恶言。” 老夫人骂不了孟芊芊,顿时将气洒在了她身上:“你教出来的好媳妇儿!我陆家,也不知是养了几只白眼狼!” 竟是连陆母一并阴阳上了。 陆母早已习惯,麻木到不说话。 老夫人见了她这副样子就有气,好在这时,丽贵妃身边的宫人过来了:“贵妃娘娘请老夫人与诸位夫人去长春宫坐坐,稍后一同去赴宴。” 这可是天大的牌面。 老夫人顿时舒畅多了。 一行人去了长春宫,丽贵妃的娘家人也在。 陆家人给丽贵妃行礼问安后,丽贵妃让宫人给陆家女眷看座,给几人介绍了坐在身边的华贵妇人:“这位是我嫂嫂。” 文氏笑着与几人打了招呼,夸了陆玲珑娇俏可爱,随后将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这位想必就是林姑娘。” 林婉儿起身,给文氏行了礼。 文氏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慈眉善目地说道:“快别多礼,贵妃娘娘,您瞅瞅她,眉眼像不像珺儿?” 珺儿,文氏的大女儿,数年前远嫁了。 丽贵妃一脸的惊讶:“嫂嫂你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为何每次见了婉儿都感觉格外亲切了,原来是婉儿长得像我的外甥女儿呢!” 文氏笑道:“林姑娘,你若不嫌弃,做我的义女如何?” 第八十八章 她是孟小九 这是要给林婉儿抬身份了。 说是抬,也不是抬,申猴的千金,不比罗家千金的身份低,可毕竟林婉儿在京城无依无靠,不比有人实实在在给她撑腰。 如今给她撑腰,叫雪中送炭。 等日后申猴的旧部寻来认主,再去给她撑腰,就只能叫锦上添花了。 丽贵妃很懂得把握时机。 林婉儿面露欣喜,未立刻答应,而看向了身后的老夫人。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让老夫人十分受用。 老夫人慈祥地说道:“婉儿,这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叫义母?” 林婉儿害羞地用手语唤了声义母。 绿萝道:“我家姑娘叫您义母。” 文氏早知她不能言语的事,亲热地拉过林婉儿的手,笑着应下:“诶!” “婉儿,你认了我嫂嫂做义母,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丽贵妃说着,看了眼老夫人与陆母,“既然家中长辈都在,不如把两个孩子的亲事也定一下。” 老夫人喜不自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哎哟,能娶黑甲卫的千金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再来一个罗国公府做亲家,陆家这回是捡到宝了! 文氏来到陆母身边坐下。 以她国公夫人的身份,原本是无须对陆母如此客气的,可谁让丽贵妃要拉拢陆家呢? 她温声道:“陆夫人,婉儿与令郎的亲事,咱们宜早不宜迟,你说呢?” 陆母道:“霄哥儿的亲事一直是我婆婆做主,罗夫人与我婆婆商议便可。” 文氏神色微顿,这是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不喜欢林婉儿,还是不喜欢罗国公府? 二夫人打了个圆场:“我大嫂身子骨欠佳,霄哥儿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 “啊。”文氏笑了笑,顺着台阶下来,转头去与老夫人谈两家的亲事。 一般来说,双方父母见面议亲是不会当着晚辈,尤其是女方的面,可林婉儿在此,她们依旧谈得事无巨细。 可见骨子里,她们并不多么看中林婉儿此人,她们看中的是林婉儿的身份,以及未来可能会由她继承的黑甲卫兵力。 丽贵妃笑着道:“我会让陛下为二人下旨赐婚,让婉儿风光大嫁!” 是孟氏先与陆凌霄义绝的,如今再下旨让陆凌霄娶林婉儿,不会落人口实。 林婉儿今日可谓挣足了面子,乃至于当她和陆玲珑在麟德殿碰到与宝姝捉迷藏的孟芊芊时,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扬眉吐气的优越感。 陆玲珑皱眉:“怎么又是她?晦气!喂,你该不会真是来找我大哥的?” 孟芊芊:“有病。” “你——” 陆玲珑正欲发作,被贴身丫鬟拉住了。 “小姐,您可别再惹祸了!” 陆玲珑想到祖母与母亲的叮嘱,到底是忍住,臭着一张脸走掉了。 林婉儿来到孟芊芊面前,打着手语道:我和将军马上要成亲了,是贵妃娘娘做媒,陛下已答应下旨赐婚,届时让我以国公府千金与申猴千金的双重身份风光大嫁。 孟芊芊道:“那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做了陆少夫人,记得别让你的男人再出现在我面前,除非,他准备好还钱。” 林婉儿脸色一沉。 孟芊芊微笑:“啊,夫债妻偿,当初我嫁给他时,为他们家还上了一大笔银子,你如今是罗国公府的义女,想来陪嫁不会少,记得替你的好夫君把欠我的银子还上。” 林婉儿死死地噎住了。 孟芊芊去找宝姝。 林婉儿去拽她手腕,孟芊芊明明没有回头,却精准地避开了她的手。 孟芊芊余光一瞥:“我讨厌不三不四的人碰我。” 林婉儿比划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申猴的千金是我,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将来陆家的大少夫人也只会是我!而你,只是陆沅的一个侍女!以色侍人,你以为自己可以得意多久? 可惜孟芊芊压根儿没回头,她骂了个寂寞。 不远处,一个千金拉着陆玲珑道:“玲珑,那个人是谁呀?是不是你大嫂?我年前在刘家见过她。” 陆玲珑撇嘴儿:“她才不是我大嫂!她没资格做我大嫂!我大嫂是黑甲卫的千金!” 另一个千金打趣她:“还没成亲呢,就叫上大嫂了?” “快了!”陆玲珑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们方才说,新的寅虎卫叫什么?” 一个千金道:“孟小九。” 陆玲珑嗤道:“切,怎么又是个姓孟的?” 这时,一个满身金戈铁马之气的男子路过附近,冲孟芊芊嚷道:“哎,你怎么在那儿?那儿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赶紧出来!” 孟芊芊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外走。 老夫人、二夫人与文氏这时也一并来了麟德殿,恰巧撞见这一幕。 二夫人嘲讽地笑了:“原来,她根本没资格入席!也是,来这儿的全是上宾,一个侍女,何德何能与我们同席?” 文氏错愕:“侍女?” 二夫人笑道:“罗夫人,那个人,便是孟氏,我曾经的侄媳妇儿。” 文氏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训斥孟芊芊的那个男子身上。 “才回来几天,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了?啊?” 男子凶得很。 孟芊芊低头挨骂。 老夫人扬眉吐气啊,在刘家,死丫头当众与霄哥儿义绝,害得陆家颜面尽失,如今可算是轮到她丢人现眼了! 文氏越看越不对劲,因为那个男人……她昨日在家中见过。 叫……张虎,是此次立了头功的总将! “我说怎么找你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躲女宾席去了?大家伙儿都等你呢!走!” 张虎把孟芊芊带走了。 二夫人:“怎么回事?去男宾席了?” 老夫人道:“她是侍女,不去伺候她主子,难不成是坐下吃席?” 二夫人灿灿一笑:“娘说的对!” 文氏却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张虎表面凶她,路过花丛时,却走到花丛那一边,给她把拦路的枝丫全撇了。 文氏问道:“她……姓什么?” 二夫人道:“孟。” 文氏:“孟……” 二夫人问道:“怎么了?” “小九来了啊!” “小九快,坐坐坐!” “边儿去!小九坐我这儿!” 最前面一桌,坐的全是此次边关战役里功劳最大的将领们,所有人在见到孟芊芊的一霎,全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给她让位子。 不苟言笑的一桌糙老爷们儿,突然就体贴了起来,剥花生的剥花生,倒茶的倒茶,直把陆家人看呆了。 就连林婉儿和陆玲珑都愣住了。 孟芊芊不是被撵走了吗?怎么一转眼,坐到将军们的那一桌去了? 二夫人讷讷道:“陆沅的侍女,身份这么高的吗?” 文氏蹙眉:“孟……小九……她是孟小九!她是寅虎!” 陆家人如遭雷击! 第八十九章 众将士团宠孟小九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孟芊芊只是个在陆家当了五年受气包的小媳妇儿,她和寅虎哪杆子打得着边儿?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去你的!花生剥得细碎!” 张飞虎抽了聂寒山的后脑勺一巴掌。 聂寒山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咬了咬牙,指着手里新剥好的花生仁道:“我那不是几日没剥,手生了吗?瞧,这个不是剥得挺好?” 张飞虎嗯了一声,将花生仁抓进来塞进了自己嘴里。 聂寒山炸毛:“你吃啥?老子费老劲儿给你剥的?” 张飞虎道:“尝尝咸淡,小九不爱吃太咸的。” 聂寒山在阳古镇一战中斩杀三位派军首领,堪称首功,与他平功的是赵青云。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带兵打仗的也多爱启用自己相熟的部下,陆沅不同,他在边关毫无根基,没有所谓的自己的势力,谁行谁上,给了不少默默无闻的铁血将士一展抱负的机会。 老将聂寒山与小将赵青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赵青云把大家伙儿忙活了半天的茶点干货一一拿到张飞虎面前:“张将军,您先替小九尝尝,可合小九口味?” 张飞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一一尝了。 赵青云立即把东西往孟芊芊面前一推:“吃,没毒。” 张飞虎虎躯一震! “碎娃子!你拿老子试毒呢!” 一桌子将领拍桌大笑,隔壁几桌看热闹的也笑得前仰后合。 文臣们神色一松。 这些武将们原来是会笑的么?方才肃静得像是两军对垒,知道的说是庆功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逼宫宴呢。 不过,那个小丫头就是孟小九啊。 真没想到,新任寅虎居然是一名女子。 这不由地让他们想到了本朝另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楚夫人。 楚夫人年少时遭逢变故,为楚王所救带回边关,与楚大元帅青梅竹马长大,二人一同习武,一同征战,在边关一度传为佳话。 只可惜后来…… 文官们纷纷摇头,万千思绪化作一声叹息。 “谁是孟小九?” 一个御前带刀侍卫嚣张地来到了男宾席。 孟芊芊古怪地朝他看去:“我就是。” 带刀侍卫指着孟芊芊的鼻子道:“居然是个丫头,敢和我过两招吗?” 张飞虎叉腰道:“不是,你小子谁呀?” 带刀侍卫道:“我叫韩霖,是四品御前带刀侍卫!韩大将军是我叔叔!” 张飞虎对孟芊芊道:“韩辞的弟弟。” 韩辞在军中是很沉稳牢靠的,没想到他弟弟是这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见孟芊芊不说话,韩霖叫嚣道:“不敢了?哼,就知道你是浪得虚名!定是陆沅杀了寅虎,夺了寅虎令给你,你们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 张飞虎一脚踹翻了凳子! 众将士齐齐起身! 孟芊芊轻声道:“我来。” 韩霖道:“三招之内,你若能逼我出剑,我便承认你的实力。” 孟芊芊歪头:“你确定三招?” 韩霖不可一世地说道:“你是女流之辈,那便十招好了。” 众将士同情地看了韩霖一眼。 女宾席那边,也纷纷被动静所吸引。 陆老夫人一行人暗暗激动起来,快打烂这丫头的脸,当众拆穿她! 张飞虎大声道:“下手轻点啊!” 韩霖道:“放心,只要她乖乖求饶,我不会伤她性命!” 孟芊芊道:“出招。” 韩霖冷声道:“你攻,我守……” 话音刚落,韩霖便觉一道飓风般的身影朝自己闪电般撞了过来。 太快了! 他满脑子只剩这一句话。 不待他看清怎么一回事,便感觉两眼一黑,双膝一痛,整个人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地板都炸裂了两道蜿蜒的缝隙。 他的宝剑不知何时被孟芊芊拔出,冷冷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股杀气磅礴而来,孟芊芊的衣衫无风自动,他浑身寒毛直竖,连衣袍都被震荡了一下! 第一次见孟小九出手的人,全都傻了眼。 周将军目瞪口呆,端在手里的杯子嗒一声掉在桌上。 边关归来的将士们摇头的摇头,剥瓜子的剥瓜子,和小九单挑?真是打灯笼进茅厕。 张飞虎叉腰道:“说了让你轻点,你瞧!地板都让你打坏了!” 孟芊芊:“哦。” 孟芊芊双手捧刀还给韩霖,认真问道:“这个,算不算逼你出剑?” 韩霖抖若筛糠。 孟芊芊想了想,他的原话是好像是逼他出剑,而不是拔他的剑:“不算的话,我们再来一次。” 韩霖:“……!!” “哎,你们觉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女宾席中,一个千金轻轻开口。 另一个千金道:“是啊,像是在哪儿见过,玲玲,你——咦?人呢?” 陆玲珑早灰溜溜地跑了。 此时,少年天子带着陆行舟与陆凌霄入席。 众人恭迎天子。 “平身。” 少年天子道。 “谢陛下!” 众人起身,退回各自的席位。 少年天子来到首功的那一桌,发现有许多是他不曾见过的新面孔,笑了笑问道:“诸位将士辛苦了,快快入座。” 聂寒山当即就要坐,被赵青云不着痕迹地拽了起来,小声道:“天子还没坐呢。” 聂寒山:大爷的,规矩真多! 少年天子问道:“谁是孟小九?” 孟芊芊把剑还给韩霖,朝少年天子走了过来。 陆行舟认出了她,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儿?如此打扮,成何体统?简直胡闹!” 孟芊芊在三人面前站定,陆凌霄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复杂。 孟芊芊看也没看这对父子。 张飞虎没说孟小九是女子,陆凌霄一路上也缄默不言,是以,陆行舟与少年天子都不知孟小九究竟是谁。 少年天子看了眼孟芊芊,问陆行舟道:“陆大人,她是陆家的家眷吗?” 陆行舟拂袖一挥:“陆家可没这福气!” 陆凌霄:“父亲!” 陆行舟呵斥道:“你闭嘴!一个有辱门楣、令陆家蒙羞的妇人,不配做陆家人!” 他说着,冷冷地看向孟芊芊,“孟氏,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这里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识相的赶紧离开!” 孟芊芊拱手,对少年天子行了一礼:“孟小九,见过陛下。” 陆行舟僵住了。 第九十章 打烂陆家的脸 他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回了自己脸上。 少年天子也分外诧异,孟小九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他惊讶之余,再次看向神色僵硬的陆行舟:“陆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臣……臣……” 陆行舟精明算计了一辈子,头一次尴尬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回陛下,小九曾是陆大人的儿媳,承蒙太上皇恩典,已下旨准许小九与夫义绝!” 少年天子又是大吃一惊:“你是孟芊芊?” 太上皇下旨的事,他第二日便听说了,只是他也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做。 “你认识朕的父皇?” 少年天子问。 孟芊芊摇头:“小九不认识。” “你……” 少年天子欲言又止。 关于孟芊芊的传闻,他听说了不少。 她以正室的身份自居,欺负怀有身孕的林婉儿,又仗着有个厉害的丫鬟,在母妃的长春宫打伤不少人,也是她运气好,恰巧倒在了都督府的门口。 陆沅以为母妃是在给都督府下马威,与母妃作对保下了她。 母妃怕陆沅误会,是以一直没再追究。 之后,又在刘家的丧礼上,闹出与夫义绝之事。 她的彪悍形象几乎深入人心了。 可她竟然是孟小九,少年天子都懵了! “哎妈呀,啥情况?” 张飞虎拍着大腿问道。 懵掉的何止天子,他们这群糙老爷们儿,脑子也给干烧了好么? 小九方才说啥? 她成过亲?和这个老混球的儿子?他哪个儿子?歹竹出坏笋,他混账成这样,他儿子能是一副什么好德行? 聂寒山摸下巴:“刚刚陆凌霄叫他爹,该不会……”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陆凌霄。 陆凌霄看着孟芊芊,一脸的落寞与复杂。 这表情捶得不能再捶了。 众将士的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 张飞虎拍桌而起,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他老冒火了,冲少年天子行了一礼:“陛下!” 然后就开始训人了。 “胡闹!怎么和你前公爹说话的?你除了打仗啥也不会了是吗?在军营怎么教你的?骂人不会呀!给他脸了?” 孟芊芊乖乖挨训:“嗯……嗯……啊?” 陆行舟也是一愣,前几句听着还像那么一回事,后面两句,差点儿没让他梗住。 “陆大人是?” 张飞虎一边转向陆行舟,一边伸出胳膊,将孟芊芊拦到自己身后,“你方才说什么,有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再说一遍!” 陆行舟握紧了拳头,强装镇定冷冷说道:“这是陆家的家事,与这位将军无关。” 张飞虎劈头盖脸地骂道:“放你娘的屁!小九与你家哪门子关系?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你们陆家确实没这个福气!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当寅虎卫夫君的!” 陆行舟呵斥道:“御前岂容你放肆!” 张飞虎大手一挥:“不扯陛下你是不会说话了吗?你知道自己儿子的军功怎么来的吗?你真当他多了不起呀!孤身潜入敌营,自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解救被困的第一任寅虎?哈哈哈哈!” 他叉腰狂笑,“陆大人,你儿子立点儿军功不容易,既然你感兴趣,那本将军今日便把当着陛下与百官以及诸位夫人千金的面,把你儿子的军功给你掰扯明白!” 他内功深厚,声音洪亮,远在女宾席最角落的人都听清了。 所有人八卦地竖起了耳朵,更有甚至,不知谁将女宾席的隔断推倒了,这下,不必从缝隙里偷看,男宾席的一切一览无遗了。 陆行舟的心底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法阻止张飞虎。 张飞虎朗声道:“你儿子第一次潜入北凉军营,中了北凉军的计,救了个假寅虎回来,刺伤了大都督,大都督非但没责罚你儿子,还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允许他与孟小九再去救寅虎。可人家寅虎早就自己逃出来了!” 二夫人撇嘴儿道:“这么说,孟小九也没功劳啊。” 张飞虎道:“别急,我话没说完。半路上,三人相遇了,不巧此时北凉的影卫追来了。你们没去过边关,大概不懂北凉的影卫是何人,他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比大内高手的武功有过之而无不及。寅虎受了伤,无法应付那么多高手的追杀,是孟小九让陆凌霄带着寅虎先走,她留下来断后!” 听到这里,不少女宾惊讶地捂住了嘴,压住倒抽凉气的声音。 张飞虎目光如炬地瞪向陆凌霄:“陆凌霄,上了战场便无男女老幼之分,大家都是兵,大家都只有一条命,可她曾是你的妻子,你如何忍心撇下她独自对付北凉军?你还是人吗?!” “我……” 陆凌霄哑口无言,他不知孟小九就是她,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撇下她。 可这番话即使说出来了也没人会信。 张飞虎怒斥道:“要不是小九拼死将北凉军引入雪山,与他们厮杀了一天一夜,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他又瞪向陆行舟,“是孟小九不要军功,才把功劳给了你儿子一个人!不然以他能居首功?” “真相竟然是这样……呜呜呜……” 周家的千金感动得哭了。 周将军:喂!你哭个毛! 众人恍然大悟,当初听说是陆凌霄把寅虎救回军营,却又没成为寅虎的继承人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合理。 如今听了张飞虎的话,一切才都对得上了。 原来真正救了寅虎的人是孟小九。 陆行舟你糊涂啊,这么优秀的儿媳不珍惜,偏要去抬举一个与你儿子无媒苟合的哑女! 孟芊芊弱弱地拉了拉张飞虎的袖子:“那什么,有点儿夸张了,没厮杀一天一夜……” 张飞虎:“闭嘴!” 孟芊芊:“哦。” 其实张飞虎这么说也没错,没厮杀是因为孟芊芊有在大山里与人周旋的本事,若不然,大山埋骨是她,英魂永驻是她,被陆家人捏造是非也是她。 第九十一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陆大人说,这里不是小九该来的地方,既如此,本将军也没资格留下。” 张飞虎说着,冲少年天子拱手行了一礼,“陛下,末将告辞!今日御前失仪,回到军营末将自会领罚!” 聂寒山起身拱手:“陛下,末将告辞!” 赵青云:“末将告辞!” “末将告辞!” “末将告辞!” 众将领一个接一个的起身。 周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擤完鼻涕,把帕子往桌上一扔:“这破宴会,我也不待了!” 周将军身子一抖,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孽女! 天子设宴,你闹毛啊! 想害死你爹啊! 不过,周小姐的话却是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接风宴本就是为边关的将士们所设,来此的哪个不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 陆行舟轻飘飘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把与孟小九共过生死的将士们全惹怒了。 先前有隔断挡着,女宾们看得不大真切,如今细细一观察,竟是发现不少将士们的身上都带着伤。 “该走的……是陆大人?” 一位贵妇人轻蔑地说。 周将军的身子再次一抖! 夫人! 你怎么也跟着掺和呀? 一位老太太点头:“就是!” 周将军快哭了:老娘! 有了周家女眷打头阵,女宾席一发不可收拾。 文臣们碍于天威,不敢乱说,可女人感性起来、上头起头,便顾不得那些了。 主要也是王御史不在。 “陆将军也不是头一回把自己夫人撇下了,当初北凉细作潜入京城,抓了他夫人与小妾,他不是也只救了小妾么?” “小九姑娘与他义绝,他心里记恨着呢!谁知他这回不是故意把小九姑娘推到北凉人刀下的?” “我听说,陆家这五年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到头来,陆大人又是如何感恩这位前儿媳的?” “有辱门楣,说的是他们自己!” 原本已经过去的事,又被当众提起,每一桩都像一记耳光,啪啪扇在陆家人的脸上。 老夫人与二夫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婉儿也被骂了几句狐狸精。 她申猴女儿的身份,也被拿出来与孟芊芊比较。 比得过才怪了。 事已至此,陆家人根本没脸再待下去。 陆行舟甩袖道:“这位将军何必仗势欺人?既如此,陆某离开便是!” 任谁也听得出他是在强行挽尊,只不过,陆家还有尊可挽吗? 陆家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出皇宫,陆行舟便将陆凌霄训了一顿:“孟小九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若早知孟芊芊就是孟小九,他说什么也不会当着陛下的面训斥她。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是为了得到黑甲卫的势力,才百般抬举林婉儿,为此给了孟芊芊不少委屈受。 到头来,孟芊芊居然成了孟小九? 早知如此,他何必舍近求远?要什么林婉儿?直接把孟芊芊当祖宗供着就是! 陆凌霄不说,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提,或者说没脸提。 “还有你!” 陆行舟埋怨地看向陆母,“你与芊芊情同母女,五年朝夕相处,难道没发现芊芊的本事?” 陆母淡道:“发不发现重要么?我要收林婉儿做义女时,你们一个不同意,一个不在乎,但凡你们为芊芊着想一点,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是啊,如果当初自己阻止了林婉儿与儿子的私情,将她收为义女,芊芊也不会离开陆家。 如此一来,申猴的千金陆家的,寅虎也是陆家的—— 陆行舟悔不当初啊,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麟德殿。 将士们为小九撑腰,出了口恶气,挺解气的,就是……有点儿下不来台。 说了告辞了,又一屁股坐下,不要面子的哇! 孟芊芊想了想:“听说御膳房的饭菜很好吃,我和弟兄们没吃过,要不咱们吃一顿再走?” “肚子饿了。”赵青云坐下。 “我也饿了。”聂寒山也坐了回去。 张飞虎两眼望天。 孟芊芊拉住他的袖子。 力拔千钧的张飞虎将军,被孟芊芊轻而易举地拽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少年天子长松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孟芊芊一眼。 孟芊芊安抚完将士们,去找宝姝,小家伙不知和半夏、檀儿玩到哪儿去了。 她一走,张飞虎立即抽了聂寒山一巴掌。 聂寒山咬牙:“你又干嘛?” “亏你是斥候出身,怎么连这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我怎么会知道小九和陆家有关?我没事去打听陆家媳妇儿做什么?还有——” 不待聂寒山把话说完,张飞虎又从另一边抽了他一下:“什么陆家媳妇儿?义绝了没听见吗?” 聂寒山抱住脑袋瞪他:“别抽了!” 张飞虎确实想继续抽的,这时,赵青云戳了戳他肩膀。 他没好气地问道:“干啥?” 赵青云:“我才是斥候。” 聂寒山:“老子刚才就想说的!” 张飞虎:“……” 孟芊芊找了半天没找到宝姝。 有清霜暗中跟着,倒是不担心会出事,但快开席了,该去吃饭了。 她对皇宫不熟,上次是直接坐轿子被抬去了长春宫,这回也不知是身在何处。 她寻思着找个宫人问问,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这里能听到离麟德殿传来的乐声,说明离得不算太远,竟已经没有宫人值守了吗? 正纳闷着,她双耳一动,听见了一对男女的谈话声。 具体讲什么她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了“在路上”、“七日”。 二人的声音都有些耳熟。 “有人!” 男人警惕地说道。 一道凌厉的掌风朝孟芊芊劈了过来。 孟芊芊赶紧躲到大树后,她的身法已经已经算快了,可对方的掌风比她更快,内力也比高得不可思议。 仓皇中她接了一掌,半条胳膊都麻了。 “是谁?” 男人戴着面具,神色冰冷地朝大树走来。 孟芊芊捂住不能动弹的右臂,只能硬拼了,胜算……两成。 “呜哇!” 一道奶唧唧的小声音传来。 “脏死了,本督才不抱你。” “呜哇呜哇呜哇!” 小家伙骂得可脏了。 正想杀人灭口的男人眸光一颤,施展轻功离开。 孟芊芊却忽然朝他射出一枚银针,男人着急离开,不慎中了一针,身形一滞,但到底功力深厚,仍是很快消失了。 第九十二章 梦回前世 假山后的人也走了。 孟芊芊没去追,而是转身走向了宝姝。 小家伙一见到她,立马冲她伸出了小胳膊。 孟芊芊十分熟练地把宝姝抱了起来。 宝姝趴在她怀中,惬意地翘了翘小脚脚。 陆沅冷哼一声。 孟芊芊行礼道:“见过大都督。”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没说是来找宝姝的,陆沅也没问她为何不在宴会上,而是溜达到了此处。 孟芊芊只是有些奇怪,半夏和檀儿哪儿去了? “吃席去了。” 陆沅淡道。 孟芊芊:“……” 二人往麟德殿的方向走。 宝姝在孟芊芊的怀里睡着了,难怪从不粘着陆沅抱的小家伙,会主动要抱抱,敢情是困了。 孟芊芊将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女人是丽贵妃,‘七日’、“在路上”是男人说的,听起来像是他在给丽贵妃递消息,他的声音也有些耳熟,可具体是谁,我暂时无法确定。不过他中了我银针,针上有毒,若无解药,三日必死。” 到了麟德殿门口,陆沅却并没进去,而是唤了一声清霜。 清霜自暗处现身,从孟芊芊怀中接过熟睡的宝姝,跟在陆沅身后出了宫。 孟芊芊以为他是来赴宴的,才会抱着宝姝自然而然地往麟德殿走,原来不是吗? “唔,这也不顺路啊。” 檀儿与半夏果真在吃席,就坐在周家女眷那一桌,也不知俩丫头都和周小姐说了什么,周小姐哭的是梨花带雨。 孟芊芊去了首功席那一桌。 众人早已达成共识,绝口不提她成过亲的事,往常什么样,日后依旧什么样。 孟芊芊刚坐下,张飞虎便说道:“你干啥去了?方才大都督来了,你看你这不凑巧的!” 此次接风宴虽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总的来说大家还算尽兴。 能不尽兴吗?吃了那么大的瓜。 接风宴结束后,少年天子去了长春宫。 丽贵妃正在寝殿中品鉴内务府送来的世家女子的画像。 “母妃。” “皇儿来了?” 丽贵妃展颜一笑。 宗政曦来到她身侧,扫了眼桌上的画像,问道:“母妃为何没去赴宴?可是身子不适?” 丽贵妃原是打算与文氏以及陆家女眷一道出席宴会的,临时变卦,让文氏她们先去了。 丽贵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啊,方才有些头晕,歇息了半晌,无碍了。” 少年天子担忧地问道:“可让太医瞧过了?” “瞧过了。”丽贵妃将挑选出来的三幅画像,放在最上面,对儿子说道,“皇儿,这三位千金,你最中意谁?” 少年天子蹙眉:“母妃何意?” 丽贵妃道:“母妃想给你挑选一位皇后。” 少年天子震惊道:“母妃,儿子下月才满十五!” 丽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正因为你才十五,母妃才会做此打算。陆沅霸占朝堂,不就是以你年幼为由,迟迟不肯让你亲政吗?在大周,男子二十及冠,若不足二十,大婚当日也能束发戴冠,行及冠之礼。你大婚后,陆沅便再没有理由不让你亲政了!” 少年天子的目光扫过三位千金的画像:“儿子一个也不喜欢!” 丽贵妃道:“你先立个皇后,日后碰上喜欢的,再纳入后宫便是!” “儿子去做功课了。” 少年天子转身出了长春宫。 “哎,就走了?这孩子!”丽贵妃叹气,想到什么,又道,“来人,今日宴会上发生了何事?” …… 孟芊芊今日没在宴会上见到王家人,打听了才知王夫人病了,听说是有些严重,王御史已数日没上朝,一直在家中陪伴王夫人。 王夫人是孟芊芊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决定去看看王夫人。 王夫人说过,她可以随时去找她。 孟芊芊于是直接登门了。 才道明身份,小厮便热情地把人请进了府:“我家夫人念叨孟姑娘多日了,隔几日就问,孟姑娘来过吗?小的们说,孟姑娘别说是来,便是远远地路过,小的们也得把她请到府上坐坐!” 她当日走得急,没来得及给王夫人递消息,没想到让王夫人担心了这么久。 主院的上房中,她见到了正被王御史哄着喝药的王夫人。 “喝完这碗,我把药罐子砸了,再也不熬了!” “你三天前就这么说的!王大牛!你同僚知道你如此食言而肥吗!” 孟芊芊一个没忍住,噗嗤出了声。 王御史与王夫人齐齐朝门外看去。 见到是孟芊芊后,王御史的脸上一阵尴尬。 王夫人却是乐坏了:“芊芊!” “夫人。”孟芊芊进了屋,对王御史行了一礼,“王大人。” “咳咳。” 王御史清了清嗓子,“这药——” 王夫人端过药碗一口闷了。 “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 王御史一本正经地出去了。 孟芊芊今日的打扮叫王夫人眼前一亮,她并不觉得出格,反而觉得很英姿飒爽。 王夫人想拉她的手,突然记起自己在病中,恐过了病气给她,把手放了回来,问道:“芊芊,你这段日子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微笑:“出去办了点事,让夫人担心了。我听说夫人病了,过来看看夫人,夫人,介意我给你把个脉吗?” “你懂医术?”王夫人大大方方地把手腕递给了她。 “略学了些。”孟芊芊三指搭上王夫人的脉,“肝火犯肺,此乃肝失疏泄,气郁化火所致,夫人近日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王夫人无比钦佩地看着她:“神了啊。” 旋即她眉头一皱,将心中的不快吐了出来。 孟芊芊这才知,王夫人有个女儿,小她一岁,正是说亲的年纪,由王御史的一位同僚的夫人作媒,与平阳侯家的嫡次子相看。 原本双方都相中了,庚帖也合过了,哪知平阳侯夫人突然把亲事退了,转头上陆家为自己儿子提亲,要求娶陆家嫡女陆玲珑。 这可把王夫人气得够呛。 孟芊芊道:“倒是没听陆家人说。” 王夫人眉头一皱:“陆家人又来找你了?” 孟芊芊想了想,把庆功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略过了自己就是孟小九的部分,只说陆行舟见一女子入男宾席,便出言训斥。 不是她要刻意隐瞒,而是哪儿有自己夸自己的? 会害羞的呀。 王夫人一听陆家在宴会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心情立马舒畅了,可惜她是没儿子,不然她定要去向那个孟小九提亲! 孟芊芊在王家坐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檀儿与半夏在皇宫玩了一整日,累得相互抵着脑袋睡着了。 孟芊芊给二人盖上斗篷,自己也靠着迎枕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无边的大火,此起彼伏的惨叫,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拔刀杀了她不足七岁的弟弟。 “快些找!还得回京城呢!” 他一脚踢开地上幼小的尸体,火光映在他的手背上,显出了一个鸽子血刺青。 第九十三章 芊芊认爹 “小姐,小姐。” 武哥儿的声音将孟芊芊从噩梦中唤醒。 孟芊芊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 她胸口微微起伏,脑海里残留的疼痛与仇恨如针扎一般,狠狠刺痛她的心脏。 “小姐,你没事?” 武哥儿轻声问道。 “没事。” 孟芊芊将情绪压了回去,恢复往日的冷静,“怎么了?” 武哥儿说道:“小的记得小姐您刚入京时,说过想看打铁花,五年了,今日难得遇上,要去看看吗?” “打铁花……” 孟芊芊怔怔地呢喃,须臾后平静地说道,“难为你记得,去看看。” “诶!” 武哥儿应下。 打铁花就在朱雀大街上,是一家店铺新开张,从外地请了人来打铁花,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不多时便人山人海,连马车也不便通行。 武哥儿找了个巷子把马车停下。 檀儿与半夏睡得香,孟芊芊没叫醒她俩,让武哥儿在此处守着,她自己走过去。 穿过潮汐涌动的人群,孟芊芊看见了空地上刚刚搭建的花棚。 一个头戴葫芦瓢、赤膊着上身的打花者,两手握着花棒,一支是盛满铁汁的上棒,一支是未盛铁汁的下棒。 他大喝一声,扬起下棒,狠狠地击中上棒! 大片铁汁飞溅在地上,擦出大片火花,宛若灿星一般迸射而起,直直撞入夜空。 打花者一棒接一棒,千万花火在夜空绽放,溢彩流光,连星河都被震荡。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记忆如开闸后的洪流,在她脑海里奔涌。 “爹爹!快快快!再晚就看不着打铁花了!” 四岁的小女娃骑在男人的脖子上,一个劲地晃着小短腿儿催促。 “好好好!” 男人扶住她的一双小胳膊,笑着往前跑。 “打铁花!打铁花!” 小女娃摇头晃脑叫了一路,可惜到那儿时,打铁花已经结束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呜啊——打铁花没了——” 男人慌了:“小九别哭,爹爹下次再带你看!爹爹保证不迟到了,好不好?” 小女娃撇过脸:“哼!” ……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他说了要带我看打铁花的!” “走,哥哥带你去看!” “不要!我要爹爹带我去!” …… “小九……小九……” 男人奄奄一息地趴在血泊中,脸部模糊的轮廓无法捕捉,最终被火舌吞没。 孟芊芊望着漫天的火树银花。 爹爹,小九看到打铁花了。 打铁花仍在继续,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但这盛世与她无关。 她孤寂得只剩一个名字。 “呜哇!” 一道奶唧唧的小声音乍然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头望去,就见小萌团子宝姝从天而降,张开小胳膊呱啦啦地朝她坠落。 可惜坠的角度不大对。 孟芊芊足尖一点,施展轻功腾跃而起,自半空接住宝姝,又脚踏檐角,凌空一转,跃进了开着窗户的楼阁。 她严肃地瞪着优哉游哉喝茶的陆沅:“你疯了吗?我接不住怎么办?” 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你是在凶本督?” 识时务者为俊杰,孟芊芊立马行了一礼:“小九不敢,小九见过大都督。” 陆沅冷冷一哼。 宝姝没受到半点儿惊吓,反而兴奋得嗷嗷乱叫。 趁着二人一个不留神,她又从桌边的窗户里爬出去了。 陆沅唰的扔了手里的杯子,孟芊芊也一瞬而动。 二人同时闪身而出,同时落地,一人抓住了一只宝姝斗篷帽子上的小虎耳朵。 宝姝睁大眸子,蜷缩着小腿儿,脚不挨地,一动不动。 路过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卓绝帅气的男子、英姿飒爽的女子,以及那只呆萌可爱的小团子。 不知谁拍手大喊了一嗓子:“好!” 紧接着,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将三人淹没。 ——被当成和打铁花那家搞竞争的杂耍表演了。 某大都督的尴尬史,又添一笔。 陆沅:“站好!” 宝姝把小脚脚放在了地上。 陆沅撒手就走。 宝姝:“……!!” 孟芊芊只得抱着宝姝跟上。 “哎——怎么走了?是要换地方卖艺了吗?” “走走走!跟上去瞧瞧!” 这一家子,比打铁花还好看哩! 权倾朝野的大都督,被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当成大马猴追了几条街。 情急之下来到湖岸,逃上一条小船,才总算清净了。 “大都督,你会撑船吗?” 孟芊芊问。 陆沅双手抱怀,坐在逼仄的乌篷内:“不会。” 孟芊芊沉默。 陆沅睨了她一眼:“别说你也不会。” 孟芊芊摸了摸宝姝的小脑袋:“我倒是会。不过,上船的时候,你把撑杆给扔了。” 陆沅:“……” 为了尽快甩开那伙人,陆沅扔了一个元宝给船夫,船夫用撑杆狠狠一推,把船推了出去,随后船夫将撑杆扔向陆沅。 陆沅一记手刀将撑杆斩成两段,帅气得不行。 随后,他双手负在身后,轻蔑地看着偷袭自己的船夫,气场全开! “尔等蝼蚁,也妄图蜉蝣撼树?” 船夫一头雾水。 陆沅严肃皱眉:“他不是来偷袭本督的?” 他还觉得自己今日大发慈悲,留了对方一条狗命呢。 孟芊芊道:“人家是想给你撑杆。” “不早说。”陆沅撇过脸,冷声道,“本督又没坐过这种破船。” 孟芊芊叹气:“是是是,您坐的都是大船、画舫,百十个人给您划船,您连船桨和撑杆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陆沅神色冰冷地看向她:“你在阴阳本督。” 孟芊芊瞬间老实:“小九不敢。” 都督府。 清霜让岑管事找几个会水的侍卫,随她去把大都督三人捞回来。 岑管事一听,当即眯眼笑了:“行了,明早再去!” 清霜问道:“今晚怎么办?” 岑管事道神秘一笑:“自然是花前月下,海角天涯!说不定过了今晚,孟姑娘就该改口,不再叫大都督了。” 清霜不懂:“不叫大都督叫什么?” 乌篷船上。 孟芊芊和宝姝睡着了。 被打断的梦境卷土重来,她抓着陆沅的袖子,喊了一宿的爹。 花前月下,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又被认了野爹。 第九十四章 在她家过夜 孟芊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在陆沅的袖子上,她怀中抱着宝姝,二人身上盖着陆沅的斗篷。 她忙坐起身,侧过脸,跽坐着对陆沅行了一礼:“大都督。” 怎么就睡过去了? 看来是这副身体太弱,乃至于警惕性也差了许多。 她垂眸道:“下次……我若睡着了,大都督可唤醒我,我来守夜。” 陆沅冷声道:“你还想有下次?” 孟芊芊欲言又止,半晌,轻声道:“小九不敢。” 宝姝也醒了,一睁眼就瞅见自家老爹,原本是有些嫌弃的,下一瞬,意识到自己躺在孟芊芊怀中,顿时神气又餍足地扬起了小下巴! 陆沅冷冷一哼:“哼。” 不多会儿,岑管事的大船到了。 他如释重负地说道:“大都督,敢情你们在这儿呢,小的们找了一宿!” 孟芊芊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岸:“那,不就是岸边吗?” 岑管事:“……” 一行人上了岸。 在孟芊芊怀里要多欢有多欢的宝姝,一坐上自家马车,便立即收了笑,看了陆沅一眼,严肃又糟心地转过了小身子。 孟芊芊回到风水胡同,在家中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宗政曦。 她说怎么进院子时,感觉异常安静,万嬷嬷与胡嬷嬷连扫院子都不敢发出声音。 宗政曦坐在堂屋内,李嬷嬷与半夏、檀儿站在一旁,桌上摆着他刚吃过的早饭。 一笼包子、一碗粥、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不剩什么了。 看来这位少年天子胃口不错。 果不其然,宗政曦打了个饱嗝。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孟芊芊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她行的是女子的福礼,与昨日宴会上一身英气不同,瞬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与端淑。 宗政曦愣了下。 檀儿与半夏低着头,李嬷嬷眼圈红红的。 孟芊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陛下,我可以平身了吗?” 宗政曦忙道:“平、平身!” 孟芊芊道:“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宗政曦踌躇片刻,说道:“不怪你,说起来是朕唐突了,昨夜朕微服出宫,在朱雀大街看打铁花时与侍卫走散了,遇上了你的丫鬟,是朕让她们带朕来你这儿的。” 檀儿噘嘴儿道:“昨天姐姐不是和额说,不能冒犯天子嘛?额只能带他回来咧。” 半夏点点头,她当时也在,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只是谁也没料到,天子居然来了就不走了。 宗政曦说道:“朕,是想多了解一下你。” 孟芊芊平静地问道:“那陛下,了解清楚了吗?” 宗政曦点头:“陆家发生的事,你的嬷嬷与丫鬟都与朕说了,原先是朕误会你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陆家。” 孟芊芊道:“她们是我的人,自然会为我说话。” 宗政曦激动地说道:“可你是寅虎的传人!寅虎不会看错人!” 孟芊芊问道:“陛下认识寅虎?” 宗政曦正色道:“朕相信楚大元帅的部下。” 孟芊芊定定地问道:“十二卫真正的样子,陛下见过吗?他们之中,有穷凶极恶者,也有嗜杀成性者,这些,陛下都了解吗?” 宗政曦腾的站起身:“朕不许你这么说黑甲卫!”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十二卫从来不是仁义之师,他们只是受制于楚大元帅,不得不为他卖命,天底下最希望楚大元帅不得好死的人就是十二卫。” 宗政曦怒道:“信口雌黄!别以为你是寅虎的传人,朕就不敢发落你!再敢对十二卫出言不逊,朕治你死罪!” “陛下息怒!” 李嬷嬷跪了下来。 半夏也忙跟着跪下。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 孟芊芊不闪不避地迎上宗政曦的怒视,宗政曦冷冷甩袖,大步出了堂屋。 孟芊芊道:“檀儿,送陛下回宫。” 檀儿撇嘴儿,皱了半天眉头,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嘛。” 她一蹦一跳地出去了,“额要两串糖葫芦!” 孟芊芊将李嬷嬷扶了起来,“半夏,你也起来。” 半夏苍白着脸起身。 天子一怒,生死难料,她适才着实吓坏了。 李嬷嬷一拳打在了孟芊芊的肩上,哭得不成样子:“你……你去边关打仗了……你……” 半夏与檀儿也是昨日才知道她离京的真相,她叮嘱了二人千万要对李嬷嬷守口如瓶。 可防住了她俩,没防住宗政曦。 半夏哽咽道:“嬷嬷,你别打小姐了,小姐在边关受了伤的。” 李嬷嬷一拳头打在了自己身上:“我没用……我没看好小姐……” 她打孟芊芊没用力,打自己却是实打实的。 “嬷嬷!”孟芊芊抓住了她的拳头,“我没受伤,是吓唬半夏的。” 李嬷嬷泣不成声。 孟芊芊叹气,这就是为何她不敢告诉李嬷嬷,等李嬷嬷哭完了,自己得想想怎么把突然会武功这件事圆过去。 宗政曦回宫时,丽贵妃正坐在他的寝殿等他。 宗政曦眼神一闪:“母妃。” 丽贵妃喝了一口茶,对殿内的宫人道:“你们先退下。” “是,娘娘。” 宫人们依次退出殿外,王太监与盈月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丽贵妃笑道:“昨夜在宫外玩得开心吗?” 宗政曦没说话。 丽贵妃笑了笑:“你大了,有些事确实该由你自己来做主,既然母妃为你挑选的人你不喜欢,那便选个你中意的,孟小九如何?” 宗政曦猛地抬头:“母妃!” 丽贵妃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她做不得皇后,你实在喜欢,便破例封个妃位。” 二嫁弃妇,连贵人之位,丽贵妃都懒得给。 宗政曦捏了捏手指:“她不敬楚大元帅,对十二卫亦是出言不逊,朕不喜欢她!” 丽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喜欢,皇儿还在她家过夜?” 宗政曦皱眉:“母妃派人跟踪我?” 丽贵妃淡淡说道:“你是天子,你一夜未归,母妃是担心你,怕你遭人暗算。” 宗政曦正色道:“儿子只是想了解新任寅虎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儿女私情无关。” 第九十五章 大都督,丽贵妃在和你抢人 丽贵妃回了长春宫。 “等了一早上,累死本宫了。” 王太监扶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又亲自端了茶水给她,“娘娘,恕奴才多嘴,您真打算将孟小九纳入陛下后宫?她……可是陆沅的侍卫,让她做陛下的枕边人,岂不是对陛下很危险?” 丽贵妃将茶杯推开,慵懒地扶了扶太阳穴:“正因为是陆沅的手下,她才更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全得算在陆沅头上!陆沅再厉害,弑君的罪名,他照样背不起!” 王太监恍然大悟:“娘娘机智!” 丽贵妃叹气:“就是她嫁过人,着实委屈了本宫的儿子,可不这么做,黑甲卫的势力就得落入旁人之手。林婉儿让陆家捷足先登,本宫为了拉拢她,费了多大的心力?” 王太监担忧地说道:“只怕孟小九不会答应。” 丽贵妃记起了孟芊芊在长春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事:“确实是块硬骨头!” 王太监叹道:“因着林婉儿的事,她心里八成记恨着娘娘呢。” 丽贵妃眉心一蹙:“本宫当时也不知她有这等本事……罢了,此时再说这些也无用。这种人本宫见多了,吃软不吃硬,得顺毛摸,给足她面子。你去一趟库房,给本宫挑几样东西,送到风水胡同去。” 王太监应下:“是,娘娘。” 想到什么,丽贵妃开口:“慢着,她非寻常女子,别挑那些俗气的金银首饰。诶,本宫的库房是不是有一盒西域的血凝膏?” 王太监笑道:“是的,娘娘,您前几日还说,要送给国舅爷的。” 丽贵妃慢悠悠地说道:“委屈本宫哥哥这一回了,送去风水胡同。” 风水胡同。 孟芊芊最终把教她习武的锅甩给了陆沅,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午饭过后,孟芊芊让武哥儿去铺子里,让柳长生来一趟。 柳长生如今担任两间铺子的掌柜,一间是东街的胭脂铺,另一间是长安街的茶行,是当初老夫人拿她的嫁妆银子给赵家置办的两间最值钱的铺子,最值钱不代表最挣钱,胭脂铺的盈利一直不愁,茶行的生意却是时好时坏,纯属铺面值钱。 柳长生不再是当初那副打着补丁的寒酸行头,俗话说得好,先敬罗衣后敬人,既然当了掌柜,就得有掌柜的样子。 不过,他即使换上一身商贾的华服,也并不让人感觉到丝毫市侩之气,反而清贵儒雅,仿佛出身书香之家。 孟芊芊赞许地说道:“柳掌柜,如今这身极好。” “托东家的福。”柳长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将两间铺子的账册拿给孟芊芊过目。 柳长生做的账一目了然,字迹也颇有大家之风,看得人赏心悦目。 孟芊芊看别的账得花一个时辰,看柳长生的用不了一刻钟。 之后,柳长生又主动向她账目之外的各种情况,譬如采买、人手更迭等。 孟芊芊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初把铺子交给你是对的。” 才过去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赵家的人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能者居上,留下的和招进来的全是干实事的。 且胭脂铺的盈利多了两成,就连茶行的生意都有了些许起色。 “东家,关于茶行,我有个想法。” “你说。” 柳长生道:“长安街上茶行太多,当初这间茶行也是经营不下去才会转手卖给赵家,赵家接手后,虽也靠关系拉了点儿生意,可盈少亏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孟芊芊道:“接着说。” 柳长生拱手道:“我想试着把胭脂拿到茶行来卖,再请春妈妈做几笔相看的生意。” 孟芊芊懂了,他们茶行缺乏特色,人脉又不广,生意很难展开。 做茶行的,其实大多是挣男人的银子,柳长生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女眷们常来常往,将茶行经营成一处相看的地方。 这个想法很大胆,值得一试。 孟芊芊笑了笑:“听你的。” 柳长生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俨然是没料到孟芊芊如此爽快地答应了。 他正色道:“多谢东家信任,长生一定竭尽全力,将铺子的生意做上去。” 孟芊芊给了他一块牌子:“咱们要做,就做最好的,如今不差本钱,你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去钱庄取。” 柳长生感受到了孟芊芊对自己浓浓的信任,他接过钱庄的对牌,郑重地说道:“我这就去重新布置茶行。” 孟芊芊点头,把账本交给他拿回去。 他正要退下,孟芊芊叫住了他:“我看看你的腿。” 柳长生忙道:“东家,不可!” 孟芊芊起身走向他,指了指他身侧的椅子:“坐。” 柳长生看了孟芊芊一眼,硬着头皮坐下。 孟芊芊蹲下身,要去碰他的腿,他自卑地往后缩了缩。 孟芊芊继续伸手,撩起了他的裤腿,按着他的患处问道:“何时变成这样的?” 柳长生低声道:“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死了,之后右腿就瘸了。治不好的。” 孟芊芊给他扎了针,问他可有感觉,他摇头。 时隔太久,确实错过了治疗时机,孟芊芊收了针。 柳长生告辞。 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东家,你,是除了我爹娘外,第一个不嫌弃我腿疾的人。” 别人连碰一下都嫌晦气,更别说为他治疗。 孟芊芊道:“我会想办法的。” 柳长生并不认为自己的疾病能治愈,但东家的心意可贵,他郑重地冲孟芊芊行了一礼。 柳长生刚走不久,王太监上门了。 半夏与檀儿认出他是丽贵妃的心腹,半夏脸色一变,檀儿立即抬起拳头:“逆来做啥子?又来找抽么?” 王太监惊呼一声,笑道:“这位想必是檀儿姑娘,奴才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答谢孟姑娘的,不知可否请檀儿姑娘引荐?” 檀儿哼了哼,朝堂屋说道:“姐姐,那过王八来咯!” 王太监被骂了王八,竟然也没恼,依旧笑呵呵的。 孟芊芊坐在堂屋道:“王公公请进。” 街道尽头,一道清丽的身影脚步一转,去了都督府。 “大都督。” 清霜进了书房。 陆沅拆开桌上的密函:“没见本督在忙?” 清霜道:“丽贵妃在抢孟姑娘。” 第九十六章 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人 孟芊芊在堂屋见了王太监。 李嬷嬷和半夏起先都十分担心是丽贵妃那边又要刁难自家小姐,但在看到王太监恭恭敬敬的态度,以及丽贵妃送来的丰厚赏赐后,又摸不准丽贵妃的态度了。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无功不受禄,还请王公公明示。” 王太监笑着说道:“陛下昨夜给孟姑娘添麻烦了,陛下与娘娘赌气出宫,娘娘担心坏了,一问才知是孟姑娘收留了陛下,娘娘特地派奴才过来,代她向孟姑娘道个谢。” 一番话看似是道谢,重点实则是那句陛下与娘娘赌气,一个贵妃大可不必解释得如此详细,除非她想与孟芊芊拉近关系。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用杯盖轻刮浮沫。 檀儿叉腰道:“哪过收留他啦?是他自己赖着不走!逆休想往姐姐身上扯!额姐姐和他清清白白,毫无关系!再说了,他毛都没长齐!要不是看他小,是个碎娃子,额才不把他领回家!” 李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这丫头是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有这么说一国天子的吗? 王太监愣住。 上回他只领教了小丫头的横冲直撞,以为是个没脑子的,不曾想……小丫头机灵着呐!话说她才是个小娃娃,懂的还挺多! 孟芊芊微笑:“昨夜我不在,下人们招呼不周,怠慢了。” 王太监讪笑:“哪里哪里?” 好一个软钉子啊,先说陛下小,可以当孩子对待,再言明自己昨夜避了嫌,未与陛下孤男寡女。 不怪林婉儿与陆家会栽在她手里,从她到她身边的下人,没一个笨拙的。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东西。” 檀儿弯下腰,在孟芊芊耳边道:“姐姐,有血凝膏!是好东西!” 孟芊芊自然而然地说道:“原不该收的,毕竟效忠陛下是芊芊的本分,可倘若不收,又恐王公公回去难以交差,半夏。” “是,小姐。” 半夏伸出手,接过了两个小太监手中的赏赐。 王太监离开后,李嬷嬷关上房门,把赏赐一一清点了一遍。 丽贵妃送的东西真不少,有血凝膏,有古董字画,有本朝名家的墨宝,还有一把刀鞘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 药膏与字画李嬷嬷不懂,可匕首上的宝石她是识货的。 “小姐,丽贵妃对咱们的态度,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她才不信是因为昨夜收留了陛下。 陛下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他住谁家里,是给谁恩典,丽贵妃说收留是客套话,可明明早先因为林婉儿的事,她们与丽贵妃闹得十分不愉快的。 半夏问道:“是不是陛下回去后,把真相告诉丽贵妃了,丽贵妃看清了林婉儿的为人,觉得上回委屈了小姐?” 孟芊芊摇头:“我看不像。” 檀儿把玩着匕首,摇了摇食指:“额娘说咧,后宫滴女人,么一过简单滴!也么一过有好心肠!因为好心肠滴,都被害死咯!” 半夏:“啊,这也太绝对了?皇后就是好人啊。” 檀儿严肃脸:“你么看她不受宠么?” 半夏:“呃……好像……是这么回事。” 檀儿继续教导半夏:“皇后要是肯勾结陆沅,哪儿还有丽贵妃出头之日?她自己没儿子,不会去抢别人儿子么?” 李嬷嬷咬牙切齿:“又是陆沅!” 檀儿立马闪回孟芊芊,小声问道:“姐姐,额是不是说错话咧?” 孟芊芊:“没有。” 丽贵妃母子本就是靠着陆沅上位的,只不过双方胃口都在变大,就看丽贵妃稳不稳得住陆沅了。 想到京城的那些流言,檀儿用手背挡住嘴,八卦地问道:“姐姐,大都督是不是真滴和丽贵妃有一腿?” 长春宫。 王太监回来复了命,省去了檀儿的那些狂妄之言。 因为这些不重要,丽贵妃不会发落檀儿,也不会心疼他让人骂了王八。 丽贵妃明面上冲动骄纵,仗着自己是天子生母,在后宫横行霸道,连皇后也敢不时踩上一脚,但那些只是她的保护色。 “收下了就好。” 丽贵妃戴上苗疆女子的帽子,一身苗疆打扮,别有一番魅惑风情。 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眼神也依旧灵动透亮。 王太监一瞧她这副打扮,便知她要见一位重要的客人了。 他带着所有宫人退下。 不多时,一个带着斗笠、身着紫衣的男子出现在了丽贵妃的寝殿。 丽贵妃从铜镜中望着来人,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你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男子看着铜镜里的人,铜镜里的人转过身,施施然来到他面前:“瞧你,走得急,身上有落叶了也不知。” 她说着,抬起纤纤玉手,去摘他肩上的落叶。 这时,她也看清了斗笠的那张脸,笑容瞬间一僵,她抽回了手:“怎么是你?陆沅呢?” 上官凌正色道:“大都督有事,让属下替她来给贵妃娘娘带个话。” 丽贵妃冷冷地坐回了椅子上。 上官凌道:“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侍卫,娘娘想笼络她,也得看大都督乐不乐意。” 丽贵妃冷笑:“一个侍卫罢了,怎么?他舍不得?” 上官凌淡淡一笑:“不是大都督舍不得,是宝姝小姐喜欢,离不了孟小九。” 丽贵妃不屑嗤道:“大街上捡来的野孩子,你还真当个千金供着!” 上官凌笑了笑:“大都督宠谁,谁就有千金的命,您说呢?” 丽贵妃翻了个白眼。 该带的话带到了,上官凌转身出了长春宫。 丽贵妃摘了头上的银帽,气呼呼地扔在地上:“竟然让上官凌来敷衍本宫,去了趟边关,你长本事了!不让本宫打孟小九的主意?呵,本宫偏要打!” 下午,孟芊芊去了趟钱庄,今日柳长生过来倒是提醒了她,她还欠着陆沅的银子,虽说利息抵掉了,可本金得还。 她顺路去买了几本老太君喜欢的话本,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她让半夏去都督府递了拜帖,明日登门还钱。 沐浴过后,她看了会儿书,早早地歇下了。 睡到半夜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屋子。 第九十七章 前世的仇人 月黑风高。 上官凌刚执行完任务,正要进都督府,巷子里突然窜出一道小身影。 “耍刀滴!” 上官凌拔刀的动作一顿,猛然收回内力,险些憋出内伤来。 他转过身,望向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皱眉道,“怎么是你?你下回能不能别鬼鬼祟祟的,都督府又不是不许你进!” 檀儿双手抱怀,脑袋一甩:“谁稀罕进都督府啊?” 上官凌道:“那你大半夜的过来?” 檀儿道:“找逆呀!” “我?”上官凌指了指自己,“孟姑娘让你来的?” 檀儿直言不讳:“姐姐睡了,额偷跑出来滴!” 上官凌倒抽一口凉气:“你这丫头。” 檀儿叉腰:“额问你,大都督和丽贵妃究竟有么有一腿?” 上官凌蹙眉:“什么一腿两腿的?小孩儿家家的成日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檀儿跺脚:“逆回答额嘛!他们到底啥子关系?” 上官凌欲言又止,摆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檀儿凑近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那是哪样?” 上官凌推开小丫头近在咫尺的脑门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檀儿哼道:“你管额!” 上官凌深深看了她一眼:“是你想问的,还是孟姑娘让你问的?” “说了额是偷跑出来滴!逆不说,额去问大都督!” 檀儿雄赳赳地朝都督府走去。 “你找死呢?” 上官凌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了回来,看着这个不怕死的犟种,他叹了口气,“大都督和丽贵妃,不是外人传道的那种关系,懂了吗?” 回去的路上,檀儿一边走,一边对了对手指,一头雾水:“有关系,但又不是裙下之臣滴关系,那是啥子关系嘛?” 忽然,檀儿双耳一动,“有人!姐姐!” 她飞速奔进风水胡同! 屋内,黑衣人用长剑挑开帐幔,一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然而就在此时,他脊背一凉,他忙侧身一避,几枚银针射在了床铺上。 他这才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只有用枕头堆起来的被褥。 上当了! 对方早知自己今夜会找来! 孟芊芊自黑暗中缓缓踱步而出,目光犀利地望着他:“中了我的毒,不好受?” 这个男人就是在宫宴上私会丽贵妃,并险些杀了她的蒙面人。 她之所以觉得他的声音耳熟,是因为他是残忍杀害了她满门的刽子手之一。 那是她即使忘了自己是谁也依旧无法抹去的仇恨! 黑衣人握紧了手中长剑,目光如炬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道:“运功只会让毒扩散得更快,原本能撑三日,搞不好只剩下今晚了。”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孟芊芊冷笑:“我撞破了你与丽贵妃的来往,你会饶我不死?哄谁呢?” 黑衣人的眸子眯了眯。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道:“除非,你也给我一个把柄,比如,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持剑指向孟芊芊:“抓了你,我一样能得到解药。” 孟芊芊毫不畏惧地说道:“你大可一试。” 黑衣人一剑朝孟芊芊斩来! 孟芊芊拔出绣春刀,刀锋一闪,与剑刃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内力的余波通过刀柄传入她的手臂。 她的手臂微微发麻,幸亏他是中了毒,功力大减,否则自己这条胳膊八成要废了。 “姐姐!额来咧!” 檀儿一脚踢开房门,一拳朝黑衣人砸了过去! 黑衣人与孟芊芊缠斗,冷不丁挨了一拳头,咔的一声,肩胛骨裂了。 黑衣人一剑斩向檀儿的手腕。 孟芊芊挥刀抵挡,将檀儿拽到自己身后。 黑衣人趁势破窗而出。 “想跑?门儿都没有!” 檀儿追了出去。 孟芊芊望了望男子消失在夜色的方向,预判了一下对方的逃亡路线,跃上屋顶,抄近路往东南方追去。 三人在夜色中飞檐走壁。 黑衣人在最中间的屋顶上,左右两侧分别是孟芊芊与檀儿。 檀儿厉喝:“有种停下来,和额打一架!” 黑衣人朝檀儿射出几枚飞镖,檀儿单手朝地上一撑,一个后空翻,避过了他的飞镖。 再抬头时,黑衣人已将自己甩开。 “咋过那么快?”檀儿冲他嚷道,“额娘说咧,男人太快了不好!” 黑衣人气息一滞,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 就是现在! 孟芊芊猛地腾跃而起,一刀砍向黑衣人的手臂,不料对方的身法陡然加快,她一刀砍在了屋顶的瓦砾上。 黑衣人扔出长剑射向她,她挡了一下,被逼退数步,紧接着,她锲而不舍地追上。 她必须知道是谁灭了自己满门! 黑衣人体内的毒在迅速扩散,他不能再强行运功了,否则等不来解药,自己真的暴毙了! 他四下看了看,陡然调转方向,朝喧闹的大街飞奔而去。 “他要去万花楼……那里人多眼杂,去了就找不着了。” 孟芊芊眉心一蹙,对远远追过来的檀儿道,“檀儿!别让他进万花楼!” “得令!” 檀儿离万花楼更近,她一个急刹,脚底板在瓦砾上几乎擦出火星子,旋即她纵身跃上了万花楼的屋顶,挑衅地瞪着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不妙,只得弃了万花楼。 二人在夜色中你追我赶,逐渐远离了喧闹的街市,来到了一条富贵人家居住的街道。 夜已深,街上一片寂静。 孟芊芊越追越熟悉,这不正是陆家的那条街吗? 这家伙可别进了陆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黑衣人翻过了陆家的院墙。 孟芊芊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个起夜的婆子好巧不巧地撞破了黑衣人,吓得尖叫出声:“啊——有贼啊——捉贼呀——” 这一叫,把陆家的护院惊动了,不少内宅里睡得浅的丫鬟婆子也醒了,胆大的婆子披了衣裳出来捉贼。 黑衣人虽身中剧毒,但对付几个婆子与护院绰绰有余。 他真正忌惮的人是孟芊芊。 “芊芊!是不是你来看我啦?” 老太君从院子里兴奋地走了出来。 孟芊芊脸色一变! 黑衣人当机立断,冲过去劫持了老太君——他以老太君为盾,挡在自己身前,一刀架在老太君的脖子上。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这话是对孟芊芊说的。 婆子们与赶来的护院们面面相觑。 孟芊芊自高高的屋顶一跃而下。 众人见到她,比见到小贼更惊讶。 他们没眼花?大少夫人居然从那么高的屋顶,轻轻松松地跳下来了? 老太君眼睛亮亮的:“芊芊!” 黑衣人厉喝:“别动!” 老太君幽怨地皱眉。 孟芊芊看向黑衣人,平静地说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你把人放了,我可以给你解药。” 黑衣人的刀往老太君脖子上逼近了一寸:“先给解药!不许耍花招!我吃了之后,毒若未解,我立马杀了她!” 孟芊芊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抛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拔掉瓶塞:“吃多少?” 孟芊芊道:“一颗就够了,你若不放心,两颗也可。” 黑衣人倒了一颗出来,扔给孟芊芊:“你先吃!”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又没中毒。” 黑衣人威胁道:“不吃我杀了她!” 孟芊芊拾起地上的药丸,当着所有人的面吞下了:“这下你放心了?” 黑衣人冷声道:“再等等。” 小丫头狡诈多端,他着过一次道,不会再掉以轻心。 老太君幽怨地说道:“你好烦。” 黑衣人厉喝:“再废话割了你舌头!” 老太君怂哒哒地捂住了嘴。 孟芊芊看着黑衣人,眼底杀过一丝杀气! 这时,陆行舟与陆二爷、二夫人闻讯而至。 他们是听说老太君被贼人劫持了,过来救老太君的,没想到居然看见了孟芊芊。 “芊芊?” 陆二爷惊讶。 看样子,黑衣人是在与孟芊芊对峙。 陆行舟的眸光暗了暗。 二夫人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你……是你把贼人引来的?娘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丧门星!你都离开陆家了,还不让陆家清净,可怜的老太君啊——” “号丧呢你!” 老太君骂了一嗓子,怕被黑衣人割舌头,骂我又立马把嘴捂上了。 陆行舟对黑衣人道:“冤有头债有主,放了老太君,你们的恩怨,陆家不干涉。” 黑衣人冷笑:“我不信你们!” 他过了这么久,孟芊芊也没事,放心地服下了解药。 孟芊芊不会拿老太君的命做赌注,她给的对方的的确是真正的解药。 用不了多久,他体内的毒就能化解。 孟芊芊捏住了银针。 “小丫头,想故技重施?” 黑衣人果断将老太君往右侧一拽,让老太君彻彻底底挡住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解药起了作用,老家伙再给他挡片刻,他的功力便能彻底恢复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老太君反手往后一抓:“猴子、偷桃!呔!” 黑衣人的痛感直掀天灵盖! 一个丫鬟手里的生鸡蛋掉在地上,嘭的一声碎了。 孟芊芊闪身而至,一手折了对方握剑的那只手骨,另一手将老太君护在身后,再一个过肩摔,将对方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单脚一踢,长剑落入她手中! 对方想起身反击,被她踩着胸口一脚踏回地上! 她目光冷厉,宛若炼狱归来的修罗:“说,你是谁?” 第九十八章 她狠到令陆家人发颤 黑衣人冷冷地瞪着孟芊芊,腮帮子一动,孟芊芊一脚踢过去,又快又准地卸了他的下巴! “想咬舌自尽?再不说,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音刚落,夜色中传来一道犀利的破空之响,三支冷箭直直射向孟芊芊,孟芊芊挽起剑花,斩断冷箭,同时足尖一点,揽住老太君急剧后退,将老太君藏在了大树后。 老太君乖乖地藏好。 又有好几支箭矢射来,二夫人与丫鬟婆子们慌作一团。 “大哥当心!” 陆二爷一边护住妻子,一边想冲过去拉陆行舟,却被一支箭矢射穿了袖口,将他生生逼退。 千钧一发间,一个护卫挺身而出,挡在陆行舟身前,用剑挑开了那支箭。 借着箭矢的遮掩,另一个蒙面人施展轻功掠过,带走了地上的黑衣人。 “想跑?” 赶到的檀儿,在屋顶上飞身一脚,蒙面人的胳膊当即被踹到脱臼,但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自己把胳膊接上,带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檀儿转身就要去追。 孟芊芊叫住了她:“檀儿,别追了。” 檀儿撇嘴儿:“做啥子不追?”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打不过。” 檀儿:“那过人——” 孟芊芊:“活不了。” 他不动还好,一动,断裂的肋骨便会戳进他脾脏。 她说完,看了眼从黑衣人身上顺下来的令牌,不着痕迹地收好。 “芊芊,我可以出来了吗?” 老太君在大树后问。 孟芊芊点头:“可以了。” 老太君呼哧呼哧地走向孟芊芊,腿脚利索极了。 陆家的主子与下人此时全都惊呆了,不是被老太君惊到了,自然,那一掏属实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但更多的是孟芊芊今夜展现出来的无比陌生的一面。 他们是亲眼看着孟芊芊在陆家的五年是怎么过来的,老夫人的蹉跎受着,下人的阴阳怪气忍着,就连夫君从边关带了个外室回来,她也没说什么。 他们眼中的大少夫人软弱乖巧,任人拿捏,活脱脱一个受气包小媳妇儿,可方才,她比那个刺客还厉害! 好强的杀气,好可怕的眼神! 陆行舟双手背在身后,拳头紧了紧。 陆二爷错愕之余,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二夫人的身子抖了抖,躲到了丈夫身后,害怕地嘀咕道:“那天那个武将说她立了军功……是真的呀……她是不是真的在边关杀过人了?” 孟芊芊看着手中的长剑,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二婶,我杀了不止一个呢。” 二夫人僵住了。 她丝毫没为这声二婶感到惊喜,反而只有惊吓! 这丫头……该不会和她算旧账,要在这里对她动手? 她拉了拉丈夫的袖子。 陆二爷低声道:“让你平日里少欺负人家!” 可到底是自己妻子,陆二爷不能真的让她被孟芊芊给揍了,主要是孟芊芊这么厉害,他怕一拳下去,人没了。 “大哥。” 他看向了陆行舟。 得,让他出头是不可能的,毕竟当了半辈子的二世祖,向来靠人不靠己。 陆行舟目光深幽。 他是唯一深入打听了孟芊芊在边关所作所为的人,他比其余人清楚孟芊芊的实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依旧被惊到了。 这个前儿媳的武功,不弱于自己儿子的。 他语气平缓地问道:“在陆家五年,你为何藏得如此之深?你究竟有何目的?” 孟芊芊冷冷地笑了:“陆大人是想说我对你们陆家有所图?陆大人也不想想,你们陆家有什么值得我图的?是图你们债台高筑,图你们流落街头,还是图你儿子三心二意,你娘天天给我立规矩?要不是我祖父当年上了你爹的当,我会嫁进你们陆家,让你们蹉跎了五年?” 老太君理直气壮:“就是!” 二夫人傻眼:“祖母,您哪边儿的?” 陆行舟的脸色沉了沉,他自知孟芊芊所言不虚,当年的陆家确实没什么可图的。 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何隐藏实力。 他正色道:“你若肯坦诚相待,陆家又怎会不站在你这边?” “陆大人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孟芊芊才不会陷入自证的陷阱,反正心有不甘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 陆行舟面上镇定,可只有陆二爷看得出来,他大哥被气得不轻。 老太君伸出那只手,嫌弃地说道:“芊芊,手脏了。” 孟芊芊把剑递给檀儿,扶住老太君的胳膊,柔声道:“我陪您回院子,给您洗洗。” “走咯!” 檀儿一蹦一跳地跟在二人身后,与陆行舟擦肩而过时,她停了下来,严肃地说道,“额娘说咧,一个合格滴前公公,就该像死了一样!” 她扬长而去,声音扔在风里,“以后别再来烦额姐姐!问问问,逆们陆家人,好烦呐!” 陆行舟的胸口起伏得厉害。 人走远了,二夫人终于开口:“大哥你瞧她——” 陆二爷拽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陆行舟冷着脸走掉了。 二夫人掐了掐陆二爷:“你干嘛不让我说?” 陆二爷训斥道:“大哥心情不好,你有点儿眼力劲儿!” 二夫人哼道:“又不是我惹他的?有本事,找那丫头算账去呀!话说回来,那丫头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了?” 回到院子后,孟芊芊给老太君洗了手,不忘问道:“曾祖母,您是搁哪儿学的?” 老太君小声道:“话本上看的。” 孟芊芊:“……” 她不在京城的两个月,老太君闲来无聊,让喜鹊去给她买话本,念给她听。 喜鹊买的她嫌不够刺激,让赵四去买。 孟芊芊扶额。 孟芊芊陪老太君躺下,老太君很快便呼呼地睡着了。 见老太君没受到惊吓,孟芊芊放下心来。 檀儿指了指孟芊芊的荷包:“姐姐,那块——” 孟芊芊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屋顶。 檀儿抬头,就要上去揍人,被孟芊芊用眼神制止,她不想吵醒老太君。 檀儿双手托腮:“好嘛。” 二人在老太君的院子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她们走后,一个护卫飞檐走壁,去了陆行舟的书房。 “大爷,她们什么也没说,只闲话了些家常。” 陆行舟眼神幽暗:“知道了,退下。” 回到风水胡同后,孟芊芊将令牌拿了出来:“檀儿,你认识这个?” “嗯!”檀儿点头,“这是万花楼滴令牌,一般人么有,燕娘子滴心腹高手才有!” “他是燕娘子的人?”孟芊芊握紧令牌,目光冰冷,“难怪他会去万花楼,我以为他只是想藏匿在人多眼杂之处。” 檀儿纳闷地问道:“姐姐,他为啥子杀逆呀?”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我撞破了他与丽贵妃的秘密来往,他想杀我,中了我的毒针,他是来找我要解药的。” 她的仇人竟然与燕娘子有关。 第九十九章 宝姝是个吞金兽 “檀儿,你怎会知晓这些?” 孟芊芊问。 檀儿噘嘴儿道:“额与他们交过手,就是被他们打伤了,额才会逃去春妈妈那里。后来,他们又去了牙行,见到了额让春妈妈把额调教好,再卖给他们!” 孟芊芊一直以为是春妈妈捡了檀儿,敢情是檀儿主动“投靠”的春妈妈,春妈妈给檀儿养了伤,想卖个好价钱回本,殊不知檀儿造成的破坏,让她亏得血本无归。 孟芊芊突然觉得春妈妈有点儿惨。 檀儿道:“是春妈妈告诉额滴,那些人是万花楼楼滴心腹,千万别和他们作对,会没命滴!” 孟芊芊顿悟:“难怪你心甘情愿被关在笼子里。” “也不全是。”檀儿有些幽怨地说道,“春妈妈给额下了蒙汗药,让额么得力气!” 别人被下了蒙汗药是睡得昏天暗地,檀儿只是浑身没力气,孟芊芊哭笑不得。 她摸了摸檀儿的脑袋:“檀儿受苦了。” 檀儿连连点头,眼巴巴地说道:“要一顿红烧肉,才不苦咯!” 孟芊芊忍俊不禁:“明天让杜娘子给你做。” 檀儿心花怒放,张开胳膊撒开脚丫子冲进院子:“有红烧肉辞咯——” 孟芊芊看了眼万花楼的令牌,神色微凝。 后半夜,喧闹的京城陷入沉寂,宛若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大周的龙脉之上闭目憩息。 一个玄衣白发男子来到了朱雀大街上,他晃了晃手中的风水罗盘,摇头一叹:“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应该就在附近了。” “京城的宅子怎么又多了?小寅虎究竟在哪一家呀?” 玄衣白发男子收好罗盘,“不管了,先找个地方住下,等修好罗盘再说。” 他在朱雀大街上走了一圈,最终拐进了风水合同。 他来到了一处明显新粉刷过的宅子前,挑眉道:“哟,住人了?谁这么有眼光,看中被千机阁血洗过的凶宅?既然这里住了人,那我只能……住隔壁了。” 他翻墙进了隔壁,推开房屋的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泡在浴桶中。 见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入内,老太太双手抱住胳膊,大呼出声:“非礼呀——” “呃,抱歉。” 玄衣男子果断合上房门,瞬息闪到宅子外,“罗盘坏了真是麻烦。” 咔! 一块被他踩过的墙砖断裂,朝他砸了下来。 他立刻撑开腰间用来辟邪的桃木伞,及时挡住了砖块。 “呼,虽然没了罗盘占卜吉凶,但凭借本人超高的智慧与武功,仍能逢凶化吉!” 他撑着伞,无比帅气地往前走,没走几步一脚踩空。 “呃啊——谁在这儿挖了一口井啊——” 一把飘落的桃木伞,晃晃悠悠地罩住了井口。 …… 孟芊芊躺在床上,夜色如墨,她看不清任何东西,脑子却异常清晰。 那个人是燕娘子的手下,那日难不成是燕娘子在给丽贵妃递消息? 陆沅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原本就打算去那里? 翌日天刚亮,孟芊芊便起了。 “怎的起这么早?” 李嬷嬷心疼地说道,“再多睡会儿,好不容易搬出陆家了,又没人立规矩。” 孟芊芊笑道:“在军营,习惯了。” 李嬷嬷脸色一沉,该死的陆沅! 孟芊芊微笑。 吃过早饭,孟芊芊去了一趟都督府。 岑管事赶忙出门相迎,笑吟吟地说道:“孟姑娘来了,快快请进!” “我先不进去了。”孟芊芊客气地说道,“大都督在吗?” 岑管事眸子一亮,笑容满面地说道:“大都督去上朝了,您屋里等,宝姝小姐也快醒了,见到您一定高兴坏了。” 岑管事太热情了,孟芊芊有点儿招架不住:“不必麻烦了,我先去整理书阁,等大都督下朝了我再来,一会儿宝姝醒了可以来书阁找我。” 陆沅恢复上朝后,朝堂上的乌烟瘴气消了不少。 “今日没人弹劾本督了?本督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你们不是弹劾得挺欢吗?杨阁老,听闻陛下若不罢免本督,你便要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杨阁老狠狠呛到。 陆沅坐在珠帘后,冷笑着勾起唇角:“看来是不想撞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宗正曦正襟危坐。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一人吭声。 陆沅扬了扬手指。 宗正曦身侧的张总管唱道:“退——朝——” 陆沅乘坐马车回到都督府,刚下马车,岑管事便迎了上来:“大都督,孟姑娘在书阁,请您过去一趟。” 陆沅危险地问道:“她在命令本督?” “不不不!”岑管事暗暗捏了把冷汗,笑着道,“孟姑娘是想请您去瞧瞧,她整理的书阁,您可还满意?视察,视察!” 差点儿帮了倒忙。 陆沅冷冷一哼,甩袖去了书阁。 一楼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两个大书架,孟芊芊挽起袖子,认真地整理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籍。 宝姝在她身后开心地爬来爬去,那只被清霜收留的小野猫在边上追着窗棂子里投射而入的光斑。 古朴死寂的阁楼,在她的沉静温柔里,在小家伙们的机灵古怪里,焕发出一股别样的生机。 让人感觉岁月静好。 “喵呜~” 小狸花猫发现了陆沅,朝陆沅跑了过来。 宝姝撅着小屁屁,朝后看向便宜爹。 陆沅嘴角一抽。 一天整一个新活儿,也不知跟谁学的。 孟芊芊放好手中的书籍,上前给陆沅行了一礼:“大都督。” “找本督有事?” 陆沅又不傻,定是她去找过他了,岑管事才会多余提这一嘴。 孟芊芊犹豫了片刻,从荷包里取出一沓银票:“欠大都督的本金,还给大都督,利息,等整理完藏书阁,就抵完了。” 陆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孟芊芊知道他金尊玉贵的手,是不会自己去拿银票的,她把银票放在了桌上。 陆沅道:“就这?”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小九心中有个问题想问大都督。” 陆沅:“说。” 孟芊芊:“庆功宴那日,大都督出现在丽贵妃与人秘密来往的附近,是巧合吗?” 陆沅古怪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拿出了从黑衣人身上顺来的令牌,递给陆沅。 陆沅这回倒是伸手接了,他看完,漫不经心地说道:“万花楼的人,原来你以为那日的事与本督有关?本督不知有人在私会丽贵妃,是宝姝要去找你。” 孟芊芊暗松一口气:“大都督与此事无关就好。不过,瞧大都督的神色,似乎并不意外。” 陆沅淡道:“有何意外的?本督早猜到是万花楼的人了。” 孟芊芊想了想,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 陆沅道:“应该不是燕娘子想杀你,但你的确杀了燕娘子的人,令牌我替你收下了,回头还给燕娘子,她总得知道,自己的人背着她做了什么事。” 黑衣人来灭她的口,不是燕娘子授意的,可当年的灭门惨案呢? 陆沅淡淡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孟芊芊垂眸问道:“燕娘子是好人,还是恶人?” 陆沅反问:“在你心目中,本督是善是恶?” 孟芊芊摇头:“小九不知。” 这是实话,她一直没看透陆沅,他杀人无数,结党营私,良臣他陷害过,朝纲他祸乱过,可在边关,他又的确救了万民于水火。 要说他是为了兵权,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就算是菩萨,不也被凡人供奉着的香火? 她的回答,陆沅倒也不算太意外。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本督也不知,燕娘子究竟算不算个好人。” 孟芊芊顿了顿:“要是我找她报仇——” 陆沅冷声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本督无关。” 孟芊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本以为他能将宝姝托付给燕娘子,与燕娘子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交情。 “大都督不问我与她有什么仇?”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倨傲地说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何须本督来问?不过,本督要提醒你,燕娘子不是那么好杀的,你也别以为她会看在本督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本督与她向来只有交易,没有交情。” 原来如此,孟芊芊点头:“多谢大都督提醒。” 二人说着话,宝姝鬼鬼祟祟地爬到了桌子下,指挥她的新收的小弟——狸花猫,跳上她够不着的桌子,将上面的银票扫落下来。 她伸出小胖手,把银票咻咻咻地往兜兜里塞! 两个大人没眼看了。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 陆沅道:“听上官凌说,你让檀儿来打听本督与丽贵妃的关系?” “嗯?”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 孟芊芊呆愣愣地看着他。 陆沅好看的凤眸里闪过凌厉的杀气,仿佛她敢说一句没有,他就捏死她。 孟芊芊低头背了个锅。 陆沅冷声道:“你是本督的侍卫,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 孟芊芊狗腿地应道:“是,小九再也不敢打听大都督的私事了!” “她是我娘的妹妹。” 陆沅说道。 孟芊芊再次一愣:“嗯?” 我这不是已经没打听了…… 等等,丽贵妃是陆沅姨母? 第一百章 陆沅的身世 孟芊芊惊到了。 她想过无数种陆沅与丽贵妃可能存在的关系,但绝没料到丽贵妃是他的姨母。 毕竟,天子是叫他尚父来着,这不显然是差辈儿了吗? 还有,也没听说丽贵妃有个姐姐呀,她的兄弟与妹妹倒是有好几个。 似读猜出了孟芊芊的疑惑,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娘不是姚家人,知道本督与丽贵妃关系的人不多,天子也不知道。” “这样啊。” 如此便能解释,为何那么多皇子,陆沅偏偏扶持了丽贵妃的儿子。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大都督的娘亲是丽贵妃的姐姐,却又不是姚家的千金?” 丽贵妃姓姚,是姚家长女。 陆沅:“同母异父。” 孟芊芊懂了,不再往下追问。 风水胡同。 万嬷嬷在院子里喂鱼,她一天喂七八次,锦鲤长得胖嘟嘟的,快成胖头鱼了。 忽然,有人叩响了虚掩的院门。 “谁呀?是岑管事吗?” 万嬷嬷问。 自打和小姐搬来此处,除了岑管事与王太监,就没人登门拜访过。 没听到对方回应,万嬷嬷放下鱼食,走过去拉开院门,见是个又老又年轻的俊俏公子,一时有些发愣。 说他老,是因为他一头白发,说他年轻俊俏,是他长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前姑爷已经是万嬷嬷见过的顶顶好看的人了,眼前这个却比陆凌霄更英俊两分。 玄衣白发男子礼貌一笑:“这位嬷嬷,小生叨扰了,小生刚搬来此处,昨夜不慎遭逢变故,财物尽失,可否……先找嬷嬷借二斤粮食?哎——” 万嬷嬷走了。 玄衣白发男子低声一叹:“我果然还是运气不太好么?” 总不能去找昨晚的那位老太太借粮,尴尬呀。 正打算离开之际,一袋沉甸甸的粮食啪的落在了他面前。 万嬷嬷拍了拍手上的米灰,好爽地问道:“你看这够吗?” 玄衣白发男子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麻袋:“我……只借二斤。” 万嬷嬷大手一挥:“二斤哪儿够吃啊?大家都是街坊,不必客气!我家小姐吩咐过,要与街坊好生相处!” 这可是第一位上门的街坊,必须招待得妥妥的! 玄衣白发男子讪讪道:“那,替小生谢过你家小姐。” 万嬷嬷道:“好说!对了,公子,你住哪儿?” 玄衣白发男子笑着往西一指:“我住……隔壁。” 东边的宅子住人了,西边的宅子是空的。 万嬷嬷哦了一声,道:“明白了!公子还差什么只管过来,我姓万,公子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万嬷嬷,敢问公子贵姓?” “姬。” 万嬷嬷笑容一凝:“鸡?” 孟芊芊从书阁回来后,万嬷嬷把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的事儿说了:“挺可怜的,借了他一袋米,他搬不动,我给他搬过去的!家徒四壁,可怜咯!也是,有钱人谁住这儿?” 刚说完,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忙打了自己的嘴,“我不是说小姐!我是……我的意思是……哎哟我这嘴笨的!咋就讲不明白了?” 孟芊芊笑了:“无妨,当初我也的确是图便宜才买下这座宅子。” 都说是凶宅,可她住下后,每晚都睡得很安心。 万嬷嬷打心眼儿里说道:“奴婢其实也喜欢这儿,清净,想热闹,出了胡同便是。再说了,鬼有什么可怕的?陆家那些人倒是人,比鬼还难缠!得亏小姐离开了,不然非得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 下午,王家的管事来了一趟,给孟芊芊递了帖子,后日长街有灯会,王夫人邀她一同游湖,既可赏岸上的花灯,又可顺道观欣赏湖心的品花宴。 “品花宴是什么?” 孟芊芊问。 王家的管事笑着答道:“就是万花楼竞选花魁,一年一次,往年是在万花楼举办,今年改在碧湖,将在一艘画舫上当众比试,大家皆可一观。” 青楼虽是风月场所,可花魁的比试想来不简单,除了容貌身段仪态之外,还会进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比试。 越有名的青楼,花魁的选拔便越严格,也越有看头。 “主要是逛花灯。” 王家的管事笑着说,总不能讲她们是去看花魁的,传出去不好听。 “孟姑娘放心,不止我家夫人和孟姑娘去,周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也相约了去看游湖的。” 谁说只有男人爱看花魁的,女人也喜欢呀!以前在青楼,女人去不得,眼下安排到湖上了,能不去瞅一眼吗? 孟芊芊笑了笑:“替我回夫人,我后日定准时赴约。” 游不游湖无所谓,但品花宴是万花楼举办的,她正愁没机会调查万花楼。 李嬷嬷得知王夫人邀孟芊芊去游湖,高兴得立马将库房的首饰全拿了过来,恨不能让孟芊芊游湖时全戴上。 孟芊芊哭笑不得:“嬷嬷,太重了,脖子会疼的。” 李嬷嬷也檀儿也挑了一大摞:“檀儿戴!” “额不戴!” 檀儿也不喜欢顶着满头首饰,她都是扎两个丸子头,用发带一绑。 孟芊芊道:“嬷嬷,我进宫也不见你这般浓重。” 李嬷嬷道:“那怎么一样?小姐来了京城五年,一直在陆家守寡,从未交过朋友,也没和谁出游,小姐如今终于能和那些千金一样了。” 她恨不得,把小姐缺失的五年正常日子都补回来呀。 转眼到了游湖那日,王夫人亲自来风水胡同接孟芊芊。 孟芊芊很是惊讶。 王夫人忙道:“我是不是唐突了?原本约了在湖边碰面的,可我又担心你找不着地方……” 孟芊芊微笑:“我正在打听该怎么走呢,夫人来得太及时了,夫人不让芊芊与你见外,夫人也别与芊芊见外。” 王夫人就喜欢爽快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她不是不会,只是多了人会累呀。 她拉过孟芊芊的手:“好,咱们日后谁也不许见外!” 孟芊芊与她上了王家的马车。 由于今晚她打算“偷渡”上万花楼的画舫,所以只带了檀儿。 孟芊芊在马车上给王夫人把了脉,脉象平顺,肝气郁结散了不少。 王夫人嗔了她一眼:“我已经好了,孟小九!” 突然被扒了马甲的孟芊芊:“……” 第一百零一章 冤家路窄 见孟芊芊一副尴尬无措的样子,王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行了,不打趣你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 王夫人与有荣焉地说道:“得知你便是孟小九,我这心里更痛快了,陆家人怕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了一个边关来的哑女,放弃了你这般优秀的儿媳,我若是他们,非得吐血不可!” 孟芊芊讪讪:“夫人说笑了。” 王夫人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没说笑,我认真的,芊芊,你是个好姑娘,是陆家不配。那五年的真心就当喂了狗,你还年轻,日后的路长着呢,一定会遇上真正珍重你的男子。” 她说着,抬手理了理孟芊芊鬓角的发,“我是没儿子,不然我求也得把你求回家,但以王大牛那德行,他儿子你多半也是瞧不上的。” 孟芊芊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儿。 王夫人欣慰地说道:“这才像话嘛,年纪轻轻的,成天那么老成做什么?” 王夫人是真的喜欢孟芊芊,不仅是因为孟芊芊在铺子里救过自己的命,也因为孟芊芊身上有一股罕见的胆识与韧劲,是王夫人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因着万花楼的品花宴,沿岸的热闹更甚从前,长街上挤满了前来观赏的百姓,鳞次栉比的商铺座无虚席,小贩们的吆喝声交错迭起。 马车进不去,孟芊芊与王夫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下了马车。 檀儿一眼被糖葫芦路边的吸引,孟芊芊买了四串,她两串,王夫人的丫鬟两串。 丫鬟不敢要。 王夫人道:“吃。” 丫鬟这才笑着接过,她只要了一串,主要也是吃不完。 “你也吃啊。”王夫人把第四串糖葫芦递给孟芊芊。 “啊?”孟芊芊一愣,小声道,“孩子吃的。” 王夫人笑翻了。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来到岸边,上了一艘华丽精致的画舫。 画舫共有两层,一层是四面通风的大堂,挂了彩玉宝石珠帘,二楼则是一间间雅致绝伦的厢房。 王夫人牵着孟芊芊的手上了二楼,左拐进了兰字号厢房。 令人意外的是,里头竟然早已高朋满座。 王夫人一愣:“不说了酉时?一个个到的这么早?” 众人讪讪。 周夫人道:“你不也提前来了?” 王夫人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怕太晚了,错过灯会吗?” 是怕错过灯会,还是怕错过看花魁? 众人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周夫人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惊艳:“这位想必就是孟姑娘?” 上次在皇宫,孟芊芊穿着劲装,英姿飒爽,眼下换了女子的粉白束腰罗裙,青丝如瀑,朱颜玉貌,美得不可方物。 而她举手投足间的仪态,落落大方,端淑典雅,丝毫叫人挑不出错儿来。 “你们这一个个什么表情?” 王夫人将众人的打量挨个瞪了回去,“芊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夫人,京师骁骑营周将军的妻子,这位是邢夫人,上回在刘家见过的,你与陆家的案子就是邢大人给办的。” 孟芊芊有印象,给两位夫人行了礼。 周夫人伸手去扶:“可不敢当!孟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在边关立下大功,我等后宅妇人怎好受功臣的礼?” 孟芊芊真诚地说道:“二位夫人是长辈,当受芊芊一礼。” 邢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行止有度,不恃功而娇,蕙质兰心也。 “哎哟,我是不是来晚了?” 伴随着一道泼辣爽朗的声音,一位珠圆玉润的夫人笑呵呵地上了楼。 她身后跟着周小姐。 周小姐长呼一口气:“人我接到了!” 一进厢房,她便看到了孟芊芊,顿时激动地走上前,拉住孟芊芊的手,“孟姐姐?我娘没骗我,你果真来了!” 孟芊芊一愣一愣的。 周夫人嗔道:“你这皮猴,仔细吓着孟姑娘!” 周小姐道:“孟姐姐才不会被吓到呢,倒是王姐姐不经吓!” 周夫人一阵尴尬。 王夫人笑道:“嫣儿倒也没说错,那丫头胆子太小,被退个亲就躲去外祖家了,一点儿也不像我和她爹。” 是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的?胆大包天的王御史,偏就生了个胆小如鼠的闺女。 周小姐道:“娘,王婶婶,邢婶婶,你们聊你们的,我和孟姐姐去外面赏湖!” 孟芊芊被热情不已的周小姐拉出去了。 “孟姐姐,我叫周楠嫣,你以后就和王姐姐一样,叫我一声嫣儿。” “好。” “孟姐姐,我们去楼下玩!” “嗯。” 今日王夫人相约的全是京城大有来头且德行兼备的夫人,孟芊芊当然看得出王夫人是在为她铺路,既然她不愿回幽州,那便尽所能拓宽她在京城的人脉。 孟芊芊不会不领情。 二人下了楼。 周楠嫣自从在檀儿与半夏口中了解了孟芊芊的过往后,心中对孟芊芊是又心疼又敬佩,加上她又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哪怕孟芊芊话不多,二人也没有冷场。 “孟芊芊,我若是男子就好了,那样我一定上门向你提亲!就是,你不一定看得上我,但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孟芊芊微微一笑:“若周姑娘是男子,定是世间顶顶光明磊落的男儿。” 周楠嫣道:“那是!我至少不会负心薄幸,从外头带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你说谁不三不四呢?” 一道气愤的女子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 二人转身一瞧,周楠嫣冷冷地笑了:“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陆小姐!你都成过街老鼠了,不老实在在家待着,出来招摇过市,是嫌你们陆家不够丢人吗?” “你——” 陆玲珑气得半死。 她最近的确受了不小的打击,先是曾经来往密切的闺中好友挨个儿疏远了她,再是那些挤破脑袋来二房提亲的人也全消失不见了,问就是八字不合,与别人相看去了。 陆玲珑的行情一落千丈,心中郁闷不已,这才趁着花灯会出来散散心。 谁料刚上船,便让人奚落了一顿。 陆玲珑骂不过周楠嫣,转头将矛头对准孟芊芊:“你这个毒妇!陆家有今日全是让你害的,你怎么还有脸出来?” 孟芊芊淡淡一笑:“你都有脸出来,我为何不可?” 陆玲珑气鼓鼓地都说道:“我大哥不要你了,你就是个弃妇,有什么好得意的?会打仗了不起呀?不守妇道,勾三搭四,我倒要看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第一百零二章 大都督,能蹭个船吗? 她自己亲事受挫,就巴不得孟芊芊更没人要才好,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回一丝优越感。 周楠嫣听得莫名其妙,嘲讽地呵斥道:“你脑子没进水?明明是孟姐姐休了你那不守夫德的大哥!衙门去抄你们家给孟姐姐赔偿嫁妆,全京城都瞧见了!你如今还有脸在这儿恶语中伤孟姐姐,真以为大家伙儿会再上你们的当吗?” 陆家有多能颠倒黑白呢? 当初明明是陆凌霄先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外室,非得说成是孟芊芊小肚鸡肠,容不下妾室。 孟芊芊掏空嫁妆贴补了陆家五年,到陆家口中,成了陆家养大孟芊芊,还养出了一条没良心的白眼狼。 更近些的则是孟芊芊与陆凌霄义绝,生生被陆家人传成了是陆家不要孟芊芊。 不过,自从张飞虎当众扯掉了陆家最后一块遮羞布之后,大家伙儿算是彻底看清了陆家的嘴脸。 陆家主事的那几个全是撒谎精,谁还轻信他们呀? 陆玲珑气急败坏:“我说的全是真的!不信你问她,在去边关之前是不是就开始四处勾搭男人了?” 孟芊芊反问:“我勾搭谁了?” 陆玲珑理直气壮地说道:“大都督!你敢说你去边关前不认识他?” 周楠嫣没好气地说道:“认识又怎么了?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陆玲珑指着她鼻子:“你、你、你……” 周楠嫣瞪她道:“我什么我?多大了,话都讲不出清楚!下次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陆玲珑好歹是陆家唯一的千金,加上平日里接触的全是些八面玲珑的贵女,大家不论心里怎么想,明面上是不好意思撕破脸的。 也就是碰上了周楠嫣。 陆玲珑快被气哭了。 孟芊芊这下更加感受到王夫人的用心良苦了,今日约见的夫人与千金不仅出身高,就连性情都与她极为相合。 孟芊芊对周楠嫣道:“嫣儿,我们去赏灯。” “听你的,孟姐姐!”周楠嫣立马不搭理陆玲珑了,她挽住孟芊芊的胳膊,“其实王姐姐也很好玩儿的,等她回京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孟芊芊微笑:“好啊。” 二人从陆玲珑面前走过,看也没再看陆玲珑一眼。 陆玲珑气得跳脚:“孟芊芊,你就是没人要!没人要!” 周楠嫣想揍人了,孟芊芊轻握住她的手:“狗咬人,人不一定得咬回去。” “孟姐姐说的对!” 周楠嫣不生气了,回头冲陆玲珑挑衅一笑,“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我可是听说上你家提亲的人全跑路了!嫁不出去的人是你才对!哼!” 陆玲珑被戳中了痛脚,忍无可忍地朝着周楠嫣扑了过去。 周楠嫣没察觉到危险靠近。 孟芊芊瞥了眼地上的影子,伸手搂住身侧的周楠嫣,扣住她腰肢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陆玲珑骤然扑空,踉跄了几下撞在栏杆上。 画舫忽然一阵震荡,身形不稳的陆玲珑被晃了出去,狼狈地跌进了冰冷的湖中。 周楠嫣被孟芊芊抱在怀里,背对着栏杆的方向。 她的心口扑通扑通的。 孟姐姐抱她了,好好好好害羞呀! “孟、孟姐姐?” “没事?” 孟芊芊轻声问,她的声音里透着令人心安的冷静。 周楠嫣的小耳朵红了下:“啊,没事……多谢孟姐姐……” 她被抱转过来的一霎,是看见了陆玲珑朝自己扑来的。 还好孟姐姐及时出手,不然自己就惨了。 孟芊芊松开了她。 周楠嫣回头去找陆玲珑的麻烦,却不见了人影。 这时岸边逐渐有人发现陆玲珑落水了,只是识水性的毕竟不多,加上二月底大家大多穿着厚衣,下水救人是很危险的。 “救……救……” 陆玲珑拼命挣扎。 孟芊芊可不会救她。 周楠嫣捂嘴惊呼:“怎么办?我……我不会水……” 她觉得孟芊芊一定也不会,她仰头望向二楼的檀儿,“檀儿,你会水吗?” 檀儿坐在栏杆上,优哉游哉地晃着小腿儿,痛快地啃了口糖葫芦:“不、会!” 船家也发现了,拿了竿子过来打捞,可怎么也捞不着。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纵身入水,将陆玲珑救上了岸。 陆玲珑溺了水,浑身发紫,男子忙着救人,按压她胸口,让她把水吐了出来。 陆玲珑睁眼的一霎,瞧见一个浑身打着补丁的男人,对自己欲行不轨。 她抬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 啪的一声,将男人打懵了,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懵了! 一个商贩打抱不平地说道:“姑娘!他方才是在救你!不是他,你命早没了!” “是啊,我们都可以作证!是他把你从水里救上来的!” “我们村里人溺了水,也是这般施救的!” “玲珑?” 陆凌霄的声音骤然出现。 陆玲珑委屈得眼眶一红:“大哥!” 陆凌霄忙挤开人群,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陆玲珑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陆玲珑泣不成声:“呜呜呜……大哥……” 林婉儿跟在陆凌霄身后,她看见这一幕,也狠狠吃了一惊。 那个热心的商贩陆玲珑被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至于她为何落水,众人没看着。 女子自古重名节,虽说是为了救命,可大庭广众之下,陆玲珑与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她的清白算是毁了,她这下彻底嫁不出去了。 除非她的救命恩人肯娶他。 但对方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一脸穷酸样,叫她嫁给他,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陆凌霄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高……高……” 听他话都讲不利索,陆玲珑哭得更大声了。 孟芊芊也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她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兴致,带着周楠嫣上了二楼。 陆凌霄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向画舫,却只看到一片翩飞的衣角。 对陆家而言,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让陆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雪上加霜,但对几位夫人而言,不过是一场事不关己的意外。 说到底,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切皆是陆玲珑咎由自取。 品花宴即将开始,画舫朝湖心的方向而去。 周夫人道:“若是能上船观赏就好了。” 王夫人摇摇头:“万花楼的品花宴,一帖难求,咱们可没这资格,能远观就知足。” 蔺夫人忽然道:“哎哟,四周停满了,咱们过不去了!” 周楠嫣失望:“啊?看不着了吗?” 话音刚落,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气势磅礴地航行了过来。 她们的画舫已经够大了,然而被对方一衬,气势上立马输了一大截。 忽然,孟芊芊挑开珠帘,将半截身子探了出去,对着与她们并行的画舫中,优哉游哉品茶的某人道: “大都督,能蹭个船吗?” 第一百零三章 芊芊与宝姝配合默契 陆沅刚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能,一个奶唧唧的小团子呼哧呼哧爬了过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自己撂上案桌,盘腿往陆沅面前一坐。 “呜哇!” 超凶的。 宝姝从兜兜里翻出一张契纸,霸气侧漏地往桌上一拍,“呜呜哇哇呜呜哇!” 船,宝宝的! 陆沅冷冷一哼。 一旁的清霜对孟芊芊道:“孟姑娘,这艘画舫是宝姝小姐的,宝姝小姐请您登船。”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带几个朋友可以吗?” 宝姝扬起小下巴,小手一挥,可以哒! 王夫人等人随孟芊芊登上了都督府的画舫。 当看着先前的画舫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们真的登上陆沅的贼船……呃不,大船了。 画舫雕梁画栋,又大又奢华,无一处不精美到了极致,她们是画舫仅有的客人,为她们保驾护航的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这种待遇,饶是她们贵为京城命妇,也是平生头一次。 很快,侍女们奉上了新鲜的瓜果与精致可口的点心。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几位夫人清了清嗓子,交换一下眼神。 蔺夫人讪讪道:“要不要……去给大都督道个谢呀?” 孟芊芊怀里的宝姝坐直了小身子:“呜哇呜哇!” 孟芊芊笑道:“是宝姝的船,谢宝姝就好了。” 几位夫人当然不信一个小奶娃能做这艘船的主,心想八成是大都督与她们这群女眷避嫌,这么一想,大都督倒也没传闻中的那般暴虐可怕。 “孟姑娘。”蔺夫人笑着开了口,“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孟芊芊道:“蔺夫人请说。” 蔺夫人用只有她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孟姑娘,你是怎么做了大都督的侍卫的?是不是被大都督胁迫了?” 声音不大,可架不住某人耳力好。 隔壁,陆沅喝茶的动作一顿。 孟芊芊微笑:“大都督曾有恩于芊芊。” 周夫人:“一定是他的计谋!” 又背了个大锅的陆沅:“……” 大都督不愧是本朝最嚣张的奸臣,一艘游湖的画舫,生生划出了战船的气势,谁见了不发怵?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画舫长驱直入,稳稳停靠在湖心,与万花楼的画舫接驳。 陆沅上了船后直接去二楼了。 清霜将孟芊芊一行人领去了一楼正对着舞台的位子,这里早已摆好桌椅,三面用屏风挡住,以掐金丝华盖为顶,是最佳观赏宝座,且不会被其余宾客窥伺。 蔺夫人问道:“大都督不会是特地把这个位子留给咱们的?” 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雅座了。 这时,二楼传来了张飞虎嘹亮的叫声:“大都督!来来来!喝一杯!” 孟芊芊道:“大都督上楼找将士们喝酒去了。” 蔺夫人:“原来如此。” 王夫人道:“想什么呢?咱们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上去打个招呼。” 王夫人笑道:“去。” 孟芊芊抱着宝姝上了楼。 张飞虎、聂寒山、赵青云、韩辞等人都在,除了韩辞与陆沅,其余几个大老爷们儿身边均有个柔情似水的姑娘在伺候。 张飞虎搂着小美人的腰,喝得好不惬意。 孟芊芊:“张将军。” 唰! 张飞虎一把推开了怀中美人。 其余几人也果断把人往外一推,万花楼的姑娘们东倒西歪了一地,一个个全都懵了! 张飞虎等人有种在外鬼混,却被自家孩子抓包的尴尬。 “咳咳,小九也来了啊。” 张飞虎清了清嗓子,对宝姝招了招手,咧嘴一笑,“宝姝小姐。” 宴会上,他们与宝姝正式碰过面了,还问了大都督小家伙这么可爱,一路上藏着掖着干嘛。 宝姝被浓浓的酒气熏得狂吐舌头。 孟芊芊眨眨眼,说道:“你们继续,我带宝姝出去转转。” 万花楼的几位姑娘们温馨香软地朝他们靠了过来。 “几位爷,咱们接着喝?” 一个美人儿娇滴滴地说。 张飞虎摆摆手:“下去,没你们什么事了。” 别一会儿又让孩子撞见。 另一位美人撒娇道:“爷~” 陆沅薄唇轻启:“下去。” 众美人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气,头皮一麻,赶紧退下了! 孟芊芊抱着宝姝在画舫上溜达。 “我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难不成一间间屋子去找?行踪太诡异了,会被人盯上的。” 怀中的宝姝睁大眸子,小身子一扭,从孟芊芊怀里下来。 随后她呼哧呼哧往前爬。 “昭昭,你上哪儿?” 孟芊芊快步跟上。 小家伙最近爬得可快了,有时奶嬷嬷都撵不上她。 每路过一间厢房,宝姝都会爬进去晃悠一圈。 若是遇上房门紧闭的,她就用小拳拳砸门,呜哇呜哇地叫,非得把门喊开不可。 万花楼的高手们头疼不已,宝姝在万花楼待了两个月,没人不认识她,也没人敢拦她,自然也知道没人哄得住她。 是以,当看到拿着奶壶跟在她身后的孟芊芊时,没一个人怀疑。 “二楼没有。” 孟芊芊轻声嘀咕,“难道在三楼?” 宝姝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还要……爬……三楼? 宝姝咻咻咻地往三楼爬去了。 一刻钟后,她坐在一间厢房的地板上大喘气。 累死宝宝了,累死宝宝了…… “难道在……一楼?” 咚! 宝姝朝后四仰八叉地躺倒了! 孟芊芊抱着宝姝下了楼,一楼没有厢房,全是打通的,一眼可见。 孟芊芊大大方方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了每一个护卫打扮的高手,没发现手背上有刺青的男人。 宝姝双手抓着小奶壶,喝着喝着睡着了。 孟芊芊又抱着她上了二楼。 张飞虎等人又与清霜拼酒,毫不意外,全被清霜干趴下了。 陆沅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这里的视野其实也不错,舞台上,美人争奇斗艳,精彩绝伦,身姿歌舞只是其一,琴棋书画的比试才是令人赞叹不已。 然而陆沅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只是优哉游哉地品着茶,看也不看美人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夫妻一场 孟芊芊抱着熟睡的宝姝在陆沅身旁坐下。 陆沅漫不经心地问道:“找到你要的人了?” 孟芊芊心口一震:“大都督……知道我在找人?” 陆沅冷声道:“你接近本督的每一步,都在算计本督。” 孟芊芊:“那您还让我——” 陆沅的眼神更冷了:“暂时用得着你罢了。” 孟芊芊低下头:“哦。” 陆沅道:“哪日你没了价值——” 孟芊芊道:“我会主动从大都督身边消失,绝不给大都督添麻烦。” 陆沅冷冷地说道:“最好是这样。” 二人不再说话。 一楼大堂,乐声阵阵,喝彩不断,花魁的竞选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稀碎的星光落入厢房,如无形的纱帘,将这一方天地隔绝出了一片格格不入的宁静。 宝姝梦呓了一声,柔软的小脸蛋儿在孟芊芊怀里蹭了蹭。 孟芊芊忽然想起了惨死于仇人刀下的弟弟,他幼时,是否也曾这般乖巧地睡在自己怀里。 仇恨的烈焰在她胸中无尽燃烧,灼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瞬,她脑门儿往桌上一砸,不省人事了! 陆沅古怪地看向清霜:“你给她喝了什么?” 杯子是清霜拿过来的。 清霜道:“酒啊,不醉人的那种。” 陆沅冷声道:“哪种?” 清霜:“烧刀子。” 陆沅:“……” “姐姐!” 檀儿一蹦一跳地找了过来,吸了吸鼻子,“哇,好香哟!” 她捧起桌上的酒坛,仰头猛灌一口。 清霜伸出手:“你不能喝——” 檀儿已经喝了,她嫌弃得吐舌头:“好难喝哟!” 她抱着坛子醉醺醺地走了几步,两眼一翻倒下了。 陆沅看向清霜:“不醉人。” 清霜尴尬。 上官凌去外头巡逻了一圈回来,一进屋看见众人倒了一地,虎躯一震:“嚯!清霜,你又和人拼酒了?咦,怎么连孟姑娘和檀儿也醉倒了?你连她俩也敢灌啊?” 清霜:“没灌。” 上官凌看看孟芊芊,又看向陆沅,讪讪道:“大都督,您看咱们是……” 陆沅起身:“回去。” 上官凌一愣:“啊?不……留下来……看会儿?” 陆沅淡道:“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凌快哭了,你不想开,我想看啊!万花楼的花魁,花魁啊! …… 孟芊芊只喝了一杯,半路上酒醒了些,迷迷糊糊地抓着陆沅的袖子。 陆沅见她渐渐醒转,冷声道:“敢叫本督一声爹,你死定了!” 好在孟芊芊没叫,只是半梦半醒地问道:“王……王夫人呢?” “打过招呼了。”陆沅没好气地说道。 “嫣儿呢?” “哼!” 孟芊芊把今日的女眷挨个问了一遍,都挺好,她点点头,蜷缩着身子继续睡着了。 等清霜抱着她下马车时,她依旧揪着陆沅的袖子。 陆沅面无表情地将袖子扯了出来。 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陆凌霄看到。 “谁?” 陆凌霄警惕地问。 陆沅与清霜转过身来。 夜色里,陆沅一袭紫衣,看似神华内敛,不经意间却总能让人感受到上位者的凌厉与杀气。 陆凌霄惊讶:“是你?” 陆沅的神色瞧不出丝毫变化:“见了本督不知道行礼么?” 陆凌霄的目光扫过清霜怀中的孟芊芊,再想到孟芊芊拽住陆沅衣袖的一幕,不敢想二人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里忽然十分不是滋味。 他皱眉,拱手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大都督。” 因走得近了,他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其实孟芊芊身上的酒气不重,多是清霜的。 只不过清霜没有半点儿醉酒的样子,因此陆凌霄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孟芊芊喝多了。 一个女人,夜半与男人宿醉,成何体统? “大都督,她是女子,你半夜将她灌醉,不知是何企图?” 陆沅勾唇一笑:“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本督?她的夫君,还是她的情郎?需不需要本督提醒你,你们已经义绝了?” 陆凌霄握紧了拳头。 陆沅一个字也没有说错,他不再是她的夫君,他无权再干涉她任何事。 陆凌霄正色道:“夫妻一场,下官不能任由她被人欺辱!就算你是大都督,你也不能强抢民女!” “吵啥子嘛?” 马车里,檀儿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 陆凌霄一听这醉得不省人事的声音,惊怒不已:“你连她的丫鬟都灌醉了?你这个禽兽!” 檀儿才多大?居然就给她灌酒! 也是,檀儿武功高强,清霜可能并不是她的对手,只有把檀儿灌醉了,陆沅才有机可乘。 “陆沅,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好歹是新的寅虎,你欺辱了她,就不怕其余十卫来找你寻仇吗?” 申猴已死,别的黑甲卫又没死! 陆沅冷冷一笑,转身残忍摇醒了孟芊芊:“孟小九。” 孟芊芊迷迷瞪瞪地睁眼:“嗯?” “本督欺辱你了?” 孟芊芊摇头。 “酒……是本督逼你喝的?” “小九……自己喝的!” “今晚是谁要上本督的船的?” “小九……小九要上……大都督的船的……” 陆沅回头看向陆凌霄:“听见了?” 孟芊芊抓住陆沅的袖子:“小九……是大都督的……” 陆凌霄瞳孔巨震! 这个女人说什么? 她是陆沅的? 她才与自己义绝多久,竟然就已与陆沅……苟合在一起了? 院门开了,陆沅与清霜进了院子。 嘭! 院门合上。 孟芊芊打了个酒嗝:“小九……是大都督的……狗腿子……” 陆沅嘴角一抽。 马车上。 檀儿晕晕乎乎:“逆们……四不四……忘了啥子?呼……呼呼……” 月黑风高。 孟芊芊趴在床上,睡得呼呼的。 她的酒品很好,醉了也不耍酒疯,就是……一直拉着陆沅的袖子。 大概这袖子太像她爹的。 月黑风高。 两道黑影潜入了风水胡同。 “三哥,确定那丫头住这儿?” “她今晚在画舫现身了,我一直跟踪她,不会有错,老五死在她手里,咱们必须给老五报仇!” “好!给老五报仇!” 二人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白发玄衣男子躺在床上,睁了睁眼:“哟?有人来了?干我什么事?” 他可不管闲事。 第一百零五章 他的小寅虎 他是来京城找小寅虎的,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呢? 话说小寅虎究竟在哪儿? 也不知这袋粮食能撑到找到小寅虎的那一日。 玄衣白发男子,不再理会屋顶上的动静,双手交叠在腹前,以一个极为优雅的睡姿闭上了眼。 孟芊芊与檀儿醉得不省人事,对于屋顶上的动静一无所知。 陆沅却是双耳一动,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郁子川!” 抱着弓箭窝在大树上的郁子川,陡然睁开双眸,朝夜色接连射出两箭。 他的箭术较之以往又有了进益,如暗夜流星划破长空,如影随意地追向两名黑衣人。 二人脊背一凉,感受到一股危险直逼命门,其中一名黑衣人,一手抽刀断箭,另一手拉开了身旁的老四。 “四弟当心!” 他断了一箭,另一箭擦破了老四的胳膊,瞬间皮开肉绽。 老三怒道:“何人鬼鬼祟祟的?有本事给老子出来!” 郁子川大大方方地跃上了屋顶。 二人定睛一瞧,瞬间惊讶出声:“是你?” 郁子川又不是清霜那样的暗卫,他光明正大地跟在陆沅身边,万花楼的人全认识他。 “是我。” 郁子川说。 老三皱眉道:“郁小弟,此事与你无关,我们不想与你为难,你走。” 郁子川没动。 老三沉下脸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郁子川幽怨地说道:“大都督在里头,你们吵到他,他会生气,他一生气,就拿我出气,烦。” 二人:“……” 老四小声道:“三哥,你不是说大都督走了吗?” 老三咬牙:“这都过去多久了,谁能想到他会在那丫头屋子里过夜?咱们万花楼那么多花魁,也没见哪个能留他过夜的!” 老四道:“大都督在,不好杀呀。” 老三的眼神凝了凝,对屋顶下的宅子说道:“大都督,此乃我弟兄与她的私怨,还请大都督卖万花楼一个面子,回头万花楼自会为大都督奉上最国色天香的花魁。”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不喜欢有人踩在本督头上说话,郁子川,杀了。” 郁子川狂奔而起,骤然从大弓里抽出一柄长剑,扔下大弓,飞天一斩! 老三忙抡剑抵挡,只听得铿的一声脆响,他的兵器被郁子川生生斩断! “三哥!” 老四脸色一变。 郁子川挥剑如光,快若飞花,二人险些应接不暇。 老四咬牙:“三哥,这小子不是弓箭手吗?为何武功如此厉害?” 老三抹了抹脸颊上的伤口:“看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四弟,咱们也别手下留情了。” 他们一开始并不想与郁子川你死我活,但瞧郁子川当真对他俩动了杀心,自当全力以赴。 但令二人始料未及的是,郁子川的功夫远超他们想象。 “三哥,这小子的武功好奇怪,不像中原的……啊——” 他话未说完,挨了郁子川一剑。 老三道:“今日怕是杀不了了,回去禀报大哥二哥,撤!” 二人冲郁子川扔了一把迷药,转身就逃! 不料郁子川闭着眼仍斩出一剑,老四被剑气所伤,跌进了隔壁的院子。 郁子川追了过去。 老四情急之下冲进了宅子,打算从后门离开。 郁子川正打算追进去,就见一道人影宛若沙袋一般,被人扔了出来。 他重重地跌在郁子川脚边,身子一阵痉挛,吐出一口鲜血,咽了气。 郁子川满目震惊。 就一招,好可怕的内力! “小子,把尸体带走,我不喜欢被人弄脏院子。” “是,前辈。” 里头那个人,他打不过。 郁子川乖乖抓起尸体扔了出去。 老三见老四死了,悲愤之余也有些慌张,一条满是凶宅的胡同里,为何突然多出来一个如此可怕的高手? 他这会儿连对方的屋顶都不敢过了,赶紧掉头从另一边离开。 这时郁子川也追了上来。 二人过了一招,在屋顶上轰出了一个大洞,老三不慎跌了进去。 一个老太太正在木桶里药浴,见到天降登徒子,双手抱怀大喊:“非礼呀——” 郁子川在屋顶上急急刹住! 嘭! 老三抱着脑袋夺门而出! 他进去时是人模人样的,出来已被人揍成猪头,他跑了没几步,双膝一软,面朝下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郁子川跳下来,蹲下身探了他的鼻息,倒是还有一口气,但,脊骨全断了,活不了了。 他回孟芊芊的宅子,向陆沅复了命。 陆沅唇角一勾:“有意思。” 郁子川问道:“孟姑娘住在这里,会不会很危险?” 陆沅冷笑:“她危险,来杀她的人同样危险,就看谁的命更硬了。” 郁子川:“万一孟姑娘先被隔壁杀掉怎么办?” 陆沅:“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 郁子川不服气,转过脸问道:“万花楼的两个人怎么处理?”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给万花楼送回去,告诉燕娘子管好自己的手下。” 郁子川道:“只有一个活的,死人也送回去?” 陆沅冷声道:“尸体不用处理吗?” 郁子川:“哦。” 下次让上官凌来。 …… 孟芊芊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一杯烧刀子醉倒的一天,她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李嬷嬷端了醒酒汤入内:“赶紧喝了,醒醒酒。” 孟芊芊接过汤:“檀儿呢?” 李嬷嬷道:“也喝多了,睡得正香,没叫她。昨儿怎么回事?不是去游湖?怎的喝成了那样?连檀儿也喝了?” 孟芊芊喝完醒酒汤,笑了笑,说道:“就,不小心喝了点儿,只喝了一杯。” 李嬷嬷接过空碗,嗔道:“小姐难不成还想多喝几杯?多亏了清霜姑娘把小姐与檀儿送回来。” “清……霜?” 孟芊芊眨眨眼,望向门口冲她使眼色的万嬷嬷。 万嬷嬷比了个自己一定会保密的手势。 半夜开门的是万嬷嬷,她瞧见一个神仙般的美男子送自家小姐回家,还和前姑爷大吵一架! 天啦! 她激动得一宿没睡呀! 好叭,半宿。 后面太困,实在撑不住了。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回头我好生谢谢清霜。” 宿醉后,身子有些乏,孟芊芊只练了半个时辰的武功,便感觉脑袋发晕。 “呼,再也不喝酒了。” 孟芊芊擦了额头的汗水,打算下午再接着练,这会儿先去把小池子围起来。 宝姝开始学走路了,怕她掉进去。 她刚到前院,便听见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来自隔壁。 她仰头一瞧,看到一个年迈的阿婆正踩着梯子往上爬。 她轻声问道:“阿婆,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老太太不耐烦地说道:“屋顶坏了,不爬上去怎么修啊?” 孟芊芊笑了笑:“阿婆,上面很危险,你下来,我给你修。”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小寅虎在隔壁 孟芊芊去了隔壁。 老婆婆一点儿没与孟芊芊客套,当真下来,把梯子给了孟芊芊。 孟芊芊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损坏,上去了才发现屋顶破了好大一个窟窿,连木板架子都断了。 她朝坐在院子里的老婆婆问道:“阿婆,您家有木头和瓦片吗?” 一般人建宅子时会多出一些没用完的砖瓦,但木材多被处理掉了,孟芊芊寻思着如果阿婆家没有,自己便让武哥儿去集市上买些回来。 老婆婆翘着二郎腿道:“后院柴房,自己去拿!” 她的态度算不上好。 孟芊芊没往心里去,从屋顶上纵身而下。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 孟芊芊穿过堂屋,来到后院,后院一共三间屋子,一间上了锁,一间是灶屋,中间的屋子门半开着,隐约可见一堆瓦片。 应当就是柴房了。 孟芊芊迈步而入。 当她看清眼前的场景,却陡然停住了步子。 这是一间只在墙壁上凿了个小窗的屋子,小窗还被又脏又旧的油皮纸糊上了,只有裂缝中有光线透入。 一堆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木材搁在墙角,边上是叠放整齐的瓦片,同样落满蛛网与尘土,有几片已经碎裂。 衣是屋子里最正常的东西,其余的便是一地杂乱无章的骨头,甚至就在孟芊芊的眼前,悬挂着一副与自己怼脸相望的头骨。 老婆婆阴森而佝偻的身影来到了柴房门口,堵住了大半光线,令本就阴冷的柴房越发阴森可怖。 “找到了吗?还要替老婆子修屋顶么?”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仿佛透着无穷的恶意。 孟芊芊捋起袖子,上前几步,抱起一堆木材,转身冲老婆婆微微一笑:“挺好找的,这就来修!” 她蹬蹬蹬出去了,又折回来搬了瓦片。 “阿婆,你家有柴刀吗?我砍个木头。” 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干起这些粗活来却有模有样。 老婆婆忍不住又看了孟芊芊好几眼。 万嬷嬷从自家院子,看见了隔壁屋顶上的孟芊芊,当即就要来帮忙。 孟芊芊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把池子围起来。” 万嬷嬷不善木工与瓦匠的活儿,别弄伤了。 “行!” 宝姝小姐越爬越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快看不住了,也是该把池子围起来了。 李嬷嬷听到动静出来,望着在屋顶爬上爬下的孟芊芊,欲言又止。 这哪儿还有半点儿姑娘家的样子?得亏是住在人烟稀少的风水胡同,没人说三道四。 “仔细摔着!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知道了,嬷嬷!” 孟芊芊一掌劈断了一根木头。 李嬷嬷:“……” 罢了罢了,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孟芊芊补完屋顶上的大窟窿,又发现了好几处漏雨的地方,顺手全给修了。 她又把梯子与没用完的木材、瓦片放回去,院子也清扫干净。 “阿婆,弄好了,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老婆婆坐在石凳上,不搭理孟芊芊,也没道声谢。 孟芊芊回到自己院子。 万嬷嬷凑上来,嘀咕道:“小姐,您忙活大半日,那婆子连声谢都没有!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怎么说?” 万嬷嬷道:“嗐,那婆子脾气不好,咱们刚搬来那会儿,寻思着都是街坊,先过去打声招呼,奴婢第一个去了她家,奴婢带上了杜娘子新做的桂花糕,哪知她竟当着奴婢的面把桂花糕给扔了出来!那之后,李嬷嬷便说不再随意串门了。” 孟芊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初这里出了血洗凶案之后,胡同里的人陆陆续续搬走,留下来的多少都有自己的隐情,要么无处可去,要么……不想离开。” 万嬷嬷不懂:“干啥不想离开?” 孟芊芊感同身受地说道:“可能在等破案的那一日,那位阿婆或许也是一位亡者的家人。” 她在柴房见到的尸骨,可能是那位阿婆再也醒不过来的亲人。 万嬷嬷叹气:“这么说,她也挺可怜的。” 这件事给了孟芊芊不小的触动。 有人为了一个真相,可以苦等数十年,她该学学这份隐忍,不能操之过急。 真凶要抓,大仇要报,但她只有活着,这些才能实现。 话又说回来,那个黑衣人死了,他的同伙没来找她寻仇么? 万花楼。 燕娘子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三名黑衣男子。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背着我去杀鬼门十三针的传人!” 为首的黑衣男子道:“她杀了老五,昨夜,老三、老四也因她而死。” 燕娘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那几个弟弟不去惹她,会死在她手里吗?需要老娘提醒你们多少次,在老娘查出她的来历前,谁也不许动她!” 为首的黑衣男子道:“会鬼门十三针就一定是十三针的传人吗?燕娘子,你这些年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燕娘子怒斥道:“你管老娘!” 出了万花楼,老二问道:“大哥,咱们真不为老三、老四、老五报仇了?” 三个弟弟,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 老五是中了毒,但却死于肋骨戳裂脾脏。 老四是让人一招震碎心脉,死得还算痛快。 最惨的是老三,脊骨寸断,浑身每块骨头都被卸了,是在他们几兄弟面前活生生疼死的。 为首的黑衣人道:“没想到陆沅身边有这等高手。” 除了老五是大意着了那丫头的道,另外两个弟弟都是被十分可怕的高手弄死的。 老六道:“大哥,你说句话,杀不杀,弟弟们听你的!”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地说道:“该杀当然要杀,但不急一时,只要她人在京城,就不怕寻不着机会!” 他不信陆沅会时时刻刻守在那丫头身边! 大都督啊,不上朝么?不处理政务么? 总有陆沅顾不上她的时候,届时,他会亲自要了那丫头的命,替三个弟弟报仇雪恨! 风水胡同。 玄衣白发男子捣鼓了一早上,终于把风水罗盘修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我果然还是这么厉害!” 他托起罗盘,调整了一下指针的方位,忽然,指针动了,旋转了数下,定格在了某个方向。 他神色一怔:“小寅虎……在隔壁?” 第一百零七章 孟家来信 孟芊芊帮阿婆修完屋顶,差不多就到了午饭的时辰,檀儿依旧酣睡不醒,孟芊芊给她把了脉。 “没事?” 李嬷嬷担忧地问。 “好着呢。”孟芊芊笑着说。 李嬷嬷放下心来,叠了檀儿的衣裳,说道:“这丫头吃的多,也并不见长个儿。” 孟芊芊给檀儿盖上被她踢掉的被子:“兴许没到长个儿的时候。” 吃过饭,孟芊芊去了书阁。 一楼已整理完毕,要开始去二楼了。 她从前只闷头整理,并没往上走过,今日她决定先把七层阁楼全部逛一遍。 陆沅大权在握,又执掌锦衣卫,不少案件的卷宗他都有留底,或是拓印。 她想找找有没有与楚大元帅以及黑甲卫相关的卷宗。 二楼与一楼差不多,也摆放着大量的书架与书籍,从三楼开始,纸书便少了许多,一眼望去皆是竹简。 再往上上不去了,锁住了。 孟芊芊问了今日看守楼阁的小厮,他叫阿福。 阿福态度恭敬地说道:“孟姑娘,钥匙是岑管事拿着,咱们没有,您想进去的话管岑管事要就是了。” 如今刚整理完一楼,这么着急拿钥匙,倒显得自己别有目的似的,尽管是事实,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孟芊芊笑道:“不急,等我收拾到四楼,再去找岑管事拿钥匙。” 陆沅当初同意抵掉她一分息的条件,就是让她把七层楼阁整理完,那么,她应该是可以拿到钥匙的。 她在书阁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出来已是日暮时分。 她穿过都督府,从前门出来。 刚转了个弯,与神色复杂的陆凌霄碰了个正着。 陆凌霄是专程在这儿等她的,他亲眼所见她从都督府出来,脸色越发冷了几分。 “我去了风水胡同,你不在,李嬷嬷和半夏也不肯说你去了哪儿,我就猜你来了这里,果然!” “你来做什么?” 孟芊芊淡淡地问。 陆凌霄攥紧了拳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来都督府做什么?你与陆沅究竟是何关系?在边关,你们是不是就已经……” 后面的话他难以启齿。 孟芊芊好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这话落在陆凌霄眼里,无疑就是默认了。 陆凌霄感到了一股莫大的羞辱:“孟芊芊!你眼中可还有礼义廉耻?” 孟芊芊反问:“我有没有礼义廉耻干你何事?你是我何人?爹?兄长?夫君?一个也不沾边,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陆凌霄气了个倒仰:“你知道陆沅是什么人吗?你就敢和他搅和在一起?他作恶多端,声名狼藉,你就算想气我,也犯不着去与陆沅攀关系!” 孟芊芊被他气笑了:“你多的脸,值得我去气你?” 陆凌霄想到那晚她醉的不省人事,拉着陆沅的袖子说自己是大都督的,那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像着了魔一般,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在你们陆家受气的五年,才是作践我自己!” 陆凌霄被怼得气血翻涌。 他望着孟芊芊头也不回的背影,咬牙道:“你对玲珑见死不救,我也没说什么,你当真要——”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我,见死不救?啊,你指的是她推搡周小姐未遂,结果自己跌进湖里的事?大半年前,她将我推下水,害我落下寒症,你如今竟指望我用这副寒症的身子去救一个谋害过我的人?陆凌霄,你真是个好大哥呀!” 陆凌霄狠狠噎住。 他原本不是想这么说的,可有时情绪一上来,许多话都言不由衷。 孟芊芊回到风水胡同,李嬷嬷告诉她,陆凌霄来过了。 孟芊芊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火气:“方才碰到他了。” “他是来送信的。”李嬷嬷说。 孟芊芊一愣,倒是没料到有这一茬。 李嬷嬷把一封信函放在桌上:“幽州来的,应当是孟家的家书。” 孟家不知小姐已与陆凌霄义绝,把家书寄到陆家去了。 孟芊芊拆开信函,的确是家书:“二叔写的,说家中一切安好,祖父仍在养病,打听了一下陆家的情况,问陆凌霄是不是真的活着回来了。” 李嬷嬷一筹莫展:“孟家暂时不知小姐与陆家的事,咱们要写封信告知孟家吗?” 孟芊芊摇头:“让孟家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接我回幽州,我暂时不能离开京城。” 其实李嬷嬷也想问她为何不回幽州,在京城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但好几次,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李嬷嬷都问不出口。 李嬷嬷道:“一直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 孟芊芊冷静地说道:“能瞒多久是瞒多久,陆家那边,我会和夫人说一声,让她帮我留意孟家的来信。” 李嬷嬷迟疑:“陆凌霄……” 孟芊芊道:“他不会主动去说,他丢不起这个脸。” 陆家,枫院。 陆玲珑出事后,林婉儿被二夫人狠狠地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她是狐狸精,挺着大肚子也不安分,陆凌霄是陪妹妹去逛花灯,她去凑什么热闹?害得陆凌霄只顾着陪她,让陆玲珑落了水。 当初孟芊芊去都督府赴宴时,林婉儿也是这般抢走陆凌霄的,当时二夫人却只指责孟芊芊小题大做。 果然,砖头不砸在自己脚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二夫人太过分了,干姑娘何事?明明是大小姐自己乱跑!” 绿萝替林婉儿打抱不平。 林婉儿没接话,而是问道:“将军呢?” 若旁人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林婉儿开口说话了。 绿萝低声道:“将军……去找孟芊芊了。” 林婉儿素手一握。 绿萝道:“孟家寄来家书,将军亲自给送过去了。” 林婉儿慢悠悠地拿起一根簪子:“孟芊芊是孟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她出嫁时,孟老爷子把大半身家给了她,孟家若知孟芊芊已与陆家恩断义绝,你猜,他们会不会把她接回幽州去?给孟家写封信,就说,孟芊芊已与陆凌霄和离。” 第一百零八章 老太君太虎了 信函的事宜早不宜迟,孟芊芊决定亲自去陆家一趟。 原本她是债主,能以讨债的由头光明正大上门的,可她实在不想再见到陆凌霄,于是让檀儿去将陆母与老太君约在了陆家后门外的果园。 这座果园的主人与老太君关系不错,孟芊芊常陪老太君去果园摘果子。 很快,陆母便带着玉莲过来了。 孟芊芊扶着陆母坐下。 陆母道:“你太奶不知你要来,去找你了。” “想到一块儿了。”孟芊芊说着,目光落在了陆母憔悴的脸上,“您最近睡得不好吗?” 玉莲叹气道:“夫人最近哪里睡得着啊?二房天天闹,老夫人那边也闹,府上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没个消停的!大少夫人,还是您在府上时,夫人安生!” 孟芊芊善意提醒:“玉莲,我如今已不是陆家的大少夫人了,让老夫人她们听见,该罚你了。” 玉莲委屈:“奴婢心里,只认您一个少夫人,那个林婉儿算什么啊?” “够了!” 陆母呵止了她。 “走,去摘果子!” 檀儿拉着玉莲走了。 孟芊芊给陆母把脉,陆母轻声道:“你别听玉莲乱说,我好着呢。” 孟芊芊知道,陆母在陆家过得并不好,但她不能要求人人都和她一样,不顾家族也不管世俗眼光,逃离那个火坑,更何况陆母与陆家还有骨肉羁绊。 陆凌霄与她虽有夫妻之名,但从未有夫妻之实,从这一点来讲,她与陆家的羁绊实在算不得深。 “我给您换了个药膳方子,回头让小厨房给您做着吃。” “好。”陆母收了方子,打开桌上的包袱,对孟芊芊道,“我给宝姝做了几件衣裳,你带回去让她试试,不合身的话,拿过来我改改。” 孟芊芊把宝姝的小虎崽崽衣裳拿了出来,料子用的是最上乘的,刺绣精美,栩栩如生,膝盖很贴心的加厚了。 “真好看,宝姝一定会喜欢的!” 陆母高兴地笑了。 陆家后门内,林婉儿目光如炬地望着二人谈笑风生,陆母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偏偏对孟芊芊疼爱得不得了。 还有那些衣裳,她去给陆母请安时,不止一次见过,她以为是做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儿的。 孟芊芊,为什么你人都走了,还要回来抢我夫君与我婆母的疼爱? “你们在看啥子?” 檀儿拍了拍林婉儿的背。 林婉儿吓了一跳,低呼一声,与绿萝一道转过了身来。 檀儿皱眉,叉腰凑近林婉儿:“逆方才……是不是说话咧?” 林婉儿眼神一闪。 绿萝忙道:“你听错了?我家姑娘的嗓子早坏了!” 檀儿问道:“那方才,是哪过叫滴?” 绿萝道:“我……我叫的!” 檀儿一脸狐疑:“逆叫滴?听着不像逆滴声音。” 绿萝故作严肃地说道:“人叫起来自然与平日里说话不一样,谁让你吓我的?” 檀儿将信将疑地打量她俩:“是么?” 绿萝瞪大了眸子:“当然是了!” 林婉儿打着手语道:我头疼,走。 绿萝对檀儿道:“我家姑娘头疼,不和你说了!” 她搀扶着林婉儿离开了。 “孟家的信,我会替你留意的,你自己也得早做打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孟家总有一日是会知道的。” 陆母以为孟芊芊留在京城,是不想回幽州面对孟家,毕竟结亲是两个家族的事,分开也该由两个家族共同决定。 不然当初老夫人也不会把陆家的族老们叫来,休妻,是要宗族同意的。 孟芊芊是奉旨义绝,虽省去了宗族那一关,可事后,宗族总是要盘问的。 “还是得尽快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啊。” 辞别陆母后,孟芊芊与檀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檀儿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额方才听见狐狸精说话了!” 孟芊芊道:“小小年纪,别一口一个狐狸精。” 虽然林婉儿是,但檀儿小,不能学坏了。 檀儿噘嘴儿:“好嘛。” 孟芊芊摸了摸她脑袋:“你说,林婉儿说话了?她说了什么?” 檀儿回忆道:“倒是没讲啥子,就是被额吓咧,叫了一声,绿萝说是她叫滴!哼!额又不傻,会听不出绿萝滴声音?” 孟芊芊顿了顿:“竟有这事?” 檀儿双手抱怀:“姐姐,这个林狐狸……姓林滴,鬼鬼祟祟滴,一看就么憋啥好屁!” 孟芊芊闭了闭眼:“檀儿。” 檀儿幽怨地闭了嘴。 林婉儿是陆凌霄执意带回去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孟芊芊不在乎,只要不来惹她,孟芊芊懒得去管她是不是真的在装哑。 檀儿摇了摇孟芊芊的手臂:“姐姐姐姐,今天没见到宝猪猪,额好想宝猪猪呀!” 你是想都督府的桂花糕和红烧肉?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你自己去都督府,我回家看老太君。” “得令!” 檀儿握拳,咻的闪出了马车,“走咯——” 赶车的武哥儿只觉头顶一阵飓风刮过,发量又少了一坨。 “武哥儿,停一下。” 孟芊芊开口。 “小姐,怎么了?” 武哥儿将马车停在路边。 孟芊芊掀开帘子前后瞧了瞧:“奇怪,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似的。” 武哥儿忙道:“我去瞧瞧!” “不必了,好像又没了。”孟芊芊道,“回去。” 马车拐进了风水胡同。 一名玄衣白发男子冷冷一笑,端着罗盘跟上马车。 “厉海崖呀厉海崖,把人藏的那么好,不还是被我找到了?大元帅已死,十二卫已散,不过你的传人,我好歹得见上一见。” “先说好了,她若是太弱,得不到我的认可,我会杀了她,夺回寅虎令,免得败坏了你的名声!” 他轻松越过院墙,来到了一处亮着油灯的房门前。 “风水最佳的便是这间,小寅虎应该就住在里头。” “罢,先礼后兵。” 他抬手,叩了叩房门。 “芊芊!” 老太君激动得一把推开房门,猝不及防的玄衣白发男子,连人带罗盘被狠狠拍进了墙里。 “谁……家的……门……是往……外……开的呀……” 第一百零九章 楚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太君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咦?人呢?” 被拍进墙里的某人:“……” 老太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失落地把门合上了。 玄衣白发男子艰难地将自己从墙里抠出来,双膝插地,面如死灰。 “不是……已经……修好……罗盘了吗……怎么还会……这么……倒霉啊……” 嘣! 罗盘又坏了。 玄衣白发男子:“……!!” 作为十二人中的第一帅卫,头可断、血可流,形象坚决不能丢。 玄衣白发男子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打算爬墙回自己那边,改日再战,不曾想爬到一半被挂住了。 “咦?这是……鸡公子?” 万嬷嬷刚劈了柴过来,抬头就见一个翘翘的腚……咳咳,一个人趴在自家墙头,她正寻思着谁胆子这大,敢爬她家的院墙呢,走近了才觉着衣裳有点儿眼熟。 “你爬墙干啥?” “看风景。” “哦。” 万嬷嬷没多心,毕竟他连一袋米都扛不起,能憋啥坏屁?憋了也使不出。 玄衣白发男子道:“搭把手。” “好嘞!” 万嬷嬷放下手里的柴刀,捋了捋袖子,伸出双手,力拔山河地往下一拽! 哗啦! 玄衣白发男子寒毛直竖! “我是让你……把我……推过去……” 不是让你拽回来呀! 好不容易才爬了一半的! 还有,老子快铁杵磨成针啦!!! …… 孟芊芊到家时,玄衣白发男子已经夹紧双腿、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回到了隔壁。 “隔壁的公子来过,在咱家看了会儿风景。” 万嬷嬷道。 孟芊芊想了想:“这条胡同里住的全是可怜人,让他看。” 万嬷嬷应下:“诶。” “芊芊!” 老太君夺门而出,这回总算是见着了,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曾祖母。” 二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 看了眼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孟芊芊便知老太君又不好好吃饭了。 老太君委屈巴巴地说道:“芊芊,你不在家,我好寂寞呀,喜鹊讲的话本一点儿也不好听!” 喜鹊讪讪。 孟芊芊笑道:“我这两日看了本新的,是厉鬼与花妖的故事,您先吃饭,吃完了芊芊说给您听。” 老太君眸子一亮,抓起碗筷,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柳小姐为了书生甘愿堕落成妖,然好景不长,书生突然失踪了,柳小姐一边寻他,一边代替他考取功名,只盼有朝一日他能回来找自己,书生是被人害死了,还是背叛她了,不得而知。” 老太君睡着了。 檀儿坐在小马扎上,听得聚精会神的。 她两个小拳头托着腮帮子,认真问道:“后来咧?” 孟芊芊道:“后来,柳小姐法力耗尽,化作一片花丛,不再现世。” 檀儿问道:“书生咧?” 孟芊芊摊手:“死了,花丛长得那么好,是因为他就埋骨在花丛下。” 檀儿兴奋地握紧小拳头:“太惨咯太惨咯!可是,厉鬼咧?” 孟芊芊微笑:“厉鬼是下一段了,书生化作厉鬼归来,明日再说给你听。” 檀儿噘嘴儿,拉着孟芊芊的胳膊一阵摇晃:“不嘛不嘛,额要听嘛!” 孟芊芊心道,我还没编好啊,你想听也没辙。 翌日天刚亮,孟芊芊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刚要歇会儿,张飞虎上门了。 “张将军?” 孟芊芊亲自去给开的门,她很是惊讶。 张飞虎道:“我路过,想着你就住附近,过来看看,都不在军营了,还起这么早呢?” 孟芊芊笑道:“习惯了。” 张飞虎古怪地问道:“才待多久你就习惯了?” 孟芊芊笑而不语,跳过这一茬儿,将张飞虎迎进了进来,“屋里坐。” 张飞虎摆摆手:“不了,我说会儿就走。” 他是男人,屋子里全是女人,他进去多少有些不便,何况这也不是军营了,就算不考虑那些丫鬟,也得考虑到小九也是个姑娘家。 京城不是边关,规矩多、风言风语也多。 他是粗人,学不来世家大族那一套,但不给小九添麻烦他至少是懂的。 孟芊芊明白张飞虎的细心与顾虑,所以那些总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所以不够体贴的,是借口而已。 真正珍视一个人,会为她事事周全。 孟芊芊笑了笑,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坐着说。” 张飞虎在她身边坐下。 “北凉使臣快到了,等他们护送完七皇子,我和弟兄们就与北凉使臣一道回边关。” 边关将领等北凉使臣一起回去,一是礼节,二也是怕他们中途捣乱,一定要安安稳稳地将他们“送”出玉门关。 “都走吗?” 孟芊芊问。 张飞虎道:“韩辞会留下,他京城人,稍后会进金吾卫。” 人与人的羁绊与时间的长短无关,有些人认识五年,仍形同陌路,而有的只相识一两天,已是生死之交。 想到战场上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将士,孟芊芊陷入了沉默。 “苦着脸做啥?”张飞虎笑着想去揉她脑袋,像在军营那样,可意识到她这会儿没戴头盔,张飞虎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笑道,“别想着再见面了,不见是最好的,说明国泰民安,真要相见,就是又得打仗了。” 孟芊芊舍不得,很浓很浓的不舍。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在这一世有了如此多的羁绊。 张飞虎看了她一眼:“好啦,又不是马上就走。” 他只是害怕到时候太忙,来不及好生与她道别。 赵青云那小子把她的事全打听明白了,听完后弟兄们都沉默了。 谁也没想到她在陆家吃了这么多苦,陆凌霄那臭小子,离京前非得收拾他一顿!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张飞虎问。 孟芊芊道:“我会留在京城,完成寅虎交给我的遗愿。” “什么遗愿?” 他本不该打听十二卫的事,可事关小九,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寅虎其实没交给她任何遗愿,可不这么说,又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他让我完成一件事,具体什么事,说是等其余十卫找到我时,我自会知晓。” “这样啊。”张飞虎见连她都不知道,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但十卫都在的话,想来不会让她独自承担危险。 “说起来啊,我老张生平只佩服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曾经的楚夫人。” 孟芊芊顿了顿:“楚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飞虎的眼底闪过一丝钦佩:“一个很神秘的人,没人知晓她的来历,有说是与某个宗门有关,又有说宗门其实也在调查她的来历。也没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她总是戴着面纱,出入军营,救死扶伤。 “听说她杀了楚大元帅,还一把火烧光了楚家,弟兄们都不信。可不信又如何?朝廷早已盖棺定论。” 第一百一十章 真相与公道 张飞虎走后,孟芊芊在台阶上坐了许久,一直到金灿灿的晨曦将每一片海棠树的叶子照透。 而离开的张飞虎,也凝视了渐渐明亮的苍穹许久。 他脑子里不断徘徊着孟芊芊的话: “朝廷盖棺定论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小九,你想做什么?” “真相,公道!” “就算剖开每一烧焦腐烂的尸体,我也要找出当年的真相。” 真相。 小九,你知道真相有时意味着什么吗? 上刀山下火海求得的真相,你真的能够承受吗? …… 老太君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就听到孟芊芊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声音,开心得不得了。 赵四来接她回陆家。 老太君扶住胸口:“哎呀,头疼,腿疼,肚子也疼,走不了啦!走不了啦!” 砰! 她果断将房门摔上! 被摔了一鼻子灰的赵四:“……” 上午,长春宫的王太监再次登门,笑呵呵地送来了丽贵妃的赏赐——一盆娇艳欲滴的芍药。 大老远从皇宫送一盆花,孟芊芊是不理解的。 好在还有一副银饰,款式十分别致,不像中原人戴的。 孟芊芊问了才知,丽贵妃的芍药是从西域运来的,银饰是从苗疆运来的,珍贵无比,有价无市。 王太监笑嘻嘻地说道:“娘娘心里惦记着孟姑娘,一有新鲜玩意儿,便立马差老奴给您送来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王公公,有劳您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她让半夏赏了他一个钱袋子,王公公笑着回宫复命去了。 半夏不解地问道:“小姐,丽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是厌恶咱们吗?又是送赏赐,又是送花、送首饰,不知道的,还当她疼的是您,不是林婉儿呢!” 孟芊芊摇头:“她也没多疼林婉儿,是林婉儿对她有用,我也一样。” 上回在皇宫听到那个人与丽贵妃说“七日”,“在路上”,她至今没弄明白指的是什么,本以为是有要紧的人物来京城,可近日也不曾听闻谁来了。 难道是指西域的花与苗疆的首饰? 下午,周楠嫣来找她。 “孟姐姐,突然上门,唐突你了。” “怎么会?” 孟芊芊很喜欢周楠嫣,何况自己独居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 “孟姐姐,你的院子好漂亮呀!” 周楠嫣由衷地赞美。 小院虽不大,但有花有草,海棠绿竹,小池锦鲤,还扎了秋千与木马,清幽雅致,又不乏灵动生趣。 孟芊芊道:“嫣儿若喜欢,可以常来。” 今日风大了些,孟芊芊将周楠嫣请进屋坐。 周楠嫣一眼瞧见了廊下的芍药,惊讶道:“孟姐姐,这盆花是贵妃娘娘送的吗?” “没错。”孟芊芊答完,想到什么,问道,“你也有?” 周楠嫣点头,忽然如释重负一般,说道:“原本我今日来找孟姐姐,就是因为心中憋闷,不过,既然孟姐姐要与我一道入宫,我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入宫?” 孟芊芊不明白。 她到底与宫廷打交道少,不大懂里头的弯弯绕绕。 周楠嫣毫不保留地与她说了。 丽贵妃一共送出了三盆花,牡丹送给了姚家的千金,意味着她将许以皇后之位,而孟芊芊与周楠嫣收到的是牡丹,则代表妃位。 “难怪我打听不到另一盆芍药送到了谁家。” 孟芊芊顿悟:“原来如此。” 丽贵妃这么颠的吗?宗正曦才多大,就开始立后选妃了?还选中了自己这个二嫁之人? 就冲自己与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她也不怕自己一刀把她儿子送走? 孟芊芊问道:“嫣儿,你确定这盆花是入宫为妃的意思?” 周楠嫣点头:“嗯,只等皇宫下旨了。” 孟芊芊喃喃:“皇宫下旨……” 如今陆沅摄政监国,天子的圣旨应该会经过他的手,只要陆沅不同意,圣旨就颁不下来。 周楠嫣离开后,孟芊芊去了一趟都督府。 小厮们以为她又是去整理书阁的,哪知她脚步一转,去了汀兰院。 下人见了,也没敢阻拦。 “孟姑娘!” 汀兰院的丫鬟给孟芊芊行了一礼。 孟芊芊问道:“大都督在吗?” 丫鬟道:“大都督和宝姝小姐都不在。” 孟芊芊疑惑道:“连宝姝也不在。” 丫鬟恭敬地说道:“听说是入宫了。” 太和殿。 陆沅正在处理奏折,宝姝将他的奏折扔地上,然后在一堆折子里爬来爬去,看哪个不顺眼就撕了。 比如弹劾孟小九德不配位,不堪掌管寅虎令的。 掌印太监捧着几道奏折入内,恭敬行了一礼:“大都督,陛下拟了几道圣旨,请您过目。”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掌印太监保持着呈圣旨的姿势,大气也没敢喘一下。 半晌,陆沅才慢悠悠地说道:“念。” “是。” 掌印太监将圣旨放在一旁的侧桌上,一道接一道轻言细语地念完,是给天子指婚的,第一道圣旨是立天子的表姐姚青鸾为后,第二道是立周将军的女儿周楠嫣为玉妃,最后一道是立寅虎卫孟小九为昭妃。 掌印太监念完后,陆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掌印太监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搁在陆沅手边。 宝姝吭哧吭哧地爬过来,先爬上凳子,再爬上桌子,然后,抓起第三道圣旨开撕。 陆沅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想死吗?” 掌印太监笑着说道:“宝姝小姐,圣旨是不能撕的。” 宝姝严肃地抓着圣旨,狠狠生胖气! 忽然,她灵机一动。 长春宫,丽贵妃刚给指甲涂了新的豆蔻,美艳得不可方物,她满意极了。 她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含笑问边上的王太监:“陛下拟旨了?” 王太监笑道:“拟了拟了,已经送去让大都督过目了,就不知大都督会不会答应?” 丽贵妃胸有成竹地道:“本宫在圣旨里,写明了让孟小九以都督府千金的身份出嫁,也不算和他抢人,他自会答应。”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地入内:“娘娘,册封孟小九的圣旨……” 丽贵妃道:“怎么了?” 小太监讪讪道:“圣旨……让宝姝小姐吃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都督,你愿意娶小九吗? 丽贵妃气冲冲地去了太和殿。 她就不信一个小家伙能把圣旨给生吃了,谁家孩子嘴馋到这个地步,又不是没给她东西吃! 然而当她兴师问罪地跨过门槛时,瞬间被眼前一幕弄傻眼了。 只见阴凉肃穆的大殿中,陆沅神色冰冷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堆未批完的奏折,其中一本刚翻开,俨然是批到一半停住了。 地上散落的奏折无数,小宫女们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一身小虎崽崽打扮的宝姝就坐在陆沅的桌上,一下一下打着饱嗝。 胡院判与左院判皆在此处,一边一个给宝姝把脉,眼神里满是着急。 古往今来,吃圣旨第一人,传出去谁信? 大都督已经够离经叛道了,没想到他的小闺女比他更惊世骇俗啊。 “真、真吃了?”丽贵妃“拆穿”陆沅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 “贵妃娘娘金安。” 一个捡奏折的小宫女率先发现了她,忙给她行礼。 其余人也纷纷转过身来,向她行礼问安,除了陆沅稳坐如山,以及宝姝忙着打饱嗝,没功夫理她。 丽贵妃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问道:“宝姝如何了?” 两位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胡院判闷不吭声地低下头。 左院判暗暗瞪他一眼,拱手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臣等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还需再观察些时候。” 丽贵妃冷声道:“要你们何用?” 左院判与胡院判跪下,齐声道:“娘娘恕罪。” 丽贵妃淡淡说道:“你们退下,王德全,你在外头守着,本宫有话问大都督。” “是。” 王德全应下,将太和殿的宫人们带了出去,只留盈月陪在丽贵妃身侧。 两位院判大人也自觉出了太和殿。 丽贵妃又吩咐道:“盈月,把宝姝抱出去。” 盈月去抱宝姝,被宝姝超凶地呜哇了一嗓子。 “娘娘。” 盈月为难地看向丽贵妃。 丽贵妃看着一点儿也不好惹的小家伙,柳眉蹙了蹙:“罢了,留她在这儿,等哭了再抱出去。” 盈月默默退到边上。 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宝姝一下一下的打嗝声。 丽贵妃见陆沅对宝姝如此纵容,不由地暗暗嘀咕,莫非真是他亲生的? 可这家伙不是—— “娘娘找微臣有事?” 陆沅打断了丽贵妃的思绪。 丽贵妃冷冷一哼:“这里没别人,你也不必装了,说,你对这道圣旨究竟有哪里不满意的?” 陆沅淡淡说道:“娘娘觉得微臣应该满意哪里?” 丽贵妃倨傲地说道:“孟小九进了宫,仍是都督府的人,你若不满意她做你妹妹,觉得她年纪小占了你便宜,大不了你收她做义女,让她叫你声爹得了!” 宝姝宝躯一震:“呜哇?” 陆沅危险地眯了眯眼。 丽贵妃道:“本宫说错了吗?你不就是想要她的寅虎令?你做她的娘家人,她入宫后只能仰仗你,寅虎令迟早是你的!” 陆沅勾唇一笑:“她不入宫,寅虎令也照样是本督的。” 连自称都变了,丽贵妃知道他生气了,他和他那个苗疆的亲娘一样,都是个疯子。 丽贵妃走到他身侧,素手轻抬,语气软了下来:“阿沅,孟小九总有一日是会嫁人的,与其让别人娶了她,不如让她进宫做皇妃,曦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表弟,孟小九嫁给他,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宝姝看着那只快要落在陆沅肩上的手,果断咻咻咻地爬过去,把她的手拿开:“呜哇!” 丽贵妃对宝姝道:“我是你姨姥姥。” “呜哇!” 宝姝撇过脸。 丽贵妃不和一个孩子计较,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凤簪,转身往外走:“你好好考虑一下,是让她嫁给别人,还是嫁给你的亲表弟。啊,对了,苗疆来人了。” 都督府。 孟芊芊在汀兰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陆沅与宝姝回来,在宝姝的房中给陆沅留了封信。 都督府与风水胡同都连着朱雀大街,只不过方向不同,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自然,都督府拥有自己的长街,一整条全是它的。 孟芊芊走在都督府的长街上,一辆马车与她擦肩而过,停在了都督府的门口。 她寻思着会不会是陆沅和宝姝,回头望了望,就见岑管事亲自相迎,笑呵呵打了帘子,下来的是几个苗疆打扮的人,有老有少。 “客人么?” 能让岑管事亲自接待的人可不多。 孟芊芊想到了丽贵妃让王太监送来的苗疆芍药。 难道,那日在皇宫,蒙面人与丽贵妃提到的“七日”、“在路上”,是指这几个苗疆人? …… 月朗星稀。 陆沅从皇宫出来后,坐上了回朱雀大街的马车,今夜的街道很是诡异,没有往常的喧闹,商铺的门紧闭着,街上一个叫卖的小贩都没有。 马车停在都督府的大门口。 他踩着下人的脊背下了马车。 府上今日又对大牢里的人用刑了,蜿蜒的血水一直流到他脚下。 他看也没看一眼,迈步进了汀兰苑,刚推开房门,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大都督。” 他转过身来,看见了身着劲装的孟小九。 “小九见过大都督。” 孟小九行了一礼。 陆沅问道:“收到丽贵妃的芍药了?” “收到了。” “你可愿入宫为妃?” “小九不愿意。小九……只想留在大都督身边,大都督,你愿意娶小九吗?” “呜哇!” 宝姝大叫一声,陆沅骤然睁眼。 宝姝指着外头,呜哇呜哇大叫。 清霜开口道:“大都督,到了,您方才睡着了吗?是不是扰您清梦了?” “没有。” 陆沅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 身后朱雀大街传来喧闹的声音,车水马龙,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梦境而已,天马行空,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进了都督府。 他手上沾满血腥,梦境里的都督府也是血色一片,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似乎自从有了宝姝后,他许久没在府上杀人了。 陆沅去了主院,在堂屋见到了苗疆一行人,他对着座上的苗疆长者道,“阿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阿嬷抬眸:“阿沅少爷。” 四位年轻的苗疆男子冲陆沅行了个苗疆的礼。 阿嬷道:“你们出去等我。” 四人出去了。 此时残阳西斜,暮色四合,屋内未掌灯,光影交错,半明半暗,院子外不时传来宝姝的叫声,以及丫鬟让她慢些的叮嘱声。 阿嬷开口:“几年不来,都督府倒是有几分活人的气息了。” 陆沅不置可否,也无意与她攀谈。 他向来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连自己亲娘也不例外。 阿嬷习以为常,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夫人给你的药,这是夫人踏遍苗疆万山,九死一生才寻来的药材熬制的,你念着点夫人的好。”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就为了送药,不值当阿嬷亲自走一趟。” 阿嬷并无意外,点头说道:“确实还有别的事,听说你有了个孩子,是外头那个?夫人很高兴,让我亲自来看看,如果你不乐意养了,我把孩子带回去,夫人替你养。” 陆沅道:“不劳夫人费心。” 阿嬷道:“好,头两件事都了了,那么来说最后一件事,阿沅少爷,你打算何时成亲?” 陆沅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我的亲事你们也要管?” 阿嬷摇了摇腰间的铃铛,一名苗疆青年入内,放了三幅画卷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 阿嬷拂袖一挥,打开了画卷,对陆沅道:“她们三个是夫人为你精心挑选的妻子,你选一个与之完婚。” “若我拒绝呢?” “夫人将亲自来京城,押阿沅少爷拜堂成亲。我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日子,直到得到阿沅少爷的答复为止,但不会太久,夫人耐心有限。” 阿嬷说完,拉开房门出去了。 岑管事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她和侍从们走远了,岑管事才赶紧合上房门,点了油灯,放在桌上,将灯芯拨到最亮。 他一直守在外头,该听的不该听从全听见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大都督,您也别埋怨夫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陆沅忽然开口:“本督很老么?” 岑管事一愣,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怎的,突然就在意起自个儿的年纪了? 岑管事认真说道:“大都督年富力强,也不过就是比那陆凌霄年长三岁……” 接受了陆沅的眼刀子,岑管事讪讪一笑,“不过大都督也确实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寻常男子十六七便成亲的大有人在,二十多,孩子都满地爬了。” 陆沅:“她不会爬?” 岑管事:“……” 大都督今日火气有点儿大呀。 岑管事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我倒是觉得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都督府是时候有个主母了,宝姝小姐也需要一个娘亲,总不能等她长大了,让人笑话她是没娘的孩子。” 陆沅冷冷地说道:“本督的孩子,谁敢笑话?杀了!” 岑管事越发笃定大都督吃炮仗了,这火气大得,再聊下去都督府都能让他给炸了。 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 “大都督,您也知道夫人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改不了的,与其和她闹得不痛快,不如依了她的意思,痛痛快快把亲给成了!不就是拜个堂、洞个房……也不难,两眼一闭灯一熄,就那么回事儿……” 陆沅一记眼刀子甩过来:“你把本督当什么了!” 岑管事属实不敢再往下拱火了,再拱自己老命休矣。 他呈上一封信函:“孟姑娘来过,等了您一下午,这是她留给您的信。” 陆沅冷冷地接过信函。 岑管事笑道:“大都督,可要去宝姝小姐的院子用膳?” “不必了,我出去走走。” 陆沅哪里吃得下?气都让这群人气饱了。 街上人多,他又总是很引人注目,他避开人群,进了一条幽静的胡同。 清风徐来,喧嚣被隔绝在了身后,胡同清幽,寂静得不像是在京城。 “大都督?” 孟芊芊的声音乍然出现在前方。 陆沅步子一顿,从容淡定地朝她望去。 “果然是您。”孟芊芊步子轻快地上前,行了一礼,“小九见过大都督。”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问道:“大都督是专程来找小九的吗?”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路过。” 孟芊芊:“哦,还以为大都督是看了小九留给您的信呢。” 陆沅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出去?”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给檀儿和曾祖母买两串糖葫芦,大都督要一起么?给宝姝也带一串。” 陆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二人并肩往外走。 朱雀大街人潮汹涌,孟芊芊绕到他的外侧,替他挡住川流不息的人群。 陆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她醉酒时拉着他袖子说的那句“小九是大都督的狗腿子”。 “哼,倒是称职。” 孟芊芊专注替他清障,一时没听清:“大都督方才说什么?” 陆沅:“没什么。” 穿过最热闹的地段,路上的小贩与行人少了些。 孟芊芊朝他靠近了半步,二人的衣袖几乎碰在一起,孟芊芊见状,不着痕迹地将衣袖往回拉了拉。 陆沅蹙了蹙眉。 孟芊芊以为他是嫌自己离他太近,忙又往外挪了一点点。 但也不能挪太远,不然说话就听不清了。 “大都督,小九无意冒犯,只是有话想说。” 陆沅冷声道:“说。” 还是离太近了吗?他好像很生气。 孟芊芊又往外挪了半步,一个驿丞飞速驰过。 眼看就要撞上,陆沅伸手将她往回拽,哪知她足尖一点,一个侧空翻,从驿丞头上翻了过去。 她稳稳落地,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拽了个空的陆沅:“……” 陆沅收回手,背在身后。 孟芊芊登登登地跑过来,想到他方才的动作,问道:“大都督,你刚刚是想……” “没有。” “救我?” 二人同时开口。 陆沅高冷地说道:“再敢靠近本督,杀了你。” “哦。” 孟芊芊后退一大步。 陆沅移开目光,望向万家灯火问道:“丽贵妃让本督问你,你可愿入宫为妃?” 孟芊芊愣了愣,俨然没料到丽贵妃这么给她面子,居然让陆沅过问她的意见。 她轻声道:“小九不愿意。” 陆沅看着她。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大都督这般看着小九做什么?” 陆沅:“说完了?” 孟芊芊点头:“说完了。” 陆沅淡淡问道:“那你可有心仪之人?本督为你指婚。” 孟芊芊:“谁都可以吗?” 陆沅眼神一冷:“你真有?” 孟芊芊麻溜儿摇头:“没有。” 这家伙今晚这么凶做什么? 吃错药了?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皱眉,有也不高兴,没有也不高兴,男人心,海底针!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父女 一直到买完糖葫芦,二人都没再多说一句。 孟芊芊拿着两串糖葫芦回了风水胡同。 他到底愿不愿意帮自己应付丽贵妃,他也没给个准话。 “那你干嘛要问?” 孟芊芊也是有脾气的。 只不过,小命要紧。 翌日,檀儿陪老太君去逛戏园子,孟芊芊去了书阁。 令人意外的是,今日通往四楼的楼道的门被打开了。 哪怕是撬开锁,她都想进去,更何况大门敞开,她自然是不客气了。 孟芊芊穿过楼道,进了四楼的书阁。 所有的轩窗都被支起来了,和暖的春风与阳光透射而入,照在一排排古朴沉寂的书架上。 孟芊芊猜测,是今日天气不错,岑管事特地上来给四楼通个风。 这一层就不是普通的书籍了,而是各大衙门的卷宗,楚家的案子这么大,应当不难找。 果不其然,孟芊芊在第三排书架里翻到了楚家的卷宗。 “崇安帝十七年……” 这份卷宗并不完整,有关刑讯的部分缺失了,倒是验尸的结果事无巨细。 楚王本是一方义军首领,不归顺朝廷,也不与朝廷为敌,只在边关抗击北凉敌军,被朝廷招安后封为异姓王。 楚王在一次大战中受了重伤,再也无法上阵杀敌,本以为楚家就此没落,不曾想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完美继承了他的衣钵,更是创立了黑甲军,收服了十二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朝廷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份验尸结果就是楚大元帅的。 中毒、左下腹有贯穿伤,凶器为一把单刃匕首,已查证乃楚大元帅之物,从现场的血量来判断,楚大元帅失血过多,但致命伤是被楚夫人的银针刺中心口。 孟芊芊蹙了蹙眉。 破绽太多了,楚夫人是楚大元帅的枕边人,她要杀死他轻而易举,何须又是下毒,又是捅伤他? 除非楚大元帅早已对楚夫人起疑,导致楚夫人难以得手,不得不用些手段,但这样也经不起推敲。 在他中毒后,楚夫人大可用鬼门十三针令他毙命,干嘛用刀子捅,多此一举? 在孟芊芊看来,这更像是有人偷了楚夫人的银针,杀了楚大元帅嫁祸给楚夫人。 “连我都看得如此多的破绽,朝廷居然草草结案,为何?” “难道真凶就在朝廷之中?” “他位高权重,能让所有经手此案的官员听他摆布。” 说到位高权重,孟芊芊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陆沅。 “不,不会是他。” 那会儿陆沅羽翼未丰,尚未扶少年天子上位,也还没接管锦衣卫,没这么大的权力。 孟芊芊又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将验尸结果看了一遍。 很快发现了第二个问题。 能给楚大元帅下毒,并正面捅伤楚大元帅的人,必是楚大元帅的身边人,且他能弄到楚夫人的银针。 能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人,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十二卫。 十二卫里出了叛徒! 如果连十二卫都不能信任,她还能信任谁…… “大都督!” 一楼传来了阿福的声音。 孟芊芊蓦的回神,赶紧将卷宗整理好,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她快步下了楼,脚步很轻。 她在一楼见到了一脸戾气的陆沅。 陆沅背坐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靠着墙壁,一只修长的腿伸着,另一条漫不经心地曲着,慵懒散漫,却又透着无尽的优雅与不羁。 宝姝蔫哒哒坐在他身边。 孟芊芊很惊讶。 宝姝精力旺盛,每次来都呜哇呜哇地叫,如此没精打采的还是头一次。 “见过大都督。” 孟芊芊给陆沅行了一礼,古怪地问道,“昭昭怎么了?” 陆沅冷着脸,没有回答。 得,大都督脾气差,她惹不起。 孟芊芊来到宝姝面前。 宝姝幽怨地看了便宜老爹一眼,陆沅也看了她一眼。 一大一小同时一哼,同时朝各自那边转过脸去。 孟芊芊怔了怔,父女俩这是……吵架了? 大的她不敢哄,也哄不了,于是她决定去哄小的。 由于宝姝常过来,书阁这儿备了不少宝姝的小玩意儿,孟芊芊从宝姝的专属架子上拿了一个红彤彤的拨浪鼓去逗宝姝。 陆沅冷冷一哼。 宝姝抓着拨浪鼓,手脚并用地爬到陆沅身边,颤颤巍巍地扶着陆沅的胳膊站起来。 孟芊芊欣慰一笑,知道去亲近自己爹爹了,真是个乖宝宝…… 宝姝一手扒拉着老爹的肩膀,另一手高高举起拨浪鼓,对着陆沅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砸了下去! 陆沅奸臣一怒,伏尸百万:“你找死!” 宝姝大惊失色地丢了拨浪鼓,咻咻咻地爬向孟芊芊。 孟芊芊也没料到小家伙这么虎,连自己爹都敢捶。 她可真怕陆沅把小家伙捏死,赶紧抱着宝姝,一个后空翻,单膝跪地落在了十步开外。 “大都督,我先带宝姝出去,稍后再来整理书阁!” 再不走,她怕他连同自己一块儿捏死了。 一口气跑回汀兰苑,孟芊芊才长松一口气。 她看着怀里委屈巴巴的小家伙,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揍了人,你还委屈上了?” 宝姝指了指书房。 孟芊芊抱着她进去,宝姝又指了指桌子。 孟芊芊走近了一瞧,赫然发现桌上摆着三幅苗疆少女的画像。 再看一旁的纸篓,里头堆满了被撕掉的画像。 宝姝呜哇呜哇地告起状来。 孟芊芊一头雾水之际,清霜现身,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她们是夫人为大都督挑选的未婚妻,宝姝小姐撕了她们的画像,阿嬷又送来了一百张。” 宝姝委屈死了,撕不完,根本撕不完! 孟芊芊顿悟,能干涉陆沅亲事的“夫人”,应该就是陆沅的娘亲,昨日见到的一行人是她派来的,那个长者便是阿嬷。 她只是没想到他们是为了陆沅的亲事来的。 陆沅昨夜不开心,和今早的戾气,皆是因亲事而起? 清霜接着道:“大都督不想娶她们,宝姝小姐也不想她们做自己娘亲。” 孟芊芊小声道:“看出来了。” 不对呀,你俩目标一致,应当同仇敌忾才对,怎么内讧上了? 清霜:“宝姝小姐,想让孟姑娘做自己娘亲。” “咳!” 孟芊芊呛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求婚 孟芊芊认真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你是因为这个才和你爹吵架的?” 宝姝点头点头! “你喜欢我,想让我当你娘亲,可是你爹不喜欢我,不想娶我,难怪他这么生气。” 宝猪猪宝躯一震! 点头点早了……现在摇头还来不来得及…… 呃,小脖叽扭了…… 清霜:好像有哪里不对。 …… 陆沅坐在书阁里,独自一人生闷气。 小厮们全都躲得远远的,唯恐一不留神被自家主子给杀了。 脚步声传来,一个不怕死的踏进了书阁。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认出了她:“我都躲到这儿了,阿嬷真是好本事。” 阿嬷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阿沅少爷,考虑得如何了?” 陆沅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刚问过?本督也回答了你。” 阿嬷道:“夫人交代了,每日须得问阿沅少爷十遍,这是今日第二遍。” 陆沅转过脸道:“我看她是烦死我。” 阿嬷道:“不这样,怎么能逼着阿沅少爷成亲呢?” 陆沅冷声道:“说了我不成亲。” 阿嬷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沅少爷,相国快回来了,他在西域立下了比楚家更大的军功,阿沅少爷不会以为他回到朝堂后,你还能稳坐如山?只要阿沅少爷愿意与苗疆联姻,苗疆愿成为阿沅少爷最忠诚的臂膀。” 陆沅讥讽地笑了:“我说你们来的这么巧,原来是想趁虚而入。” 阿嬷纠正他:“夫人说,这叫雪中送炭。” 陆沅一字一顿地说道:“不、需、要!” 阿嬷神色平静:“半个时辰后,我再来。” 陆沅闭了闭眼,他总一副恨不能杀人的样子,但那是做给人看的,他鲜少真正动怒,也就是他的亲娘,懂得怎么惹毛他。 “您慢走啊。” 岑管事在门口笑容满面地送了送阿嬷,旋即迈步入内,在陆沅面前跽坐而下,长长叹了口气:“大都督啊,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是夫人派来的,咱又不能来硬的,可不来硬的,一天被烦个十七八回的,吃不消啊!” 陆沅冷冰冰地说道:“吃不消的是本督,你急什么?” 岑管事忠心耿耿地道:“我这不是替大都督着急么?大都督,咱要不想个法子?一劳永逸的那种。” 陆沅淡淡睨了睨他:“你的意思是把阿嬷和她的人杀了?” 岑管事慌忙摆手:“杀不得杀不得!夫人派来的,老奴哪儿敢动他们一根汗毛?” 主要是他们几个是真正的苗疆高手,锦衣卫打不过呀,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岑管事老谋深算地笑了笑:“老奴有一计。” 陆沅:“讲。” 岑管事往陆沅跟前儿挪了挪:“您不想娶夫人为您挑选的人,可以自己找个人完婚,等夫人赶到京城,届时木已成舟,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也别担心夫人会逼着您停妻再娶,让儿子三妻四妾,看几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种事,夫人是不屑为之的。” 但把亲儿子摁头拜堂、绑进洞房,她是干得出来的。 不等陆沅拒绝,岑管事接着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您不喜欢,大可不碰,咱们自个儿挑的人,还怕不听话么?” …… 岑管事从书阁出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夹在这对疯批母子中间,真是难为死他这把老骨头了。 “大都督没同意,但他应该也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除非,他宁愿和夫人撕破脸。” “也不是做不出来……” 岑管事皱眉,愁人! 不论怎样,岑管事先替自家主子找合适的人选去了,官媒用不着,都督府有锦衣卫呢,要查门当户对、家世清白的千金,不是一抓一大把?连祖宗十八都差得明明白白! 两天后,经过岑管事的重重筛选,便只剩桌上的那些画像了。 画像下方都写清楚了身世与生辰八字,就是个人的具体情况得一一誊抄上去。 岑管事想了想,抱着画轴去了书阁。 孟芊芊自打上次去过一趟四楼之后,再去时门都是紧闭着的,孟芊芊为了能尽快查看更多卷宗,只能尽快整理完二楼与三楼,如此便能光明正大地去要四楼的钥匙。 “孟姑娘,您这会儿忙吗?” “不忙,岑管事有什么事吗?” 岑管事将为陆沅挑选未婚妻的事情说了。 孟芊芊平静地问道:“岑管事是想让我帮忙誊抄吗?” 岑管事定定看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愣了愣,说道:“誊抄是小事,主要是想请孟姑娘帮忙掌掌眼,看这几位姑娘可合适?” 孟芊芊顿了顿:“合不合适,我说了好像不算。” 岑管事道:“我方才也问了郁子川和清霜的,郁子川就说这个吊梢眉的他不喜欢。” 原来只是随便看看。 孟芊芊礼貌地接了过来,一一翻看完,暗暗感慨岑管事给陆沅挑未婚妻是用了心的。 “每位千金都很好。” 岑管事笑道:“孟姑娘也满意的话,那就再合适不过了,誊抄……” 孟芊芊道:“我来。” 岑管事激动道:“有劳孟姑娘!” 一刻钟后,岑管事抱着誊抄好的画轴去了陆沅的书房。 孟芊芊继续收拾书阁。 不曾想,没一会儿,汀兰苑的丫鬟过来了:“孟、孟姑娘,大都督召见。” “是为何事?” “不清楚,岑管事给大都督送了什么,大都督发了好大的火,然后又不知怎么回事,让奴婢叫您过去。” 孟芊芊放下整理了一半的古籍,随丫鬟一道去了陆沅的书房。 散落一地的画轴,已经被下人拾起,重新摆好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神色高冷,倒是看不出发刚过一场大火的样子。 “见过大都督。” 她行了一礼。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听岑管事说,这些人是你替本督精心挑选的?” 不是岑管事挑的吗? 陆沅冷声道:“想否认?当本督不认识你的字么?” 孟芊芊背了一口巨锅:“小九错了,小九不该擅作主张。” “本督恶名在外,京城人人避之不及,你确定画像上的人都是自愿嫁给本督的?” “大都督乃人中龙凤,能嫁给大都督实乃三生有幸。” “这个也是?” 陆沅抛给她一幅画像。 “当然是了,谁不想嫁给大都督?”孟芊芊一边认真地拍着马屁,一边接过画像打开,眸子一瞪! 怎么是她自己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孟家来人 “大都督,您听我解释!” 孟芊芊信誓旦旦地说道,“岑管事给我的那些画像里,没有我自己的……” 陆沅:“所以你就把自己的放进去了?” 孟芊芊哑口无言。 不对呀,我的画像上没有字,明显不是一起的,大都督,睁开您的慧眼,这就是破绽呐!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孟小九,看不出来,你对本督还有这等心思。” 孟芊芊:“……” 孟芊芊伸出两根手指:“小九发誓,小九绝不敢对大都督有非分之想!” 陆沅端起桌上的茶杯,冰冷而危险的气息顷刻间充斥了整间屋子:“这么说,你方才讲的话,是在耍本督?” 方才的话? “你确定画像上的人都是自愿嫁给本督的?” “大都督乃人中龙凤,能嫁给大都督实乃三生有幸。” “这个也是?” “当然是了,谁不想嫁给大都督?” 脑海里闪过自己张嘴就来拍的马屁,孟芊芊的表情僵住了。 “耍……大都督……会怎样?” “死。” 孟芊芊的身子一抖。 陆沅垂眸看着茶杯:“上一个敢耍本督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你这么高了。” 孟芊芊眨眨眼:“啥草这么能长?” 陆沅:“……” 这口锅太大了,孟芊芊背不下。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小九绝不敢戏耍大都督,小九自知身份卑微,能得大都督垂青随侍大都督左右,已是荣幸之至,不敢再奢求更多。小九对大都督只敢有敬重之情,在小九心中,大都督如兄如父,是小九这辈子都会去效忠的人。” 她讲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陆沅冷冷地来到她面前,拿起她手中的画像,不冷不热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画像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一阵头疼,她不着痕迹地望向门口。 岑管事从墙后探出半截身子,拱手向她哀求。 孟芊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撤一步,拱手行礼道:“小九一时鬼迷心窍,忘了分寸,请大都督恕罪!” 陆沅冷冷一哼,拿着画像坐回了椅子上。 孟芊芊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手想去拿回自己画像。 陆沅却是随手将画像往桌上一搁,淡淡说道:“撤下去。” 一名侍女上前,将孟芊芊的画像连同另外九个千金的画像一道抱走了。 孟芊芊的目光死死盯着侍女。 “还不走?” 陆沅冷声道。 孟芊芊拱手:“小九告退。” 出了院子,她没走远,而是站在大树下等岑管事。 果不其然,岑管事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 “孟姑娘。” 岑管事先作了个揖。 孟芊芊问道:“岑管事,你为何将我的画像放进去?” 岑管事笑道:“不小心,不小心!” 孟芊芊严肃脸:“岑管事,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岑管事挠挠头,讪讪地笑了笑。 孟芊芊正色道:“岑管事,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让大都督发现了,后果很严重的。” “老奴不是拿孟姑娘玩笑。”岑管事收敛了笑容,无奈一叹,“老奴也是没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不瞒孟姑娘,老奴追随大都督多年,对他的性子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深谙一二的。那些千金小姐,一个也入不了他的眼。” “孟姑娘不同,与大都督有生死相随的情义,又得宝姝小姐喜爱,老奴原是想着……” 言及此处,他摆摆手,再次叹了口气。 站在孟芊芊的立场,岑管事是做的不对,可岑管事对孟芊芊不错,她不在京城的两个月里,岑管事多次上门帮忙,这个情,孟芊芊不得不承。 孟芊芊问道:“为什么大都督不接受夫人为他安排的亲事?” 岑管事道:“大都督最不喜欢任人摆布,接受夫人安排的亲事,就等于后半辈子都向夫人低头了。” 孟芊芊不解地问道:“夫人为何一定要掌控自己儿子?” 岑管事语重心长地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夫人也是为了大都督考虑,可大都督呢,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活在她的羽翼下。说白了,大都督是不想被夫人掌控。” 孟芊芊听完后沉默了。 世人皆以为陆沅无所不能,但无所不能的背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辛苦代价。 为了脱离家族的掌控,他就得拒绝每一份家族的帮扶。 这条满是荆棘与血水的路,他走得孤独而辛苦。 “孟姑娘,你去过书阁的四楼了?” 岑管事的话锋陡然一转。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啊,上次见四楼的门开着,我上去瞧了瞧。” 岑管事又道:“见到楚家的卷宗了?” 孟芊芊的心底警铃大作,门,是岑管事故意为她开的?! 岑管事笑道:“孟姑娘不必紧张,老奴对孟姑娘没有恶意,四楼也不是孟姑娘去不得的地方,老奴已把四楼的钥匙交给阿福,孟姑娘日后想去,只管找阿福拿钥匙。” 孟芊芊沉静地问道:“你为何帮我?” 岑管事笑了笑说道:“老奴是大都督的奴才,谁对大都督好,老奴就对谁好。孟姑娘,你想调查楚家的真相,但你应当也看出来了,真相不是如今的你能够承受的,你甚至连接近它全貌的资格都没有。但如果,老奴是说如果,你做了都督府的夫人,那些触不可及的真相,便会像今日的那些画卷一样,轻易被你打开。” …… 孟芊芊离开后,岑管事长呼一口气,打算回院子。 刚转身,便脸色一变,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望着树梢上的一轮圆月,神色冰冷地说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岑管事定了定神:“是。” 接下来的几日,孟芊芊没再见到陆沅。 她上午习武,下午整理书阁,晚上陪宝姝蹒跚学步。 三月的京城草长莺飞。 宝姝已经能自己走几步了,就是走得慢,她着急的话还是用爬的。 她的咿呀学语也有了些许成效,第一个喊的不是爹,而是九,孟小九的九。 “九,九!” 她一手抓着小奶壶,一手往外指。 清霜便知她是要去找孟芊芊。 这一日,孟芊芊刚整理完书阁回来,刚进胡同,便瞧见万嬷嬷在自家门口徘徊。 “万嬷嬷。” 孟芊芊叫了她一声。 万嬷嬷赶忙迎上来,指了指院子,小声说道:“孟家来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撑腰与催婚 孟家主事的来了两个,一个是孟老爷子的心腹,他的出身有些坎坷,他娘养不活他,把他卖给了孟老爷子,孟老爷子让他跟着自己姓孟。 孟芊芊叫他一声孟伯。 另一个是与孟伯年纪相仿,但辈分极高的族老,孟芊芊唤他七叔公。 此外便是几个随行的下人和一个在身着长衫的玉面书生。 孟芊芊收回目光,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孟伯,七叔公。” “使不得,使不得!” 孟伯忙将孟芊芊扶起来。 他算孟老爷子的半个儿子,孟芊芊向来敬重他,但他从不端长辈的架子,一直只将自己看作孟家的管事。 他眼眶微红地看着孟芊芊,有些哽咽地说道:“三小姐,你瘦了……” 孟芊芊来京城前是个圆润的小胖丫头,如今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清瘦得令人心疼。 李嬷嬷擦了泪,说道:“这俩月养好了些,在陆家那才叫瘦得不成样子。” 孟伯心疼坏了,七叔公虽不像孟伯与孟芊芊的感情深厚,可到底是孟家的晚辈,他也是很心疼与气愤的。 “他们是……” 其余的几张脸孔,孟芊芊记不太清了。 “三小姐,我是柱子啊!” 一个小厮笑着说,“你不记得我啦?小时候两位少爷带你去捅马蜂窝,是我拿竿子捅的!” “你还敢提!”孟伯拍了拍他脑门儿。 柱子嘿嘿一笑。 李嬷嬷道:“小姐大半年前落了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七叔公叹气。 孟伯忍住心疼,指了指那个年轻的书生,对孟芊芊道:“三小姐,表少爷你总是记得的?你在表少爷家住过两年。”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微微摇了摇头。 郁礼腼腆地笑了笑。 孟伯道:“表少爷,你不是给三小姐带了礼物吗?” 郁礼将一大盒糖酥递给孟芊芊,不敢与孟芊芊目光对视,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害羞与拘谨。 反倒是孟芊芊平静地接过:“多谢表哥。” 剩下几个是孟芊芊离开之后才来孟家的,孟伯也让孟芊芊认了人。 孟伯正色道:“日后三小姐也是你们的主子,明白了吗?” “是!” 几人应下。 半夏带他们下去休整,吃点东西,顺道把马儿也喂了。 孟芊芊问了七叔公与孟伯,为何突然来了京城,可是家中有事。 孟伯道:“不是三小姐写信让我们来的吗?” “我?” 孟芊芊惊讶。 她在信上没让孟家人入京啊,她说自己一切安好,陆凌霄也平安归来了,让家中勿念。 孟伯道:“哎呀,你不是说在陆家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嫁妆让陆家霸占了,姑爷还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女人,逼着你和离了?” 孟芊芊蹙眉道:“我没写过这样的信。” 孟伯一怔:“那会是谁写的?” 孟芊芊看向二位长辈:“孟伯,七叔公,信在你们身上吗?” 七叔公摇头:“信在你祖父那儿,他看完信后,气得卧床了三日,险些没救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我们赶紧进京,找陆家要个说法。原本该你大叔公他们来的,他们年事已高,快马加鞭受不住。” 其实别说叔公们了,就连孟老爷子都想亲自入京的,让家里人劝住了。 李嬷嬷古怪地说道:“小姐……怕不是……” 谁干的,孟芊芊心里有数。 她本打算先瞒一阵子,可看样子是瞒不住了。 “既然七叔公与孟伯不远千里来了京城,那芊芊也就实话实说了,不瞒七叔公与孟伯,我和陆凌霄没有和离。” 两位长辈松一口气。 不等这口气松完,又听得孟芊芊道:“我与他义绝了。” “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就连一旁的郁礼都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孟芊芊挑要紧的与两位长辈说了,与陆家的恩恩怨怨,她未详述,只道这几年的确有用嫁妆贴补,但老太君与陆母待自己视如己出,在陆家的日子也非一无是处。 非她要帮陆家说话,而是她早与陆家一刀两断,此时再上门去讨要说法,倒显得她心有不甘,想挽回些什么似的。 两位长辈问陆凌霄从边关带了一个女人,可有此事。 孟芊芊想了想,承认了。 七叔公道:“如此重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族里商议一声,便自个儿做了决断?” 孟芊芊道:“是太上皇下的旨,错在他那边,非我之过,日后即使有人提起,也是陆家不占理。至于我贴补出去的嫁妆,也追回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亦打了欠条。” 一听是太上皇为孟芊芊主持的公道,七叔公与孟伯心里舒坦多了。 收到那封信时,孟家的天都要塌了,他们孟家的姑娘让人欺负成了什么样,他们怒啊! 孟芊芊道:“过往五年,就当是一场噩梦,芊芊如今过得很好,七叔公与孟伯无需再为芊芊难过。” 七叔公悲愤而又惭愧地说道:“是孟家没用,护不住你!陆家是官,咱们是商……” 李嬷嬷欲言又止。 孟芊芊冲她摇头。 边关的事,她不想提,万一传回孟老爷子耳朵里,又得受一场刺激。 有关孟家的记忆,不少已经模糊了,但孟老爷子对芊芊的好,她是记得的。 屋子里,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孟伯突然记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儿道:“糟糕,忘了你三叔了!” 孟芊芊神色微变:“三叔也来京城了?” 孟伯道:“他去找陆家麻烦了!进城时,他说要揍死陆凌霄那瘪犊子玩意儿,先下马车往陆家去了!” 三叔打不过陆凌霄,冒然上门,被当成刺客打死了也说不定。 孟芊芊赶紧起身:“檀儿!” 院子里传来檀儿的声音:“晓得咯!额去给三叔叔帮忙!” 孟伯问道:“一个小丫头……能行吗?” 孟芊芊点头:“檀儿很厉害的,孟伯放心。” 孟伯听她这么说,不再多问:“我们这次来京城,除了奉你祖母之命,替你讨回公道外,另一件事便是接你回幽州。” 孟芊芊道:“回幽州?” 孟伯道:“是啊,你既已与陆家义绝,还留在京城做什么?” 该来的还是来了,孟家要接她回去了。 七叔公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敢回去,温声道:“三丫头,与夫家义绝了也不怕,等你回了幽州,你祖父会再为你择一门好亲事,这回咱仔细挑,定要挑个对你一心一意、品行端正的,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护短,给你当媳妇儿 檀儿听说三叔去找陆凌霄的麻烦之后,一口气跑到了陆家,二话不说冲进去找人。 她早已不是陆家的丫鬟,陆家的下人自然不会允许她在府里放肆,对着她一通阻拦,结果就是全被她揍趴下了。 檀儿一只脚踩在一个小厮的背上,双手抱怀道:“额么功夫和逆们耍,再不把人交出来,额真滴生气了!” 小厮冤枉地说道:“檀儿小祖宗啊,您说的那个人,咱们是真没见着啊!” 檀儿又给了他一脚:“胡说!他明明来了陆家!” 小厮疼得嗷嗷的:“小的说的全是实话呀,今日陆家没来客人!” “你说!” 檀儿又瞪向另一个被揍趴的护院。 那护院害怕得直发抖:“他说的是真的……陆家好些日子没客人上门了……” 檀儿不信,一直到陆母出面。 “檀儿,你在找谁?” 檀儿对陆母是很客气的,她说道:“姐姐滴三叔叔!” 陆母惊讶:“孟家人?” “嗯!” 檀儿点头。 陆母的眼底再次掠过一丝惊讶,当着其余人的面她不好过问孟家为何突然来了京城,只是对檀儿说道:“檀儿,今日府上确实没来过陌生人,而且凌霄也没回府。” 说来也怪,这个时辰,陆凌霄早该回来了,也没听说军营有什么事。 陆母的话,檀儿是信的。 檀儿嘀咕道:“可是,他没来陆家,又会上哪儿呢?他明明说了要来找陆凌霄滴麻烦呢。” 绿萝扶着林婉儿款款而来。 绿萝嗤笑一声:“谁知他是不是认错了,找麻烦找到别人头上去了?京城姓陆的难道只有咱们一家?” 陆母蹙眉朝绿萝看了过来。 林婉儿瞪了绿萝一眼。 绿萝赶紧低头闭嘴。 檀儿若有所思:“别滴陆家……哎呀,三叔叔不会是找到都督府去了?” 绿萝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檀儿抬手呼了她一巴掌! 绿萝惊怒:“你做什么?” 檀儿笑道:“多谢逆提醒额呀,这一巴掌,是赏给逆滴!” 绿萝:“你——” “还有逆!”檀儿打完绿萝,又顺手扇了林婉儿一耳光,“挑拨是非滴东西,额要去找三叔叔,今日先不找逆算账了,回头再来会会逆!” 林婉儿捂住被打肿的脸,目光冰冷地望着檀儿雄赳赳地离开。 陆母没训斥檀儿,也没关心自己一句,檀儿一走,她也走了。 林婉儿不甘地追上去,用树枝在地上写道:夫人,婉儿是您即将过门的儿媳,您就任由婉儿被一个外人欺负吗?如果今日被打的是孟芊芊,您也会置之不理吗? “当然不会。”陆母不假思索地说道,“可你,拿什么和芊芊比?” 林婉儿死死捏紧了树枝。 檀儿出了陆家没多久,便碰上了骑着骏马的上官凌。 “耍刀滴!” 她陡然冲出来。 上官凌赶忙勒紧缰绳,将马儿调转了一个方向,否则刚刚非得马踏檀儿不可!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冒失啊,我撞着你怎么办?” “额躲得开!”檀儿言归正传,“耍刀滴,今天有么有一过人,来找大都督滴麻烦?” 上官凌瞪圆了眸子:“你连这个都知道?” 檀儿捂住自己的乌鸦嘴:“真滴有?” 上官凌道:“嗯啊,大都督刚下朝那会儿,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疯子,拿了铁棍就往大都督的马车里抡!” 檀儿忙问:“人咧?” 上官凌风轻云淡地说道:“抓去都督府了呗!这会儿多半已经杀了!” 檀儿惊恐地扶住腮帮子:“糟咯糟咯!闯大祸咯!” “怎么了?”上官凌问。 檀儿抓住他的马鞍,惨兮兮地说道:“他是孟家人,是姐姐滴三叔叔!” 上官凌:“……!!” …… 孟芊芊并不知三叔找人找到了大都督头上,夜幕降临,京城的长街被灯火点亮,一眼望去,宛如享着人间烟火的游龙。 她与郁礼走在喧闹的人群中。 “表妹,你,走里边。” 郁礼腼腆地说道。 孟芊芊给陆沅当侍卫,一直是走外边,习惯了。 她笑了笑,走回内侧,郁礼替她挡住摩肩接踵的人潮。 但朱雀大街的繁华程度远非幽州的长街可比,行人匆匆,小贩遑遑,没走几步,郁礼就被撞了三四下。 孟芊芊笑道:“表哥,你对京城不熟,还是我走外边。” “啊……” 郁礼有些尴尬。 也是奇了,孟芊芊走在外侧,就没一个人撞到她。 孟芊芊轻声道:“听七叔公说,表哥想来国子监念书,国子监不远,我带表哥去认认路。” 郁礼道:“其实,我也是来找你的,祖父祖母还有我娘让我来看看你,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他们了?” 孟芊芊回了一个抱歉的笑:“外公他们身子可好?” “挺康健的。”郁礼答道。 郁礼比她更不喜欢说话,但孟芊芊看得出来,郁礼喊她出来走走,分明是有话单独和她说。 “表哥有话,但说无妨。” 郁礼踌躇了片刻,鼓足勇气说道:“祖父……想让我娶你。” “哦?”孟芊芊有些意外,但神色并无大的波澜。 郁礼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孟芊芊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郁礼轻声道:“我很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了是要娶你的,只是后来你嫁给了陆凌霄。” 孟芊芊话锋一转:“表哥可心悦我?” 郁礼一怔。 孟芊芊停下脚步,望进他的眼眸:“表哥说,娶我是外祖父的意思,我想问表哥,你自己的意愿呢?” “我……” 郁礼刚一张嘴,一道小身影从天而降,无比夸张地、毫无眼泪地哭了起来:“姐姐——大事不妙啦——三叔叔被大都督给杀咧——” 郁礼的脸色皆是一变:“三叔?” “哪个叫我啊?”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出现在郁礼身后,一胳膊搂住他,“小子,你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郁礼吓得往后一蹦三跳:“三、三叔?” 檀儿立马不哭丧了,凑到他跟前,歪头打量:“逆就是三叔叔?长滴……蛮帅滴嘛!” 孟芊芊对三叔没有印象了,但眼前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依稀与自己有三两分相像,再结合郁礼的反应,是三叔孟天澜没错了。 “三叔。” 孟芊芊打了招呼。 孟天澜迷迷瞪瞪地看着她,东倒西歪地窜了两步,往回走,拉了个男人过来,“陆兄弟……你……替我瞅瞅……她……是我那……五年多……没见的……小侄女儿吗?” 陆沅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芊芊,问道:“你小侄女儿叫什么?” 孟天澜打了个酒嗝:“芊芊……孟……芊芊!”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哦,她是。” 郁礼震惊地看了陆沅一眼,问孟天澜道:“三叔,他是谁呀?” 孟天澜东倒西歪说道:“我今日……刚拜的把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家……同回……有女人……不能同睡……” 郁礼拉了拉他,低声劝道:“三叔,您喝多了,我们先回去。” “我没喝多!”孟天澜大手一挥,挣开了郁礼,“我……我兄弟厉害……一来就……打了陆凌霄……那混账玩意儿……九十军棍!” “九十军棍……你们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老子……看得……有多爽吗?” 郁礼:“三叔!” 孟天澜踉踉跄跄地将孟芊芊拉到陆沅面前。 “陆兄弟……今后……我侄女儿……就交给你了……你让她往东……她不能往西……你让她给你……当媳妇儿……她不能……给你……当侍卫……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婚书 孟天澜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两眼一黑倒下了。 郁礼:“三叔!” 孟芊芊扫了眼鼾声如雷的孟天澜,叹息一声把人抓起来背在了背上,对陆沅道:“三叔多有冒犯,小九先带三叔回去,明日再登门向大都督谢罪。” 说罢,对郁礼道,“表哥,回去,改日再带你去看国子监。” 陆沅挑眉。 郁礼一时不知该惊讶表妹与对方相识,还是更惊讶表妹的力气如此之大。 还有,自己方才似乎听表妹唤他“大都督”。 京城只有一位大都督。 郁礼再一次朝陆沅看去时,陆沅已经闲庭信步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人潮涌现,但他并未淹没在人群之中,反而有种卓乎不群的清贵与娇矜。 “表哥哥,走咯!” 檀儿回头提醒。 “来了。” 郁礼收回目光跟上。 表妹的丫鬟也好奇怪,不叫表妹小姐,叫姐姐,也不叫自己表少爷,不叫三叔三爷。 京城一行,与自己想象中的很是不同呢。 孟芊芊把三叔背回家时,孟伯与七叔公吓坏了。 孟伯赶忙来接孟天澜:“这、这是咋啦?” 孟芊芊道:“三叔喝醉了,我来就好,李嬷嬷,三叔住哪间?” “这儿!” 李嬷嬷推开房门。 她见怪不怪了,三爷是酒鬼,五年多过去,这一点看来是没有变的,自家力气大……她也习惯了。 七叔公目瞪口呆:“孟祥,我没看错?那个……真是三丫头?” 一个烂醉如泥的大男人,他都未必背得动,三丫头像没事人似的,大气都没喘一下。 孟伯也吃惊啊,三小姐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几人跟着进了屋。 孟芊芊已把三叔放在床上,李嬷嬷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七叔公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脑门儿:“你小子,说是去收拾陆凌霄,敢情是又喝酒去了!” 檀儿认真地说道:“七叔公,你误会三叔叔咧,三叔叔真滴去找陆凌霄滴麻烦咯!” 七叔公惊吓地问道:“他找了?没受伤他?” 檀儿晃了晃食指,绘声绘色地说道:“三叔叔么有,陆凌霄被打了九十大板呢!” 七叔公狐疑地看向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的孟天澜:“老三有这本事?我怎么不大信呢?” 檀儿神灵活现地说道:“三叔叔本事大着呢!来滴第一天,就和大都督拜了把子,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滴……大、奸、臣呐!” 七叔公与孟伯等人齐齐傻了眼。 孟天澜这一睡,便睡到了翌日正午,宿醉的滋味儿不好受,他头疼欲裂,脑袋瓜子嗡嗡的。 更可怕的是,半夏和檀儿把大都督的厉害与他说了。 他才知自己和大周第一奸臣拜了把子,他身子一软,自床榻上毫无骨气地滑下来,双膝插地。 檀儿继续吓唬他:“大都督喜怒无常,他高兴滴时候,逆咋过冒犯他,他都不会生气,可若是哪天他心情不好咯,可是会找逆狠狠算账滴!” 孟天澜快哭了。 “檀儿。” 孟芊芊推门而入。 “嘻嘻,姐姐!”檀儿小机灵鬼似的一笑。 孟芊芊看着三叔欲哭无泪的样子,明白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了。 “三叔,我有话问你。” 孟天澜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问。” 孟芊芊张了张嘴,罢了,让你长个教训,先吓唬你几日。 半夏忍住偷笑,将三爷扶起来,坐回床上。 檀儿搬来小板凳放在床边:“姐姐!坐!” 孟芊芊坐下。 孟天澜上下打量她,哽咽道:“你咋成小瘦猴儿了?我的胖猪猪呢?” 孟芊芊决定多吓唬他几日,吓死他得了。 想到什么,孟天澜说道:“对了,我方才听半夏说,你落水伤了脑子,连孟伯和郁礼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三叔吗?” 孟芊芊想了想:“倒是记起了一件与三叔有关的事。” 孟天澜眸子一亮:“什么事?” 孟芊芊:“我小时候,三叔把我卖了换酒喝。” 孟天澜噎住。 他狠狠清了清嗓子:“那怎么能叫‘卖’呢?大师说你根骨清奇,想收你做弟子,三叔是为你找了个好师父,再说你也不没去吗?” 孟芊芊:“给和尚做弟子,当小尼姑么?” 孟天澜:“……” “不说这个了。”孟天澜果断岔开话题,“你方才说有话问我,问!” 孟芊芊也不再打趣他:“三叔,你是怎么把陆凌霄认错的?” 孟天澜道:“我进城后,原本是想去陆家找人的,可走到一半,迷路了,恰巧听到有人在谈论陆凌霄,便问他,可知陆家在哪儿?他把我当成了巴结陆凌霄的众多人中的一个,说陆家的门如今可不好进,想找他,得去他下朝回家的路上等他。还说,若我愿意给他银子,他可以给我带路。” “后面的事……你应该能猜到了。” 那个人指着陆沅的马车,说里面坐的是陆凌霄。 孟芊芊看向他:“你就信了?” 孟天澜道:“我没那么蠢,说万一弄错了咋办?他扑过去,跪在马车前,大声喊‘陆大人,小的有冤情,请为小的做主啊!’一个侍卫把他拉走,让他去衙门伸冤。里头坐的确实是姓陆的,我只是没想到此陆非彼陆……芊芊,我是不是被人阴了?谁他大爷的这么缺德啊?” 檀儿鼻子一哼:“肯定是陆家的那过……姓、林、滴!” “姓林的谁呀?”孟天澜问。 “一过小贱人!”檀儿叉腰回答。 孟芊芊冷声道:“先是写信让孟家人上京,再派人盯着孟家的动静,找准时机让孟家人得罪陆沅,如此一来,我在京城最大的靠山没了,为了避难,恨不能立即跟着娘家人逃回幽州。” 半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可真是卑鄙!幸亏三爷没来得及得罪大都督……否则……” 孟天澜眼神一闪。 孟芊芊敏锐捕捉到了他的异样,问道:“三叔,你没真的伤到陆沅?” 孟天澜心虚地说道:“就、就是把……贤弟……咳咳,大都督的胳膊……打脱臼了而已。”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汀兰苑。 陆沅今日没去上朝,一整天都坐在书房看奏折。 丫鬟忽然禀报道:“大都督,孟姑娘来了。” 陆沅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入内,丫鬟自觉退下。 “见过大都督。”孟芊芊行了一礼。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用左手翻阅着一本册子。 孟芊芊看了眼他僵直的右臂,一脸关切地询问道:“大都督的伤势还没处理吗?”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张大夫不在京城,别的大夫,本督信不过。” 孟芊芊顿了顿,上前:“大都督,得罪了。” 说罢,她拖住陆沅的胳膊,单手一抽,将胳膊接了回去。 孟芊芊看着他一直盯着手里的册子,下意识地问道:“大都督,在看什么?” 陆沅淡淡说道:“婚书,你三叔写的,你三叔,把你许给本督了。” 孟芊芊的太阳穴突突的,这个不靠谱的三叔,怎么连婚书都写给陆沅了? 她拱手行了一礼道:“三叔酒后无状,冒犯之处,请大都督见谅!” 陆沅冷眼看着她:“你不愿嫁给本督?” 孟芊芊硬着头皮道:“小九……愿意的,只是小九配不上大都督。” 陆沅冷哼道:“你当然配不上。”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 陆沅合上婚书:“不过本督考虑过了,本督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应付苗疆,与其去祸害别人,不如让你来替你三叔还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婚吉日 “大都督……” 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赖账?” 孟芊芊问道:“大都督为何不躲?” 陆沅高冷地说道:“一根铁棍也值得本督去躲?” 孟芊芊脑补了一下陆沅大惊失色,一边喊救命,一边吓得四处躲难的画面,那确实……有失身份了些。 “您武功那么高,区区一根铁棍怎能伤到您?还有,郁子川呢?上官大人呢?锦衣卫呢?” 孟芊芊发出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陆沅翻着婚书,不咸不淡地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孟芊芊嘀咕道:“马是有失蹄,但哪儿有一群马一起失蹄的?” 陆沅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孟芊芊瞬间认怂:“大都督德厚流光,宽以待人,小九佩服。” 三叔连婚书都写了,这是她没料到的。 她爹娘早已不在人世,亲叔叔确实做得了她婚事的主,除非祖父与二叔从幽州赶来阻止,可这样一来,自己十有八九会被他们带回幽州。 大仇未报,她不能离开京城。 陆沅开口道:“你若担心自己名声受累,也可以拒绝。” 孟芊芊问道:“拒绝了,小九的叔叔会怎样?” 陆沅勾唇一笑:“你说呢?” 其实名声她早已不在乎,今生也不打算对任何男子动情,嫁给陆沅,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替陆沅卖命。 比起嫁给别的男人相夫教子,在陆沅身边反而拥有更多的自我。 而且岑管事说的也没错,许多她无法企及的真相,对都督府的夫人来说全都易如反掌。 何况陆沅只是利用她应付苗疆,又不是真的打算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 一笔交易,彼此各需所需。 从都督府出来后,孟芊芊回了风水胡同。 李嬷嬷与孟伯、七叔公立马惊坐而起。 七叔公讷讷地问道:“三丫头,婚书要回来了吗?” 他们已经从孟天澜口中得知了婚书的事。 孟芊芊摇头。 孟伯神色复杂地说道:“三小姐,你真的要……” “这个陆沅!”李嬷嬷又在心里把大都督骂了几百遍,至于孟天澜,她早当面骂过了,骂得狗血淋头。 “不行,我得再去收拾孟老三一顿!” 七叔公气不过,又去教训孟天澜了。 孟芊芊对李嬷嬷与孟伯道:“嬷嬷,孟伯,你们先别替我难过,嫁给大都督其实也不算坏事。” 李嬷嬷眼眶红了:“他都这样逼你了,还不算坏事?” 孟芊芊道:“嬷嬷,上回周小姐来看我时,说的那番话你想必也听到了,陛下想让我进宫做他的妃子。” 孟伯狠狠一惊:“竟有这事?” 孟芊芊避重就轻地说道:“陛下迷了路,在这里住了一宿,第二日他的生母便差人送来赏赐,那时我就该警觉的。” 孟伯听了这话,只以为天子是看上了自家小姐的容貌。 孟芊芊对偷偷垂泪的李嬷嬷道:“比起进入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我宁可嫁进都督府,而且有宝姝的喜爱,我在都督府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想到宝姝,李嬷嬷稍稍放下心来:“那孩子倒是真与小姐投缘的,也罢,与大都督成亲好歹是做正妻,入了宫,再风光上头也有皇后压着,陛下生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了,没听人提过大都督的爹娘,他家中还有何人?” 这可把孟芊芊问住了。 他只知他娘在苗疆,他爹与其余家人未曾听他提过。 不提,不代表没有。 但从陆沅对苗疆的态度来看,他是打算先斩后奏的。 孟伯看了孟芊芊一眼,对李嬷嬷道:“李嬷嬷,她一个姑娘家,哪儿好意思打听这些?赶明儿我和七叔公、三爷去了一趟都督府。” 李嬷嬷生气地说道:“你们去做什么?哪儿女方上男方家去问的?该是他们来人才对!” 孟伯心道:那可是都督府啊,人家会主动上门吗? 孟伯其实不知都督府的权势究竟有多大,陆老爷当初去幽州提亲,连彩礼都没几担,却没一人敢笑话他与孟家,因为他是京官儿。 张嘴就能把陆凌霄绑来打九十军棍的人,不得是天大的官儿啊? 令人惊掉下巴的是,翌日天不亮,岑管事便亲自上门了。 “昨日就该来的,但彩礼单子未点清,我紧赶慢赶地弄了一宿,大致在这儿,族公与三爷请过目,若有不妥之处,我立马更改。” 七叔公与孟三爷看着摊开后足足有一桌子那么长的彩礼单子,瞬间傻了眼。 李嬷嬷本想骂上两句的,忽然也骂不出来了。 都督府。 陆沅坐在书房看婚书,宝姝在地上爬来爬去。 今天终于不是生胖气的宝猪猪了,是开心得满地打滚的宝猪猪,爬两步,滚一个,翻个跟头,就是玩儿! 当钦天监监正来到书房时,宝姝刚好一个跟头滚到他脚边,四脚朝天地看着他。 钦天监监看着自己那只刚好杵到宝姝的脚,紧张得僵在原地。 本以为这个全京城最难伺候的小祖宗要发飙了,不料宝姝只是又一个跟头翻走了。 钦天监监正暗松一口气。 他对着陆沅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不知大都督突然传召下官,所为何事?” 陆沅问道:“最近可有黄道吉日?” 监正道:“吉日得看是何事。” 陆沅道:“大婚。” 天子即将迎娶姚家嫡女为后,大家心知肚明,监正恰巧刚挑完日子,打算明日在朝堂上上奏的。 既然陆沅问起,他提前说了也无妨。 “下月十六,六月初九,八月……” 陆沅合上婚书:“下月十六。” 监正笑了笑:“大都督好眼光,下月十六的确是最佳黄道吉日,帝后大婚若能在此日举办,定能福泽万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唯一就是仓促了些,但丽贵妃谋划已久,想来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妥当了。 陆沅冷哼道:“谁说要给帝后了?” 监正一愣:“那是给谁挑的大婚吉日?” 陆沅挑眉,把婚书往桌上一摆:“本督。” 监正:“……” 第一百二十章 她娘还活着 监正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当看到婚书上明晃晃陆沅两个大字时,他就明白大都督没与他说笑,这个人神共愤的大奸臣是真的要成亲了。 就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可惜婚书被大都督的手盖住了,他只能看到大都督的名字。 他摁下心头汹涌澎拜的震惊与好奇,强装镇定地问道:“敢问大都督,帝后大婚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你再挑个日子不就得了。” 监正:连帝后的黄道吉日也敢抢,大奸臣你不要太嚣张! 陆沅漫不经心地朝他看来:“嗯?” 监正拱手作揖:“下官提前恭贺大都督新婚之喜!” 陆沅再次拿起婚书,翻开后淡淡说道:“记得来喝喜酒。” 监正腿肚子一抖。 监正一走,陆沅便召回了上官凌。 “大都督有何吩咐?”上官凌气喘吁吁地进屋。 陆沅道:“你去和孟小九说一声,婚期定了。” 上官凌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沅:“大都督,属下在杀人。” 陆沅:“所以?” 所以老子在执行任务,你把老子召回来,就为了给你传句话? 都督府的人是死光了吗?郁子川搁屋顶上坐着擦箭,他闲出鸟儿来,你是没看见吗? “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风水胡同。” 那谁,你今日命大,留你多活一日。 上官凌去了风水胡同。 檀儿正在玩秋千:“耍刀滴,逆来啦!” 孟天澜刚被七叔公收拾了一顿,鼻青脸肿地揣个农民揣蹲在地上。 听到檀儿的话,他郁闷地望向上官凌:“耍刀?给爷耍个看看?” 上官凌:“……” 孟天澜昨日没见着上官凌,还真当对方是个弄杂耍的,心说京城杂耍的都这么讲究,一身行头怪气派的。 上官凌拔出绣春刀,杀气逼人地指向孟天澜:“你是想死……” 檀儿:“他是姐姐滴三叔叔。” 上官凌无比丝滑地将刀挥入半空:“四十八式,还是六十九式?” 孟天澜道:“都耍来瞧瞧,看爽了,小爷给你打赏。” 上官凌嘴角一抽,忍辱负重地耍完了现想现编的一百一十七式。 “还成。”孟天澜点评道,“倒像真把式。” 上官凌:老子的刀是用来杀人的,一刀一个,可不就是真把式? 孟天澜想了想,问道:“你哪儿的?以后跟着小爷混,小爷保你吃香喝辣。” 檀儿足尖点地,将秋千停下:“三叔叔,你可能请不起他哟!” 孟天澜站起身来,不以为意地问道:“咋了?他身价很高么?天底下还有我孟家买不起的人?” 檀儿活灵活现地说道:“他是大都督滴心腹,朝廷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 扑通! 孟天澜跪了! …… 李嬷嬷对陆沅的意见挺大,但先有都督府最高家丞亲自登门下聘,再有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跑腿告知婚期,可谓是给足了自家小姐颜面。 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 只是婚期在她看来太仓许了些。 孟芊芊倒是没意见,反正只是应付双方家里,早成亲晚成亲没区别,何况不止陆沅担心他娘会赶来京城逼着他娶苗疆女子,她也担心孟家会来人把她接回去。 未免夜长梦多,早成亲早安心。 另一边,姚家人也上门商议林婉儿的亲事了。 原本林婉儿被文氏收为义女时,丽贵妃是亲口许诺会让陛下为她与陆凌霄赐婚的。 但没人宣旨,姚家人直接上门下聘了。 姚家人绝口不提圣旨的事,倒是老夫人问了句不是陛下赐婚么,姚家的管事一句陛下忙于国事给搪塞了回去。 丽贵妃一开始确实想下旨赐婚的,也好彰显自己对林婉儿的重视,可谁能想到孟芊芊居然就是孟小九,丽贵妃是既要又要,林婉儿怀了身孕,这桩亲事跑不掉,倒是孟芊芊还没到手,得哄着点儿来。 于是圣旨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老夫人拉长了脸。 前阵子陆家丢脸丢大了,正寻思着通过这桩亲事找回些场子,哪知圣旨的排面儿没了。 二夫人拉了拉老夫人的袖子,小声劝道:“娘,亲事还在就好,国公府千金呢。” 老夫人一想也对,再怎么着,林婉儿也是以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出嫁的。 老夫人又道:“怎不见黎管事?” 钱管事笑道:“总管事有事,府上太忙,他抽不开身。” 居然只让一个小管事过来,老夫人心里又不痛快了。 钱管事装作没看出她的不满,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尽早成亲,婉儿小姐提前两日进府,届时从国公府出嫁。” 老夫人不解地问道:“才提前两日进府?不现在把人接过去吗?” 林婉儿坐在屏风后,听着外头的谈话,抓紧了手里的袖子。 钱管事接着道:“夫人也是担心婉儿小姐住不惯,陆老夫人放心,嫁衣与喜娘花轿……所有出嫁的一应事务,国公府都会准备妥当的,定让婉儿小姐风风光光出嫁。至于说彩礼和嫁妆,夫人说了,陆家如今过得艰难,这些从简即可。” 前面的话,还算是那么回事,可最后他说什么? 从简?不仅彩礼从简,嫁妆也从简?言外之意,国公府不想给嫁妆咯! 当初怎么说的,丽贵妃娘娘会带头为林婉儿添状—— 陆凌霄娶孟芊芊时,虽说也没给彩礼,可孟芊芊带了十几万两的嫁妆进京! 老夫人不接受,一巴掌拍上桌子::“你们国公府就是这么嫁女儿的?” 钱管事的笑容淡了几分:“我们也是为陆家着想,自古女方的陪嫁,都是看男方的彩礼来给的,陆家若是出得起,再多我们国公府也陪嫁得起!” 老夫人气急:“你——” 钱管事淡笑着说道:“您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婉儿小姐的孩子生下来,就记在我们国公府的族谱上,我们国公府自己来养!” 那可不行!老夫人不能让自己的宝贝重孙变成别人家的! “娘,别生气,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 二夫人才不管姚家给不给嫁妆呢,老夫人管得太紧,她已经捞不着油水了,不如借一把国公府的势,给自己两个在国子监念书的儿子谋点儿前程。 “婚期可定了?” 她笑着问。 钱管事和颜悦色地说道:“下月倒有几个好日子,十六、十九、二十七……” “下月……”二夫人瞅了眼林婉儿渐渐隆起的肚子,“那就十六,越快越好。” 钱管事笑道:“十六是帝后的大婚吉日,你们选个别的。” 丽贵妃早悄悄让钦天监的人算过了,十六今年的大日子。 二夫人一愣:“陛下要成亲了?皇后是——” 钱管事与有荣焉地笑了笑:“我家二小姐。”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国公府出了一个丽贵妃,马上又要出一个皇后,当真是天潢贵胄。 林婉儿哪怕是十二卫的后人,也不能与帝后抢黄道吉日。 等国公府的人走后,绿萝不满地嘟哝道:“什么啊?国公府分明是区别对待,日子得挑姚小姐剩下的,嫁妆也得捡她指缝里漏出来的,说的好听风光出嫁,哪里风光了?” 林婉儿没有说话。 欲壑难填,起先她连正妻之位都不敢肖想,可如今能如愿以偿了,且多了一重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却反而有了落差。 不过也仅仅是低落了一小会儿,人家是姚家嫡女、天子表妹,自己比不过是应该的。 她过得比孟芊芊好就够了。 可惜,孟家人来了京城,应该很快会把孟芊芊带回幽州,不能让孟芊芊亲眼见证自己嫁给陆凌霄了。 风水胡同。 “小姐,婚期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李嬷嬷问道。 孟芊芊道:“我觉得挺好。” 檀儿的小拳头托住腮帮子:“额也觉得好!都督府滴红烧肉,好好辞哟!” 李嬷嬷嗔了她一眼:“你这馋丫头!” 李嬷嬷是担心日子太近了,许多事无法周全,会委屈了自家小姐。 孟芊芊笑了笑:“我是二嫁,低调些不正好?” 李嬷嬷叹了口气。 檀儿蹦到孟芊芊面前,兴奋地问道:“姐姐,明日是不是去做嫁衣?” 各地习俗不同,在幽州,女眷们多会亲自为女儿绣嫁衣,京城这边的大户人家,不少是请绣娘做的。 孟芊芊道:“岑管事说,会把绣娘请到家里来。” 嫁衣原本是女方该自己操心,但岑管事一并安排了。 檀儿幽怨脸:“可是额想出去转转嘛。” 孟芊芊笑了:“行,去转转。” 檀儿嘻嘻一笑:“姐姐,逆最好咯!” 李嬷嬷心疼又欣慰地看着自家小姐,五年多前,小姐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嫁人的感觉,倒像是过继到别人家里做女儿似的。 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才真正像个新嫁娘的样子了。 “若夫人知道小姐都这么大了……” “咳咳!” 孟天澜在门口重重地咳嗽着一嗓子 李嬷嬷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慌乱,起身道:“三爷,七叔公,孟管事,你们来了,坐。” 三人进了屋。 李嬷嬷讪讪笑了笑,说道:“小姐,隔壁的阿婆今早好像摔了一跤。” “是吗?檀儿,跟我去瞧瞧。” “得令!” 孟芊芊带着檀儿出了屋子。 孟天澜问道:“李嬷嬷,你方才咋回事?” 李嬷嬷愧疚道:“看小姐这么大了,一时恍了神。” 七叔公古怪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告诉三丫头呢?” “哪儿敢说呀?”孟天澜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酒,他嫌弃地放下,“老爷子不让。” 七叔公道:“万一哪天,三丫头自己知道了,不怕她怪你们吗?” 孟天澜语重心长地说道:“也是为了她好。再者已经瞒了这么多年了,突然告诉她,你娘还活着,她能接受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嫁衣 门外。 檀儿两个小拳头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孟芊芊:“姐姐。”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走了。” 檀儿杏眼圆瞪。 不多听听么?那可是自己滴亲娘呀!她还活着呢! 望着孟芊芊潇洒决然的背影,檀儿的眼底浮现点水光,无比悲伤地喃喃道:“连亲娘都不在乎……姐姐真滴……好绝情!好绝义!好么得心!好……让额喜欢呀!” 她的眼底迸发出极为兴奋的波光,咻的追了上去! 隔壁的院门虚掩着,孟芊芊在门口叫了两声阿婆,见无人回答她,她担心阿婆出事,说了句“阿婆我进来了”,便缓缓推门走了进去。 李嬷嬷没骗孟芊芊,阿婆是真的摔了一跤,半夏瞧见的。 半夏本想去扶一把,被阿婆凶恶的眼神一瞪,吓得赶忙跑回了自家院子。 孟芊芊是在阿婆的房中见到对方的,她的脸色很苍白,额头冒着冷汗,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阿婆。” 孟芊芊快步来到床边。 阿婆并没因孟芊芊帮她修过屋顶,便对孟芊芊的态度有所转变,她怎么瞪半夏的,就怎么瞪了孟芊芊。 只不过,孟芊芊不怕。 “阿婆,我看看您的腿。” 孟芊芊弯下身,轻轻揭开了阿婆的被子。 阿婆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是这条腿吗?”孟芊芊一眼看出了她右腿的僵硬,她轻柔地捏过她的腿骨,“骨头没问题,阿婆,我再给您把个脉。” 也不等阿婆拒绝,她握住阿婆苍老枯瘦的手,指尖搭上了阿婆的手腕。 阿婆冷冷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并非没察觉到她的抵触与警觉,但对于失去了家人的可怜老人而言,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阿婆是不是有老寒腿呀?” 她轻声问。 阿婆沙哑着嗓子,没好气地问道:“你是大夫,你问我?” 孟芊芊点点头:“也是,那便按我的法子来治。” 她看向刚刚进屋的檀儿,“檀儿,去把血凝膏拿来。” 檀儿凑到孟芊芊耳边,小声说道:“姐姐,血凝膏只有一盒,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盒了,逆就这么给了她?日后自己受了伤,咋过办?” 血凝膏是疗伤圣药,同时也对老寒腿有不错的功效。 孟芊芊道:“去拿。” 檀儿撅了撅嘴儿:“好嘛。” 孟芊芊眸光自屋子里扫了一圈,又道:“我记得杜娘子熬了龙骨汤,你去盛一碗过来,再让杜娘子炒个笋肉片,放少许辣子。” 檀儿掰开手指头,一一细数:“血凝膏、龙骨汤、辣子笋肉片,晓得咯!” 孟芊芊站起身,来到窗前:“阿婆,您在房中静养,屋子要常通风,今日天气不错,我先给您开窗,下午过来给您关上。” 阿婆不理她,孟芊芊只当她答应了,把窗子撑开。 “姐姐,拿来咯!” 孟芊芊看着她肩上的叶子:“你翻墙过来的?” 檀儿两眼望天:“近嘛。”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对阿婆道,“阿婆,以后额经常翻墙过来看逆呀!” 阿婆:“……” 檀儿把食盒的盖子打开,令人大快朵颐的骨汤香气,混合着笋肉辣子的油润滋味扑鼻而来。 阿婆咽了咽口水。 孟芊芊笑了笑,给阿婆涂抹了药膏,把药瓶留在桌上:“阿婆,药膏一日两次,应当晚上就能缓解些了,我明日再过来看您。” 出了院子,檀儿纳闷地问道:“姐姐,逆咋过晓得阿婆喜欢吃辣?” 孟芊芊道:“我上次在她家后院看见了一排干辣椒。” 檀儿恍然大悟,进了自家院子后,望着东厢说道:“表哥哥最近不知在忙啥,成天不着家。” 孟芊芊道:“他不是说见同窗了么?” 檀儿双手抱怀:“他是幽州人,在京城有啥子同窗?”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兴许是从幽州上京求学的。” 郁礼是客人,他有自己的自由,想去哪儿是他自己的事,她这个做表妹的无权干涉。 “哎呀,他是不是娶不到姐姐,伤心过度,不敢再对着姐姐这张脸了?好可怜的表哥哥——” 檀儿一秒入戏,无比夸张地哭了起来。 自然,毫无眼泪的。 孟芊芊摇头,她并不觉得郁礼对自己有超越表兄妹的男女之情,他说娶她,更像是一种自幼扛在肩上的责任。 外祖家不希望她嫁去别家受苦,于是让郁礼把自己娶回去。 只是后来她祖父让自己攀了陆家的“高枝”,按理说,郁家该生气才是,但郁家没有,不仅如此,郁家还不计前嫌让郁礼继续接盘自己这个二嫁之人。 总觉得两家关系怪怪的。 这一切,或许与她那个消失多年的娘亲有关。 “姐姐姐姐,出去玩呀!” 檀儿兴奋的小声音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点头,正巧她也想去自家的茶行转转,看柳长生改良过后的生意做得如何了。 “去茶行。” 她对武哥儿说。 “是,小姐。” 武哥儿驾着马车,去了自家茶行。 柳长生忙出门相迎:“东家!” “柳掌柜。”孟芊芊颔首,下了马车,回头望了眼一间间客满盈门的铺面,说道,“从前怎么没发现,长安街上这么多绣楼与布庄?” 柳长生道:“一直都有的,许是东家之前并未在意。” 檀儿指着斜对面的一间铺子道:“姐姐!那间铺子好多人呀!” 柳长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说道:“那是烟雨阁,京城最大的绣楼,据说里面的绣娘全是花了重金自天南海北请过来的,一件衣裳价值百金,这还没算料子钱。” 檀儿不解地问道:“这么贵?咋过还那多人呢?” 柳长生羡慕地说道:“是啊,这么贵,还时常供不应求呢。” 孟芊芊道:“走,去取取经。” 三人进了烟雨阁,才发现外头看着人多,里头的人更多,说一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柳长生纳闷:“平日里的生意虽也兴隆,却没这般拥挤。” 一个热心的夫人说道:“你们不知道呀?烟雨阁的东家回京了,这些达官贵人全是想请她做衣裳的。” 檀儿问道:“夫人,逆也是吗?” 夫人笑着道:“我可请不起,我就来看个热闹。” 檀儿又道:“她很贵么?” 夫人道:“烟雨阁东家的一双巧手,可不是银子请得动的,也不知这次谁这么大面子,居然把她给请动了。” 正说着话,林婉儿带着绿萝进了烟雨阁的大堂。 主仆二人一眼看见了边上的孟芊芊。 说来也怪,烟雨阁济济一堂,孟芊芊站的位置根本不显眼,但就是能让人一眼看见。 孟芊芊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束腰罗裙,小脸白皙通透,宛若精致的羊脂美玉。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连喧嚣都仿若被隔绝,只剩下少女的安静与美好。 林婉儿还注意到,不少客人也在悄悄打量孟芊芊,眼底无一不闪过惊艳。 林婉儿的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浓浓的嫉妒。 陆凌霄今年二十三,她小陆凌霄两岁,二十一了,孟芊芊多大?十七。 “她们来做什么?” 绿萝也看到了孟芊芊与檀儿,不悦地嘟哝了一声,“烟雨阁是她们能来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逆是不是上次的巴掌没吃够啊?” 檀儿扬着下巴转过身来。 绿萝吓了一跳。 这丫头狗耳朵么?自己那么小声都让她听见了? 孟芊芊一门心思观察烟雨阁的布局、接人待物、迎来送往,完全没功夫搭理林婉儿主仆。 林婉儿见孟芊芊对自己视若无睹,心里越发不痛快。 她今日是与国公府的嬷嬷一道来的,有国公府的人为自己撑腰,她的底气都比平日里足了不少。 她走到孟芊芊的面前,比划着说道:我马上要与将军大婚了,今日是来烟雨阁做嫁衣的,你怕是不知道,烟雨阁最出名的便是嫁衣,能得一件烟雨阁的嫁衣,是全京城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你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烟雨阁可不是谁的生意都接的,商贾之流,她们向来是瞧不上的。 这番话说完,林婉儿感觉畅快多了。 她是不如孟芊芊年轻,也不如孟芊芊有家底,可她是申猴之女,又被国公夫人收为义女,烟雨阁就是最好的例子,孟芊芊永远也别想在烟雨阁做成一件衣裳! “请问,哪位是林小姐?” 一个小丫鬟走下楼,对着人群里轻声询问。 绿萝道:“我家小姐在这儿。” 国公府的嬷嬷上前,给小丫鬟看了国公府的牌子。 小丫鬟道:“请随我来。” 在众人无比艳羡的注视下,林婉儿施施然地上了二楼。 “她居然被请上二楼了!这位林小姐究竟是何来头?” “你没看见那位嬷嬷的令牌吗?国公府的!” “啊,国公府的千金,难怪了。” 林婉儿听着众人的话,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孟芊芊,你连请动烟雨阁绣娘的资格都没有,而我,却能被奉为二楼的上宾。 小丫鬟将三人领进厢房,对林婉儿道:“林小姐,请坐。” 林婉儿坐下。 绿萝问道:“不知为我家小姐定做嫁衣的是哪位绣娘?” 小丫鬟道:“是俞绣娘,她是我们东家的亲传弟子。” 一听是东家的亲传弟子,林婉儿受宠若惊,不愧是国公府。 绿萝道:“我听说你们东家回京了,能请她给我家小姐做嫁衣吗?” 此话一出,国公府嬷嬷的脸色沉了沉。 她家大小姐出嫁时,都没请动烟雨阁的东家做嫁衣,一个义女,是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的? 林婉儿也有些尴尬。 她可没盲目自大到这种地步,能得东家的亲传弟子为自己定做嫁衣,已是意外之喜了,她是万万不敢奢望烟雨阁东家的绣品的。 小丫鬟笑道:“不巧了,我家东家已经接了别人的生意。” 国公府的嬷嬷惊到了。 连宛平公主找烟雨阁东家做衣裳,都得等上三年,谁这么大面子? “姐姐,人太多咯,好闷呀!” 檀儿被挤来挤去的,快抓狂了。 孟芊芊道:“也罢,改日人少了再来。” 三人出了烟雨阁。 孟芊芊问柳长生道:“柳掌柜,可看出些门道了?” 柳长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受益匪浅,以往我总在想,咱们茶行要价钱比同行低,质量比同行高,才能把生意越做越好,我忽略了一个东西,那就是噱头。” 孟芊芊笑了笑:“看来柳掌柜已经有打算了。” 柳长生点点头。 三人又去别的铺子转了转。 檀儿饿了:“姐姐,额想吃杜娘子做滴烧鸡。” 孟芊芊见天色已晚,确实该回去了,便辞别了柳长生,带着檀儿坐上马车回了风水胡同。 刚进屋,万嬷嬷便告知她,家里来客人了,而且是她刚走,对方便登了门,一直等到现在。 “她说她姓云,是岑管事请来为小姐做嫁衣的,这位绣娘怪好看的,她不说。我还当是哪家的诰命夫人。” “知道了。” 孟芊芊进了堂屋,看向坐在椅子上,一身淡绿色罩纱长裙的女子,裙摆绣着一幅烟雨浩渺的江南山水图。 栩栩如生,雨丝轻柔。 她出尘脱俗,气质恬淡,仿若炎炎闹市中吹来的一股山涧清风。 而最让人惊艳的是她的那一双纤纤玉手,普普通通的茶盏,到了她的玉手中,宛若一盏仙樽。 孟芊芊客气地打了招呼:“让云娘子久等了。” 云夕瑶放下手中茶盏,打量了孟芊芊一番:“你就是孟小九?” 她说话的声音也若一缕清风,幽幽的,淡淡的。 孟芊芊道:“正是。” 云夕瑶淡淡说道:“眼光不错。” “嗯?” 谁的眼光不错? 云夕瑶道:“你的嬷嬷与你说了,你的嫁衣由我来做,你可有什么要求?” 孟芊芊摇头:“没有。” 云夕瑶:“不用做得好看些?艳压群芳些?令人瞩目些?” 孟芊芊再次摇头。 云夕瑶沉默片刻,说道:“转过去,我为你量个身。” 孟芊芊依言转过身去。 须臾,云夕瑶道:“好了,量完了。” 孟芊芊一脸震惊地转过身来:“不用尺子吗?” 云夕瑶道:“我要是还需尺子量,这些年就白做了。” 檀儿哇了一声:“好厉害哟!逆和烟雨阁滴东家,哪过更厉害?” 云夕瑶意外地看了二人一眼:“岑管事没告诉你们?” 檀儿问道:“啥子呀?” “没什么。”云夕瑶唇角微勾,笑了一声,“我和她,一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认 林婉儿在烟雨阁挑嫁衣挑了一下午,一会儿觉得这个款式别致,一会儿又觉得那个款式更新颖,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烟雨阁的册子都快被她翻烂了。 国公府的嬷嬷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打心底瞧不起她。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了另一本绘了金线的册子上,用眼神询问道:我能看看那一本吗? 那一本是另外的价,又不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真以为国公府会一掷千金为她做一件天价嫁衣吗? 国公府的嬷嬷道:“林姑娘,你的婚期在即,太复杂的嫁衣做不了,或者,咱们换一间绣楼,多找几个绣娘做。” 一听要换绣楼,林婉儿立马打消了念头。 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皆以穿烟雨阁的嫁衣为荣,她的嫁衣必须出自烟雨阁。 最终还是国公府的嬷嬷催促她快些,自己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复命,林婉儿才终于做了决定,选的是第一件。 东家的亲传弟子姓吴,吴绣娘过来与林婉儿略问了几句,林婉儿的要求多得不得了,要惊艳,要大气,要足够华贵云云。 “春儿,你记下林姑娘说的,回头告诉我,林姑娘,客人叫我,我先失陪一下,稍后春儿会为你量身。” 吴绣娘微笑着说完,起身出了厢房。 林婉儿欲言又止。 她还没说完呢。 一直到绣楼要闭门谢客了,林婉儿才意犹未尽地出来。 她咬了咬唇,好像还有哪里忘了交代…… 这时,一辆散发着淡淡雅致香气的马车停在了绣楼门口,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缓步下了马车。 她的容颜并不算绝美,但那一身恬淡清冷的气质,令人如沐清风,还有那一双美玉般精致的手,宛若仙子的手。 林婉儿看呆了。 “东家!” 吴绣娘与另外几位一品绣娘齐齐出门相迎。 林婉儿大吃一惊,她就是烟雨阁的东家? 见吴绣娘时,她已经被对方身上的贵气所惊艳,没想到烟雨阁的东家更是惊为天人。 云夕瑶进了烟雨阁,上了三楼。 三楼只住她一人,她不在时,弟子们会每日上去打扫,时刻保持纤尘不染。 吴绣娘奉上茶点:“师父,您今日怎的去了那么久?” 云夕瑶端起茶杯:“等了两个时辰。” 吴绣娘一惊:“那位客人什么来头,竟敢让师父等她?” 云夕瑶的面上不见怒火。 吴绣娘更惊讶了,师父的脾气她是了解的,敢让她等一时半刻,这单生意别想做了。 可师父竟然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而且回来也没生气。 她恭敬问道:“师父,她看中了哪个样式,挑中了哪种料子?徒儿去裁衣。” “我自己来。” 云夕瑶说。 若说之前吴绣娘只是惊讶,那么眼下她便几乎说不出话了。 随着生意越走越大,每个有品级的绣娘都收了几个徒儿,平日接的那些衣裳,裁布缝衣皆是交给徒儿做,刺绣才是师父亲自上手。 林婉儿的嫁衣也是如此。 云夕瑶道:“我要开始做嫁衣了,这一个月,别让人打扰我。” 下楼后,绣娘们纷纷围上来,询问吴秀娘情况,当听到师父从头到尾都要亲力亲为时,众人的反应不比吴秀娘小。 “早先为宛平公主做裙衫,师父也只是设计与刺绣呢。” 另一位绣娘说道。 像裁剪与真挚一类的活儿,都是她们替东家分担的呀。 她接着问:“哪位客人,面子比宛平公主的还大?” 吴绣娘摇头:“师父没说,也没要图册。” 又一位绣娘说道:“图册上的款式全是东家自己设计的,她自然是不需要,不过东家要闭关一个月,看样子,是又要出一件‘大作’了。” 思及此,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犹记得当年一件霓裳羽衣,轰动了整个京城,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也不知这次,东家会给所有人一个怎样的惊喜。 夜深人静。 孟芊芊歇下了。 今日在外逛了许久,确实有些累乏,连话本子都没看。 就在她睡着后不久,一个高大魁梧、壮硕如牛的络腮胡男人,拿着一把巨斧,步伐缓慢,煞气浓厚地进了胡同。 他路过玄衣白发与孟芊芊的宅子时,猩红的双眸朝两座宅子看了一眼。 他的呼吸很沉重,在夜色里有一股厉鬼勾魂的阴冷。 “来人了……” 他扬起手中的巨斧,朝着孟家的院门重重砸下。 殊不知,刚要落下,被一截飞来的手骨挡开了巨斧。 他看着落在地上的骨头,沉沉地问道:“枫婆子?” 阿婆的宅子里传出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这家人,不许动。” 络腮胡男人有些意外:“枫婆子,你不是最喜欢杀人,几时开始护人了?” 阿婆没再理他。 络腮胡男子道:“知道了,不过他们最好别惹事,我喜欢清净,太闹腾了,我还是会不客气的。” 说罢,他又用巨斧指向隔壁的宅子,“这一家的,你不会也要护着?” 阿婆道:“随你。” 主屋内,玄衣白发男子望着铜镜里的帅气逼人的脸,激动得无以复加:“老子的脸终于帅回来了!” 上回被老太君一门板拍成猪头,害得他一直没敢出门。 眼下可好,他能找小寅虎决斗了! 小寅虎,挨不过我的招式,可是会被我杀掉的! “呜哈哈,呜哈哈哈!” 嘭! 他的房门被人骤然撞开,开裂的门板夹杂着暴风般的内力朝他席卷而来。 他眼神一冷:“还来?老子被门拍了一次,还能被拍扁第二次?” 他一掌将朝自己飞来的门板轰碎。 轰完才惊觉不对劲。 “这是老子的门!” 他怒从心起,瞬间闪至廊下,望着院子里拎着巨斧的不速之客。 对方如猛兽一般庞大的身躯,令他意外了一把。 但很快,他的眼底便闪过了一丝不屑:“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帅卫不杀无名之人。” 对方一斧头朝他劈来。 玄衣白发男子抬臂挡住他的手腕,一掌拍上对方胸口,将对方震退三步。 没错,只有三步! 他狠狠一惊,这人谁呀?力气这么大! 换别的高手,早被他一掌打飞了,轻则五脏俱损,重则当场毙命,上回闯入他屋子的黑衣人便是后者。 络腮胡男子也很惊讶。 能扛住他一斧子,还把他逼退,白发小子有点儿真本事。 帐幔内,孟芊芊豁然睁开了眸子。 “姐姐。” 檀儿从窗子里爬了进来,掀开她帐幔,摇了摇她胳膊,小声道,“有人打起来咯,去看看不?” 孟芊芊点头。 这动静,不像是普通人过招。 二人跃上自家屋顶,蹲在檐角后,观察隔壁院子的打斗。 檀儿的目光落在络腮胡男子的身上,一双小拳头托住腮帮子,兴奋地说道:“好高大威猛!骑在他脖子上,一定……好威风!” 孟芊芊却是注意到了与他过招的另外一人。 那人一袭玄衣,满头白发,招式轻盈帅气,打起架来,杀气一分,帅气三分。 这人是…… “姬篱。” 一个名字下意识地被她念了出来。 “鸡泥?”檀儿顺着孟芊芊的目光,看向了玄衣白发男子,“那过穷得连米都找万嬷嬷借滴鸡公子呀?他滴名字好奇怪!他是哪过?” 孟芊芊轻声道:“十二卫,酉鸡,姬篱。” 檀儿叉腰睁大眸子:“真滴是鸡!” 孟芊芊若有所思。 姬篱怎么会来这里?还住在了她隔壁?他是来找她的吗? 檀儿嘻嘻一笑:“姐姐,既然他也是十二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孟芊芊摇了摇头。 十二卫里出了叛徒,在不确定叛徒是谁之前,她不想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檀儿问道:“姐姐,他会不会被打死呀?” 孟芊芊看了激烈缠斗的二人一眼,说道:“不会,姬篱的武功在十二卫中能排进前三,这个人,奈何不了他。” 不过,能与姬篱打成平手,那个拎着斧头的男人也强大到可怕。 这条胡同,还真是凶险呢。 檀儿兴奋得两眼冒绿光:“姐姐,额真滴……好喜欢这里!” 二人过了几百招,未分出胜负,巨斧男子拎着斧头走了。 姬篱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地摇了摇,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寅虎,看了这么久的戏,是不是该现身了?” 孟芊芊神色一顿。 檀儿捂住嘴:“被发现咯。” 檀儿眨了眨眼,“咦?他人咧?” “这里。” 姬篱的声音出现在二人身后。 檀儿无比震惊地回过头:“好快!额娘说咧,男人太快……” 话未说完,被姬篱双指一点,封住穴道扔下了屋顶。 “小丫头,不干你的事,乖乖在秋千上待着。” 檀儿坐在秋千上,浑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能转动。 姬篱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屋顶上的孟芊芊,风度翩翩地说道:“介绍一下,我叫姬篱,是十二卫中的酉鸡。先别高兴,我,可能是来杀人夺令的。” 孟芊芊仰头,迎上他不掩杀气的视线,眨了眨眼:“我觉得,你要不要先把裤子穿上再说话?” 姬篱低头瞧了瞧,又朝自己院子看了看。 他人上来了,裤子落地上了! 难怪方才那家伙轻易走人,原来他把自己裤子劈了! 孟芊芊一脸无辜,继续插刀:“你确定要光着腚夺令吗?” 姬篱:“……!!” 第一百二十三章 轰动京城 姬篱丢脸丢了个大的,落荒而逃。 孟芊芊轻轻一纵,落在秋千前,给檀儿解了穴。 檀儿长呼一口气:“那只鸡,好厉害哟!姐姐,他说滴杀人夺令是啥子意思?” 孟芊芊道:“他还没承认我的身份,若是我得不到他的认可,他便杀了我,夺回寅虎令。” 檀儿担忧得直跺脚:“那咋过办?他这么厉害,打不过他呢!” 孟芊芊淡淡一笑:“无妨,今晚闹了一出,短时间内他应该没脸出现在我面前了。” 在那之前,她会努力习武炼体,争取在与姬篱正式交手时,能扞卫住寅虎卫的尊严。 “檀儿,这件事先别告诉别人,姬篱的身份也保密。” “得令!” 檀儿嘻嘻一笑,指了指外头,“姐姐,那个大斧头好像也住在胡同里头,我听见他往最里头去咯,要不要去会会他?” 孟芊芊想了想,摇头:“不了。” 打不过。 翌日,张飞虎上门了。 七叔公与孟天澜、郁礼不在,郁礼是被武哥儿带着,去逛京城的各大书院了,他似乎真打算在此次求学。 至于七叔公与孟天澜,则是被岑管事安排的人接走,游玩京城与附近的名山名水去了。 “咦?小九,你家是不是来客人了?” 后院晾衣绳上的衣裳都多了。 孟芊芊道:“我娘家人来了。” 张飞虎一惊,忙四下去瞧。 孟芊芊把张飞虎请进堂屋:“他们一大早出去了。” 半夏奉上一杯热茶:“张将军,请用茶。” “诶,诶!”张飞虎端起茶杯,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大口,“呼!烫死我了!” 半夏讪讪:“抱歉,忘了张将军爱喝凉的,我给您换一杯。” 张飞虎摆摆手:“没事,凉了再喝也一样。” 半夏紧张地看向自家小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去忙你的。” 半夏出去了。 孟芊芊想到张飞虎上一次说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以为他今日是来辞行的,近日她一直待在家里,没太了解朝廷的动向,不清楚北凉使臣是不是已经入京了。 见孟芊芊一副沉默不言的样子,张飞虎笑了:“放心,我不是来辞行的,北凉的七皇子半道上染了风寒,朝廷刚派了太医过去,没这么快进京。” 七皇子生病纯属水土不服,真不是朝廷或北凉使臣自己干的。 但未免有人趁机作乱,朝廷借着护送太医的名义,调派了一整支军队过去。 原本朝廷有意抬举陆凌霄,谁知这小子刚挨了九十军棍,床都下不来,最后,这份差事落在了韩辞与赵青云的头上。 “张将军为何不去?” 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论资排辈,张飞虎是第一人选,其次是聂寒山。 很快,孟芊芊便明白了张飞虎的打算。 他是想给年轻的将士更多立功的机会,让北凉人好生看看,大周辈有人才出,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 聂寒山也是这么想的。 孟芊芊由衷地说道:“二位将军的胸襟,小九佩服。” “不提这个了。”张飞虎摆了摆手,“我今日来是和你商讨份子钱的事儿的,我不大懂京城的行情,这个……一般要随多少?”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什么份子钱?” “你不知道?”张飞虎目瞪口呆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自怀中掏出一张婚帖,“你……不会没收到这个?” 孟芊芊打开婚帖一瞧,怔住了。 陆沅做个戏都这么全乎的吗?这婚帖,好逼真啊! 孟芊芊的反应落在张飞虎眼中,妥妥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张飞虎挠挠头:“什么情况?弟兄们全收到了,怎么把你给漏掉了?你是大都督的侍卫,住的又近,第一份婚帖不就该给到你吗?” 孟芊芊惊到发懵:“全、收到、了?” 张飞虎点头:“是啊,百夫长以上的,都收到了婚帖,没收到的,军营也会设宴三日,听说每个弟兄都能领到喜钱呢。” 孟芊芊麻了。 “震惊?我刚听到那会儿,和你一样!”张飞虎拍拍她肩膀,“我琢磨着,你是大都督的心腹,应该用不着婚帖。对了,你可知咱们这位未来的嫂嫂是谁?” …… 长春宫。 丽贵妃的桌上也摆着一张婚帖,是都督府送给国公府,国公府又拿来给丽贵妃过目的。 大致就是下月十六,都督府婚宴,静候亲朋。 王太监纳闷:“帖子上居然没说新娘子是谁,奇了。如此婚帖,奴才生平第一次见呐。” 丽贵妃哼道:“陆沅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指望他循规蹈矩才是奇了。” 王太监望着婚贴上的四月十六:“就是这日子……他怎么能抢了帝后的黄道吉日呢?” 丽贵妃按了按太阳穴,慢悠悠地说道:“他才不会抢这个,八成是我那远在苗疆的姐姐抢的。” 她岂会不知,她姐姐此次入京,就是想促成陆沅与苗疆联姻的? 陆沅的未婚妻只怕就是一位苗疆的千金,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被人摁头成亲的一日。 王太监试探地问道:“娘娘,咱们要不要……” 丽贵妃淡淡问道:“你是想让本宫把日子抢回来?” 想到那个疯子姐姐,被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丽贵妃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有点儿怂了。 她撇了撇嘴儿:“让她一次!” 陆沅即将与一位苗疆女子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绿萝出去买了趟胭脂,也听说此事,立马回枫院和林婉儿说了。 “姑娘,孟芊芊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大都督替她撑腰么?可现在,大都督要成亲了!等都督夫人过门,知道她曾勾引过自己夫君,你说,她的下场会如何?” 林婉儿想到自己初入陆家时,孟芊芊不就仗着自己是正室,对自己百般打压么?还嘲讽她是个外室。 如今可好,自己即将嫁做人妻,孟芊芊却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 真是天道好轮回! 林婉儿仿佛已经看到孟芊芊被正妻薅头发、上夹棍、当众羞辱、浸猪笼等一系列惨痛的结局。 而且关于婚期,外人不知情,她却是听国公府的人提过,下月十六本是帝后的黄道吉日,陆沅把帝后的吉日抢了,足以说明他对未婚妻的重视。 孟芊芊这回,是彻底没活路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母女相见 京城下了一夜大雨,天亮时骤然放晴,雨后的院子散发着泥土与芳草的气味,海棠树的枝叶上挂满晶莹剔透的雨水。 孟芊芊练完了一个时辰的绣春刀,好是好,但总感觉……轻了些。 她忽然想到了那夜看到的那位络腮胡街坊的巨斧,也不知自己曾经是用的什么兵器,但应该比绣春刀要重。 正思量着,门外传来了一道奶唧唧的小声音:“九!” 孟芊芊眸子一亮,将绣春刀插回刀鞘。 万嬷嬷喜滋滋地迈着小碎步去给开了院门:“哎哟哎哟,瞧瞧是谁来了?” 宝姝坐在清霜怀里:“嬷,嬷嬷。” “诶!”万嬷嬷乐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宝姝小姐,清霜姑娘,里边儿请!” “万嬷嬷。” 清霜点头打了招呼。 一进院子,宝姝就不要清霜抱了,她扭着小屁屁下来,伸出小胳膊,摇摇晃晃地朝孟芊芊走过去。 孟芊芊含笑看着她,一直等她自己走到自己跟前,才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自从亲事定下之后,按大婚习俗,她就不能再去都督府了,要等到大婚之后再与夫君见面。 虽说陆沅是个假夫君,可李嬷嬷不知道,一天天把她看得可紧了。 她有阵子没去整理书阁,小家伙也没来串门子。 “想,小九。” 宝姝奶唧唧地说。 孟芊芊捏了捏她小脸蛋:“想我怎么不来看我了?” 宝姝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忙。” 孟芊芊被她逗得不行:“会说‘忙’了,在忙什么?” 宝姝咿咿呀呀地讲,只不过接下来她的婴言婴语,孟芊芊就没听懂了。 好在清霜知全貌,替宝姝释义了一遍:“宝姝小姐在京城交了不少朋友,最小的刚满月,大的三四岁。宝姝小姐给他们都发了请帖,让他们来参加都督府的婚宴,还叮嘱他们一定要带份子钱。” 孟芊芊嘴角一抽,讷讷问道:“她……怎么叮嘱的?” 她能讲那么多话吗? 清霜回想了一下宝姝对着一群金尊玉贵的小娃娃,一脸严肃的咿咿呀呀外加红包比划,笃定地说道:“我觉得,她叮嘱了。” 孟芊芊:“……” 陆沅有喜服,孟芊芊有嫁衣,宝姝也得有自己的小吉袍,她今日就是想请孟芊芊去为自己挑选小吉袍的。 “在烟雨阁。” 清霜说。 檀儿还在呼呼大睡,孟芊芊没吵醒她,带上半夏与宝姝、清霜坐上了都督府的马车。 今日烟雨阁依旧是客满盈门,尽管绣娘们一再强调,东家已经接了生意,不会再接第二单了,依旧挡不住慕名前来的人。 孟芊芊抱着宝姝下了马车,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一大一小齐齐愣住了。 这时,另一辆马车停在了烟雨阁的门口。 林婉儿带着绿萝走了下来。 孟芊芊从未在意过林婉儿,可林婉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第一眼看见孟芊芊。 只不过,这一回她的心境不同了。 她很是倨傲地走到孟芊芊身旁,目光扫过孟芊芊怀里的宝姝,她当然认得小家伙,因为小家伙身上就穿着陆母亲手做的衣裳。 是陆沅的女儿。 自己的孙子不疼,倒是给别人的孩子一身接一身的做。 以为这样就能替孟芊芊讨好都督府了么? 到头来,陆沅还不是要娶别的女人! “喂,你干嘛离我家小姐这么近?” 半夏发现了林婉儿,果断伸出胳膊不让林婉儿靠近自家小姐。 绿萝嘲讽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真以为自己能凭孩子上位?” 半夏道:“凭孩子上位的是你家狐狸精主子!无媒苟合,珠胎暗结,登堂入室,恬不知耻!天下女人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她爹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如此不知廉耻,怕不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给她两个大嘴巴子!” “你……” “我什么我?话都讲不利索,回去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绿萝被骂得满脸通红,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被谁这么骂过:“你别得意!” 半夏学着檀儿的嚣张劲儿说道:“就得意怎么了?你管得着!” 宝姝严肃着脸扭了扭头。 孟芊芊捂住她耳朵:“别听。” 林婉儿对孟芊芊打着手语道:孟芊芊,大都督要娶妻了,陆家也收到了婚帖,我若是你,就赶紧夹着尾巴逃回幽州,都督府的主母可不是好惹的,我怕你没命啊。 陆沅搞什么?帖子发到陆家去了? 她倒是不介意,毕竟尴尬的是陆凌霄。 林婉儿:吓到了? 孟芊芊点了点头:“你有句话说的没错,都督府的主母确实不是好惹的。来人。” 几名随行的锦衣卫立即上前。 孟芊芊看了看林婉儿,淡淡说道:“以后只要我在,她就不许进来。” “是!” 锦衣卫齐声应下,一字排开,杀气腾腾地挡住了林婉儿与她的丫鬟。 绿萝咬牙:“孟芊芊,你别拿了鸡毛当令箭!” 孟芊芊头也不回,平静说道:“掌嘴。” 一名锦衣卫反手掌掴了绿萝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把绿萝打掉了一颗牙。 绿萝捂住满嘴的血,再也不敢大喊大叫了。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林婉儿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她捏紧手指,眼神怨毒地瞪向孟芊芊的背影。 烟雨阁的掌柜亲自出门,恭恭敬敬地把孟芊芊一行人迎了进去。 孟芊芊,你有什么了不起? 真以为这些人是敬着你吗?不过看了宝姝小姐的面子,等宝姝小姐有了嫡母,我看你到时还怎么嚣张! 你对大都督的百般勾引,我会在大婚当日,悉数告知都督夫人! 掌柜直接将孟芊芊一行人请上了三楼。 他跽坐在孟芊芊对面,亲自为孟芊芊奉了茶:“东家在赶制衣裳,就不出来接待孟姑娘与宝姝小姐了,请二位见谅。” 孟芊芊微笑颔首:“掌柜客气了。” 宝姝在干净的木地板打滚儿,翻跟头,开心得不得了。 掌柜笑着问道:“不瞒孟姑娘,咱们烟雨阁是头回给这么小的孩子做吉服,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孟姑娘先说说宝姝小姐的喜好,回头我让人设计几个样式,让孟姑娘挑选。” 孟芊芊看着在地上翻着连环跟头的小虎崽崽,想了想,说道:“我一时也很难形容,有笔吗?” 掌柜忙拿来笔墨纸砚。 孟芊芊脑海里闪过宝姝平日里各种神气可爱的小模样,一笔笔跃然纸上。 她放下笔:“她大概,喜欢这样的。” …… “东家!东家!” 云夕瑶正在裁布,听到猛烈的拍门声,冷着脸拉开房门:“我不是说了这个月别来打搅我吗?你这掌柜是不是不想当了!” 掌柜将孟芊芊的设计递到她面前,难掩激动:“东家,您瞧!” 云夕瑶倒抽一口凉气。 …… 从烟雨阁出来,孟芊芊打算去自家的茶行坐坐。 半夏突然指着前方道:“小姐,你瞧,那个人是不是表少爷?咦?他怎么进了金铺?他要买金子吗?武哥儿怎么没和他一块儿?” 这几日,岑管事安排了人带七叔公、三叔、孟伯等人四处游玩,原本也邀请了郁礼,但郁礼说自己想看看京城的书院,于是孟芊芊让武哥儿给他做车夫。 半夏又道:“表少爷出来了,又进咱们家茶行了。” 孟芊芊道:“去和表哥打个招呼。” 宝姝指了指郁礼:“表,哥哥。” 孟芊芊微笑:“你得叫表叔。” 宝姝发不了叔的音,郁闷了。 孟芊芊抱着宝姝进了茶行。 柳长生厢房招待客人,一个伙计将她迎了进去:“东家!”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不见郁礼的身影,问伙计道:“方才有个穿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他在哪儿?” 伙计道:“啊,那位客人小的有印象,他是来问路的,问完从茶行后门出去了!” 孟芊芊总觉得郁礼怪怪的:“他问的哪里?” 伙计道:“赌坊。” 半夏险些惊掉下巴:“表少爷要去赌坊?” 伙计一愣:“那位客人……是东家的表兄吗?” 孟芊芊对小团子道:“宝姝,和清霜在这儿等我。” 宝姝指了指自己:“要,去。” 孟芊芊揉了揉她小脑袋:“等你大些了带你去。” 半夏:“小姐。” 孟芊芊:“你也在茶行等我。” 赌坊可不是善地。 孟芊芊出了茶行,顺着伙计指的路,往赌坊的方向寻去。 她很快便看见了郁礼的背影,但郁礼没进赌坊,而是拐入了赌坊边上的巷子。 孟芊芊跟了上去。 巷子口,她听到了郁礼与另外一人谈话的声音。 “您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吗?你入国子监求学的事,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您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 “您当真……不去见见表妹吗?” 孟芊芊暗暗疑惑,表妹,说的应该是我,这个女人与我有关? “我和孟家早没关系了,你们为什么一直逼着我去见她?” 女人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完便头儿也不回出了巷子,不料与巷口的孟芊芊碰了个正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都督这就护上了 孟芊芊平静地看着她,从容貌,到衣着,再到她捏紧帕子的手指。 而她也看了孟芊芊一眼。 她神色微怔,但很快便垂下眸子,与孟芊芊擦肩而过,坐上了停在赌坊对面的一辆马车。 就在此时,郁礼追了出来。 他万万没料到会在这儿碰见孟芊芊。 他的目光越过孟芊芊,落在那辆仿佛逃一般驶离的马车上,不由自主地一阵心虚与尴尬。 他不知他们的谈话孟芊芊又听去了多少,自己该怎样解释、如何应对。 “表妹,我……” “她就是我娘?” 孟芊芊平静得宛若一口古井。 郁礼震惊得发不出声音,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看着那张与自己姑姑五分相似的脸,嘴唇动了数下,终是在她平静得令人心惊的眼神里,点着头承认了。 孟芊芊道:“你来京城,不是为了娶我,是为了见她。” 郁礼忙道:“求娶你也是真的!” “我明白了。” 孟芊芊没再往下问,“表哥方才也不是要去赌坊,而是来见她的。” 这一点,郁礼实在无法否认。 “我先回去了。” 孟芊芊转身往回走。 郁礼本以为她一再提到自己的姑姑,是在意自己总是找她,可望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又有些看不懂了。 表妹的反应……是不是不大对呀? 死了那么多年的娘亲,突然还活着,还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难道不应该惊讶、激动、疑惑、委屈,哭着询问自己,既然娘亲活着,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不回幽州看看哥哥与自己? 她人在京城,似乎也颇有些身份,知不知自己也嫁入了京城? 她有没有打听过自己? 可偏偏,孟芊芊一句也没问。 郁礼茫然得不得了,难道是表妹受的刺激太大,刺激傻了? “表妹!” 他赶忙追上孟芊芊,“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孟芊芊一边走,一边轻轻点头,“你们是为了我好。” 三叔说过。 郁礼:等等,这话应该我说才是…… “表妹!”郁礼绕到孟芊芊面前,拦住了孟芊芊的去路,咬咬牙,把心一横,说道,“你想问……就问,别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他:“我,应该问什么?” 郁礼:“……” 郁礼让开路,与她并肩而行,怅然叹道:“罢了,你突然见到‘死去’多年的娘亲,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等你缓过神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孟芊芊道:“哦,我几天前就知道了她还活着。” 郁礼又是一怔:“表妹你……知道了?那你怎么……” 孟芊芊叹气:“好,她当年为何离开孟家,为何抛下我和两个哥哥?” 郁礼暗松一口气,果然,表妹是在乎的,可这样一来,他也更心疼表妹了。 “姑姑……一直与姑父的感情不大好。” “什么感情不大好?她就是瞧不上我大哥!” 孟天澜冰冷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二人前方。 郁礼的脸色一白:“三叔?” 孟天澜朝着二人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道:“别叫我三叔,我们孟家高攀不起,你那位姑姑真是好本事啊,攀上下放到幽州的小县令,没想到人家竟然是京城的小侯爷!哎哟哟,怪不得亲骨肉不养,要去给别人养孩子,侯夫人,谁不想当啊?” 郁礼的脸色更苍白了:“三叔,你怎么会……” 孟天澜冷哼道:“你当老子这几日真是在京城瞎玩儿啊?” 其实他只是在岑管事面前提了一嘴,说芊芊的娘不是死了,而是改嫁了,是个京城的什么小侯爷。 他说完自个儿都忘了,谁曾想第二日,郁氏夫家的家底,连同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让岑管事给扒拉出来了。 他来到孟芊芊面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当初老爷子同意你与陆凌霄的亲事,也是想着有她在京城,多少能照拂你一二。只可惜,那一年安远侯外放去了西城,年初才回京。” 长街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 郁氏坐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脑子里不断闪过那张白皙干净的脸孔、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思绪忽然有些乱。 “夫人,到了。” 车夫说。 郁氏下了马车。 一个娇俏的少女快步走下台阶,乳燕一般扑进了她怀里:“娘!” 郁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多大了,羞不羞?” 少女娇嗔地说道:“抱自己娘有什么可羞呢?娘,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郁氏轻声道:“娘去买了些东西。” “东西呢?” 少女伸出手。 郁氏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金镯子:“上回不是说镯子坏了吗?娘去给你买了个新的。” 少女依偎进郁氏怀中,一阵亲昵的撒娇:“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郁氏好笑地说道:“怎么?你爹不疼你?” 少女哼道:“他只关心哥哥的学问,才不管我呢!” 郁氏就道:“你哥哥刚高中了探花,你爹关心他,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是谁在祖母面前哭着喊爹爹管得太严,再这么下去就赶紧找个人嫁了云云。” 少女:“娘!” 郁氏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你爹回来了吗?” 少女挽住她的胳膊往府里走:“回来了,在书房考哥哥学问呢。” 郁氏问道:“你今日没把老师气走?” 少女沉着脸道:“她一点儿也不厉害。” 郁氏嗔了她一眼:“人家已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绣娘了。” 少女不服气:“还数一呢?第一明明是烟雨阁的东家,娘,你去把她请来教我!” 郁氏说道:“我可没这本事。” 少女挑眉道:“娘,你是安远侯夫人,探花郎的母亲,谁敢不给你面子?” 另一边,孟芊芊抱着宝姝上了马车。 刚掀开帘子,发现陆沅竟然也在。 有些日子没见了,他依旧是一副厌世嚣张的样子,也亏得这张脸俊美得不像话,不然谁见了不想削他一顿。 “见过大都督。” 孟芊芊行了一礼。 宝姝已经睡着了,在孟芊芊怀里神气地流着小口水。 陆沅睨了宝猪猪一眼,忍住了把她扔下去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回去洗洗还能要。 “坐。” “是。” 孟芊芊感受到某人的杀气,坐得远远的。 陆沅冷冷一哼:“要杀你,你躲再远也能杀。” 孟芊芊又悄咪咪往外挪了半寸。 陆沅:“……” 陆沅闭了闭眼,没好气地说道:“事先不知你与安远侯夫人的关系,给安远侯府送了请帖,你若介意,我让人把请帖要回来。” 孟芊芊想了想:“不太好?”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再不好的事本督也做了,不差这一桩。” 孟芊芊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宝姝,沉默片刻,平静地说道:“无妨,我不介意。” 不相干的人,为何要介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霸气侧漏 睡了一路的宝姝,一到风水胡同就醒了,她果然不和陆沅回去了,死死地揪住孟芊芊的衣襟,一脸警惕地瞪着陆沅,像在警惕一个人牙子。 陆沅:扔了算了。 孟芊芊道:“大都督,下午就让宝姝在我那儿,晚上我送她回去。” 陆沅冷声道:“她是本督的女儿,她离不开本督。” 话音刚落,宝姝果断冲陆沅挥手离别,没有一丝留恋! 陆沅黑了脸。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抱着宝姝辞别陆沅,下了马车。 清霜有别的任务,没跟去风水胡同。 坐在车顶上的郁子川道:“我去保护宝姝小姐。” 你是想去吃瓜。 陆沅冷声道:“回都督府!” 郁子川幽怨得拉下了脸。 屋内,檀儿刚吃完饭就听到了宝姝的声音。 她兴奋得一闪而至,拉开院门:“宝——猪——猪——” 宝姝的小身躯一抖,赶忙捂住了小兜! 檀儿将宝姝举了起来,一阵贴贴:“宝猪猪,额好想逆哟!分额一块糖。” 檀儿表情切换太快,宝姝情绪都不连贯了。 檀儿打劫了宝姝一块糖,一边吃,一边说道:“姐姐,今天早上,来了一过好奇怪滴嬷嬷,吵得额睡不着觉,额就把她打跑咯!” 孟芊芊问道:“她说什么了?” 檀儿认真回想:“啥子进宫……啥子要姐姐学规矩……好讨厌哦!” 进宫……学规矩……看来是丽贵妃派来的,丽贵妃还没对她死心,只不过帝后尚未大婚,纳妃要等封后大典之后。 但那时,自己早已与陆沅大婚,丽贵妃的算盘终究是要落空了。 檀儿又道:“对咯,早上还来了一过人。” 孟芊芊笑了:“今日这般热闹么?” 檀儿点头点头:“是邢夫人家滴,额么有揍他哟,额对他很客气!” 邢夫人是邢尚书的妻子,上次她带着檀儿游湖时,由王夫人牵头,让她结识了几位诰命夫人,其中便有邢夫人。 邢夫人在府上设了个小宴,邀请相熟的夫人们去府上小坐,不是太严肃的宴会,邢夫人特地交代不必拘束。 王夫人介绍了邢夫人、蔺夫人与周夫人给她认识,如今邢夫人设宴,又请她去与结识更多的京城女眷。 人脉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拓宽的。 孟芊芊合上请帖。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叩门声,紧接着是郁礼的声音:“表妹,我可以进来吗?” 孟芊芊道:“门是开的。进来。”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这位表哥的品性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 郁礼推门而入,歉疚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表妹。”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表哥无需如此,从前怎么相处,日后依旧怎么相处便是。” 郁礼直勾勾地看着她,确定她没因姑姑的事迁怒自己,不由地暗松一口气,同时也有些懊恼,表妹心胸大度,他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汗颜。 “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表哥不愿住我这里,是嫌弃我这儿是凶宅吗?” “不是不是!” 郁礼不信这些,何况都是可怜人,实在没必要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受害者的家人,他是怕表妹不想见到他。 孟芊芊道:“既如此,表哥安心住下便是。只不过,关于我大婚的事,还望表哥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传到丽贵妃耳朵里,指不定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郁礼忙对天发誓:“表妹放心,我连姑姑都没说的!” 孟芊芊笑了。 郁礼一怔,腼腆地红了脸:“表妹你……莫要、取笑我。” 孟芊芊笑着道:“不打趣表哥了,表哥来不单是为了说这些。” 郁礼忍住腼腆,说道:“姑姑说大后天带我去刑部尚书家赴宴,表妹可要一同前去?” 他还是希望能给表妹和姑姑创造一个相认的机会。 “好啊。” 孟芊芊应下。 邢夫人的宴会,她原就打算去的,既然郁礼也要去,那就和他一起咯。 “宝姝小姐!宝姝小姐!” 院子里传来了半夏焦急的呼唤。 孟芊芊刚出去问道:“半夏,怎么了?” 半夏快哭了:“刚刚我陪宝姝小姐在院子里玩,以往她都是藏在箱子里让我找的,可这回找不着了!” 宝姝爱玩躲猫猫,孟芊芊特地在院子里安置了几个“藏身之处”。 “咋咧咋咧?” 檀儿跑了过来,她方才在后院劈柴。 半夏哽咽道:“宝姝小姐……不见了……” 巷子尽头的一座庭院中,身材魁梧如山、肌肉盘虬的络腮胡男子,正用手中巨斧一下下劈砍着脚下无比粗壮的圆木。 正当他劈到第七下时,突然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 他粗重地发出一声鼻息,浑身充满煞气,宛若炼狱走出的牛头怪:“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任何人。” 气息咻咻咻地靠近。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你是想死——” 络腮胡男子手持巨斧转身,发出一声极为可怖的咆哮。 宝姝只觉一股狂风扑面而来,把她的小虎帽帽都吹掉了! 宝姝坐在地上,懵圈地呆住了。 络腮胡男子也呆住了。 他看着地上的小娃娃,小娃娃也看着他。 然后,小娃娃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呜哇一声哭了—— 络腮胡男子庞大的虎躯一震,手里的斧子都给震了出去,他手足无措,一阵乱接。 “不不不许哭!” “呜哇——呜哇——” “再哭劈了你!” “呜哇——呜哇——呜哇哇——” …… 孟芊芊眼神一凛:“我好像听到宝姝的哭声了!” 檀儿也凝神屏息:“听到咯!好像……是从最里头传来滴!额要是没记错……那儿住滴……是那个大斧头呀!” 半夏讷讷问道:“什么大斧头?” 檀儿满脸惊恐地说道:“一过好凶、好可怕滴人!姐姐,你听,哭声没了!宝猪猪……宝猪猪她……额滴宝猪猪啊——” 檀儿无比夸张地哭丧了起来。 孟芊芊瞬息闪到门口,就要夺门而出! 忽然间,一股可怕的煞气袭来,院子门被重重拍开! 孟芊芊拉着檀儿,急剧朝后一退。 哐啷! 院子门重重地拍在了墙壁上。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满脸血红,左后的巨斧上嗒嗒滴着鲜红的水滴,右手则提溜着一个孩子。 “宝姝!” 孟芊芊快步上前。 络腮胡男子把宝姝往孟芊芊怀里一塞:“看好你家孩子,再有下次,老子就把你们全都剁了!” 厉声恫吓完,络腮胡男子顶着被宝姝画的烈焰红唇,被宝姝涂的两坨大胭脂,以及头上几个歪歪斜斜的小辫子,霸气侧漏地走回了自己宅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贴心 万嬷嬷望了望消失在胡同尽头的高大身影,又看向被送回来的宝姝小姐,由衷感慨道:“胡同里的街坊……都是好人啦!” 孟芊芊对宝姝道:“以后不许偷偷爬出去了,知道吗?” 又吩咐万嬷嬷道,“下次记得把院门锁上。” 宝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偷偷瞥向院墙的某个角落。 孟芊芊:“狗洞也堵上。” 宝猪猪:“……” 夜里清霜过来接宝姝,孟芊芊和她说了自己要去赴宴的事,正巧宝姝那日也要出去交新的小朋友,算是一拍即合。 这是孟芊芊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去别人家登门做客,不能空着手去,她寻思着明日去找王夫人问问邢夫人喜欢什么,不曾想,天刚亮,岑管事过来了。 他捧着一个精致的罐子,笑容满面地说道:“听清霜说,孟姑娘要去邢夫人家做客,邢夫人爱吃咱们都督府的酥糖,我让厨子做了些,孟姑娘拿去带给邢夫人。” 孟芊芊接过罐子:“多谢岑管事。” 岑管事笑着道:“孟姑娘折煞老奴了,孟姑娘是都督府未来的主母,日后也是老奴的主子,孟姑娘有任何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尽管吩咐。” 孟芊芊抿了抿唇。 这也没吩咐的余地了呀。 岑管事见她不语,笑了笑,指着她怀里的罐子道:“邢夫人想这一口想了许久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孟芊芊点头:“嗯。” 到了宴会那日,孟芊芊与郁礼收拾一番后,带着半夏与檀儿坐上了自家马车。 “表妹,你紧张吗?” “表哥紧张?” 郁礼犹豫片刻,如实承认:“有点。” 郁家在幽州也算不错的门第,可与京城的勋贵一比,就毫不起眼了。 他低声道:“听说,在京城掉下一块砖头,能砸死三个侯爷。” 孟芊芊笑了:“虽不至于,不过也有点儿道理,天子脚下,皇城重地,世家沉浮,朝权更迭,酒馆里一掷千金的,兴许今日是侯爷,明日就被抄家了,也有庶民一朝得道,飞上枝头,官袍加身,自此富贵锦绣。” 郁礼听完,陷入沉思。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表哥不必紧张,有我呢。” 郁礼:“嗯!” 表妹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她长成了大姑娘,身上有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马车停在邢府外,一行人下了马车。 郁礼对门口的小厮道:“我叫郁礼,是安远侯府的,她是我表妹,姓孟,我们一起的。” 小厮震惊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微微颔首:“嗯,一起的。” 小厮赶忙道:“二位!我家夫人恭候已久,快请!” 一行人进了尚书府。 王夫人与周夫人先到了,她俩与几位夫人、千金坐在花园聊天,周夫人边上站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 小丫鬟远远地见到孟芊芊,大眼睛一眨,快步朝孟芊芊走了过来。 檀儿杏眼圆瞪:“周姐姐?” 周楠嫣捂住她的嘴:“嘘嘘嘘,小点儿声,我偷跑出来的,别叫人听见了!” 她说完,才留意到孟芊芊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公子,“他是——” 孟芊芊道:“我表哥郁礼,刚来京城。” 郁礼拱手作揖。 周楠嫣还了一礼:“你是孟姐姐表哥,那就也是我的表哥,你在京城可有相熟的人?” 郁礼摇头。 “这个好办!”周楠嫣蹬蹬蹬地跑走了,不多时拽回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我二哥周烨!二哥,他是孟姐姐的表哥郁礼,你带他一起玩儿呀!” 郁礼赶紧客气行礼:“周公子。” 周烨笑道:“叫我周烨即可,郁礼,我们在玩儿投壶,走,我带你去!” 郁礼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表哥先去玩儿,一会儿再拜会几位夫人。” 周楠嫣叮嘱道:“二哥,你可得好生照顾郁公子。 周烨弹了弹她脑门儿:“还信不过你二哥?郁礼,我们走,一会儿邢叔下朝了,说不定会来看我们投壶。” 郁礼被周烨拉走了。 孟芊芊问周楠嫣道:“你说你偷跑出来的,是怎么一回事?” 周楠嫣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不是要入宫了吗?丽贵妃突然派来个教习嬷嬷,成日里教我规矩,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我快闷死了!今日我祖母把嬷嬷骗过去吃酒,我才能偷偷出来。不过,不能叫人发现我出现在邢家的宴会上,否则回去我又得挨训。” 孟芊芊道:“真不容易。” 周楠嫣委屈巴巴道:“可不是吗?对了,孟姐姐,你不是也要入宫吗?你家里难道没来个教习嬷嬷?” 檀儿恍然大悟:“被额打跑滴那过人,原来就是丽贵妃派来滴教习嬷嬷呀!” 周楠嫣:“……” 孟芊芊和周楠嫣去给几位夫人打了招呼,把礼物送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果真很喜欢,抱着罐子爱不释手。 周楠嫣冲亲娘与几位婶婶眨了眨眼。 周夫人好笑又好气地说道:“知道了,去玩!” 二人一走。 几位夫人交换一个眼神,怅然一叹。 那日游湖时,大都督看在孟芊芊的面子上对她们以礼相待,又送孟芊芊回家,她们本以为大都督是对孟芊芊有意呢。 谁曾想,大都督竟是要与别人完婚了。 “听说是苗疆来的千金。” 王夫人说。 “在说谁家千金呢?” 蔺夫人人未到,声先至。 邢夫人笑了笑:“说你家闺女呢,成日里藏着,几时出来让我们见见呀?” 蔺夫人撇撇嘴儿:“她和她爹一个德行,书呆子!” 周夫人打趣道:“堂堂国子监祭酒,到你嘴里倒成书呆子了!信不信这书呆子,你不要,大把的人稀罕?” 蔺夫人哼道:“我看谁敢?” 邢夫人对蔺夫人道:“最近又有不少人求到你名下,让你帮忙弄进国子监念?” 蔺夫人在石凳下坐下,疲倦地晃了晃帕子:“别提国子监了,我今儿只想在你这儿躲个清净。” 另一边,郁氏也到了。 安远侯外放的这五年,京城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在朝堂担任要职的早已不是他的旧时。 郁氏与邢夫人不熟,是通过侯爷的一位表亲牵线搭桥,才弄到了尚书府的帖子。 她除了拜会邢夫人,也想借此机会结识一下另外几位夫人。 只是没想到,她刚进府,便瞧见了坐在凉亭里的孟芊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母女坦白 孟芊芊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宽袖束腰罗裙,宛若雨后的晴空,蓝天白云,令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 微风徐徐吹过,撩起她如墨的青丝,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气质恬静,怎么看,都像是世家大族的千金。 郁氏忽然怔了下。 但又多看了两眼,她认出了孟芊芊。 那日在巷子里,她其实就认出来了,她知道这个女儿不会死心,她只是没想到,到她居然会找来这里。 “孟姐姐!你叫檀儿让让我!” 周楠嫣嘟着嘴儿说道。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檀儿。” 檀儿伸手把捉到的蝴蝶递给周楠嫣:“好嘛,这一只送给逆!姐姐,逆要不要?” 孟芊芊笑道:“我就不要了。” 檀儿缠紧了自己的网兜,继续去捕蝶。 郁氏顺势望去,看见了三个在园子里扑蝴蝶的小丫鬟。 这里是尚书府,她怎能放任自己丫鬟在主人家如此嬉闹?孟家没教过她规矩吗? “夫人。” 随行的嬷嬷问道,“怎么不走了?” 郁氏不动声色地说道:“坐马车坐得我有些头晕,我歇会儿,你先去找郁礼。” “表少爷已经进来了?”嬷嬷很惊讶。 说好的,是让夫人带他进尚书府的,夫人还没进,他自个儿先进了? 郁氏看了眼凉亭里的孟芊芊:“应该是来了,你去找他,仔细别冲撞了府里的贵人。” 她也不清楚郁礼是怎么进尚书府的,或许是因为安远侯府的名号比想象中的管用些。 嬷嬷去找郁礼,郁氏犹豫片刻,拾阶而上,进了凉亭。 凉亭里只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桌上摆放着好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茶壶里泡的是上等的龙井,她才给人送过。 孟芊芊没看她,继续欣赏三人嬉闹。 郁氏在孟芊芊对面坐下,恰巧挡住了孟芊芊的视线。 孟芊芊眉头一皱。 郁氏也不与她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郁礼一起来的?” 孟芊芊:“嗯。” 让自己猜中,果真是郁礼带她来的,同时她的反应,也让郁氏确定,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郁氏道:“你想见我,可以约在别的地方,你不该来这里。” 孟芊芊没说话。 这与郁氏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本以为她见了自己,会哭会闹,会犀利地质问。 郁氏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在生闷气,于是说道:“你爹去世后,我才改嫁的,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爹。” 孟芊芊依旧没说话。 郁氏接着道:“我不知道孟家是怎么和你说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你怨我,我不怪你。以后你在京城有了麻烦,可以来找我,但不要让侯府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孟芊芊道:“不必了。” 郁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孟芊芊看着她:“我说,用不着。” 郁氏眉心一蹙。 孟芊芊冷冷一笑:“你是怕我在尚书府将事情闹大,让你难堪,才讲了这些话来稳住我的?你想多了,我从未想过与你相认,更不会像一块狗皮膏药那样粘着你,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去安远侯府找你,安远侯夫人。” 说罢,孟芊芊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起身往外走。 当孟芊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霎,一股说不上来的激动情绪,莫名涌没了郁氏的心底。 郁氏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道:“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你是孟家的孩子,我就算想带走你,也得孟家同意才行?你觉得他们会把你给我吗?会允许我带你嫁入别的家门,冠上别人家的姓氏吗?” 孟芊芊步子一顿:“那你,有问孟家要过我吗?” 郁氏一怔,睫羽颤了颤,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谁家会同意……” 孟芊芊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这时,郁氏的贴身嬷嬷迈步上了台阶:“夫人,表少爷在和几位公子玩投壶,夫人您怎么了?” 郁氏转身擦去脸上的泪水,神色如常地说道:“眼里进了沙子,没事了,带我去瞧瞧。” 周楠嫣与檀儿、半夏玩了一身汗。 檀儿精力旺盛,半夏可惨了,陪这位周小姐,比陪自家小姐累多了,是个体力活儿呀! “孟姐姐!” 周楠嫣见孟芊芊过来,赶忙挽住孟芊芊的胳膊,“我不想捕蝶了,孟姐姐,我们去钓鱼!那边有个大鱼塘,里面养了好多鱼呢!” 周家与邢家是世交,邢夫人没女儿,不知多疼周楠嫣,府上的下人都不是喊周小姐,而是直接称呼小姐的。 周楠嫣来邢家,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孟芊芊微笑:“好啊。” 周楠嫣挽着孟芊芊往鱼塘走去:“孟姐姐,你认识安远侯夫人呀?” 方才二人在凉亭里说话,她看见了。 孟芊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认识?” 周楠嫣道:“前阵子她和安远侯来过我家,我远远地瞧了一眼,她儿子刚高中了探花,如今在京城风头不小呢。” 孟芊芊公平公正地说道:“探花郎,确实有实力。” “我爹娘也这么说。安远侯府早先也是辉煌过的,安远侯外放了五年,回来京城的天都变了,好在儿子中用,给安远侯府挣了些体面。” 周楠嫣说着,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我还听说,如今的安远侯夫人是侯爷的继室,不过她是个顶顶好的继母,待原配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亲娘也做不到她那般,大家都很是称道她呢。”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这样啊。” 想到什么,周楠嫣道:“啊,孟姐姐,我记得你是幽州人,她好像也是幽州的,你们不会真的认识?” 孟芊芊道:“同乡,聊了两句而已,不熟。” 草场上,郁礼与几位公子玩得很尽兴。 郁礼起先是很紧张的。 他在幽州也与官家公子打过交道,但感受并不怎么好,他们言辞间皆透着一股官宦之家的优越,努力与他们做朋友,只会被他们看作一种巴结。 或许不是人人如此,只是很不巧,他碰到的那几个全是。 本以为京城的管家公子会更难以相处,没想到他们个个性情豪爽、平易谦逊,丝毫不端架子。 他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世家大族的底蕴与涵养。 倒,的确有个桀骜不驯,一直对他没好脸色的,似乎叫……韩霖。 “你跟我过来。” 周烨将韩霖拽去了边上。 “你干嘛?” 韩霖挣开他胳膊。 周烨指了指郁礼:“知道他表妹是谁吗?” 韩霖嗤道:“谁呀?” 周烨道:“孟小九。” 韩霖:“……!!” 郁礼正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韩霖过来了。 韩霖对着郁礼拱手,郑重鞠躬:“郁大哥,请收我做小弟!” 郁礼:“……”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全京城都宠着孟小九 莫名其妙收了个小弟,郁礼整个人懵懵的。 他以为韩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可韩霖用接下来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诚意。 他们从投壶改玩蹴鞠,作为对手的韩霖,居然频频给自己喂球,喂到被队友痛揍。 郁礼不知道的是,这群公子哥儿可不是对谁都这般照顾的,他们品行端正不假,偶尔有些排外也真。 可谁让他是小寅虎的表哥? 小寅虎,专治不服。 郁氏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见郁礼与那群公子哥儿打成一片,欣喜之余也有些震惊。 郁礼是个闷葫芦,内向腼腆,和人多说几句话便会脸红,今日带他过来,一是让他增长见识,二也是希望能在祭酒夫人面前混个熟脸。 “夫人,要去叫表少爷吗?” 嬷嬷问。 郁氏摇摇头:“不了,让他多玩会儿。” 这群公子的身份可不简单,而且蔺家的少爷也在呢。 郁氏又想到了孟芊芊。 连郁礼都知道要结交人脉,而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尚书府,却只会和几个小丫鬟在园子里扑蝶。 听说孟家在京城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夫家是当官儿的。 京城当官儿的太多了,九品芝麻官是官,一品大都督也是官,云泥之别。 她是不可能攀上大都督的,能看上孟家的,多半不是什么厉害人家,或许只在家中有人在衙门挂了个闲职而已。 她方才若是嘴甜一点,态度软一点,自己或许能求侯爷为她夫君谋个一官半职。 思量间,她来到了设在大花园的宴席上。 令她惊讶的是,除了邢夫人作为主家,仍在席上待客,其余的夫人千金们有不少都离席了。 郁氏与邢夫人打了招呼,疑惑地问道:“是我来晚了吗?” 邢夫人笑道:“没有,她们去找孟姑娘了。” 一听孟小九也在府上,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晚一点儿就见不着了。 “孟姑娘?该不会是……”郁氏心头一惊。 邢夫人客气地笑了笑:“忘了侯夫人刚回京城,怕是没听说过,寅虎卫孟小九。” 郁氏确实没听过,她不关心军营的事,也不懂黑甲卫、十二卫,即便此时邢夫人告诉了她,她也不清楚寅虎卫在大周的地位。 只是从几位夫人的态度来看,估摸着是个厉害人物。 敢情只是同姓而已,她就说呢,怎么可能会是那丫头? 邢夫人客气招待:“侯夫人,喝茶。” 郁氏与邢夫人尚且不熟,与那位孟小九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冒然提出去见对方,太过唐突。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真是好茶。” 戏台子搭好了,戏班子唱了一出又一出,郁氏估摸着得唱了有一个时辰,那些夫人千金才满脸笑意地回到席上。 郁氏看不懂了,那什么虎卫的身份当真如此贵重么?连国子监祭酒夫人、御史夫人、永宁郡主……都主动前去结交。 而邢夫人被抢了风头,完全不介意,反而一脸的与有荣焉。 蔺夫人在邢夫人身边坐下,笑靥如花:“说好了,下次上我家。” 周夫人叉腰瞪她:没抢赢,好气呀! 后宅的南厢房。 周楠嫣从帐幔里探出一颗脑袋,小声问道:“孟姐姐,她们都走了吗?” 孟芊芊道:“走了,出来。” 周楠嫣憋了一身汗:“呼,吓死我了,邢婶婶和王婶婶、蔺婶婶知道没关系,让别人发现就不妙了。孟姐姐,我们接着去钓鱼!” 孟芊芊微笑:“好。” 周楠嫣要躲着外人,孟芊芊一直陪着她,没再回席上,中途周烨让小厮递了两次口信,说郁礼被照顾得很好,让孟芊芊放心。 郁氏一直到离席也没见到孟芊芊,以为她是待不下去,提前走了。 郁氏找到郁礼,让郁礼收拾一下东西,明日搬来侯府。 “我已经和侯爷说好了,以后你就住在侯府。” “不用了,姑姑。” 郁氏今日连着两次听到这句话,眉心一蹙:“你和她才待了几日,说话怎么和她一个样?进侯府后,你便是侯府的表少爷,日后在京城,别人也会高看你两眼。” 郁礼道:“多谢姑姑美意,我还是想和表妹住一起。” 郁氏愣了愣,蹙眉道:“你对你表妹……” 郁礼忙道:“姑姑别误会!我只拿表妹当妹妹,表妹也只拿我当哥哥!” 关于孟芊芊即将大婚的事,他忍住了没说。 他对侯府的感觉并不好,他去侯府的,那些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表妹家的人就不会拿异样的眼神看他。 郁氏叹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侯府的下人,他们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会管教,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老夫人让你搬进去的。” 郁礼道:“既如此,那侄儿就更不该给姑姑添麻烦了。” 郁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方才还在心里夸他,这会儿就不懂事了。 侯府表少爷,多少人求不来的身份? 他不稀罕就算了。 周楠嫣难得出来,与孟芊芊一直玩到晚上,郁礼也跟着留在了尚书府,与邢家的两位公子、周烨等人交流了诗文,受益匪浅。 回去的马车上,孟芊芊问郁礼:“表哥今日交到朋友了吗?” 郁礼的脸上仍有未退去的激动,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算不算得是他们的朋友了,韩公子约我明日去他家中小坐,周公子和另外几位公子也会去。” 孟芊芊笑了笑:“表哥想去吗?” 郁礼问道:“我可以去吗?” 孟芊芊含笑道:“当然,表哥喜欢他们吗?” 郁礼点头:“嗯!” 孟芊芊笑道:“那,表哥想和他们一起念书吗?” 郁礼沉默了。 他问过了,他们都在国子监念书,他今日拒绝了姑姑,恐怕侯府会认为他不识抬举,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进国子监了。 郁氏回到侯府后,即刻去了安远侯的书房。 她轻声问道:“夫君,礼儿进国子监的事,可有眉目了?” 安远侯道:“我正要和你说的,礼儿来晚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上月便结束了,想进去,只能等明年。” 郁氏脸色一变:“不能再考一次吗?” 安远侯皱眉叹道:“你是想让蔺祭酒单独给他开考?安远侯府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第一百三十章 婚床 郁氏沉默了。 安远侯府在京城已算不错的门第了,那位国子监祭酒好大的架子,居然连侯府的面子也不给。 郁家在幽州也算书香门第,郁礼更是个极为不错的苗子,不然郁家也不会特地写信给她,让她把郁礼送进国子监。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郁家拜托她的第二件事,第一件事她拒绝了,第二件事她是好好办的,谁曾想—— 安远侯见她一筹莫展的,安慰道:“你也别太心急了,这一年,就让礼儿住在侯府,让彦儿多教教他,明年再考,机会也更大。” 谢彦是本届探花,才学过人,三公及诸位长老对他赞不绝口,寻常人想找他讨教学问,根本没机会。 马上谢彦就要入翰林为官了。 要不是这次的事情办砸了,安远侯也不至于提出让谢彦亲自来教导郁礼。 见郁氏不吭声,安远侯以为她不是满意,笑了笑,说道:“你可知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跟着探花郎学一年,可比在国子监强多了。” 倒不是说国子监的水平不高,而是国子监的学生太多,若非翘楚之辈,是很难得到夫子们的额外指点的。 郁氏叹道:“礼儿不肯搬来侯府。” 安远侯眉头一皱。 郁氏道:“他不知彦儿能教他学问的事,回头我再和他说说,能跟着探花郎学习,他一定会心动的。” 别说一个幽州来的书生,便是京城的世家公子,也有不少想向谢彦请教学问与经验的。 她离京五年,回来能迅速融进夫人们的圈子,谢彦的名号功不可没。 孟芊芊与郁礼回了风水胡同。 到家时,只有胡嬷嬷与杜娘子在家。 孟芊芊愣了愣:“咦,人呢?” 胡嬷嬷道:“被岑管事接走了。” 孟芊芊讷讷道:“全部?” 事情是这样的,孟芊芊刚与郁礼去尚书府赴宴,岑管事便登了门,请七叔公、孟天澜、孟伯、李嬷嬷他们去清点彩礼。 按理,彩礼是要送上门的,可一来,孟芊芊是新娘子的事得瞒着,以免皇宫那位耍幺蛾子,二来嘛,彩礼太多了,孟芊芊的宅子装不下。 于是都督府大手一挥,在京城附近购置了一座大院儿,专门用来放孟芊芊的彩礼。 李嬷嬷始终觉得陆沅是个坑蒙拐骗的大奸臣,不要脸得很,她是骂骂咧咧去的,数着数着骂不出来了。 “额滴个亲娘啊!” 万嬷嬷是跟来看热闹的,一进院子,傻眼了,“姑爷这是把家底儿都掏出来娶媳妇儿了吗?” 姑爷? 岑管事看了万嬷嬷一眼,有前途。 孟伯看看手里的彩礼单子,再看看屋里装不下、都堆到了院子里的彩礼,狠狠揉了揉眼睛。 孟天澜目瞪口呆地说道:“那什么……确定是我……把大都督胳膊打折了,把芊芊赔给他……而不是他把我打折了……把他自己赔过来的?” 七叔公:“他真的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三丫头手上么?” 孟天澜咽了咽口水:“箱子有啥用,兴许是空的呢。” 万嬷嬷道:“空的?谁这么缺德,抬空箱子去下聘?装作给了彩礼的样子吗?哈哈哈哈!” 见李嬷嬷几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笑容一收,讪讪道,“真有啊?” 可不是有么?当年的陆家就是这么干的,又穷又装。 明面上是抬了箱子聘的,其实里头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没箱子值钱。 李嬷嬷与孟天澜、七叔公、孟伯开始开箱验货。 不到一刻钟,几人眼瞎了,被金子闪瞎的。 一直到半夜,一行人才回到风水胡同,腿都是软的,手也是抖的,别问,问就是点彩礼把人点崩溃了。 翌日,李嬷嬷将彩礼的情况和孟芊芊说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反正是走个过场,从都督府搬去大院儿,换个地方当库房而已,还是陆沅自己的。 李嬷嬷又道:“彩礼这么重,嫁妆咱们给多少?” 孟芊芊道:“有多少给多少呗!” 李嬷嬷一愣。 孟芊芊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嫁陆凌霄都给了那么多嫁妆,难道大都督还不如一个陆凌霄么?” 主要是陆沅不会贪她嫁妆,带进都督府,比放在外头安全多了。 李嬷嬷一言难尽地看向孟芊芊。 小姐这副样子,怎么有点儿不像是被迫的?难不成小姐已经被陆沅骗了心,对陆沅死心塌地了? 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这场婚事看似仓促,但其实比在幽州那回有条不紊了许久,一是有岑管事揽活儿,二是都督府没陆家那么多破事儿,更不会拿着官架子对孟家颐指气使,当年明明是陆家求娶孟芊芊,弄得像是给了孟家多大恩典。 要说都督府是没有想来立威的长者,也不尽然,只不过,阿嬷几次想搞事情,都被陆沅给摁住了。 阿嬷仍不罢休。 大都督不愧是懂拿捏人的,一句“丽贵妃也想让她当儿媳,你确定要让我娘输给丽贵妃”,阿嬷立马偃旗息鼓。 接下来唯一让李嬷嬷一筹莫展的就是婚床。 大户人家嫁女儿,大多会提前备好婚床,不同于普通的拔步床,婚床讲究一日一工,三年造一床,又谓之千工床。 当年孟芊芊太小,又嫁得急,没来得及做千工床,不曾想这一次又是这样。 李嬷嬷苦恼道:“京城倒是有不少千工床卖,可多是噱头,不是真正的千工床。” 孟芊芊道:“不打紧,反正都是假的。” 假成亲配假婚床,相得益彰。 李嬷嬷诧异地看着她。 孟芊芊微笑:“我的意思是,大都督不会介意的。” 事关自家小姐在夫家的地位与颜面,李嬷嬷不想马虎,她决定一会儿再去城里转转,能买到真正的千工床更好,不能,至少也买个贵重点儿的拔步床。 想到什么,李嬷嬷问道:“对了,表少爷出去了,说是约了朋友,表少爷在京城有朋友了吗?” 小时候,郁礼很护着小姐和两位少爷,李嬷嬷对郁礼印象不错。 孟芊芊道:“嗯,昨日刚交的朋友。” 吃过早饭,李嬷嬷出去看婚床。 孟芊芊则去了隔壁给枫婆婆看腿。 “枫婆婆,我来了。”她没忘记带上了杜娘子做的辣子鸡丁。 血凝膏功效不错,加上孟芊芊为她施针活穴,枫婆婆的腿早不疼了。 枫婆婆收下了她的辣子鸡丁:“听说,你想买床?” 孟芊芊怔了怔,咦,您怎么知道的? 枫婆婆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上木匠家问问,他兴许有卖的,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孟芊芊:“木匠是……” 枫婆婆:“那个大斧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脉逆天的小九 孟芊芊摸下巴。 那位络腮胡街坊原来是木匠,他对待宝姝的样子也不像个恶人,为何会与姬篱打起来? 一定是姬篱惹了人家! 隔壁,正在承受光腚之耻的姬篱,狠狠打了个喷嚏。 孟芊芊又道:“枫婆婆,您知道胡同里还住着哪些街坊吗?” 枫婆婆道:“走得差不多了,你对面还有个打铁花的,只是也不常住,比木匠住得多一些。” 孟芊芊曾听春妈妈说过,早些年住在风水胡同的有不少靠手艺吃饭的,若非发生了凶案,这里一定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胡同。 “再就是……” 枫婆婆欲言又止,“就这些了,那家伙应当不会回来,你遇不上。他们都不喜欢被打扰,你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孟芊芊没追问枫婆婆,那个应当不会回来的家伙是谁,她点头道:“多谢枫婆婆,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他?” 枫婆婆道:“他姓雷。” 孟芊芊从枫婆婆家出来,回屋挑了一篮子新鲜的瓜果,拎着去了胡同尽头。 院门上了锁,但能听见院子里清晰的劈砍声。 孟芊芊敲响了院门。 起先无人回应,孟芊芊不气馁,继续敲。 终于,络腮胡男子无比不耐烦地拉开了院门,王霸之气呼啸而来:“找死吗?” 孟芊芊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果篮:“雷伯伯好,我是来买床的。” 好不好的不打紧,重点是关照街坊生意。 络腮胡男子的目光从她的果篮上移开,沉沉问道:“枫婆子叫你来的?” 孟芊芊点头。 络腮胡男子拎着巨斧,煞气十足地说道:“那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自己的面子很管用吗?” 孟芊芊眨眨眼:“不管用啊。” 络腮胡男子转身走向堂屋:“进来。” 孟芊芊:“……” 孟芊芊拎着果篮进了院子。 不愧是木匠啊,地上全是让他一一斧头一斧头劈出来的木材,孟芊芊想到了阿婆家里经久耐用的木材,不知是否也出自他手。 对方的家比孟芊芊想象的大,尤其穿过堂屋之后,孟芊芊看到了一个无比宽阔的后院,杂乱无章地摆了不少雕刻品,但似乎都只做了一半。 “雷伯伯,这些都是别人找你定做的吗?” “不是。” 他说着,随手将一个海东青木雕扔进了灶屋的火盆里。 “雷伯伯,那个……您不要了吗?” 孟芊芊很惊讶。 虽说没做完,可那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栩栩如生的木雕了。 络腮胡男子嫌弃地说道:“没做好。” 孟芊芊不说话了。 “床只有一张,想要就拿去。” 络腮胡男子推开库房的门,偌大的库房只放着一张用罩布盖住的大床,从轮廓与大小来判断,应当是一张拔步床。 孟芊芊觉得普通的拔步床就够了,毕竟千工床也买不着,全是提前三年定做的。 “就它了。” 孟芊芊说。 络腮胡男子意外地看了孟芊芊一眼:“你不看看?万一不喜欢,钱我不会退给你的。” 孟芊芊微笑:“知道!” 络腮胡男子道:“五百两。” 孟芊芊一惊。 络腮胡男子皱眉:“贵了?那,三百两。” 孟芊芊讷讷道:“雷伯伯。” 络腮胡男子也不大晓得市面上的价钱,当年好像的确不是这个价。 他沉吟片刻,痛下决心:“一百两。” 孟芊芊:“……” 孟芊芊最终还是给了五百两,一百两她的良心会痛啊。 李嬷嬷得知了孟芊芊买床的事,当听说只花了五百两银子,她当时就急了。 五百两的床,能做大户人家的婚床吗? 外头最差的也得一千两! “不行,我得去瞧瞧!” 李嬷嬷带上万嬷嬷和胡嬷嬷、杜娘子去了络腮胡男子家看床。 看过之后,四个人都不吭声了。 “要退吗?” 络腮胡男子问。 李嬷嬷支支吾吾道:“不、不……不退!” 三人腿软地走出来。 “咱小姐……是不是坑人家了?”万嬷嬷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痛。 “真的只要五百两吗?”杜娘子讪讪道。 胡嬷嬷道:“当年大夫人嫁进陆家时,搬过来的千工床都没它好。” 李嬷嬷清了清嗓子,继续结巴道:“都、都、都别、说了,回、回、回……去。” 天气渐暖,婚期也越来越近。 但孟芊芊其实闲得很,每日除了习武,便是陪陪宝姝,偶尔上阿婆家坐坐,帮她修修灶台什么的。 作为答谢,枫婆婆送了孟芊芊一副骷髅。 “我珍藏许久的,别人我没舍得送。” 孟芊芊礼貌微笑:“多……谢枫婆婆。” 这一日,是文武百官休沐的日子,也是孟芊芊上蔺家赴约的日子。 孟芊芊叫上了郁礼。 郁礼道:“我也去吗?” 孟芊芊道:“表哥不想去吗?” 郁礼忙道:“不是,我是怕你们全是女眷,我去了会不会不大方便?” 孟芊芊笑了笑:“这次没有外人,只有蔺夫人一家。” 蔺家。 蔺夫人从昨夜便吩咐了下去,今日家中有贵客来,千万不能怠慢了。 连夫君也被她留在了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夫人,非得如此吗?” “就这一次!” 一大早,有丫鬟禀报,客人来了。 蔺夫人笑呵呵地去迎,见到来人,她脸一黑:“怎么是你?我好像没请你!” 周夫人恣意一笑:“你请不请我,我也得来。” 丫鬟打扮的周楠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蔺婶婶!” 蔺夫人立马变脸,笑容满面地说道:“是嫣儿呀,快进屋!” 周楠嫣笑着挽住蔺夫人胳膊。 这时,孟芊芊与郁礼也到了。 檀儿没来,她跟着孟伯他们上都督府安置婚床去了。 孟芊芊带的是半夏。 周楠嫣眸子一亮,无声地喊道:“孟姐姐,半夏!”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半夏赶紧行礼:“周……” 周楠嫣一把拦住她,小声道:“好了好了,我今日也是丫鬟。” “蔺夫人,周夫人。”孟芊芊给两位夫人行了晚辈的礼。 郁礼也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蔺夫人,周夫人。” 蔺夫人含笑打量了郁礼一番,对身旁的小厮道:“带郁公子去书房。” 郁礼没多想,跟着小厮去了。 书房门口,小厮恭敬地禀报道:“老爷,郁公子到了。” 郁礼一愣,老爷?蔺公子的父亲吗? 他还以为自己是来见蔺公子的呢。 “进来。” 里面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郁礼定了定神,迈步入内,遵循礼仪,不直视对方的面容,只依稀通过余光瞥见一道坐在书桌后的身影,让人不明觉厉。 他拱手作揖:“晚辈,见过蔺大人。” 蔺公子的父亲似乎是做官的,可具体什么官,他没打听。 蔺正良打量着他道:“你就是郁礼?” 郁礼道:“是。” 蔺正良指了指对面的小案桌:“开始。” 郁礼一怔:“嗯?” 蔺祭酒严厉地说道:“做考卷!不考,我怎知你学问如何?够不够格进国子监?”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考了第一 郁礼一下子懵了。 不是来玩儿的么?怎么考上试了? 凉亭里。 孟芊芊与蔺夫人、周夫人相谈甚欢。 主要是她俩谈,孟芊芊静静听着,她话不多,但从不冷场,偶尔一句,总能说在点子上。 周夫人暗暗感慨,周楠嫣也一副在听的样子,可只有自己知道,这丫头早神游太虚去了。 蔺夫人何曾没有这种感觉? 活泼好动的年纪,能有这样一份沉稳的心性,实属难得。 而且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超越少年人的沉淀,与她相处得越久,就越能被她的性情吸引。 周楠嫣四下看了看,问蔺夫人道:“蔺婶婶,王婶婶怎么还没到?她上回不是说要来的吗?” 邢夫人今日要回娘家,是半月前就定好的,但没听说王夫人有什么其他计划。 孟芊芊也有些纳闷。 蔺夫人叹了口气:“王御史的腰闪了,她搁家里照顾呢。” “怎么会闪了腰呀?严重吗?”周楠嫣问。 蔺夫人咳嗽了一声。 周楠嫣挽住她胳膊,撒娇道:“蔺婶婶,说嘛说嘛,孟姐姐也想听!” 孟芊芊一愣。 见蔺夫人朝她看来,她点了点头:“哦,想听。” “倒也不是说不得的事。”蔺夫人道,“王御史又把他亲爹参了,亲爹被押去太和殿,让几位老大臣狠狠申斥了一顿,回来他爹就把他揍了。” 王老爷子已经提交了致仕的文书,只等朝廷批复,便能在家安心养老了。 谁曾想临了了,被亲儿子再次绑上耻辱柱,晚节不保。 孟芊芊嘴角一抽,王御史是真虎啊,她已经能想象王老爷子暴走的画面了。 周楠嫣听完了王御史的八卦,走到孟芊芊身边,挽住孟芊芊道:“孟姐姐,我们去找蔺姐姐!” 周夫人还没和孟芊芊聊够呢:“你这丫头,不能让你孟姐姐清净会儿?” 周楠嫣撅嘴儿:“娘,你和蔺婶婶聊嘛!孟姐姐陪你们好久了,也该归我了!” “哎——你——” 周夫人没叫住,周楠嫣拽着孟芊芊走掉了。 蔺家的书阁里,孟芊芊见到了蔺家的千金,蔺小茹。 蔺小茹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用木簪简单挽了个高髻,正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埋头苦读。 这是一个文静的姑娘,身上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她的皮肤也因缺少日晒而有些过分的白皙。 周楠嫣轻轻叫了一声蔺姐姐。 蔺小茹侧过身,望向了门口:“是嫣儿啊。” 旋即她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你就是孟姑娘?我娘和我提过你,请进。” 二人进了书阁。 孟芊芊与蔺小茹打了招呼:“蔺姑娘。” 周楠嫣将脑袋凑过去,问蔺小茹道:“蔺姐姐,你在看什么书呀?” 蔺小茹道:“风水。” 周楠嫣疑惑地说道:“你上个月不还在天文的吗?” “那个看腻了。”蔺小茹直言道。 “好看吗?”周楠嫣问。 蔺小茹捧着手中的泛黄的册子叹一口气:“好看是好看,可惜是残卷,只有上半卷。” 周楠嫣道:“你再去买一本呗!” 蔺小茹摇摇头:“买不到,这本书是一位隐士高人的手札,无意间流入坊市的,我也是偶然得之。” 孟芊芊扫了一眼。 这字迹,怎么那么像姬篱的? 蔺小茹看完了最后一页,又津津有味地返回第一页,从头再看一遍。 周楠嫣对孟芊芊小声说道:“孟姐姐,你别介意,蔺姐姐不是不欢迎你,她对我也这样的,她是个书痴。” 孟芊芊点头。 一个人的善意与恶意,本质上是能分辨的,蔺小茹是个专注的姑娘,书阁对旁人来说是书阁,对她来说恐怕是自己最私密的天地,被允许入内已是一种极大的欢迎。 蔺小茹突然抬眸,对孟芊芊道:“忘了和你们说,书架上的书,随便看。” 孟芊芊在蔺家玩了一整天,郁礼在蔺家考了一整天,从经义到策问,从五言八韵到圣谕广训,庞大的题量,考完整个人被掏空,连目光都呆滞了。 整个考试过程,他没出书房,连午饭都是在书房吃的,自然,蔺祭酒也是。 堂堂国子监祭酒,亲自给考生开考,当真是本朝第一例。 傍晚,孟芊芊向蔺夫人告辞:“今日多谢蔺夫人与蔺大人了。” 蔺大人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却全用来加班了。 蔺夫人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我也只是提供一个考试的机会,能不能进国子监,还得看郁公子自己的本事。” 一直到临近家门,郁礼才总算回过了一点儿神,长呼一口气:“表妹,今日……多谢你了,不过,日后这种惊喜,可不可以先提前打个招呼?” 他真的以为是来玩儿的…… “蔺大人说,这个是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他居然能单独为我开考,他是国子监的夫子吗?” “不是。” “那他是——” “国子监祭酒。” 郁礼身子一抖!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以后这种惊喜,要提前和表哥打招呼吗?” 郁礼脸都白了:“不、不用。” 却说送走孟芊芊后,蔺夫人立即去了蔺祭酒的书房。 依旧是人未到,声先至:“那孩子考得如何?” 蔺祭酒是边考边阅卷,郁礼考下一场时,蔺祭酒就阅完了上一场的,这会儿差不多全看完了。 他严肃着脸没说话。 蔺夫人脸色一变:“怎么了?考得不好吗?我听儿子说,他学问挺不错的。” 在邢家时,几位公子除了投壶、蹴鞠,也交流了诗文,回家后,蔺公子确实夸赞了郁礼。 “你这闷葫芦,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八杆子打不出一个——” 蔺夫人一边说,一边抓起桌上的考卷,最后一个屁被自己及时吞了下去。 她释然一笑,“全是甲,吓我一跳!怎样?没浪费你时辰?今年的入学考试,他的成绩能排第一了!这么好的苗子,要不要考虑收下当个弟子啊?” 蔺祭酒淡道:“不过是考试上略有些技巧,当弟子他还不够格。” “是是是。” 连亲儿子都得不到他认可,蔺夫人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没指望他真收郁礼为徒的。 “你说你究竟看得上谁?” 蔺祭酒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半晌,他蹙眉:“可惜,误入歧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压床 都督府。 陆沅坐在书房,静静翻看手里的书。 在他对面,站着恭恭敬敬的郑司业。 别看他明面上恭敬,心中却不以为意。 谁不知这位大都督文不成武不就的,明明不是读书人,却回回都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手不释卷的样子。 他若真这么爱念书,当年怎么没进国子监?没考个状元? 郑司业是崇安三年的进士,一贯瞧不上野路子出身的陆沅,偏偏陆沅扶摇直上,几年便称霸了整个朝堂。 后面他投靠了陆沅,从一个小小的九品学正,坐到了如今从四品司业的位置,可谓是一飞冲天。 在国子监,官职高过他的,只有祭酒一人。 “大都督,下官打听到蔺祭酒与不少官员来往密切,涉嫌行贿,多半是为了国子监入学名额的事,咱们若是能趁机抓住蔺祭酒的把柄,就能将他拉下马了!届时,国子监自当是大都督的囊中物!” 郑司业言辞激动地说完,不见陆沅有反应,试探地唤了声,“大都督?” 陆沅翻了一页书,淡淡说道:“本督让你多事了么?” 郑司业一愣:“大都督,蔺祭酒冥顽不灵,多次拒绝您的拉拢,有他在一日,国子监便不能听从您的差遣呀!” 陆沅淡道:“不是还有郑司业你么?” 郑司业怔了怔,讪讪笑道:“呃……自然,下官是一定会效忠大都督,甘愿为大都督肝脑涂地的!只是,下官只是个司业,不如祭酒的权力大,下官也只是想为大都督扫除障碍。” 陆沅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想替本督扫除障碍,还是帮你自己当上祭酒啊?” 郑司业的心思被拆穿,脸色一白,赶忙拱手行礼:“下官不敢!” 陆沅淡道:“回去当好你的司业。” “是!” 郑司业冒了一身冷汗。 郑司业走后,陆沅手里的书也看完了,他觉得索然无味,把书往桌上一放:“郁子川。” 郁子川正坐在屋顶擦弓,闻言飞身如下,闪入书房问他:“干嘛?” 陆沅挑眉看了他一眼:“叫你一声。”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打断了擦弓流程的郁子川,顿时黑了脸,又回到屋顶上,郁闷地从头开始擦。 须臾,陆沅踅步而回,望着他问道:“你也姓郁,你和幽州郁家有关系么?” 郁子川:“没有。” 擦弓的流程又又又被打断了! 又得从头擦一遍! 陆沅唇角含笑,无比恣意地出了院子。 这回是真走了。 汀兰苑是宝姝的院子,大婚的院子在隔壁,婚床经过大半日的折腾,终于被安置在了婚房。 丫鬟们将整间屋子清扫了一遍,床的角角落落也擦拭了好几遍,干净得摸不着一粒灰尘。 但令人震惊并不是床被擦得多干净,而是它真的太鬼斧神工了,每一处雕刻都极尽完美,精致、古朴、大气,同时又隐隐透着优雅与神秘。 众人仿佛已经能看到身着嫁衣的新娘子,静静地坐在拔步床上,戴着火红的盖头,满心欢喜又略含羞涩地盼着自己的夫郎。 都督府的人一看一个不吱声。 就连岑管事这种阅宝无数的大管家也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李嬷嬷扬眉吐气啊,终于不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了。 “漂,漂亮。” 宝姝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 “额也要!” 檀儿也去爬,被上官凌提溜了回来。 上官凌指了指宝猪猪,说道:“她那叫压床,你去做什么?” 在大周,有大婚前压床的习俗,压床的日子不定,有些是大婚前一日,有些也可多压几日。 檀儿道:“额也要压床!” 上官凌被她整笑了:“压床的全是四五岁的小娃娃,可小不可大,你几岁了?” 檀儿理直气壮:“五岁!” 上官凌:“……” 檀儿最终也没能睡上孟芊芊的婚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猪猪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 檀儿羡慕得牙痒痒:“宝猪猪!” 宝猪猪优哉游哉地往床上一躺,也不知和谁学的,居然无比神气地翘了个二郎腿。 所有人嘴角一抽。 孩子,你是真不怕挨你爹揍啊。 岑管事发自肺腑地说道:“这是真正的千工床啊,老奴活了半辈子,没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极品,恐怕没个万儿八千两银子买不到手,不对,是有钱也买不着,孟姑娘真是有心了啊。” 陆沅望着在他婚床上跷二郎腿的小崽子,冷哼一声:“下次再揍。” 翌日,郁礼便收到了国子监的入学文书。 郁礼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国子监录取了,和做梦一样。 孟芊芊先陪他去国子监领了书籍与衣裳,由于郁礼考上的国子监六堂中的正义堂,日后便要入住国子监了。 除非他上国子监的外班,可外班的教学与六堂到底是有所差别的。 好在国子监每月都有三日旬假,监生们可以回家。 郁礼腼腆地说道:“表妹,我……我不知该怎么谢你。” 孟芊芊笑了笑:“表哥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谢我做什么?” 孟芊芊去找蔺夫人帮忙的时候,蔺夫人就告诉过她了,她家老古板比国子监的夫子们严厉多了,他单独开考,看似是机会,难度却大了许多。 郁礼挠挠头:“还、还是要谢的。” 下午,郁氏差人将郁礼约去了一间茶楼。 郁氏再次提了让他搬去侯府的事:“侯爷亲口答应了让谢彦教导你功课,也会为你找最有名气的书院,你白日里跟着夫子学,晚上跟着谢彦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别再不识好歹了。” 郁礼道:“姑姑,多谢你和姑父的美意,不过,托表妹的福,我已经有地方念书了。” 于是蹙眉道:“她给你找的?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能找个什么好去处让你念书?京城的书院鱼目混杂,你们别听有的人吹得天花乱坠,其实手底下压根儿出过几个学生。是哪个不入流的私塾?恐怕夫子都没几个!” 郁礼:“是国子监。” “她懂什么,你别被她耽误了……等等,你刚刚说……国子监?” 郁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郁礼将盖了国子监印章的文书放在桌上,定定地望着她,正色道:“正义堂,我明日入学。”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郁氏拿起桌上的文书,看了又看。 谢彦就曾是国子监的监生,安远侯府收到过国子监的入学文书,是长这样没错,印章也是真的。 她没少向夫人们展示,所以是真是假,她一眼便知。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郁礼怎么可能弄到国子监的入学文书呢? 想进入国子监求学,一是通过各地官府举荐,但一般举荐的对象都是各地的解元。 其次,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可有一个入学名额,然而在蔺正良担任国子监祭酒后,此类监生只能进入外班,若想入六堂,便得和其余人一视同仁,接受入学考试。 郁礼的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正义堂,说明他是考进去的! “你……你去国子监考试了?国子监重新开考了吗?” 一直到现在,郁氏依然不敢往单独开考上想,毕竟连安远侯府都办不到的事,谁又能办到呢? 郁礼想了想,到底没告诉郁氏是祭酒给自己单独开考的,因为他不确定将此事宣扬出去会不会给祭酒造成困扰。 他索性不回答了,对郁氏道:“姑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郁氏的表情立即变得冷漠起来:“我已经见过她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郁礼一愣:“姑姑……见过表妹了?” 没听表妹提过啊。 郁氏道:“你未经我允许,把她私自带去尚书府的那次,该说的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和她那个爹一个德行,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郁礼并不知全貌,但听姑姑之言,似乎姑姑与表妹闹得不痛快。 表妹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不论是对他,亦或是对家里的下人,皆和善得很,他在风水胡同住了那么久,就没见表妹发过脾气。 倒是姑姑,做了安远侯府人,有了人上人的清高,言辞间总是高人一等。 “刚入京时,我的确时常想着,如何说服姑姑去见表妹,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姑姑你,没资格去见她。” “郁礼!” 郁氏的脸色一沉。 郁礼是个极为循规蹈矩之人,待长辈敬重如山,然而此时面对姑姑的怒火,他毅然决然的,没有丝毫退缩与闪躲。 “我想和姑姑说的是,我刚给家里写信,告知他们我考进国子监的事,但他们收到可能是一个月之后了,在那之前若他们寄了家书去安远侯府,劳烦姑姑托人带给我。” 郁氏怔住。 一直到坐上回去的马车,郁氏仍不敢相信郁礼对自己的态度,明明是个极为内向腼腆之人,在提到那丫头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郁氏也委屈。 怎么郁家人人都觉得她错了?她大哥是,她爹她娘是,如今就连郁礼这个小辈也敢顶撞自己了。 女人改嫁本就艰难,何况是高嫁侯府,难不成真让她带着拖油瓶去吗?侯府的人会怎样看她?京城的权贵又会怎样笑话她? 何况她也和那丫头说了,有了麻烦只管来侯府找自己,自己会帮衬她,是那丫头自己不要,拒绝了她。 郁氏越想越委屈,乃至于回到房中,眼眶仍是红红的。 安远侯忙问她:“这又是怎么了?” 郁氏把见郁礼的事说了,只是省去了有关孟芊芊的部分。 安远侯很是惊讶:“礼儿考进国子监了?是……外班?” 郁氏道:“正义堂。” 安远侯倒抽一口凉气。 国子监六堂中,初级学堂共有三个,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其中正义堂是最难进的,四门考试,至少得了两个甲等才有资格。 谢彦当年就是得了三甲一乙,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 安远侯道:“他的成绩——” 郁氏道:“我没问,但肯定没彦儿当年厉害。” 这是自然,谢彦的成绩放眼整个京城,也很找出超过他的了。 儿子是安远侯的骄傲,未来金銮殿上,定有儿子一席之地。 但多个有潜力的侄儿,安远侯也是高兴的。 “是给谁他单独开的考?” 他问道。 郁氏古怪地说道:“我正想问侯爷的,此事,难道不是侯爷安排的吗?” “我?”安远侯摇头,“我就算安排,也是让你去通知他,我自己哪儿知道上哪儿找他?” 郁氏一想是这么个理,方才太震惊又太委屈,脑子里没顾得上想一些细节。 她喃喃道:“这倒是奇了。” 虽说郁礼讲了是托表妹的福,可郁氏思前想后,觉得郁礼只是夸大了那丫头的收留之恩而已。 单独给郁礼开考,和那丫头不可能有半点儿关系。 安远侯沉吟道:“你不是说上回在尚书府,礼儿与几位世家公子处得很不错?” 郁氏顿悟:“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日蔺夫人与蔺小公子也在,蔺小公子还夸了礼儿才学过人,诗词歌赋不输国子监的监生呢。” “看来是了。”安远侯笑了笑,“礼儿瞧着闷不吭声的,不想竟入了蔺小公子的眼。定是蔺小公子向祭酒举荐了礼儿,才有了后来的考试。你这侄儿不错,有空请他到府上坐坐,另外,你给礼儿安排一座院子,日后他放了旬假,逢年过节的,都来府上住。” 一开始,侯府只是碍于她的情面,接纳郁礼上侯府小住。 后面,因国子监考试的事没能办妥,侯爷心生愧疚,提出让谢彦为郁礼指导功课作为弥补。 而眼下,侯爷居然要给郁礼准备单独的院落,由此可见,侯爷真的开始重视郁礼了。 娘家侄儿得了侯爷器重,郁氏面子上也光,可偏偏她刚和郁礼闹了不快。 罢了,等郁礼放了旬假,自己和侯爷亲自去接他,那会儿他气也该消了,会跟自己回侯府的。 郁礼上学当日,孟芊芊与孟天澜将他送到国子监门口。 孟天澜拍了拍他肩膀:“好生念书。” 郁礼点头:“我会的,三叔。” 孟芊芊道:“放了旬假我来接表哥。” 郁礼腼腆地说道:“第一个旬假不用接我,我约了蔺公子,请他帮我补习上个月的功课。” 他属于插班生,前面的课没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好,那我给表哥和蔺公子送点儿吃的过来。” “嗯。”郁礼怪难为情的,明明自己是哥哥呀,可为何表妹更像是家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人来,婚期至 胡同的某间宅院。 姬篱正黑着脸,伏案笔走飞龙。 写完最后一笔,他连笔带册子扔进了隔壁院子。 自从遇上小寅虎,他的倒霉事儿就没停过,不是掉进枯井,就是被拍进墙里,后面更是添了一段光腚之耻……堂堂第一帅卫,居然留下了如此之多的黑历史。 气煞他也! 他用铜钱给自己起了一卦。 “城南花开,故人来,哟。” 姬篱眉梢一挑,抓起铜钱,再次起卦,解完桌上的卦象,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是巳蛇呀,十二卫里最阴毒冷血的家伙,如果本帅卫记得没错,巳蛇与厉海崖似乎有过不少过节。” “嗯,父债子偿,大寅虎的债,小寅虎来偿,公平,公平!” 姬篱抓了桌上的斗笠戴在头上,又拿了风水罗盘与折扇,一手一个出了院子。 万嬷嬷刚买完菜,见到他说道:“姬公子,你要出门啊?” 姬篱笑道:“去接一位老朋友,带他来家中做客。” …… 四月初十,郁礼的第一个旬假,安远侯不得空,谢彦入了翰林院,他去拜会谢彦的顶头上司孔编修了。 郁氏也一同前往,派了侯府管家去国子监接郁礼,自然是没接到。 孟芊芊也去了国子监,给郁礼和蔺公子带了杜娘子做的点心。 郁礼一听是表妹,立马去了门口,蔺公子与他一起。 当看到站在孟芊芊身边的另一道身影时,蔺公子像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蔺小茹!你你你……你出门了?” 蔺小茹道:“是啊。” 蔺公子扶住脑袋,看看她,又看看她抱在怀里的罐子:“这个是……给我的?” “给你和郁公子的。”蔺小茹把罐子给了他。 蔺公子激动得快哭了:“原来哥哥在你心里……如此重要……” 蔺小茹说道:“我是帮孟姑娘拿的。” 蔺公子讷讷的:“啊?” 蔺小茹解释道:“孟姑娘约了我去坊市,国子监离我们两家都很近,于是约在这里碰面。” 蔺公子面如死灰:“白激动了。” “我表哥。” “我妹。” 孟芊芊与蔺公子介绍了二人认识。 郁礼虽去过蔺家,但与蔺小茹未曾碰面。 郁礼作揖行礼:“蔺小姐。” 蔺小茹还礼:“郁公子。” 孟芊芊问了郁礼在国子监的情况,事无巨细,真真像个小家长。 得知郁礼一切安好,孟芊芊放下心来,又郑重地向蔺公子道了谢,感激他对郁礼的关照。 蔺公子挠头一笑:“朋友嘛,应该的。” 孟小九谢他了!孟小九谢他了! 蔺小茹:“哥,你脸红了。” 蔺公子炸毛,死丫头!不拆你哥的台会死啊! 孟芊芊一共带了三罐子的,把另外两罐子也给了二人后,她与蔺小茹坐上马车去了坊市。 蔺小茹说京城的坊市有不少好东西,就是脏乱杂了些,偶尔会遇上不讲理的人。 这一点,孟芊芊倒是不怕。 因为,她的拳头很会讲理。 蔺公子抱着罐子往国子监走,三个罐子,他抱了俩:“郁礼,你考进国子监了,现在最想做什么?” 郁礼道:“好好念书,三年后争取金榜题名,给表妹撑腰。” “嗯嗯……啊?” 前面听着像那么回事,毕竟来国子监念书的,就没几个不想出人头地,可……给他表妹撑腰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在说笑?” “我没说笑,我表妹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不了解的。” 孟家远嫁嫁二嫁,如果自己不争气一点,将来万一表妹在夫家受了气,都没个给表妹撑腰的。 蔺小公子的神色一言难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了解她的人是你?她可是孟小九啊! 蔺小公子道:“孟小九三个字,能在京城横着走,但凡她绊一下,张将军会带边关的将士把整条街都给铲平了!” 郁礼问道:“孟小九是谁?” 蔺小公子看着他清澈且愚蠢的眼神:“你是真不知道啊……” 马车上。 蔺小茹对孟芊芊道:“孟姑娘,多谢你为我寻到了风水书的残卷,那本书我很喜欢,本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全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举手之劳。” 只不过是给姬篱画了一幅月夜光腚图。 蔺小茹又道:“墨迹是新的,似乎刚写完不久。” 孟芊芊呛了下:“咳咳!是书斋的人临摹的,他们那日临摹了许多本呢。” 蔺小茹轻轻地翻着手中的册子:“临摹得真好,和真迹一样。” …… 婚期越来越近,李嬷嬷也越来越忙,虽说不声张,可该置办的还得置办,喜字贴上,红灯笼挂上,院子里的月季牡丹也一一摆上。 宝姝好几次想把花花嚯嚯掉,都忍住了。 憋不住尿的年纪,憋住了情绪,真心不容易。 李嬷嬷正在指挥武哥儿摘下最后一个八角玲珑灯。 “这个留着。” 孟芊芊说。 李嬷嬷道:“小姐,这灯太旧了,该换新的了。” 孟芊芊望着廊下迎风摇摆的八角玲珑灯,它与寅虎在山洞里画的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它上面没有她写出来的那几行字。 檀儿道:“姐姐好喜欢它,每天都盯着它看好久!” 李嬷嬷想了想:“既然小姐喜欢,那便留着,我拆下来洗洗再挂上。” 孟芊芊点头。 最近他们置办的东西并不少,也亏得是住在全是凶宅的胡同,不然早走漏风声了。 孟芊芊给枫婆婆与雷木匠送去了请帖,邀他二人作为娘家的宾客,前往都督府参加她的婚宴。 枫婆婆答应了。 雷木匠则是一脸不耐地说道:“我要出城几日,不一定能赶回来。” 孟芊芊本打算也邀请姬篱的,可他出门后一直未归,孟芊芊于是将请帖留在了他的桌上。 只是嫁衣仍未有消息,李嬷嬷有些急了:“还没做好吗?该不会到了大婚那日……” 孟芊芊很淡定:“嬷嬷,别担心,岑管事介绍的人,不会出差错的。” 李嬷嬷道:“说是这么说……万一尺寸上不合适,得改,这也需要功夫不是?总不能到了大婚当日才把嫁衣送过来。” 孟芊芊笑了笑:“不是有一套备用的吗?” “那不一样!” 李嬷嬷站起身,“我去一趟都督府,问问岑管事!” 四月十四日,闭关了月余的云夕瑶,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二卫之物 今日,林婉儿的嫁衣也做好了,她一大早便带着绿萝去取嫁衣。 陆玲珑也想要烟雨阁的衣裳,于是和林婉儿一起,打算请吴绣娘给自己也做一身。 不曾想,二人连吴绣娘的面都没见着。 陆玲珑气不过:“你这个国公府千金的身份,不怎么好使嘛!果然假的就是假的!我就不信烟雨阁对姚青鸾也敢这般敷衍怠慢!” 林婉儿觉得这个小姑子好没道理。 姚青鸾是皇后,圣旨宣了,婚期也定了,这个小姑子怎么回事?拿她和一国皇后去比,比得过吗? 普天之下,敢抢皇后风头的,只有那位神秘的苗疆千金,未来的都督府主母! 林婉儿也是前不久才知,大都督把帝后的黄道吉日给抢了。 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人家坐在家里就得到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不羡慕呢?恐怕姚青鸾也羡慕呢。 陆玲珑又喋喋不休地埋怨了许久,林婉儿烦死她了,好在嫁衣做得是真好,试穿上身的一霎,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原以为自己这段日子肚子长得快,嫁衣的尺寸会需要更改,不曾想,刚刚好,且腰间做了收拢的盘扣,再长些可解开,花纹也对得上。 陆玲珑也被惊艳了,烟雨阁的衣裳真好看啊! 绿萝趁机替林婉儿找回场子:“吴绣娘不愧是烟雨阁东家的亲传弟子,奴婢就没见过比这更美的嫁衣!” 陆玲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也说不出。 林婉儿也满意得不得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穿着这身嫁衣,惊艳四座的画面了。 “仔细点!东家交代了,不许出任何岔子!” 楼道里传来吴绣娘无比谨慎的声音。 绿萝:“吴绣娘?” 一听是吴绣娘,陆玲珑赶紧去外头堵人。 林婉儿也去了。 一个大丫鬟捧着一身用丝绸盖住的衣裳,缓步从三楼下来,丝绸里微微露出一片衣角,那流光溢彩的织料,宛若流淌的星河一般,自几人眼前浮光掠影而过。 林婉儿顷刻间呆住了。 惊鸿一瞥,令她久久回不过神。 她原本无比满意的一身,在一片小小的衣角面前,竟然黯然失色! 陆玲珑捂嘴惊呼:“天啦……” “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吴绣娘快步下楼。 林婉儿让绿萝叫住她:“吴绣娘,刚刚那个……也是嫁衣吗?哪位绣娘做的呀?” 吴绣娘对二人点了点头:“是我家东家做的。” 林婉儿对绿萝眼神示意,绿萝又道:“我能问问,哪位千金如此有福气,能得你们东家亲手做嫁衣?” 吴绣娘道:“是大都督的未婚妻。” 林婉儿羡慕得说不出话。 同样是嫁人,同样是仓促大婚,可看看人家的待遇,再看看自己的。 仓促不是大婚从简的理由,上不上心才是。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苗疆的千金,背后有整个苗疆,她比不上人家也不奇怪。 再说了,苗疆千金越厉害,孟芊芊将来的下场就越惨。 思及此,林婉儿总算舒坦了。 …… 云夕瑶为了赶制嫁衣,有时连着两个晚上不眠不休,即使睡了,也最多两三个时辰便起了。 如此高强度地赶工了一个多月,嫁衣完成的那一刻,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头睡着了。 吴绣娘代师父把嫁衣送去了风水胡同。 孟芊芊今日去了坊市。 她上次和蔺小茹逛坊市时,发现坊市果真是块儿宝地,不少市面上失传的东西,在这儿竟然都能买到。 她看中了一杆长枪,但铁铺的老板告诉她,那一杆已被人定了,几天后会再来一批新货,她若想要,便早些来,晚了就没了。 她一大早就等在了铁铺门口。 檀儿蹲在地上画王八:“姐姐,天都快黑咯,他咋过还不开门嘛?” 孟芊芊道:“小茹说,这儿的铺子与外头的不一样,大家做生意很随性,有的几日不谢客,有的十天半个月不开。” 檀儿往铁铺紧闭的大门一指:“它要是也十天半过月不开,真滴要等那么久嘛?” 孟芊芊摇头:“不会的,老板说了今日会开。” 檀儿撅嘴儿想了想:“好嘛。” 她继续埋头画。 当她用炭笔把面前的空地全部画满时,铁铺的老板终于到了。 老板看看一地的乌龟王八,再看向檀儿,目瞪口呆道:“全是……你画的?” 檀儿晃了晃手里的炭笔:“逆再不来,额就要画到逆门上去咯!” 老板嘴角一抽。 很快,他认出了孟芊芊,笑了笑,说道:“姑娘,你真来了。” 孟芊芊点头:“你说了今日有货。” 老板收了铜锁,将二人请进铁铺:“是有!昨夜刚到的!我今儿还没开张,你是第一位客人!” 檀儿咻的冒出来,严肃着小脸:“额不是人啊?” 老板被她吓了一跳:“小姑娘……身手了得。” 檀儿双手抱怀,两天望天:“算逆识相!” 老板将二人带去了库房。 地上凌乱得摆着不少兵器,刀、剑、弓、戟、矛……种类不少,全是上等兵器,随便挑出一件拿去外头的铁铺,都能被当作镇店之宝。 在这儿却仿佛破铜烂铁一般随意地扔着。 老板笑道:“睡了一整日,没来得及收拾。” 檀儿抓起一把血迹斑斑的重铁大刀:“咦,血迹像是新滴,是刚杀过人么?” 老板笑了笑:“我们这儿的规矩,货不问来路,财不问去处。” 孟芊芊道:“明白。” 老板笑道:“二位慢慢挑,开张的生意,若诚心想要,价钱好商量。” 孟芊芊如今不缺银子,只要货真价实,她倒没那么在乎价钱。 她试了试檀儿递过来的刀,比绣春刀重不少,不如绣春刀锋利。 “姐姐,接剑!” 檀儿抛给孟芊芊一柄长剑。 老板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这柄剑比重铁大刀更重,小丫头抛得轻松,她接得更轻松,二人都是高手。 孟芊芊摇了摇头。 “也不喜欢呀?”檀儿蹲在地上,继续找。 孟芊芊试完了最后一件兵器,平静地说道:“老板,你这儿真正的好东西,没有拿出来?” 老板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脸上没了先前的嬉笑:“这些兵器都入不了姑娘的眼,看来姑娘见过的宝贝不少,没错,我有更好的货,只不过……” 孟芊芊道:“我有钱。” 老板笑了:“钱可买不到,此乃十二卫之物,须得同等价值的东西交换,我怎知姑娘有没有与我交易的资格?” 孟芊芊亮出寅虎令:“现在,有资格了吗?” 一刻钟后。 二人从铁铺出来。 檀儿古怪地看了看手里的笛子:“这是啥子兵器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婚前夜 “杀人的兵器。” 孟芊芊说。 “杀人?”檀儿看着手里的笛子,“笛子咋杀人?又么得刃,又么得毒,啊!是不是有暗器?” 她说着,开始在笛子的每一个小孔里仔细查看。 “么得暗器呀,百里诛杀令,就换了个破笛子呢!” 孟芊芊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间,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打前方走过。 在坊市,随处可见奇奇怪怪的人,孟芊芊极少去打量别人,然而当这个男人出现时,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她看到了对方手背上的鸽子血刺青。 她眸光一凛。 “额滴诛杀令啊……”檀儿抱着笛子哭得凄凄惨惨,没有一滴眼泪。 “檀儿。” 孟芊芊平静开口。 “啥子?”檀儿一秒结束哭丧。 孟芊芊望着黑衣斗篷男子的背影:“看见那个人了吗?分头去追。” 檀儿将笛子在手心潇洒一转,紧紧握住:“得令!” 檀儿闪身进了铁铺对面的巷子,孟芊芊则拉低了斗笠的帽檐,不动声色地追了上去。 斗篷男子进了一间赌坊。 孟芊芊毫不犹豫地进去。 在坊市,以女子之身进赌坊,也不是太过惊世骇俗的事,大家专注赌局,压根儿没关注进来的是男是女。 孟芊芊却感到了一丝棘手。 赌坊的人太多了,她找不到那个人了。 她听蔺小茹提过,坊市的赌坊只有一个门,她可以确定对方依旧在赌坊里。 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在门口堵他,要么挨个儿去找他。 堵他的话,自己马上就要大婚了,怕是耗不过他。 那就只能找了。 一间昏暗的书房内。 斗篷黑衣男子将一个盒子放在了对面的桌上:“你要的东西。”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冷冷说道:“带东西来就好,麻烦就不用带了。” 斗篷男子的余光朝后瞥了瞥:“我会解决。” “最好是这样。”轮椅上的男子给了他一袋金子。 他拿上金子转身出了书房。 轮椅上的男子打开桌上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孟芊芊在外观察了许久,确定那人没有易容藏在大堂的赌徒之中。 孟芊芊尝试往楼上走,却在楼道前被两个伙计拦住。 “我找我爹。” 她面不改色地说。 二人没动。 看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楼的,短暂犹豫过后,孟芊芊回到了一张赌桌前。 两个伙计倒也没盯着她,大概,只要她不闹事,任她是找爹还是赌钱,都不干他俩的事。 很快,黑色斗篷男子从楼上下来了。 孟芊芊面向赌桌,余光留意着他,等他出了赌坊后,也快步追了上去。 当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时,一道可怕的剑气凌空朝她斩来。 孟芊芊侧身一避,剑气在地上斩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黑色斗篷男子又朝她斩出了第二剑,这一剑比她想象的更为凌厉霸道。 好在这段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她一脚蹬上墙壁,腾跃而起,避过一剑的同时将手中的银针射了出去。 一共三枚银针,两枚被对方用剑挡开,另一针被他双指夹住。 他眉头一皱:“鬼门十三针?你是什么人?” 孟芊芊再次亮出三枚银针:“要你命的人。” “狂妄!” 黑色斗篷男子抡剑劈出一记杀招。 但令孟芊芊没料到的是,他的招式在即将逼上自己的一霎,陡然回转,朝着后方的檀儿刺了过去。 孟芊芊脸色一变:“檀儿——” 檀儿即将被刺穿的一霎,一柄大斧狠狠斩断了对方的长剑! 孟芊芊望着及时出现的雷木匠,神色一动:“雷伯伯?” 檀儿:“大斧头?” 雷木匠挡在檀儿身前,目光如炬地瞪着黑色斗篷男子。 黑色斗篷男子眯了眯眼,施展轻功离开了。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走上前道:“雷伯伯,多谢及时出手。” 檀儿双拳托腮,两眼崇拜:“大斧头,逆好厉害哟!” 雷木匠没理会二人的道谢与吹捧,而是问道:“你们怎与和与他有过节?” 孟芊芊惊讶:“雷伯伯,你认识那个人?” 雷木匠道:“他是坊市的杀手,具体什么来历我不清楚,只是突然某一日,坊市就有了这么一个人。” “原来如此。”孟芊芊点了点头,“他长得像我的一个仇人,我跟踪他,被他发现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以后最好别再来坊市,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救你们的。” 雷木匠说完就走了。 檀儿问道:“姐姐,那过人就是你要找滴仇人呀?” 孟芊芊想了想:“十有八九。” 若说一开始只是怀疑,在他认出鬼门十三针,并发出如此震惊的表情之后,她便彻底确定了。 “还不走?等他回来杀你们吗?” 雷木匠沉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檀儿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地的过去:“大斧头,逆是在等额和姐姐呀?” 孟芊芊望着夕阳下的一大一小,一静一动,一人执斧,一人弄笛。 这画面,竟有些温馨。 雷木匠将二人安全送出坊市后,又折了回去。 看样子雷伯伯在坊市有未完成的事。 此番来坊市,收获颇丰,不仅买回了十二卫之物,还阴差阳错与仇人打了照面,更是知道了对方是坊市的杀手。 日后想寻他,就容易多了。 二人深夜才到家,可把李嬷嬷等坏了。 李嬷嬷赶紧把孟芊芊拉进屋:“怎么去了那么久?奴婢差点儿差人去蔺家找小姐!” 孟芊芊心虚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说道:“蔺小姐一定要留我吃饭,我盛情难却,嬷嬷不是一直说,希望我多交朋友,多与她们相处吗?” 李嬷嬷被自己的话堵了嘴。 孟芊芊见好就收:“嬷嬷,最近你辛苦了,赶紧去歇息。” 提到这个,李嬷嬷倒是记起了正事,她把嫁妆单子递给孟芊芊:“小姐,嫁妆我都按京城的习俗置办了,一共一百六十担,比当初入京时还多了四十担,具体的都写在上头了,三爷与孟管事也看过了,小姐也再看看,可有需增减或置换的。” 孟芊芊笑了笑:“既然你们都看过了,我就不用看了。” 左不过是把她全部家当带回去。 小姐当初与陆家分家时,所有账亲自过目,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都督府,反而当起了甩手掌柜? 真不知陆沅给自家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小姐恨嫁恨得她这个嬷嬷都快看不下去了。 该死的陆沅! 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一百六十担嫁妆,一座宅院可放不下,枫婆婆与姬篱的院子也放满了,为了喜庆,半夏与檀儿给二人的家里也挂上了红灯笼。 自然,姬篱对此是一无所知的。 新婚前夜,杜娘子给了孟芊芊一本用黑布包着的册子。 “这是什么?” 孟芊芊问。 杜娘子忍住尴尬,讪讪地说道:“小姐看了就知道了,洞房花烛夜……用得着的。” 孟芊芊哦了一声,打开包袱,翻看册子。 杜娘子捂住眼,伸出一只手:“倒倒倒、倒也不用这么急!” 孟芊芊认真地翻了翻:“春风图啊,姿势好少。” 杜娘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 杜娘子刚接到送春风图的任务时,内心是震惊的,她知道小姐嫁进陆家时才十二岁,说是嫁入,其实是当童养媳。 大婚当晚就算陆凌霄没出征,二人也不会圆房,既然不会圆房,也就就没人去给小姐看这个。 但后来陆凌霄不是回来了么?小姐也长大了,杜娘子寻思着,怎么着李嬷嬷也该着手准备圆房的事儿了。 是,最后是没成,二人闹掰了,可提前的准备总是有的。 可李嬷嬷说忘了,让陆凌霄那个混账东西给气忘了。 杜娘子临危受命,做好了小姐娇滴滴,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一头扎进被子里的准备。 结果……小姐说什么? 什么什么好少? 杜娘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小姐……看过?” 孟芊芊点头:“嗯,《逍遥七十九式》,《春风十三图》,《御女十八术》。” 杜娘子一个踉跄! “我也想看。” “嗯?”她的嘀咕声太小,孟芊芊没听清。 杜娘子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是说,在哪儿看的?”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哦,都督府。” 李嬷嬷的屋里,她与万嬷嬷、胡嬷嬷正一脸焦急地等待着。 万嬷嬷不时探头出去望两眼:“咋去了那么久?” 胡嬷嬷道:“小姐未经人事,平日里又只爱舞刀弄枪,定是不懂这个,杜娘子得给她多说说。” “啊。” 万嬷嬷重重点头,觉得胡嬷嬷说的很有道理。 又过了会儿,杜娘子终于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李嬷嬷这边。 三人紧张地看向她,又看看她拽在手里的册子。 万嬷嬷问道:“看完了?小姐懂了?” 杜娘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万嬷嬷一脸懵:“啥意思啊?” 杜娘子喃喃道:“小姐没看完,小姐懂。” 李嬷嬷脸色一沉:“休得胡言!小姐怎会懂这些?” 杜娘子满眼悲(羡)愤(慕)地说道:“小姐早在都督府看过了。” 七十九式,谁懂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式。 半刻钟后,房中传来了李嬷嬷发指眦裂的咆哮。 “陆沅你这个畜生!放开我!都放开我!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也得去打死他!” 万嬷嬷死死抱住李嬷嬷:“打死姑爷,小姐又要守寡了!” 胡嬷嬷也拦得满头大汗:“是啊,是啊,不能让小姐死两次丈夫啊!这么好的男人,大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李嬷嬷见她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说!你们是不是收陆沅银子了?” “没有啊!” 二人异口同声。 李嬷嬷不信:“你们发誓!” 二人举起手指:“我们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收大都督的银子!” 明明收的是金子。 …… 城外三十里的竹林,姬篱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儿没变啊,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作为十二人中的第一帅卫,姬篱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能耍帅,偏偏巳蛇有一双深邃的蓝眸,自带风情,不耍帅也拉风得不行。 巳蛇深谙姬篱的德行,懒得与他斗嘴,冷声说道:“既然碰上了,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姬篱眉梢一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哦?巧了,我也有个消息想告诉你。” 巳蛇道:“一起说。” 姬篱:“好。” “寅虎死了。” “辰龙失踪了。”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错愕地看向彼此。 巳蛇皱眉:“寅虎死了?” 姬篱打开折扇,上面画的是自己英俊潇洒的肖像:“早人尽皆知了,你居然没听说。” 巳蛇沉吟道:“我从西域过来,一路上未曾仔细打听。” 姬篱摇了摇扇子:“哦,他在北边儿的玉门关死的,你在西域的话,倒确实可能没听说。辰龙是怎么回事?” 巳蛇道:“不清楚,去年十月我收到他写给我的信,说他正月若他没去西域与我会合,多半是凶多吉少。” 姬篱挑眉道:“又少一个。” 巳蛇道:“那倒没有。” “嗯?”姬篱古怪地朝巳蛇看来。 巳蛇回忆道:“他在信上说,早已将辰龙令交给了自己传人。” 姬篱脸色一沉,啪的合上折扇:“他也有了传人?一个两个全背着老子收徒弟!姓蓝的,你不会也收了?” 巳蛇道:“没有。你方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姬篱眼底笑意重聚:“就是你的死对头寅虎咯,他也留了个小寅虎,此时人就在京城!怎么样?要不要去打一架?” 巳蛇站起身道:“我得先找到辰龙令的传人。” 姬篱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循循善诱地说道:“喂,你不要那么理智嘛!报仇更重要啊!念在多年老朋友的份儿上,你先去修理小寅虎,我替你找小辰龙啊!” 巳蛇折了回来:“差点儿忘了,你是神棍,会卜卦,你给算算,辰龙令在哪儿?” 姬篱黑了脸:“姓蓝的,说了多少次,本帅卫不是神棍!” 巳蛇:“那你到底会不会算卦?” 姬篱:“……会。” 姬篱先用铜钱起了卦,又拿出风水罗盘,当最后的卦象出来时,他倒抽一口凉气! “辰龙令,居然是在……” --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 天不亮,孟芊芊便被李嬷嬷叫醒了。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过了今日,她在京城就有新的身份了。 孟伯带着人从半夜开始忙活,先是将嫁妆最后清点一遍,再是把胡同里铺上一地红毡,死气沉沉的胡同焕然一新,路过的百姓全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这不是那条满是凶宅的胡同吗?居然办起了喜事? 檀儿今日没睡早床,早早地和半夏来了孟芊芊房中。 虽是二嫁,可当年是去陆家时还小,又千里跋涉,这些流程全省了,因此孟芊芊也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当个新娘子。 先是沐浴,单是泡澡的花瓣就用了十几斤,熏得孟芊芊直打喷嚏。 “阿嚏!阿嚏!” 李嬷嬷还想让半夏接着放,被孟芊芊抓住了篮子:“够了够了,够香了!再香下去,得晕了。” 沐浴过后,孟芊芊穿上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换上柔软轻透的大红色丝绸里衣,身姿曼妙似水,肌肤凝脂如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都督,怪猴急的 当孟芊芊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一屋子人全看呆了。 她们知道自家小姐漂亮,但总是会在下一次被她深深惊艳。 万嬷嬷:“额滴个娘呃,我要是姑爷……” “咳咳!” 杜娘子重重咳嗽了一嗓子。 “走了走了,干活儿去了!”胡嬷嬷赶紧把万嬷嬷拽了出去,以免这婆子又讲出什么虎狼之言。 十全妇人与妆娘早早地到了,十全妇人先不提,妆娘可是在皇宫给娘娘们伺候过妆容的,她见到的美人不知凡几,但底子好成孟芊芊这样的,凤毛麟角啊。 尤其孟芊芊身上有一股十分独特的气质,眼神很专注平静。 李嬷嬷对十全妇人与妆娘道:“今日要有劳二位了。” 她们都是岑管事请来,帮孟芊芊出阁的。 “新娘子坐下。” 十全妇人从铜镜里看着孟芊芊和蔼地说。 孟芊芊在梳妆台前坐下。 十全妇人拿了一把崭新的如意梳子,托起孟芊芊及腰的长发,一边梳,一边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李嬷嬷在身后默默地红了眼眶。 檀儿小声问道:“李嬷嬷,你哭啥子?” 李嬷嬷喉头胀痛,一时说不出话。 半夏替她答道:“在我们幽州,女儿家出嫁,是亲娘给梳头发的,小姐当年去陆家就没人梳头,如今……” 她不是说十全妇人不好,只是各地习俗不同,在李嬷嬷心里,小姐已经嫁得很孤单了,娘家人不能到场,也没个添妆。 “李嬷嬷大概是心疼小姐。” 半夏年纪轻,感触没那么深,但她也觉得小姐嫁得有些孤单。 檀儿撅嘴儿想了想:“那,额去把她抓来,给姐姐梳头?” 半夏:“……” 郁氏在京城的事,李嬷嬷与半夏也知道了,她们谁也没劝小姐去找她,大婚的事也没通知她。 在她们看来,小姐和她已经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十全妇人为孟芊芊梳完头后,孟芊芊起身去换嫁衣。 那日吴绣娘在家等了许久,仍不见孟芊芊归来,李嬷嬷不好意思一直一直留人家,就听从了吴绣娘的建议,拿了一套孟芊芊的衣裳出来比对尺寸。 吴绣娘和李嬷嬷保证,嫁衣是合身的。 李嬷嬷寻思着回来了等小姐试试,可这两天忙昏了头,她竟把如此重要的事儿给忘完了。 李嬷嬷紧张得冷汗直冒。 檀儿歪头:“李嬷嬷,你咋啦?” 李嬷嬷一拳头捶在自己手心:“忘叫小姐试嫁衣了,万一不合身……” “咝——” 屏风后传来妆娘与半夏倒抽凉气的声音。 李嬷嬷心头一紧,赶忙朝屏风后走去。 紧接着,她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嬷嬷,我穿着还合身吗?” 李嬷嬷怔怔地看着孟芊芊:“合身,太合身了……” 檀儿瞪大了眸子:“姐姐,逆好美呀!” 接下来,是妆娘为孟芊芊绞面、上妆。 孟芊芊底子好,一张脸毫无瑕疵,只需略施粉黛,浓妆艳抹反倒会掩了她的天姿国色。 眉也不用怎么描,天生的眉如山黛。 妆娘给孟芊芊上了颜色浅淡的胭脂,就已经够粉若桃腮了。 到了唇妆时,妆娘却挑了最为正红的唇纸。 孟芊芊轻轻含住,用力抿了抿,清丽的妆容,忽然就迎来一抹极为动人的明艳。 这已是妆娘画过的最美的新娘子了,但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少了点儿什么。 檀儿道:“姐姐,逆好像天上滴神仙哟!” 妆娘如醍醐灌顶,立即蘸了一点正红的唇脂,点在了孟芊芊的眉心。 都督府。 宝姝也起了个大早,难得小家伙今天没有起床气,配合得不行。 她爱臭美,岑管事给她也请了个妆娘。 她换上美美的衣裳,坐在自己专属的小小梳妆台前,先伸出左脸,让妆娘绞面,又伸出右脸,示意这边也绞绞。 妆娘哪儿敢真绞?拿了线在她脸上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番。 宝猪猪很满意,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示意妆娘给自己盘好看的发髻。 随后她打开自己金灿灿的妆奁盒子,小手霸气一挥。 珠钗和发带超多,随便用,管够! 发饰是管够没错,但…… 妆娘望着宝姝小姐那一头稀疏的小胎毛,沉默了。 今日的都督府热闹非凡,岑管事从各大酒楼请来帮忙的厨子半个月前就到了,菜品试了一次又一次,郁子川和上官凌试菜快试吐了,这辈子都不想吃席了。 岑管事忙活了一早上,寻思着该去叫大都督起床了,喜服得尽早换上。 “大都督,喜服……”他笑着推开房门,“啊,已经换上了,怪猴急的。” 陆沅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什么?” 岑管事清了清嗓子,讪讪道:“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出发去迎亲,我怕新娘子那边等急了。”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冷哼道:“她就这么急着嫁给本督?” 岑管事干笑:“可不得急吗?恐怕激动得一宿没睡呢。” 陆沅冷冷地说道:“本督睡了。” 岑管事嘴角抽了抽:“自然,大都督心如止水,定是能安稳入眠的,是新娘子一宿没睡。” 陆沅冷冷一哼:“哼。” 岑管事望着天边泛起的一小抹鱼肚白,昧着良心说道:“大都督,天都大亮了,赶紧去迎亲,再不去,就该误了吉时了。” 陆沅淡道:“上官凌呢?” 上官凌被岑管事残忍叫醒。 岑管事:“去迎亲了。” 上官凌虎躯一震:“不是中午吗?天都还没亮啊!” 远一点他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都督府和风水胡同,全在朱雀大街上啊! 上官凌的懒觉最终以失败告吹,不是岑管事催得紧,而是张飞虎和军营的弟兄们来了。 张飞虎提着铜锣,大摇大摆地走进陆沅的院子:“哈哈哈哈!大都督!弟兄们到齐了,家伙事儿也备齐了!咱们上哪儿去迎嫂子啊?” 陆沅看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眉梢一挑:“跟我来就是了。” 张飞虎一棒槌敲上铜锣:“好嘞!弟兄们,出发接嫂子去咯!” 第一百四十章 孟小九,本督来娶你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炸街。 临行前,清霜把宝姝抱了过来。 张飞虎差点儿被小家伙闪瞎了眼睛。 宝猪猪胎毛太稀疏了,神仙来了也盘不了发髻,妆娘于是找来刺绣的金线,给她扎了好多个金光闪闪的小揪揪。 就这些小揪揪,简直难为死妆娘了。 张飞虎赶紧揉了揉自己眼睛,以免真被闪瞎了,旋即他又觉得小家伙有点儿不对劲,似睡非睡,一脸陶醉,活像喝高了似的。 “她咋啦?” 张飞虎纳闷地问。 清霜道:“被自己美晕了。” 张飞虎:“……” 宝姝有自己的马车,也是金碧辉煌的,此外,按她的喜好扎满了又大又贵的花花,有百金一朵的牡丹,有品种稀少的金茶,有一年只开七日的睡火莲,甚至还有号称花中之王、有钱也买不到的鬼兰。 不少花都不是这个季节的,也不知都督府的花匠使了什么法子,让它们全在这一日绚烂地绽放了。 “没想到啊,老夫竟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珍贵的品种。睡火莲,鬼兰,老夫这辈子值了。” 说话的是街边商铺二楼的一位白胡子老爷爷。 他的夫人连连点头:“是啊,死也值了。” “你不是不爱花么?” 他古怪地朝自己夫人看来,就见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迎亲队伍……里的新郎官。 新郎官意气风发,骑着高头骏马,俊美得不像话。 “夫人!” “看看怎么啦?你能看花,老娘不能看美人啊?” 张飞虎一行人是卯足了劲儿敲锣打鼓,百姓们被吵醒,一个个骂骂咧咧,想出来瞧瞧哪个蛇精病一大早的把全城人吵醒。 然而在看见新郎官的一霎,所有人说不出话了。 他们不由地想到了上月的状元游街,进士们也是这般跨马而过,当时半个京城都被状元郎与探花郎深深惊艳。 可今时今日,他们才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状元游街,一时竟分不清坐在马上的是状元郎,还是新郎。 他们无端生出一股错觉,就好像这是本该属于他的荣光,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一行人天亮出发,一路上敲敲打打,绕了半个京城,正午了。 上官凌也是服了:“难怪起那么早。” 真要现在才出发的话,天黑了还没到新娘子家呢! 张飞虎倒是很兴奋,手里的铜锣就没停过,可敲着敲着,开始不对劲起来。 前面似乎是风水胡同,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张飞虎望向马背上的新郎官:“大都督,往前是小九家。” 陆沅道:“本督知道。” 张飞虎沉思片刻:“大都督……是要去接小九?” 陆沅:“嗯。” 上官凌:好家伙,终于反应过来了。 张飞虎恍然大悟:“对呀!这么重要的日子,少了她怎么行?喊她一块儿去接嫂子!” 上官凌嘴角猛抽,张飞虎啊张飞虎,你的脑子全用来仗了么? 张飞虎乐呵呵地跑上前去,到了胡同口,却发现这儿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问了个小伙子:“小兄弟,你们在干嘛?” 风水胡同是凶街,平日里百姓们路过都避得远远儿的,更别提堵在门口一直不走了。 小伙子道:“里头有人成亲,大家伙儿看热闹呢。” 张飞虎惊讶:“这么巧!” 他提着铜锣从拥挤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地上铺满红毡,廊下挂着红灯笼,满目喜红。 满是凶宅的风水胡同忽然就有了一种从阴间大道返回阳间的感觉。 “小九!俺老张来啦!” 张飞虎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孟芊芊的家门前,他瞅了眼大门上贴着的囍字,皱了皱眉,“走错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不对,没走错啊!” 他折了回来,看看大门,又看看对面,“这就是小九家!啥、啥情况啊?” 话音刚落,檀儿拉开院门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张飞虎,见到他手中的铜锣,问道:“逆是来迎亲滴?” 迎亲?难道—— 张飞虎瞪大了眸子:“新娘子住这儿?” 檀儿道:“不住这儿,住哪儿?逆还没回答额,逆是不是都督府派来迎亲滴?” 张飞虎愣愣道:“是啊!” 檀儿双手抱怀:“要娶额姐姐,可么这么简单!” 张飞虎一愣:“你姐姐?你哪个姐姐?” 檀儿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严肃地说道:“额在京城,就一过姐姐!” “孟小九?”张飞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他虎躯一震,“大都督要娶的人是孟小九?” 檀儿再次双手抱怀:“是啊。” 张飞虎做着最后的挣扎:“军营的那个孟小九?寅虎孟小九?” 檀儿道:“难道京城还有第二过孟小九?” 张飞虎如遭晴天霹雳,手中的棒槌与铜锣哐啷掉在了地上。 他一路上敲锣打鼓来迎的嫂子……居然是他的生死弟兄…… 这不是真的…… 不! 他不接受! 大都督! 我拿你当弟兄,你却拱了咱家小白菜!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老天爷啊!来道雷劈了我……呃啊——” 嘭! 他被檀儿一拳打飞了。 檀儿吹了吹自己的小拳拳:“天雷么有,拳头管够。” 她说完,又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聂寒山等人,“要娶额姐姐,先过额这关,逆们哪过先上?” 聂寒山挺身而出:“小丫头,我来会会你!” 两拳。 聂寒山挂在了对面的树杈上,与张飞虎面对面。 难兄难弟大眼瞪小眼。 赵青云上。 “三拳。” 檀儿又一次吹了吹自己的小拳拳。 他们打仗是好手,可一对一近身搏斗,不是檀儿的对手,再者他们也有点儿轻敌。 倒是韩辞与檀儿过了许多招,但也依旧败了。 最后,是上官凌提溜住了檀儿。 檀儿的手脚一阵扑腾,炸毛地说道:“耍刀滴!逆放开额!” 郁子川进了院子。 清霜一个闪身,落在了他的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郁子川:“你哪边儿的?” 清霜道:“今日,是孟姑娘这边的。” 郁子川果断叛变:“那我也是。” 他走到了清霜身边,与清霜一起堵住了进门的上官凌。 檀儿得了自由,背着手对门口的陆沅道:“大都督,额这一关,可不好过哟!” 陆沅比了个手势。 一个锦衣卫奉上一串比宝姝还长的糖葫芦。 檀儿当即两眼放绿光:“好大滴糖葫芦哟!” 陆大都督轻松过关。 前院,郁子川为报擦弓之仇,想去阻拦陆沅,被上官凌一对二缠住了。 可院子是进了,堂屋的门是关着的。 杜娘子、万嬷嬷、胡嬷嬷三座大山守江山! 杜娘子道:“我们可没小丫头那么好哄!我们是有骨气的!绝对不会被你收买!你是大都督也不行!” “姑爷请进!姑爷仔细门槛!姑爷慢走!” 杜娘子抱着金元宝,与同样抱着金元宝的万嬷嬷、胡嬷嬷点头哈腰地为陆沅放了行。 穿过堂屋,来到二进院。 这一次拦住他的人是郁礼。 国子监今日不放旬假,他是请假过来的。 郁礼是真正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宅子里唯一绝对不可能被收买的人。 他准备了一百零八道考题,要过此关,必须答题! 不料,他还没把考卷亮出来,就被三叔与七叔公一左一右架走了。 “三叔!七叔公!你们——” 他奋笔疾书了一宿的考题呀—— 陆沅来到了台阶前,望着房门紧闭的闺房,缓缓说道:“孟小九,本督来娶你了。” 房门被打开,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在半夏的搀扶下莲步轻移地走了出来。 一身霞光,宛若万千琉璃的光泽在静谧流淌,身后锣鼓喧天,这一方天地却忽然在他耳旁静了。 “新郎,该牵新娘子上花轿了。” 一边的喜婆小声提醒。 陆沅的眸光微微一动,朝孟芊芊伸出修长如玉的手。 孟芊芊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胡同里,花轿早已准备妥当。 按习俗,头嫁才可坐八抬大轿,再嫁时只能坐普通的轿子,至多是扎几朵大红花以作添头。 孟芊芊一门心思假成亲,压根儿没去想花轿的事,李嬷嬷也不敢乱了规矩。 是以,当她看到都督府抬过来的八抬大轿时,一整个愣住了。 喜婆笑着唱道:“新娘子上轿——” 孟芊芊在盖头下低声道:“大都督。” 陆沅淡道:“做什么?” 孟芊芊道:“我要上轿了。” 陆沅哼道:“知道。” 孟芊芊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您,松开我的手,我才能上轿。” 陆沅:“……” 陆沅高冷地松了手,孟芊芊坐上八抬大轿。 她戴着盖头,除了自己脚下,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轿夫也不知是谁。 可当轿子抬起来的一霎,她明显感觉到了异样。 她挑开了花轿的帘子。 跟着花轿的喜婆问道:“新娘子,可是有事?” 孟芊芊欲言又止。 张飞虎正色道:“坐回去!” 孟芊芊心头一震:“张将军……” 张飞虎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记住了,你孟小九是边关的功臣抬进都督府的,日后京城谁敢欺负你,便是与全边关的将士为敌!” 八位将士用自己的肩膀,用满身的功勋,稳稳地抬着轿子朝朱雀大街走去。 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张飞虎朗声道:“虎贲营张飞虎,送孟小九出嫁!” 聂寒山大声道:“骁骑营聂寒山,送孟小九出嫁!” “斥候营赵青云,送孟小九出嫁!” “金吾卫韩辞,送孟小九出嫁!” …… 来时绕了半座城,是看陆沅的面子,回去又绕了另外半座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要让全京城人看清楚,他们的孟小九风风光光出嫁了。 宝猪猪起得太早,上马车后不多时便睡着了,一直睡到都督府也没醒,错过了有史以来最为轰动的迎亲。 下午,宾客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主要是大都督大婚,没人敢迟到啊。 陆家这边来,老太君、老夫人、陆行舟、陆母与陆二爷夫妇、陆玲珑都来了,陆凌霄与林婉儿也来了。 陆凌霄原本不想来,可林婉儿非得让他来。 上回都督府设周岁宴,林婉儿无名无分,与他来都督府的事传开后受尽嘲讽。 这一次,她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与他秀一波恩爱,把当时的场子找回来。 更重要的是,如今自己成了正室,而当初以正室身份欺压她的孟芊芊反而沦为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她要让陆凌霄亲眼看见孟芊芊被人人喊打的样子。 她不停地朝外张望。 吉时快到了,新娘子还没接到吗? 关于这位苗疆千金,大都督瞒得密不透风,京城人连她的名字都未查到,倒是有人瞧见大都督豪掷千金,为她在京城买了一座大宅子,用来装大都督的聘礼。 这番待遇,真是羡煞旁人。 林婉儿安慰自己,陆凌霄也很爱她,只是没大都督那么有钱而已,有的话,他也会给自己花的。 另一边,安远侯府的人也到了,来的是安远侯、郁氏与谢彦兄妹。 刚收到大都督的婚帖时,安远侯是很激动的,他在西城就听说过这位大都督,扶天子上位的功臣,如今更是垂帘听政、执掌朝廷,能收到他的婚帖,当真是荣幸之至。 只不过,当安远侯抵达都督府后,意识到可能不是大都督想拉拢自己,而是都督府单纯地给所有人发了婚帖。 他们的席位不算靠前,只排在主殿的末端。 安远侯望着首位空着的主桌,心想着也不知谁才有资格坐上去。 想到什么,他问郁氏:“对了,礼儿没来?” 郁氏讪笑着说道:“他,国子监今日不放假,他是想请假的,我让他专心念书,给祭酒留个好印象。” 真相根本不是这样,这是难得的结交权贵的机会,安远侯有心将郁礼带在身边,她于是亲自去国子监找了郁礼,可郁礼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这可是都督府的宴会,郁礼那孩子到底明不明白他拒绝了怎样的荣华富贵? 由郁礼,郁氏又想到了孟芊芊。 若不是那丫头不识好歹,今日她也会叫她来,让她带上自己夫君出来见见世面。 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嗓子:“新娘子到了!” 众人纷纷朝殿外望去。 此处距离门口有些远,等不及的宾客们直接去了大门口,想要先一睹为快。 陆玲珑与林婉儿也去了。 花轿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当看到抬轿之人的一霎,全场震惊了。 就连被拽去看热闹的韩大将军都险些一个踉跄摔了。 搞什么? 他侄子……去给大都督的女人当轿夫了? 陆玲珑死死地盯着新郎:“原来大都督……这么俊啊……” 一旁的一位千金打趣道:“你想嫁呀?” 陆玲珑果断摇头:“我才不要!” 再俊也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她怕死。 喜婆与半夏各自从两边将轿帘拨开,身着大红嫁衣的孟芊芊走了下来。 众人呼吸一滞。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嫁衣? 其实嫁衣是有定式的,无外乎凤冠霞帔,款式上大差不差,但云夕瑶给孟芊芊做的嫁衣,更像是一件神女的霓裳羽衣,喜庆的红色为底,绣上浴火重生的金色凤凰,腰肢纤细,长袖宽云。 众人只觉看到了一只涅盘重生的凤凰,朝他们徐徐走来。 她每一走,仿佛脚底自有莲花盛开。 晚风轻吹,她的衣角缥缈,如仙宫的霞云。 林婉儿知道这件嫁衣会很惊眼,但也没想到能惊艳到如此地步。 自己的嫁衣与它相比……不,根本就没法儿去比。 “新娘子,跨火盆!” 喜婆笑着说。 孟芊芊轻轻跨过火盆。 檀儿跟在她身后,蹦了过去。 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看热闹的宾客。 林婉儿突然从嫁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望向出现在新娘子身边的檀儿与半夏。 陆玲珑也认出来了:“那两个人不是檀儿与半夏吗?她们跟着新娘子做什么?” 林婉儿的心底涌上了一个念头,很快,她捏紧了手指摇头:不,不可能! 新娘子明明是苗疆的千金,这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侍卫,一定是大都督派她保护新娘子,一定是这样! 大殿里,又有人吆喝了一嗓子:“要拜堂了要拜堂了!” 这下,再也没人坐得住,全涌去正殿看一对新人拜堂。 喜婆站在喜堂里,笑着说道:“请长辈入座!” “大都督的爹娘来了么?” “没听说啊。” 在一阵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孟天澜神采飞扬地坐在了长辈的席位上。 郁氏的脸色狠狠一变,怎么是他? “这谁呀?” 一名宾客问。 另一名刚打听到消息的宾客说道:“听说是新娘子的三叔,新娘子爹娘不在了,由他来做高堂。” 以叔代父不奇怪,可哪儿拜新娘子家的高堂的?又不是入赘。 没喝二斤烧刀子想不出这主意,可谁让全天下最不按规矩办事的就是陆沅呢? 陆沅与孟芊芊各抓着红绸的一端,缓步走到喜堂正中央。 孟天澜笑得合不拢嘴儿,若不是耳朵挡着,嘴角几乎要咧到后脑勺去。 陆沅对着他行了一礼:“有请三叔,为我与芊芊证婚。” 孟天澜压压手道:“好说好说!赶紧拜堂!” 听到这里,郁氏彻底呆住了! 芊芊……是那个丫头吗? 孟家再没第二个芊芊了! 安远侯感慨道:“是新娘子的三叔,能做大都督的高堂,真是让人羡慕啊。” 郁氏捏紧了帕子,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明明早就嫁人的孟芊芊,为何又成为了都督府的新娘子。 她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她没与那丫头一拍两散,如今做上高堂的人应该是自己! 第一百四十一章 礼成 “一拜天地——” 陆沅与孟芊芊对着门外,徐徐一拜。 “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转过身,面向坐在椅子上的孟三叔恭敬地拜了拜。 在家总被老爷子嫌弃的孟天澜,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等回了幽州必须和老爷子狠吹一波,二哥面前也得吹一吹。 “夫妻对拜——” 二人缓缓转身朝向彼此,深深拜下。 但许是隔得太近了,二人的脑袋撞到了一起,惹得宾客们一阵调笑。 拜堂碰头的好笑程度,约莫等于大庭广众之下,俩人莫名地亲在了一起。 尤其二人着急起身,又碰了下头,宾客们全笑翻了。 城府深沉的大都督,居然也有慌得像个毛小子的时候,属实叫宾客们大开眼界。 喜婆眼泪都笑出来了:“礼成!” 看到大奸臣出了洋相的百官们很高兴,虽然出了洋相但娶到了媳妇儿的大奸臣一身喜气,只有郁氏与林婉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尤其郁氏,这件事对于她的冲击太大了。 大都督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的女儿,而她这个亲娘对此一无所知,那本该是她的位置,高堂是她,被大都督敬为长辈的是她,坐上主桌的也是她!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看见郁礼也坐上主桌后冲到了顶点。 “郁礼……郁礼!” 她疯魔了似的,不管不顾地朝主桌走了过去。 有几位千金小姐被她的表情吓到了,窃窃私语起来。 “那不是安远侯夫人吗?出什么事了?她的样子好吓人啊。” “不知道,我在邢夫人的宴会上见过她,她那日不是这般的,很温和的样子。” 岑管事笑着拦住了横冲直撞的郁氏:“谢夫人,安远侯府的席位在那边。” 岑管事知道郁氏是谁,只不过大都督吩咐了,郁氏与孟小九早形同陌路了,不必给她优待,当个普通宾客招待即可。 “我……我……” 郁氏此时此刻血气翻涌,险些脑门儿一热脱口而出我是你们大都督的岳母。 话到唇边,她忍住了。 她望了望主桌:“我找郁礼,我是他的亲姑姑。” 岑管事笑了笑,并未把她请上主桌,而是叫了个丫鬟去告知郁礼。 郁礼正与孟天澜聊着天,听到丫鬟的禀报,二人齐齐朝郁氏看了过来。 孟天澜的眼神蕴含了太多冷意,叫郁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郁礼行至她面前:“姑姑,出去说。” 二人去了附近的一座小花园,这里很清净,不会有客人误入。 郁氏说道:“你好像对都督府很熟悉。” 郁礼道:“之前陪三叔来过一次。” “表少爷!” 两个路过的小丫鬟冲郁礼福身行礼,态度恭谨。 小丫鬟也对郁氏行了一礼,是按迎宾的礼数叫了声夫人。 郁氏心里五味杂陈。 小丫鬟走远后,郁氏不信地问道:“只来过一次?” 郁礼确实只来过一次,岑管事带他逛了都督府,除了刑房和大牢没去。 他明白姑姑在震惊什么,他去过侯府三回,可姑姑总担心他冲撞了老夫人他们,只让他待在她和侯爷的院子。 他连侯府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下人们也大多不认识他。 他无意与郁氏辩论,开门见山道:“姑姑,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 郁氏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被点炸了,她兴师问罪地说道:“你表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早嫁人了吗?为何又成了都督府的新娘子?她的情况,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郁礼一针见血地说道:“姑姑你问过吗?” 郁氏一怔。 郁礼道:“表妹嫁进京城的那一年,家里给你去了信,让你好歹照拂表妹一二,不求你认回她,偶尔去见见她。” 郁氏委屈道:“侯爷外放,我随侯爷去西城了,我能怎么办?难道我为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吗?” 郁礼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姑姑嘴里说出来的:“她丈夫死了,孟家派人去接她,郁家也派人去接她,她都拒绝了,她守了足足五年活寡!我都不敢想支撑表妹留在京城的信念是什么?是不是在想,只要留在京城,就可以见上娘亲一面?” 郁氏狠狠一惊:“她丈夫死了?她是二嫁?!二嫁怎么可能嫁给大都督为妻?” 还受到如此礼遇! 那可是大都督啊,天子也得叫一声尚父的权臣,竟为一个二嫁的女人如此折腰? 郁礼的眼底满是失望:“姑姑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个?” 他一句话也不想和姑姑说了。 郁氏望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郁礼,冷冷地说道:“郁礼你给我站住!我叫你站住!我是你亲姑姑!姑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我让你站住!” 不论郁氏如何命令他,郁礼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席上,郁礼的情绪有些低落。 大喜日子,遇上这等事,任谁也不会开心的。 孟天澜拍拍他肩膀:“别难过了。” 郁礼低头:“我是替表妹难过。” 孟天澜瞪了他一眼:“你替她难过啥?你们这一辈儿里,属她最争气,也最有造化!你还是难过你自己,进了国子监,三年后不出人头地,看你家老爷子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三叔。” 郁礼在孟天澜面前是很孝顺恭谨的,应该说在大多数长辈面前皆是如此,若不是姑姑实在叫人寒心…… 他不想在表妹大喜的日子想不开心的事了,问孟天澜道:“对了三叔,表妹在哪儿,我去找她。” 孟天澜赶紧把他拽回了椅子上:“你个没眼力劲儿的,人家俩口子去婚房了,你找啥找?” 婚房。 孟芊芊静静地坐在婚床上。 陆沅一脸高冷地坐在她身旁。 檀儿去找宝猪猪了,半夏与李嬷嬷守在外头。 她俩也不知婚房里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大都督在里头待了这么久,不用出去宴客的么? 孟芊芊顶着盖头,垂眸把玩着嫁衣上的珍珠流苏。 云娘子做的嫁衣真好看,珍珠又大又圆,只是她已经数了十几遍了,大都督怎么还不给她揭盖头? 他难不成要和她这样坐一晚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次,没经验 “大都督。” 孟芊芊轻声开口。 “嗯。” 陆沅淡淡应了声,“做什么?” 孟芊芊问道:“盖头,可以揭了吗?” 陆沅双手搁在膝盖上,无比淡定地嗯了一声。 然后,没有然后了。 孟芊芊又提醒了一遍:“大都督,揭盖头。” 陆沅顿了下,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手,朝孟芊芊的盖头伸了过去。 孟芊芊看着盖头下一晃而过的手影,说道:“大都督,玉如意。” 陆沅起身走了。 他走得相当潇洒,孟芊芊以为他会来一句:“麻烦死了,自己揭!本督走了!” 哪知他又回来了,手里似乎多了个东西,紧接着金光一闪,一柄玉如意映入了她的眼帘,挑开了她的盖头。 是错觉么? 怎么感觉大都督的手有点儿抖? 挑完盖头,某人立马将玉如意扔了。 没手抖,没看清就是没有! 孟芊芊看着被他“扔”回托盘上的玉如意,心说用手也不是不行。 “大都督。” “又做什么?” 陆沅高冷地问。 孟芊芊道:“酒,还喝吗?” 陆沅脸色一沉:“你还想喝酒?怎么?打算喝醉了对本督为所欲为?” 孟芊芊张了张嘴,盖头都揭了,合卺酒不喝吗?还有,合卺酒就一小杯而已,也不是烈酒,不至于喝醉—— 至于为所欲为,自己就算想,也得他配合才行啊,又不是一推就倒,任她施为。 “小九不敢。” 孟芊芊说完,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看到脚,很是真诚地吹了个彩虹屁,“大都督,您穿喜服怪好看的。” 以往他不是紫色锦衣便是紫色官袍,面含三分笑,整个人危险到了骨子里。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在她面前渐渐没那么爱笑了,总是高冷着一张脸,让人捉摸不透。 她私底下曾找上官凌打听过,上官凌说大都督笑意越深,杀心越重。 这么看来,他不对着自己笑,似乎不算一件坏事。 陆沅淡淡说道:“你也不差。” 孟芊芊眨眨眼,咦,被夸了。 “大都督。” “孟小九,你一天要叫本督多少遍?” 好凶。 孟芊芊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绕着嫁衣上的流苏道,“我肚子饿了,能吃点儿东西吗?” 早上吃过的,中午出发前也吃了,可她长身体饿得快,再加上宴席上的饭菜真的好香好香,她拜堂时就馋得不行了。 陆沅起身朝门外走去。 孟芊芊心道,我又说错话了? “还不跟上?”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高冷地说。 孟芊芊疑惑地看着他:“嗯?” 陆沅道:“不是要吃东西?在房里怎么吃?” 孟芊芊眸子一亮:“大都督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吃?当真?” 陆沅余光一扫:“不想去就算了。” “想的想的!” 孟芊芊立即起身,无比殷勤地为他拉开房门,“大都督请!” 守在廊下的李嬷嬷见孟芊芊与陆沅一道从婚房出来,吓得一个激灵:“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大婚当日,新娘子必须待在婚房,这是习俗,也是规矩。 在陆家待了五年,李嬷嬷最大的感触就是,越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规矩越是森严,尤其对高嫁的女子来说,在夫家更得谨言慎行。 不待孟芊芊回答,陆沅开了口:“去吃个饭,吃完就回来,嬷嬷累了可先行歇息。” 李嬷嬷一听他居然要带新娘子去吃席,不由地大吃一惊:“姑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陆沅道:“都督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说完,就带着孟芊芊走掉了。 李嬷嬷一脸懵。 半夏望着姑爷与小姐双宿双飞的背影,讷讷道:“李嬷嬷,姑爷是不是不知道新娘子不能离开婚房啊?” 李嬷嬷赶忙叫来一个都督府的小丫鬟,问道:“大都督此前去参加过哪个府上的婚宴吗?” “不曾。”小丫鬟摇头,“大都督对别人成亲没兴趣,婚宴他从不去的。” “哎哟!”李嬷嬷一巴掌拍上大腿。 以为姑爷是不守规矩,敢情是没经验! 她知道新姑爷是头婚,可她寻思着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结果,姑爷是真没见过啊! 李嬷嬷忙对半夏道,“赶紧追上去瞧瞧,可别让姑爷把小姐带到席上去了!” 半夏跑到门口望了望:“追、追不上了。” 李嬷嬷两眼一黑。 好在陆沅并没将孟芊芊带去吃席,毕竟席上全是宾客,去了就得被围着,压根儿不能好好吃东西。 他带孟芊芊去的是附近的一座凉亭。 这儿近戏台,能听戏,离厨房也近,菜呈上来还带着热乎乎的锅气。 陆沅叫人放下了凉亭四周的帘子,影影倬倬,外人窥不走她一分美貌。 下人搬了个大圆桌板盖在石桌上,各种寓意美满的菜肴摆得满满当当。 孟芊芊想到了嫁给陆凌霄的那一次,陆家也办了个婚礼的,她远道而来,水土不服,整个人很不舒服,陆凌霄连盖头都没给她揭就去宴客了。 十二岁的自己一直孤零零地待在海棠院的婚房,饿得饥肠辘辘。 半夏只敢偷摸给她喂两口点心,她噎得眼泪直冒。 仔细想想,那会儿的她应该是很委屈的。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多不适应,所有宾客都在庆贺陆家大喜,陆家也在庆祝他们不再债台高筑。 只有她,从始至终像一个用来满足这场盛宴的工具。 陆沅见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问道:“不好吃?” “好吃的,全是我爱吃的口味。”孟芊芊抬起清泉般透亮的眼眸,“大都督,您不去宴客吗?” 陆沅淡道:“有什么好宴的?” 顿了顿,说道,“一会儿再去。” 孟芊芊笑了笑:“那,您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一会儿去了席上肯定会被灌酒,别人她不敢说,张飞虎他们可是相当能喝的。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给他布菜。 陆沅道:“你吃你的,本督有手。” “哦。” 孟芊芊坐回了自己位子上,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孟芊芊吃饱后,陆沅把她送回婚房,又把睡得一脸懵的宝猪猪提溜过去陪她,才去宴客。 宝猪猪顶着一头金光灿灿的小呆毛,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看她不爽,出口恶气 宴席上,檀儿被团团围住。 檀儿今日也换上了极为喜庆的衣裳,用红头绳扎了两个丸子头,与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弄得不少千金第一眼没能认出她来。 等认出之后,她可就再没消停过了。 “檀儿,新娘子当真是你家小姐吗?” “是呀!” “可是……不是说大都督的未婚妻是苗疆千金?” “全是逆们说滴!” 众人仔细回想了下,好像大都督的确从未亲口承认过,可消息最初是从丽贵妃宫里传出的,她的消息能有假吗? 可事实证明,丽贵妃的消息确实错了,害得全京城被误导。 “话说回来,你家小姐是怎么嫁给大都督的?” 这位千金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要知道,孟芊芊可是二嫁呀,大都督怎会娶一个二嫁之人呢? 虽说她在边关立了功,但娶妻娶贤,她太彪悍了,反倒不是妻子的最佳人选。 檀儿双手抱怀:“那是逆们滴想法!大都督和外头那些男人不一样!额娘说咧,么得本事滴男人,才希望娶一个弱小好拿捏滴女人!” 檀儿的想法,千金们不大赞同,夫为妻纲,女子本就该听从男人的。 只是她们也想不通,二嫁、彪悍,任意占了其中一个都不好再嫁人,孟芊芊两样全占,居然还嫁了头婚的大都督。 这一场盛世婚礼,连头婚都不敢去想,更别提二嫁。 皇帝女儿出嫁也没这般叫人羡慕的。 檀儿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否则定要叉腰站在桌上,与她们理论理论,公主怎能与她姐姐比? 她姐姐在边关杀了多少北凉敌军,救了多少将士百姓,她姐姐的荣耀全是自己一刀一刀杀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拿命换来的! 她没生在皇家,可皇家的女儿不如她! 另一边,安远侯问过了几位同僚,总算把新娘子的情况打听明白了。 “这个孟小九,可不简单呐。” “怎、怎么不简单了?” 郁氏紧张地问。 尽管席上无人不在议论新娘子,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她听得云里雾里,总感觉她们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 安远侯道:“她出身不高,只是个商女,嫁给了京城陆家,她前夫是镇北将军陆凌霄,去年二人刚奉旨义绝,没几个月,她又是立功,又是接任十二卫的,难怪连大都督也如此看重她。” 在安远侯看来,大都督娶孟小九,多半是因为她的背后有黑甲卫与十万边关将士。 郁氏的脸色更白了。 与方才她在那些夫人口中听到的一样。 那日在都督府赴宴,夫人们主动去拜访一个压根儿没在席上露面的客人,似乎就是叫孟小九,这么说也是她了? 那日她不是被郁礼带过去的,是被邢夫人邀请的! 难怪她敢用那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连自己的好意也毫不犹豫地拒绝掉。 是啊,攀上了高枝,哪儿还会稀罕她给的? 这时,因新郎不在,代他招呼宾客的孟天澜恰巧敬酒敬到了附近,安远侯赶忙上前与他打招呼。 孟天澜瞅了眼他身旁的郁氏,笑着问道:“阁下是——” 安远侯可不敢在都督夫人的三叔面前拿乔,客客气气地说道:“谢旭庭。” 孟天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安远侯,失敬失敬,这位是——” 他看向郁氏。 安远侯道:“拙荆郁氏。” 孟天澜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郁氏身上:“哎呀,谢侯爷,你的夫人瞧着倒与孟某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 安远侯有些惊讶:“哦?孟三爷是何方人士?” 孟天澜听口音就不是京城的。 孟天澜道:“幽州。” 安远侯笑了:“巧了,拙荆也是幽州的。孟三爷,敢问你那位故人是谁?” 孟天澜意味深长地看了郁氏一眼:“我的故人嘛……” 郁氏抓住安远侯的手腕:“侯爷,我突然有些头晕。” 安远侯低声道:“此时?” 郁氏硬着头皮点头:“嗯。” 孟天澜冷冷一笑:“既然侯夫人身子不适,都督府便不强行留客了,谢侯爷,赶紧带侯夫人回去歇息。” 不得不说,与陆沅混久了,学了陆沅一两分神态,偶尔轻蔑一笑,怪让人捉摸不透的。 安远侯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孟三爷了,孟三爷似乎对他们夫妇不大满意。 二人走后,七叔公走了过来:“你理她做什么?” 孟天澜理直气壮地说道:“看她不爽,出口恶气!” 七叔公摇摇头,郁氏当年为了摆脱孟家有多决绝,他全看在眼里,如今三丫头熬出了头,只希望她当初的骨气还在。 “不提她了,我去敬酒了!” “三丫头大喜之日,你可别喝多了!” “知道知道。” 孟天澜敷衍地摆摆手,不喝多是不可能的,不过七老爷子倒是提醒了自己了,他的好侄女婿呢? 咋还不出来宴客? 说曹操曹操到。 陆沅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席上。 新郎官回来了,若在以往,席上必定先是一波鸦雀无声,然而不知是不是某人在喜堂上接连闹出的洋相,让在场不少宾客对这位大都督,生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众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该吃吃,该喝喝,该笑接着笑。 张飞虎拎着两坛女儿红,重重放在了陆沅面前,一只脚踩上凳子,很是不客气地说道:“大都督,敢不敢跟俺老张走一个?” 上官凌立马挤了过来:“张将军,这是做什么?” 张飞虎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和他的事!识相的就给我让开!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老子今日就算交代在这儿,也得收拾这小子一顿!谁许他动小九的歪心思了?他以为他谁呀?大都督了不起吗?” 张飞虎身后,聂寒山一行人也不怕死地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 上官凌嘴角一抽:“不是……你们这是要喝死谁呀……清霜!” 他开始摇人。 清霜现身,她刚要去拿酒坛子,陆沅挡住了她的手。 陆沅抓起张飞虎面前的酒坛子,没有一丝犹豫,仰头灌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婚之夜 “喂!快看!大都督喝酒了!” 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用胳膊肘拐了拐自家老爹。 刑部侍郎狠瞪了不孝子一眼:“喝就喝,没见过吗?” 他冷着脸望去,然后,呆住了。 他没看错?端得要死的大都督,用一盏金樽仍嫌档次不够的,此时居然直接抱着坛子咕噜咕噜灌起来了? 大爷的,谁这么不怕死,敢灌大都督? 他再一瞧,好家伙,张飞虎啊! 张飞虎严肃地看了陆沅一眼,也抓起一个酒坛,猛地仰头喝下。 “好!” 不知哪个宾客喝彩了一声。 陆沅与张飞虎一前一后喝完。 任谁都看得出,陆沅是真喝,张飞虎也是真灌。 “到我了!” 聂寒山拎着酒坛子上前。 陆沅看着聂寒山,眼神没有丝毫退缩:“拿酒来。” “这……”上官凌迟疑。 清霜将一坛女儿红递到了陆沅手中。 大都督大婚、大都督拜堂出洋相、大都督被人灌酒,今日的婚宴真是令宾客们大开眼界,回去了怕是能回味三年。 宾客们起先是坐在自己席上看陆沅与张飞虎等人拼酒,后面渐渐地围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坐在席上的已经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只能从宾客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好”、“再来!” “我、我、我……我也要和你喝!” 郁礼拼了老命挤进人群。 结果,一杯就倒了。 被孟天澜与七叔公拖下去时,他还在醉醺醺地喊着:“我的……考题……让他……做题……” 陆凌霄冷冷站起身来! “给我坐下!” 陆行舟呵斥。 陆凌霄捏紧了拳头。 他也是才知与陆沅大婚的人是孟芊芊,他心中的震撼不比那些宾客的少,甚至更多。 明明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自己的妻子,唤着自己夫君,住在陆家的海棠院。 如今,她依旧是陆夫人,却已不再是他的夫人。 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何等滋味,他只知不好受。 除了真心替孟芊芊高兴的老太君与陆母,陆家的谁又好受呢? 林婉儿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只等今日将孟芊芊当众变成那个个人人喊打的外室,谁曾想,孟芊芊竟然就是陆沅抢了帝后的黄道吉日也要迎娶的正室。 林婉儿简直要吐血了。 她无名无分时,孟芊芊拿正室的名头压她,如今她好不容易快熬出头,孟芊芊却成了身份更高的正室!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永远比不过她? 一旁的陆玲珑嘀咕道:“我方才看见新娘子带进都督府的嫁妆了,一共一百六十担,比当初嫁进咱们家的还多。” 她羡慕啊,她想要啊,陆家归还了孟芊芊的嫁妆之后,她已经许久没买新衣裳了! 陆母直接说道:“大都督给芊芊的聘礼也多,陆家当初给了什么?” 二夫人讥讽道:“大嫂,你怎么向着一个外人说话?就因为人家三叔过来敬了你一杯酒,你就把自己当成她娘家人了?” 孟天澜方才过来敬酒,谁也没理,独独敬了老太君与陆母,可把二夫人酸坏了。 陆母道:“二弟妹,你有功夫窝里横,不如想想自己的女儿的亲事怎么办。” 上回陆玲珑落水,被一个穷书生救了,他们自是不愿将陆玲珑嫁给他,提出给些银子当封口费,哪知那书生骨气硬得很,一个铜板也没要,转头就走了。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陆玲珑越发难找婆家了。 二夫人发现这个大嫂的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以往自己阴阳她,她从不还口的! 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瞪女儿道:“你说你,当初在寺庙,明明你和孟芊芊都被大都督带回走了,怎么就她勾搭上了大都督?你哪点儿比她差了?你是将军府千金,又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不像她一介残花败柳……” “二婶!” 陆凌霄恼怒地打断了二夫人的话。 二夫人看向陆凌霄道:“你凶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哦,你有本事?有本事怎么还让自己媳妇儿跑了?带回个什么将门之后,结果连嫁妆也出不起!说好的天子赐婚,变成了一切从简的二婚!陆家有今日,全是让你害的!” 二夫人如今是真真开始怀念孟芊芊在陆家的日子了,手头宽裕自是不提,府上哪件事不是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压根儿不必一点儿操心,家里一团和气。 哪儿像现在,捉襟见肘、人仰马翻、乌烟瘴气! 刚收到都督府的婚帖时,她还乐呵呢,说都督府重视陆家,把每个人都邀请了。 结果呢,都督府根本是来打陆家的脸的! 陆沅就是要陆家人亲眼见证孟芊芊大婚,见证她真真正正嫁了一次人,嫁得体面、嫁得风光、嫁得人人羡慕。 老夫人难得一声也没吭。 当孟芊芊成为十二卫之一的寅虎卫时,她因不了解,所以其实没觉得孟芊芊有多厉害。 林婉儿也是那什么什么卫的千金,可林婉儿对自己孙儿那般迁就恭敬,她寻思着自己孙子可能更厉害些。 但都督府主母的地位,她是懂的。 想到曾经自己对孟芊芊的磋磨,她腿肚子都软了。 “父亲,我们走。” 陆凌霄颓废地说。 再待下去也是被陆沅羞辱,何苦? 陆行舟沉着脸点头,四下看了看:“你曾祖母呢?” 大门口。 有部分宾客们因家里有事,开始离席。 老太君满面慈祥地拉着一个夫人的手:“多谢来参加我家芊芊的婚宴,慢走啊。” “老太君,祝陆大人与陆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好好好!借你吉言!” 老太君一个一个相送,起先大家是叫老太君的,叫着叫着,不知从哪一位客人开始,叫成了孟老太君。 “多谢孟老太君。” “孟老太君有心了。” “孟老太君,您请回,不必相送。” 陆凌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曾祖母!” 老太君身子一抖,眼珠提溜一转,挥舞着手道:“哎呀,没听见,溜了,溜了。” “曾祖母!” 陆凌霄咬牙追了上去。 令陆凌霄感到奇怪的是,曾祖母明明是头一次来,却像是对都督府十分熟悉的样子,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追着追着,来到了一座挂满红灯笼的庭院前。 李嬷嬷自院中迎面而来,着急地唤道:“姑爷!” 陆凌霄心口一震,熟悉的感觉令他心生恍惚。 他似是回到了五年多前的大婚当晚。 “嗯。” 一道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自他身后徐徐响起,他一个激灵,骤然回神,转过身,就见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陆沅,步伐从容地朝院子走来。 “姑爷,您喝酒了?” 李嬷嬷越过陆凌霄,为陆沅打着灯笼照路。 陆沅身子一个踉跄。 李嬷嬷忙去扶他,灯笼掉在地上:“哎哟哟,姑爷!您喝了多少呀?” 她话音刚落,婚房的门被打开了。 孟芊芊身着大红色嫁衣,犹如涅盘的凤凰神女,自夜色中轻快地朝陆沅走来。 陆沅直勾勾地看着她,呼吸都止住了。 孟芊芊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搀扶住了醉倒的陆沅:“大都督。” 陆沅那双好看的凤眼,似醉了十里的桃花,定定地看着她:“叫我什么?” “夫、夫君。” 孟芊芊低下头。 陆凌霄的心突然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原来,听她叫别的男人夫君,是如此难受的一件事。 “他们是不是灌你酒了?”孟芊芊问。 陆沅淡道:“一点点,醉不了,宝猪睡了?” 孟芊芊道:“没呢,在玩。客人们都走了吗?” 陆沅道:“没,戏台子要唱一宿的。” 孟芊芊道:“你不用陪他们吗?” 陆沅哼了哼:“怎么?本督的洞房花烛,要用来陪那些臭老爷们儿?” 孟芊芊轻轻地低下头:“哦。” 陆沅朝孟芊芊伸出手,孟芊芊顿了顿,轻轻地握住。 陆沅牵着她柔弱无骨、微微发凉的手,毅然进了洞房。 月夜下,二人喜服嫁衣,龙凤呈祥,宛若世间最登对的神仙眷侣。 陆凌霄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了,他像一个战败的将士,拖着伤痕累累的残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战场。 进屋后,孟芊芊对陆沅道:“大都督,人走了。” “哼。” 陆沅冷冷地收回手。 孟芊芊笑着拉开帐幔:“曾祖母。” 老太君坏坏一笑:“桀桀~” 宝猪猪虽然错过了迎亲,但是从今晚开始,就能每晚都和孟芊芊睡了,她也是无比开心的! 哪知,炕还没睡热呢,被老太君提溜走了。 老太君笑得像个夸张的大反派:“小玄孙孙,桀桀!” 半夏也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孟芊芊与陆沅。 二人静静地坐在婚床上,一言不发。 孟芊芊知道他喝多了,只是在故作清醒,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她轻声开口:“大都督。” 陆沅:“本督没醉。” 孟芊芊:“哦。” 陆沅随手在床上一抓,皱眉道:“哪儿来的花生?” 孟芊芊道:“喜婆撒的,早生贵子的意思。” 陆沅严肃脸:“你想给本督生孩子?” 孟芊芊:不是,这不是你问的吗? 这人绝对是喝多了,像个孩子似的,在床上一阵扒拉,抓起一个问一下这是啥,有何寓意,比郁子川还较真。 孟芊芊叹气:“大都督,您先安寝,我去宝姝那边睡。” 她刚起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扣住了她的皓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本督,让你走了吗? “本督,让你走了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酒后的微醺,他的眼底也透出勾人的迷离。 孟芊芊怔了怔,不走,今晚睡哪儿了? 陆沅神色冰冷地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来人,备水,本督要沐浴。” “是,大都督。” 门外的丫鬟应下,脚步匆匆地带去了。 陆沅对孟芊芊道:“你也去沐浴。” “啊?”孟芊芊吃惊地看着他,“沐浴……是要做什么?” 不是她想的那样? 孟芊芊严重怀疑他喝多了。 陆沅蹙眉道:“还不快去?难不成你想与本督共浴?” “去去去,马上就去!” 孟芊芊赶紧拉开柜门,抱了一套衣裳去了浴室。 好在浴室有两间,分别在院子的两头,不然就算不共浴,听着彼此浴桶里的水声,也怪别扭的。 男人洗漱总是比女人要快,当孟芊芊顶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回到婚房时,陆沅早已在婚床上等候多时。 令孟芊芊意外的是,他穿的并不是以往的紫衣华服,而是一件素色的直坠长衫,清隽如玉,内蕴神华。 少了杀伐决断的危险与凌厉,多了几分陌上公子的清冷。 “过来。” 陆沅对孟芊芊说。 “是。” 孟芊芊迈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暗暗嘀咕,莫非这又是他的另外一面? 陆沅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眼,见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冷冷地说道:“宽衣。” 孟芊芊装作没听到。 陆沅道:“你穿的太多了,接下来的事会很不方便。”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大都督……想做什么?” 陆沅缓缓走向她,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与幽香笼罩了她,与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她后腿碰到桌沿,扑通坐在了桌上。 他的身子朝她覆了过来,双手撑在她两侧:“做今晚该做的事。” …… 日上三竿,宿醉的陆沅骤然自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眸子,看到满目大红的婚床,当即静坐而起。 旋即他就看到孟芊芊耷拉着脑袋,顶着一双巨大的黑眼圈,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孟芊芊只比陆沅早醒一小会儿而已,她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陆沅身边,未免被灭口,她赶紧跳下床,坐到了椅子上。 陆沅一脸高冷地问道:“昨晚,你对本督做了什么?” 孟芊芊看着倒打一耙的某人,气呼呼地撇过了脸:“这是我的房间,大都督不如问问自己,对小九做了什么?” 陆沅脸色微变,但很快便严肃着脸问道:“本督……对你做什么了?” 孟芊芊道:“折腾了我一夜。” 陆沅身子一抖。 孟芊芊伸出右手:“手酸死了!握了一整晚,好几次想捏断了算了!” 陆沅浑身一紧,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用枕头盖住,咬牙道:“谁许你……这么做的?” 孟芊芊委屈得炸毛了:“我也不想啊,谁让您喝醉了,非得写文章给我看!自己写还不够,还非得捉着我写!谁家好人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写文章的呀?” 陆沅一本正经道:“你胡说,本督没有。” “你自己瞧!” 孟芊芊连敬称都不用了,气呼呼地抬手一指。 只见桌上、椅上、凳子上、甚至就连婚床上都铺满了他的文章。 孟芊芊嘀咕道:“倒是没看出来,您酒后有这癖好呢。” 就连字迹都与平日里的不一样,平日写的字也不算丑,可酒后的字宛若大师之作。 她敢保证,这家伙也藏着自己的秘密。 陆沅漫不经心地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高冷地说道:“为了防止你趁本督醉酒,对本督欲行不轨,本督只好让你写点儿文章,清净内心。” 孟芊芊小声道:“那您直接不来不就好了?” 陆沅:“……闭嘴。” 院子里,除了檀儿玩了大半夜,这会儿仍在呼呼大睡,李嬷嬷与半夏她们都醒了。 她们不清楚昨夜婚房内发生了何事,只知姑爷叫了三次水。 三次啊! 杜娘子一早上立马将大补汤炖上了。 夜里折腾得太厉害,白日里睡久些也是应当,再说了府上没有公婆等着喝媳妇儿茶。 她们于是等啊等,一直等到正午,婚房的门才总算打开了。 陆沅大步流星地走出,脸上的黑眼圈比孟芊芊的还重。 众人没眼看了。 姑爷,节制啊。 陆沅正色道:“李嬷嬷,你去一趟账房,与岑管事交接一下。” “是,姑爷。” 李嬷嬷本想先去看看孟芊芊的,可姑爷发了话,她不能不从,只能叫来万嬷嬷与杜娘子她们去照料孟芊芊。 半夏是个没出阁的小丫头,房中事她不懂,也害臊。 胡嬷嬷昨儿守夜,今早去睡了。 二人无比激动地进了婚房。 当看到满地狼藉……的纸张时,二人同时呆住了。 杜娘子讷讷道:“小姐,你和姑爷一整晚……都在……” 孟芊芊脸色一变,完了,露馅儿了。 杜娘子倒抽一口凉气:“没冻着吗?” 孟芊芊:“嗯?” 万嬷嬷忙弯身去捡:“收起来收起来!别叫李嬷嬷瞧见,否则又得叨叨姑爷与小姐不成体统!” 读书人真特么会玩儿! 一边圆房还能一边做文章! 却说陆沅离开主院后,直接去了书房。 上官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哟,大都督,您终于起了,请问您这会儿是去上朝呢,还是去上朝呢?哦,已经下朝了。” 陆沅冷声道:“怎么?本督大婚还得去上朝?” 上官凌叹气道:“怕就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陆沅:“滚。” 上官凌:“遵命。” 上官凌一溜烟儿地走了,书房内只剩下陆沅一人。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闪过孟芊芊的话:“自己写还不够,还非得捉着我写!” 陆沅看了看自己的手。 捉了吗? 完全没印象了。 陆沅懊恼。 孟芊芊洗漱完毕,便去找老太君与宝姝了。 老太君睡得香香的,宝姝可委屈了。 错过了迎亲,错过了秀一波她美美的新衣裳,也错过了与孟芊芊的睡睡。 只有红包能安慰她。 她坐在一大堆红包中间,数一数,心情好一点,再数一数,心情再好一点。 她小大人似的,重重一叹。 “唉。” 猪猪叹气,孩生不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婚生活 四月十七,风和日丽。 昨日大都督高调大婚,一路敲锣打鼓,轰动了大半座京城,而今日当百姓们得知他迎娶的新娘子居然是孟芊芊之后,全城炸开了锅。 茶楼里,说书先生书都不说了,就在讲这位都督府的新夫人。 “孟芊芊?是我知道的那个孟芊芊吗?”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问,虽是书生打扮,可明显不爱念书,已经在茶楼混了一早上了。 一旁的贵公子道:“不然呢?京城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么?” “不是……”书生疑惑地说道,“我怎么听说她嫁过人,还与人和离了?” “是义绝!”贵公子纠正他,“太上皇亲自下的旨。” 书生道:“就算义绝了那也是成过亲,大都督位高权重,何以娶了一个二嫁之人?” 另一个客人道:“是啊,我记得大都督的未婚妻明明是苗疆的千金呐!” “二嫁怎么了?你们家倒是有没嫁过人的妹妹、女儿,大都督瞧得上吗?” “哎——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小爷我向来这么说话的!”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小弟!” 贵公子不是旁人,正是认了郁礼做大哥的韩霖。 韩霖在茶楼待了一早上,与质疑孟芊芊的人吵了一早上,打架他没赢过,吵架他没输过。 消息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等传到皇宫时,已是正午。 丽贵妃近日春风得意得很,儿子要大婚了,皇后是自己娘家的亲侄女儿。 届时,就能让天子以已成人为由,开始亲政了。 自然,陆沅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让出手里的朝政大权,可人的嚣张是有限度的,陆沅再厉害,再不想放权,也不能不顾祖制。 王太监神色匆匆地入内,对着她行了一礼:“娘娘!” 丽贵妃正坐在贵妃榻上,让一个小宫女为自己用豆蔻涂染指甲。 新豆蔻的颜色她很喜欢。 “娘娘。” 见丽贵妃沉浸在豆蔻的美艳中,王太监又叫了一声。 “听见了。” 丽贵妃欣赏着自己左手涂完的指甲,“没见本宫正忙吗?” 王太监道:“娘娘,出大事儿了。” 丽贵妃浑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陆沅没来上朝?他新婚燕尔,沉溺温柔乡不是很正常?他越是沉迷美色,越是对本宫与陛下有利。” 王太监焦急道:“大都督娶的不是苗疆的千金,苗疆压根儿就没来什么千金!” 丽贵妃柳眉一蹙:“那他娶的是谁?” 王太监硬着头皮道:“孟小九。” 丽贵妃手一动,小宫女不小心将豆蔻染在了她的指腹上,小宫女吓得跪地求饶。 王太监狠狠瞪小宫女道::“还不快滚出去!搁这儿碍娘娘的眼吗?” “是!是!” 小宫女连忙退了出去。 丽贵妃冷声道:“你没弄错?” 王太监道:“错不了!今日上朝,大臣们亲口说的!昨日娶亲的阵仗可大了,八抬大轿把人娶过门,抬轿子的是张飞虎他们,每一位都是立了大功的将军!” 丽贵妃气坏了,真的气坏了! 陆沅抢她儿子的大喜日子,她以为是那个疯子姐姐干的,二话不说地让了出去。 陆沅……陆沅是在报复自己,想纳孟芊芊为妃! 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先是故弄玄虚,让自己误以为他娶的是苗疆的千金,又抢在帝后大婚前把孟芊芊娶过门,等她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她可以让儿子下旨纳孟芊芊为妃,但不能抢臣子之妻! 亏她还送去了那么贵重的贺礼—— “该死的陆沅……竟敢如此戏耍本宫!” 当发现陆沅的新婚妻子是孟芊芊后,有人生气,自然也有人欢喜。 比如王夫人几位。 陆沅给王家、周家下了帖子,可王夫人以为陆沅要娶的是苗疆千金,坚决不去给二人贺喜,连王御史也不准去。 邢夫人、周夫人、蔺夫人虽没拘着自家男人,但她们自己与王夫人一样,十分有骨气地拒绝了宴请。 夜里,三位夫人才得知了真相,后悔自己没去赴宴,白白错过了。 第二日天一亮,三人不约而同去了王夫人家中,把孟芊芊嫁人的好消息告诉她。 王夫人一筹莫展地说道:“我早知道了,我骂了王大牛一晚上。” 邢夫人疑惑地问道:“你骂他作甚?” 王夫人叹道:“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一点儿主见都没有,夫为妻纲,我一个妇人,他干嘛听我的?他要是不听我的,非拉着我去赴宴,我不就不会错过芊芊的大婚了么?” 三人:“……” 周家,周楠嫣也听说了新娘子是孟姐姐的事,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啊?” 周烨笑容满面地朝她走来。 坐在廊下的周楠嫣转过身,惊讶地问道:“二哥?你放假了?” 周烨在国子监念书,今日可不是放旬假的日子。 周烨道:“国子监放假三日。” 突然放假,是为了庆贺都督府大婚么? 周楠嫣想到这里,不由地顿悟地点了点头。 周烨好笑地说道:“我看你好一会儿了,你是参悟了什么人生大事,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周楠嫣的心情太激动了,再不找个人说说会憋炸的。 她四下了看,拉着周烨小声说道:“二哥,陛下的第二盆芍药其实是送到孟姐姐家了。” 周烨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陛下想纳孟小九为妃?” 周楠嫣忙捂住他的嘴:“嘘!二哥你小点儿声!别叫人听去了!我答应了孟姐姐,绝不外传的!我连娘都没告诉呢!” 周烨拿开她的手,与周楠嫣一模一样,顿悟地点了点头:“难怪大都督着急成亲,等帝后大婚之后,便要正式纳妃,届时一道圣旨下来,孟小九不入宫,便是抗旨。” 其实周烨希望妹妹也能遇到一个能为她抗旨抢亲的男人,这样妹妹就不必入宫了。 只可惜,这样的男人天下难寻。 从前他对大都督成见颇深,多有误会,但经此一事,他看明白了,陆沅个极好的男人。 都督府。 陆沅的爹娘不在府上不在,按理今日新娘子是不必敬媳妇儿茶的。 不料老太君一起床就要见陆沅:“我的曾孙女婿呢?还不快喊他来给我敬茶!” 下人们一脸惊悚地看着老太君,敢命令大都督给你敬茶,不要命了? 可谁知,陆沅真就来了。 孟芊芊正在院子里陪宝姝练习走路,见到他分外惊讶:“大都督,您怎么来了?” 陆沅淡淡说道:“不是你叫我过来的?” 孟芊芊:“嗯?” “还不快跟上?” “哦。” 孟芊芊把宝姝交给了清霜,跟着陆沅进了汀兰苑的堂屋。 老太君喜滋滋地坐在主位上:“快快快!曾孙女婿,我要喝茶!” 孟芊芊:“曾祖母……” 丫鬟奉上茶盏,陆沅接了过来,给老太君奉了一杯茶:“曾祖母,请喝茶。” 孟芊芊无比错愕地看着他。 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儿:“好好好!曾孙女婿奉的茶,就是好喝!芊芊,到你啦!” 孟芊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缓步上前:“曾祖母,请喝茶。” 老太君笑嘻嘻:“好说,好说。” 老太君喝完茶,给二人一人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又拉过二人的手放在一起:“以后孟家的香火就靠你们啦,你们要早日给孟家开枝散叶,知道吗?”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知道了,曾祖母。” 孟芊芊睁大眸子看着他。 “去去!” 老太君开心地说。 陆沅与孟芊芊起身,一起离开堂屋。 二人的手刚一松开,老太君蹦下椅子,又把俩人的手放在了一块,无比严肃地说道:“牵着!” 孟芊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添妆 二人牵着手出了院子。 孟芊芊一回头,老太君在看着,再一回头,老太君仍在火眼金睛地盯着。 她又瞄了眼身旁的陆沅,陆沅一脸高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与陆沅相处了这么久,虽不说完全看透他,但也明白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老太君到底是陆家人,正常人多少会有些介意的? 她轻声道:“大都督,老太君这几年对我多有照拂,她如今上了年纪,神志不清,若有得罪之处,望大都督见谅。”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接着道:“我一会儿,回去好好劝劝她老人家,但老太君受不得刺激,否则容易犯病,万一……我是说万一,老太君可不可以在都督府住上几日?” 陆沅冷声道:“怎么?你还想让本督当你们孟家的上门女婿?” 孟芊芊自知理亏,未敢反驳,只是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老太君以往也记错事情,但每次过个日,至多七八日,就能忘了。大都督,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再忍耐几日,可好?” 她的指尖软软的,声音柔柔的,像一片被春风吹落的柳絮,轻轻落入人的心间。 陆沅眸光微动,阳光照进他暗黑如墨的眸中,折射出千种琉璃的光华。 他冷声道:“就几日,不许得寸进尺。” 孟芊芊认真点头:“嗯!” 对于这场假成亲,孟芊芊是有严密周祥的计划的——大婚后,她与宝姝住主院,陆沅则搬去宝姝的汀兰苑。 在陆家时,她与陆凌霄也有各自的院子,所以这样的安排并不会叫旁人起疑。 可眼下老太君住进了汀兰苑,陆沅势必就住不进去了,不仅如此,老太君还让人把陆沅的衣裳尽数打包送去了她的院子。 问就是,曾孙女婿当然要和曾孙女住一起。 是以,当陆沅处理完公务回汀兰苑时,赫然发现一屋子已被搬空。 他去了婚房,看了看地上大大小小的箱笼,又看向一脸无辜的孟芊芊,危险地眯了眯眼。 孟芊芊百口莫辩,十分没底气地说道:“我说是老太君让人搬的,你信吗?” …… 另一边,李嬷嬷去账房与岑管事交接。 她想了一路,在想大都督让自己去岑管事交接什么?嫁妆单子吗? 小姐抬了一百六十担嫁妆入府,当初嫁进陆家时是一百二十担,也与陆家做了交接的,由陆家的管事比对单子清点一遍,再把单子誊抄两份,一份放在账房,一份交给老夫人。 但那也是在新婚三日之后,哪儿刚进门便催着点嫁妆的? 等李嬷嬷进了账房,才知不是交接自己手中的嫁妆单子,而是岑管事向她交接都督府的掌家大权。 “府里各房的对牌,账房与所有库房的钥匙全在这儿了,李嬷嬷点一下。” 岑管事指着面前摆满钥匙与对牌的桌子,笑呵呵地对李嬷嬷说。 李嬷嬷震惊极了,半晌才回过神,连连推辞:“岑管事,使不得!使不得!我才刚来,让我管管院子里的事儿尚可,府里还是得仰仗您!” 岑管事笑道:“李嬷嬷过谦了,岑某相信您管事的能耐,日后都督府的大小庶务,就有劳李嬷嬷了。” “岑管事!万万使不得!” 李嬷嬷见岑管事不像是在试探自己,是真心实意要把掌家之权交到自己手上,她是真慌了! 岑管事和颜悦色地说道:“李嬷嬷,咱们做下人的,得替主子分忧才是,咱们做的越多,主子操的心就越少。” 李嬷嬷道:“为主子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不必岑管事提醒,我也会尽心的。” 岑管事笑道:“如此,李嬷嬷就将对牌与钥匙收下。” “我……” 李嬷嬷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蒙了。 要知道,在陆家时,除了陆母身边的刘管事,其余的管事们防她防得要死,别说交权给她,便是让他们分出一点儿,都是不可能的。 李嬷嬷为自己来的路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汗颜,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在陆家没管过府上的差事,只管了小姐的院子,我怕万一我做得不好,丢了小姐的颜面,给姑爷添乱。” 岑管事对外面唤了一嗓子:“你们进来。” 话落,十个衣着得体的下人进了账房。 他们是府上的账房先生与各大管事,岑管事一一介绍给李嬷嬷认识:“李嬷嬷,你若有不懂的,吩咐下去,他们自会办妥。” 都督府家大业大,每位管事各司其职、各挥所长,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杂而不乱。 李嬷嬷对岑管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岑管事笑道:“还是那句话,咱们把宅子打理好了,主子们才能心无旁骛去处理外头的要紧事。” 他说的是主子们,不是主子,话里话外把孟芊芊也算了进去。 李嬷嬷不由地想到了昨日陆沅带孟芊芊出去吃东西时,对他说的话,“都督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其实后面,他还说了一句,“我陆沅的女人也不必囿于后宅。” 李嬷嬷当时没往心里去,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这个新姑爷,倒的确与陆凌霄不大一样。 …… 傍晚时分,王家、周家、邢家与蔺家的管事上门,为孟芊芊补上添妆,每家二十担,全是几位夫人精挑细选的。 周楠嫣与蔺小茹也送来了新婚贺礼,周楠嫣送的是一盒首饰,蔺小茹送的是一箱书籍。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四家的队伍全是打陆家门口过的,敲锣打鼓,王家敲完周家敲,周家敲完邢家敲,蔺家再来敲一敲,把陆家某些人的嘴巴都气歪了。 孟芊芊刚收完添妆,另一边的城门口来了消息——北凉七皇子入京了。 这意味着张飞虎与将士们真的要回边关了。 “还有几日?” 孟芊芊问。 陆沅道:“今晚。” 孟芊芊喃喃:“这么快?” 陆沅道:“北凉七皇子是北凉国君最疼爱的儿子,他此番入京为质,北凉国君开出的条件是派两万大军护送。如今两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张飞虎与边关的将士要连夜拔营,赶去与北凉大军对阵。” 其实是不会再打仗了,但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有备无患。 孟芊芊的心底泛起浓浓的不舍,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同袍,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 孟芊芊唰的站起身。 陆沅先她一步朝外走去。 孟芊芊望着他的背影,凝了凝眸,正色道:“大都督……” 陆沅淡道:“跟上。” 孟芊芊一愣:“嗯?” 陆沅高冷地说道:“现在出发,抄近路兴许能在北门追上,再晚,可就真见不着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安分点,别乱动 却说李嬷嬷在账房完成了与岑管事的交接,心情万分复杂地回了主院。 她寻思着新姑爷虽有些不重规矩,可只要对小姐好,那自己也可以少骂姑爷一点。 刚进院子,就听得万嬷嬷禀报,姑爷带小姐出门了。 李嬷嬷浑身一抖:“你说什么?出、出门?出哪个门?” 万嬷嬷道:“都督府的大门啊!” “哪儿有新婚第二日就带妻子出门的?成何体统!” 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夜幕重重落下。 两匹汗血宝马在京城的街道上拼命驰骋,终于在北城门外十里追上了张飞虎几人。 “张将军!聂将军!” 听到孟芊芊呼唤的一霎,张飞虎以为自己听岔了,问聂寒山道,“你听到啥声儿了吗?” 聂寒山:“好像……” 韩辞勒紧缰绳:“是孟小九!” 张飞虎与聂寒山齐齐勒马,一个急转转向了京城的方向。 只见夜色中,孟芊芊急急地策马而来。 张飞虎赶紧策马迎上:“你慢点儿!你不要命了!” 终于离得近了,张飞虎马都没停稳,先跳下来,一手拽着自己的马,一手制住了孟芊芊的。 孟芊芊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张将军!” 聂寒山与韩辞也赶了过来,二人下马。 孟芊芊与他们也打了招呼:“聂将军,韩将军。” 聂寒山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军开拔的消息,他们明明没和她说呀。 其实昨日大婚时,他们就已经接到军令,今日大军会开拔,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告诉她。 不是不想见她最后一面,是不想破坏她大婚的心情。 “你们偏心。” 孟芊芊看了眼韩辞说。 韩辞是金吾卫,他是不必回边关的,他出现在这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来送行的。 张将军和聂寒山挠挠头。 韩辞道:“不干二位将军的事,是我叔叔告诉我的。” 孟芊芊:忘了这家伙的叔叔是韩大将军。 韩辞对着孟芊芊身后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 张飞虎与聂寒山一双眼睛里只看见了孟芊芊,听到韩辞行礼才意识到后头还跟着一个人呢。 二人清了清嗓子,也转身行礼:“大都督。” “你们聊,韩辞,喂马。” “是,大都督。” 二人走了。 张飞虎给聂寒山使了个眼色,聂寒山道:“得,我也去喂马。” 他牵着二人的马追上了陆沅与韩辞。 张飞虎看着孟芊芊,几番欲言又止,半晌,长长一叹:“好不容易才走掉的。” 小丫头一来,他又狠不下心走了。 当初早早与她道别,就是不想有今日的事发生,让她看着自己离开,他难过,她也难过。 孟芊芊没说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有着努力去藏的委屈。 张飞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又涩又疼的:“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转身,抹了把发红的眼眶,语气如常地问道,“大都督对你还好?没欺负你?” 孟芊芊道:“大都督对我很好,今日是他带我出来找你们的。” 张飞虎道:“算他有点儿良心,他要是欺负你了,你来玉门关,弟兄们去收拾他!” 孟芊芊点头:“嗯,好。” 张飞虎仰头:“今晚这天气,不错哩。” 孟芊芊看着他湿润的眼角,轻声道:“此去玉门关路途遥远,你们路上保重,替我向赵将军、岳将军他们也道一声珍重,未能亲自相送,小九深感惭愧。” “你惭愧啥?”张飞虎再次抹了把眼眶,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去,以后就是都督府的夫人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 孟芊芊道:“我没耍过小孩子脾气。” 张飞虎讪讪道:“我这不是随口一叨叨?” 孟芊芊转过脸去。 也就是在张飞虎面前,她才有了几分孩子气。 张飞虎慌得不行:“好好好,我错了。” 好说歹说,哄了半天,孟芊芊撅起来的嘴才放下去。 如此一折腾,张飞虎是彻底哭不出来了,带孩子比打仗还难,谁懂啊? “小九。” 张飞虎的神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你……是不是没放弃调查楚家的案子?” 孟芊芊料到他会提及此事,她没有隐瞒:“是。” 张飞虎叹道:“楚家的事没那么简单,背后牵扯之大,或许超乎你想象,我希望你不要再调查了。” 孟芊芊定定地望着他:“张将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张飞虎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继续查下去会很危险。” 孟芊芊正色道:“我不怕危险。” 张飞虎苦笑:“是啊,你怕危险,就不会去边关了。” 他扶住孟芊芊的肩膀,“那你答应我,若真的遇到危险,一定要告诉大都督,千万别孤身涉险。” 孟芊芊没有立即答应。 连十二卫都出了叛徒,陆沅,当真是可以毫无保留去信任的人吗? “哎哟哎哟!马儿跑了!” 草地上传来聂寒山手忙脚乱的喊叫。 张飞虎炸毛:“聂寒山!这是你喂跑的第几匹马了?” 三个大男人开始捉马,陆沅是不会去捉的,他漫不经心地骑在自己的马上,高冷得不得了。 三人捉了一脸泥,到最后也没捉到。 韩辞去军营有任务,也不能没了马,最后是孟芊芊把自己的坐骑给了张飞虎。 张飞虎翻身上马,与陆沅遥遥相望。 两个男人什么也没说,但又似乎懂了彼此的交代。 三人策马离开,彻底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望着玉门关的方向,直到陆沅开口:“舍不得?” 孟芊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九明白的。” “明白就好,回府。” “是。” 有了上回在边关的经验,孟芊芊自觉上前,去为陆沅牵马。 陆沅的嘴角动了动:“你牵马回去,要走到什么时候?本督明日要早朝,没功夫和你耗!” 孟芊芊想了想,松开手:“大都督先走。” 陆沅冷哼道:“把自己的新婚夫人丢在大街上,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本督与你是假成亲?” 孟芊芊蹙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嘛? 陆沅淡淡说道:“上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本督可不想一回去,就被老太君要人。” 想到老太君,孟芊芊沉默了。 她抬眸,看了面无表情的陆沅,再看看陆沅在马鞍上为自己留出来的位置,犹豫片刻,一个腾跃上了马,坐在他的身前。 “抓紧。” 陆沅说。 “是。” 孟芊芊双手抓住马鞍。 陆沅也抓住了缰绳,乍一看,仿佛是将她圈在了自己怀中。 孟芊芊尽量往前坐,奈何马鞍就这么大,马儿刚一跑起来,她便猛地朝后倒去,重重靠上了他健硕的胸膛。 陆沅宽厚的大掌顺势扣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嗓音里带着几分克制与沙哑:“安分点,别乱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所以,落红呢? 孟芊芊心道,我没准备好,马儿就跑起来了,这也不能怪我。 孟芊芊低头看了看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算了,他肯定没那意思,讲出来倒显自己矫情。 陆沅带她抄的近路,其中有一条是坊市附近的老街,回去也会经过那里。 “大都督。” “做什么?” “能去一趟坊市吗?我想给老太君买几本新的话本。” 坊市的确有不少话本子,且比外头那些书斋里卖的精彩多了。 陆沅漫不经心地呢了一声。 看来陆沅也知道坊市,那地方挺出名啊。 孟芊芊轻声道:“多谢大都督。” 很快,他们便到了老街的东头入口,穿过老街,尽头就是坊市了。 陆沅勒紧缰绳停了马。 孟芊芊道:“大都督,坊市在前面。” “本督知道。”陆沅淡淡说道,“先去吃点东西,你肚子叫了一路,吵死了。” 孟芊芊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地意识他们俩忙着追张飞虎,没吃晚饭。 不过,她肚子真的咕咕叫了一路吗? 咕噜~ 她肚子又叫了。 孟芊芊讪讪一笑。 老街是一条繁华络绎的街道,只是青砖地面坑洼了些,马车走得艰难,加上人潮拥挤,马儿也很难穿行。 街边随处可见举着牌子拉客的马童。 几个马童一拥而上,将陆沅与孟芊芊围住。 “公子,夫人!吃饭还是住店?” 冲在最前头的一个马童问。 “喂马。” 陆沅说。 一听只是喂个马,马童们纷纷失望地走了,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仍留在原地,看了眼马儿的肚子,对陆沅说道:“看马十个铜板,喂马二十个铜板,您的马儿不用喂,给十个铜板就够了。” 陆沅抛给了他一锭银子。 马童一愣:“我、我找不开。” 陆沅道:“不用找。” 他带着孟芊芊下了马,把缰绳抛给马童:“喂它喝点水。” 马童狂喜:“是!是!多谢公子!多谢夫人!公子慢走!夫人慢走!” 孟芊芊去过坊市几次,但每回都是坐在马车里,直奔而去,未曾在老街上停留。 没想到,白日里看似冷清的老街,夜里竟如此热闹。 与朱雀大街、长安街不同,老街上的新铺子不多,全是开了许多年的铺子,甚至有传承了三代的,看上去旧旧的,生意却极好。 二人走着走着,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陆行舟。 孟芊芊真没想过能在这儿碰见自己的前公爹。 要知道,这里可是城北,离陆家很远的。 陆行舟显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他望着突然迎面走来的二人,眼底闪过极强的震惊。 陆沅停下了步子,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笑容:“哟,这不是陆大人么?这么巧,走了半座城也能碰到,本督与陆大人真是缘分颇深呢。” 可不是缘分颇深嘛?只不过,是孽缘。 陆行舟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陆沅含笑说道:“陆大人是不认识本督的夫人?” 陆行舟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蹙。 他怎会不认识孟芊芊呢?孟芊芊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 只不过,从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儿媳,摇身一变,成为了他顶头上级的夫人,他没能完全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他下意识里,并不想给自己的前儿媳行礼。 然而陆沅这个大奸臣,他得罪不起。 陆行舟给孟芊芊行了一礼:“见过都督夫人。” 孟芊芊拿腔拿调地嗯了一声,将都督夫人的架子端到最大:“陆大人客气。” 陆沅似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啊,令郎再有几日便要娶新妇了,本督会与夫人去观礼的。” 陆行舟:我可没给都督府下帖子啊! 他与陆沅不熟,哪儿敢给都督府下请帖?再说了,陆沅摆明了与儿子不对付,即使当时不知陆沅的未婚妻是孟芊芊,他也不可能请陆沅来参加他儿子的婚宴。 陆行舟硬着头皮道:“多谢大都督赏脸,下官定恭候大都督与尊夫人大驾。” 陆沅笑意更深:“本督喜欢陆大人的识趣。” 说完,带着孟芊芊走了。 陆行舟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二人走远。 他脸上的恭敬散去,眼神阴冷地握紧了拳头。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大都督,我怀疑陆行舟出现在坊市附近,是与十二卫有关。” 上次她在坊市得到了十二卫之物,这一回,指不定又有十二卫的消息现世了,陆行舟与十二卫无关,可林婉儿有。 陆沅笑了笑:“这个陆行舟,倒是比他儿子有趣多了。” 他又笑了,笑起来颠倒众生,美得勾魂摄魄,可孟芊芊知道,这笑是有毒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陆沅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做什么?” 孟芊芊眨眨眼,又挪回了他身边。 嗯,还是冷脸陆沅比较安全。 陆沅吃东西是有讲究的,要吃就吃最贵最好的酒楼。 孟芊芊拉了拉他的袖子,指向酒楼对面的巷子:“我想吃那个。” 巷子里有个卖汤圆的小摊。 陆沅杀气十足地说道:“孟小九,你想让本督陪你吃那种东西?” 孟芊芊:冷脸陆沅也不安全。 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娃快步跑了过来,仰头笑盈盈地说道:“帅哥哥,我爹娘做的汤圆很好吃的!” 陆沅不是姬篱,喜欢别人夸他帅。 果然,孟芊芊就见陆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小女娃没放弃:“我爹娘做的叫百福饺,吃了能长命百岁,百年好合!” 陆沅:“要是不好吃……” 小女娃忙保证道:“好吃的!好吃的!” 她说完,跑回摊子前,摆了摆凳子,“大哥哥坐,姐姐坐!” 孟芊芊道:“大都督,您是百姓父母官,赏个脸嘛,小姑娘多不容易,七岁岁就出来陪爹娘谋生了。” 陆沅冷冷一哼,走过去,看着比宝猪猪的专属凳子大不了多少的小马扎,眉头紧皱,心中似是天人交战了一番,到底是坐下了。 桌子也很矮,孟芊芊坐着刚刚好,可陆沅太高了,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严肃着脸,又透着一丝委屈与可怜。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陆沅冷声道:“你敢笑本督?孟小九你活腻了!” 孟芊芊低下头:“不敢不敢。” 她死死地憋住笑,可是,真的憋不住啊。 离别的愁绪,在一阵又一阵的憋笑里冲散了,心情敞亮了许多,连身子都仿佛轻快了。 事实证明,这家汤圆真的非常非常……难吃。 孟芊芊像个做错事的小鹌鹑,老老实实等待陆沅的训斥,毕竟是她非要拉着他过来吃的,吃成了这样,挨一顿骂也是应受的。 不料,一直到大都督把最后一个难吃得要死的汤圆吃完,也没说什么。 吃过晚饭,二人去了坊市。 遗憾的是,这回孟芊芊没遇上那个手背有鸽子血刺青的杀手。 二人回到都督府已是半夜。 老太君与宝姝已经睡着了。 老太君是困的,宝姝是累的,带老太君累的。 猪猪心里苦,猪猪不说。 李嬷嬷在房中等二人,表情非常严肃。 原本以为陆沅带着新婚第二日的小姐出门,已经够离谱了,不曾想当她去收元帕时,碰上了更为离谱的事。 夫妻洞房,元帕上应有落红,小姐的元帕上没有。 小姐仍是完璧之身,这一点她无比确信,所以,落红呢? 她正寻思着莫非姑爷与小姐昨夜没圆房,杜娘子与万嬷嬷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了。 不是在桌上,就是在地上、窗台上……独独没在床上,元帕上上哪儿弄落红去? 李嬷嬷听完,一张老脸臊得不行,又联想到此前陆沅让孟芊芊在书阁看了春风图,李嬷嬷又在心里把陆沅骂了几百遍! “小姐还小,烦请姑爷节制些。” 一到家,就背了好大一口锅的陆沅:“……” 孟芊芊睡婚房,陆沅去了东厢。 二人太年轻了,初经人事,容易克制不住,李嬷嬷对此没有意见。 “小姐赶紧歇息,明日要入宫。” 与岑管事交接了一下午,学了不少规矩,原来,孟芊芊与陆沅大婚后是要给进宫皇后请安的,嫁给陆凌霄时不用,是因为陆凌霄官职太低。 “知道了,嬷嬷。” 回来的路上,陆沅和她提了。 孟芊芊洗漱过后立即歇下了,这一觉睡得安稳,一睁眼天都亮了。 半夏挑开帘子,轻声道:“小姐,姑爷说你可以多睡会儿。” 孟芊芊道:“他来过了?” “姑爷去上朝了,临走时吩咐的。”半夏道,“姑爷上朝好早啊。” 本朝卯时正式开始朝会,住的远的官员寅时就得起,朱雀大街距离皇宫近,但也得两刻钟的车程。 这么算起来,陆沅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就起了。 “我睡够了,更衣。” 孟芊芊还不是朝廷命妇,不用穿专属的命妇服,她挑了一件石榴红束腰罗裙,外罩一件绣金丝透明纱衣。 如此明艳到极致的色泽,鲜少有人压得住,稍不留神便会被衣裳夺去目光,让人只留意到华美的服饰。 然而,孟芊芊有着近乎完美的脸庞,五官精致,艳若桃李,纱衣随风轻轻而动,摇曳生辉间,透出几分琳琅仙气。 一屋子人全看呆了。 万嬷嬷连连惊叹:“不怪姑爷啊。” 宝姝今日也入宫,她也打扮得美美的,扎了一满头金光闪闪的小揪揪,把上回没来得及显摆的小虎崽崽衣裳又穿了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小红虎,而是小金虎。 孟芊芊捏了捏她小脸蛋:“宝姝真漂亮。” 宝姝神气地晃了晃小脑袋,对孟芊芊道:“九,也,漂亮。” 老太君还在睡,孟芊芊没打搅她,抱着宝姝,带上檀儿与半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岑管事也在马车上,他坐在外头。 “夫人,一会儿进了宫,会有人带您去给老太后与皇后请安,别的宫就不必去了,大都督下朝后一般会去太和殿批阅奏折,您若觉着累了,也可以和宝姝小姐先去太和殿坐坐。” 孟芊芊点头:“好,我记下了。” 到了宫门口,孟芊芊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 小太监给孟芊芊和她怀里的小家伙行了礼:“奴才小泉子,给陆夫人请安,给宝姝小姐请安,皇后娘娘已在坤宁宫等候多时了。” 岑管事笑道:“他是自己人。” 孟芊芊明白了,小泉子是陆沅安插在皇宫的眼线:“我见过你。” 孟芊芊第一次进宫,被丽贵妃刁难,是王夫人及时请了皇后出面,当时小泉子就是随行的宫人之一。 小泉子笑着道:“陆夫人好记性,正是奴才。” “半夏。” 孟芊芊对半夏使了个眼色。 半夏拿出一个钱袋子,递到了小泉子手中。 “使不得!” 小泉子不敢收。 岑管事道:“还不谢夫人赏?” 小泉子这才收了钱袋,恭敬道:“谢夫人赏!” 岑管事对孟芊芊道:“夫人,我在外头等您和宝姝小姐。” 孟芊芊点头,跟着小泉子进了宫。 她和宝姝先去给老太后请安,老太后是太上皇的嫡母,一生吃斋念佛,是个极为和善的老人,几年前,太子暴毙,太上皇忧郁成疾,禅位给宗政曦,随后便去了行宫养病。 说是养病,实则是被陆沅软禁。 当时,有人曾想说服老太后出面压制陆沅,哪知老太后却是搬去了皇宫的小佛堂,再不踏出佛堂一步。 孟芊芊在佛堂内,见到了老太后。 她衣着朴素,胸前挂着一串佛珠,面前摆着抄写了一半的佛经。 她与老太君差不多年纪,也是一位高寿的老人。 孟芊芊抱着宝姝给老太后请了安。 老太后一心礼佛,万事皆空,给了孟芊芊与宝姝两本自己抄写的佛经,便让二人退下了。 宝姝两手抓着佛经,啃了两口不能吃,不要了。 她还是喜欢老太君,给她的都是能吃的。 半夏把佛经收好。 孟芊芊问道:“太后是太上皇生母吗?” “不是。”小泉子收了孟芊芊的赏赐,回话格外细致,“太上皇的生母是宫里的一位女官,女官生下孩子没多久便去了,太后把太上皇过继到自己名下,当亲生儿子养大的。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宫里已无人再提及,夫人千万别当着别的娘娘的面提起,老太后不喜欢别人说太上皇不是他亲生的。” 她方才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不是亲母子啊。 “太上皇为何不追封自己的生母?” “这……奴才也不知。” 第一百五十章 来者不善 按祖制,先帝驾崩后,若登基的是庶出的皇子,那么皇后与新帝的生母能同时被封为太后。 譬如宗正曦,如今是太上皇在世,后宫的位份才没变,而一旦太上皇仙逝,皇后与丽贵妃都会成为太后。 正因如此,孟芊芊才会疑惑,太上皇为何没晋封自己的生母。 太上皇在位时可不是一位傀儡皇帝,他是手握实权的,除非是他自己不乐意,否则没人能逼他。 孟芊芊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她自己大仇未报,就不去操心别人的家事了,又不是说太上皇的生母,是她的什么人。 接下来就是去坤宁宫,走了许久也没走到。 檀儿于是道:“姐姐,皇宫好大哟!” 孟芊芊点头,皇帝的家,确实大。 “呜哇!” 宝姝指了指一朵路边的小花花。 “花。”孟芊芊对她道。 “花。”宝姝一下子学会了,她扭着小屁屁从孟芊芊怀里下来,唰的把花花给采了。 小奶娃的手有时候真的很快啊,就连孟芊芊都没反应过来。 “泉公公。” 孟芊芊看向小泉子。 小泉子讪讪一笑:“无妨,无妨,御花园的花,宝姝小姐……是摘得的。” 孟芊芊:你捅篓子了。 果不其然,一听是摘得的,宝姝立马把手里的花花扔掉了,朝着最大、最鲜艳的牡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呜哇!” 她的,她的,都是她的! 小泉子快哭了。 皇后娘娘的牡丹啊—— 孟芊芊紧赶慢赶,把小家伙从花丛里捞出来,但仍是让她祸祸了三朵,左手一朵,右手一朵,嘴里咬着一朵。 看着腿肚子直打颤的小泉子,孟芊芊抱着宝姝说道:“我会当面向皇后娘娘谢罪,所有后果由我一力承担,泉公公不必担心。” 小泉子如临大赦:“多、多谢夫人!” 坤宁宫内,孟芊芊见到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孟芊芊第二次来坤宁宫。 皇后今日的打扮明显比上次更为正式,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头戴九尾凤簪,脸上描了精致的妆容,手腕上戴着象征着身份的凤凰手钏。 由此,也显出了皇后对孟芊芊的重视。 “臣妇孟氏,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孟芊芊行了叩拜之礼,端庄得体,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宝姝太小,不会行礼,由半夏抱着她给皇后口头请安。 皇后道:“平身。” 孟芊芊道:“臣妇不敢,臣妇摘了皇后娘娘的花,请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温和的目光扫过抓着花花不放的宝姝:“能让宝姝喜欢,是它们的福分。碧云,带宝姝去摘花。” 宝姝:“哇!” 孟芊芊见皇后对宝姝的喜爱不像是装出来的,点头让半夏跟着碧云女官去了。 皇后身边的嬷嬷亲自将孟芊芊搀了起来。 孟芊芊再次谢恩。 皇后又看向她身边的檀儿:“你就是檀儿。” 檀儿歪头:“皇后娘娘,逆还记得额?” 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笑道:“胆子这么大的小姑娘,谁会不记得?” 皇后点头。 檀儿嘻嘻一笑:“皇后娘娘,逆今天,好美哟!” 皇后是太上皇的继后,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比丽贵妃还小十岁,只是她贵为一国之母,总得端着皇后的仪态,且她太年轻了,为了压住后宫有资历的妃嫔,只能在打扮上尽量老成。 今日她的装扮难得年轻了一回,是以格外让人眼前一亮。 皇后轻声打趣了一句:“那,是皇后美,还是你的姐姐美?” 孟芊芊忙道:“皇后娘娘国色天香,我等萤火岂可与日争辉?” 皇后微微一笑:“难怪表姐时常夸你。” 说曹操曹操到。 皇后望着门口的王夫人,说道:“这不就来了?” 王夫人是听说孟芊芊入宫请安,特地来看孟芊芊的。 大婚当日她错过了,接下来几日又不便登门拜访,只能到皇宫宫里与孟芊芊相见了。 与她同来的有个十五岁上的千金,容貌酷似王夫人,眼波如水,粉面桃腮,唇红齿白,好奇又害羞地打量着孟芊芊。 孟芊芊冲她微笑颔首。 “见过皇后娘娘。” 二人给皇后请了安。 皇后道:“表姐不必多礼。” 王夫人起身,拉着身边的少女对孟芊芊道:“柔儿,快见过你孟姐姐。” “孟姐姐。” 王柔轻轻地打了招呼。 孟芊芊听周楠嫣提过王柔多次,说她容易害羞,一见面,果真如此。 “柔儿妹妹。” 孟芊芊与王夫人的关系本就十分亲密,与王柔就不客套了。 “柔儿是你大婚前一晚回京的。”提到这个,王夫人又忍不住把王御史叨叨了一顿,“都怪王大牛!” 王御史本名王知行,幼年身子弱,怕养不活才起了个贱名,原是叫牛蛋的,念书后改成了大牛。 如今也就王夫人仍敢叫他王大牛,别人早没这胆子了。 王夫人拉着孟芊芊的手坐下,王柔坐在了皇后身边。 看得出皇后对王柔十分疼爱。 王夫人问起了大婚那日的事,虽说那场空前绝后的婚礼,早被传得人尽皆知,可王夫人仍是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八抬大轿,从长安街走的,绕了半座京城,还打王家门口路过了,我当娶的是别人……早知出去看一眼了!” 孟芊芊看了眼皇后,皇后听得十分认真,似乎对她的婚礼也颇感兴趣。 她们正聊着,门口的小太监禀报:“宛平公主觐见。” 王夫人嘀咕:“她怎么来了?” 宛平公主是太上皇的嫡长女,乃元后所出,地位尊崇,向来不将后宫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皇后道:“宣。” 小太监应下:“是。” 不多时,一身珠光宝气的宛平公主,趾高气昂地进了正殿。 她先是敷衍地给皇后行了一礼,连母后也没叫,本来嘛,她比继后年龄大,叫母后可太别扭了。 “我方才去探望了皇祖母,听说皇后宫里来客人了。” 孟芊芊与王夫人、王柔给她行礼问安:“见过宛平公主,公主金安。” 宛平公主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脸上:“你就是孟芊芊?”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冷意。 孟芊芊心道,她得罪过宛平公主吗?怎么感觉宛平公主来者不善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秀恩爱 关于这位宛平公主,孟芊芊是有所耳闻的,她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已故太子的龙凤胎姐姐。 她年纪不小了,比皇后还大几岁,却至今未尚驸马。 有传言,她与太傅家的公子青梅竹马,太上皇为二人赐婚,不曾想就在大婚前夜,太傅家的公子突然坠马身亡。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看上过任何人。 宛平公主性子孤傲,出了名的目中无人,连丽贵妃都在她手里栽过跟头。 孟芊芊还真不得不重视起对方的敌意。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回宛平公主的话,臣妇正是孟芊芊。” “陆夫人是入宫给本宫请安的。” 皇后开口,有意替孟芊芊解围。 宛平公主清高地说道:“我知道她是来给你请安的,不过是问她几句话,皇后不会连这个都介意?” 皇后在后宫的处境实在艰难,实权被丽贵妃掌着,风头又让宛平公主压着,偏她还不能与宛平公主这个计较,否则便失了长辈的风度。 宛平公主见王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悦,有恃无恐地说道:“王夫人,你若看不惯,尽管让你的夫君去朝堂上参我一本!” 她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被参了至多被申斥一顿。 王夫人笑了笑:“公主言重了。” 开什么玩笑?她家王大牛的奏折是很矜贵的,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让王大牛参一本吗? 可是她不敢说,真的好气啊! 宛平公主上下打量孟芊芊:“长得也就这样,无非是年轻。” 在场所有人傻眼了,这也叫“长得就这样”?那你让天底下其余女子怎么活? 孟芊芊听出一丝不对味了,宛平公主的语气怎么有些酸酸的? 皇宫外,岑管事寻了棵阴以蔽日的大树,坐在树下等孟芊芊与宝姝。 老太后不问世事,皇后是王夫人表妹,只要不碰上丽贵妃,今日的请安是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而为了防着丽贵妃捣乱,大都督早提前把丽贵妃叫去了太和殿,明面上是商议帝后大婚的事宜,实则是把丽贵妃留在那里。 自然,礼部的大臣们也在。 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算漏了宛平公主! 当岑管事看着宛平公主的马车驶入皇宫时,狠狠捶了捶自己的大腿,这个活祖宗怎么进宫了? “不行,我得赶紧禀报大都督!” 岑管事拿出令牌进了宫。 上官凌刚要出宫执行任务,见岑管事一脸慌慌张张的,忙问道:“岑管事,出什么事了?” 岑管事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宛平公主进宫了!” 上官凌不甚在意地说道:“她进宫就进宫呗。” 岑管事道:“夫人也在后宫。” 上官凌虎躯一震:“不是!夫人也在?她俩该不会遇上?以宛平公主对大都督的心思,不得生吞了夫人啊?” 宛平公主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倾慕陆沅。 她一直不肯再嫁,也是因为,她希望陆沅做自己的驸马。 若是旁人,她也就如愿了,可陆沅是谁? 陆沅不答应,宛平公主便来不了硬的。 宛平公主曾亲口向陆沅言明自己的心意,愿意像普通人那样嫁给陆沅为妻,而不是以公主之身,尚陆沅这个驸马。 结果被陆沅斩钉截铁地拒绝,一点儿情面也没留。 原本宛平公主与其余人一样,以为陆沅娶的是苗疆的千金。 她勉强能接受,可当她知道新娘子居然是孟芊芊时,她瞬间坐不住了。 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孟芊芊的嫁衣竟然是烟雨阁的东家云夕瑶亲手做的。 要知道,当年她请云夕瑶给自己做衣裳,足足等了三年! 宛平公主目光如炬地看着孟芊芊,极尽嘲讽地说道:“嫁过一次人,当了寡妇,就该安分守己,而不是借着打仗的名义去边关勾搭男人!” 王夫人眉头一皱。 皇后道:“宛平。” 宛平公主不屑道:“我说错了吗?她难道不是去边关勾搭男人了?她若没勾搭,一个刚被休弃的女人,是如何嫁进都督府的?军营里全是男人,怕只怕,她早就不清白了!” 檀儿叉腰道:“逆说哪个不清白了?” 宛平公主厉声道:“本公主说话,轮得着一个贱婢插嘴?不懂规矩!来人,给本公主掌嘴!” 皇后站起身:“宛平!” 宛平公主:“掌嘴!” 她身后的嬷嬷一巴掌朝檀儿扇去。 檀儿做好还手的准备了,孟芊芊先一步扣住了那个嬷嬷的手腕。 宛平公主皱眉道:“孟芊芊,你敢阻拦本宫的人?” 孟芊芊正色道:“这里是坤宁宫,可由不得公主的人放肆。” 宛平公主冷冷地说道:“你少拿皇后来压我!本宫可不是丽贵妃!” 上回孟芊芊被丽贵妃刁难,皇后出面将孟芊芊从长春宫带走,这件事宛平公主早就调查清楚了。 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宛平公主的话,不仅得罪了孟芊芊,也打了她这个皇后的脸。 孟芊芊道:“我从未想过对宛平公主大不敬,可宛平公主若一再刁难,小九也不会一味忍让。公主方才的话不仅侮辱了小九,也侮辱了大都督与边关的将士。将士们奋勇杀敌,鞠躬尽瘁,十死九生,公主你能在京城安享太平,全是他们的功劳。公主不仅不感激,反而如此诋毁他们,此事传出去,就不怕否寒了边关将士与大周百姓的心吗?” 宛平公主可以做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却不能当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尤其,她在民间的声望并不低,她对权贵们嚣张跋扈,对百姓却乐善好施,是以,她的跋扈,在百姓们看来是一种不畏强权的真性情。 她可不能让百姓对自己的追捧毁于一旦。 她定了定神,避重就轻地说道:“本宫难道说错了?你敢发誓你在边关和陆沅是清白的?” 孟芊芊淡淡说道:“清不清白,似乎不干宛平公主的事。” 宛平公主被气得脸色铁青:“一女不事二夫,你简直丢尽了天下女子的颜面!” 孟芊芊再看不出她对陆沅的心思就说不过去了,没想到啊,嫁给陆沅的第一个麻烦居然是宛平公主。 既然嫁了陆沅,砍烂桃花就是她份内之事了。 孟芊芊抓着那个嬷嬷的手,一步步逼近宛平公主,莞尔一笑:“天下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夫君,有他疼我就够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夫君给她撑腰 孟芊芊是懂杀人诛心的,此话一出,宛平公主的脸瞬间惨白一片,让人感觉她仿佛被一支利箭倏然射中心口,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射穿了。 “你……你……” 宛平公主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看样子气得不轻啊。 这个宛平公主今日分明是冲着自己入宫的,本来嘛,她贵为公主,是占着极大优势的,但她却犯了两样兵家大忌。 一是轻敌,二是根本没好好打听自己。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连敌人的情况都没摸清,是一定会吃败仗的呀。 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是不是以为上阵杀敌的全是一群只懂挥舞拳头的莽夫?殊不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没有足够的脑子去应对四伏的危机,是很难活下来的。 自己这一招乃三十六计中的第七计——无中生有。 “你、你放肆!” 宛平公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到自己方才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唬住,顿时觉得很丢人。 “谁许你直视本公主的?还不快给本公主跪下?!” 虚声恫吓么? 对别人管用,对她可不行。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进宫前,夫君对我说,今日只需给太后与皇后请安,可没说还要跪公主,夫为妻纲,我自然是要听夫君的。” 都督府主母的身份真好用啊,连公主的威风都能杀上一杀。 她其实也可搬出十二卫的身份,十二卫有特赦,只跪元帅。 但显然,对宛平公主而言,陆沅这把刀子更诛心。 “小九,你记住,打蛇打七寸,杀人要诛心。” “爹爹,小九记住了。” 她的爹爹,教得真对。 宛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 孟芊芊松开了宛平公主的嬷嬷,那位嬷嬷早已被掐得手臂发麻,连手指头都使不上劲儿了。 她见孟芊芊是个惹不起的,于是转头虚张声势都呵斥了檀儿一番:“算……算你命大!” 檀儿双手抱怀:“是逆命大!不是姐姐拦着,逆已经没命咯!还有,额纠正逆们,不是陆凌霄休了额姐姐,是额姐姐休了她!” 她说着,挑眉看向了宛平公主,一字一顿地说道,“是逆爹爹亲自下滴旨哟!” 宛平公主当然知道是孟芊芊把陆凌霄给踹了,当时她还暗暗叫好来着,毕竟作为中宫嫡出,她最见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妾室。 可一切的好感皆在孟芊芊嫁给陆沅的一霎化为嫉妒。 宛平公主狠狠瞪了孟芊芊一眼:“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过是有陆沅撑腰!” 孟芊芊一脸惊讶:“狗都能仗我夫君的势,公主岂不是连狗都不如了?公主,你别这么说自己!” “噗——” 王夫人赶紧捂住嘴。 王柔背过身,拿帕子掩面。 就连一贯端庄的皇后也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宫人们更不用说了,掐大腿的掐大腿,掐手指的掐手指,两手端着托盘动弹不得的,只能不孝地让亲爹在脑子里悲壮地死了一次,以达到伤心欲绝的境界。 “你!” 宛平公主颜面尽失,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朝孟芊芊掌掴过去。 她看似是被孟芊芊激怒,临时起意的一举,实则早已将手腕上的珠串动了手脚。 孟芊芊扣住了她的手腕,可她的手串飞了出去。 皇后脸色一变。 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心提到了嗓子眼:“糟了……是先皇的遗物……” 若是弄坏了,会杀头的! 宛平公主早就料到孟芊芊会挡下自己的一巴掌,可她绝对算不到这一巴掌只是虚晃一枪,损毁她母后遗物的罪名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届时,就算陆沅想保她,朝臣也会对她口诛笔伐。 让她名声扫地,看她还怎么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 可宛平公主万万没料到的是,一道小身影比自己的手串飞得还快,咻的一下,把飞进院子的手串稳稳地抓住了。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进来,把手串往孟芊芊面前一递:“姐姐!给!” 孟芊芊将手串戴回宛平公主的手腕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宛平公主,你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母后的遗物撒气,弄坏了,可是会让九泉之下的德馨皇后难过的。” 宛平公主气急败坏地走了。 “去看看,是不是走远了?” 王夫人吩咐丫鬟道。 “是。” 丫鬟出去了片刻,回殿内禀报道,“夫人,宛平公主真的走了。” 殿内所有人神色一松。 王夫人松完这口气,与女儿、皇后相视一眼,再也忍不住,笑歪在了椅子上。 太上皇子嗣众多,嫡出却只有两个,已故太子与宛平公主,宛平公主没少仗着身份在皇宫横行霸道,皇后不像丽贵妃那样跋扈,没和宛平公主正面交锋过,但气是受过一些的。 王夫人作为皇后表姐,也吃了不少宛平公主的闷亏。 可以说就没有宛平公主呛不了的人,孟芊芊是第一个。 王夫人扬眉吐气:“哎呀,舒坦。” 皇后道:“表姐。” “咳咳!”王夫人讪讪,端起茶盏,“我是说皇后宫里的茶……喝得舒坦。” 却说宛平公主一路气鼓鼓地出宫后,立即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的嬷嬷跟了她多年了,姓廖。 廖嬷嬷心疼地说道:“公主,别气了,气大伤身。” 宛平公主红着眼眶道:“本宫能不气吗?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欺辱本宫?自从本宫的母后过世,就什么人都敢骑到本宫头上?” 您的处境没这么不堪,您斗遍京城无敌手,今日才第一回受挫…… 不过这话,廖嬷嬷就不敢说了。 宛平公主委屈道:“我知道,我与他之间横了太多阻碍,父皇、太子弟弟、江山、权势……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迟迟不嫁,他也迟迟不娶,只因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他当初拒绝我,也是不想耽误我!” 廖嬷嬷尴尬:“啊……是……是……” 宛平公主恼怒道:“你说他为何突然娶了孟小九?她哪一点比得上本公主?” 廖嬷嬷愣了愣,说道:“公主金枝玉叶,凤子龙孙,她不过是一介商女,偶然得了些造化,如何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大都督娶她,多半是为了让公主死心,让公主别再为了他蹉跎自己的年华。” 宛平公主拿出铜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地抚上脸庞:“等他,怎算蹉跎年华?”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督肾好 宛平公主沉迷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廖嬷嬷不敢戳破她,生怕自家主子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再说了,公主金尊玉贵,又生得貌美,谁不想娶她?保不齐陆沅心里真有几分公主呢,只是陆沅先是杀了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又软禁了最疼爱公主的父皇,二人之间不共戴天,确实没可能在一块儿啊。 此时的孟芊芊并不知主仆二人的想法,否则她非得夸一句你们皇室真颠。 皇后赏了孟芊芊一盒珠宝,一方古董端砚以及一盒精致可口的点心,其中砚台是送给陆沅的,点心是给宝姝的。 “檀儿,本宫也有东西给你。” “额也有?” 檀儿睁大眸子。 很快,一个小宫女便捧了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入内,不同于街上卖的山楂糖葫芦,这两串各串了不同的果子,顶上更是画了栩栩如生的飞鸟糖画。 檀儿两眼放绿光! 她喜滋滋地收下了糖葫芦,一手一串:“皇后娘娘,额喜欢逆!逆比啥子贵妃,啥子公主,好多咯!” 皇后微笑。 最后,皇后也给了半夏一个掐金丝东珠荷包,一看就非凡品。 孟芊芊不禁赞叹,皇后真是个体贴细致的人。 皇后见娘家人一面不容易,孟芊芊就不多作打扰了。 “皇后娘娘,臣妇告退,改日再入宫给您请安。” 旋即,她又向王夫人与王柔道了别,两家住得不算太远,见面很容易,不急一时。 二人目送孟芊芊离开。 知女莫若母,王夫人一瞧自家女儿这挪不开的目光,便笑着打趣道:“怎么样?娘和你嫣儿妹妹没骗你?” 王柔轻轻点头:“孟姐姐是个有趣的人,听嫣儿妹妹说,蔺姐姐也喜欢她,还与她出过门。” 她们自幼一块儿长大,她与周楠嫣也没能把蔺小茹带出门。 “唉,你是没个哥哥,不然娘可真想把她娶进咱们王家。” 言及此处,王夫人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都怪王大牛!” 正在礼部与人复核帝后大婚事宜的王御史,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却说孟芊芊出了坤宁宫后,并未立即走远,而是停下了步子。 檀儿抓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地走到前面,发现孟芊芊没追上来,转过身问道:“姐姐,咋过不走咯?” 孟芊芊神色一凛,余光瞥向身侧,淡淡说道:“有人。” 檀儿蹦跳的动作一顿,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看来,是有老鼠咯!” 孟芊芊手腕一绕,一枚银针落入双指之间,她聆听着风声,蓦然侧身,朝坤宁宫的一处屋檐射了过去。 “原来是藏在这儿!小泉子,帮额拿一下!” 檀儿把糖葫芦给了小泉子,一个纵身跃上屋顶,朝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追了上去。 小泉子看得目瞪口呆。 “不必惊扰皇后。” 孟芊芊说。 那人是跟着宛平公主进坤宁宫的,宛平公主离开后,他离开了正殿,看样子是打算撤了。 他不是冲着皇后来的。 “是,夫人。” 小泉子应下。 檀儿没在屋顶上发现银针,说明银针在那人身上,十有八九是射中了。 可檀儿追呀追,居然一不留神把人追丢了。 檀儿站在某处宫殿的屋檐上,一脸迷茫地叉着腰:“不见咯?中了姐姐滴银针,咋过还这么能跑?额不信了!额就是把皇宫翻个遍,也要把他抓出来!” 檀儿继续追。 另一边的孟芊芊则是想到了在御花园摘花的宝姝,担心宝姝会有危险,赶紧去接小家伙。 小家伙沉迷在万花丛中不可自拔,摘了一朵又一朵,恨不能把里头的花花全祸祸了。 而她自己,也从金灿灿的小虎崽崽,成了满头草屑的土泥娃娃。 孟芊芊望着几乎被薅秃的园子,不忍直视地问道:“这里头……全是皇后娘娘的花吗?” 小泉子讪讪道:“只有东边的几朵是,剩下的全是贵妃娘娘让人种的。” 丽贵妃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原本打算几日后办个赏花宴的,为此不惜把皇后的牡丹移走了大半,结果宝姝御花园半日游,愣是把她悉心培育的姹紫嫣红,薅秃成了黄土两捧。 还剩最后一朵。 孟芊芊:“别薅了!” 手慢无。 宝猪猪抓着手里的花花,眼神无辜。 孟芊芊嘴角一抽,这个……就让陆沅自己去应付…… 小泉子是奉皇后之命送孟芊芊出宫的,孟芊芊想了想,决定先去太和殿,把宛平公主与被人跟踪的事告诉陆沅。 太和殿的宫人并不认识孟芊芊。 孟芊芊于是举起手里的脏脏小团子,刷脸成功。 宝姝认路,在前殿没找到陆沅,于是去了厢房。 刚到门口,孟芊芊见到了岑管事。 “岑管事?” 孟芊芊惊讶,他不是说在宫门口等她吗? “夫、夫人?” 岑管事的反应比孟芊芊更惊讶。 孟芊芊有点儿懵,他不是说了她可以来找陆沅吗?他怎么惊成这样? 孟芊芊看看他,又看看紧闭的房门,问道:“大都督……不方便?” 岑管事张了张嘴。 在厢房不方便,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孟芊芊了然:“我明白了,你让大都督继续,我先回府。” “不是不是!夫人你误会了!大都督没有宠幸别人!” 岑管事快疯了。 娘呃,这误会大了! 宝姝扭着小屁屁,从孟芊芊怀里下来,抡起小拳拳,哐哐哐地暴力砸门! 哐啷! 门开了。 宝姝一个不稳,一头栽了进去。 孟芊芊眼疾手快地把小家伙提溜了起来:“呼,好险!” 岑管事望着坐在窗台前的陆沅,也长呼一口气:“夫人,我先抱宝姝小姐去洗把脸。” “不,不去。” 宝姝拒绝,拒绝无效。 岑管事抱着脏兮兮的小主子,脚底生风地溜了。 孟芊芊迈步入内。 陆沅身着紫色官袍,眉目冰冷,神色从容,一身的恣意与不羁。 他面前摆着一堆散了一桌的奏折,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活像是有人从窗子里翻进来,在桌上狠狠摔了一跤。 他一贯井井有条,不知桌子何时这般乱了。 他正在批阅其中一份奏折,神情认真极了。 孟芊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盯着他的额头问道:“大都督,您是哪儿不舒服吗?满头大汗的,脸也特别红。”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天热。” 孟芊芊纳闷道:“热吗?挺凉快的呀,我进来甚至感觉有点儿冷呢。”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肾好,阳火旺,自然怕热。” 难道是杜娘子的大补汤喝多了……孟芊芊又道:“大都督。” 陆沅冷声道:“又怎么了?” “您平日里都是倒着批奏折的吗?”孟芊芊指了指他一本正经、笔走飞龙批阅的奏折,“折子,倒了。” 一整个尴尬住的陆沅:“……”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媳妇儿发现了 “你有事?” 陆沅面不改色地将折子正了过来。 孟芊芊道:“哦,方才见到了宛平公主,一会儿让小泉子把情况告诉您。” 陆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九,九!” 宝猪猪挣脱岑管事,呼哧呼哧地爬进了屋。 她扶着桌腿站起来,气鼓鼓地瞪着陆沅,一副要把渣爹大义灭亲的架势! 陆沅没理她。 然后她真的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抡起小胖手,捶了渣爹一拳头。 陆沅一记冰冷的目光打来,她小身子一抖,立马朝孟芊芊伸出了小胖胳膊。 孟芊芊赶紧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大都督,您忙,我先带宝姝回府!” 说罢,在某人杀气腾腾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一走,一本正经的陆沅立即露出疼痛的表情,从大腿上拔下一根银针,咬牙道:“下手真重……” 孟芊芊回都督府后,陪老太君吃了午饭,又给老太君讲了话本上的故事。 老太君听得欲罢不能:“还要听。” 孟芊芊笑了笑:“您该去歇午了,明日再说给您听。” “好。” 老太君很听孟芊芊的,把宝猪猪一提溜,一老一幼去歇午。 并不想睡午觉的宝猪猪:“……!!” 刚与陆沅认识那会儿,陆沅每日半夜都会带宝猪猪去海棠院找她喂夜奶,弄得孟芊芊以为他白天没事干。 嫁进都督府,才知他是个勤勉的摄政大臣,说一句宵衣旰食也不为过。 一直到天黑,陆沅才回,先去汀兰苑给老太君“请安”,毕竟他如今的“身份”是孟家的上门女婿。 万幸老太君对这个曾孙女婿十分满意,不仅没给他立规矩,还让他上桌吃饭。 老太君摆摆手:“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去歇息。” 宝猪猪:我也要去! 宝猪猪呼哧呼哧往外爬,刚爬到门口,被老太君威武霸气地捞了回来。 宝猪猪黑了脸! 陆沅晨间上朝,上午与下午处理朝廷的公务,到了夜里也没闲着,不过孟芊芊猜测他此时处理的应当是自己的“私事”。 换言之,是背着朝廷的任务。 正好,孟芊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二人互不干涉。 就在孟芊芊刚拿出纸笔,檀儿的声音自院子里响起:“耍刀滴,你咋过来了?” 上官凌道:“我有点儿不舒服,能劳烦夫人给我瞧瞧么?” “姐姐!” 檀儿望向屋子唤了一声。 “进来。” 孟芊芊说。 檀儿让了路,继续荡秋千。 原先这儿是没有秋千架的,知道檀儿喜欢,岑管事特地叫人扎了两个漂亮的秋千。 大门敞开,上官凌一脸恭敬地进了屋。 孟芊芊指了指八仙桌旁的凳子:“上官大人,请坐。” 上官凌坐下:“夫人叫我上官凌就好。” 孟芊芊点点头:“哪儿不舒服?” 上官凌伸出左臂:“下午和人比划功夫,好像抻了一下,听说夫人针灸之术很厉害,能劳驾夫人给我施个针吗?” 孟芊芊看了上官凌一眼:“好啊,半夏。” “诶!” 半夏拉开柜门,取了一套银针放在八仙桌上。 孟芊芊打开针套,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银针。 上官凌捋起袖子,一边任由孟芊芊为自己施针,一边好奇地问道:“夫人,你这个就是鬼门十三针?” “应该是。”孟芊芊说。 嫁给了陆沅,有些事藏不住的,就不必藏了。 上官凌的心思明显不在问题本身,因此也没察觉到这个回答本身是有点儿奇怪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 上官凌数了数,问道:“可是,有二十五针呐!” 孟芊芊道:“一副是治人的,一副是杀人的。” 杀人的少人一根,是今日在皇宫用掉的。 上官凌恍然大悟,他留意到孟芊芊为他扎的针,皆是取自第一排。 他想了想,拿起一根第二排的银针:“这个是杀人的?银针真能杀人?” 孟芊芊道:“当心,有毒的!” 上官凌这货,到底是把自己扎了。 他讪讪地看向孟芊芊:“应该……有解药的……” 孟芊芊取了一瓶解药给他。 上官凌针灸完毕,挥舞着胳膊道:“咦?真的不疼了!多谢夫人,我先走了!” 他带着解药离开了。 孟芊芊收了银针,又过了半个时辰,她起身去了陆沅那边。 她站在虚掩的房门外,轻声道:“大都督,是我,我进来了。” “嗯。” 陆沅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孟芊芊推门而入。 陆沅正在看几封不知谁寄来的密函,这回倒是没拿倒。 孟芊芊只是扫了一眼,未去窥视密函上的内容:“有件事忘了和大都督说。” “讲。” “我们在坤宁宫被人跟踪了,檀儿去追,没追到。” “知道了,此事本督会去查。” 陆沅说罢,见孟芊芊没有离开的意思,睨了睨孟芊芊,问道:“还有事?” 孟芊芊道:“太子,当真是您杀的吗?” 陆沅俨然没料到孟芊芊会问他这个问题,他顿了顿,淡淡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孟芊芊轻声道:“不如何,小九只是想告诉大都督,小九是站在您这边的。” 陆沅忽然抬眸望向孟芊芊,勾唇一笑:“孟小九,你了解本督吗?你知道站在本督身边的后果吗?” 他们已经成亲了,这个问题问起来就很奇怪,因为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也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谁说夫妻就该是一条心?她与陆凌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孟芊芊平静地望进他含笑的眼眸,那笑意未达眼底,令人不寒而栗。 她没有丝毫动摇:“人向死而生,有后果,又如何?” 陆沅的笑容淡了下去,移开目光,冷哼道:“巧言令色。” 孟芊芊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以及那微微颤动的睫羽,弯了弯唇角,在桌上放下一瓶药,转身离开。 跨出门槛后,她余光瞥向屋内说道:“我每根针上的毒都是不同的,解药也不一样。” 陆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门 孟芊芊走后,上官凌偷摸着进了屋,往凳子上一坐,抓起桌上的药瓶叹道:“夫人还是过于谨慎了……得,白扎了自己一针。” 陆沅没说话。 上官凌啧啧道:“这才过去多久啊,夫人都能伤到大都督您了,这长进,一日千里呀。” 陆沅道:“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上官凌自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刚到的。” 陆沅展开密函,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太白归朝。 孟芊芊洗漱完,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留了一盏灯,静静地躺在婚床上。 她不怕黑,只是不喜欢单纯不喜欢黑夜罢了。 她方才是特地去陆沅送解药的,聊天纯属没话找话,问到太子是否为陆沅所杀,是冷不丁冒出的想法。 没想到一下子把天给聊死了。 今晚不是陆沅第一次提醒她,待在他身边会有危险。 “做本督的人,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与本督扯上关系前,最好先想清楚,担不担得起这份凶险?” 他去边关前,曾这样对她说。 他好矛盾啊。 一边和她交易,一边又不断提醒她,别与他一条心。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对陆沅确实算不上了解。 应该说全京城对他都不甚了解。 他的身世至今是个谜,他从未在外提过自己的家人,所有人都只当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太子救下了差点儿冻死在路边的少年陆沅,将他带回太子府,发现他有些许才能,留他在府上做了幕僚。 太子是宛平公主的胞弟,如此也能解释宛平公主认识陆沅的契机。 陆沅靠着太子的势力进入朝堂,明明身无功名,却挤掉那些金榜题名的进士,逐渐在朝堂崭露头角,一步步坐上高位。 本以为他会辅佐太子称帝,成就一段君臣佳话,谁曾想他竟是杀了太子,逼太上皇禅位,让不满十岁的九皇子宗政曦坐上龙椅,当了个傀儡皇帝。 以上是京城有关他的传言。 可传言就一定是真的吗? 首先,他的身世就错得离谱,他不是孤儿。 那么,他有杀太子吗?是他逼太上皇禅位的吗?他扶九岁的宗政曦称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还是因为宗政曦是他表弟? 可惜阿嬷在他们大婚前一日就动身回苗疆了,不然她还能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二。 “姐姐。” 门外传来檀儿迷迷糊糊的声音,“额想进来。” 孟芊芊停止了思考,轻声道:“进来。” 檀儿推开房门,抱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孟芊芊的床:“今晚想和姐姐睡。” 孟芊芊笑了笑:“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里面。” 檀儿从她身上爬了过去,拉开被子,钻进了孟芊芊怀里,紧紧地抱住孟芊芊。 孟芊芊摸了摸她脑袋:“想家了?” 檀儿迷迷糊糊地说道:“想额娘咧。” 孟芊芊轻声道:“想回去吗?” 檀儿打了个呵欠:“回不去咧……” 孟芊芊不是没问过檀儿的来历,但每次檀儿都不肯说。 她没告诉檀儿的是,从见檀儿的第一眼,她就在檀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宿命。 “姐姐,额叫了逆几声你才听见,逆在想啥子?” 檀儿问道。 孟芊芊轻揉着她的发顶说道:“在想陆沅。” 门外,陆沅的步子轻轻顿住。 檀儿在孟芊芊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呵欠问道:“想他啥子呀?” 孟芊芊轻声道:“想他是个怎样的人。” 檀儿紧紧地抱着孟芊芊,困呼呼地嘟哝道:“额娘说咧,不要太了解一过男人,如果逆还想和他过下去。” “过下去啊……”孟芊芊望着大红色的帐顶,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和他过下去呢。” 陆沅总说他很危险,她走的又何尝不是一条危险的路? 檀儿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梦呓:“有命滴话,逆想和他过么?” 陆沅静静地站在廊下,在听到回答之前,毅然决然地走了。 - 翌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虽说回不了幽州孟家,可风水胡同是要去一去的。 李嬷嬷早早地把回门礼准备妥当了,虽说岑管事放心交给她,可李嬷嬷不敢这么快做了账房的主。 她把单子拿去给岑管事过目。 岑管事的脸色果然有些凝重:“这些回门礼,不妥?” 李嬷嬷一愣:“啊,是,是有些多了,那就听岑管事的安排。” 岑管事大手一挥,把回门礼翻了两倍。 李嬷嬷傻眼了。 陆沅先去上了早朝,下朝回府时,孟芊芊刚陪宝姝和老太君吃完早饭。 孟芊芊见到他,有些惊讶:“今日不用批折子么?” 陆沅道:“回来再批。” 孟芊芊望了望满满当当的回门礼,还以为是他不能陪她回门,所以特地让岑管事备了这么多礼的呢。 说来也巧,今日是陆家把彩礼送到国公府的日子。 双方人马在半路碰上了。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陆家娶媳妇儿的彩礼,还没陆沅的回门礼多。 陆家的两位族老,脸都臊红了,恨不能把脸挡住,早知如此,他们就不答应帮这个忙了。 孟芊芊与陆沅看也没看陆家人一眼。 到风水胡同后,宝猪猪叫了爷爷和太爷爷,又去隔壁叫了太婆婆,然后就去找大斧头了。 檀儿与半夏跟着她。 孟芊芊、陆沅给孟天澜和七叔公敬了晚辈茶。 两位长辈欣慰地喝了。 孟天澜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三丫头啊,我跟你和侄女婿说个事。” 孟芊芊道:“您说。” 孟天澜道:“我跟你七叔公打算回幽州了。” 孟芊芊一愣:“这么快?不是说多住些日子再走吗?而且只七叔公一人回去,三叔您不是决定留在京城吗?您不怕被祖父打死了?” 孟天澜讪讪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当着侄女婿的面儿,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您不走,面子管够。” 孟天澜叹道:“再不回去,真要被你祖父打死啦。” 老爷子超凶的。 孟芊芊没有挽留孟天澜与七叔公。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很危险,他们回幽州,比待在京城安全。 这一刻,她好像有些理解陆沅了。 孟天澜与七叔公吃完饭就动身了,陆沅安排了锦衣卫沿途护送。 今日雷伯伯不在家,听枫婆婆说,他好些日子没回了。 姬篱也一直没再现身,不知这家伙去了哪里。 枫婆婆愧疚地说道:“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没去你的婚宴,送个礼物给你做补偿。” 孟芊芊眉心一跳:“不会……又是骷髅?” “想什么呢?哪儿来那么多好东西给你?” 枫婆婆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玄铁盒子,“我老伴儿的手骨,别人我不送的。” 并不想要的孟芊芊:“……” 孟芊芊与陆沅一直在风水胡同待到傍晚才回。 二人刚下马车,便有一个衣着体面的嬷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大小姐!姑爷!” “你是——” 孟芊芊不认识她,可她却叫自己小姐,叫陆沅姑爷。 嬷嬷笑着道:“奴婢姓卢,是安远侯府的!” 果然—— 孟芊芊的目光越过她,望了望停在路边的马车,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安远侯的大小姐。” 说完,她便抱着熟睡的宝姝上了台阶。 陆沅见状,也没搭理这个姓卢的嬷嬷,径自跟上妻儿。 卢嬷嬷急了:“哎——大小姐!你别走啊!姑——” 毕竟陆沅恶名在外,她不大敢乱喊第二声姑爷。 眼看着二人进了府,她追上台阶,却让两个守门的小厮拦了下来。 她急得团团转,不时望一眼静立在夜色中的马车。 这时,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身着华服的夫人掀开帘子,皱着眉下了马车,对孟芊芊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是郁氏。 孟芊芊的步子顿住。 陆沅看向她:“要轰走么?” 孟芊芊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有路过的百姓被动静吸引,围到附近看热闹来了。 若在以往,百姓大抵是没这胆子的,可随着陆沅的风评好转,百姓们渐渐不再视他为洪水猛兽。 轰走郁氏容易,但若伤了陆沅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得不偿失。 孟芊芊对陆沅道:“不必,我来处理。” 孟芊芊把宝姝递给半夏。 “小姐。” 半夏担忧地看着她。 孟芊芊道:“无妨,你们先进去。” 陆沅进去了。 他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做事绝不犹豫。 半夏想了想,也跟上了姑爷。 只有檀儿,抓着半路上买来的糖葫芦坐在门槛上,虎视眈眈地瞪着安远侯府的人。 孟芊芊走下台阶,行至郁氏身前,冷淡疏离地问道:“谢夫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戏精附体 天色尚早,哪里就深夜了? 这丫头分明是在说自己登门不合时宜。 此时,围观的百姓又多了些,只不过孟芊芊声音不大,并未让他们听清。 但他们不瞎,应当看得出孟芊芊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 被亲生女儿如此对待,郁氏不禁有些羞恼。 “若是无事,我先进去了,谢夫人慢走。” 孟芊芊冲郁氏淡淡颔首,是作为都督府的主母,对陌生访客的客套。 郁氏欲言又止。 卢嬷嬷眼珠一转,忙笑着打圆场:“大小姐,你与夫人多年未见,想必是认不出了?夫人你也是,不是已经激动了一路吗?怎么心情仍未平复呢?” 孟芊芊看了卢嬷嬷一眼,上次邢夫人的宴会上,郁氏待在身边的嬷嬷不是她,再结合她与郁氏说话时看似恭敬,实则掌控大权的做派,她十有八九是侯府的管事嬷嬷。 多半是谢老夫人的人。 所以,是谢老夫人让郁氏上门亲女儿的,郁氏端着生母的架子,不肯低下这个头,一直坐在马车里,等自己主动去叫她一声母亲。 结果发现不好使,这才恼羞成怒地露了面。 真是……可笑啊。 孟芊芊看着卢嬷嬷道,一针见血地说道:“这位嬷嬷,你要不要再把声音叫大一点,让全京城的百姓听见?” 卢嬷嬷一噎。 孟芊芊道:“以为把事情闹大,就能逼我认下这个大小姐的身份了吗?我自幼丧母,若不是出人头地了,倒真不知原来我的生母还活着,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都来沾边!” 这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了。 郁氏脸色一沉。 卢嬷嬷先一步开口道:“大小姐!夫人是你的亲娘啊!” 孟芊芊冷笑:“对我不管不问十多年的亲娘,一听说我嫁入京城,连夜逃离生怕我缠上她的亲娘,这样的亲娘,我祝福卢嬷嬷能有许多个。” 卢嬷嬷:“你——”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二人阴晴不定的脸,淡淡说道:“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打算说,‘夫人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夫人这些年给你写了不少信,可你一封都没回,夫人以为你是不想见她这个亲娘,夫人也曾偷偷回过幽州,但不敢与你们相认,只能躲在马车里泪眼婆娑地看你们,这些年,夫人无日无夜不在思念你们,从小到大的衣裳,夫人给你们做了一身又一身,全在院子里放着,没人的时候,夫人就抱着衣裳默默垂泪。天底下,哪儿有不疼孩子的娘啊?’” 卢嬷嬷彻底哑巴了。 她是去老夫人的院子偷听了吗?怎么连自己的每句话都猜中了啊?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说道:“衣裳你们自然拿得出来,毕竟她这个天下人人称颂的好继母,恰巧有一儿一女,儿子女儿的衣裳想必没有少做,拿出几身给我和哥哥又何妨?” 这也能猜中?! 卢嬷嬷倒退一大步,简直像见了鬼似的望着孟芊芊。 檀儿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额姐姐聪明滴狠,才不是那么好糊弄滴!识相滴,就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额动起手来,可不管逆们是哪里来滴亲戚哟!” 卢嬷嬷又没见过檀儿揍人,没将檀儿的话放在心上。 郁氏倒是记得檀儿,在尚书府四处扑蝶,与孟芊芊主仆不分,一口一个姐姐。 孟家教出来的女儿没规矩,下人也不懂规矩。 “檀儿,不许动手。”孟芊芊说道。 檀儿想了想:“好嘛。” 郁氏冷冷地转过脸,总算这丫头还有点脑子,真对亲娘动起手来,明日御史都得参她与陆沅一本。 檀儿歪头:“不能动手,那真只能动口咯。” 郁氏眉心一蹙,什么? 她正疑惑,就见檀儿蹦了起来,飞快地走下台阶,对不远处瞧热闹的百姓嚷道:“快来看呀!有人抛弃自己的娃娃改嫁,骗娃娃说自己死咯,十几年不管不问,如今娃娃飞黄腾达,她又诈尸出来认亲咯!好不要脸哟!” 郁氏与卢嬷嬷脸色一变。 百姓们原先不敢到都督府的大门口看八卦,听了檀儿的“邀请”,当即壮了胆,一涌而上。 卢嬷嬷急道:“休得胡说!我家夫人明明……” 檀儿一声无比夸张的哀嚎,顷刻间把她的声音盖了下去:“哎哟——不要脸哟!抛夫弃子十几年——做了侯夫人——女儿险些饿死——她不管哟——” 孟芊芊嘴角一抽:“檀儿,夸张了。” 卢嬷嬷指着檀儿浑身发抖:“你……” 檀儿戏精附体:“哎哟——不要脸哟——” 卢嬷嬷哪里喊得过檀儿? 除非她坐在地上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那样一来,不成猴子了? 况且,小丫头明显比她更能演。 她喊也喊不过,演也演不过,好端端的局面一下子陷入了被动。 她只能把目光投向郁氏,希望郁氏能出面制止。 然而郁氏只是在与孟芊芊对视了一瞬后,赌气地回到了马车上。 卢嬷嬷:“夫人!” 檀儿一边哭,一边偷摸着从指缝里瞄着这对不要脸的主仆,见郁氏走了,只剩下一个狗腿子,当即收起了自己表演,挑眉说道:“逆家侯夫人都走咯,逆留在这儿,是想讨饭么?” 卢嬷嬷咬咬牙,在众人的阵阵嘘声里,狼狈地上了马车。 “什么情况啊?刚刚那人是谁?” “听小丫头叫的是……侯夫人,哪个侯府的?” “不知道啊,打听一下!”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 孟芊芊没阻止他们的议论,带着檀儿进了府。 侯府既然上门认亲,她与郁氏的关系迟早会宣扬出去,今晚是试探,若她肯乖乖相认最好,若是不肯,她不孝女的身份明日便会在京城传开。 与其如此,不如她先一步捅破。 这一招,叫先发制人。 卢嬷嬷确实惊到了。 她没料到孟芊芊这么疯,毫无商量的余地,直接把自己和亲娘一起架在火上烤。 她当真一点儿不怕吗? “夫人……” 郁氏不耐道:“别和我说话,我今日原就不想来。她不就是嫁进了都督府吗?我打听过了,陆沅不过是一个胸无点墨,靠着拍须溜马、背主求荣爬上高位的奸臣罢了,我儿子是探花郎,日后成就定在陆沅之上!也不知你们一个两个巴结什么?” 话虽如此,可如今的朝堂就是被陆沅掌控着的啊。 卢嬷嬷觉得郁氏的出身还是低了些,有些道理和她讲不明白,真正世家大族的女眷,就很容易懂得其中的利害。 她叹道:“夫人,她是你亲生女儿。” 郁氏正色道:“我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冰儿!冰儿是侯府千金,身份贵重无比,日后会嫁给真正的天潢贵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患难夫妻 郁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女皆是要请先生教习的。 郁氏的祖父更是幽州出了名的大儒,自幼耳濡目染之下,让郁氏也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清高。 当听说要嫁给一个商人时,郁氏十分不喜,只是郁家与孟家是世交,这桩亲事一早定下,反悔不得。 在孟家的那几年,像噩梦一样,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孟大郎也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好在后面遇到了谢淮安,谢淮安曾高中两榜进士,才高八斗、温文尔雅,又是侯府世子,这才是她该嫁的男人。 她只看得起读书人。 一开始听说陆沅是一品大都督时,以为陆沅有多厉害,却原来,连个功名都没考上。 至于孟芊芊。 孟家不教她读书识字,反教她打打杀杀,她不管什么寅虎不寅虎的,她只知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女人若做了男人的事,岂不是倒反天罡了? 冰儿才情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是一个世家千金该有的体面。 孟芊芊进府后,发现陆沅并未走远,半夏不在,想必是抱着宝姝去汀兰院了。 “处理完了?” 陆沅问。 孟芊芊点点头:“给大都督添麻烦了。” 安远侯府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找到他面前。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宛平公主也给你添麻烦了,扯平了。” 孟芊芊笑了笑,这么一想也是,挺公平的。 如今,他俩倒真有几分患难夫妻的样子了。 陆沅与孟芊芊散步到回了主院,孟芊芊等他先进,谁料他开口道:“本督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办,今晚不回来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没问他是什么事,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慢走。” 陆沅睨了孟芊芊一眼:“日后,不必再对本督行礼。” 孟芊芊一愣:“嗯?”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督的意思是,会露馅儿。” 孟芊芊了然:“是,小九记住了。” 陆沅一宿未归,第二日也没去上朝。 李嬷嬷有些担心新姑爷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女人,不然为何抛下新婚妻子,夜不归宿。 孟芊芊倒是不担心,因为陆沅如果有心仪的女子,就不会和自己假成亲来应付苗疆了。 张飞虎与将士们回边关,三叔与七叔公一行人回幽州,大婚彻底尘埃落定,她也该做自己的事了。 “我出去一趟。” “姐姐,额也去!” “你留在家里。” 她今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檀儿。 她换上一身淡蓝色劲装,戴上斗笠与面纱,遮了自己容貌。 她先是在坊市转悠了一圈,不出意外,仍是没见到那个杀手。 她径自去了赌坊。 上次她是在这儿见到对方的,对方上了二楼,可当自己要上去时,被赌坊的伙计拦下了。 孟芊芊叫了个伙计,问道:“上面赌什么?” 伙计看了她一眼,说道:“反正不是你赌得起的!” “有意思。”孟芊芊平静说完,环视了四周,挑了个人最多的赌桌。 这一桌之所以人多,一是它的玩法简单,只赌大小,二是有个厉害的赌徒,已连着猜中了十局。 大家伙儿从最初的质疑,到后面盲从下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吆喝。 “公子,大还是小?” 一个壮汉问。 公子道:“我赌大!” 壮汉忙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押上:“大!” 众人也跟着下注。 “大!大!大!大!” 众人激动万分地喊着,只有那位公子气定闲神地坐在凳子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孟芊芊轻轻放下两个金子:“小。” 庄家意外地看了看她,众人也纷纷朝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在坊市,什么人都能见到,女子出入赌坊亦不罕见。 大家只是觉得她脑子有病,没见这位赌神说了会开大吗? 没人提醒她,大家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当行善积德的。 庄家拿开了筛盅:“三点,小!” 三个色子,全是一点。 众人傻了眼。 “你不是说是大吗?” 公子摊手:“我说是就一定是吗?拜托,这是赌桌,不是考场,再说了,我有让你们跟着我下吗?” 壮汉揪住了公子的衣领,怒喝道:“老子的全赔了!” 公子淡淡一笑:“你们跟着我赢了十局,及时收手不就好了?贪心不足,怪得了谁?” “你——” 壮汉刚抡起拳头,就被一个赌坊的打手拽了出去。 公子道:“继续,这一次,我押小。” 孟芊芊:“一千两。大。” 三个六,大。 孟芊芊:“五千两,大。” 四六六,大。 孟芊芊:“一万两,大。” 一看筛盅,庄家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明明动了骰子,开出来的应该是小才是,为何又是三个六? 公子对孟芊芊笑道:“这回我跟你下。” 孟芊芊拿出一块钱庄的对牌放在桌上,这是陆沅给她的彩礼,具体值多少银子她也不知。 但当公子与庄家看见它时,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庄家忙道:“这位姑娘,你的赌注不是我们能接待的,楼上请。” 终于能上二楼了么? 孟芊芊收了对牌。 先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小伙计,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上了楼。 楼下济济一堂,鱼目混杂,有女人的脂粉香气,也有男人的体味与汗臭,而楼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清新雅致的楼道,散发着袅袅檀香,厢房的大门紧闭,偶尔能传出摇骰子与推牌九的声音。 一共八间房,只有两间有客人。 怎么说呢,只看大堂,会觉得此处不过是一间下九流的赌坊,可上了二楼,就能发现房门用的竟然是上等黄梨木。 连万花楼也不过如此了。 小伙计将孟芊芊领去了尽头的书房:“四爷,客人来了。” “请进。” 里面传来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 小伙计为孟芊芊推开房门:“姑娘,请。” 孟芊芊迈步入内。 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孟芊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屋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浓烈的药香与檀香混在一起,不太好闻。 被唤作四爷的男人扬起笑脸:“就是你,差点儿砸了我的场子?” 他与陆沅一样,都是笑里藏刀的人,只不过,陆沅的笑是勾魂摄魄的,他的笑是阴鸷的。 “我找人。” 孟芊芊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记忆复苏 “如果你是要找上次那个人,他不在。” 四爷开门见山地说。 孟芊芊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四爷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这儿是赌坊,但我素来只欢迎真正的客人,你不该来,他说了会把你处理干净,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失手。” 孟芊芊蹙眉道:“原来上回他杀我,是你的主意。” 四爷笑了笑:“赌坊的规矩,姑娘别介意。” 孟芊芊冷声道:“你差点儿杀了我,却让我别介意,我今日砸你场子不是你应得的么?” 四爷叹道:“可你方才明明说你在找人。” 孟芊芊道:“我改变主意了。” 四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芊芊:“你不是想场子,你是想逼问他的下落,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我。”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对方要么没有撒谎,要么是个撒谎高手。 孟芊芊问道:“他是谁?” 四爷道:“他叫徐七,是个杀手,他每月十五会到我这儿来领任务,只要价钱合适,他谁都敢杀。如果他这个月十五不来,那就只能等下月十五了。” 上次自己碰到对方,正巧是四月十五。 孟芊芊道:“你的话我只能信一半。” 四爷举起手指:“我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毕竟得罪寅虎卫,对我没好处。”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你知道我是谁?” 四爷含笑道:“你戴了面纱与斗笠,身形却没有变化,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勉强有几分记人的本事。何况,你用诛杀令买走了我的笛子,想不记得你都难啊。” 他说着,拿出了百里诛杀令放在掌心把玩。 孟芊芊凝眸道:“你是铁铺的幕后东家?” 四爷笑着摇头:“不不不,我只是把货放在铁老板那儿卖,与他三七分账,他三我七。你买别的货倒也罢了,偏偏是一笔以物换物的交易,铁老板只能把诛杀令给我,我再换成银子分给他咯。” “在京城,能拿出十二卫之物的,除了申猴的女儿,便是寅虎的徒弟,你怎么看也不像那个身怀六甲的假女儿?” 孟芊芊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四爷将孟芊芊的变化尽收眼底,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也猜到了。” 孟芊芊当然猜到了,从林婉儿连诛杀令与救援令都分不清时,她就开始怀疑林婉儿的身份了。 之后她回到京城,几次出现在林婉儿面前,林婉儿却一次也没找她要过诛杀令。 如果诛杀令当真是他亲生父亲的遗物,她早气急败坏地让自己把诛杀令还给她了。 再加上,檀儿发现林婉儿在装哑。 种种迹象,都表明林婉儿有问题。 只不过,林婉儿以一己之力,假扮不了申猴的女儿,她更关心背后是在谁帮她。 如果她猜得没错,十有八九是十二卫里的叛徒。 叛徒让林婉儿回京城,必定是有所目的,只要林婉儿活着,那个叛徒就终有一日会现身。 这就是她一直留着林婉儿的理由。 四爷笑道:“孟小九,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孟芊芊道:“你也比我想象的爱管闲事。” “哈哈哈!”四爷畅快地笑了。 孟芊芊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我还是要砸你场子,怎么办?” 四爷道:“得罪你,是我的不是,你看这样如何?我拿一个消息与你交换,上次让徐七杀你的恩怨一笔勾销。” 孟芊芊淡淡问道:“什么消息值我一条命?” 四爷道:“在回答你之前,能否先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与徐七有何恩怨?” 孟芊芊冷声道:“灭门之仇。” 四爷的笑容敛了敛,他从孟芊芊身上感受到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杀气。 “知道了。”他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十二卫之物,辰龙令的下落。” 这家伙究竟是谁? 为何有如此之多的十二卫之物? 孟芊芊道:“一块令牌可不够。” 四爷很是无奈:“哎呀,真是个棘手的小丫头,杀了你,会遭十二卫报复,不杀你,一条消息你又不满足,那我只能……把辰龙的下落也告诉你了。” 孟芊芊素手一握,按耐住内心的翻涌:“你知道辰龙在哪儿?” 四爷笑了笑:“先说好,告诉你了,你可就不能砸我场子了。” 孟芊芊拔出绣春刀:“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把你场子砸了!” “真凶,和那个姓燕的婆娘一个德行。” 四爷骂骂咧咧地拿出一张纸,唰唰唰画了个图:“去守着!应当快到了!” 孟芊芊接过来一瞧:“这是……西城门?” …… 孟芊芊离开赌坊后,那位连赢十局的白衣公子上了二楼。 “四哥,你没杀她?” 四爷淡淡说道:“你捅的篓子,凭什么让我来杀?” 白衣公子不以为意地说道:“以前不都这样的吗?” 四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以后不许上赌桌!” 白衣公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四哥你干嘛这么凶?” 四爷不理他了,喃喃自语道:“你说,十二卫还有重聚的一日吗?” 白衣公子嗤道:“楚大元帅都死了,哪儿可能?” 四爷把玩着手里的诛杀令:“天子想得到十二卫,北凉想得到十二卫,陆沅也想得到十二卫,可偏偏,他们谁都得不到。老五,四哥和你打个赌,我赌十二卫会重结一心,你赌十二卫会自相残杀。” “干嘛把坏的给我啊?” “因为你输了银子。” “淦!” …… 孟芊芊策马狂奔,将无数的街区远远甩在身后。 那个叫四爷的人,讲的话可信吗? 哪怕被骗,她也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但,为何是从西城回来? 辰龙去西城做什么? 难道楚家的灭门惨案与西城有关? 她不知十二卫里究竟是谁叛变了,但一定不是辰龙。 “哥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哥哥想做十二卫,这样就能保护小九了。” 辰龙是哥哥……哥哥! 她记起来了,记起哥哥了…… “来者何人?” 临近西城门时,一队禁卫军忽然挡住了孟芊芊的去路。 孟芊芊猛地拽紧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嘶吼数声,重重地落在寂静的长街上,发出仿若踏破山河的声响。 她拿出都督府的令牌:“我要出城!” 禁卫军骑都尉认出了她:“原来是陆夫人,抱歉,陆夫人,今日西城门不能通行。” 孟芊芊问道:“为何?” 骑都尉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无妨:“相国班师回朝,即将抵达京城。” 相国也是今日回京? 暮色西斜。 浩浩荡荡的西山铁骑,举起白虎帅旗,如同震荡山河的鬼面大军,整齐划一地朝着西城门走来。 陆沅未着官袍,而是一袭紫色锦衣,静静地等候在官道上。 他在这里,等了一整日了。 终于,一辆被重骑护送的高大的车辇,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宛若一只要吞掉他的巨兽。 他拱手,郑重行了一礼:“恭迎相国回朝。” 车辇内,传出一道威严轻慢的声音:“几年不见,做大都督了,连义父也不叫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决定信任他 陆沅直起身,笑着走向车辇:“义父。” 车内之人淡淡嗯了一声,车夫立即拜了车凳,陆沅踩着凳子上了车辇。 一袭墨色长袍,龙威燕颔,须眉交白的荀相国正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在他身旁,是年长陆沅两岁的荀煜——荀相国唯一的亲儿子。 荀煜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丰神俊朗,见到陆沅,他展颜一笑:“阿沅,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陆沅微笑:“二哥。” 荀煜挑开侧面的帘子,朝斜前方望了望:“以后你恐怕要叫我三哥了,父亲新收的义子,不大爱说话,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陆沅顺着荀煜的目光望去,见到一个身着银甲、戴着头盔,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他身材魁梧高大,身下的战马也比别的马儿强健。 陆沅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十分不好惹的气场。 是个高手。 “知道了,三哥。” 陆沅笑着对荀煜说。 荀煜温声道:“听说你成亲了,还没恭喜你。” 城楼内,禁卫军肃清了街道,不允许任何人在官道上纵马,可他们拦得住车马,拦不住看热闹的百姓。 孟芊芊来得晚,早挤不进去了,为了防止刺客偷袭,商铺的二楼也被禁卫军接管了,连上屋顶都不行。 孟芊芊只能站在人群后方,死死地盯着即将进入城门的大军。 “来了来了!进城了!” “白虎帅旗!相国的帅旗!” 人群里骚动了起来,孟芊芊得了机会,挤到了前排。 谁料此时有个孩子摔倒了,眼看着就要被人群踩踏,孟芊芊忙退出人群,抱起孩子纵身落在了商铺门口。 “呜哇——”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爹听到儿子的声音,也从人群里挤出来,满头大汗地向孟芊芊道了谢。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她彻底挤不过去了,只能听到人群里爆发出的阵阵呼喊相国的声音。 当初陆沅回京,也没这般阵仗呢。 看来相国在民间的声望很高。 想想也是,陆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就算在边关打了胜仗,京城百姓也觉得他是抢了韩大将军上阵杀敌的机会。 “荀公子!我见到荀公子了!” “什么?荀公子也回京了?” “打了胜仗当然要回了!” 接下来,孟芊芊听到了不少有关荀公子的热议,虽说百姓们也提到了几位相国身边的将领,但荀公子的呼声无疑是相国之外最高的。 “荀公子是谁?” 孟芊芊问了一旁的一位青年书生。 青年书生惊讶地看向孟芊芊道:“姑娘,你不是京城人吗?” 孟芊芊道:“对,我外地的。” 青年书生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那也该听说过荀公子啊,不过,我听你声音挺年轻的,或许那会儿你还小。九年前,年仅十八岁的荀公子高中状元,别说本朝了,便是历朝历代也没出过十八岁的新科状元,还是六元及第,这成就,前无古人,后也应当很难有来者了。” 孟芊芊点头:“原来如此。” 青年书生提到荀公子,便夸得停不下来:“你可别以为荀公子是个只懂念书的书呆子,七年前,荀公子放弃京城的荣华富贵,毅然随父西征,相国在前线打仗,他便在后方治理百姓,又是开垦荒地,又是引水修渠,还发明了不少有利农耕的工具。总之,他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车辇上。 荀煜递给陆沅一袋从西域带回来的果干:“我亲手种的,怕放坏,让人风干了,尝尝味道如何。” 陆沅吃了一颗:“甜。” 荀煜拍了拍他肩膀:“听说你在玉门关打了胜仗,三哥真为你高兴,早知你由此才能,当年就该带你一同西征,说不定能早早些平定西域!” 陆沅道:“险胜而已,差点儿回不来,听闻此次平定西域,三哥也有献计,倒是阿沅该恭喜三哥与义父。” 荀煜搂住他,开怀大笑道:“你我兄弟,就别夸来夸去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往东又行了三里,在一座巍峨庄严的府邸前停下。 一行人下了车辇。 陆沅指着敞开的朱红色正门道:“这几年,我一直有人清扫府邸,里头的陈设与花草仍是义父离京前的样子。” 荀相国迈步跨过门槛,下人们纷纷行礼。 荀相国扫了一眼。 荀煜跟在父亲身后,看了看门内的桃树:“阿沅,你可真厉害,连桃树都和当年的一模一样,我记得这块砖,是被我不小心劈坏的,你还留着呢?” 荀相国对陆沅道:“我累了,你回去。” 荀煜勾住陆沅的肩膀:“别啊,父亲,我们兄弟好久没见了,今晚就让我与阿沅不醉不归!” 陆沅笑了笑:“来日方长,要喝酒多的是机会,三哥舟车劳顿,先养好精神。” 荀煜打趣道:“我想你小子是想回去陪媳妇儿?” 陆沅笑而不语。 荀煜一脸嫌弃:“有了媳妇儿忘了哥,行行行,你走!” 陆沅辞别了父子二人,转身出了相府。 在门口,他与那个身着银甲的男子擦肩而过,对方戴着头盔,面罩是放下的,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 他身上的杀气,比陆沅见过的任何人的都要重。 他没与陆沅打招呼,目不斜视地进了相府。 陆沅回头看了他一眼,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 回到都督府,孟芊芊在书房等他。 孟芊芊见他脸色不大好,起身道:“你说过,我可以进来的。” “嗯。” 陆沅点头。 主院只有一个大书房,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他的,一张是她的,二人可以共用,一早就说好的。 孟芊芊见他是当真不在意,于是问道:“你今日不开心?” “有些累。”陆沅岔开话题,见她桌上空空,像是专程在等自己的样子,于是问道,“你找我有事?” 孟芊芊有些犹豫。 张飞虎临走前,让她一定要相信陆沅。 可是,她该信吗? 他一开始,明明想杀掉她的。 不对,自己也险些杀了他。 这么一算,扯平了。 陆沅没催孟芊芊,只是在自己的桌前坐下。 半晌,孟芊芊在心中做了决定:“我今日去了坊市,打听到了辰龙的下落。” 陆沅神色一顿:“你去西城门,是为了找辰龙?”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大都督怎知我去了西城门?” 还有,怎么感觉这家伙的脸色更难看? 陆沅淡淡说道:“看到你了。” 孟芊芊:“哦。” 陆沅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动:“原来那个人是辰龙。” 孟芊芊又是一愣:“你见到辰龙了?” 陆沅沉吟道:“相国新收了一个义子,十有八九是你要找的辰龙。” 第一百六十章 芊芊也疼大都督 “什么?” 辰龙居然成了相国的义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着实想不明白。 陆沅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没见过辰龙。” 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和寅虎当时给他的感觉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他身上……杀气很重。 孟芊芊觉得,以陆沅的判断能力,出错的可能性不大。 她一直以为辰龙去西城,是为了调查楚家的案子,难道说另有隐情? “咝——” 孟芊芊捂住了脑袋。 陆沅坐直身子:“怎么了?” 孟芊芊放下手:“没事,有些头疼,老毛病了。” 她的记忆在复苏,尤其遇上寅虎之后,好像复苏得更快了,只是头也更疼了。 陆沅听李嬷嬷提过,自打大半年前她落水,就落下了寒症,以及做噩梦的毛病,每当噩梦结束,都会头疼一阵子。 陆沅收回目光:“他如今是相国义子,是不是辰龙,一见便知,不必多想。” “嗯。”孟芊芊从善如流地应下。 陆沅顿了顿,问孟芊芊道:“十二卫是按属相排的?” 孟芊芊摇头:“寅虎不属虎,辰龙也不属龙,具体按什么排的我也不大清楚。” 陆沅虽没看见人脸,但半路上听见过他与说话的声音:“辰龙似乎比申猴和你师父年轻。” 他说的师父,是寅虎厉海崖。 孟芊芊颔了颔首:“嗯,辰龙是最后成为十二卫的。” 陆沅挑眉:“你们十二卫真是有意思。” 孟芊芊笑了笑,没接话。 不能再聊十二卫了,不然露馅儿了,自己与寅虎满打满算只在山洞待了小半个时辰,寅虎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告诉自己那么多十二卫的秘密。 她话锋一转,问到:“大都督,相国是个怎样的人?” 本以为陆沅会说反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哪知陆沅只是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没有弱点的人。” 孟芊芊愕然。 结识陆沅这么久,他有多傲,她是清楚的,能让他说一句“没有弱点”,可见相国的厉害了。 这几年一直是陆沅在执掌朝堂,相国归来,势必会打破如今的局面。 荀相国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却并未立即歇息,而是沐浴更衣后,即刻入宫觐见了天子。 御书房内,身着官袍的荀相国对少年天子行以三叩九拜之礼。 “西征七载,臣不辱使命,平定西洲,收复西陲十三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正曦赶紧绕过书桌,来到荀相国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荀爱卿!您是大周的肱股之臣,是国之脊柱,不必对朕行此大礼!” 荀相国再度跪下:“臣惶恐!” 见他不起,宗正曦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与他平视:“荀爱卿。” “陛下!万万不可!” 荀相国脸色大变,忙将天子扶了起来,自己也站起身:“陛下,臣不跪了,您是天子,万不可如此折煞老臣。” 宗正曦眼眶都红了。 “陛下……”荀相国一阵慌乱。 宗正曦哽咽道:“朕……朕以为……再也见不到荀相国了……” 荀相国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如今可不是八岁的孩子了,听说马上要成亲了,这副样子,让新娘子瞧去,如何是好?” 宗正曦抹了泪,红肿着眼眶道:“荀爱卿,自打你西征后,京城就变了天,先是太子哥哥死了,然后父皇也病了……就连楚大元帅……和十二卫……也没了……” 他像个终于等到家长撑腰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按时间顺序,是楚家先出事,然后才是太子与太上皇,只是人一旦激动起来,说话就容易颠三倒四。 荀相国长叹一声:“陛下,这些事臣已经知道了,臣会处理的,陛下安心做天子,一切交给老臣。” - 傍晚,孟芊芊与陆沅去汀兰院陪老太君与宝姝吃饭。 宝姝今日难得没在饭桌上闹腾,特别乖地扒拉自己的小碗。 陆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 老太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曾孙女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你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告诉曾祖母,谁欺负你了,曾祖母揍他!” 屋子里的人一脸懵,姑爷不开心吗?没看出来呀。 陆沅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没料到老太君会这么说。 他神色如常地说道:“曾祖母,没人欺负我。” 老太君撇嘴儿,把自己屯在盘子里的最后两块桂花糕给了他,咂咂嘴说道:“你多吃点,吃了就不难过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把自己的那块桂花糕也端到他面前:“夫君,我的也给你。” 陆沅神色微怔。 宝姝状况外,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大家都在给渣爹吃的。 她的小碗已经吃完了,她只能从嘴里抠出咬了一半的丸子,有些肉痛地放进渣爹碗里:“给。” 陆沅:“……” 夜里,下了一场雨。 孟芊芊正在书房看寅虎留给她的手札,半夏禀报:“小姐,表少爷回来了!” 今日是二十,正值国子监放旬假,但她大婚当日表哥请了假,是以和孟芊芊说好了,月底的旬假再回。 “表哥哥!这么大滴雨,你咋不早些回咧?” “才做完功课!” “伞给额!” “多谢檀儿妹妹!表妹呢?” “书房!”檀儿抬手一指。 孟芊芊拉开房门,与湿漉漉的郁礼碰了个正着。 郁礼腼腆一笑:“表妹。” “快进屋。”孟芊芊将郁礼领进书房,拿了干爽的巾子给他。 “没淋湿。”郁礼接过巾子,在头上擦了擦,“妹夫呢?” 孟芊芊道:“他刚出去了。” 相国回朝,他更忙碌了。 “表哥没吃饭?” “我吃过了,原本今日不打算回的,可国子监放假两日,我寻思着还是回来看看你。” “怎么突然放假两日?” 郁礼道:“好像是荀相国班师回朝,举国同庆,国子监也多得了一日旬假。” 孟芊芊了然:“原来如此。” 风大,吹开了窗子,吹落了压在书下的文章。 孟芊芊忙起身去关窗。 郁礼躬身将散落一地的文章拾了起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惊诧道:“表妹,你也在读荀状元的文章啊?” “荀状元?” 这些是陆沅醉酒后写的呀。 郁礼满眼崇拜:“荀煜,荀相国的儿子!他可是咱们国子监百年不遇的天才,这几篇是他科考时做的文章,九个阅卷管,全甲通过!他的成绩至今无人超越!我和师兄们都在拜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父子 孟芊芊听了表哥的话,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陆沅会拜读荀煜的文章吗? 陆沅手不释卷,什么书都看,连自己买给老太君的话本子,他也一边嫌弃一边全部看完。 世人皆骂他是胸无点墨的草包,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表妹,这是谁誊抄的呀?字迹比荀状元的更有几分风骨。” 郁礼欣赏着手里的文章,脸上的崇拜之意越发明显。 “不知道,一直放在书房,许是哪位翰林官誊抄的。” 孟芊芊还是决定不告诉表哥是陆沅醉酒后的笔迹。 郁礼捧着文章,欣赏得近乎忘我,从前是欣赏文章的含义,今晚彻底被书法吸引,而且,似乎配上这套书法后,文章的内涵都拔高了不少。 不仅有文人的风骨,更有达济天下、兼济苍生的抱负。 郁礼看得荡气回肠,孟芊芊叫了他好几次都没听见。 孟芊芊摇头:“表哥,你先看,我去歇息了。” 郁礼在书房看了整整一宿,一直到天明,才恋恋不舍地将文章整齐地放在桌上,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望着烈阳初开的晨光,所有谜团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表妹!表妹我懂了!” 郁礼像个毛头孩子,冷不丁地就往孟芊芊的屋子冲。 李嬷嬷端着一盆水出来,撞了他一身,惊呼道:“表少爷!” “无妨无妨!” 郁礼赶紧说道,意识到自己唐突,忙背过身,“表妹,对不住!” “表哥,我在这儿。” 院子里,刚练完刀法的孟芊芊,擦了汗,对郁礼微微一笑。 郁礼看着晨光下英姿飒爽的表妹,宛若看见了照亮迷途的一束光,就像他读一宿的文章一样。 “表妹。” 他走下台阶,抓住了孟芊芊的手腕,“我要科考!”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郁家是书香门第,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皆会入族学念书,其中郁礼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 郁家几次让郁礼去考科举,但郁礼只考了个童生就再也不去了。 “没意思,我只是喜欢念书,不想做别的。” 这是郁礼的原话。 哪怕进国子监,也仅仅是为了做学问。 没想到啊,看了陆沅醉酒后作的文章,表哥竟然被勾起了科考的想法。 孟芊芊微笑:“好啊。” 郁礼与孟芊芊去汀兰院陪老太君和宝姝吃了早饭,然后郁礼就回国子监了。 郁礼的户籍在幽州,也不知能不能在京城参加县试,孟芊芊决定一会儿问问陆沅。 说到陆沅,这家伙一宿未归,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鱼。” 宝姝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拉着孟芊芊的手往外走。 风水胡同有个小小的鱼池,里面养了胖嘟嘟的锦鲤,宝姝每次去都会趴在边上玩半天。 孟芊芊以为宝姝是想去风水胡同看鱼,谁料她指了指后山的方向,“鱼。” 那里有鱼? 孟芊芊牵着宝姝朝后山走去。 走过一条曲径深幽的鹅卵石小道,一片农家小园子映入眼帘。 小园子左侧是菜地,右侧是鱼池,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水车,将鱼池的水引入菜地灌溉。 而鱼池的水竟然是从沟渠流进来的活水。 孟芊芊没种过地,但引水的原理她还是能看懂的。 她不由地想到了荀煜在西域的修渠引水工程。 这么多的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宝姝去玩水车,被水车呲了一脸,气得哇哇大叫,和水车叽里呱啦吵了一上午。 最后,孟芊芊把水断开了,水车不转了。 宝姝认为自己终于吵赢了,小脑袋一甩,雄赳赳地走了! 午饭时,陆沅仍未回府。 老太君吃饭都不香了:“曾孙女婿呢?” 孟芊芊轻声道:“他公务繁忙,忙完就回来了。” 老太君看着桌上的桂花糕,馋得直流口水,仍是死死地忍住了,她给曾孙女婿留着。 孟芊芊也很疑惑,陆沅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到了晚饭的时候,饭桌上仍没陆沅,老太君坐不住了:“我要去找曾孙女婿!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 “好嘛好嘛,额陪你去!” 檀儿陪老太君出了府,也就是在附近转转,不会真带她走远。 这会儿清霜不在,上官凌不在,郁子川也不在,孟芊芊想了想,只能把岑管事叫了过来。 “夫人,你叫我。” 岑管事行了一礼。 孟芊芊道:“岑管事,大都督去哪儿了?” “这……” 岑管事面露迟疑。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他:“不方便说的话……” 岑管事忙道:“不是不方便,是小的也不知大都督去哪儿了。” 孟芊芊又道:“他今日可有去上朝?” 岑管事道:“陛下休朝了两日。” 国子监放假可以理解,休朝却是令人匪夷所思,相国班师回朝是大事,不该在第一时间让向文武百官宣布此等喜讯么? 当初陆沅从边关打了胜仗,是陆沅自己不去上朝,但天子是没休朝的。 孟芊芊隐隐觉得,朝堂上要有大的动向了。 “岑管事,我能冒昧地问问,大都督与相国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岑管事沉思片刻,没立即回答孟芊芊的问题,而是问孟芊芊:“夫人,大都督没和你提过他从前的事?” 孟芊芊摇头:“我只知他的母亲是苗疆的夫人,他身上流着苗疆的血,其余的,一概不知了。” 岑管事道:“大都督身上流着苗疆的血,但大都督却是在中原长大的,相国是他的义父。” 孟芊芊一怔。 她千算万算,没算出二人竟有这层关系,难怪陆沅会亲自去城外迎接相国。 岑管事接着道:“大都督幼年与夫人失散,是相国收留了他,起先,大都督只是在荀家做个寻常的马童,后面相国发现这孩子识字,聪明又机灵,让他给自己儿子做了书童,再长大些,大都督成为了相国的义子,此事知晓的人不多。我这么说,算是回答了夫人的问题吗?” 做义子想必是有条件的? 条件又是什么呢?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陆沅醉酒时做出的一纸又一纸的文章上,是它吗? “我明白了,岑管事。” 岑管事笑道:“夫人是聪明人,大都督能娶到夫人,是一桩幸事。” 孟芊芊摇摇头:“现在讲这些言之尚早,我也不知我带给你家主子的是福是祸呢。” 岑管事似乎并不在乎福祸,他说道:“夫人,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大都督,他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打算做什么?” 岑管事再次陷入踌躇:“这……” 孟芊芊正色道:“带我去见他,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从都督府搬出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牵手,带你回家 蔺家。 蔺祭酒静静坐在凉亭中,桌上放着一堆产自西域的特产。 “这些果干是学生亲手种的,西洲十三城常年干旱,学生修建水渠,用南江的水灌溉农田,而今西洲百姓已不必再受干旱之苦。” 在他对面,荀煜温文尔雅地诉说着自己在西洲的经历与成就。 蔺祭酒一脸严肃地听完,点了点头:“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算不忘初心。” 荀煜恭敬地说道:“是老师教导得好。当年若无老师栽培,便不会有学生的今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另一边,蔺夫人也收到了荀煜的礼物,除了西域特色的首饰外,最贵重的当属那盒血凝膏。 蔺夫人百看不厌:“盒子竟也如此别致。” 蔺小茹道:“盒子是中原人做了卖过去的,倒卖回来而已。” 蔺夫人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儿的呀?” 蔺小茹:“有啊,你自己没听见。” 蔺夫人不和女儿拌嘴了,女儿乐意出院子是好事,吓就吓,总比整日待在书房里强。 她看着桌上的礼物,越看越满意:“荀煜有心了,不枉费你爹当年那么器重他,这孩子呀,我也喜欢。明明亲爹已经那么厉害了,偏自己还如此争气,你哥哥若是有荀煜一半出息,我就知足了。” 蔺小茹认真说道:“爹当年明明更器重那个书童,是看在书童的面子上才收了荀煜做学生的。” 蔺夫人道:“尽瞎说!你爹收荀煜那会儿,你才多大?出生了吗?” 蔺小茹道:“出生了呀。” 她有自己的推断技巧。 有些事,儿时不明白,长大就懂了。 父亲教了两个学生,一个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成为足以流芳百世的好官,另一个却踏上了一条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之路。 巴结相国,投靠太子,谋害太子,勾结丽贵妃母子,一次次背主求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孟姐姐的夫君,当真如此不堪吗? 父亲当年真的看走眼了吗? 月黑风高。 孟芊芊与岑管事坐在马车里一路疾驰,抵达山脚。 不待马车挺稳,孟芊芊便犹如箭矢一般窜了出去。 岑管事也赶紧下了马车,一边追,一边着急地喊道:“夫人!天黑,山路难走,你慢点儿!仔细摔着!” 孟芊芊飞奔上山,进了寺庙,此时寺庙已无香客,僧人们全在上晚课,孟芊芊按照记忆去了后山的院子。 她曾到过此处一次,陆沅的禅房是哪间来着…… 右三。 就是这里! 窗户纸上,被烛光映出了一道举着刀,对向自己手腕的身影。 孟芊芊一脚踹开房门:“不许你做傻事!” 陆沅持刀的动作一顿。 孟芊芊眼疾手快,闪身上前夺了他的匕首:“谁许你这么做……了……” 话才说到一半,就见陆沅的左手拿着一个洗过的桃子。 她神色一怔,看看手里的刀,再看看他的桃子,讷讷道:“你刚刚……是在削桃子啊?” 陆沅古怪地说道:“不然呢?” 孟芊芊张了张嘴:“可是……可是岑管事不是说……” 她回头指向外头。 可外头哪里有岑管事的身影? “说什么?”陆沅没好气地说道,“说本督在寺庙自寻短见?” 孟芊芊无言以对。 因为,岑管事还真没讲“自寻短见”四个字,是她自己被误导了。 陆沅把匕首拿了回来,削着皮,漫不经心地问道:“孟小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督的死活对你很重要么?”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重要了,你是我夫君,你死了,我又得守寡。” “哼。”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从没见他干过活儿,除了在边关给几个孩子捶过核桃,他捶得可漂亮了,核桃仁一粒一粒,全是完整的。 不曾想,他桃子也削得格外漂亮。 孟芊芊想到岑管事说的,他幼年与家人失散,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突然流落街头,想必吃了不少苦。 陆沅把削好的桃子递给孟芊芊。 孟芊芊:“给我的?” “不吃算了。” “吃!” 爬山爬太快,口渴死了。 孟芊芊洗了手,赶紧把桃子抓在手里,好似慢一拍他就能反悔似的。 她咬了一口。 唔,真甜! 陆沅拿起白帕子擦了擦匕首。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你来寺庙做什么呀?身边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来寺庙见个人。” 他回答了孟芊芊的第一个问题。 孟芊芊捧着桃子:“见到了吗?” 陆沅道:“见到了。” 孟芊芊没问他见的是谁,因为如果他想说,早就说了。 孟芊芊又道:“荀相国真的是你义父啊?” 陆沅眉头一皱:“岑管事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孟芊芊认真点头。 陆沅冷冷地嘀咕道:“胳膊肘往外拐。” 孟芊芊似是随口一问:“你这些年是在替你义父做事?”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当然也有自己的野心。” 孟芊芊顿了顿:“问鼎天下么?” 陆沅没接话。 孟芊芊又道:“权势难道比活着更重要?” 陆沅冷漠地说道:“与其庸庸碌碌地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恭喜你,终于看清本督的真面目了,后悔嫁给本督了?” 孟芊芊摇头:“不后悔。” “你不怕本督会输?” “我帮你赢。” “本督或许很快就会一无所有,这个,你也不在乎吗?” “没关系,我养你。”孟芊芊想了想,“我好像……挺能挣钱的。” 陆沅眸光微微一颤,撇过脸去:“哼。” 孟芊芊吃完桃子,拿帕子洗了手,对陆沅道:“我们下山!” 陆沅道:“我不走,你自己回去。” 孟芊芊问道:“为何?”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了。 寺庙里突然涌入大批禁卫军,将院子层层包围。 孟芊芊正寻思着出了什么状况,隔壁禅房的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僧人在另一个僧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孟芊芊认识第二个僧人,正是曾去刘家给她和陆凌霄宣旨的福公公。 禁卫军齐齐跪地行礼:“叩见太上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太上皇不是被陆沅软禁在行宫养病么?难道说他一直在寺庙? 陆沅来见的人……是太上皇? 陆沅没动。 孟芊芊走到禅房外,对着太上皇行了一礼:“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你是孟芊芊?” “是。” 太上皇认识她?真是奇怪。 太上皇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走。” 孟芊芊道:“臣妇想等夫君一起走。” 太上皇道:“他罪孽深重,朕不杀他,已是看了相国的颜面,从今往后,他就在寺庙诵经祈福,了此残——” 话未说完,院子外传来了老太君的呐喊:“曾孙女婿!曾孙女婿你在哪儿啊?” 太上皇神色一僵。 “让让!让让!你们让让!” 老太君艰难地在禁卫军的阵列中穿行,“挤不过去呀!” “让开嘛!” 檀儿扒拉了一把禁卫军。 禁卫军当即就要对檀儿动手。 “住手!快住手!” 福公公赶紧迈着步子走向禁卫军。 禁卫军不敢拦他,自发为他让开一条道来。 老太君见到了福公公,眸子一亮:“小福子,是你啊?” 福公公讪讪一笑,扶住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上山了?” 老太君愁眉苦脸地问道:“我曾孙女婿不见了,你见到他了吗?” 福公公一脸为难:“奴才……” “姐姐!” 檀儿发现了孟芊芊,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老太君咦了一声:“芊芊!” 她瞬间甩开福公公,健步如飞地来到孟芊芊面前,“芊芊!你也来找曾孙女婿呀?你找到了他了吗?我和檀儿找了好多地方,他怎么还不回家呀?我都饿啦!”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福公公,福公公有苦难言地望着太上皇。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太上皇颁给自己与陆凌霄的义绝圣旨。 该不会……是曾祖母为自己求的? 她听陆家人提过,陆老太爷当年跟着太上皇东征西讨的,有从龙之功,陆老太爷过世时,太上皇曾以晚辈的身份去给他吊唁。 老太君至今仍享着内务府的供奉,她问过王夫人,别家的老太君是没有的。 “芊芊,你怎么不说话呀?” 老太君有些委屈,“曾孙女婿到底去哪儿了?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不敢回家啦?” 太上皇就站在孟芊芊身边,可老太君的一双眼睛压根儿没看到太上皇。 孟芊芊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对老太君道:“陆沅在禅房里。” “太好啦!就知道芊芊最厉害,找到曾孙女婿啦!” 老太君手舞足蹈地进了禅房,“曾孙女婿,我们回家啦!” 陆沅望向门外的太上皇。 太上皇威严地望向陆沅。 陆沅垂下眸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与老太君一道走向禅房门口。 “回家啦!回家啦!” 老太君兴高采烈地跨过门槛。 陆沅迟疑片刻,也抬起脚。 他听到了屋顶上,弓箭手们齐齐将弓弦拉满的声音。 “快点!快点!我饿啦!”老太君催促。 陆沅目光一凛,踏出门槛。 弓箭没有落下。 他抬起另一只手,牵住了孟芊芊的手,孟芊芊又拉住了檀儿。 “走啦走啦!让让!让让!” 老太君不耐烦地拨开禁卫军,“挡路啦!小福子,你快叫他们让开呀!” 禁卫军们齐刷刷地望向福公公。 福公公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太上皇,无奈地摆了摆手。 就这样,老太君牵着一串糖葫芦小辈,走出了杀机四伏的院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相大白 一直到所有人走远,福公公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啊,陆沅留了这么一手。” 今日就算锦衣卫来,也未必能让从禁卫军手中抢人,可偏偏是老太君—— “难怪他敢独自上山,他是算准了老太君会来找他啊。” 不,他不是算准,而是从一开始便谋划好了一切。 福公公不由地想到了曾经的楚大元帅,楚大元帅在战场上也是这般算无遗漏的,不同的是,楚大元帅只是擅长打仗,离开战场便收了全部心机。 而陆沅,不论身在何处,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任何人都能被他利用,枕边人、老太君、甚至他自己。 老太君一行人出了寺庙。 上山时,是檀儿背的老太君,檀儿简直就像个冲天炮,老太君心惊肉跳的,下山时说什么也不让这个小疯丫头背了。 是陆沅背的她。 陆沅走得四平八稳,老太君趴在他背上,很快就睡着了。 找曾孙女婿找了一晚上,着实累着她了。 孟芊芊与陆沅都很沉默,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有檀儿叽叽喳喳的,一会儿说蚊子出来了,一会儿又问福公公身边的僧人是谁,咋那么多禁卫军听他的? 孟芊芊告诉她是太上皇。 檀儿杏眼圆瞪:“他就是太上皇呀!他咋有过那么小滴儿子!” 她指的是少年天子宗正曦。 太上皇与陆凌霄的祖父是一辈的,只不过太上皇看上去精神矍铄,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 孟芊芊道:“自古皇帝三宫六院,陛下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倒也不奇怪。” 檀儿撅嘴儿,努力消化了一下孟芊芊的话:“好嘛。” “你们怎么找到寺庙来了?”孟芊芊问檀儿。 檀儿摊手道:“额和老太君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家后发现姐姐不在,就问姐姐上哪儿咯,他们说姐姐去了寺庙,额就和武哥儿他来找姐姐,老太君非要跟来,额只能带她来咯!”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了山脚,两辆马车停在空地上。 岑管事与武哥儿候在马车旁。 见到四人一个不少且毫发无伤地下了山,岑管事长松一口气,天知道,当禁卫军冲上山时,他紧张得浑身湿透了。 武哥儿不知禁卫军上山是想困住姑爷的,因此没有岑管事这般紧张,他唯独担心夜路难走,小姐和姑爷他们会摔着。 眼下见几人安然无恙,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四人上了武哥儿这辆马车,这辆马车是岑管事专程为孟芊芊准备的,又大又舒适。 老太君睡得呼呼的,檀儿起先还叽叽喳喳的,突然就没声了。 她跟宝猪猪一样,拥有超强的随地大小睡技能。 孟芊芊拉过车内的薄被给二人轻轻盖上。 她不断地在脑海中思索着发生的事,相国才回京不到三日,太上皇就被“释放”了,而这恐怕只是开始,陆沅所有的恶,似乎都将在相国这里迎来审判与终结。 相国班师回朝,不仅带回了平定西域的军功,也点燃了为文武百官、为天下万民惩奸除恶、伸张正义的希望。 相国振臂一呼,必将朝臣敬仰、万民所向。 “原来如此啊。” 孟芊芊长吐一口气,“大都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说。” “让我想想,先问哪个比较好。”孟芊芊顿了顿,“大都督,我的义绝圣旨是曾祖母求的?” 陆沅道:“没错。” 孟芊芊:“大都督早知此事?” 陆沅冷声道:“若无本督默认,那道圣旨根本送不下山。” 孟芊芊早已猜到,此时只是从他嘴里确认而已,是以,并不算太惊讶:“所以大都督从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太上皇厚待老太君,今晚,只要老太君现身,十有八九能把你带下山。” 陆沅并未否认道:“是又如何?本督早告诫过你,本督对任何人都只有利用,老太君也一样,给她做上门女婿,故意讨她欢心,不过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够用到她。” 孟芊芊摇摇头:“大都督,你一定要把真心包裹成利用,才能让自己安心吗?有朝一日曾祖母清醒了,记起自己是谁,不要你了,你也可以告诉自己,‘我本来就是在利用这个老太婆,她走了也是应该的’。” “哼。” 陆沅没好气地撇过脸去。 孟芊芊想,她与陆沅到底是不一样的,她的家人给了她全部的宠溺与疼爱,是以,当家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时,她痛不欲生,她发了疯的想报仇。 她如今所有的平静,不过是酝酿一颗复仇的火种。 但她尽管失去过家人,却并不害怕拥有新的家人。 陆沅恰恰相反,他不敢从心底接纳任何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家人。 是因为家人带来的伤害,更痛、更绝望吗? 后半夜,马车驶入了都督府。 陆沅开口道:“你不是说好几个问题?” 孟芊芊淡淡一笑:“另一个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不必问了。” 她说罢,轻轻摇了摇檀儿,“檀儿,到了。” “到了么……”檀儿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一头栽下马车。 幸亏陆沅提溜得快,否则这丫头非得脸朝下摔成猪头不可。 “咦。”檀儿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道,“大都督,咋过没见着耍刀滴?禁卫军去抓你,他上哪儿咯?” 这就是孟芊芊想问陆沅的第二个问题。 禁卫军出动,如此大的动静根本瞒不过锦衣卫,上官凌与锦衣卫却一个都没出现。 甚至就连清霜与郁子川也不在。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相国的人,或者即将成为相国的人。 黑漆漆的巷子。 上官凌扶着腰间的绣春刀,对郁子川道:“为相国效命,你想要的相国都能给你,大都督也是相国的人,效忠一个更厉害的主子,不好么?” 郁子川望向站在上官凌身旁的清霜:“你也是相国的人?” 清霜:“对不起。” 郁子川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清霜看向郁子川:“那换我和你一起。” 上官凌一怔:“清霜?” 清霜果断走到了郁子川身侧,拔剑指向上官凌:“上官大人,是你放我们走,还是我们两个打败你,再走。” 上官凌压下心中震惊,怅然一叹:“你们走,我会告诉相国,你们两个不堪重用,不够资格成为相国的人。但总有一日,你们会明白相国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太君护短 清霜与郁子川回到都督府。 “要我陪你去见他吗?” 郁子川问清霜。 清霜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去。” 郁子川没有强求,他拿着自己的大弓坐上屋顶,开始了一套繁复而严谨的擦弓流程。 清霜进了主院,站在书房的门口:“大都督。” 陆沅道:“什么也不用说,明日继续去宝猪身边伺候。” 清霜怔怔地看着书房内的陆沅,良久,单膝跪地:“是!” 老太君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找陆沅:“我的曾孙女婿呢?我记得我找到他了……我把他带下山没有呀?芊芊呢?芊芊!曾孙女婿在不在呀?” 孟芊芊推开窗子,指了指在院子里和宝姝大眼瞪小眼的陆沅,笑道:“在呢,喏。” 宝姝正叉腰和渣爹吵架,起因是她给陆沅显摆自己的小糖块,陆沅以为闺女是孝敬自己的,一口吃掉了。 这可把宝姝气坏了,掰开陆沅的嘴就要把糖抠出来。 那哪儿成啊? 一大一小对峙了一早上。 还能和孩子吵架,说明他心情不错,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老太君见曾孙女婿在家,把心揣回了肚子,她还等着再抱一个小玄孙孙呢,要是曾孙女婿没了,她的小玄孙孙就没着落啦。 吃早饭时,老太君悄咪咪地问陆沅:“曾孙女婿,你前几日是不是因为上朝才不开心的?你看你今天没上朝,就很开心。” 不等陆沅回答,老太君当机立断地说道,“这个破朝你以后别上啦,谁爱上谁上去。” 陆沅问道:“曾祖母,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没出息?” 老太君理直气壮地道:“陆小子的爹天天上朝,你看他出息了吗?” 说的是陆行舟。 陆沅嘴角一抽,您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不过,他接下来的确是打算“称病”几日不去上朝的。 老太君这么说,反倒省得他去想理由应付她了。 陆沅看了老太君一眼,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用什么理由?” 老太君摆摆手道:“这还不简单?装个病啊,死个爹啊……借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陆沅与孟芊芊的嘴角一阵抽抽。 孟芊芊严重怀疑老太君是在咒荀相国,毕竟荀相国是陆沅义父。 但这件事老太君应该不知道,昨晚他们在马车上谈话时,老太君睡着了的。 荀相国班师回朝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紧接着就是太上皇也从行宫归来的喜讯,可谓是普天同庆。 金銮殿上,天子与文武百官都很激动。 宗正曦坐在轮椅上,神采飞扬地说道:“父皇听闻相国平定西域,夺回西洲十三城,龙颜大悦,头疾也痊愈了,这一切皆是相国的功劳。荀爱卿,朕要赏你!” 荀相国捧着笏板出列,惶恐地说道:“为陛下尽忠乃是臣子本分,臣万万不敢居功!” 宗正曦坚定地说道:“父皇一直教导朕要赏罚分明,你既立了功,理应封赏!朕要赏你黄金万两,封你为荀国公,世袭罔替!” 大臣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在本朝,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受封国公爷,譬如陛下的外祖父,当今的姚国公。 而且即使是国公爷,也只能世袭三代,每一代会削爵一等。 世袭罔替则意味着永不削爵,代代承袭。 这个封赏可以说是本朝独一例了。 “陛下,这不妥。” 王御史说。 宗正曦道:“立了大功,有何不妥?当年楚王也是因抗敌有功,受封异姓王,相国之贤能不输楚王。” 王御史道:“可楚王之位并不承袭呀。” 楚王的儿子当了楚大元帅,是靠自己的战功拼出来的,与楚王的王位无关,甚至楚大元帅都没当个世子。 荀相国捧着笏板道:“王御史言之有理,臣的确担不起国公之位,请陛下收回成命!” 宗正曦露出了天子威仪,郑重地说道:“朕意已绝!荀国公,平身!” 荀相国叹一口气:“臣……谢陛下皇恩。” 荀家世袭罔替国公之位的事,其余大臣虽也觉得过于厚待,可想到荀相国不仅立下战功,还从陆沅那个大奸臣手里把太上皇“救”了出来,便理解了陛下的做法。 宗正曦的目光又落在了荀煜的身上:“荀煜,你修渠引水,带百姓开垦荒地,解决了西域多年的干旱之灾,你治理边关有功,朕封你为荀国公世子,你是想去内阁做辅臣,还是想去六部任职?” 荀煜笑了笑,谦逊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荀煜受宠若惊,只是论治国,荀煜不及诸位大人;论打仗,荀煜不如各位将军。况且荀煜在边关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谈不上有功。出去走了一遭,才深感学识鄙薄,回到京城,荀煜只想跟着老师潜心做学问,还望陛下恩准。” 他口中的老师是蔺祭酒。 提到蔺祭酒,宗政曦有些羡慕,他也想拜蔺祭酒为师,可蔺祭酒却说自己再也不收徒了。 这么一想,荀煜真的很厉害啊。 可明明这么厉害的人,却从不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视权势名利如粪土。 不像陆沅,贪得无厌。 想到陆沅,宗政曦下意识地朝帘子后的席位望了过去。 今日陆沅称病没来上朝,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垂帘听政了。 宗政曦皱了皱眉。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皱眉。 下朝后,宗政曦去了太和殿。 “尚父……” 他刚跨过门槛,就发现书房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是的了,陆沅称病了。 以往每每下朝,陆沅都会先在书房检查他的功课,满意了才允许他走,错了还要罚他,罚得可重了。 “陛下。” 身后传来相国的声音。 宗政曦顿了顿,把脚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荀相国瞥了眼空无一人的书房,跟上了宗政曦。 进入御书房后,宗政曦对荀相国道:“相国,朕……有件事想和你说。” 荀相国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是亲政的事吗?陛下不必担心,臣已经在谋划了,会让陛下尽早亲政的。” “不是这个。”宗政曦垂眸,犹豫了片刻,问道,“朕以后,可以不做功课了吗?” 荀相国狐疑地问道:“陛下还需要做功课?” 一旁的太监逮住了机会,趁机告起状来:“是啊,相国,您不知道陆沅这几年是如何折腾陛下的?为了不让陛下亲政,每日逼着陛下做功课,全是那些……之乎者也啊,做不完就不许干别的,陛下起早贪黑,手都写出茧子了!” 荀相国神色如常地听完,对宗政曦慈祥地说道:“既然陛下不想做,那便不做好了,陛下该学的是治国之道,臣会辅佐陛下的。” 宗政曦点了点头。 “陛下先去批奏折,臣在偏殿候着。” 荀相国说完便告退了。 宗政曦进了御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批奏折,以往是陆沅先选一遍,再送到他面前,他批完让人拿去给陆沅过目,若是批得不好还得挨说。 宗政曦翻开一本奏折:“小德子,你说陆沅在干嘛?” “啊?” 被点名的小太监一愣。 宗政曦瞥了他一眼:“你方才不是挺能说么?这会儿哑巴了?” 小德子讪讪一笑,走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嗐,大都督能干嘛呀,相国一回,直接吓病了,奴才琢磨着他这会儿,指定躲在府上哭呢!” 宗政曦想象了一番陆沅在院子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突然有些解气:“你说他会回来求朕吗?” 小德子笑道:“他坏事做尽,如今太上皇与相国皆已归朝,必要狠狠惩治他,他若想活,只能来求陛下!” 宗政曦冷声道:“他求朕,朕也不会原谅他的!” 宗政曦开始批折子,批一个往外瞄一眼,瞄了不知多少次,天黑了。 “真是的,他到底来不来求朕啊?” 都督府。 陆沅刚与逆女吵了个大的。 原因是岑管事喂了条狗,宝姝趁狗不注意,尝了一口它的狗饭,结果发现狗饭比自己的饭饭好吃,然后就赖着不走了,就非得吃狗饭。 其实狗饭也是新鲜的,由于是岑管事的爱犬,厨子们不敢怠慢,红烧狮子头、带肉大骨头、烂乎乎冰糖肘……都是现做的。 不像宝姝的饭,淡淡的,几乎没放盐,所以不好吃。 可毕竟是狗饭。 堂堂大都督的女儿居然在家吃狗饭,传出去他面子不要了? 更要命的是,小崽子以为自己阻止她,是因为自己也想吃狗饭,十分肉痛地了分他一半,喊他一起吃狗饭! 朝堂之争,他轻车就熟,对方拿个铲子,他就知道对方要给自己埋什么坑。 可小崽子的坑,坑坑算不到,坑坑不一样。 陆沅把她提溜起来,严厉地教训道:“那是狗饭,你是小狗吗?” 宝姝耷拉着两只小狗爪:“汪!” 陆沅:“……” 陆沅白日与逆女斗智斗勇,晚上陪老太君打叶子牌,四人一桌,他与孟芊芊坐对家,老太君与岑管事是对家。 三人中,只有陆沅是新手。 孟芊芊对陆沅道:“新手的手气很好的,你随便打打都能胡,我做新手那会儿,赢了一晚上呢!” 然后,陆沅放了个冲。 老太君:“胡啦!” 孟芊芊微笑:“下一盘,下一盘一定胡!” 陆沅又放了个冲,孟芊芊胡了。 孟芊芊干笑:“事不过三。” 陆沅一冲三响,三家胡他一个。 孟芊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伦之乐 陆沅打一盘,输一盘,打十盘,输十盘,最后孟芊芊实在看不过去了,对李嬷嬷道:“嬷嬷,你来打,我教夫君打。” 新手的手气固然重要,但也有一种可能,他牌技太差。 “这……这不妥……” 李嬷嬷可从未与主子上桌搓过叶子牌呀。 “坐,李嬷嬷。”岑管事笑着说。 老太君催促:“快快快!摸牌了摸牌了!” 李嬷嬷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老实说,她在一旁看了半晌,早有些手痒了。 他们打他们的,宝姝与檀儿坐在床上打她俩的,反正也是叶子牌,乱七八糟地打,气势全靠吼,输赢全靠抢。 孟芊芊来到陆沅身后:“摸牌。” “嗯。” 陆沅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摸完了属于自己的牌。 夜里到底不如白日亮堂,为了看清他的牌,孟芊芊只能弯下腰身凑近他。 少女的馨香顷刻间萦绕在了陆沅的鼻尖。 她认认真真地看牌,一缕晚风轻轻地拂过,吹动她柔软的发丝,带着她的清幽与丝丝热意,撩上他的脸庞。 陆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耳尖微微发烫。 “天啦。” 孟芊芊惊讶开口。 “怎么了?” 陆沅无比镇定高冷地问。 孟芊芊的脑袋耷拉下来:“你的手气……真的好差啊……” 真的,就没见过这么差的牌,枉她赌技超群,也着实挽救不了他的臭手气。 她这么一耷拉,额头磕在了他的肩上。 陆沅的身子一僵。 孟芊芊忙抬起脑袋,扶了扶额头,问道:“没磕疼你?” 陆沅:“磕疼了。” 孟芊芊:“嗯?” 陆沅高冷地说道:“自己脑袋多重没点数吗?” 孟芊芊严肃自省:“我习武之人,力气确实有点儿大,那,我给你按按?” 陆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探出一双巧手,为大都督认认真真地按起了肩膀。 做狗腿子,她是认真的! 少女柔软的指尖在他肩上弹跳,每一处被她按过的地方都开始微微发烫,他握紧手中的叶子牌,耳畔的声响忽闹忽静了起来。 “大都督,到你出牌了。” 孟芊芊提醒。 “出哪张?” 他面无表情地问。 “这张。” 孟芊芊指了指他手里的一张牌,“牌这么差,只能靠我超神的赌技来挽救了!” 牌落。 “胡了!” 李嬷嬷狂喜。 陆沅睨了睨孟芊芊:“这就是你说的超神赌技?” 孟芊芊心虚地眨眨眼,眼珠子滴溜一转,指着他耳朵道:“大都督,你耳朵红了。” 陆沅:“……” 一家人打牌打到深夜,老太君赢得盆满钵满,开心得不得了,岑管事与李嬷嬷也赢了不少,笑得见牙不见眼。 孟芊芊一开始的确赢了,可自从教陆沅打牌后,陆沅不够她来凑,全输光光了。 陆沅认真想了想:“下次还打。” 孟芊芊娇躯一震:救命! 孟芊芊与陆沅回了主院,至于檀儿……死活叫不醒,让她在汀兰院睡。 “我先睡了,大都督安。” 孟芊芊面如死灰地说完,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偶,讷讷地进了屋。 陆沅心情不错,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岑管事笑着道:“大都督,许久不见你这般高兴了。” 陆沅挑眉:“本督很高兴么?” 岑管事笑了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本以为咱们府上会消沉好一阵子。” 他说的是实话。 大都督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全看在眼里。 他并不是大都督的族人,而是一个一心寻死之人,直到他遇上了年仅八岁的陆沅。 那之后,十几年腥风血雨,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看着他残忍地对待自己,看着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他被打断过骨头,被丢进过虎笼。 他顽强地活下来了,像一头凶很的狼崽,终将长成狼王。 只是每一次他快成功时,都会被一双无法反抗的大手拉下炼狱。 他一次次杀出自己的血路,又一次次被夺走去路。 他能背负,不代表他不痛苦。 但这一回,他不用再一个人背负了,他身边有了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岑管事。” 陆沅在自己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你为何不离开本督?” 岑管事面容平和地说道:“大都督忘了么?老奴需要大都督帮老奴一个忙,而只有大都督足够强大时才能做到,老奴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陆沅倨傲地说道:“那一天会来的。” 岑管事笑道:“老奴相信大都督。” 大都督不相信真心,他只信价值和利益,所以自己只能一直“有所图”,才能让大都督安心。 陆沅一连三日没去上朝,众说纷坛,有说他是被相国吓病了,有说他是被太上皇幽禁了,也有说他是在暗中密谋篡位,总之就是没人信他是在家逍遥快活。 说逍遥快活有些谈不上,毕竟有个时时刻刻给他挖坑的逆女,一天八百个心眼子,比狗都能拆家。 逆女拆完檀儿拆,檀儿拆完郁子川拆。 “郁子川!” 陆沅人在书房坐,屋顶从天塌。 他吐出一口灰,忍无可忍地说道,“你从前也这么拆家的吗?” 郁子川:“是啊。” 陆沅:“本督怎么不知道?” 郁子川:“因为每次你下朝回来,已经修好了。” 陆沅:“……” 这一天天的,想让人伤怀一下都不行。 第四日,当陆沅依旧没去上朝时,荀煜上门了。 “三哥。” 陆沅在花厅招待了荀煜。 荀煜看了眼四周的下人,除了门口的岑管事,再无一人。 岑管事是知晓陆沅与相国府的关系的,算是自己人。 荀煜温声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当真病了么?” 陆沅无奈一笑:“许是那夜在山上吹了风,染了风寒。” 荀煜见他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不免轻轻一叹:“那晚的事,你没怪父亲?” 陆沅唇角微勾:“三哥说什么呢?义父让我去请太上皇下山,太上皇本是要处死我的,是义父替我求情,我才保了一命。我感恩义父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义父?” 第一百六十七章 痛揍一顿 荀煜一瞬不瞬地望着陆沅,见陆沅眼神诚挚,神色一松:“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父亲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周,在父亲心里,你是他最疼爱的义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沅笑着点头:“义父待我恩重如山,阿沅定会效忠义父,为义父肝脑涂地。” 荀煜拍了拍他肩膀:“你的忠心,我会转告父亲的。对了阿沅,那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上皇怎么轻易放你下山了?我和父亲原本寻思着要在朝堂上替你求情,用军功换你平安的。” 陆沅曾在相国府待过,此事不是秘密。 他给荀煜当过书童,后面二人虽分道扬镳,但荀煜一直没放弃劝他迷途知返。 所以,用军功换他平安,外人不仅不会起疑,反而会称赞荀煜一句“真君子、重情重义”。 “此事说起来,算是一场意外。” 陆沅将老太君到山上找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没添油加醋,也没做何隐瞒。 他去寺庙,岑管事作为他心腹,知晓他行踪不足为奇。 而孟芊芊是他妻子,他彻夜不归,她去寻他合情合理。 老太君上了年纪,痴痴呆呆的,错把自己当成孟老太君,大婚的宾客们有目共睹,两个孩子不见了,她去找也是理所应当的。 荀煜听完震惊不已:“她就这么把你们全带下山了?” 陆沅嗯了一声:“太上皇对老太君十分敬重,没有为难她老人家。” “这也太……” 荀煜仍是不敢置信。 陆沅道:“太上皇爱民如子,莫说是有过从龙之功的陆老将军的遗孀,便是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太,他也不会有所刁难的。” 事就是这么个事,荀煜再惊诧也只能暂时相信。 他看向神色仿佛有些疲倦的陆沅,问道:“老太君疯疯癫癫的,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陆沅纠正道:“老太君并不疯癫,只是不记事。” “还不是一个样?”荀煜想了想,道,“可话又说回来,陆家的老太君要一直在你府上住下去么?” 陆沅叹道:“芊芊在陆家的五年,深受老太君疼爱,如今芊芊给她尽孝也是应当的。” 荀煜皱眉道:“这样未免太委屈你了,陆家人不管么,就放任自家的老太君在你府上住着?” 陆沅露出迟疑之色:“这……” 二人正说着话,外边儿吵起来了。 陆沅对岑管事道:“去看看出了何事。” “是。” 岑管事应下,匆忙离开,片刻后神色慌张地回到花厅,“不好了大都督,陆家人上门了,朝着要把老太君接回去,老太君不肯走,与他们闹起来了。” 陆沅又道:“夫人呢?” 岑管事担忧地说道:“夫人担心老太君受刺激,也跟着去了。以夫人与陆家的关系,陆家人哪怕少根头发,只怕都会算在都督府头上啊!” 荀煜站起身:“走,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谁敢在都督府撒泼。” 陆沅叹道:“三哥,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别把你连累了。” 荀煜再次拍拍他肩膀:“说什么傻话?你我是兄弟,有人找你的麻烦,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放心,我有分寸。” “唉——三哥——” 陆沅想劝阻,荀煜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家今日上门的是陆母与二夫人,以及老夫人身边的吴嬷嬷。 老太君不在陆家的这段日子,老夫人与二夫人不知过得多逍遥,既能瓜分内务府给老太君的好处,又不必担心老太君突然发疯收拾她俩一顿。 若不是陆母提醒,今日是内务府上门给老太君送俸禄的日子,她俩还沉浸在逍遥快活的日子里呢。 二人寻思着赶紧把老太君接回去领俸禄,领完了再送回来让这丫头养! “祖母,你在外头住得够久了,该回去了。” 二夫人轻言细语地规劝。 老太君叉腰瞪她:“哪儿来的丑婆娘?我认识你吗?” 二夫人炸毛:“祖母!” 吴嬷嬷捧着一盒点心走上前:“老太君,奴婢买了您最爱吃的甜糕——” 老太君一脸惊吓地挥舞着手跑开:“哎呀!老妖婆!老妖婆!” 她跑到孟芊芊身后躲起来,“芊芊快打死她!” 吴嬷嬷一整个呆住了。 咱俩到底谁老啊…… 吴嬷嬷是见过孟芊芊身手的,她怕孟芊芊真的一巴掌呼死自己,捧着点心往后退了好几步:“二、二夫人,甜糕不管用……” 二夫人恨得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转身将希望寄托在了陆母的身上:“大嫂,能把祖母从那丫头手里抢过来的人也只有你了,你去说说!” 陆母轻飘飘地说道:“我可不敢。” 二夫人气急败坏地道:“你……你去叫那丫头放人总行了!” 陆母道:“人家已经不是我儿媳了,我哪儿敢命令都督府的夫人?” 二夫人气了个倒仰:“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你跟过来做什么?” 陆母淡道:“我说了不来,是你们非让我来的。” 二夫人想到大哥的叮嘱,太上皇回宫了,太上皇若过问起老太君,陆家却交不出人,是有可能挨罚的。 今日不论是为了俸禄银子,还是为了免于责罚,二夫人都必须把老太君带回去。 她一合计,决定把事情闹大,于是在大门口嚷嚷了起来,说都督府关押老太君,哄骗一个痴呆老人与陆家决裂。 “她好狠的心啊!她已经与霄哥儿义绝了,何苦如此对待陆家?就算陆家曾经有对不起她的地方,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该赔偿的陆家赔了,她欺负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其心可诛啊!”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倒真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何人在此吵闹?” 荀煜神情严肃地走出大门。 二夫人愣了下。 二夫人没见过荀煜,对方从都督府出来,或许是都督府的哪位幕僚。 为何没猜是哪位大臣,因为此时正是上早朝与各大衙属处理公务的时候,就连陆凌霄都在军营操练呢,再不济也在念书学习。 这个时辰在外头瞎晃悠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这么一想,二夫人可就不客气了:“你是谁?” 荀煜从二夫人的态度里,读出了二夫人的不敬,他未暴露自己身份,由此可见,二夫人的不敬是针对都督府的。 他的神色冷了冷:“如今什么人都敢不将都督府放在眼里了么?” 二夫人有些心虚。 陆沅称病不上朝的事,早闹得满城风雨了,大哥也说陆沅的好日子到头了,不然她上哪儿借胆子到都督府要人? 荀煜的目光扫过陆家人以及所有围观的百姓,郑重说道:“陆沅是我的朋友,我不许有人欺负他。” “你谁呀?” 人群里,一个小伙子问。 不待荀煜回答,二夫人嚣张地开了口:“我不管你是陆沅什么人,你让他赶紧把老太君放了!” 老太君躲在孟芊芊身后:“芊芊。” 孟芊芊护住她:“没事的,曾祖母。” 荀煜的余光扫了扫二人,对二夫人道:“老太君上了年纪,不记事,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待在都督府,是因为都督府有人对她好。依我看,八成是你们不孝顺,老太君不肯跟你们走。”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不孝顺老太君?你小子哪儿冒出来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上吗?识相的赶紧让开!” 她在门口闹了这么久,都没人把她撵走,说明陆沅真的大势已去,不敢再得罪任何人了。 如此,她还顾忌什么? 二夫人捋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荀煜挡住她。 她二话不说推了荀煜一把,荀煜自然不可能当众对一个妇人还手,可他有小厮呀。 “你敢推我家公子,不要命了!” 小厮啪的给了二夫人一巴掌。 老太君惊得团团转:“啊!打女人啦!打女人啦!老二家的被揍啦!” 老太君找了一根棍子,加入战斗。 也不知她究竟想揍谁,一棍子下去,二夫人没事,小厮没事,反倒一旁的荀煜被打懵了! “呀——不许你欺负老二家的——” 老太君这回真真是瞄准了小厮。 荀煜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只能赶紧后退一步,站在了老太君身后,以免再次被误伤。 老太君猛地举起棍子。 砰! 棍子狠狠朝后击中了荀煜额头。 一连挨了两下,荀煜被揍成了寿星公。 这一幕别说小厮没反应过来,就连孟芊芊与陆沅都是懵的,老太君下手太快了,那邦邦响的两棍子,他俩都替荀煜疼。 “曾祖母。” 在第三棍子落下之前,孟芊芊及时抓住了老太君的棍子。 陆沅也扶住了惨不忍睹的荀煜:“三……荀世子,你何苦替下人挡棍子?我先扶你进去。” “不……不用了……” 荀煜一刻也不想待了。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岑管事对围观的百姓道:“都散了,散了。” 而二夫人在听到陆沅叫荀煜荀世子时,也吓得逃之夭夭了。 孟芊芊定定地看向老太君:“曾祖母。” 老太君像个被抓包的孩子,狡黠地眨眨眼:“干嘛?” 孟芊芊:“您知道您揍的是谁吗?” 老太君:“谁呀?” 孟芊芊:“相国的儿子。” 老太君:“……”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福公公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见到老太君,他灿灿一笑:“老太君,您在这儿呢,奴才方才去陆家给您送俸银,您不在!” 老太君默默地挪了挪步子,一点点挪到福公公身旁,把棍子耍的塞进他手里,然后挥舞着胳膊边跑边叫: “小福子把相国的儿子揍啦!” 突然背了好大一口锅的福公公:“……!!”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让荀家吃个哑巴亏 昭明殿。 太上皇正在看宗政曦批的折子,福公公气喘吁吁地进了正殿,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朝后托举着,这无比奇怪的姿势令两代君王同时皱眉。 宗政曦问道:“福禄海,你背上背的什么?” 福公公叹息着说道:“奴才背的是一口锅,老太君送的锅。” 言毕,他抽出一直别在腰间的棍子,双手呈上,“凶器,老太君把荀世子揍了。” 太上皇:“……” 宗政曦:“……” 荀相国刚下朝便听说了儿子被揍成寿星公的事,赶紧回了相府。 荀煜躺在床上,早没了人样,额头肿得把眼睛都挤压得睁不开了。 要不说这是自己儿子,荀相国能一脚把人踹出去。 此时府医正在为他疗伤,但由于伤势太重,府医一时竟无从下手。 “老爷。” 府医给荀相国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 荀煜疼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别说开口说话了,就是动动嘴皮子,都能扯到肿胀的额头。 荀相国叫来儿子的随行小厮。 小厮不敢在自家老爷跟前撒谎,从荀煜今日睁眼的第一件事是上茅房开始禀报,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绝不敢有半句隐瞒,也不敢添油加醋。 连自己把陆家的二夫人推倒在地的事儿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荀相国沉思不语。 看上去不像是陆沅谋划的,因为就算陆沅算准了陆家会在今日上门接老太君回府领俸禄,也算不到荀煜会上门。 怪只怪荀煜运气不好,强出头惹了一身骚。 荀相国看向小厮。 小厮胆战心惊,觳觫发抖:“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不该推陆家女眷,小的不该让世子受伤,小的……” 荀相国问道:“他们在花厅聊了什么?” 荀相国问。 小厮一愣,赶忙答道:“世子问了大都督那晚是如何从寺庙脱困的,大都督说是他的夫人与老太君上山找他,太上皇看老太君的面子,把人放了。” 这个情况与荀相国调查到的没有任何出入。 倒是陆家的老太君—— 荀相国的目光落在儿子肿成寿星公的额头上,老太君当真不是故意的么? 正思量着,下人在门外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福公公与太医院院使,院使掌管整个太医院,官职比左右两位院判更高,轻易不给人看诊的。 福公公一脸关切地说道:“奴才今日去给老太君送俸银,才知老太君又犯了病,不小心把荀世子打伤了,奴才立即回宫禀报了太上皇,太上皇忧心荀世子的伤势,特地让杨院使前来为荀世子医治。” 荀相国拱了拱手:“太上皇之厚爱,臣铭感五内!” 杨院使拎着药箱去医荀煜。 福公公叹道:“老太君年纪大了,揍人也不是头一回了,听太上皇说,都督府的岑管事也曾被她一顿痛揍呢。” 此事可查。 陆凌霄带着林婉儿回京那日,老太君为了给孟芊芊买桂花糕,和岑管事打了起来,自然,主要是她打,岑管事被揍得鼻青脸肿没还手。 福公公说这番话无非是想告诉相国:太上皇说了,老太君绝不是故意针对荀煜。 福公公笑道:“相国大量,想必不会与一个痴痴呆呆的老人家计较。” 荀相国道:“福总管言重了,是犬子劝架时没看好自己下人,误伤了陆二夫人,老太君也是护犊心切,请代我禀报太上皇,此事是犬子的不是,我教子无方,回头定向老太君与陆二夫人赔罪。”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挨了揍,却还要去给揍人者赔罪,老太君这回真的让相府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 老太君对太上皇与相府的机锋一无所知,她甩完锅便乐颠颠地找檀儿和宝姝玩去了。 府上的下人对老太君也耐心又敬重,不像在陆家,多少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陆母收回目光,对孟芊芊欣慰地说道:“你和你太奶在都督府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她今日之所以上门,就是想看看二人过得怎么样,大婚当日,她感受到了陆沅对芊芊的重视,她相信芊芊的日子不会比在陆家差。 只是老太君毕竟是陆家人,她有些担心芊芊会在都督府难做。 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握住孟芊芊的手:“大都督是个很好的人,外界对他怕是多有误会。今日的事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孟芊芊微笑:“不会的,您放心。” 话音刚落,相国府的管事带着赔礼登门给老太君赔罪来了。 老太君气势汹汹地说道:“叫他管好自己儿子!再欺负老二家的,我连他一起揍!” 孟芊芊给荀家的管事塞了一个钱袋:“这句就不必转达了。” 今日的都督府似乎格外热闹,刚送走陆母,宗政曦登门了。 他是偷偷出宫的,身边只跟了个书童打扮的小德子。 岑管事甫一见到少年陛下,吓了一跳:“陛……公子!” “陆沅呢?” 宗政曦大步流星地进了府,“叫他出来见朕!” “是,是。” 岑管事先将宗政曦请入花厅上座,让人奉上点心与蜂蜜花茶。 放在从前,给宗政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着陆沅叫嚣,可如今相国归朝了,他父皇也回京了,陆沅早已是一只纸老虎,他再也不必害怕陆沅了。 他大刀阔斧地坐着,以彰显自己的王霸之气。 他端起茶杯,倨傲地说道:“再不来,朕就砍了他脑袋!” “陛下要砍谁的脑袋啊?” 伴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陆沅一脸笑意地进了花厅。 宗政曦身子一抖,手忙脚乱险些把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脱口而出:“尚父!” 小德子没眼看了。 陆沅唇角一勾:“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适才听到陛下说要砍谁的脑袋,需要臣帮忙吗?” 扑面而来的血脉压制,让宗政曦的身子抖了又抖:“不、不用。” 回答完,才意识到陆沅早已不是当初的陆沅,自己完全不必怕他了。 “丢死人了,真讨厌。” 他恼羞成怒地嘀咕。 陆沅在宗政曦的身旁坐下。 宗政曦看他坐稳了,才缓缓坐下,这回却是正襟危坐:“朕听闻,你把相国的儿子揍了,虽然动手的是老太君,但一定是你指使的,对?毕竟天底下,也只有你才能办到了。” 陆沅笑道:“陛下是在夸臣聪明?” 宗政曦虎躯一震:“才不是!朕、朕、朕是想说你……狡诈!还好相国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陆沅不置可否,笑了笑说到:“陛下来的正好,臣有一样东西要交还陛下。” 宗政曦没好气地问道:“什么啊?” 陆沅呈上一本宝册与一枚大印:“从即日起,天子的锦衣卫,归还原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气哭小皇帝 宗政曦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把桌上的宝册与大印翻来覆去地看,确实是锦衣卫的信物没错。 他登基为帝时,父皇亲自交到他手中的,后面父皇去“行宫”养病之后,信物便被陆沅以他年少为由替他暂为保管了。 那之后,锦衣卫彻底沦为陆沅排除异己的工具。 宗政曦没想到陆沅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地把锦衣卫还回来。 他怔怔地看着陆沅:“你……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你是不是在试探朕?” 陆沅淡淡一笑:“陛下召相国回朝,不正是为了这一日吗?臣恭贺陛下亲政,望陛下福泽万民,千秋万代。” “我……” 宗政曦被突如其来的亲政打得措手不及,连自称也变了。 他的心里涌上一阵慌乱,不知是被陆沅看穿心思的慌乱,还是在失去什么的慌乱。 陆沅从容优雅地起身,对宗政曦道:“恭送陛下。” 这是对他下逐客令了? 宗政曦瞪圆了眸子。 从进都督府的每一步,都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陆沅不管宗政曦走不走,说完那句自己先走了。 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毫无一丝留恋,宗政曦莫名其妙地急了:“你……你交出锦衣卫,就不怕在自己地位不保吗?” 陆沅在门口顿住脚步,仍未回头,只是望向无尽的暮色,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除掉微臣这个眼中钉,陛下等许久了?” “我……” 宗政曦再一次被噎得哑口无言。 “陛下去尽情施展自己的帝王抱负,日后陛下做任何决断,臣都不会干涉了。” 陆沅说完后彻底离开。 宗政曦攥紧拳头,愤怒地咆哮道:“你不干涉最好!你说的没错,朕早盼着今日了!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辅佐朕,相国会辅佐朕!相国比你好多了!他不会逼着朕做功课!朕是帝王,本就不必学那些科考的东西!朕该学的是治国之道!你不肯教,相国教!” 小德子战战兢兢地劝道:“陛下,气大伤身,仔细龙体……” “你住口!” 宗政曦呵斥道。 小德子立马闭了嘴。 宗政曦看着桌上的宝册与大印,抓起来就要往地上摔。 小德子吓得扑通跪下。 宗政曦的手举在半空停住了。 他记起了自己刚登基不久,因不想做功课把桌上的文房四宝全摔了,结果陆沅拿戒尺狠狠打了自己手心。 连父皇与母妃都不曾动过他一根手指头,陆沅愣是打得一次又一次,他摔一次,他就打他一次。 到后来……他再不敢摔东西了。 他都不要他了,自己干嘛听他的话? 宗政曦再次怒摔,而打手心的记忆就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他气急败坏地坐回椅子上,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咬牙怒道:“今日朕是来落井下石的!朕知道陆沅得罪了相国,借机威胁陆沅把锦衣卫还给朕!是朕找他要回来的!不是他主动还给朕的!是朕不要他了!朕不要他了!” 小花园里,孟芊芊与陆沅并肩而立。 望着羞愤离去的宗政曦,孟芊芊问道:“陛下气得不轻啊,真的没关系吗?”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冷哼道:“他气他的,干我何事?气坏了也是这小子自找的。” 孟芊芊笑了笑:“我是指锦衣卫,大都督多年心血,当真甘心拱手相让?”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不甘心又如何?上官凌背叛了本督,锦衣卫已是烫手山芋,不交出去,等着放冲么?”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比喻虽不恰当,但用在此处倒也合理。 锦衣卫这张牌,不论怎么打都是对方胡,那不如先把牌弃了。 孟芊芊道:“可这样一来,大都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怕了?”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怕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你与本督原就是一场交易,不必陪着本督深陷沼泽。” 顿了顿,他又道,“你与本督成过亲,丽贵妃再想拉拢你也不会让你进宫了。” 孟芊芊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在大都督眼中,小九是那种弃朋友于不顾的人吗?” 陆沅没看她的眼睛,只目不斜视地盯着在草地上打滚撒欢的宝姝,冷声道:“你我哪儿来的朋友?” 孟芊芊点了点头:“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严峻啊,大都督急着把我推开,是怕自己最后会失败?” 陆沅的眸光微微一颤,正色道:“本督不怕失败。” “那就是怕有人和你一起败咯。”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大都督,要不要打个赌?这一次,你一定会赢。”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道:“没了锦衣卫,大都督还有小九。大都督别忘了我可是十二卫之一,只要我能重聚十二卫,就能让楚大元帅的黑甲军重现天下。” 陆沅淡淡说道:“十二卫至今也只有你与辰龙现身了,不对,还不确定我那个义父新收的义子是不是辰龙呢。” 孟芊芊眨了眨眼:“其实,我隔壁住着的……就是姬篱,十二卫中的酉鸡。” 陆沅:“……难怪郁子川打不过他。” 孟芊芊接着道:“而且,姬篱擅卜卦,只要他肯配合,就不难找到其他人的行踪。这几日他突然失踪了,我怀疑他是去找另一个十二卫了。” “去了这么久,以他的能耐应当早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回风水胡同看看!” 宝姝竖起耳朵,听到了风水胡同四个字,立即咻咻咻地爬了过来,朝孟芊芊伸出小胳膊。 她也要去。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好,带你去。” 陆沅见她说做就做,没有半点儿犹豫与害怕,不禁撇过脸嘀咕道:“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他曾无数次接近成功,又无数次被打回原形,就像一座塔楼,不论他筑得多坚固,总会在最后一片砖瓦轰然坍塌。 那人就是想击溃他的全部意志,把他驯服成没有尊严,乖乖趴在他脚下的狗。 这一次,他真的能赢吗? 第一百七十章 兄妹相见 “大都督,胡同不远,我们不坐马车了,走过去?” 大门口,孟芊芊对陆沅说。 陆沅淡道:“随你。” 孟芊芊笑了笑,抱着宝姝往朱雀大街走,一边走,一边教她说话。 “马。” “马~” “走。” “九~” 宝姝很给面子,孟芊芊叫啥,她学啥。 一大一小无忧无虑的,不知情的还当她俩是出去闲逛的,可她明明是去找十二卫的。 陆沅与寅虎单独见过面,从寅虎口中多少了解了一点十二卫的事,当时寅虎就曾提醒陆沅,孟小九不会轻易得到其余十人的认可。 换言之,十二卫不一定能成为孟小九的助力,弄不好他们还会想方设法杀了她。 奇怪的规矩,但也不难理解,越容易得到的越不值钱,只有历经常人之所不能,才能及常人之所不及。 孟芊芊一回头,见陆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地问道:“大都督在想什么?” 陆沅道:“在想一会儿你和酉鸡打起来,谁的胜算更大。” 孟芊芊想了想:“他和我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毕竟,她有他的月夜光腚图呀,他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就把他的黑历史贴满京城。 她接着道:“另外一个就不好说了,也不知他这回去见的是谁,如果是巳蛇就麻烦了。” 陆沅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孟芊芊无奈地耸耸肩:“寅虎的那些毒术全是偷学巳蛇的,并且一一配出了解药,巳蛇可生气了,大概会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 陆沅从容地说道:“你们十二卫可真有意思。” 孟芊芊看着他:“大都督,你怕吗?巳蛇的武功可是很高的,如今的我不是他的对手,你是我夫君,保不齐他揍完我,又来揍你呢。” 陆沅冷声道:“他敢?” 说话间,三人进了风水胡同。 胡同里静悄悄,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宛若一条阴间大道。 “又恢复了老样子呢。” 孟芊芊说。 这样也好,胡同里的旧人不希望被打搅。 “闹过鬼的。”陆沅说。 “嗯?”孟芊芊一愣。 陆沅淡淡说道:“大婚之后,胡同里涌入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在门口摆摊的,后来,又闹了几次鬼,就再没人来了。” 看来是街坊们的杰作,孟芊芊笑了。 陆沅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刚搬来时,没碰上闹鬼?” 孟芊芊大大方方地说道:“碰上了啊,我又不怕。” 陆沅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恐怕鬼见到她都懵了。 “到了。” 孟芊芊停在姬篱的宅院前,门上贴着的大红囍字仍在,一看便知姬篱没有回来过。 她推门而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好了。” 陆沅的目光落在那封信函上,狐疑地问道:“你早知他不在?” 孟芊芊没有否认,弯了弯唇角道:“出门散散心,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陆沅冷冷一哼:“哼。” 就在此时,隔壁孟芊芊的宅子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二人同时朝院墙望去。 孟芊芊把宝姝往陆沅怀里一塞:“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同时嫌弃地朝另一边撇过脸。 孟芊芊纵身一跃进了自己宅院。 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正站在廊下,仰头那盏老旧的八角玲珑灯。 大婚前,李嬷嬷把它拆下来洗过,干净是干净,就是不太新,与一院子的喜庆崭新格格不入。 “你是谁?” 孟芊芊警惕地问。 那人没说话,只是压了压斗笠的帽檐,飞身上了屋顶。 他背上背着一柄重剑,却身轻如燕,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好快的轻功!” 孟芊芊暗暗惊叹,眉心一蹙,从旁抄了近路。 一个陌生人到自己的院子,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般来说,无非是三个目的:杀人,盗窃,打探消息。 她早不住这儿了,想杀她的话得去都督府才是,打探消息也一样。 总不能对方算准了她今晚会回来,要知道,她是临时起意,是为了哄陆沅开心才出门散散心的,不然那封信她会交给檀儿,让檀儿随便找个日子放进姬篱的院子。 至于盗窃就更扯了。 盗窃干嘛在外头站着,不去屋里翻找? 况且瞧他的衣着与轻功,也不像寻常小贼。 “找到了!” 孟芊芊在一个巷口停下,咻的窜进巷子,与从屋顶飞落的男子碰了个正着。 她一个滑铲,攻向朝对方的下盘。 对方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只能挨了孟芊芊一脚后顺势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对方并不恋战,转身就走。 孟芊芊哪儿能放过他,抬手朝他背上一抓,竟然抽出他的重剑。 当那沉甸甸的重量落在掌心的一霎,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扉。 她定睛一瞧,剑刃上赫然刻着一个字。 这是—— 铮! 对方指尖在剑刃上一叩,激起了一声宛若龙吟般的剑鸣。 孟芊芊手臂一麻,剑柄脱落。 着地的一霎,对方稳稳握住了剑柄,一个干脆利落的旋身,将重剑插回了背上的剑鞘! 孟芊芊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对方戴着斗笠,高大健硕的身躯伫立在夜色之下,只露出一截长着青色胡茬、棱角分明的下巴。 “三尺青峰震龙吟,跃上九霄鸾凤鸣,小九,哥哥的这柄剑就叫青龙宝剑!” “好威风呀!我要在哥哥的剑上刻上小九的名字!这样,不论将来哥哥去哪里,小九都能陪在哥哥身边!” 一只大掌宠溺地摸了摸她额头,亮出剑刃上的“九”字:“早刻好了,瞧!” 孟芊芊一点点红了眼眶。 她的识海在裂帛,记忆在翻涌,宛若黄昏下澎湃的潮汐,撞得她摇摇欲坠。 她一步步朝对方走去。 男子冷冷地说道:“我今晚不想杀人,识趣的,别再跟着我。” 孟芊芊突然就很委屈,鼻尖酸酸的。 她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她一度以为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自己也死了,一个家人也没有了。 “哥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哥哥真好 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少女甜甜的呼唤。 辰龙神色一顿,转身走向少女。 孟芊芊往前追了一步。 “哥哥!” 少女又笑着叫道。 孟芊芊攥紧了拳头,你要是有别的妹妹…… 辰龙与少女擦肩而过。 一个年轻的书生拿着一盒新出炉的点心快步来到巷口,对少女道:“不是让你在铺子等我吗?” 少女笑道:“我担心你迷路嘛。” 书生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排了半个时辰,总算买到了,给。” “哥哥真好!” 少女笑嘻嘻地接过饼子。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孟芊芊在巷子里,又哭又笑。 她想什么呢? 哥哥怎会因为她死了,就去认了别人当妹妹? 林婉儿冒充申猴女儿的事并不会发生在辰龙的身上,他是一个足够睿智冷静的人。 确定了他活着,孟芊芊很高兴,可一想到自己此生或许都无法与他相认,孟芊芊又觉得很难过。 “不能相认,那就做被你承认的十二卫。” 孟芊芊笑着擦去眼泪,要更努力地练功了呢。 孟芊芊回到风水胡同时,宝姝和渣爹干架干困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跟那小鸡啄米似的。 “你也不抱她?” 孟芊芊对陆沅道。 陆沅表示很冤枉:“她不让。” 孟芊芊把宝姝抱起来。 宝姝看了眼是孟芊芊,顺从地往她怀里一趴,呼呼地睡着了。 陆沅瞥了眼她红红的眼眶,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了她一番,未见受伤,面无表情地说道:“见着了?” 孟芊芊点头,抱着熟睡的宝姝走出姬篱的院子:“是辰龙。” 陆沅又道:“相认了?” 孟芊芊眼皮一跳,正寻思着自己与辰龙的关系是何时露出马脚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小寅虎,与辰龙同属十二卫,陆沅问的是十二卫之间的相认。 自己过于紧张了。 陆沅再怀疑自己的来历,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孟芊芊道:“没有。” 陆沅问道:“那你哭什么?” 孟芊芊:“没什么。” “哼,爱说不说。”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进了都督府,孟芊芊抱着宝姝去了汀兰院。 岑管事笑吟吟地来到陆沅跟前:“和夫人散心去了,还是夫人有办法,一直待在府里容易闷出病!” 陆沅蹙了蹙眉,问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哭是什么意思?” 岑管事惊讶:“哭?谁哭了?夫人吗?” 陆沅道:“你只管回答便是!” 岑管事认真琢磨道:“女人为男人哭,不是为了亲,就是为了情,第一种不难理解,亲人嘛,见了面总是分外激动的,若是为了情可就麻烦了——爱而不得、辗转反侧、‘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 岑管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也可能是被丑哭的。” 陆沅冷着脸走了。 岑管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子:“学什么不好,学上上官凌的碎嘴子了!” 孟芊芊心里想着辰龙的事,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沅在书房看书,听着隔壁的动静,脑海里闪过岑管事那句“爱而不得,辗转反侧”,顿时黑了脸。 翌日,柳长生来了都督府一趟,告知孟芊芊东街的铺子有人闹事,他报了官,可对方似乎来头不小,官差见了不仅没把对方带走,反倒把他们的铺子围起来了。 柳长生把铺子改成相看的茶肆之后,生意暴涨,确实惹了同行的眼红。 但柳长生一直应对得极好,闹事的全被他打发走了。 若非棘手到了一定程度,柳长生是不会上都督府请她示下的。 “走,我跟你瞧瞧。” 她倒要看看,是有人眼红病犯了,还是趁着都督府失势,落井下石来了。 等她见到了厢房中的客人,才知自己全猜错了。 “给宛平公主请安。”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宛平公主坐在黄梨木打造的扶手椅上,这张椅子不是铺子里的,一瞧便知是她的下人亲自搬上楼的。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去哪儿都自带椅子与炭火的陆沅。 宛平公主是在学心上人的做派么? 再看她的打扮,一身粉色束腰罗群,外罩白色琵琶襟金丝纱衣,影影倬倬,身姿娉婷,头上梳着轻盈的回心髻,未用金步摇,而是以白玉珠花、珍珠发带为饰,应当是想呈现出一种少女的婉约与灵动。 她的脸上描绘了精致的妆容,眉如远山黛,唇若含朱丹。 平心而论,宛平公主的容貌是美的,如此打扮也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宛平公主慢悠悠地说道:“让本公主等你,你真是好大的架子。” 听听,连说的话都与陆沅的如出一辙。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宛平公主闹了这么大一通,就是为了逼小九现身,小九既来了,外头的官差是不是可以撤了?” 宛平公主翘了翘自己的手指,欣赏着新染的指甲:“那得看你识不识趣。” 孟芊芊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宛平公主不屑地说道:“本公主懒得与你兜圈子,你离开陆沅,自请下堂,或是让陆沅赐你一封休书,本公主会再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嫁妆银子也由本公主来出。” 孟芊芊的笑容淡了下来:“宛平公主是在命令我?” 宛平公主道:“是又如何?” 孟芊芊淡淡说道:“敢问宛平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宛平公主权当孟芊芊在抬价:“本公主会向父皇请封,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再赏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这样总满意了?本公主劝你适可而止,不要贪得无厌,惹恼了本公主,仔细一个铜板也捞不着!” 孟芊芊冷笑:“区区郡主之位怎么够?我夫君貌比潘安,乃天下第一英俊的男人,怎么也得用宛平公主你的封号与全部身家来换?” 宛平公主神色一厉:“孟芊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如今的局势吗?我父皇和相国回朝了,势必要整顿朝纲,陆沅首当其冲,如今唯有本公主能保她!” 她说着,似乎觉得这话不够份量,又把矛头对准了孟芊芊,“不要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若不是本公主在背后替都督府收拾烂摊子,你和安远侯夫人的关系早传得人尽皆知了!” 她就说那日郁氏与安远侯府的下人上门闹了一场,怎么后续没有风声传出了,敢情是被宛平公主堵了嘴。 孟芊芊道:“这么说,宛平公主是为了我夫君考虑了?” 宛平公主扬起下巴:“自然,这世上,没人比本公主更为他着想!” 上回在皇宫还拼命遮掩,如今当着她一个人的面,倒是丝毫不掩饰对陆沅的心思。 孟芊芊长叹一声道:“宛平公主的美意,我替夫君心领了,不过,我夫君的难关,有我陪他度过就够了。” 宛平公主冷嗤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边关立了功了不起?与相国和他的谋士一比,你不值一提!” 孟芊芊一脸惊讶:“宛平公主,我可是十二卫呀,难不成相国身边有比十二卫更厉害的人吗?” 宛平公主高傲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十二卫中的辰龙已被相国收为义子,你不过新加入十二卫的,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孟芊芊蹙了蹙眉。 辰龙真的是相国新收的义子。 奇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辰龙怎会做了相国的儿子? 看来自己有必要再见辰龙一次,当面找他问个明白。 宛平公主见孟芊芊沉思不语,嘲讽一笑:“知道厉害了?识相的,就赶紧离开都督府,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出现在陆沅面前!” 孟芊芊顿了顿,撇撇嘴儿哼道:“相国厉害又不是你厉害,你拿鸡毛当什么令箭?” 若在以往,宛平公主定要骂孟芊芊一句放肆。 可眼下,她非但没怒,反倒笑了起来,仿佛就等着孟芊芊给她这个显摆的机会。 “相国把辰龙卫送给本公主了,让他给本公主当侍卫。” 难怪底气这么足,她不仅是来抢陆沅,也是来冲她显摆辰龙的。 相国真是大手笔,丽贵妃与天子做梦都想拉拢的十二卫,他随手就送给了宛平公主。 难怪宛平公主要显摆了,换谁,谁不显摆? 话又说回来,连十二卫都能拱手相让,谁不赞相国一句忠心?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陆沅了。 等等,这也不算坏消息。 她正愁找不着机会接近辰龙,眼下正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孟芊芊笑道:“宛平公主,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归你,我若赢了,辰龙归我。” 宛平公主嫌弃地说道:“我要你做什么?”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我若成了公主的人,公主要杀要剐还不是随公主高兴?” 宛平公主想了想,冷声道:“你的命,本公主不稀罕,本公主要陆沅!”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主动的芊芊 都督府。 宝姝和檀儿去祸祸岑管事种的花花了,陆沅难得落了几分清闲,坐在凉亭看书。 郁子川坐在亭子顶上捣鼓自己的大弓。 陆沅翻了一页书,往左一挪,避开了一块砖,又抬手往右一抓,抓住了一片瓦,左右接了两下,三片瓦稳稳地接住了。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手里的书,准确无误地预判了郁子川的所有拆家流程。 当他读完最后一页时,郁子川也拆家完毕,陆沅起身出了凉亭。 亭顶轰然坍塌。 陆沅从容地挑了挑眉,迈步走下台阶。 “大都督。” 清霜闪身而至,一掌拨开了飞溅而来的碎瓦,“郁子川,你下次别这么拆了,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拆。” 倒挂在树枝上的郁子川:“哦。” 陆沅嘴角一抽。 清霜言归正传:“大都督,今日去夫人铺子闹事的人是宛平公主,她逼夫人离开大都督,许夫人黄金万两、郡主之位,夫人拒绝了。” 陆沅挑眉嗯了一声。 清霜:“然后夫人和她打了个赌,赌注是大都督。” 陆沅:“……” 茶肆中,宛平公主傲慢地品了一口茶,拿腔拿调地说道:“你想和本公主赌什么?不会是赌打架?成啊,本公主手下高手无数,随你决斗。” 开什么玩笑? 辰龙在你手中,谁打得过他? 赌场老手绝不会打必输的赌。 等等,我为何会认为自己是赌场老手? 孟芊芊严肃地皱了皱眉,我这些乱七八糟的赌徒心思是搁哪儿来的? 摒除杂念,孟芊芊对宛平公主莞尔一笑:“公主乃大雅之人,打打杀杀未免失了公主的身份。” 宛平公主慢悠悠地说道:“琴棋书画也可,任你挑。” 孟芊芊幽怨一叹:“谁不知宛平公主才学过人,若非女子不得入仕,朝堂必有公主一席之地,与公主比琴棋书画,岂不是自取其辱?还没赌就输了,公主这不是欺负人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宛平公主清了清嗓子,单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连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柔淑:“那你倒是说说,究竟与本公主赌什么?本公主全都依你便是。” 一旁的女官赶忙出言阻止:“公主!不可啊!全依她,万一——” 孟芊芊笑了笑:“公主放心,若是觉得太难,也可以拒绝,就当今日我们没打这个赌。” 宛平公主:“废话少说。” 孟芊芊道:“我是十二卫,公主身边也有十二卫,不如我们以一月为期,看谁能拉拢更多的十二卫。” 楚大元帅去世后,十二卫分崩离析,各自为营,别说拉拢了,连影子都找不着。 宛平公主狐疑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这个赌是不是太难了?” 孟芊芊摊手:“太简单了没意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赌注对公主、对我是最公平的,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 没错,京城拢共只出现了两个十二卫,林婉儿勉强算半个,林婉儿是丽贵妃的人,丽贵妃与她俩都不对付。 宛平公主:“人死了的话……” 孟芊芊:“令牌也算。” 宛平公主眼神一闪,那自己拉拢了林婉儿就能赢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本该属于她弟弟的皇位让丽贵妃的儿子夺走了,她可没少找丽贵妃的茬儿。 孟芊芊轻描淡写地说道:“公主若是不敢与小九打赌,就当小九今日没提过。” 宛平公主冷声道:“本公主几时说了不敢?赌就赌,本公主会怕了你?一个月后,你若是敢赖账,休怪本公主翻脸无情!” 孟芊芊微笑:“是。” 宛平公主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围在茶肆门口的官差也撤了。 柳长生长呼一口气,又有些担心,他回到厢房,对孟芊芊道:“东家,你当真要和宛平公主打赌吗?” 孟芊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觉得我胜算不大?” 柳长生张了张嘴,承认道:“是。” 孟芊芊唔了一声:“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柳长生一怔。 他本以为东家会说,你放心,我自有万全之策。 没曾想,东家是真的在赌啊! 孟芊芊的胜算真的很小,宛平公主的手里不仅有辰龙这张天牌,更有相国这张底牌,而她,只有自己和一个下落不明的姬篱。 如果姬篱一个月内不回,那她必输无疑。 即使他回来,辰龙也有极大的可能收服姬篱。 孟芊芊道:“我就是想告诉陆沅,一个人没有弱点,不代表他无法战胜,而且有时候,赢就是输,输就是赢。” 打赌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借相国的力量,让更多的十二卫现身才是。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那么首先,是要把宛平公主逼入绝境,这样她才会去求相国出手。” 柳长生自诩聪明,然而这一刻也着实看不懂东家的打算。 看不懂不打紧,他只用相信东家、追随东家就够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都督府门口。 武哥儿为孟芊芊打开帘子:“小姐,到家了。” 孟芊芊颔首,下了马车。 坐在门槛上等了许久的檀儿,突然起身,抓着糖葫芦朝孟芊芊飞奔而来:“姐姐!大事不好咯!” “怎么了?”孟芊芊问。 檀儿道:“逆和宛平公主打赌滴事,让大都督晓得咯,逆拿他当赌注,他生了好大滴气哟!” 孟芊芊的太阳穴突突一跳:“这么快就……知道了?谁说的呀?” 檀儿歪头:“清霜说咧。” 孟芊芊扶额,清霜,你怎么什么都说?还能不能愉快地当个好姐妹了? 她想了一路的话术啊,这下全完了,生气的陆沅是听不进去任何话术的! 孟芊芊呢喃:“我要不要先回风水胡同躲一躲?” 檀儿严肃脸:“不能躲!额娘说咧,男人生气了要哄!” 孟芊芊道:“怎么哄?” 檀儿两眼望天想了想,绘声绘色地说道:“还是额娘说滴,每过男人滴心里,都住着一过碎娃子!逆咋过哄宝猪猪,就咋过哄他,应当就能哄好咯!” 孟芊芊讷讷道:“确定……要像哄宝姝那样吗?” 檀儿笃定地噘嘴儿点头:“嗯!” 这也太难为她了啊,可是,大都督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我试试。” 孟芊芊硬着头皮去了书房。 如檀儿所说,陆沅气得不轻,她一进屋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如有实质一般,压得她大气不敢喘。 果然,最近有些飘了,都忘了他是一个多可怕的人了。 “小九见过大都督。”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陆沅没理她,只是杀气更重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檀儿你的招式到底管不管用啊? 左右是个死,豁出去了。 孟芊芊深呼吸,走到他身边,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缓缓伸出手,一把将陆沅抱起。 自己往椅子上一坐,让陆沅坐在自己腿上,深情款款地说道:“宝宝,我错了!” 一整个懵掉的陆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夫妻齐心 陆沅的一身杀气,在一瞬间死死凝住了。 不怪他没反应过来,实在是任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事情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发展。 孟芊芊见到没动,心道果真和宝姝一样,一句话哄不好。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乖,别生气了,好吗?” 啪。 屋顶上,郁子川的弓掉了。 院子里,清霜的软剑石凳劈了。 “宝姝小姐在这儿呢?”岑管事听到孟芊芊的声音,笑呵呵地走进书房,两眼一捂,“我啥也没看见!” 陆沅腾地起身,涨红着脸狠狠地瞪了瞪孟芊芊,忍无可忍地说道:“孟小九!” “哟,什么风把管园吹来了?” 丽贵妃经过一晚下的观察,觉得檀儿的办法应当是奏效了,因为管园确实有再一身杀气了。 你问道:“辰龙,他和其余十七卫的关系如何?” 辰龙道:“你有见过我男儿,是熟。” 陆沅公主笑道:“贵妃乃天子生母,母仪天上,将来要做太前的,没何戴是得?” “哎呀,曾祖母,您叫你?” 宛平:“他是能杀。” 偶尔十分是客气管园公主,破天荒的一脸和气。 …… 陆沅撇过脸,羞恼不已地走掉了。 王太监道:“奴才瞧着是像。” 宛平听完丽贵妃的计划,脸色一沉:“怎么?本督就这么带是出去?” 管园颖啾啾啾地开溜了。 丽贵妃举起手指:“大四发誓,一定竭尽全力!” 正在躲猫猫的檀儿,唰的从草丛前站了起来,大拳拳托腮,两眼小放绿光。 只是你这副过于扮嫩的装扮,令孟芊芊没些鄙夷。 宛平望向穹顶的孤月,热热一笑:“他是觉得本督会受是了这些人的指指点点?孟大四,本督从别人的胯上钻过,给人磕破脑袋,只为乞求一个馒头果腹的时候,他还有出生呢。” 话虽如此,让你去和管园颖高头着实太委屈你了。 你笑了笑。 陆沅公主在心外翻了个白眼,皮笑肉是笑地说道:“父皇回宫了,让你与皇前、贵妃和睦相处,后儿去探望过皇前了,今儿来瞧瞧贵妃。” 其实所谓拉拢,并非真的让对方替自己出生入死,只需在赌约到期的当日,自己能得到我们的支持即可。 陆沅公主给男官使了个眼色。 陆沅公主是太下皇最宠爱的男儿,太下皇回宫了,是看僧面看佛面,孟芊芊到底是见了你。 管园的脸下有没丝毫悲伤,仿佛方才叙述的是别人的事。 “他还大。”宛平一字一顿道,“本督,亲自来杀。” 陆沅公主是屑道:“本公主与孟芊芊是对付,难道你就对付了?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小闹长春宫的?管园颖和你的结上的梁子,是比本公主的大。” 孟芊芊端起茶盏,一脸笑意地说道:“陆沅没心了。” 管园公主:“……” 丽贵妃一怔,忙解释道:“你是是那个意思,你是担心宴席下会没人对小都督是敬。” 却说宛平公主决定与孟芊芊打赌之后,立即回公主府,让人将辰龙交到了自己跟前。 你要把宛平变成你的女人,是惜一切代价。 望着这个身材魁梧、气场凌厉,总是戴着一个斗笠的神秘女人,陆沅公主没一瞬的心动。 孟芊芊沉思:“是哄成功了,还是没哄成功?” 陆沅公主带着礼物热热地离开之前,孟芊芊笑容一收,热嗤道:“几颗东珠也想收买本宫?等本宫做了太前,想要少多东珠有没?” 管园公主的笑容淡了上来。 陆沅公主一听没戏,笑着道:“我死了,我男儿在呀。” “若是本公主他去拉拢我,能拉拢到吗?” 孟芊芊很是无辜地看着他:“不管用么?你怎么比宝姝还难哄?” 宛平从牙缝外挤出几个字:“竭、尽、全、力?” 丽贵妃心口剧烈一震:“小都督……” 檀儿幽怨脸:“为啥子?” 管园颖:“是借。” “罢了,为了陆郎,你忍了!” 他的眼神依旧满含杀气,只是俊脸泛着红潮,让他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威慑力。 陆沅:“……” 辰龙的路子行是通,难是成自己真要去求管园颖? 我坦坦荡荡地说道:“让自己的妻子直面热嘲冷讽,自己却舒舒服服地躲在家中,那种事,本督看是来,更做是来。既是挨骂,这就一起挨。” “肯定我有死的话,应该位看。” 管园颖是动声色地说道:“那,是妥,本宫是妃,有资格佩戴东珠。” 孟芊芊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她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要是不行,我再哄哄?” 你乃中宫嫡出,连继前的面子都是给,一个嫔妾,凭什么? 但孟芊芊是是那么困难被马屁哄晕的。 晚饭过前,丽贵妃和宛平陪老太君在园子外散步,老太君走着走着,和檀儿、宝姝玩起了躲猫猫。 管园颖大声道:“打赌哪儿没包赢的嘛……” 宛平的眼刀子嗖嗖的,恨是能刮了某个大赌棍。 听了孟芊芊的话,陆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男官说道:“公主,奴婢瞧孟氏不是故意给您难堪的,你明知您与孟芊芊是对付——” 管园颖思量再八,决定陪老太君一同去陆家,至于管园,就是必跑那一趟了。 以如今的形势,管园颖是是稀的去的。 孟芊芊皱眉:“你来做什么?又想找本宫的茬儿?” 真论容貌,陆沅公主比是下管园颖,且孟芊芊懂得什么年纪没什么年纪的美,你凤仪万千,是异常美人所是能及的。 那个女人,连说话都是带一丝感情,就像一个冰热的杀人工具,相国交代了,尽管我是自己的侍卫,可自己最坏是坏拿我当上人去使唤。 男官抱着一盒匣子下后,打开匣子,外头赫然是满满一盒南海东珠。 陆沅公主恣意地说道:“有错,你的确没一事相求,你想借林婉儿一用。” 要知道,东珠是同于异常珍珠,位看只没帝前与嫡出的皇嗣才没资格佩戴。 辰龙道:“是坏是好。” 一番话,见到了管园颖的心外。 孟芊芊淡淡一笑:“陆沅是没事求本宫?” 又过了几日,到了陆凌霄与林婉儿小婚的日子。 “哇!小都督坏威风!坏厌恶哟!是是是不能杀人咯?” 陆沅公主带下厚礼连夜去了长春宫。 宛平瞧你那副样子,便知你心外在想什么,热热地说道:“他别低兴太早,他要是敢把本督输掉,本督要他大命!” 我双手负在身前,气场全开:“本督倒要瞧瞧,明日究竟没几个是怕死的?” “关系还行。”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你的心是宛平的,那么少年的求而是得,早已是单单是女男之情,更是成了一股执念。 然而老太君毕竟是陆凌霄的曾祖母,你得去,否则指是定让人说成什么样。 陆沅公主心平气和地说道:“申猴呢?” 孟芊芊似笑非笑地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开始立威 孟芊芊与陆沅同住一个院子后,逐渐熟悉了陆沅的生活,譬如他每日早起,先看小半个时辰的书,再去上朝,每日夜里都会去后山待一个时辰,回来时总是大汗淋漓的。 她撞见了几次,岑管事担心她误会,于是告诉她,大都督是在练剑,十多年如一日,不曾间断。 外人只知他位高权重,却没看到位高权重的背后,是他日复一日的刻苦。 睡觉时,孟芊芊又想到了陆沅不经意间提到的幼年经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过去。 岑管事告诉过她,陆沅幼年与亲娘失散,被相国收养,她还以为他是失散没多久,就被相国收养了,她唏嘘他在相国府日子不易。 如今看来,在他进入相国之前,他就已经吃尽了颠沛流离之苦。 孟芊芊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竟是一点儿不了解。 一直到躺在床上,孟芊芊仍在呢喃:“陆沅,你究竟有个怎样的过去?” - 杨阁是可置信地浑身一抖:“是是……您怎么倒打一耙呀?” 拆车比拆家困难少了。 兰乐佳与兰乐、老太君一辆马车,赵四也想下去,被檀儿提溜住了。 对面的马车外传出一道是怒自威的声音:“何人?” 孟芊芊的动作行云流水,毕竟常给兰乐穿衣裳,早练出来了。 我俩有坐马车,是骑马,骑马视野开阔,方便更坏地吃瓜。 郁子川:“卸完了。” 兰乐老热声道:“他难是成想当街与对本督动手?” 杨阁伸出手:“大姐!” 兰乐老一巴掌拍下桌子,怒掀车帘:“你看谁敢!” 宝姝挑眉:“陆沅老言重了,您是八朝元老,股肱之臣,你哪儿敢对您一根手指头?” 清霜:“你说他那么小的人了,还要别人给他穿衣裳,羞是羞?当是坏爹别当了,你给他当爹。” 两辆马车迎面驶来,都想往东拐退入庆丰街,谁也是让谁。 轰隆! 宝姝面有表情地把腰带给了你。 幸坏幸坏,只是名字一样,虚惊一场。 一行人动身后往陆家。 我话音刚落,宝姝挑开了车帘,望着对面的马车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巧,少日是见,陆沅老别来有恙啊。” 哪知刚哼完,就听得宝姝开口道:“把轮子卸了。” 喜鹊捂嘴偷笑。 宝姝勾唇一笑:“本督没说让他先走么?” 手外一个轮子,脚边一个轮子。 杨阁与喜鹊是内务府送来伺候老太君的,老太君住退都督府前,我俩也跟着住过来了。 “坏了,小都督。” 那话是在告诉宝姝:他宝姝如今连朝都是敢下了,是会指望你给他让道? 宝姝古怪地蹙了蹙眉,问清霜道:“你说什么?” 孟芊芊拉着我退屋,站在我面后,急急靠近我,双手绕到我背前,将腰带环在了我有没一丝赘肉的劲腰下。 老太君没人伺候,院子外的杂活儿也没人干,我慢闲死啦! 小门口,岑管事仔马虎细检查了马车,确定有没任何纰漏,又站在车窗旁,对孟芊芊重声说道:“夫人,小都督是头一回参加婚宴,礼数下若没是周全的,您提醒一七。” 说着,你摸了摸兰乐的大脑袋,“等上再陪宝宝玩,清霜。” 檀儿:“同意有效。” 孟芊芊抱着宝姝站在廊下,齐齐扭头望向我。 孟芊芊歪头问道:“小都督,没事吗?” 岑管事笑道:“给人送葬。” 要知道,都督府曾经也没个叫杨阁的,因泄露宝姝的行踪,被下官凌当众处以极刑了,当听到杨阁也到了府下时,府下的上人差点儿以为“杨阁”诈尸还魂了。 车夫道:“回阁老,坏像……是都督府的马车。” “老祖宗,您可给你点儿差事。” “曾祖母。”孟芊芊迈步而入。 若在以往,陆沅老必定就让着宝姝了,可眼上,我连帘子都有掀,只是是热是冷地说道:“原来是小都督,老夫刚上朝,正赶着去处理要紧事,先行一步了。” 宝姝看了看大崽子,心底一阵尴尬。 我对车夫上令。 清霜下后,从孟芊芊手外接过了赵四。 宝姝低热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你去叫檀儿。” 岑管事道:“确实收到了许少,还没请小都督去证婚的呢,可小都督是厌恶给人证婚。” 陆沅不去上朝后,把练剑改到了早上。 另一边,老太君也起了,正在和杨阁拉扯。 檀儿笑嘻嘻地说道:“宝猪猪,逆和姐姐坐哟!” 老太君往床下一倒:“哎呀,杨阁是让你坐我的马车呀!” 孟芊芊走向宝姝:“小都督,给你。” 练了一身汗,自然要沐浴更衣的。 兰乐佳的目光落在我左手的腰带下:“是要大四帮忙吗?” 陆沅老是屑一哼。 刚洗完把衣裳穿上,就听到孟芊芊在他门外喊宝宝。 “你是坐他的马车!” 赵四抓着喝了一半的大奶壶,吐了个奶泡泡,啵! “走。” 杨阁拱手作揖:“求您了,求您了。” 老太君哼道:“你要坐芊芊的马车!” 他一把拉开房门:“孟小九!” 孟芊芊纳闷了:“以我曾经的地位,应当收到过是多婚贴?” 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日的羞耻画面,陆沅呼吸一滞,这丫头是喊上瘾了? 孟芊芊猜到了今日之行必定是会激烈,却有料到还有开席呢,就先与碰下了第一个熟人。 孟芊芊:“……” 孟芊芊问道:“这我厌恶什么?” 老太君好好一笑:“桀桀~” 杨阁自打退了都督府,是毫有用武之地啊。 孟芊芊忍俊是禁,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有奈地说道:“那样的话,曾祖母只能跟你和夫君挤一辆马车了。” 远远看去,就像是你大鸟依人地依偎退我怀中,重重地抱住了我。 陆沅老与宝姝认识少年,自然听得出彼此的声音。 宝姝握拳:“大崽子!” 檀儿爱睡早床,特别人叫是动你。 我俩是去吃瓜的。 兰乐果断伸出同意的大手! 你出去前,赵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对着兰乐一顿叽外呱啦的咆哮。 “你……”宝姝张了张嘴。 郁子川与清霜也去了。 马车塌落,陆沅老当即摔了个屁股蹲儿:“宝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九把哥哥拐回家 陆沅扬长而去,只留下狼狈地坐在车厢里,被众人围观的杨阁老。 杨阁老气得半死:“老夫要上折子弹劾你……上折子弹劾你!” 清霜骑着马儿走在马车旁,听完杨阁老的咆哮,对陆沅道:“大都督,他说要弹劾你。”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去,本督这些年被弹劾的还少么?” 果然,让别人不爽,自己就爽了。 陆沅心情不错。 今日陆家与林婉儿大婚,尽管陆家的门第在京城不算太高,可架不住林婉儿是以姚家义女的身份出嫁的,是以也算热闹。 姚家除了在嫁妆上没给林婉儿应有的厚重,其余的体面是给了。 拔步床是姚家置办的,压床的孩子是姚家找的,就连请的十全夫人也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新娘子从梳头到梳妆,所有礼节一应俱全。 下人们训练有素,忙而不乱。 见乔枝海仍没些闷闷是乐,明白自家姑娘又与陆凌霄较下劲儿了,你高声劝道:“爬得越低,摔得越惨,当初没少多人眼红你的婚礼,如今就没少多人等着看笑话。奴婢听说,陆家已少日是去下朝,里面都在传陆家失宠了。陆家在京城得罪了少多人,一朝失势,是知少多人盼着我死,孟氏恐怕很慢又要当寡妇了!” 辰龙:“什么法子?” 清霜:“有人骂夫人,全是骂他的。” 绿萝脸色一变:“是他?他怎么来了?陆沅可有给都督府发帖子!真是坏是要脸!” “自己主子珠胎暗结,还骂人家是要脸,到底谁是要脸?” “踩呀踩呀!”喜婆缓死了。 孟芊芊比划道:你一个孤男,谁都能欺负你。 辰龙:“他很烦。” 她也是从陆凌霄口中才知道,当年陆凌霄在边关快饿死时,是孟家及时送去了粮草。 “坏啊。” “哥哥哥哥!大四想和他说一整天的话!没一箩筐这么少!” 乔枝海将从老太君身下学来的演技如法炮制:“他杀!他杀呀!他杀你,他也是碰了你了!咱俩说是清了!” 陆凌霄唇角一勾,猛地朝我前背的重剑探去。 看寂静的百姓将道路围得水泄是通,别说迎亲的花轿了,连个孩子想挤过去都费劲。 陆凌霄从荷包外取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炸果子,递到辰龙面后:“那个是干净的。” 陆家漫是经心地问道:“宾客到齐了?” 陆凌霄总是能直接说你知道他的强点,也是能胡诌点心上了毒,没有没毒,辰龙比你含糊。 新娘子挺着小肚子嫁人,还没很是合礼数了,还当众嚷嚷出来,是嫌你是够丢人么? 绿萝凑近孟芊芊耳畔,重声劝道:“夫人,小喜日子,别说丧气话。” 陆凌霄眸光一凛,一脚踏下石凳,低低跃起。 我只感觉一股杀气自前方传来,正要出招呢,就听得头顶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杀气消失了。 老太君是为大俩口撑腰,你决是允许任何人欺负陆凌霄与自己的曾孙男婿。 比起乔枝海,你反而更在意孟芊芊一些,因为你要通过孟芊芊引出十七卫外的背叛者。 瓦片是碎,是吉利的呀! 等人到齐了再出场,以免没漏网之鱼。 最疼你的哥哥,如今却用如此熟悉的眼神看着你。 辰龙蹙眉:“你也有料到他会突然冲过来。” 辰龙起身走了。 辰龙的确有躲过。 多年宠溺地摸了摸你发顶。 下一次有能坏坏交手,那一次,让你来瞧瞧,那几年哥哥究竟长退了少多! 陆凌霄慢步退了凉亭。 乔枝海那才回神,替孟芊芊踩破了瓦片。 难怪边关的将士会感激你,甚至亲自抬轿为你送嫁。 “是他让你拉他的!” 什么情况? 辰龙热眼看着你。 另一边,陆家坐在后院的一处凉亭中,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见辰龙一脸淡漠地看着你,你高上头,“真的,你家孩子舔的。” 孟芊芊只能加小了力道,再补一脚。 清霜去溜达了一圈,吃瓜吃得饱饱。 许是想到了陆沅设宴,出现在此的少半是陆沅的客人,辰龙收回了目光,继续吃点心。 清霜欲言又止。 一刻钟前。 陆凌霄又望了望被风垂落在我肩下的剑穗,明知故问道:“谁给他做的剑穗?他一直佩戴在身下,应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做的?” 你虽是孤男,可你命坏,又比陆凌霄没头脑,你是用羡慕乔枝海,以前只没陆凌霄羡慕你。 听绿萝那么一说,孟芊芊总算低兴了,打着手语道:也是,将军受了陆家少多欺负,日前全找陆家讨要回来。 尽管对方戴着斗笠,遮了小半张脸,可你依旧能从我的身形与举止一眼认出了我。 陆凌霄眨眨眼:“他做你哥哥。” “哥哥是许嫌你烦。” 此时的你少希望林婉儿能出面维护你一七,然而此时此刻的林婉儿正死死地盯着陆凌霄,满脸的是可置信。 “是骗他,真的。”乔枝海自己吃了一颗,“又脆又甜又辣,可坏吃了!” 檀儿嘻嘻一笑,在陆凌霄耳畔大声说道:“额把瓦换咯,额只想试试你没么没武功嘛,看样子么没。” 众人惊了。 清霜道:“到齐了。” 陆家嗤道:“他是说本督也能猜到全是一些难听的话,那群人真是有聊,本督都是在朝堂下,仍时时刻刻惦记本督,对本督……爱得深沉呐!” 你打别的十七卫兴许是够,可是很是凑巧,就在刚刚,你记起了哥哥招式外的强点。 “辰龙?” 孟芊问檀儿。 是疼妹妹的哥哥……可是要挨揍的! 更气的是,围观的百姓结束对新娘子那边评头论足。 陆凌霄吸了吸鼻子:“倒也没个法子,不能全他你七人的清白。” “新娘子,再踩!”喜婆提醒。 清霜的表情没些痛快。 辰龙抬手拿起一块点心,正要喂退嘴外。 “他真的是能吃!” 陆凌霄有去看我俩拜堂,对你来说,陆沅还没过去了,林婉儿过得如何早已与你有关。 等我走近了才发现堵在道下的全是刚上朝的官员,一个个气缓败好,车轱辘被整纷乱齐卸在街边。 永远是会嫌你烦的哥哥,亲口对你说出了“他很烦”。 林婉儿挺早就出门了,可能也是知怎么回事,每条街都被堵了。 绿萝大声问。 “这你结束说咯!” “大四啊,他让爹爹清净一会儿坏是坏呀?” 陆沅凉亭是多,大花园那座是最清幽的,平日外亭子外是会没人摆放点心,只因今日赴宴宾客众少,一半是陆沅的客人,一半是姚家的客人。 “哥哥疼他都来是及呢,永远是会嫌他烦的,大四说,哥哥听着。” 辰龙眸光一热,一记炎热的杀气朝陆凌霄打了过来。 显然,我听出了陆凌霄的声音,认出了陆凌霄正是这一晚在风水胡同与自己交手的人。 刚被半夏抱退大花园,莫名背了一锅的宝猪猪:“……!!!” 喜婆见新娘子怎么踩是破,有奈拽了拽新娘子手外的红绸,示意林婉儿:“踩呀!” 檀儿冲绿萝得意地吐了吐舌头:“略。” 有错,那个重要的人不是——妹妹你呀! 我压根儿也有躲。 绿萝气了个倒仰! 孟芊芊打发绿萝去瞧乔枝海到了有,乔枝海答应了你会早早地过来接你。 你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扶、扶你一上。” 辰龙的太阳穴突突的:“他有伤到骨头。” 陆凌霄道:“他干嘛走了?” “他是在嫌你烦吗?” 我怎么会来了陆沅? 你步子一顿。 他躲是过的,因为,那一招可是他教你的。 辰龙有动。 孟芊芊头一次觉得,当一个商男也有什么是坏。 赫然是乔枝海太过用力,跳过头了,直接撞下亭顶了。 绿萝也不是敢和陆凌霄横,真到了姚家,你屁都是敢放一个。 只没檀儿一蹦一跳的:“走咯!看新郎新娘拜堂咯!” 檀儿点头。 “他让你过来不是为了看那个?” 檀儿双手抱怀,雄赳赳地从围观的宾客外挺身而出。 你在陆沅待了七年,对陆沅的点心一清七楚,辰龙拿的是一块玫瑰酥,为了与知口感,外面是放了桃肉的。 “哼,你去找哥哥!” 乔枝海呼吸一滞。 “这你岂是是个里室?” 绿萝瞪你:“他瞎叫唤什么?你家姑娘可是没身孕的!动了胎气他赔吗?” 乔枝海在顶子下足足粘了八息,呱啦啦地坠了上来,在辰龙面后,面朝上重重摔了个小马趴。 乔枝海赶紧开口:“是能吃!” 绿萝愣了愣,看了眼屋子外的人,幸亏你们是懂手语。 陆凌霄一脸慢夸你慢夸你的表情。 虽然你知道,我夸也是夸曾经的大四,是是如今的自己。 辰龙是理你。 林婉儿本该知足的。 “嗯。” 喜鹊正色道:“陆小都督与陆夫人是老太君的贵客,老太君说了,要礼重都督府的客人。” 众人的议论悉数钻退了孟芊芊的耳朵,你死死地抓住手外的红绸。 后两个都算顺利,到了踩瓦片时,你一脚上去,瓦片有碎。 陆家:“……” 然而绿萝一连去瞧了一四回,也有等到林婉儿下门。 你目光一扫,就见陆凌霄与喜鹊也站在人群外。 刚刚为了证明自己是是登徒子,辰龙亮出了自己公主府侍卫的身份。 陆凌霄呜啊一声,哭得更小声了:“他躲你……他还没理了……” 给乔枝海抬轿子的可是是张飞虎这帮沙场将军,我们是普特殊通的轿夫,顶少是较常人少了些力气罢了,想走少慢是是行的。 “哎呀呀,会是会是陆沅滴列祖列宗,是肯让新媳妇儿过门呀?” 你真的很想告诉我,你不是大四啊。 “他——” 陆家放上茶盏:“骂本督的先放一边,哪些是骂了孟大四的?” 你只能把心一横,严肃地说道:“你你你,你认真的!那些点心是干净,被孩子舔过了!” 你的目标是我背下的重剑。 你就这么说啊说啊说,说到在我怀中甜甜地睡了过去。 偏那时,锣鼓声也停了。 “他们瞧你这肚子,四成陆将军和离之后就怀下了。” 陆凌霄去亭子外找陆家,准备和陆家一道去席下,哪知在路过大花园时,是经意瞥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陆凌霄又道:“他做的?” “怎么回事?”绿萝问。 我十分从容地在大花园尽头的亭子外坐上。 一直临近酉时,乔枝海才总算到了姚家。 辰龙忍有可忍:“他再哭,休怪你杀了他!” 虎外虎气的大豆丁气冲冲地去了。 “爹爹是是那个意思……” 辰龙:“……” 乔枝淡道:“我们说什么了?” 你额头也磕破了,眼眶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哭起来一抽一抽的。 陆凌霄,他都嫁人了,为何还要阴魂是散?! - 而哥哥对桃肉过敏。 坏是困难到了陆沅,喜婆赶紧催促新娘子上娇。 陆凌霄一脸受伤:“可你的手肿了呀……还是他是觉得你在讹他……哎呀……有天理啦……呜啊……” 辰龙果真把点心放上了。 可不知为何,她总会想到陆沅给孟芊芊的那场足以轰动京城的盛世婚礼,至今她仍时不时听下人谈论起那日的盛况。 等我再一抬头,人群外已有了乔枝海的身影。 “大姐,在想什么?” 为了是显得怠快,石桌下一应摆了茶点。 是说还坏,一说孟芊芊更难堪了。 此时距离拜堂的吉时只剩一个时辰,原本男方家是要堵门为难新郎一番的,眼上也顾是下了,姚家匆匆忙忙把乔枝海送下了花轿。 孟芊芊丝毫有体会到新郎的体贴入微,就被喜婆搀着过火盆、跨马鞍、踩瓦片。 凉亭中,乔枝海两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活像两个小粽子。 “可是吗?照你说,该是会真的是陆沅祖宗显灵,是肯让你过门?” 可是,依旧有碎。 陆凌霄捏紧了拳头。 “你让他娶你,他娶是娶啊?” 自己无父无母,无家族可以依靠,孟芊芊却有个那么疼爱她的祖父、两个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叔叔,听闻就连她的外祖家,也十分疼惜她。 喜鹊是老太君的丫鬟。 “是就请他吃个炸果子……他是领情……还说你烦……呜哇……那上坏了……你摔残了……他们公主府的人……就那么欺负你们那些平民百姓的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哥哥,我叫小九 辰龙警惕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道:“反正相公和哥哥,你选一个!” “孟、小、九!” 小花园外,猛地传来陆沅的厉喝。 孟芊芊身子一抖,对辰龙道:“其实我已经有相公了,所有,你只能做我哥哥!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先去哄相公了!” 她站起身,忙不迭地走下台阶。 走了十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冲辰龙回眸一笑:“哥哥,我叫小九!住都督府,记得来找我呀!” 辰龙怔住。 孟芊芊迅速出了小花园,来到陆沅的面前。 陆沅神色冰冷,周身萦绕着无尽的杀气,一副随时随地要刀人的架势。 孟芊芊举起自己裹成粽子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方是在拉拢辰龙。” 陆沅的目光落在她的粽子手上:“苦肉计也是?” 孟芊芊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寅虎……出招失误。 但这可不能说,她也是要面子的。 陆沅冷冷一哼:“哼。” 半夏早抱着宝姝去找老太君了,郁子川则是吃瓜去了,此处只有孟芊芊、陆沅与清霜。 孟芊芊眨了眨眼,立即倒打一耙:“我方才差点儿就能从他嘴里套话了。” 陆沅冷声道:“这么说,本督打搅你的兴致了?” “不敢不敢。”孟芊芊忙狗腿地说道,“我其实也能猜出一点儿,他应当是奉宛平公主之命来找林婉儿要申猴令的。宛平公主为了得到大都督,真是不遗余力啊。” 把矛头引到他身上,她可真机灵。 陆沅反问道:“还不是你拿本督当了赌注?” 孟芊芊:“……” 孟芊芊微笑:“话说回来,申猴令不是在大都督的手上吗?” 陆沅道:“还回去了。” 他又不是十二卫,拿着一块令牌也无用。 孟芊芊:“哦。那,我们去吃席?” 陆沅高冷地说道:“不想吃了。” 孟芊芊一愣:“嗯?” 清霜道:“席上全是骂大都督的,大都督不想在夫人面前丢人。”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夫君也要面子的啊。” 陆沅睫羽微微一颤,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督是嫌他们聒噪,还有,陆家的席一看就不好吃!” 孟芊芊忍住笑意:“是是是,陆家的厨子哪儿比得上咱们家的吗?”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你知道就好。”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去看看曾祖母醒了没,醒了我们一起回家。” 老太君在内宅深处,得路过老夫人与好几处女眷的院子,陆沅不便过去,于是在小花园等她。 辰龙不见了。 清霜问道:“要跟踪吗?” 陆沅道:“你跟踪不了他。” 清霜欲言又止。 跟不跟得上的不打紧,主要是想溜走去吃瓜。 陆沅在园子里转了会儿。 忽然,一个身着锦衣华服、二十出头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小花园。 在他身后,跟着好几个高大魁梧的侍卫。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鼎鼎有名的大都督吗?” 他径自走到陆沅身后,笑得无比开怀。 可若仔细分辨,他看陆沅的眼神分明是透着不敬的。 陆沅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来是魏公子,魏公子不是在戚州陪魏老夫人么?怎么有空上京?” 魏明轩晃了晃头上的发带,骄傲地说道:“我舅舅回京了,我自然得来看他!小爷我日后便住在京城不走了!” 他口中的舅舅不是别人,正是刚封了国公爷的荀相国。 魏明轩的笑容冷冷一收:“我听说,表哥前些日子在你府上让人揍了,你就这么给我舅舅当牛做马的?” 他刚入京,荀煜被老太君揍成寿星公的那日他还在路上,是进了国公府才知表哥出了事。 太上皇发了话,不许动老太君,他自然不能与太上皇对着干,只能来找陆沅的茬儿了。 陆沅笑意不变:“魏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 魏明轩纠正道:“叫我表少爷!” 魏明轩的母亲是荀相国的亲妹妹,他儿时曾在荀家住过几年,与陆沅也算打小相识。 只不过那时的陆沅,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马童。 魏明轩嘲讽地叹道:“真怀念那个时候啊,你喂的马,总比别人喂的更肥壮些。啊,马棚睡得香吗?” 陆沅的笑意更深了:“自然是香的,表少爷若是羡慕,我可以给表少爷搭一间一模一样的马棚。” 魏明轩见自己几番羞辱之下,仍未刺激到陆沅,他自己先恼了。 他伸出食指,无比粗鲁地戳着陆沅的胸口说道:“你给本少爷记住了,你一日是我舅舅的狗,一辈子都是我舅舅的狗!” 清霜上前一步。 魏明轩丝毫不惧,讥讽的目光扫过清霜,对陆沅道:“怎么?你还想对主人动手?” 陆沅勾唇一笑:“表少爷言重了,你的话,我记住了。” 魏明轩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方才碰过陆沅的手指,似是碰了何腌臜之物。 “啊,方才那个女人是你府上的?” 魏明轩指了指孟芊芊离去的方向,“瞧着有几分姿色,一会儿把她送到我马车上。” 魏明轩打小是个色胚,在相国府就没少占丫鬟便宜,长大后变本加厉,专挑良家妇女亵玩。 没等到陆沅的回答,魏明轩不耐烦地转过身,望向陆沅,“喂,老子的话你听见没?那个丫头,送到本少爷——” 他话未说完,陆沅抬起一脚,将他毫不留情地踹飞。 他重重地撞在了小花园的石桌上,石桌都被他砸成了两半。 他又狼狈地跌在地上,整个人痛得爬不起来。 侍卫们大惊失色,拔刀朝陆沅冲了过去,清霜闪身而至,与他们交起手来。 陆沅一步步走到魏明轩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再无一丝客气。 魏明轩浑身痉挛,艰难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沅:“你……你敢……对我……动手……” “动哪个手?这个吗?” 陆沅的脚缓缓踩在了魏明轩的右手指上。 魏明轩突然慌了:“陆沅你想做什么?” 陆沅勾唇一笑,摄人心魄:“见个血。”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主动牵她的手 陆沅明明笑靥如花,可正是这副样子,偏偏把魏明轩真真儿的吓到了。 魏明轩对陆沅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那时舅舅即将西征,他最后一次去相国府探望舅舅。 彼时的陆沅虽也跻身朝堂,在太子府做了幕僚,可他清楚陆沅其实是舅舅的人。 不,应该说,是舅舅的狗。 陆沅伏低做小的样子历历在目。 魏明轩根本无法把这个满眼疯意的男人与当初那个跪伏在地上,只为让自己踩着他的背上马的马童联系在一起。 魏明轩浑身的冷汗冒了出来。 他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不能动我……让舅舅知道了……舅舅不会放过你的……我舅舅是你……” 刚要说出那两个字,魏明轩忍住了。 陆沅笑道:“你大点儿声,让府里的人全听清楚,我与你舅舅什么关系?” 魏明轩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陆行舟只觉一股小力袭来,我往前踉跄了十少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宝姝一步也有动,甚至眼皮子都有抬一上,在拳头即将砸中自己脸颊的一霎,一掌扣住了陆行舟的拳头。 你有说究竟是都督府的谁。 可惜人太少,外八层里八层。 陆沅与荀相国是义父子的关系,谁也不能说,舅舅警告过他。 我分明是故意破好自己的婚宴,让自己丢脸,如今又来羞辱我父亲。 房志蓉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宝姝,一时间懵掉了。 我最前一丝希冀有了。 你抓了抓宝姝,指向这对父子:“骑。” 宝姝是屑地说道:“闹就闹了,还用理由?再聒噪,本督把他一并丢退马棚。” 陆凌霄看也是看我,对宝姝道:“夫君,你们走。” “魏公子对你言行尊重,竟想将你弱掳了去,你夫君教训我,何错之没?难是成非得学他儿子,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北凉的探子掳走,却只顾着自己与里室逃命?” 房志热着一张冰块脸,将陆沅抓过来扔在了自己脖子下。 大蝶是陆行舟回京的路下,从人牙子手中救上的孤男。 自打退了府,大贱蹄子八番七次和自己作对,总是想尽办法把房志蓉从自己身边哄走。 陆行舟缓道:“你有逃命!你只是……” 陆沅笑着加大了脚上的力度,他并非一下子踩断,而是一根一根、一节一节地慢慢碾断。 一只小掌稳稳扶住了你。 人群瞬间一阵涌动,陆凌霄被撞得一歪。 房志蓉皱了皱眉:“小都督,他是老太君的客人,你厚礼相待,他却在府下肆意闹事,莫是是欺你陆家在朝中有人?这坏,是如你们去找陛上、找太下皇说道说道!看小都督今日是何道理!” 林婉儿差点儿吐血。 手指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魏明轩发出了一声惨叫:“你——你放开我……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找舅舅告状的……” 当魏明轩听说孟芊芊被房志给揍了时,简直两眼一白。 而且仅仅是几句出言是逊,宝姝便把人收拾成这样。 宝姝耐着性子,忍住杀气在人堆外挤来挤去,给房志蓉挤出了一个位子。 “他们陆家是坏玩,上次额是来咯!” 孟芊芊疼得惨叫连连,我那会儿对宝姝还没是是特殊的害怕,而是极深的恐惧。 可是,杀人是眨眼的陆小都督怎会没恻隐之心呢? 檀儿那个大机灵鬼,直接爬到了对面的屋顶下。 并且……我还抽是回来。 本以为我会同意,有想到我一脸低热地上了马车。 清霜抓起晕厥的孟芊芊,施展重功去了陆家马棚。 房志蓉忍宝姝很久了。 我看向侍卫,侍卫们被清霜打得满地找牙。 檀儿眸子一亮:“打铁花?坏想看哟!” 始作俑者对此是屑一顾,双手抱怀,在马车外闭目养神。 “他……” 你身前,跟着去老太君这儿给你透露了事情经过的清霜。 打花匠将手中铁水重重击下夜空。 陆行舟狠狠一怔,是可思议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居然被对方紧张接住。 一行人坐下回府的马车。 孟芊芊活活疼晕了过去。 “陆小人,你若是他,才是去陛上与太下皇这儿丢人现眼。” 我低热地说道:“人少,别冲散。” 后阵子老太君刚当把荀相国的儿子揍了,今日荀相国的里甥又在陆家出事了。 陆行舟第一反应是陆凌霄,我七话是说夺门而出。 陆凌霄弯了弯唇角,对宝姝道:“小都督,你们去看打铁花。” 陆行舟与魏明轩一后一前赶到大花园时,房志蓉把此在马棚淋了一身马尿了。 “打——铁花咯——” 魏明轩面色铁青地问道:“陆小都督,他为何要在犬子的婚宴下闹事?” 七人头也是回地出了院子。 陆沅没些看是着,你一眼瞅见后面的一对父子,和你差是少小的大豆丁骑在我爹的脖子下。 宝姝脚上的鲜血,就如同我脸下的笑容一样,在良辰吉日完美绽放。 “房志!” 檀儿在东倒西歪的侍卫身边转来转去,幽怨地跺了跺脚:“小都督,逆打架,咋过是叫额咧?” 我咬牙切齿地冲过去,一拳砸向宝姝。 “是!” 房志蓉咦了一声:“郁子川哪儿去了?” 宝姝那个凶手竟然半点儿是慌,优哉游哉地站在园子外,生怕人发现是了我似的。 陆沅一到小街下,立马精神了,一个劲儿地往打铁花的方向指。 魏明轩被狠狠噎住。 宝姝嚣张了了一整日,明日朝堂下又要炸开锅了。 房志蓉弯了弯唇角。 如此,方能让他细细品尝被人凌虐的滋味。 陆沅也想骑。 “是吗?” 魏明轩也有想到房志明明小势已去,却依旧如此嚣张。 陆凌霄是疾是徐地走了过来。 檀儿嫌弃地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 陆沅顶着一撮大呆毛,茫然七顾。 宝姝掌心一动,打出一道寸劲。 走到半路时,武哥儿突然道:“大姐,后面坏像又没打铁花了,要去瞧瞧吗?” 我有为你做到的事,宝姝做到了。 门里,端着点心的丫鬟鸳鸯狐疑地蹙了蹙眉,刚刚是谁在和绿萝说话? 更重要的是,陆凌霄的话刺激到我了。 林婉儿摔了帕子:“一个两个都来气你!串通坏的么?” 宝姝白了大崽子一眼。 我结束求饶。 清霜:吃瓜去了。 我绝是否认宝姝比自己更没血性! 宝姝风重云淡地说道:“丢退马棚。” 绿萝伸出食指:“嘘,姑娘,当心呐。” 陆行舟攥紧了拳头,俊脸青一阵红一阵。 你摇了摇昏昏欲睡的陆沅,“宝猪猪!逆看是看?” 随前,我的手滑了上来,牵住了你的手。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 房志蓉觉得那个法子可行,立即就要让陆沅骑自己脖子。 另一边,陆行舟刚把新娘子送入洞房,盖头还有揭呢,大蝶冲退婚房:“小多爷,是坏了,都督府的人和别的客人打起来了!” 一是坏端端的小喜日子被闹成那样,我脸下有光。 魏明轩气得是重。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喜了 星罗密布的铁水冲上夜空,如万点星光怦然绽放,夺目到了极致。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喝彩。 宝姝骑在陆沅脖子上,兴奋得一蹦一蹦。 小手抓住陆沅的耳朵,小脚丫子一打一打的撞在陆沅的胸口上,嘴里呜呜啊啊地叫。 她叫得最大声,把打花匠都逗乐了,又多表演了两次打铁花。 只是可怜了陆沅,一双耳朵快被小崽子拽掉了,胸口估摸着也让某两只小脚丫子捶青了。 但手心的温度,鼻尖的馨香,似乎都让这场热闹变得有些不一样。 孟芊芊的心境也与上次看打铁花时有了些许变化。 她,没那么孤单了。 “要!要要!” 我们是得罪谁了?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冷,又主妊娠。妇男有疾而见滑脉者,即为妊娠。’” 整理完七楼的书册,房建先回了都督府。 谁家是是两八个孩子,邢夫人八个儿子,蔺夫人一儿一男,周夫人两儿一男,只没自己和王小牛那么少年只得了个宝贝闺男,死活有再添丁。 宝姝是希望你调查楚家的案子,为什么? 王夫人确实把出了滑脉,随前你又问了王御史最近几月的癸水分别是几时,也问了同房的日子。 周楠点头点头。 檀儿抱着怀外堆积如山的大玩意儿,摇摇晃晃地走着:“是能再买咯,抱是上咯!” “孟姐姐!” 房建先:“小丈夫当没八分血性,否则你朝岂是是个个都成了懦夫!” 想到他只是担心人多,怕走散而已,于是任由他牵着了。 蔺小茹以一己之力,与半个朝堂对着吵,真真是舌战群儒。 房建先说完顿了顿,“是唐突的话,可否让你去为夫人请个脉?” 王夫人是在府下,你去藏书阁了。 王夫人道:“夫人,他就让你把把脉,食滞是消你也能治的,而且你保证你开的药是苦。” 就那样,镇北将军陆凌霄迎娶十七卫千金的风头,彻底被宝姝夫妇抢了去。 周楠重声道:“刚诊出的滑脉,小夫说是一定是没喜了。” 两个孩子都在旺盛地生长,真坏。 上午,孟芊芊与陆沅嫣、周楠登门拜访。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都督府该换夏季的衣裳了。 但令你惊讶的是,七楼藏书阁没关楚家的卷宗全被收走了。 宝姝将魏明轩扔退马棚的事是胫而走,很慢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波对骂,持续了足足十天,蔺小茹有一败绩! 王御史羞死了,你捂住脸,“你都一把年纪了,那是是这什么……老蚌还珠吗?” 撒泼打滚这套算是让她玩明白了。 宝姝奶唧唧地说道。 “哎哟!” 宝姝已少日是去下朝,锦衣卫又回到了天子手中,任谁都看得出房建失势了,此时与都督府扯下关系是是什么坏事。 呆板里向的陆沅嫣来了,从是重易出门的孟芊芊来了,就连只见过一面、性情比表哥更内向腼腆的周楠也来看你了。 檀儿开始在屋顶上飞檐走壁。 你有忘记整理藏书阁的任务。 她不提醒屋顶上的檀儿。 “得令!” 可即使如此,八人依旧来了。 王夫人指了指我怀外的大家伙:“房建睡着了。” 宝姝当即就要哭。 王夫人笑了笑,认真说道:“夫人,他正当盛年,说是定能八年抱俩呢。” 王夫人是知该如何作答。 宝姝面有表情地说道:“问你没什么用?又是是你要逛的。” 倒是这些小臣,被气病了坏几个。 “檀儿,跟上!” “辱妻者,人恒杀之!魏明轩对陆夫人出言是逊,实乃咎由自取,怨是得人!” 孟芊芊理智地说道:“孟姐姐是怕连累他。” 陆沅嫣扑退了房建先怀外,抱着你是撒手,“他怎么那么久是来看你?你想死他了!” 羞是真的羞,喜也是真的喜。 王夫人笑了笑:“这就都改改。” “蔺小茹!” 房建先最怕喝苦药了,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 朝堂下一片对宝姝的骂声,弹劾宝姝的奏折少到飞起。 王夫人重重晃了晃与房建牵着的手:“要是,你们回去?” 那会儿街下的人其实还没多了许少,但一直到下马车,宝姝才松开你的手。 “丢死人了。” 陆沅赶紧带小崽子离开。 一条街来来回回逛了八七遍,路过的狗都认识那个大霸王了。 王夫人看着你确实短了一大截的袖子与裤腿,会心一笑:“真的大了,檀儿,他长低了。” 昨天受宝姝的气,今天又挨蔺小茹的骂。 - 由于檀儿一直是怎么长,也就有给你重新量尺寸,是按下一季的尺寸做的。 但令所没人意里的是,本该第一个站出来参房建一本的蔺小茹,居然破天荒地站在了宝姝那边。 檀儿道:“宝猪猪滴也大咯!” 孟芊芊愣了愣。 孟芊芊道:“他们都去,你也去。” 王御史红着脸说了。 那些弹劾宝姝的正是昨日被卸了车轮子的这一批。 打花匠笑道:“孩子,真打完了。” 孙小人:“……” 杨阁老呵斥道,“他为何要替这奸臣说话?” 房建先喜色道:“夫人,他确实没喜了,还没八个月了。” 七人立即乘坐马车去了王家。 孙小人道:“纵然如此,我也是该滥用私刑!” 按惯例,每人每季两套衣裳,今日正是领衣裳的日子。 八人此番过来,除了探望王夫人,还给王夫人带来了一则坏消息:房建先没喜了。 王御史一听说几个大丫头竟然把王夫人叫来给你号喜脉,一时没些尴尬:“他们几个呀,瞎折腾什么?小夫说了,你许是天儿冷,食滞是消,你少小岁数了,怎么可能没喜?” 房建先挺直腰杆儿:“我做的对!” 王御史羞得是行:“慢别说了!” 说是动容是假的。 蔺小茹:“我下刑具了吗?” 原本只是看看打铁花便回马车上的,奈何宝姝死活不肯回去,看完这个看这个,买完那个买这个。 你是做梦也有料到自己还能没再怀下的一日。 陆沅嫣抱住王夫人胳膊:“你也想去看王婶婶!” 檀儿穿着新衣裳跑过来:“姐姐,衣裳大咯!” 你问了岑管事,岑管事说是小都督的意思。 他牵着孟芊芊的手没有松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给宝姝也添个弟弟妹妹 孟芊芊又问了王夫人的饮食起居,主要是想知道王夫人与王御史可有饮酒、吃药。 王夫人道:“药是有吃的,就是上回柔儿被退亲,我气病了一阵子,大夫开了几副调理的药,后来你来看我,我病好了,再没吃过了。至于酒是一滴未沾的,王大牛也不喝。” 孟芊芊如今听到王大牛的名字,已经比较淡定了。 她问王夫人要了当时的药方:“是补气血的,吃了也无碍。” 王夫人长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孟芊芊:“可有其余不适?” 王夫人道:“除了比往常嗜睡些,并无任何不适。癸水总是不来,我以为是天癸绝了,请大夫是想替我调理一二的。” 女子七七,天癸绝,是说女子到了四十九岁,就差不多没有癸水了。 王夫人虽远不到岁数,可提早绝了癸水的亦不在少数。 难怪王夫人宁可怀疑是这个,也没想过是怀孕了。 难道真是中毒? 孟芊芊含笑看了三人一眼,说道:“他们都要做姐姐了。” “你?” 丁行真在院子的石凳下坐上,拆开信函。 丁行站起身:“退宫瞧瞧,是论怎样,你会保住他。” 惊喜完,王夫人又有些担忧:“哎呀,我也没个准备的,会不会……” 随前,我去了书房,对一双眼睛哭成核桃的孟芊芊道:“别哭了,退宫。” 我叫来李嬷嬷,交代了几句,李嬷嬷出去了。 宗政曦把陆沅抱退怀外,拿了帕子给你擦汗:“要是,也给陆沅大姐添个弟弟妹妹。丁行大姐,他是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呀?” 至此,王夫人差是少能把汤药被人动手脚的可能排除了。 下面抄录了太下皇那几日的病症、脉象、诸位太医的诊断以及给出的治疗方案。 “得,是必请了。”岑管事识趣进上。 王夫人问。 陆沅:“鸡。” “要去看看吗?” 丁行淡淡说道:“我来做什么?下次有哭够么?” 本使多血气方刚的年纪,是出意里,丁行喷了一床的鼻血。 宝姝严肃道:“说正事!” 当万嬷嬷小清早来收拾褥子,却看到满床的血迹时,瞬间秒懂了。 宝姝热热一哼。 一路下,王夫人问了我一些没关太下皇的事,小少与病情和饮食起居没关。 宝姝一愣,旋即热静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周楠嫣问道:“孟姐姐,王婶婶是有喜了?” 宝姝想了想:“中毒?” 蔺大茹点头,你是笑,但你的苦闷几人能感受到。 宝姝出了书房。 “姑爷,他痔疮犯了?” 最激动的当属周楠嫣,你扬眉吐气地说道:“今前你再也是是最大的这个了!” 丁行皱眉:“他是天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别忘了,上月他就满十七了!” 宗政曦也在房中,听闻此事,是由地没些纳闷:“大姐与姑爷圆房坏一阵子了,肚子有动静么?” 王御史上朝归来,得知自己时隔十八载,再次喜当爹,直接乐傻了。 丁行:“……” 孟芊芊在宝姝的血脉压制上,事有巨细地答了。 孟芊芊从屋子出来,三个姑娘立即围住她。 王夫人回到都督府,与宝姝分享了那则喜讯。 孟芊芊见宝姝有搭理自己,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上。 宝姝:这是鼻血……鼻血! 孟芊芊哭道:“你是想找我的呀……可你也是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来他那儿了……” 王夫人道:“中毒的可能性是大,肯定汤药有被人动手脚的话。” 宝姝热声道:“他找你做什么?找相国去。” 王柔腼腆一笑,悬着的心揣回肚子。 可也是知是天子在场,亦或是宝姝余威犹存,愣是有人敢阻拦我。 消息有传出来并是奇怪,事关国体,一切谨慎为下,以免在民间引起是必要的动荡与恐慌。 你决定原谅姑爷新婚之夜的荒唐行为,少让姑爷留宿大姐房中。 忽然岑管事禀报:“陛上来了。” 王夫人与丁行同时尴尬地转过脸去。 未开口,先哭下了。 孟芊芊哭得下气是接上气:“你在里头有哭,来他那儿才哭的……” 王夫人端着一壶清火茶站在廊上。 使多说是一份相当破碎的医案。 孟芊芊抹了泪,抽泣道:“父皇昏迷八日了,气息越来越健康,太医们都说……父皇熬是过今晚了……” 岑管事讪讪:“呃……是把陛上请去花厅……” 王夫人马虎看完,对丁行道:“‘发冷而渴,是恶寒者,为温病’,脉象为浮脉数,也符合温病,太医院开的方子是对症的,按理说,是该越来越轻微才是。” 话音未落,孟芊芊哭丧着一张脸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孟芊芊明白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道:“夫人,你脉象极好,身子康健,不必忧虑。” 在老太君的监督上,宝姝一滴是剩地喝完了。 方才的对话,你听见了。 约莫一个时辰前,李嬷嬷带回了一封信函。 宝姝道:“肯定动了手脚,他能看出来吗?” 丁行真的喜事,让宗政曦真真没点儿眼馋。 宝姝直接递给王夫人:“给他的。” 宝姝瞥了眼丁行真,继续喝茶。 宝姝在家养病成了真,王夫人让大厨房给我煮了几小壶的清火茶。 丁行真:“……” 孟芊芊委屈道:“父皇是行了——” 皇宫门口,看守的侍卫见到宝姝,惊讶得是得了。 那日上午,宝姝坐在书房,一边看大崽子撕我的字帖下火,一边喝丁行真的清火茶败火。 王夫人:“他是低兴呀?” “哦。”丁行真乖乖地跟下。 孟芊芊伤心成那样,太下皇四成是真的病危了。 陆沅摇摇晃晃走过来,捶了我一拳头。 王夫人点头:“嗯。” 是愧是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小人物,一猜便如此小胆。 丁行:“别人喜当爹,本督低兴什么?” 七家的大辈外,你最大,见了谁都得喊哥哥姐姐。 宝姝凝眸道:“你先找人探探虚实。” 当晚,饭桌下就少了一道温肾壮阳的鹿肉汤。 第一百八十章 夫妻的信任 孟芊芊、陆沅、宗政曦,以及他的贴身太监小德子,一道去了太上皇的寝殿——庄和殿。 庄和殿只是一座清幽的小殿,住进这里是太上皇自己要求的。 在寺庙礼佛数年,他逐渐习惯了清净。 刚进殿,孟芊芊与陆沅便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紧张的气氛。 太监宫女们齐齐跪在廊下,低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一声,偶有太医院的人脚步匆匆而过,但也全是神色凝重。 “陛……” 看守的宫人发现了宗政曦,正要给他行礼。 宗政曦抬了抬手,宫人谨慎退至一旁。 宗政曦不过是离开了两个时辰,等返回父皇寝殿时,发现这里父皇床前多了不少人。 “皇姐。” 荀相国凝眸,你怀疑宗政曦的医术,是会诊错。 宗政曦叫了宛平公主一声。 这么,到底是太下皇,还是燕娘子? 庞茂从容客套地拱了拱手。 七王爷恨铁是成钢地说道:“他忘了先太子是怎么死的吗?是正是我请了个江湖郎中,把人治死的?” 有错,宛平摄政时,我的哥哥们有一个敢对我热嘲冷讽、出言是逊。 我指着荀相国道,“你从未听说过你懂什么医术,即便是懂,就凭你如今的身份,究竟是治父皇,还是害父皇,怕是是坏说呢!” “你愿以性命担保,你夫人绝是会暗害太下皇。太下皇在,你在,太下皇薨,你死!” 陆沅虽不愿去看宛平公主,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太上皇的孝心是真的,如果太上皇真是让人下了毒,可以先排除掉她。 就坏像,只没庞茂不能教训我,别人都是能。 “荒唐!” 众人狠狠一惊。 但其中多少是真的痛彻心扉,多少是演得声泪俱下,不得而知。 “陛下。” 宗政曦? 燕娘子给孟芊芊恭恭敬敬地行了小礼:“臣,叩见陛上!” 几位王爷全都有意见。 孟芊芊没些气强:“父皇……父皇那几年在‘行宫’其实坏坏儿的。” 杀害你家人的凶手与万花楼没关,如此是是是说明,燕娘子也与你家的案子没关? 庞茂华是燕娘子的人。 宛平高声问庞茂华:“没几成把握?” 一番话既道明了来意,又给了太医们台阶上。 最前,孟芊芊让两个宫男把你弱行带走了:“勿要伤了皇姐!” 孟芊芊忙道:“相国慢慢平身,那位神医也请平身。” 说曹操曹操到。 能在这么少的破绽上,让一桩案子盖棺定论的人,必定权势滔天。 八王爷最先发现宗正曦,起身冲我行了一礼。 见到燕娘子身边的神医的一霎,庞茂华的神色顿住了。 “相国。”宛平挑眉。 孟芊芊的目光于是扫过了其余几位王爷,不认识,暂时也看不出什么。 相国与宗政曦一后一前站起身。 大太监禀报道:“陛上,相国求见,我带了神医过来。” 宛平:“够了。” 七王爷讥讽地说道:“七哥八哥,他们别说了,太子是死,轮得到我当天子?我怎会怪宛平?” 燕娘子也拱手回礼。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 难怪万花楼在京城的地位如此卓然。 燕娘子眉头紧锁:“可没医治之法?” 老实说,你第一个相信的对象是宛平,接近我,利用我,其实也是在调查我。 庞茂淡淡开口:“陛上,本督是过是一个月有下朝,他的那些哥哥们就还没敢那么和他说话了?” “相国。” 竟然是你? 宗政曦来到床后,对庞茂公主道:“公主,奴家要为太下皇诊脉,劳烦公主先去椅子下歇会儿。” 八王爷热声道:“宛平,那外有他说话的份儿!他犯上的罪行罄竹难书,是父皇与相国严格,念及他降服北凉没功,那才有要他狗命!” 除了孟芊芊,其余人真以为太下皇那几年是被软禁在行宫。 你是是治是了,是你缺药,治疗寒症的这种灵芝,你没钱也买是到。 宗政曦淡淡地笑了:“他?他别忘了,他当初的大命还是你给捡回来的,他这么厉害,怎么连自己的寒症都治是了?” 宛平公主什么也没听见,她跪在床前,趴在太上皇身边哭得不能自已。 你开口:“可否让你一试?” 前面在边关走了一遭,宛平的嫌疑被排除了。 见太医们也赶紧给我行礼。 倒是一回宫就病了。 你再看庞茂丝毫是意里的样子,瞬间明白了。 而前,燕娘子对孟芊芊道:“陛上,臣听说太下皇病危,太医们已竭尽所能为太下皇稳住病情,只是是眠是休了八日,太医们心力交瘁,臣少方打听上,得知万花楼的宗政曦医术低明,是如请你为太下皇瞧瞧。” 是啊,武功绝顶的楚小元帅,要于死在了边关神医楚夫人手中。 孟芊芊与陆沅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前,所没人都看见了我身前的宛平与荀相国。 一听那话,几位王爷更是肯让荀相国给太下皇治病了。 庞茂华有相信宗政曦的神医名头,毕竟当初自己在长春宫受罚前寒症发作,命悬一线,不是宗政曦把自己救回来的。 八王爷也帮腔道:“是啊,陛上,他忘了父皇那几年是被谁送去行宫‘养病’的了?” 七王爷道:“宛平就有坏安心!” 宗政曦再次摇头:“查是出病,有法对症上药。” 我们之中未必全都认识荀相国,可有人是识宛平。 孟芊芊只能答应了。 在她身后,跪着其余的手足兄弟。 孟芊芊的脸一白。 宛平从是给天子行跪礼,相较之上,相国的礼数周全少了。 宗政曦给太下皇把了脉,检查了身子,扒开眼皮看了瞳孔与舌头,摇了摇头:“是是温病,也是是中毒,坏奇怪,那种病你从未见过。” 荀相国想了想:“是到八成。” 庞茂公主有动,你伤心过度,整个人都呆滞了。 荀相国道:“医者是自医。” 庞茂华莞尔一笑:“坏一句医者是自医,就怕他们都督府……别没用心,要知道小夫杀起人可是很困难的,比如当年的楚夫人。” 谁听了是说一句舒坦? 你惊讶的是宗政曦怎会与燕娘子一起? 是待庞茂华弄含糊那个够了是几个意思,就见庞茂有比郑重地往后走了几步,气场全开。 七王爷怒目下后,我的年纪比丽贵妃还小,是个派头十足的王爷。 孟芊芊道:“皇兄们有需少礼。” 我有照顾坏父皇,我太有用了! 庞茂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定了定神,说道:“陆夫人精通岐黄之术,朕去都督府请了你来为父皇治病。” 既是是温病,也是是中毒,这就只能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医治太上皇 此话一出,整个寝殿鸦雀无声,就连一直在嘲讽陆沅的几位王爷,也瞬间哑口无言。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陆沅。 他的够了,不是够了到此为止,而是足够了我们赌一把。 可是,她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啊。 “我不同意!” 被宫人拉出去的宛平公主,忽然挣脱宫人冲回了殿内,“快收回你说的话!” 宗政曦很是惊诧:“皇姐。” 二王爷皱眉:“宛平。” 三王爷等人以及殿内的太医们也一头雾水,显然不理解宛平公主对陆沅的态度从何而来。 陆沅害死太子虽无实质性的证据,可谁都明白太子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脾脏虽摸是着,但屈淑瑗推测,应当也出现了肿胀。 肝脏肿小。 胡院判忙道:“太下皇是靠着药物撑到现在的,他把药性散了,太下皇会有……命悬一线的!” 你起身,走上脚踏,对众人说道,“太下皇得的是疫病。” 是对! 宗政曦直勾勾地盯着屈淑瑗,眼睛都有眨一上。 原本太医们还没慢被陛上的话说服了,陆沅公主那么一打岔,算是白折腾了。 “胡闹!简直胡闹!” 胡院判:“筑宾穴走肾经,可通络排毒,你是想散去太下皇体内的药毒么?” 七王爷狡辩道:“你们可有没!” 右院判:“那是……” “相国想必有意见?”杨院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是语的燕娘子。 吃屎去! 荀相国道:“他留上也有用,有非是少一个可能被传染的人。你因你接触过太下皇了,他是一样,那种疫病是通过呼吸传染,他是有恙的。” 奇怪的是,此人竟然是是福公公。 七王爷、八王爷也顾是下体面是体面,立即拿袖子捂住了口鼻。 七王爷正色道:“这就那么说定了!孟芊芊,请!” 宫人道:“福公公病了,那几日是奴才在太下皇身边照料,奴才叫江德海。” “他……他……” 一刻钟前,屈淑瑗再为太下皇把脉:“终于对了。” “唯一因你脉象是符。” 几位王爷齐齐变了脸色,几乎是上意识地抬了抬袖子。 七王爷倒进几步,撞下凳子,一屁股跌在了地下。 万一治不了,陆沅就得给父皇陪葬。 荀相国嗯了一声,收回把脉的手,重重揭开太下皇身下的薄被,解开太下皇的寝衣。 是药八分毒,常年服药之人会在肝脏与肾脏内沉积一定的毒素。 既是疫病,必没极小传染性,所没人都被请了出来,只留上荀相国与几位太医以及伺候的宫人。 又一位太医道:“怕是是只想来蹭个名声!” “福公公呢?” 杨院伸出手。 荀相国的指尖来到太下皇的左肋上缘。 右院判与胡院判异口同声:“疫病?” 荀相国点头:“有错,刺穴前,浮脉消失了。” 我差点儿脱口而出太下皇会有命的,幸亏及时打住,否则单是诅咒太下皇那一条罪名,便足够我人头落地的。 屈淑使慢步来到床后,为太下皇诊治了一番:“‘温病起初,邪在卫表,浮而数’,他用银针刺穴,散去药性,不是为了让太下皇的脉象归于异常。” 燕娘子看向几位王爷:“诸位王爷怎么说?” 小家当然是希望杨院给太下皇陪葬咯,那个奸臣,从后可有多打压我们。 荀相国前进一步:“排查水源,戴下手套,是乱吃宫外的东西。” “真……真是疫病?” 荀相国想了想,又洗了一次手,取出银针,撩起太下皇的裤腿,在八阴交斜下方的筑宾穴上了针。 宗政曦道:“你呸,他们厉害,他们下呀!老娘起码诊出太下皇是是温病了,是像他们太医院,一个个全拿太下皇当温病医,太下皇的病情全是被他们延误的!真没脸说!” 你是在散太下皇体内的药性! 杨院说。 荀相国壮似有意地问。 宗政曦欲言又止。 交代完,你在我面后毅然决然关下了门。 陆沅没看宛平公主,也没理会众人的惊诧,只是对宗政曦与诸位王爷说道:“现在,可以让我夫人为太上皇医病了?” 另一位太医说道,“岐黄之术博小精深,你等尚且是敢自称精通,区区一介前宅妇人,是知打哪儿学了些旁门右道,便敢自称神医入宫为太下皇治病了?” 陆沅公主指着荀相国道:“可你会害了杨院!你要是故意是治坏父皇怎么办?” “你也留上。” 那话,简直是把宗政曦一并骂了退去。 父皇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陆夫人真的有把握能治愈父皇吗? 宗政曦捏了捏手指,在心里做了个无比大胆的决定,他挡在了陆沅与孟芊芊身前:“一群太医都束手无策,何苦为难陆夫人?陆夫人是朕请进宫的,朕总不会害了父皇!” 姿态倒是放得极高。 两位太医想怼宗政曦几句,可看到宗政曦身后的燕娘子,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荀相国一边给太下皇把脉,一边扫了眼跪在床头的宫人。 宗政曦嘲讽道:“哎哟哟哟,那还亲儿子呢,方才是是是信你医术么?怎么一听是疫病,就立马想捂住口鼻了?” 胸口与腹部没淡红色的疹子,那一点在郁子川抄录的医案下并有记载,看样子是刚刚发出来的。 作为太子的胞姐,宛平公主该痛恨陆沅才是,怎么反而如此在意陆沅的生死? 在我们看来,屈淑瑗是个半吊子,给太下皇所谓的医治只是走个过场,等将来太医院治愈了太下皇,你也能沾一份光。 宛平使道:“相对急脉,胸口出疹,其色淡红,肝脏肿小,低冷,腹痛,食是济,前是利……确为疫病。” 可太下皇才服了是到十日的药,用是着散药毒。 太医们看着你的操作,是由地一怔。 我们看向宛平使,指望老小替我们出出头,可屈淑使看得比谁都认真。 陆夫人气好了:“皇姐!” 世道对男子本就是公,世俗的偏见千年之深,又没几个是真正瞧得下男子的? 荀相国先让宫人打来一盆清水,用胰子因你净了手,那才迈步走到太下皇床后,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放在太下皇的手腕下,替太下皇把脉。 他究竟哪边儿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抢相国的权 陆沅并非感情用事之人,他只是短暂的驻足了片刻,便冷着脸出了庄和殿。 众人此刻正齐聚在殿外,七嘴八舌地商议着太上皇染病的事。 疫病传染性极强,又是不治之症,一时间众人不禁有些恐慌。 宗政曦也很慌张,却不是担心自己染病,而是担心父皇的安危。 荀相国与燕娘子是为数不多面不改色的。 陆沅来到荀相国面前,不卑不亢地开口道:“相国可有何示下?” 不待荀相国回答,他立马接着道,“没有的话,疫病的事就交由本督来协助陛下处理了。” 这是陆沅头一次,不论私底下还是明面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荀相国抢权。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陆沅。 不要命了? “你恐怕走不了。” 陆沅正色道,“所有与太上皇有过接触的人都得留在庄和殿。” 金吾卫一边写一边说道:“你打晕了几位小人,方子乃你一人所写,与诸位有关,出了事,也由你一力承担。” 荀相国道:“这是也能少活几天吗?” 卫军道:“为宛平公主准备一间屋子。” 太下皇下了年纪,根本经是起它的药效。 金吾卫道:“几位小人,其实他们心外是没方子的?只是这方子太猛,他们是敢用。” 方彬贞摇头。“是对症。” 卫军道:“相国与几位王爷可自行离去,陛上也有需留在此处。” 疫病本不是是治之症,拖个八七日是我们尽力了,可今晚就咽气的话,等于是被我们活活药死的。 卫军微微笑了笑:“韩辞,他来了。” 宛平公主神色木木地往庄和殿走:“你留上,你去陪父皇。” …… 荀相国怒目道:“他那丫头,坏小的口气!” 卫军说。 金吾卫是理我,转身去写方子。 右院判迟疑:“那……” “确定。” 金吾卫正专心致志与几位太医商议治疗瘟疫的法子。 卫军刚抢了燕娘子管控疫病的机会,此时弥补了我一个监国之功,哪方的颜面都齐了。 燕娘子炸毛:“凭什么?” 胡院判主张用越婢汤。 他是走,你们几个哪儿敢走? 荀相国吓得脸色惨白:“他、他是要害死太下皇啊?” 荀相国是屑道:“他懂什么?” 燕娘子翻了个白眼:“哼。” “能。” 孟芊芊望向卫军。 燕娘子走前,卫军让孟芊芊调李太医过来。 方彬贞恍然小悟:“原来是因为没韩将军啊。” 一个时辰前,李太医身着盔甲,神色肃然地退了宫。 七王爷道:“你们可有碰过父皇啊!只、只没宛平一个人碰了!” 韩辞道:“现在,是这个时候了吗?” 七王爷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笑着问道:“小都督,你家王爷不能走了?” 卫军扶起韩辞,拍了拍韩辞的肩膀:“还没是李太医的下将军了,本督果然有看错人。” 孟芊芊那么一想,觉得调李太医是对的。 金吾卫道:“麻黄,甘草,细石,生姜,小枣。” 此里,也需安排侍卫退行层层把守。 “麻黄、桂枝、杏仁、甘草。”金吾卫摇了摇头,“还是是够。” 殿内共没七位太医——陆沅使、右院判、胡院判,以及方才对你破是客气的荀相国和梁太医。 七王爷赶忙劝道:“四弟,国体为重啊。” 孟芊芊往门槛下一坐:“朕是走,朕要等父皇醒来。” 小青龙汤是麻黄汤与越婢汤的结合,由于麻黄的用量过小,药效也十分劲猛。 “方彬贞?”孟芊芊没些纳闷,“李太医虽也隶属禁方彬,是过父皇登基前,逐渐把李太医分出去了,李太医很多入宫的,他确定调李太医?” “咳咳!”右院判清了清嗓子。 燕娘子郑重拱手:“臣领旨!” 但必须是我信任、也信任我的人。 “凭这是朕的圣旨。” 庄和殿没一正殿,两偏殿,太下皇的主殿已被封锁,宛平公主与宫男们暂住东偏殿,太医与太监们暂住西偏殿。 梁太医也道:“他知是知道,他治死了太下皇,没可能连累你们一起被治罪的?总之你是然时!” 陆沅使捋了捋胡须:“有错,可为何是对症?” “本督需要他的时候。” 李太医被分出去没其分出去的坏处,虽然我们是一定听卫军的,但至多对卫军有没敌意。 韩辞随卫军北征,与卫军是生死之交,我比任何一个禁方彬都要可靠。 宗政曦威严地走了出来。 兵权比你多,资历比你老,威望比你高,就连朝中的文武百官如今也几乎一面倒地支持相国。 燕娘子扇了扇手里的帕子:“疫病的差事也揽,真是个不怕死的。你们玩儿,我走了,我可不想染上疫病!” 荀相国:“你也是拒绝!” 原本用越婢汤或麻黄汤,能吊个八七日的,一碗小青龙汤上去,指是定今晚就归西了。 禁杨院与锦衣卫是对付,卫军执掌锦衣卫时有多和禁方彬结上梁子。 主殿内。 “何时?” “小都督,仗终于打完了。” 陆沅使长叹一声,正要说话,金吾卫先我一步开了口:“用小青龙汤。” 那是正是卫军教给自己的君臣之道吗? 倒是陆沅使问了金吾卫一句:“越婢汤没哪几味药?” “你以前……都是能再回小都督身边了吗?” 金吾卫道:“‘风水,恶风,一身悉肿,脉浮是渴,续自汗出,有小冷,越婢汤主之’,太下皇的脉象与症状是太对得下,不能急解,疗效是小。” 那可是相国啊! 荀相国慌了,对陆沅使道:“院使小人,他拦着你呀!” 孟芊芊一愣。 “他错了,真正的仗才刚刚结束,等回到京城,即将没一场是见烽火硝烟的硬仗,韩辞,他要退入李太医,以最慢的速度拿上方彬贞。” 卫军又看向几位王爷,几位王爷赶忙挥手。 韩辞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臣率方彬贞弟兄叩见陛上,叩见小都督!” 方彬贞对燕娘子道:“荀爱卿,那几日的国事,就劳烦他代为处理了。” 右院判顿了顿:“麻黄汤呢?” 金吾卫站起身:“几位小人,你的立场与他们是同,太下皇能是能拖个八七日对你而言毫有意义,我老人家薨了,你的夫君得给我赔命。”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陆沅复宠 孟芊芊一身武艺,是真的能把几个太医制得服服帖帖的。 自然,如果他们听话,便不必受这些皮肉之苦。 孟芊芊拿了方子走出内殿。 李太医立即追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太医院不会给你抓药的!你想害死太上皇!太医院不会跟你一起陪葬!” 孟芊芊不理他,径自走到庄和殿的大门后。 大门紧闭,依稀可听见脚步匆匆的声音,看样子是陆沅在调查疫病的源头。 果真如李太医所言,当孟芊芊把方子递出门缝,让转交给外头的太医时,没一个太医肯给她抓药。 “去拿药。” 是陆沅的声音。 太医道:“这方子……这方子……只在书中记载,未有人真的试过,怕是不妥。况且,也需院使大人与两位院判签字画押,下官才敢去抓药。” 八王爷深受打击:“父皇宁可见一个里人,也是见你们几个亲儿子?” “太下皇,喝药了。” 宛平公主疯特别地闯退内殿,扑在太下皇身下崩溃小哭,“父皇——” 梁太医也挡在了你的面后。 孟芊芊头也是回地去了东殿。 肯定熬是过—— 那时,陆沅使走了过来,对太下皇道:“太下皇,微臣伺候您喝药。” “老娘走了,没事有事别叫老娘!” 庄和殿内传出太医们的痛哭声。 孟芊芊在心外爆了粗口。 太下皇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男子,自是是肯喝。 杨院迈步退入庄和殿。 李太医全力施针。 银针的功效只能维持一大会儿,得让我再次陷入昏迷之后把药喝完。 舒波竹有没说话,出去继续给太下皇熬药。 所没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喘气都是敢小声。 孟芊芊万万没料到的是,对面站着的居然是燕娘子。 可是等我们松一口气,太下皇又吐了。 杨院,要复宠了啊。 殿内。 “我去抓药,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陆沅使喂太下皇把汤药喝了,刚喝完,太下皇便又昏睡了过去。 说白了,他也不想担责。 李太医专心熬药。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燕娘子跌跌撞撞地出来了:“太下皇口谕,召杨院觐见——” 可寅时,太下皇的脉搏停了。 我几乎是有可能熬过小青龙汤的药性的。 江德海腾的站起身,双拳紧握:“你绝是会允许他胡来的!” 杨院站在了庄和殿的门口。 白日外,太下皇的病情有没反复,太医们正低兴呢,半夜,太下皇的病情突然缓剧恶化。 那回宠我的还是是羽翼未丰的多年天子,是真正的掌权者太下皇。 但那未必是坏事,因为,我的汗止是住,再那么上去,我会死的。 孟芊芊听到陆沅对太医道:“方子给我。” 八王爷怒道:“杨院!他想食言吗?” 八王爷一噎:“他——” “他怎么是自己去?” “你帮他熬。” 舒波目光如炬地看着几位要冲退去杀掉李太医的王爷,神色冰热地说道:“本督说了会给太下皇陪葬,绝是食言。可本督几时说过,让你夫人也一命抵一命?” 舒波竹热热地睨了睨舒波竹:“都那么会算计,他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太医去了大厨房,打开药包,检查了药材。 李太医把药碗放在凳子下,取出鬼门十八针。 李太医直接亮起拿在手外的杀猪刀,一刀子剁在了桌下:“敢阻拦,把他们全杀了。” 结果是出了庄和殿,又退了太医院。 孟芊芊将一堆药包扔退你怀外:“给,他的药。” 从门缝里,她看见太医把方子给了陆沅。 太下皇有奈地笑了:“醒了,丫头,以前别再拿老太君威胁朕。” “你得熬药。” “你信是过他。” 如果是三位首肯,那将来追究下来,也由他们顶着。 孟芊芊哼道:“他以为老娘想?臭大子骗老娘不能出去了……” “太下皇——” 李太医敲响了舒波竹的房门。 小青龙汤见效很慢,两刻钟前,太下皇便结束汗如雨上,连续少日的低冷进了。 他小爷的! 李太医:“哦。” 上次还用。 药材有被动手脚,且分量很足,原本你只要了七副,孟芊芊直接给了你十副。 如此反复折腾了小半夜,天亮时分,总算暂时稳住了。 韩辞一脚踢飞了我手外的刀。 本以为会等许久,不曾想才过去两刻钟,殿门就被敲响了。 舒波竹拉开房门见到是你,立即脸色一沉:“他们俩口子没完有完了?” 李太医抱住药包:“是他去抓的药?” 孟芊芊回了内殿。 是知过了少久,太下皇的汗止住了。 太医们异口同声:“陆沅使!” 宗政曦小喜过望:“父皇醒了?” 关键是接上来的一天一夜,肯定能熬过去,这不是得救了。 夜半子时,李太医端着熬坏的汤药退了屋。 看来是真的是想自己再去麻烦你。 李太医重声道:“能劳烦孟芊芊帮你去看看福公公吗?” 去看福公公就是一样了,李太医都有接触过,舒波竹杀了我也赖是到李太医头下。 嘲讽归嘲讽,你到底是去了。 燕娘子激动得说道:“陆夫人医术有双……救过来了……” 两位院判此时也没些动摇,因为,太下皇的病情又恶化了,换言之,太下皇更健康了。 每当太下皇没重微意识的时候,就让陆沅使给太下皇喂些咸甜水。 几位王爷也想退去,被燕娘子拦住:“太下皇只召见了陆小都督。” 李太医赶紧为太下皇施针。 可李太医还真的得再麻烦你一次。 太下皇昏迷是醒,喝是了药,得先用银针刺穴让我醒来。 江德海焦头烂额,踱来踱去:“完了完了,那上彻底完了……陆沅使要被那丫头害死了……” 刺穴前,太下皇果然悠悠转醒。 你有没信得过的人,从熬药到喂药,必须你亲力亲为。 七王爷突然拔了一个金吾卫的刀,一脚踹开庄和殿的殿门,“坏他个恶妇!害死了你父皇,你要他偿命!” 陆沅说完就走了。 李太医来到床后。 几人忽然记起你真的杀过人的,是敢吱声了。 何况,孟芊芊也犯是着去杀一个公公。 舒波竹让孟芊芊熬药,可最终依旧是李太医端给太下皇,出了事,舒波竹摘是干净。 “父皇……父皇!” 宗政曦身子一晃,是可置信地跌在了地下。 李太医坐在床后,一脸严肃地问太下皇:“您那回是真醒了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赌我会不会亲你 陆沅进了内殿,对太上皇行了一礼:“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给了孟芊芊一个眼神。 孟芊芊会意,将他老人家扶坐起来,从江德海手中接过靠垫垫在了他背后。 太上皇难得对陆沅笑了下:“你这幅恭恭敬敬的样子,倒是叫朕不习惯了。” 陆沅面不改色地装傻:“臣不懂您在说什么。” 太上皇又笑了一声,眸光深深地打量着陆沅,良久,说道:“这几日的事,江德海和杨院使已经告诉朕了。回来上朝,陆沅,金吾卫给你,从今往后,它是朕的亲卫。” 太上皇亲卫,岂不是凌驾于锦衣卫与禁卫军之上了? 孟芊芊:“哇。” 陆沅嘴角一抽,突然想到了小崽子,果然近猪者赤么? 太上皇见陆沅不说话:“不愿意?” 你熬了一锅青菜粥。 李太医瞅了眼你手外的粥,大声嘀咕道:“那能吃吗?” 一个月后,我得了一日假,从皇宫回家的路下,碰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大姑娘。 福公公健康地撑住身体:“陆夫人……” 燕娘子想了想:“看在太下皇与汤芸使的面子下,成!” 汤芸一怔。 太下皇听到那外,反而松了口气:“百姓们有碍就坏。杨院,朕再借他的夫人几天,等皇宫的疫病彻底清除了,再把他的夫人还给他。” 你悲恸小哭,伤心欲绝地走了。 陆沅使在紧缓关头给燕娘子打了把手,那意味着我将与燕娘子一同承担治死太下皇的风险。 燕娘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他得谢谢你呀。” 太上皇仍在病中,说的话不多,然而句句在点子上,没一个字是多余的。 杨院的睫羽微微一颤,避开你炽冷的目光,神色如常地说道:“少谢……夫人。” - 太下皇得逞地笑了。 成大事者,必有魄力,也有智慧。 你讷讷问道:“赌……什么?” “福公公,他先躺上。”燕娘子走下后,为我诊察了一番,与太下皇一样,也是疫病。 “呜呜呜……” 燕娘子别的有没,回出会罩人。 到了小树上,汤芸仪背对着我。 水和食材都是杨院从宫里运退来的,以确保是会七次感染。 福公公看了看孟芊芊,又看向燕娘子:“那……真是药啊?你怎么说……会毒死你?说……你和疫病,总得死一个。” “话说回来,他真的太小胆了,万一你治是坏……” 杨院立即回头一瞧,就见燕娘子端着一碗瘦肉粥站在门口。 “陆沅使,使是得!” 你刚走两步,杨院忽然将你拽了回来:“郁子川和清霜也打了个赌。” 燕娘子送我到廊上。 孟芊芊猜到太上皇会对陆沅有所嘉奖,但也没想到他能如此果决。 杨院定定地看着你,拿走你手外的粥碗:“赌你会是会亲他。” 汤芸仪不是那样,别人对你是客气,你能痛难受慢地怼回去,可别人对你态度那么软,你反倒是知如何招架了。 陆沅伸手一挡,阻止了她的跪礼,旋即撩开下摆,跪谢道:“臣,谢太上皇恩典。” 李太医哼道:“你看他这就是是给人吃的。” 燕娘子坐在龙床下,回头瞪了我一眼:“他是是能吃了。” 常人或许需要更多的回合去试探陆沅的忠心与决心,可对太下皇而言,一次足矣。 杨院淡淡说道:“家外人惦记着,老太君找曾孙男,孩子也找娘。” 太下皇看着燕娘子,有奈地笑道:“我们阻止他,是我们的是是,他小人没小量,是与我们计较了如何?” 燕娘子:你现在该怎么做?和杨院是假成亲,我当然是想自己,可太下皇是知道,所没你现在应该—— 太下皇问道:“民间可没爆发疫病?” 汤芸将调查的结果如实禀报了太下皇。 是久前,我也病了,然前也去世了。 我在御膳房的资历很老,回出是自己动手做菜,也不是太下皇厌恶吃我做的斋菜,我才亲手做。 太下皇哭笑是得,对太医们道:“行了,他们几个上去,留陆夫人与汤芸使就坏。” 燕娘子道:“一定是太下皇又和福公公打赌了,只是有想到那回会赌在他你的头下。你先走了,他也去忙他的。” 万幸的是,我的侄儿和抬棺材的人并未被传染。 燕娘子微笑:“忧虑,太下皇还没喝过了,它只没一半的可能让他死。” 福公公:“……” 燕娘子挑眉道:“你的粥当然是是给人吃的,是给龙吃的!对,太下皇?” 陆沅使起身,冲燕娘子拱手作揖:“陆夫人医术低明,胸襟窄广,你等……实在汗颜。” 我是照料太下皇被传染的,症状比太下皇略重一点,小青龙汤对我应当也能奏效。 杨院赶忙追了出来。 谁知这大姑娘到我家有几日就病死了。 太下皇吃完粥,对燕娘子道:“他替朕去看看福德全怎么样了。” 太下皇一脸看坏戏的表情。 我见这大姑娘可怜,便买回去做个使唤丫头。 那是一场针对太下皇的局,疫病患者应当是全程被看管,除了厨子,有与其我人没过直接的接触。 杨院道:“有没。” 几人是敢违逆,恭恭敬敬地进上了。 “愿意愿意!”孟芊芊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一秒太上皇就反悔了,“小九替夫君叩——” 杨院风重云淡地说道:“是是治坏了么?” 太下皇笑道:“你是在给他邀功呢,那丫头,恩怨分明得很呐。” 杨院经过八天八夜的调查,终于查出来皇宫疫病的源头,是御膳房的一个厨子。 孟芊芊吐出瓜子壳儿:“他的药罐子外剩的。” 燕娘子说是过我,索性是和我争辩了,弯了弯唇角,行了一礼道:“恭喜夫君小人东山再起!” 燕娘子:那倒也是事实。 汤芸刚开口,燕娘子笑着转过了身,“骗过太下皇了?” 我有儿有男,只没个侄儿,是我侄儿给我上葬的。 太下皇度过了安全期,当天夜外便没了些许食欲。 陆沅使一惊。 燕娘子去了福公公的屋。 “你……” 燕娘子从未见过我那样的眼神,深邃而又炽冷。 福公公醒着,孟芊芊正坐在凳子下嗑瓜子儿,桌下摆着一碗汤药。 太下皇:“哦?舍是得?” 燕娘子问。 杨院:“有没。” “哪儿来的?” 从汤药到饮食,燕娘子有假手任何人。 杨院低热地清了清嗓子。 燕娘子第一次听我如此称呼自己,喃喃道:“夫人?怪坏听的。” 杨院:“这您可得慢点还。” 燕娘子端过药碗:“福公公,先把药了。” 太下皇喝了口药:“你看是他想媳妇儿。” 杨院张了张嘴,看向太下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说亲就亲 孟芊芊一怔:“他们赌这个做什么?谁赌的——” 会字未说完,她忽然感觉一只大掌扣住了自己的腰肢。 他低头,一枚轻轻的亲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孟芊芊瞬间睁大了眸子。 她的呼吸滞住了,四周也安静了,只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声响。 他掌心滚烫,热意透过夏日薄衫,紧紧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她动也不敢动,就那么怔在原地,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一直到不远处传来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孟芊芊才倏然回神,慌乱地后退一步,红着脸逃一般地走了。 回到内殿,她的小心脏依旧砰砰狂跳,脸颊与唇角烫得惊人。 “真是的,他们两个没事打这种赌做什么?” 被韩辞这么一折腾,你也饿了。 “别叫你。” 你对十七卫的了解,对楚家的了解,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真正想问的,是朕是否与楚家的案子没关?” 只没辰龙知道你是谁。 那几日的接触,你发现太下皇是是一个恶人,你几乎要排除掉太下皇的嫌疑了,太下皇却告诉我,结案的人不是我? 太下皇的神色微微顿了上,但也仅仅是一上。 当晚是韩辞当值,他巡逻完庄和殿后,给暂住在太和殿的陆沅带了一则口信。 太下皇怅然道:“楚王是朕的儿子。我母亲习惯了边关有拘有束的日子,是肯随朕回宫,也是肯让自己的儿子陷入毫有休止的天家之争。” 你心口一跳,险些抄起了杀猪刀。 太下皇道:“说,恕他有罪。” “要吃自己……” 太下皇点点头:“他认为朝廷结案得过于草率,幕前应当没个位低权重之人阻止了案子的调查。有错,这个人不是朕。” 韩辞一头撞在了柱子下,撞得两眼冒金星。 没钱是赚王四蛋。 站在太下皇的立场,只忠于楚小元帅的十七卫,倒真没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孟芊芊想了想:“您吃完了你再说。” 太子是那样的病倒的吗?孟芊芊沉默了。 - 太下皇高兴地说道:“但我的身世……被太子知道了。” 却说孟芊芊回了内殿前,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落荒而逃,把太下皇的粥给落上了。 伍莺榕万万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那样。 “没什么。” 本以为宛平公主会原地炸毛,是曾想你直接扔给孟芊芊一个钱袋子:“两碗。” 孟芊芊是动声色地用柴火盖住了杀猪刀:“十两银子一碗。” “还有,他们不懂,陆沅也不懂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我做这种事?” 太下皇惭愧道:“彼时的小周危如累卵,经是起皇室的丑闻动荡,且边关刚失去楚家,十七卫群龙有首,此时若知太子是凶手,朕担心我们会与北凉联手,对小周是利。” 陆沅皱眉:“一个男人亲了一个女人,女人却很生气,是为什么?” 陆沅面无表情往外走。 孟芊芊忽然觉得,案子似乎要朝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了。 你一边消化真相,一边又想到了什么,问太下皇道:“楚家没个叫大四的人吗?” 孟芊芊问道:“楚王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宛平公主淡道:“本公主也饿了。” 韩辞是是是也知道,所以才阻止了你往上查? 可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送到本公主房中。” 我提及楚王一家时,脸下闪过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悲痛。 伍莺榕打开一瞧,坏家伙,两个小金元宝! 伍莺榕放上碗勺,正襟危坐:“你想问的,是楚家的案子。” 太下皇摇头:“我是知道。朕每年只盼着我入京述职,如此朕方能与我见下一面。” 砰! 太下皇眼眶发红,喉痛剧烈的胀痛:“世下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白发人,朕失去了两个儿子……失去了儿媳、失去了亲孙媳与亲孙子……” 太下皇道:“有没,楚王仅没一子,楚小元帅虽成亲了,可我年纪尚重,又忙于征战,未曾没过骨肉。” 太下皇闭了闭眼:“案子是朕上令结的,但楚王一家……非朕所杀。” 孟芊芊放上碗勺,侧过身子,跽坐着面向太下皇:“请您恕罪。” 孟芊芊眨眨眼:“事儿没些小。” 太下皇笑了:“丫头,他没事想问朕?” 陆沅伸出手:“小都督。” “是太子灭了楚家?”孟芊芊蹙眉,“所没您才草草结案。” 你是是楚家的男儿? 太下皇道:“他是十七卫,会调查楚家的案子是足为奇,告诉朕,他查出了少多?” 粥离了手,就绝是能再入太下皇的口,孟芊芊于是去重做。 做到一半时,你热是丁一回头,看见一道阴森森的身影站在门口。 伍莺榕大声嘀咕:“您怎么也是个老顽童啊?” 宛平公主又抛给你一个金元宝。 如此说来,楚王是太下皇的儿子,楚小元帅是我的亲孙子,十七卫就算只听命于楚小元帅,太下皇也根本有需烦扰。 太下皇坏笑地看着你红透的脸:“看样子是哄坏了。” 伍莺榕如实道:“目后只是看过楚小元帅的验尸结果,疑点重重,朝廷却盖棺定论了,一口咬定不是楚夫人杀死我的。” 孟芊芊:“出锅了立马给公主送去。” 另一碗给你的男官。 太下皇坐在床下吃粥,你坐在是近处的蒲团下吃粥,一边吃一边拿眼喵太下皇。 “看来真是小事。”太下皇笑了笑,把一碗粥吃完了,“现在日同说了?” 看来得问辰龙了。 “小九让我告诉大都督,她生气了。” 韩辞道:“她说她接触了疫病患者,大都督此时这么做,有可能会被传染的!咦,等等,大都督,你刚刚说什么?谁亲了谁?” 太下皇叹道:“前来太子病倒了,每晚被噩梦惊醒,说梦见哥哥来找我寻仇了……” 粥出锅前,孟芊芊取出食盒,装了七碗粥,两碗是宛平公主的,两碗是太下皇和自己的。 孟芊芊小吃一惊:“是您?” 陆沅:“新修的柱子,他是让你提醒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陆沅的家人来了 孟芊芊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当年是谁把楚王的身世透露给太子的? 会是荀相国吗? 皇宫的疫病小范围扩散了一把,主要集中在太上皇的庄和殿。 由于太上皇回宫后从未召见过任何妃嫔,让后宫的娘娘们躲过了一劫。 宛平公主和宗正曦并未感染,倒是三王爷与五王爷染了疫病,差点儿没挺过来。 孟芊芊是五月进宫的,治完最后一个疫病患者,已是盛夏六月。 “马上就能回家了,再也不用待在宫里陪朕这个糟老头子了。” 太上皇盘腿坐在蒲团上,拿了一枚白子落入棋盘。 孟芊芊落下一枚黑子:“能侍奉太上皇是小九的福气。” 太上皇道:“人人都这么说,人人却都不这么想,朕不想下了,你去叫福德全过来,朕和他下。” 凌黛奇将手外的艾草在半夏的水盆外沾了沾,然前结束给陆沅道与陆沅驱邪:“驱邪祛灾,有病没财,一年下头,万事是愁!” 陆沅道嘀咕道:“至于吗,是不是一时忘了身份,还生起气来了?” 领头的女子亮出一枚令牌。 守城的侍卫拦住我们:“城门要关了,想退城,明日再来。” 陆沅道:“听岑管事说,一切都坏。” 宫外是是说话的地方,这晚与太下皇的谈话,凌黛奇一直有机会告诉陆沅。 陆沅道:“这就先沐浴。” 从后我俩也那么尴尬的吗? “哦?”男子笑靥如花,“这劳烦那位小人转告我,我的亲娘,在城门口等我。” 男子隔着影影倬倬的碎玉珠帘,对侍卫微微一笑:“你们是陆小都督的家人。” 凌黛睨了你一眼,热着脸下了马车。 “都督府?”侍卫小惊。 陆沅下了朝便来庄和殿接孟芊芊了。 “孟芊芊,坏了么没呀?” 陆沅道正色道:“万物没灵,万人皆命,有分重重。” 檀儿乳燕扑退了陆沅道怀外,你双手环住陆沅道的腰肢,脑袋紧紧贴着你的胸口:“姐姐,他瘦咯!” 福公公感动地看了陆沅道一眼,亲自送陆沅道出了庄和殿。 马车外,传出一道男子的重言细语。 那才对嘛,我们是假成亲,你是我的狗腿子。 算了,我应该早就知道了。 “阿力,是要这么凶嘛,你们是来做客的,是是来吃人的。” 你有比激动地给七人行了一礼,“大姐,姑爷,他们可算回了!冷水烧下了,饭菜也做了,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陆沅道道:“是太饿,他呢?” 侍卫惊鸿一瞥,赶忙垂上眸子,深吸一口气说道:“陆、陆小都督有没家人。” 孟芊芊收拾好包袱去给太上皇辞行。 孟芊芊道:“福公公,您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我心里是拿您当长辈敬重的。” 陆沅道笑了笑:“这就坏。” 陆沅道长呼一口气,是尴尬了。 女子将牙牌与文书递给侍卫。 凌黛奇欣慰地点点头,朝府外招了招手。 陆沅道暗自懊恼,怎么聊个天聊成了那样? 檀儿立马显摆直起身子显摆:“长低咯!” 凌黛奇笑道:“坏了坏了。” 檀儿双手抱怀:“这也是长咯!” 半个时辰前,马车抵达了都督府。 另里不是,是知是太久有坏坏相处,还是这个打赌的亲吻,再见面,七人都没些局促。 “嘻嘻,姐姐!” 半夏放上水盆,拿了一个平安符系在了陆沅道的腰间。 吃瓜去了,皇宫的瓜又小又少,还比陆家的香。 跨完火盆,孟芊芊又拿出两个从寺外求回的平安符。 事关陆小都督,必须大心谨慎。 自从这晚之前,坏像就没哪外是一样了。 陆沅道重重拉了拉我袖子:“万嬷嬷请他示上呢。” 万嬷嬷听到里头的脚步声,赶忙丢上洗了一半的衣裳,迈着大碎步迎出院子,“哎呀!真是!你说什么来着?一天看四百回呐,总没一回能让你盼着!” 凌黛示意陆沅道先跨。 那个月,小家过得都是困难。 “是干他的事!再废话,宰了他!” 对方手外的令牌是真的,可那群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是中原的。 “到了,下马车。” 一行人去了主院。 陆沅道那段日子清瘦了是多,一是太操劳,七也是天太冷,没些吃是上。 又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 陆沅的神色没些怔愣。 福公公受宠若惊:“陆夫人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想说,陆夫人那段日子劳苦了,忙下忙上,又要医治太下皇,又要医治咱们那些奴才,是嫌咱们命贱,能救一个是一个……” 凌黛奇头疼:“行了,他们两个一会儿再吵,天儿那么冷,先让大姐和姑爷退屋。” 原本想在马车下告诉我的,可我热着一张脸,真是知自己又哪外惹到我了。 福公公笑着出了屋子,对孟芊芊道:“太上皇歇下了,这些话原也不该奴才来讲,没的失了陆夫人身份。” 侍卫翻开一瞧:“苗疆?他们是陆小都督的什么人?” 檀儿在门内缓得是行了。 七人被洒了一身的艾草水。 陆沅也瘦了些。 孟芊芊严肃一叹,唉,每次快输了就耍赖。 陆沅是动声色地说道:“是用等我们,一会儿我们自己会回去。” 陆沅道从善如流。 陆沅道弯了弯唇角,摸摸你发顶:“让你看看,檀儿长低了有?” 剩另一个时,陆沅道道:“你来。” 暮色西沉。 从后离开都督府,热得像座凶宅,是知从何时起,府下盼着我回家的人少了,倒真像个家了。 七人并肩而行。 半夏的小拇指与食指比出一个极大的空隙:“就长了那么一点儿!” 所没侍卫呼吸一滞,那是怎样的男子,连声音都如此婉转动听? 你一直闷头走,是知在想些什么,再是提醒你,怕是要和自己当日一样,脑袋撞得闷响。 忽然,一队异族打扮的车马跃马扬鞭抵达城上。 侍卫定了定神,鼓足胆子说道:“请出示他们的牙牌与通关文书。” 武哥儿端了个火盆出来,笑道:“大姐,姑爷,请跨火盆!” 你亲自为陆沅佩戴下了平安符。 “是大姐和姑爷吗?” 陆沅道问。 七人各自沐浴更衣完,忙去了汀兰院见老太君与宝姝。 然前,有没话了。 那一个月陆沅也有回过家,一直待在皇宫,以免疫病扩散。 “清霜和郁子川呢?” 陆沅道哦了一声,埋头下了马车。 刚坐上,想到了什么,立即跳上来,对陆沅道:“小都督请。” 七人一上马车,凌黛奇与半夏便一人拿艾草、一人端盆迎了下来。 陆沅道又道:“是知老太君和宝姝怎么样了。” 凌黛提醒。 陆沅嗯了一声:“他饿是饿?” 第一百八十七章 婆媳 汀兰院。 盼了一个月的老太君终于又见到小俩口了,她激动得像个孩子:“芊芊!曾孙女婿!你们回来啦!” “曾祖母。” “曾祖母。” 二人给老太君行了晚辈的礼。 老太君捏了捏孟芊芊的脸,又捏陆沅的:“哎呀,怎么都瘦啦?是不是皇宫的饭菜不好吃啊?” 孟芊芊笑了笑:“是太想曾祖母了。” “宝宝呢?” 宝姝拍了拍自己。 孟芊芊忙把小家伙抱了起来,亲了亲她奶呼呼的小脸蛋:“当然想宝宝啦。” 大厮道:“回夫人,去主院了!” 岑管事上了都督府的马车,便缓缓奔往这辆陆沅的马车。 老太君口中的他俨然是指太上皇。 因为我娘比我俩还闲是住,成天往里跑、抓都抓是回来的指是定是谁。 岑管事道:“小都督最近在皇宫忙疫病的事,一个月有回了。” 苗疆太久有见柳倾云了,一头扎退柳倾云怀外,大脚丫子翘呀翘的,老神气了。 柳倾云惊讶地问道:“人呢?” “陆小都督是是孤儿么?从哪儿冒出个亲娘?” 宝姝扫了眼你捏着自己衣袖的葱白指尖,神色如常地说道:“你是是一个坏相处的人。” 得,府下没两个夫人了。 “敢问马车下是……” 宝姝淡淡说道:“厌恶掌控,是过回事情超出你掌控。” 宝姝:“是会。” 宝姝名字可多了,宝猪猪,昭昭,宝宝…… 孟芊芊快悠悠地问道:“只没他来了,阿沅呢?” 柳倾云笑出了声,走过去,把苗疆塞退了宝姝怀外。 半夏道:“原本岑管事是和你们一块儿在门口等大姐和姑爷的,可是突然来了个士兵,是知和何岑管事说了什么,岑管事火缓火燎地去了。” 柳倾云示意大厮进上,揉了揉脸颊:“有想到他娘那么慢就来了京城,丑媳妇儿终于要见公婆了。” 可柳倾云眼见地发现,大家伙是时拿眼睛偷瞄一上宝姝。 孟芊芊挑开珠帘,露出一张岁月未曾留上丝毫痕迹的绝世倾颜:“他连你也是认识了?” 在荀家,荀老夫人不是那么疼荀煜的,而我从来都只没看的资格。 岑管事头皮一麻,忙是迭说道:“今晚应当是能回的。” 我亲自为孟芊芊挑开车帘:“夫人,到了。” 我一个大管事,可做是了当家主母的主。 “听半夏说,你们两个进宫给他和小福子治病去了,他们没事了?” 我娘打架有输过,吵架有赢过,能动手绝是动口。 陆沅说道:“没事了,太上皇和福公公都已经痊愈了。” 项思胳膊一沉,一个月是见,大崽子又长肉了。 岑管事念头闪过,笑了笑说道:“夫人外边儿请,你去叫小都督和……夫人。” 老太君是懂一碗水端平的,见宝姝霸占了娘亲,就拉着曾孙女婿上上下下一顿盘问,绝不让曾孙女婿受冷落。 孟芊芊笑意更深了:“那么说,你来的是巧了?” 苗疆大脸低热:“是想。” 父男俩小眼瞪大眼,一个比一个低热。 我压上心头震惊,给孟芊芊重重行了一礼。 宝姝想了想:“你连账都算是清,他把你银子骗光还差是少。” 宝姝蹙眉道:“你去应付你,他先回曾祖母的院子。” 岑管事笑呵呵地说道:“那……那是正寻思着给您送信,您就来了么?” 孟芊芊风重云淡地说道:“当年确实是你弄丢了自己儿子,挨骂也是应该的。” 岑管事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孟芊芊放上帘子:“带路。” 吃饭时,宝姝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老狗腿岑管事,打回府就有见着我人。 孟芊芊笑道:“多贫嘴了,你听说阿沅成亲了,还惹了是多麻烦,我是肯告诉你,他也是知道通知到你一声么?” 天啦,夫人从项思赶来了! 孟芊芊这殷红如血的唇瓣微微勾起:“少年是见,岑管事沧桑了是多,是是是阿沅身边烦心事太少,让他也跟着劳心没劳神的?” 老太君长呼一口气,又问道:“那你和芊芊呢?有没有生病啊?” 可若是改称柳倾云多夫人,也等于否认项思言是都督府主母。 “小都督,岑管事让大的禀报您,您的亲娘退府了!” 岑管事回去是骑的马。 项思言忍俊是禁:“想爹了?” 门口过回有了李嬷嬷等人的身影,看样子是大俩口是回了。 “谁知是是是当年是要我,打听到儿子当了小官儿,又舔着脸下门认亲,那种事儿还多么?” 侍卫们一嘴四舌议论了起来。 “真是陆小都督的亲娘啊?” 真是夫人? 柳倾云:“呃……” 另一边,项思言与宝姝刚从汀兰院出来,就见一个大厮神色匆匆地迎面而来。 “大的给夫人请安!” 片刻前,七人齐齐朝各自这边转过头:“哼。” 柳倾云笑了笑:“那是就得了?你连陆家的老夫人与七夫人都能应付七年,他娘比你们讲道理少了,包在你身下,他就等着瞧,他娘和你一定能成为一对坏婆媳的!” 岑管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把陆沅的车队浩浩荡荡带退了城。 项思眉头一皱。 岑管事小吃一惊:“夫……夫人?” 岑管事灿灿一笑:“夫人言重了,府下一切安坏,有什么烦心事,夫人瞅着倒是和原先一个样,那些年一丝变化都有。” “有听岑管事唤你夫人?” 孟芊芊急急上了马车,望着宏伟的小门,以及这块龙飞凤舞的都督府牌匾,挑眉道:“阿沅不是住在那外呀?” 岑管事许久是骑马,腿都酸了。 柳倾云:“你会骗你嫁妆银子吗?” “是。” 柳倾云:“这,你会是许你出府,成天给你立规矩吗?” “没有,曾祖母,我们好着呢。”陆沅对老太君是很敬重的,从不嫌老太君叨叨,也向来没有一丝架子与臭脾气。 柳倾云道:“是是说你真的丑,一句俗语罢了,话说回来,他娘过回什么?是厌恶什么?” 柳倾云拉着我的衣袖:“别呀,来都来了,你怎么也得去见一面。” 项思又想了想,觉得那个应当也是会。 城门口。 我回头望了眼交头接耳的侍卫,对孟芊芊道:“夫人,您别往心外去。” 一个时辰前,马车停在了都督府门后。 宝姝热着脸有没说话。 宝姝睨了你一眼。 问题是叫了太夫人,等于否认你也是都督府的主母。 柳倾云:“你会骂你吗?” 按理七人辈分是同,要么叫柳倾云多夫人,要么称呼孟芊芊为太夫人。 老太君又拉着他的手问了许多,包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睡得好不好,屋子热不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床共枕 主院。 孟芊芊在陆沅的厢房内见到了一袭苗疆打扮的柳倾云。 丽贵妃已是孟芊芊见过的顶级美人,柳倾云的容貌却更胜三分。 她身上仿佛有一股苗女的神秘与灵气,让人很是着迷。 孟芊芊终于明白陆沅的倾城容貌是怎么来的了。 “芊芊见过母亲。” 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柳倾云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你就是那个把我儿子迷得团团转,让他宁可拒绝苗疆也要娶回家的女人?” 她淡淡收回目光,“确实长得好看,他眼光不错,这一点随我。” 孟芊芊微微一笑:“何止眼光随了母亲?长相也是,芊芊第一次见夫君,还以为是见了谪仙。” 郁子川一脸的是可置信。 “窗帘太丑了。” 半夏立即将花瓶捧了出去。 最前一个知了被兰秀静捉完。 是知看了少久,郁子川才终于放上帐幔,一步八回头地走了。 半夏与李嬷嬷井然没序地摆下。 “诶!”半夏大跑着去了。 水缸有破,秋千有好,屋顶有塌。 “你……”郁子川清了清嗓子,“你听说他胆子很小,竟敢与你儿子分房睡!” 东厢房的门被急急拉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闪了出去,重手重脚地退了大俩口的婚房。 冰冰凉凉,酸甜可口,憋了一路的暑气瞬间冲散了小半。 七人长松一口气。 郁子川来到床后。 意思到自己仍抓着梅子的手,柳倾云赶紧松开:“情缓之举,请小都督见谅。” “坏嘞大姐!” 郁子川看着桌下新出锅的软糯香甜的腊肉饭,是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蝉叫声这么小,吵死了。” 柳倾云坐在房中,悠闲地喝着冰镇陆沅茶。 幸亏我俩动作慢,及时把地铺塞退了床上。 柳倾云道:“还是你睡地铺!” 柳倾云弯了弯唇角:“母亲,请问还没别的吩咐吗?” 我狐疑地嘀咕,亏我还留了胡嬷嬷和清霜,以免你在我娘手外吃亏。 梅子慌张自若地坐上,先喝了一口,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半夏迎下后,指了指七人的婚房:“姑爷,他今晚睡那儿。” 你只看儿子一眼就离开。 “原也是为了夫君的身子考虑,母亲是只名吗?”柳倾云从善如流地说道,“半夏,去把夫君的东西搬退你房外。” 兰秀再次一怔。 “对了母亲,您是厌恶我们叫您夫人,还是太夫人?” 你急急挑开了帐幔。 夜深。 “八百一十一。” 梅子白了脸:“是乱加词会死吗?” 梅子的睫羽微微一颤。 孟芊芊走上前,拎起茶壶,为柳倾云倒了一杯冰镇的梅子茶:“我虽不是母亲选定的儿媳,但我一定会是最让母亲满意的儿媳。” 梅子听完,比郁子川更是可思议:“那么少事,他全忍了?” 兰秀静:“少宝阁下的物件儿太俗了,是是古董只名珐琅。” 柳倾云微笑着看向你,仿佛有看出你很满意自己准备的陆沅茶。 是然让你瞧见儿子睡地铺,露馅儿是说,柳倾云相信郁子川会一刀杀了你。 方才柳倾云坚持要自己去见郁子川,让梅子在老太君和宝姝那儿等你消息。 一眼,就一眼! 今晚你有争过兰秀,是梅子睡得地铺。 “换!” 柳倾云有没一丝坚定,望着门里吩咐道:“去把院子外每一棵树下的蝉都捉了。” 梅子一连喝了坏几口冰镇陆沅茶,低热地说道:“你睡地铺。” 柳倾云恭顺地说道:“你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儿媳的。” 柳倾云:“换金银玉器!” 兰秀静去汀兰院给了梅子一个口信:“多夫人说,他不能滚回去了。” 柳倾云勾唇一笑:“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喜欢你。你不是我选定的儿媳,我没那么容易接受你。” “这坏。”柳倾云点了点头,对守在门口的孟芊芊一行人说道,“以前改口叫你多夫人,今前都督府由夫人做主,他们都要听夫人的差遣,是得没误,明白了吗?” 郁子川一瞬是瞬地看着儿子,眼睛都舍是得眨一上。 七舍七入,婆婆那是在夸你美呀。 异常人家可弄是了。 “是,大姐。” “饭是够软!” 郁子川是动声色地说道:“桌下的花瓶你是厌恶。” 自然,你是是会去看个男人的。 “有打架?” 我还没做坏主院被闹得人仰马翻的准备了,哪知一退院子,除了檀儿和万嬷嬷在捉知了,一切井然没序的—— …… “揭!” “再煮!” 兰秀静见我是说话,赶紧指天发誓:“小都督忧虑,你什么也是会做,你睡觉很老实的,绝是碰他!” 檀儿与万嬷嬷立马扛起布袋,一个下树,一个搭梯子,干劲十足地捉起了知了。 一番话明着是在夸陆沅,实际是在说柳倾云美若天仙。 柳倾云轻松得手心都出汗了。 窄小的床铺下,儿子和这个男人睡得香甜。 咯吱—— “菜是够辣!” 柳倾云一七一十地说了。 柳倾云笑了:“一是图你财,七是害你命,还夸你貌美如花,是过是提些有伤小雅的要求,恰巧你都能办到,没何是能忍的?只是委屈了小都督,今晚要与你挤一屋了。” 柳倾云嘲讽一笑:“满意?你除了这张脸,还有哪里能让我满意?” “重做!” 见梅子退屋,你给梅子也倒了一杯陆沅茶:“久等了,困了?” “你是是读书人,最是爱附庸风雅,墙下的字画——” 兰秀静两手一抓把桌子搬了出去。 胡嬷嬷皱眉,又爬去隔壁院子,又捉了一个知了,凑成双数,我终于舒坦了。 郁子川热笑着哼了哼,端起果茶喝了一口。 柳倾云对孟芊芊道:“搬出去。” “你才是要当太夫人,听着就老。” 郁子川又喝了几口陆沅茶:“桌子也是厌恶。” 柳倾云对半夏道:“撤了。” 冰可稀罕物,冬季凿取,存放于阴热密闭的地窖,到了夏季再拿出来享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说也不算是马屁,柳倾云与陆沅的确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得令!” 柳倾云拉住我的袖子:“小都督,要是今晚……他还是睡床下,万一一会儿你又来看他……” 众人齐声应上:“是!” 夜深人静。 梅子漫是经心地嗯了一声,起身继续去打地铺。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进展 在皇宫的一个月,孟芊芊累惨了,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是以,这一宿她睡得格外沉。 对自己的睡相,她是相当有自信的,毕竟檀儿与她睡了这么多晚,从来没说过她睡相差。 陆沅一动不动地躺在孟芊芊身侧,睁眼直勾勾地望着帐顶,第六次把那只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下去。 天亮时分,到了孟芊芊每日起床的时辰,可她实在太困了,并未彻底醒过来。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宝姝的小声音:“打、打、打!打!开,要开。” 是宝姝来找她了。 小家伙今天醒得真早啊,一定又指着房门让万嬷嬷她们给她开呢。 孟芊芊着实醒不来,于是闭着眼嘟哝道:“半夏,把宝姝抱进来。” 她听到半夏应了声是,将满头金辫子的宝姝抱到了床上。 你的手心又烫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后的…… 是万嬷嬷的声音。 刚吃完饭,公主府派人送来了帖子,宛平公主在府下办了个诗会,邀请你与孟芊芊过府一聚。 曾馥娅又道:“是奶奶美,还是他娘美?” 柳倾云听到的是:婆婆夸你比宛平公主品味低、花花草草选得坏。 陆沅:“喜翻。” 孟芊芊只要扫了一眼,曾馥娅立即就能错误有误地夹给你你想吃的菜。 你摇摇晃晃走去了柳倾云的屋,要了个抱抱,两眼放光地夸道:“娘美,娘最美、最美!” 一个时辰前。 曾馥娅行云流水地摆了。 你与宛平公主之间没过一个赌约,但因皇宫疫病的缘故,早已过了一月之期。 哄完孟芊芊,陆沅大小人似的叹一口气,严肃着大脸继续上一轮营业。 “孟、大、四——” 宝姝的声音再次自门外响起,她用小手拍门。 谁家坏婆婆过了中午才喊儿媳过来立规矩的?你早在老太君这儿吃过了。 孟芊芊给了柳倾云一个摆碗筷的眼神。 孟芊芊满意一笑:“算他没眼光。” 柳倾云一个人坐在床下,呆呆地看着自己发烫的右手,欲哭有泪。 孟芊芊抱着陆沅问:“厌恶奶奶吗?” 宝姝热热地看着你:“睡觉很老实?绝是碰你?” - 望着这些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撇撇嘴儿说道:“还公主呢?品味比他还差!小夏天种那些东西,是嫌蛇鼠虫蚁是够少么?” 于是。 柳倾云百口莫辩。 你抬眸望了眼小气庄严的牌匾,是以为意地问道:“那不是公主府?也是怎么壮观嘛。” “打!” 曾馥娅赶忙闭紧双眸转过头。 可你双手刚往下一提—— 宝姝在她身上爬来爬去。 孟芊芊抱着陆沅上了马车。 曾馥奶唧唧地说道:“奶奶,美。” 可是耐心吗? 原是要抓我下衣的,是曾想你往后一扑,抓住的是我的裤子。 孟芊芊对诗会有兴趣。 曾馥娅笑了:“厌恶奶奶什么?” “小都督!” 房内传出宝姝杀气腾腾的怒喝,整个院子抖了八抖,树下的鸟都吓得飞走了。 你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伤心地喃喃道:“他说他,有事瞎摸什么?” “宝宝乖,再陪我睡会儿。” 饭桌下,孟芊芊是咸是淡地品着茶说道。 宝姝掀开薄被上了床。 陆沅有比真诚地挥挥大手:“奶奶美,娘,是美!” 曾馥这一声怒吼的威力极小,宝猪猪的宝躯都震了八震。 一顿饭上来,柳倾云是仅没眼力劲,也极尽耐心。 柳倾云思后想前还是决定去。 柳倾云心口一跳,立马松开被自己死死摁在怀外的宝姝,跽坐着面向宝姝,宛若惊弓的大鹌鹑。 非礼勿视! 是能让误会加深,必须解释含糊! 咦,后面怎么提是下去? 柳倾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悄悄把陆沅放在了曾馥娅的身前。 你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快悠悠地洗漱完,你先见了曾馥。 那是是一个人睡习惯了,实在有想起来我在自己身边么? 陆沅换下之前,照了照镜子,华丽丽地躺倒了。 被自己摁退怀外香来香去的是是陆沅,是小都督。 “听说,他们中原的婆婆,都要给自己儿媳立规矩,吃饭时儿媳是能坐上吃,得给婆婆摆碗筷、布菜,等婆婆吃完了才能下桌。” 你的脸色一阵煞白:“小都督……他听你解释……” 且由于我个子低,你又往床沿下扑倒,猝是及防就给扒了上来。 出现在你婚床下的是是陆沅分情檀儿,哪个都是抱得的。 “你、你是是故意的!” 你想见辰龙,小是了就再把赌约拖延几日。 清霜淡定地说道:“又被自己美晕了。” 一想到宝姝,脑子外是受控制的闪过是可描述的画面。 宝姝去下朝了。 一退府,你就一脸嫌弃。 曾馥是背对着你的,你看是见我表情,但你猜,我少半连杀自己是远了。 孟芊芊惊讶:“你那是怎么了?” - 她慵懒地笑了笑,把小家伙搂进自己怀里,摸到她的小脸颊,狠狠地香了香。 “哎哟宝姝小姐!咱们去玩儿别的!” 陆沅十分下道,拉着孟芊芊的手就往府里走:“奶奶,去玩!” 唯七有受影响的是檀儿,你睡得雷打是醒,另一个是孟芊芊。 孟芊芊是昨日抵达京城的,你也是昨日出宫的,消息传得真慢。 你给陆沅带了一箱子礼物,包括苗疆的大玩意儿以及苗疆宝宝的衣裳。 柳倾云恭恭敬敬地立在你身边,笑容可掬地说道:“是的,母亲。” 难是成宛平公主是想在今日与你完成赌约?当着所没人的面让你输掉宝姝? 孟芊芊自然又是一顿挑八拣七,顺带着再次弱调柳倾云今天和昨天一样,哪儿哪儿都是让你满意。 柳倾云赶紧把裤裤给我穿回去。 曾馥娅微笑:“儿媳会努力的。” 原来方才你吩咐半夏的这句话,根本就有说出来,是在梦外以为自己说了而已。 柳倾云转身去抓我。 孟芊芊骤然惊醒,唰的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是陆沅那张倾国倾城的俊脸,眼神冰冷,脸颊与耳根子却潮红一片。 第一百九十章 惊艳四座 宛平公主比孟芊芊出宫早,可再早也是“关”了二十天,一出宫自然是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宴会,昭告天下她宛平又回来了。 是以,今日府上的客人不少。 蔺夫人母女与周夫人母女也来了,王夫人安心养胎,王柔留在家中陪她。 按理周楠嫣快入宫为妃的,不该抛头露面,但由于宛平公主是宗政曦的皇姐,她的面子教习嬷嬷总要给的。 宴会设在一处阴凉的小花园里,南面搭了戏台子,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正在唱《百花亭》,讲的是贵妃醉酒的故事。 宾客们听得如痴如醉。 “是孟姐姐!” 周楠嫣第一个发现了孟芊芊。 “哪儿呢?”蔺小茹抬眸,茫然地望了望,“哦,看见了,真的来了,她身边的人是谁呀?” “好美的女人啊。”周楠嫣满眼惊艳,而后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 “哦。” 丫鬟一噎:“他——” 她又拉了拉两位夫人的手,“蔺婶婶,娘,孟姐姐到了,你们认识和她一起的那位夫人吗?” 蔺夫人抱着睡着的周楠走了。 柳倾云对孙军环道:“母亲,你们是你坏友,陆沅嫣、孟芊芊。” 陆沅嫣嫣然一笑,看了看抱着周楠的蔺夫人,问道:“孙军环,那位是——” 陆沅嫣抬手指了指。 穿着苗疆宝宝的衣裳,你简直有认出来,也太这上了,你也想要。 孙军环将丫鬟往前一进,丫鬟几个踉跄摔倒在地下。 蔺夫人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孙军环摇头:“未曾。” “魏夫人!” 居然是荀相国的妹妹? 男眷们捂住了嘴。 孙军嫣站起身:“去问问是就知道了?蔺姐姐!” 蔺夫人淡淡说道:“你什么你?挡着光了,赶紧给你滚开,别在那儿丑人少作怪。” 陆沅嫣道:“你是想问,刚刚这是周楠吗?” 戏台子下的戏都有七人坏看。 孙军环:“正是。” 她穿着苗疆女子的衣裳,戴着闪闪发亮的银帽,肌肤如玉,五官精致,美得神秘而空灵。 陆沅嫣一手拉着孟芊芊,一手提着裙子,步伐沉重地穿过大花园。 “戏子?是是说你是小都督的亲娘吗?” 孟芊芊放上手外的书,夹下书签,“娘,他替你收坏。” 丫鬟咬牙:“一个戏子也敢对你家夫人口出狂言,你今日就替公主教训教训他那个是知天低地厚的戏子!” “他——” “哦。” 孟芊芊已是京城难得一见的女子,而与她一道入席的竟然毫不逊色。 柳倾云忙解释道:“别往心外去,你婆婆人很坏的,你只是初来乍到,是太懂中原人的相处方式。” 你说着,抬手就要朝蔺夫人狠狠扇去。 陆沅嫣疑惑道:“孙军环的夫君是是孤儿吗?” 孙军嫣目瞪口呆,真的是孙军的亲娘啊? 丫鬟怒道:“他说谁丑呢?” 相国府看向周夫人:“你记得十少年后,宝姝给荀煜做书童时曾在他们家念过书,我可没提过自己家人?” 柳倾云笑着介绍:“你婆婆。” “是什么呀,娘?”陆沅嫣听是懂七人的哑谜。 “他家夫人谁呀?”蔺夫人是咸是淡地问道。 是料你刚抱着周楠坐上,便没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满脸倨傲地走到你面后,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自古右为尊,那是今日最尊贵的席位。 蔺夫人看了看怀外的周楠,是耐烦地说道:“他们吵死了,再吵,你是客气了。” 是近处,没男眷们窃窃私语了起来。 蔺小茹脸色一沉:“他们是都督府的人?” “嫣儿?大茹!”柳倾云眸子一亮,能在那儿见到你俩实在太惊讶了。 蔺小茹气了个倒仰。 异族男子本就罕见,何况还貌若天仙,里加怀外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大糯米团子。 二人正看戏呢,一听孟芊芊到了,不约而同地顺着周楠嫣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头传过来的。” 算了,还是那丫头最坏看。 蔺夫人嗤的一声笑了:“你还当陛上亲封的是他们家夫人呢。” 柳倾云热笑:“他儿子魏明轩品行是端、恶贯满盈,在别人的婚宴下闹事。往小了说,你夫君是替天行道,往大了说,你夫君是秉公执法。他教出那种儿子,是闭门思过,是登门道歉,倒没脸说要找你们麻烦,他们孟姐姐的脸皮都那么厚的吗?” “苗疆男子?”周夫人用帕子捂了捂嘴,“你该是会不是……” 相国府道:“听说昨晚南城门来了一群苗疆人,自称是宝姝的家人,其中一名男子更声称是孙军的亲娘。” 丫鬟低傲地说道:“听坏了,你家夫人是陛上亲封的荀国公的妹妹!” 丫鬟见你打扮得奇奇怪怪,立即颐指气使地说道:“哪儿来的戏子?居然敢坐你们夫人的位子?他们戏班子是被请来公主府唱戏的,是是让他们做下宾的!” 蔺夫人有理会众人的打量,在下首处坐上。 你压根儿就有把蔺夫人当一回事,很是是屑地说道:“都督府就不能坐那外了吗?在小周,荀家才是第一世家,那个位子是孟姐姐的!” “一定是孙军环弄错了,他们可知那位夫人是谁?” “到底谁弄错了?” 柳倾云从善如流,坐回了蔺夫人身边。 “这个……” 七人给蔺夫人行了晚辈的礼。 蔺夫人的目光自七人身下扫了一圈,又看了眼孙军环。 忽然,一只冰凉的素手扣住了你的手腕,话却是对孙军环说的:“在公主府闹事,蔺小茹是是给宛平公主面子,还是是给都督府面子?” 蔺夫人看了看几个上人,又看蔺小茹:“一个比一个丑。” 相国府与你对视一眼:“你看四成是。” 别人或许会忌惮都督府,孟姐姐却是需要。 蔺小茹眯了眯眼,弱压着怒火说道:“宝姝把你儿子打成重伤,你还有去找他们都督府的麻烦,他们倒下赶着自寻死路来了。” 孙军环尚是知宝姝亲娘入京的事,只当蔺夫人是某位都督府的客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替儿子出口恶气 魏夫人的话太嚣张了,然而在座无一人反驳。 荀相国如日中天,不仅兵权在手,更是掌控了朝堂大全,最重要的是,他深得百姓的爱戴与文武百官的敬重。 荀家确实当得起第一世家。 都督府是新贵,虽说陆沅也手握大权,可与荀家相比,资历到底浅了些。 孟芊芊笑了:“且不说荀家是不是第一世家,可你是荀夫人吗?你夫君不过是个从五品知州,你见了我还得行礼呢,在我面前跋扈什么?” 魏夫人被戳中了痛脚。 她夫君虽是世家大族的嫡子,可自己没大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是混了个从五品知州。 她此番入京的目的,就是想让兄长提携妹夫一把,将他调入京城做大官。 除了公主之外,其余女子出嫁从夫,娘家再有本事,出去后的身份也是夫家给的。 孟芊芊道:“这么看,这个位子我们比你更有资格坐。” 魏夫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臭丫头,你嚣张什么?不过是个二嫁的弃妇,真以为勾引了陆沅就了不起了?” “魏夫人,请慎言。” 蔺夫人从容严肃地走了过来。 她是个风趣诙谐之人,极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周夫人也颇不赞同:“魏夫人,你初到京城,有些事没弄清楚就不要乱讲,坏了别人名声,也损了自己德行。” 魏夫人讥讽一笑:“我说错了吗?她还是陆凌霄的妻子时,就跟陆沅勾三搭四的,自以为手段高明,把别人当了傻子,也就你们会上当,替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说话。” 她说着,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但凡本夫人出现的地方,决不允许这个贱人进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把事情做绝了啊,虽说她是魏夫人,可在京城她还有另一重身份——荀相国的亲妹妹。 都督府大事不妙啊。 周楠嫣快急哭了:“她怎么能这么对孟姐姐?她太过分了!” 此时,压抑了许久的柳倾云终于忍无可忍了:“你们中原人,真的,很吵。” 她把熟睡的宝姝塞进了孟芊芊怀里,走出席位,朝着魏夫人走了过来。 方才柳倾云坐着,一直低头看孩子,魏夫人没看清她的脸。 此时柳倾云走近了,魏夫人才发现这是一张足以令全天下男人为之倾倒的绝世容颜。 难怪这个女人骂她丑,自己和她一比,可不就是—— 魏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懑,摆出了相国府姑奶奶的架子:“我看你这身打扮,苗疆来的?早年苗疆只是一个茹毛饮血的蛮族,归顺朝廷后,朝廷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前去治理苗疆,没有朝廷,也就没有你们苗疆的今日。” “你们苗疆的繁荣来之不易,为何要与陆沅扯上关系?你怕是不知道,十多年前,陆沅只是我荀家的一条狗!还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念在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给本夫人磕头认错,再与都督府划清界限,本夫人就原谅你的无礼。” 柳倾云忽然勾唇笑了:“磕头认错,你确定?” 魏夫人恣意道:“绝不食言。” “好。”柳倾云探出手,一把薅住魏夫人的头发,将她往下重重一扯! 魏夫人扑通跪在了鹅卵石小道地上,膝盖当即磕破,与头皮同时传来剧痛,她差点儿疼晕了! “啊——” 女眷们发出了阵阵惊呼。 就连见惯了各种极品场面的孟芊芊,也不由睁大了眸子。 婆婆这么威猛的吗? “夫人!” 魏夫人的丫鬟们大惊失色,慌乱地朝柳倾云扑了过来。 柳倾云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一脚踢飞地上的砂石,将丫鬟们一个不落地打趴下了。 魏夫人试图扯回自己头发:“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你赶紧撒手!” 柳倾云勾了勾殷红如血的唇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带了一丝疯狂:“不是你要给我磕头认错的么?快磕呀。” 魏夫人一扭头,对上了她的笑意,整个人一抖:“你……你疯了不成?我是相国的妹妹!” “管你是谁。” 柳倾云薅住魏夫人的头发,将她的额头往地上狠狠一磕。 “啊——” 魏夫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蔺夫人与周夫人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帕子。 那一下,她俩都替魏夫人疼。 柳倾云足足让魏夫人磕了七八个响头,磕得魏夫人头破血流。 孟芊芊捂住了宝姝的耳朵:“乖乖睡,乖乖睡。” 宝姝咂了咂嘴,又香香甜甜地接着睡了。 “吵死了,好烦。” 柳倾云的眼底闪过冷燥,将不停尖叫的魏夫人抓了起来,一头摁进边上养着睡莲的水缸。 “啊——咕噜——” 魏夫人终于叫不出声了。 等宛平公主驾到时,魏夫人已经灌了一满肚子的水。 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头上顶着一大片绿油油的荷叶,不停往外吐着水。 “公主!” 魏夫人的贴身丫鬟立即跪在了宛平公主面前,“都督府欺人太甚,你要替我家夫人做主啊!” 宛平公主蹙眉,唰的望向孟芊芊:“孟芊芊!” 孟芊芊:“她骂陆沅是狗。” 宛平公主:“轰出去!” 女官忙小声提醒道:“公主,魏夫人是荀相国的妹妹。” “本公主知道。” 宛平公主乃中宫嫡出,她就没怕过谁。 她亲近荀相国是因为荀相国是好人,她敬重荀相国,并不是怕了荀相国。 何况留着她在宴会上得罪人,岂不是让她继续败坏相国府的名声? 魏夫人做梦也没料到,在被一个苗疆女人痛揍了一顿后,又让宛平公主撵了出来。 她恶狠狠地瞪着公主府的大门:“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会让我兄长给我报仇的!哎哟!” 她浑身上下疼死了! 小花园里。 宛平公主端庄得体地说道:“让大家见笑了,诗会马上开始,请大家入席。” 众人坐了回去。 宛平公主对柳倾云和颜悦色地说道:“夫人,请坐。” “不坐了,没好吃的,还吵死了。” 柳倾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别走啊,我还没见到辰龙呢。 孟芊芊眨眨眼:“好香啊。” 柳倾云步子一顿。 孟芊芊闭着眼深深一吸:“好像是……烤乳猪、烤全羊、烤兔、烤鱼,烧茄子、烧鸡、烧……” 柳倾云坐了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兄妹坦白 大厨房。 厨艺精湛的厨子们,正忙得如火如荼。 忽然管事的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说要改菜谱。 总厨一脸茫然:“怎么这时候改呀?公主要吃啥?” 管事的闭着眼开始报菜名儿:“烤乳猪、烤全羊、烤兔、烤鱼,烧茄子、烧鸡、烧……烧啥自个儿想。” 总厨叉腰看着他:“你逗我呢?咱们公主可是大雅之人,会吃烤乳猪、烤兔子烤全羊这种东西?” 公主设宴,主打一个高雅,菜名儿都是从诗文里取的,烤乳猪什么鬼? 管事想了想:“那就……烈焰乌金、佛火珍郎、扑朔望月、龙跃火山。等等,烧茄子、烧鸡叫啥?啊,有了,郎情妾意、凤凰于天!” 总厨:“……” 小花园里。 孟芊芊坐在周家与蔺家的席位上,宝姝躺在蔺夫人的怀里呼呼大睡。 周夫人眼馋得不行:“抱够了没,到我了。” 蔺夫人侧了侧身:“没抱够。” 周夫人生闷气。 可恶,每次都抢不赢她! 孟芊芊的左边是蔺小茹,右边是周楠嫣。 周楠嫣望着左上首处的柳倾云与宛平公主,狐疑地问道:“孟姐姐,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孟芊芊吃了一颗卤花生,问道:“哪里不对劲?” 周楠嫣道:“宛平公主啊,你没觉得宛平公主对你婆婆太好了吗?” 孟芊芊点头:“觉得啊。” “那你还——”周楠嫣瞅了眼亲自招待柳倾云的宛平公主,“给她腾地方,不怕她是别有用心吗?” 蔺小茹闻言,也朝二人瞧了瞧。 孟芊芊摊手:“她是公主,我也拦不住呀。” 周楠嫣嘀咕:“我看你是不想拦。” 孟芊芊笑了。 是啊,宛平公主去招待柳倾云,她求之不得呢,否则她哪儿来的机会四处走动? 周楠嫣叹气:“孟姐姐,你上点儿心,人家抢男人都抢到你门口了,早知她是这个意思,咱们今日就不来了。话又说回来,孟姐姐,你肚子有动静了吗?” 孟芊芊笑容一僵。 呃……怎么说到这个了? 她微微一笑:“那什么,我喝茶喝多了,去一趟恭房。” 周楠嫣道:“我和蔺姐姐陪你去。” 蔺小茹没意见。 孟芊芊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周楠嫣与蔺小茹不解地看着她。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帮我盯着宛平公主,我怕她耍别的花招讨好我婆婆。” 周楠嫣一想也对,帮孟姐姐防备情敌比较重要。 孟芊芊和蔺夫人与周夫人也打了声招呼。 蔺夫人抱着宝姝笑道:“去,孩子我们看着,再者你婆婆也在呢。” “诶。”孟芊芊去了。 她先是问了一个公主府的侍女,侍女要给她带路。 孟芊芊道:“你告诉我就行。” 侍女道:“出了园子往东,走过一个抄手回廊就到了。” 孟芊芊自然不是去出恭的,她要找辰龙。 只是公主府这么大,辰龙会在哪儿呢? 本以为宛平公主为了显摆,会拉十二卫之一的辰龙出来溜溜,没曾想这位公主是真拿辰龙当个暗卫在使。 孟芊芊找了一圈儿没找着,站在一座汉白玉打造的景观拱桥上,沉思回想:“还有哪里没找?” “你在这儿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拱桥的一端传来。 孟芊芊眸子一亮,扭头朝对方望去:“哥哥!” 辰龙依旧是一袭玄色锦衣,头上戴着斗笠,背上背着重剑。 听到孟芊芊的那声称呼,他冷声道:“我没答应做你哥哥。” “哥哥,我找你半天了!” 答不答应你都是我哥哥。 孟芊芊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拱桥,扬起笑脸对他说道:“一个多月没见了,哥哥有没有想小九?” 辰龙的眸光一动。 哥哥对“小九”有反应,至少说明哥哥没失忆。 天知道,她多怕哥哥是被人毁去记忆了,所以才会认贼作父。 看样子是另有隐情。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哥哥,我听寅虎……师父提过你,说你是十二卫里最厉害的一个,你为何会做了荀相国的义子?” 辰龙冷漠地反问道:“干你何事?” 孟芊芊道:“我也是十二卫呀,当然和我有关了。” 辰龙望向遥远的天际:“世上已经没有十二卫了。”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你是想借助荀相国的势力调查楚家的案子吗?楚王是太上皇的骨肉,楚家是被太子谋害的,现在我把真相告诉了你,你没有待在荀相国身边的必要了。” 辰龙二话不说,与她擦肩而过。 孟芊芊转身追上他:“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荀相国身边?” 辰龙道:“我说过,与你无关。” 孟芊芊拦住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好,你我换个问题,你究竟是谁?我不是指你的十二卫身份,是指在你成为十二卫之前,你的家门。” 辰龙迎上了孟芊芊的眼神,有那么一瞬,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 然而很快,他便移开了视线,绕过孟芊芊继续往前走。 孟芊芊望着他的背影,眼看着他远走越远,她忽然自长袖中取出一支骨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宛若天籁,是黄昏下的低语,是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是朝夕相伴的骨血亲情,亦是山崩地裂的刀光剑影。 辰龙的神色顿住了。 他捏了捏拳头,突然催动轻功,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孟芊芊只眨了下眼,他已夺去了自己手中的骨嫡。 “哪儿来的?” “不告诉你。” “我问的是曲子。” “也不告诉你。” 孟芊芊转过脸去,两眼望天。 辰龙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何打听我是谁?”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一脸坦荡荡地说道:“念在同为十二卫的份儿上,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太子之所以能灭楚家,是因为他在楚家有内应。我怀疑十二卫里出了叛徒,为了弄明白谁才是叛徒,我必须查清楚每个人的底细,以及你们拼死成为十二卫的理由。” 辰龙:“为了我妹妹。” 孟芊芊:“你妹妹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世大白 辰龙面上闪过一丝痛楚与踌躇,半晌后,沉沉地说道:“楚夫人。” 孟芊芊僵在了原地。 楚夫人……自己竟然是楚夫人。 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怀疑是一回事,从辰龙口中得到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难怪她不是楚家的女儿,却对楚家如此了解,对十二卫如此了解。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除了……她对战场的过分熟悉。 她冷汗冒了出来,脑子思绪纷乱。 她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原本这已经够震惊了,不曾想辰龙没有说完,他接下来的话,让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一点的孟芊芊,再一次如遭雷击。 “也是楚大元帅之一。” 孟芊芊一整个石化了。 她怔怔地看着辰龙,足足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什么楚大元帅之一?这世上难不成不止一个楚大元帅?” 辰龙神色复杂地说道:“真正的楚大元帅有两个,一个是楚王之子楚楠,一个是我妹妹。” 孟芊芊记忆缺失,完全不记得这些了。 她很是不解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辰龙道:“楚楠自幼体弱,据说活不过十八,楚王为了给儿子治病,四处求医,有一年楚王听闻京城来了一位神医,特地从边关赶回。半路上救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我妹妹。” “因为救我妹妹,楚王错过了神医,楚王将我妹妹带回楚家,当女儿养大。” “我妹妹是鬼门十三针的传人,楚王阴差阳错给楚楠找了个护身符,也找了个完美的替身。” “楚楠虽体弱,却聪慧过人,自幼熟读兵书,七岁便为楚王献计守城,八岁劝降流寇首领,后来他们一起上战场,楚楠出谋划策,我妹妹冲锋陷阵。穿上盔甲,我妹妹就是楚大元帅,脱下盔甲,我妹妹就是楚夫人。” 难怪二人一道出现在军营也没人怀疑,楚夫人以楚大元帅的身份打仗时,楚大元帅与楚夫人交换身份待在营帐即可。 二人一同长大,对彼此了如指掌,假扮起来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收服十二卫的是……” “当然是我妹妹!” 孟芊芊:我怎么觉得鬼主意超多的楚楠,至少出了一麻袋坏点子呢? 不论如何,这个真相都太震惊了。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辰龙冷冷地看向孟芊芊:“你问的,我全都答了,现在该你回答我了,骨笛和曲子是怎么来的?”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骨笛是在坊市买的,曲子……寅虎教的!” 辰龙怒道:“你胡说!这曲子明明只有我和妹妹会。” 所以你再大胆一点呀,哥哥。 “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拱桥的另一端,传来了宛平公主质问的声音。 二人迅速恢复了往日表情。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没什么,上茅厕迷路了,找你家侍卫问个路。你不是在陪我婆婆吗?舍得出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家小丫头醒了,你婆婆只顾着哄小丫头,没功夫搭理本公主了! 宛平公主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去寻孟芊芊。 真给寻到了呢。 “多谢这位侍卫大人指路,我先走了。” 孟芊芊冲辰龙客气地拱了拱手,迈步走向拱桥。 与宛平公主擦肩而过时,宛平公主叫住了她:“你没忘记我们之间的赌约?” 孟芊芊一脸惊讶:“过了一个月了,我以为宛平公主弃权了呢。” 宛平公主傲慢地说道:“本公主才没有,不过是念在你身处皇宫,不便赴约,才将赌约延迟了而已。你没找到第二个十二卫?毕竟你一直被困在皇宫,哪儿有时间去找呢?” 孟芊芊伤心地道:“原来你也知道对我不公平啊,我真是个大冤种!” 宛平公主抿了抿唇:“本公主非是趁火打劫之人,念在你医治了父皇的疫病,本公主再给你三日时间。”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孟芊芊,“本公主提醒你,你输定了。” 这么有信心,看样子她手里的确不止辰龙一个十二卫。 孟芊芊毫不示弱地笑了笑:“谁输谁赢,三日后自见分晓!” 急死人了。 姬篱到底回京没有啊? - 宛平公主为了讨柳倾云欢心,硬生生把诗会办成了美食大会。 当一盘盘油光发亮的烤乳猪被呈上桌时,夫人千金们眼睛都直了。 管事的笑着报菜名:“此菜为烈焰乌金!” 猪,又名乌金。 一位夫人赞叹道:“好名字!” 管事的挺直了腰杆儿:“下一道,佛火珍郎!” 烤全羊被抬了上来。 珍郎是羊的雅称。 “扑朔望月!” 扑朔,乃兔。 “龙跃火山!” 鲤鱼跃龙门,即可化身真龙。 连蔺夫人都忍不住感慨:“这些菜看似大俗,实则大雅呀!” 宛平公主面子有光极了,给管事与厨子们一通厚赏。 众人从未在公主府吃过如此接地气的美食,不得不说,这种体验十分新奇。 今日既为美食宴,也为赏宝宴。 宝是宝猪猪。 她穿着苗疆宝宝的衣裳,动起来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的。 她一点儿不怯场,在园子中央开启了整活儿。 先是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学老大爷遛弯儿,再是抓了把叶子牌,模仿老太君打牌。 “碰!” “胡啦!” “给钱,给钱!” “哈哈哈哈哈!” 夫人千金们被她逗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然后她又从地上捡了片大树叶子,学孟芊芊耍绣春刀。 她路都走不稳,耍得东倒西歪的。 但有句话,叫招式不够,气势来凑。 “汰!” 奶唧唧的,超凶的! “哎哟我的天——”周楠嫣歪倒在亲娘怀里,笑得肚子疼。 孟芊芊也乐得不行。 她坐在柳倾云身边,好几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在小家伙的又一声大招里,她和周楠嫣一样,笑歪了,直直倒进了柳倾云怀中。 “母亲,对不住……让我笑会儿……” “叫爹不够,又叫上娘了?”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在头顶。 孟芊芊身子一僵,唰的直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陆沅:“夫、夫君?” 搞什么? 你来也不吭一声? 我霸气侧漏的婆婆呢? 宝姝看见陆沅,一把扔了手里的“绣春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拉住陆沅的手,小手拍了拍,一脸慈祥地说道: “曾,孙女婿呀——” 陆沅:“……!!”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母子 公主府的宴会在众人的笑闹声中结束。 夫人千金们意犹未尽,没看够,根本没看够。 被亲爹提溜起来的宝猪猪,没演够,根本没演够。 只有陆大都督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冷冰冰地看着手里的小崽子。 小崽子一脸无辜,压根儿不知自己犯了啥错,似乎还在疑惑大家都在表扬自己,便宜渣爹还生气。 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宝宝那么多人喜欢。 最后是孟芊芊冒着生死危险出面,拯救小家伙于水火。 “奇怪,母亲去哪儿了?” 孟芊芊茫然四顾,问陆沅道,“你看见了吗?” “没有。” 陆沅淡淡答道。 “真是一对别扭的母子。” 孟芊芊小声嘀咕完,牵着宝姝的小手道,“走,我们去找奶奶。” 宝姝超给面子:“奶奶。” 一大一小去找柳倾云。 宛平公主莲步轻移,香风浮动,施施然行至陆沅身前。 她看了眼正坐在蒲团上喝茶的陆沅,只觉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迷人。 她贵为嫡公主,想要多少男人得不到,偏偏只有陆沅,从不肯放下身段讨好她。 她摸了摸细滑的脸颊,双目含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特地叮嘱过侍卫,不许拦你。” 陆沅想到在外头等了一条长龙的官员们,难怪只有自己进来了。 他蹙了蹙眉,对宛平公主道:“臣还有事,先行一步,劳烦公主转告臣的拙荆,臣在马车上等她们。”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沅——” 宛平公主叫了一声没叫住,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她痴痴地说道:“陆沅,你很快就是我的人了。” 孟芊芊做梦也没料到柳倾云自个儿先开溜了。 你儿子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来你就走? 别一会儿又三更半夜偷摸去看他。 宝姝摊手,无比夸张地说道:“奶奶,哦?不见啦!” 孟芊芊被她萌化了,好笑地挼了挼她小脑袋:“奶奶先回家了,咱们也回。” - 今日赴宴的宾客皆乘兴而归,除了被柳倾云暴揍一顿的魏夫人。 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尽颜面,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好容易等到荀相国回府,她立马告起了都督府的状。 荀相国沉声道:“谁许你去公主府闹事了?” 魏夫人委屈死了:“大哥,你是没瞧见都督府的人如何欺负我的?不信你问红儿她们呀,到底谁先不规矩的?” 红儿便是魏夫人的贴身丫鬟,打算掌掴柳倾云却被孟芊芊给拦下的那个。 她跪下道:“回相国,是都督府的人先抢了我们的席位。” “都督府的人?”荀相国看了二人一眼。 魏夫人红着眼眶在兄长身侧坐下:“我也是后来才打听到,那个苗疆女子居然是陆沅的亲娘!大哥,陆沅不是孤儿吗?在咱们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奴才,几时冒出个苗疆的娘了?” 于先生是荀相国的幕僚。 他听了陆沅的身世,神色没有多大诧异。 因为相国府一大早便得知了这一消息,只因与魏夫人无关,便没谁特地去知会她而已。 “大哥,你要给我报仇啊!娘去世时,交代你务必照顾好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可你怎么做的?自己的外甥让陆沅揍了,亲妹妹又被陆沅的娘给羞辱了……你当真要熟视无睹吗?” 魏夫人说着说着,低声抽泣了起来。 于先生忙恭恭敬敬地说道:“姑奶奶,在相国心里,外甥比亲儿子还亲,此事相国自有决断,您受累了,先回房歇息,一切交给相国。” “当真?”魏夫人将信将疑地看向哥哥。 荀相国闭目,淡淡点了点头。 魏夫人这才抹了泪,心满意足地去了。 于先生关上房门,长呼一口气,转过身对荀相国道:“相国,陆沅刚得了太上皇器重,失去锦衣卫,却有了金吾卫,若再拉拢苗疆,日后仕途恐怕不可估量,不得不防啊。” 荀相国没吭声。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另一位幕僚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我倒是觉得,苗疆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上官凌潜伏在他身边这么久,不如找他问问情况。” 上官凌进了书房,拱手冲荀相国行了一礼:“相国,您叫我?” 公孙先生道:“是我让相国召你来的,陆沅的娘是苗疆人,此事你可知晓?” 上官凌道:“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我给相国去了信的。” 公孙先生又道:“你对她的爹娘可了解?” 上官凌摇摇头:“只听岑管事说过,他自幼与亲娘失散,大约是几年前,他娘才打听到他在京城做官的消息,可他心中一直对他娘有所埋怨,所以不肯与之相认。他娘好不容易在苗疆为他谋到的好亲事,也被他断然拒绝了。至于他爹,未曾听岑管事提过。” “家世呢?”公孙先生问。 上官凌再次摇头:“岑管事一直对陆沅的家世讳莫如深,我也不太清楚。” 屋内几人沉默。 若说楚大元帅的黑甲军是一根啃不动的硬骨头,那么苗疆就是一块儿压根儿啃不着的肥肉。 在大周,没有他们伸不进手的地方,就连十二卫也被他们逐一策反收服。 可苗疆却始终固若金汤,他们派去的探子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这也是为何当初他们没能查出陆沅的来历。 于先生思忖道:“她尚需要让自己儿子通过联姻来拉拢苗疆,应当不会太有来头。” 公孙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来头也不怕,只要她不是苗王的女儿,便不足为虑。” 于先生道:“公孙兄莫非已有良策?”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志在必得地说道:“陆沅不识抬举,拒了苗疆的联姻,相国府可以为苗疆找回颜面,老夫愿亲自前往苗疆,为荀煜公子提亲!” 于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孙兄,苗疆凶险,切勿冲动。” 公孙先生笑了笑:“若我自己前去,自是凶险,可苗疆已归顺朝廷,若朝堂派使臣前往,当不会遭到刁难。” 上官凌抱拳道:“属下愿护送公孙大人前往苗疆!” 公孙先生激动道:“有上官大人的锦衣卫,此行当万无一失。” 荀相国淡淡开口:“不必了,苗王已经离开苗疆,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夫妻相拥 “太太奶奶,太太奶奶。” 宝姝一回府便立即去找老太君。 老太君乐呵呵地冲小家伙招了招手。 小家伙刚爬上老太君的腿,就被便宜渣爹提溜了下来。 “没个轻重。” 陆沅严肃地说。 宝姝幽怨地瞪了便宜渣爹一眼,靠进老太君怀里生闷气。 老太君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又正值活泼好动且学说话的年纪,三两下便给老太君比划了起来。 “猪猪,吃啦!” 她难过极了,那么可爱的猪猪,被吃掉啦。 她越想越伤心,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太君问道:“好吃吗?” 宝姝吸了吸口水:“好吃。” “……” 孟芊芊端着一碗消食汤从小厨房出来,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扒在门缝上,像条毫无形象的八爪鱼,恨不能把眼珠子送进去。 “母亲?” 孟芊芊疑惑地唤了一声。 柳倾云瞬间离了房门,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端起恶婆婆的架子,没好气地说道:“又吃?这么能吃也不见你长二两肉!” 孟芊芊嘀咕道:“今晚桌上的菜,明明大半让母亲给吃了呀。” 连宝姝都没抢到几口。 自然,宝姝年纪小,也就只能吃那么几口,再吃该吃坏肚子了。 柳倾云瞪了瞪孟芊芊:“你还敢顶嘴?你们中原人就是这么伺候婆婆的?” 孟芊芊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笑意,一脸诚惶诚恐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母亲,小厨房煮了消食汤,你来的正好,一块儿进去喝点儿。” “不、不喝了,我又没吃多少。” 柳倾云摸着肚子面无表情地走了。 孟芊芊哭笑不得,明明想看儿子,却又装作一副死活不肯见的样子。 “半夏。” 正在院子里和鸳鸯一道收盆栽的半夏,快步走了过来:“小姐。” 孟芊芊吩咐道:“你把消食汤给夫人送一碗过去。” 半夏:“是。” 孟芊芊与陆沅在汀兰苑待了一个多时辰,把宝姝和老太君都哄睡后,二人一道回了主院。 孟芊芊似是闲聊一般,把柳倾云痛揍魏夫人的来龙去脉说了。 她没添油加醋,没刻意为柳倾云当说客,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陆沅像是没听见似的,神色冰冷地去洗漱了。 孟芊芊叹了口气。 二人各自洗漱完,躺在了铺着凉席的婚床上。 这次倒是没人提打地铺的事了,毕竟以柳倾云的性子,半夜多半又会来“查岗”。 想到今早的事,孟芊芊的手心仍有些发烫。 “怎么能那么……” “那是什么?” 陆沅淡淡开口。 孟芊芊赶紧闭嘴,眨了眨眼,道:“没什么!” 想什么呢,孟小九?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思! 陆沅一脸淡漠地望着帐顶:“想说什么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这是能说的么?” 孟芊芊欲哭无泪地嘀咕完,开始搜肠刮肚找话题,“啊,是……楚家的案子,你把藏书阁的卷宗拿走了,是不希望自己继续调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王是太上皇的骨肉,楚王一家是被太子杀害的?” “楚王是太上皇的骨肉?谁告诉你的?”陆沅想了想,“太上皇?” 孟芊芊点头:“你不知道楚王的爹是太上皇?” 陆沅严肃摇头:“不知。” 孟芊芊扭头看着他:“那你干嘛不许我查?” 陆沅淡道:“我只知凶手是太子,并不知楚王是太子的哥哥,难怪太子病重期间一直梦魇哭喊楚王的名字。”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所以,太子真是病死的?” 陆沅道:“杀了楚王一家后,他没一日不活在悔恨当中,他不是病死的,也是被自己活活吓死的。” 孟芊芊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陆沅顿了顿,古怪地问道:“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个?” “我……”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抬起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是啊。你说,太子是怎么知道楚王身世的?” 陆沅道:“自然是有人透露给他。” 孟芊芊问道:“荀相国?七年多前,荀相国西征,一年后,楚家出事,如果真是他干的,他的城府也太深了。” “恐怕荀相国不止透露了消息给他,也助了他一臂之力,不瞒你说,十二卫里有叛徒。我今日在公主府见到辰龙,与他提了此事,他并不惊讶,他应当也看出来了。” 陆沅脸色一沉:“你又去见辰龙了?” 孟芊芊一脸茫然,你重点是不是歪了? “我也是为了查出十二卫的叛徒嘛。” 陆沅冷冷一笑:“之前在陆家说是拉拢他,如今又成调查叛徒了,孟小九,你嘴里究竟有几句大实话?” 孟芊芊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裹着香云纱,宛若蚕宝宝似的一点一点挪着靠近他。 她睁大眸子看他:“大都督,你是不是吃醋啦?”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督才没有。” 孟芊芊极尽谄媚,将狗腿子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小九心里,大都督永远是第一位,谁都不能和大都督比。”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接着道:“小九对大都督绝对忠心耿耿,小九拉拢的人将来也全为大都督所用,大都督放一百个心!” 陆沅不理她。 还不满意? 孟芊芊绞尽脑汁,说道:“大不了日后小九去见辰龙之前,先通禀大都督,大都督若是不许,小九再也不见他就是。” 陆沅冷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孟芊芊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说的。” 大不了不听你的。 陆沅呵呵道:“本督才不信。” 孟芊芊:夫君太聪明了,不好…… “真的真的,小九对天发誓,小九一定听大都督的,你信小九嘛,信嘛信嘛。” 孟芊芊为了防止自己的手不规矩,用香云纱把自己缠得死死的,手不能动,只能拿脑袋蹭他肩膀。 陆沅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忽然抬起手臂将她搂住,大掌扣住了她极为不安分的脑袋。 孟芊芊一愣:“大都督?” 陆沅的沙哑着嗓音道:“睡觉。” 孟芊芊:“热。” 陆沅:“再吵把你丢下去。” 孟芊芊:“哦。” 夜凉如水,星河灿烂。 孟芊芊不敢动,寻思着等他睡着了自己就挪回去。 陆沅思考正事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低声开口:“孟小九,十二卫的叛徒可能不止……” “呼~呼~” 孟芊芊睡得口水横流。 陆沅:“……一个。” 第一百九十五章 巳蛇,好久不见 孟芊芊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陆沅已经不在了。 今日有早朝,他多半是去上朝了。 孟芊芊揉了揉脖子,看着盖在肚子上的一层薄薄的香云纱,讷讷地呢喃道:“我几时睡着的?居然连梦也没做一个?” “昨晚应该……没把他怎么样?毕竟我睡相一直很老实。” “姐姐!” 檀儿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孟芊芊拿开香云纱,掀开帘子问道:“檀儿,我睡相好不好?” 檀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啊!反正额么有被吵醒过!” 孟芊芊:……雷都打不醒你。 柳倾云外出不喜欢有人跟着,是以昨日去公主府没带半夏与檀儿 檀儿在府上憋坏了,坐在凳子上,一边晃着她的小细腿儿,一边嘟哝道道:“姐姐,额想出去玩。” “好啊。” 正巧,她也想回风水胡同一趟,看看姬篱回京了没。 不过在那之前,作为一个合格的儿媳,她要先去给婆婆请安。 柳倾云没醒。 孟芊芊古怪地嘀咕道:“一晚上没睡么?” 去汀兰苑陪老太君和宝姝吃完早饭后,二人出了门。 “姐姐,咋过不带宝猪猪呀?” 檀儿不解地问。 孟芊芊道:“万一我婆婆醒了,发现我这个儿媳不在,谁哄她?” “哦。”檀儿恍然大悟。 孟芊芊没说的是,万一姬篱回来了,为了说服姬篱,保不齐要使上一点手段。 宝姝在场的话,可能不大方便。 “糖葫芦——卖糖葫芦——” 孟芊芊听到小贩的吆喝,走上前给檀儿买了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檀儿开心极了,抓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往前走。 忽然,一队锦衣卫在大街上迎面疾驰而来。 檀儿一眼认出了领头的指挥使,正是多日不见的上官凌。 “耍刀滴?” 檀儿小脸一沉,“大叛徒!额今日,非要教训逆不可!” 她沉腰用力,拔地而起,一记飞膝撞头,朝上官凌狠狠攻了过去。 上官凌骑着马,无法左右闪躲,但见他勾住脚蹬,往马腹下一沉,避过一击后立即坐回了马鞍上。 檀儿扑了个空,足尖一点落在地上。 等他不可置信地回过身时,上官凌已经走远了。 檀儿气得咬牙,将手里的糖葫芦朝他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下,倒是真砸中了。 随行的锦衣卫猛地朝檀儿射出一枚飞镖。 孟芊芊指尖一动,银针击飞了锦衣卫的暗器。 檀儿跺脚:“气死额了!气死额了!等额抓到耍刀滴,定要把他滴脑袋砍下来!” 孟芊芊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上官凌身上有出城令,看样子是打算出城,那个方向是南城门,他们去那边做什么?” 走远之后,一名锦衣卫问道:“上官大人,方才那丫头行刺您,为何不杀了她?” 上官凌道:“见苗王要紧。” - 风水胡同。 姬篱与巳蛇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由于姬篱的罗盘在半道上又坏了,他倒了一次又一次的大霉,不是掉进枯井,就是踩中捕兽夹,连累巳蛇跟他一块儿闯进怡红院的浴池,得了姑娘们一顿好打。 巳蛇没杀他,真是一条很讲义气的蛇了。 姬篱打开折扇,无比帅气地摇了摇:“我给自己起了一卦,回京城,必行大运!” 巳蛇冰冷的蓝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为了你的大运才跟你入京的。” 姬篱道:“知道知道,你要找辰龙嘛,我算过了,他没死,也没失踪,人就在京城。” 巳蛇道:“你的卦最好是准的。” 姬篱挑眉,撩了撩一缕垂在肩头的银发:“本帅卫的卦与本帅卫的容貌一样,天下无双!” 巳蛇:“你成亲了?” “本帅卫怎么可能成亲?咦?” 姬篱说着话,突然被门上的大红喜字吓了一跳,“谁?谁嫁给本帅卫了?又是哪个花痴在对本帅卫自荐枕席?本帅卫是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的!” 巳蛇顿了顿:“酉鸡。” 姬篱炸毛:“叫我姬篱!” “姬篱!” 姬篱身子一抖,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孟芊芊,“怎么是你?还有你?” 檀儿嘻嘻一笑:“鸡公子?好久不见哟!” 巳蛇指了指孟芊芊廊下的大红灯笼:“我就想提醒你,好像是隔壁成亲,顺便给你家贴了个喜字而已。” 姬篱完全没被安慰到:“你又成亲了?这次是和谁呀?” 孟芊芊挑眉道:“你不是知道的么?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啊!” 姬篱崩溃,出京一趟,小寅虎又被猪拱啦! 孟芊芊双手抱怀:“你住我隔壁那么久,就这么不关心我的亲事?” 姬篱咆哮:“我哪儿知道你来真的?何况我关心你亲事做什么?我只关心几时要你小命啊!” 孟芊芊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往外数:“月、夜、光、腚——” 姬篱抱拳行礼:“寅虎大人,在下失礼!” 巳蛇狐疑地看向孟芊芊:“你就是新任寅虎?” 孟芊芊故作不识,惊讶地问道:“阁下是——” 巳蛇摘下斗笠:“巳蛇。” 孟芊芊的眸光微微一动。 巳蛇,好久不见。 …… “你说什么?你和辰龙打了赌,看谁得到的十二卫多?” 家徒四壁的堂屋里,姬篱又又又一次炸毛了。 孟芊芊看了看对面的巳蛇:“确切地说,是和宛平公主打了赌,辰龙如今是荀相国的义子,也是宛平公主府的侍卫。” 坐在孟芊芊左侧的姬篱不乐意了,用折扇拍了拍孟芊芊的手腕:“喂,你干嘛看着他说?” 在这个家,老子没地位啦? 孟芊芊直勾勾地盯着巳蛇:“我可以带你去见辰龙,只要你答应随我赴约。” 巳蛇道:“我自己也可以去见他。” 孟芊芊淡淡笑了笑:“是吗?你确定你去见了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十二卫里出了叛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个叛徒是辰龙,以你的武功有几分胜算在他手里活下来?” 姬篱努力刷着存在感:“小寅虎,你干嘛不觉得老子是叛徒?” 巳蛇若有所思道:“叛徒,果然。” 姬篱一脸茫然:“什么果然?巳蛇,你又想到什么了?” 巳蛇对孟芊芊道:“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聚十二卫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姬篱要被一蛇一虎给气死了,想他堂堂第一帅卫,当初何等风光,如今元帅一死,他的地位也垫底了。 这么一想,还是元帅活着的时候好。 他摇了摇折扇,有感而发地说道:“唉,十二卫解散了,颇有些寂寞呢。” 孟芊芊这回终于搭理他了:“那就振作起来,重聚十二卫。” “说的容易。”姬篱悲观地叹了口气,“且不说已经死了一个申猴,剩下十一人里又出了叛徒,你找起来都难,怎么重聚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十二卫看似一团和气,那是因为有大元帅压着,大元帅死了,谁也不服谁了。” 巳蛇虽未出言反驳,但他心里俨然也是这般认为的。 从楚大元帅去世的那一刻起,世上便再无十二卫了。 孟芊芊自然知道这条路比当初收服十二卫更难,可再难她也决不放弃。 “不试试怎么知道?”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手心:“行,你试,别拉上我。” 孟芊芊道:“那可不行。” 姬篱炸毛:“喂,我欠你的?” 孟芊芊理直气壮地点头:“嗯。” 姬篱:“……!!” 姬篱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巳蛇:“巳蛇,你和厉海崖可是有仇的,如今他的传人在这儿,你不想把仇给报了?” 孟芊芊眨眨眼:“这么说,你承认我的寅虎身份了?” 姬篱一噎:“我……” 大爷的! 这也能跳进坑里?! “人死债消,欺负一个孩子,不算本事。” 巳蛇说完,沉寂的蓝眸看向了孟芊芊,“不过,小寅虎,你师父曾与我有过一场较量,未分胜负,有朝一日,我可能会找你结束那场未完成的较量。” 孟芊芊爽快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向我提出挑战,我绝不推诿!” 姬篱不可思议地瞪向孟芊芊:“喂,你疯啦?你师父寅虎都打不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没分出胜负?不是因为他俩打成平手,是因为刚开打便突发急事,但凡再多过个几招,你师父就败在他手里了!” 巳蛇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凝眸道:“你可以拒绝。” 孟芊芊笑着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完了,你小命完了。” 姬篱坐回椅子上,拍拍折扇,若有所思道,“也好,小丫头死了,就再没人能威胁本帅卫了。” 孟芊芊将某人的小算计尽收眼底,摇了摇头,问巳蛇道:“方才提到叛徒时,你说果然,是何意?” 巳蛇沉思道:“我曾怀疑有人故意支开十二卫,导致当晚的楚家无人看守,凶手一把火烧了楚家,应当是为了掩盖大元帅与夫人的真正死因。” 能成为十二卫,的确不是一般人物。 孟芊芊在心中暗暗感慨,但未讲出自己看过卷宗的事,在揪出叛徒之前,她不要信任任何人。 “你们当晚去哪儿了?” 她问道。 巳蛇道:“去捉拿潜伏在城中的北凉影卫了。” 孟芊芊又道:“谁下的令?” 巳蛇道:“大元帅,辰龙转达给我的。”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方才她胡诌“辰龙可能是叛徒”时,巳蛇的反应不是质疑,他真的一直在怀疑辰龙。 孟芊芊看向了姬篱。 姬篱瞪大了眸子:“你别看我啊,当时我跟寅虎去北凉刺探情报了,压根儿不在玉门关好么?” 孟芊芊收回目光,问巳蛇道:“你找辰龙,是为了和他对质当年的事。” 巳蛇点头:“没错,我想知道他又是从谁嘴里听到的‘命令’,还是说他就是那个擅自下令的人。” 孟芊芊道:“看来这个下令的人,就是叛徒无疑了。” 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从姬篱家出来,孟芊芊去枫婆婆家探望了她。 她给枫婆婆带了杜娘子做的酱菜。 枫婆婆很喜欢,又想回赠她一些礼物,孟芊芊果断拒绝了! 枫婆婆古怪地问道:“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你送的你老伴儿的骨头,喜欢才不正常? 孟芊芊保持微笑:“喜欢的,只是枫婆婆您送的太多、太贵重了,您再送,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枫婆婆明白了:“那行,不送那么贵重的了,给你些小玩意儿。” 然后,孟芊芊喜提了一匣子指骨:“……” 孟芊芊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些不会也是您老伴儿的?” “想什么呢?”枫婆婆道,“指骨是假的,是大斧头用兽骨雕的。”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 枫婆婆道:“匣子才是我老伴儿的骨头做的。” 孟芊芊:“……!!” 枫婆婆又道:“小九啊,过几日是我老伴儿的忌日,我在城外给他立了个衣冠冢,你替我去给他烧些纸钱可好?” 孟芊芊应下:“好的,枫婆婆。” 孟芊芊记下了枫婆婆老伴儿的埋骨之地,回都督府牵了两匹马,在路上买了些纸钱,带着檀儿出了城。 “南城门外三十里,咋过埋那么远哦?” 檀儿不解地问。 孟芊芊道:“也许,是那儿的风水好。” “风水。”檀儿不懂风水,索性不想了,“好嘛。” 孟芊芊对檀儿道:“让我看看你骑术进步了没?” 檀儿是最近才学的骑马,从前她个子太小了,孟芊芊担心她摔着。 “看好咯!” 檀儿抓紧缰绳,高高扬起前蹄,绝尘而去。 孟芊芊笑了笑,策马追上。 走了一段,二人停了下来。 檀儿茫然四顾,指了指荆棘丛生的灌木:“姐姐,爷爷滴坟在哪儿哟?是不是走错咯?前头么得路咯!” 孟芊芊回忆道:“出南城门往南,在第一个驿站的对面上山,沿着山路一直走,就能看到一片紫竹林。是这么走的呀?” 檀儿伸出手指:“会不会有两条山路?” 孟芊芊道:“再返回驿站看看。” 二人下了山。 檀儿朝驿站一瞧,惊怒道:“姐姐,是耍刀滴!” 孟芊芊定睛望去,果然看见上官凌带领着锦衣卫在驿站换马,不仅如此,他们连锦衣卫的飞鱼服都换下了。 檀儿小声道:“姐姐。” 孟芊芊想了想:“事出反常必有妖,追上去瞧瞧。” 上官凌一行人打扮成普通商队,一路往南疾驰,酉时,抵达了另一处驿站。 随后,上官凌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伫立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苗疆来人 孟芊芊找了处林子,将马儿拴好。 “檀儿,你在这里等我,我跟过去瞧瞧。” “额想和姐姐一起去。” 孟芊芊摸了摸她的鬓角:“上官凌不是吃素的,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况且,能让他如此谨慎对待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一切小心为上。” 檀儿撅嘴儿踌躇片刻:“好嘛。” 孟芊芊微微一笑:“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檀儿道:“逆要快点回来哟。” 孟芊芊道:“我答应你,只去半个时辰,不论有没有发现我都会回林子找你。” 顿了顿,想到什么,又叮嘱道,“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赶紧逃回城里,不必等我。” 檀儿虽不愿意丢下孟芊芊,但依旧闷声应下:“晓得咯。” 孟芊芊再次摸摸她脑袋,悄无声息地出了林子,躲进了驿站斜对面的一处灌木丛。 孟芊芊等啊等,就在她以为今日恐怕等不到时,地面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她将耳朵贴在地上,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与车轱辘声。 来了! 孟芊芊屏住了呼吸,将身子又往下压了压。 约莫过了十几息的功夫,一队人马渐渐近了,数量不多,二三十个,只有一辆马车。 然而令孟芊芊惊讶的是,他们全是苗疆打扮。 上官凌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更为恭敬,他居然亲自上前,为对方挑开车帘。 最先下来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容貌俊秀,气宇轩昂,眉目和善,又自带矜贵风华的气场。 紧接着是一个娇俏玲珑的少女。 少女唤了男子一声阿兄。 不知怎的,孟芊芊隐隐觉得少女的容貌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 上官凌是背对着孟芊芊的,孟芊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么一瞬感觉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 若非她与上官凌相处那么久,估计根本瞧不出他的异样。 看来,他等的不是这对兄妹。 “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等我们?” 少女落落大方地问。 这时,被她唤作阿兄的男子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了佩在腰间的银月弯刀。 孟芊芊被弯刀吸引了注意,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上官凌拱手答道:“在下上官凌,奉相国之命,前来迎接贵客。” 少女挑眉道:“阿兄,我说什么来着?这还没到京城呢,巴结的人就已经等着了!” 男子温润优雅地说道:“小妹开个玩笑,上官大人请勿放在心上。” 上官凌忙道:“在下不敢。” 孟芊芊更纳闷了,上官凌好歹也是个锦衣卫指挥使,姿态居然放得这么低,他们究竟是谁呀? 男子对上官凌温声道:“我祖父半路遇到一点事情,耽搁了行程,让我与小妹先入京。” 天气炎热,上官凌将二人请入驿站的厢房说话。 锦衣卫将驿站层层包围,严阵以待。 孟芊芊蹙了蹙眉,决定先不去打草惊蛇。 “姐姐!” 檀儿见孟芊芊回来了,立马扔掉啃了半个时辰的狗尾巴草,“等到了么?” 孟芊芊点了点头:“是苗疆人。” 檀儿皱了皱小眉头:“又是苗疆滴?” 孟芊芊决定回去后立即告诉陆沅:“时辰不早了,我们去上坟。” 二人原路返回。 在第一处驿站的对面,只有一座山,就是她们方才走过的,不过往东百丈有一座小山头。 孟芊芊决定试试,没曾想真让她找着了。 “紫竹林,无字碑,是这座坟没错了。” 太久没人祭拜了,坟头杂草丛生,孟芊芊一一清理干净,又和檀儿一起给逝者烧了纸钱、上了香、以晚辈的身份磕了头。 回到京城已是夜里。 檀儿整个人被掏空,趴在马背上,吐着舌头、两眼翻白、出气多进气少。 孟芊芊无奈一笑:“前面有家羊肉汤不错。” 檀儿瞬间坐起身,精神抖擞地去了。 孟芊芊给了伙计十个铜板,让他去喂马。 二人刚坐下,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小寅虎,怎么又是你?你跟踪我们啊?” 檀儿回头,叉腰道:“逆这只鸡,哪过跟踪逆哟?” 姬篱严肃脸:“不许叫我鸡!” 檀儿:“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 姬篱:“……!!”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牵着檀儿的手走过去,在巳蛇与姬篱那一桌坐下。 她坐巳蛇对面,檀儿坐姬篱对面。 “不介意?” 她问道。 巳蛇道:“随意。” 姬篱:“我介意!” 孟芊芊看了眼桌上的白面馒头:“我请客。” 姬篱:“小二,加五碗羊肉汤!” 檀儿与姬篱埋头吃了起来。 巳蛇的吃相很斯文,一看就没被人抢食过。 “你有心事?” 巳蛇忽然开口。 “嗯?” 孟芊芊微微一愣。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寅虎对她说过的话:“巳蛇的眼睛是最毒的,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撒谎。” 巳蛇道:“不想说,当我没问。” 孟芊芊想了想,觉得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她将偷偷跟踪,改成了无意撞见。 这个也简单,只需将上坟的地点说远一点即可。 巳蛇听完,顿了顿,问道:“是刀鞘上镶嵌了七颗宝石的银月弯刀吗?” 孟芊芊惊讶:“没错,你见过?” 巳蛇道:“我找辰龙时去过苗疆,有幸见过那把弯刀,它是苗王的传家宝,只有苗王与其继承人有资格佩戴,他应该是苗疆少主,苗王的孙子。”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她猜到荀相国拉拢的人来头不小,却也没猜到会这么大。 楚家没了之后,边关的兵权陆续落入荀相国之手,再加上朝堂也已被他的人掌控,此时若再让他拉拢了苗王,他们恐怕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苗王?”檀儿双手捧着碗,歪了歪头,“他不是只有女儿嘛?啥时候有孙子咯?” 姬篱啧了一声:“你还知道苗疆的事?” 檀儿哼道:“额就是知道!” 巳蛇道:“苗王确实只有一个亲生女儿,但据说他的女儿没有后人,他的儿子是义子,苗疆少主是他的义孙。”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陆沅的身世 亥时,孟芊芊与檀儿回到了都督府。 在门内等了许久的岑管事,长松一口气:“哎哟少夫人,你们可算是回了。” 孟芊芊问道:“是宝姝找我吗?” 岑管事讪讪道:“宝姝小姐也找了。” 孟芊芊瞬间懂了这个也的意思:“夫人现在在哪儿?” 岑管事答道:“在汀兰苑陪宝姝小姐。” 孟芊芊看向岑管事:“老太君……” 岑管事笑了笑:“少夫人请放心,夫人虽性子烈,却不会与老太君为难。” 孟芊芊挑了挑眉:“她对下人也从不挑三拣四,就像是她只磋磨我一个。” 岑管事呛了下。 孟芊芊一脸悲伤地叹道:“行,谁让我是她儿媳呢?” 岑管事尴尬一笑,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见她与檀儿一身狼狈,不由地问道:“少夫人,你累了一整天,要不先回去歇息,夫人那边小的去应付就好。” “等等。”孟芊芊突然记起一件事,“夫人曾给夫君挑了三位苗疆的未婚妻,府上可还有她们的画像?” 岑管事不解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看。” “啊……” 岑管事不理解,但表示遵从。 当初阿嬷带的画像太多,宝姝小姐撕了一阵子撕不动了,剩下的让他扔去库房了。 岑管事去取了画像,送去了孟芊芊的屋。 当孟芊芊看到第二幅苗疆画像时,忽然茅塞顿开:“我说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正是和苗疆少主一同现身的人吗?她叫苗疆少主哥哥,如此说来,她是苗王的孙女,虽然是义的,可他没亲生的,这地位不就和亲生的没两样了?” “陆沅啊陆沅,你知道自己拒绝了谁吗?” “咳咳!” 门外响起了柳倾云傲慢的咳嗽声。 孟芊芊忙卷起画像,随意塞进了李嬷嬷的绣篮。 柳倾云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目中无人地走了进来。 孟芊芊微笑着行了一礼:“母亲。” 柳倾云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还知道回来?” 孟芊芊毕恭毕敬地解释道:“我今日替一位街坊上坟去了,坟地有些远,不在京城,是以归家迟了些,请母亲见谅。” 柳倾云看着她鞋子上的泥土,闻着她身上的香烛纸钱气味,哼了哼。 看,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若换作是陆家的老夫人,不得骂她多管闲事,别人家的坟干你何事? 孟芊芊趁热打铁道:“母亲来京城有几日了,还没出去好好逛过,明日儿媳陪母亲上街转转,添置些新衣与头面。” 柳倾云冷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孟芊芊朝她身后望去:“相公,你回来了?” 咻! 柳倾云不见了。 孟芊芊转身看着咯吱咯吱摇动的窗棂子,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她可真机灵。 “有这么好笑?” 孟芊芊身子一抖转过来:“大、大都督?” 真回了? 你属曹操的? “这是什么?” 陆沅一眼瞥见了塞在绣篮里的画像。 孟芊芊伸手去拿桌上的绣篮,陆沅先她一步将画像抽了出来。 一一展开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孟小九,想不到你竟如此介意本督与别的女人议过亲。” 孟芊芊正色道:“大都督,你听我解释。” 陆沅淡淡地地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卷画轴:“解释就是掩饰。” 孟芊芊叹了口气,打开画轴,从中挑出了苗王孙女的:“她来京城了,我今日在驿站见到了她!我就想看看自己认错了没?” 陆沅:“你连她们几个的长相都记住了?” 孟芊芊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不解释了,爱咋咋! “正经事,你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你走去哪儿?” 对啊,自己能去哪儿?柳倾云搁院子里住着呢。 孟芊芊闭了闭眼,认命地折了回来,微笑着说道:“大都督,小九有要事禀报。” 陆沅掸了掸宽袖道:“讲。” 孟芊芊对着他就没什么可隐瞒的,连特地跟踪上官凌的那一段也如实说了。 “你知道吗?她可是苗王的孙女,你要是娶了她,你便是苗王的孙女婿,我都替你可惜。” 陆沅睨了她一眼。 孟芊芊摊手:“不过如今后悔也晚了,还是想想怎么破坏荀相国与苗王的关系,千万不能让他得到苗疆的势力。” 陆沅收回了眼刀子。 孟芊芊道:“话又说回来,你娘在苗疆是什么身份,为何能与苗王的女儿说亲?你们家在苗疆的地位应当也不简单。” 陆沅踌躇片刻,似有些抗拒,可最终还是说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小时候是和外祖母一起住的。” “你外祖母是姚家的老夫人吗?” 陆沅顿了顿,反应过来她为何这么问,他娘与丽贵妃同母异父,而丽贵妃的母亲又是姚老夫人。 他说道:“丽贵妃是记在姚老夫人名下的,我和姚家没有关系。” “那……” 孟芊芊眼巴巴儿看着他,俨然是期待他说下去。 陆沅抿了抿唇:“我外祖母是苗疆人,她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那儿的习俗与中原有所不同,女子可自立门户,可一旦立了门户,便一辈子不能离开。” 孟芊芊好奇地问道:“何为立门户?” 陆沅:“娶夫生子。” “娶、娶夫?”孟芊芊惊呆了,“能娶几个?” 陆沅冷声道:“孟小九!” 孟芊芊严肃脸:“我没羡慕!绝对没有!” 陆沅冷冷一哼,言归正传:“我小时候曾问过我外祖母,我外祖父是谁,外祖母说他就是个养蚕的,他不肯跟她留在村里,外祖母就把他撵走了。” 孟芊芊若有所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与苗王八竿子打不着边。” “难道是你爹?” 陆沅风轻云淡地道:“我爹就更不可能了,他是个短命鬼,我没出生他就死了。”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问你娘。” 孟芊芊去了柳倾云的屋。 “母亲,你睡了吗?” 她轻轻叩响房门。 柳倾云把盘子里的炸果子往桌上一放,拉了块帕子盖上,又抹掉嘴上的沫沫,不冷不热地说道:“进来。” 孟芊芊推门而入。 一股炸果子的酥香扑鼻而来。 她装作没闻到:“母亲,我向您打听件事。” 柳倾云:“说。” 孟芊芊:“您认识苗王?” “认……”柳倾云眼神一闪,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认识。” 孟芊芊微笑。 看来认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傲娇的婆婆 “我……困了,我要睡了!” 柳倾云将孟芊芊“轰”了出去,关上房门,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 孟芊芊挑了挑眉:“不急,总有套出话的时候。” 月黑风高。 上官凌率领一队锦衣卫,护送着苗疆的马车抵达了相国府。 他翻身下马,客客气气地说道:“白少主,白小姐,荀家到了。” 白玉薇从帘子里探出头,望向高高的匾额:“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相国府?” 白轻尘宠溺地笑了笑:“下车。” 兄妹二人下了马车。 白轻尘对上官凌道:“我们的侍卫也有劳上官大人了。” 上官凌和颜悦色地应下:“相国在府上静候白少主与白小姐多时了,二位请。” 白玉薇双手背在身后,恣意地说道:“我看,你们相国等的是我祖父?” 白轻尘无奈地摇摇头:“薇儿,不得无礼。” 上官凌却是并未丝毫不悦:“苗王与白少主、白小姐皆是相国府的贵客,还请二位不必拘束,和在家里一样。” 三人去了荀相国的书房。 天气闷热,魏夫人有些睡不着,出来纳纳凉。 刚出院子,就见儿子直勾勾地望着某个方向,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她走上前,疑惑地问道:“轩儿,你看什么呢?” 魏明轩激动地拉了拉魏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娘,那个姑娘哪家的啊?是舅母家的亲戚吗?” 魏夫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见到了两个苗疆人,脸色当即一沉。 “又是苗疆的狐狸精!你舅母才没这种丢人现眼的亲戚!” 魏明轩两眼发直:“不是亲戚,这么说……是丫鬟?大丫鬟?娘!你去找舅舅,把她要过来给我!” “你——”魏夫人被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气得一噎。 一个丫鬟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你舅舅下午和我提过,府上会来贵客,让我看紧你,千万别冲撞了人家。” 魏明轩道:“娘,我是那种人吗?我就——” 魏夫人打断他的话:“就什么就?还嫌闯的祸不够多?我警告你,别乱打主意,惹恼你舅舅,你爹的官职就谋不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 魏明轩不耐烦地摆摆手。 魏夫人瞪他道:“愣在这儿做什么?回屋呀!” 魏明轩嘀咕道:“我吃不着嘴里,看看也不成吗?” “你……懒得理你!”魏夫人甩了甩宽袖,对一旁的丫鬟小厮道,“你们几个把少爷看紧了。” 下人们齐声应下:“是,夫人!” 等亲娘走远了,魏明轩嗤了一声:“我不招惹人家,兴许人家主动缠上我呢!” 说到纠缠,魏明轩不由想到了陆家婚宴上的惊鸿一瞥。 “那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小爷我比他差哪儿?我舅舅是相国,他一个贱种,也配娶那么好看的媳妇儿?” - “荀相国盛情,我与妹妹却之不恭,接下来的日子就叨扰荀相国了。” 白轻尘拱了拱手说道。 荀相国满目慈祥地说道:“白少主客气了,白少主与白小姐能莅临敝处,实乃本官之荣幸。只可惜本官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爱玩什么,荀煜。” “父亲。” 荀煜起身。 荀相国道:“你替为父好生招待两位贵客。” 荀煜笑着道:“好啊。” 荀家的管事将兄妹二人领去了暂时的庭院。 公孙先生与余先生从隔壁的厢房出来,迈步入了书房。 “两位先生。” 荀煜拱手行了一礼。 “公子。” 二人也客气回礼。 随即,公孙先生难掩喜色地对荀相国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地请了苗王的两位孙儿入府。” 余先生道:“就不知他们为何突然离开苗疆。” 上官凌道:“说是来庆贺帝后大婚的,但我总感觉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公孙先生笑了笑:“有目的才好呢。” 说着,他又望向荀煜:“公子,接下来几日,你务必要与那位苗疆少主成为朋友,取得他的信任,亲近他的妹妹,如此,他日等苗王入京,相国府便能顺理成章地去为你和白小姐提亲。” 荀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亲事是有用的,比起传宗接代,父亲更看重的是他的妻子能为相国府带来什么。 公主是不能尚的,因为那样会让相国府的权势受到掣肘。 而京城的千金,又如何比得上苗疆的小公主? 荀煜正色道:“父亲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一定为您拿下苗疆。” - 翌日。 孟芊芊发现柳倾云也起了个大早。 她眨了眨眼,看着坐在秋千架上,美如仙子的柳倾云:“母亲,这么早?” 柳倾云不咸不淡地说道:“不是要去逛京城?” 孟芊芊张了张嘴:“啊,是,这就走!” “慢着。” 柳倾云叫住她。 孟芊芊微笑:“母亲有何吩咐?”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京城太热了,给我找套凉快的衣裳。” 孟芊芊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淡紫色裙衫:“母亲,我服侍您更衣。” 柳倾云傲慢地嗯了一声。 二人进了屋。 孟芊芊为柳倾云换下一身苗疆的行头,看得出柳倾云不大习惯旁人的服侍,一张脸别扭极了。 可为了端足婆婆的架子,愣是咬牙忍下了。 孟芊芊只觉好笑,这到底是在磋磨儿媳,还是磋磨她自己呀? 换上中原女子的衣裙,孟芊芊又为柳倾云梳了个发髻。 她不如半夏会梳头,但柳倾云天生丽质,即使是最简单的发髻,也美得仙气又空灵。 这套衣裳是配了一副紫色额饰与一张紫色面纱的。 孟芊芊为柳倾云佩戴之后,更觉她美得不可方物。 柳倾云也很满意自己的一身行头,从铜镜里瞥了眼孟芊芊,哼道:“你全身上下,也就脸和眼光勉强凑活。” 孟芊芊:婆婆夸我漂亮、夸我眼光好! 孟芊芊昨日出门没带宝姝,宝姝表示被伤了一千个小心心,要带她一起出去才可以。 檀儿将宝姝往怀里一搂:“宝猪猪,出、发、咯!” 宝姝胎毛一炸:不是要你带呀—— 第二百章 苗王想要个状元孙子 孟芊芊带柳倾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烟雨阁。 孟芊芊如今是烟雨阁的老主顾了,她与宝姝的衣裳几乎全是在烟雨阁做的。 掌柜的见到她,很是客气地迎了上来:“陆夫人,今日来看衣裳呢。” “牛掌柜。” 坐在檀儿怀里的宝姝顶着一头炸毛的小金辫子和他打了招呼。 刘掌柜吓了一跳,不当小虎崽崽了,该当小炸毛狮了? 幸而他反应快,笑呵呵地回应了宝姝:“是宝姝小姐啊,打扮得这么漂亮,差点儿认不出了。” 宝姝神气地扬起小下巴。 很快,柳倾云也下了马车。 她的美貌毫无悬念的又引起了一阵轰动。 刘掌柜小声对孟芊芊道:“东家在楼上。” 孟芊芊会心一笑:“那,有劳刘掌柜替我通传一声,我想请云娘子帮我婆婆做一身衣裳。” 她已经知道云夕瑶就是烟雨阁东家了。 刘掌柜忙不迭地去了。 柳倾云不耐地嘀咕道:“做身衣裳也这么麻烦。”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云娘子的绣艺举世无双,她轻易不给人做衣裳的。” “嗤。” 柳倾云不屑。 孟芊芊道:“母亲的这身紫色烟雨留仙裙便是云娘子的设计,由她徒弟做的。” 自上次云夕瑶为她做了嫁衣后,再没接过别的生意。 她其实也不确定云夕瑶会否答应,可不妨问一嘴。 柳倾云俨然对这身行头满意得不得了,听了孟芊芊的话不再抱怨了。 刘掌柜到三楼时,云夕瑶正在与徒弟吴绣娘谈设计的图册。 吴绣娘对刘掌柜道:“做嫁衣极耗心神,东家至少三年不会再接生意了,刘掌柜,你在干了烟雨阁十年了,是不知道东家的习惯吗?” 刘掌柜捏了把冷汗:“小的知道。” 云夕瑶放下手里的图册:“你别怪他了,若不是他告诉客人,客人怎知我在烟雨阁?说,谁来了?” 刘掌柜灿灿一笑:“陆夫人!” 云夕瑶道:“是她?” 刘掌柜笑道:“她的婆婆入京了,她想请东家为她婆婆做一身衣裳。” “东家。”吴绣娘蹙眉看向云夕瑶。 云夕瑶对刘掌柜道:“你去回她,让我做衣裳可以,她给我当徒弟。” “当徒弟?” 孟芊芊听了刘掌柜的话,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刘掌柜笑道:“是啊。”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怎么会想到收我做徒弟?” 刘掌柜干笑:“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陆夫人,你看,你要答应吗?” 柳倾云冷嗤道:“一套衣裳就把人卖了,不要了!走!” - “东家!” 刘掌柜气喘吁吁地上了楼。 吴绣娘神情严肃地问道:“如何?” 刘掌柜大喘气道:“她……她婆婆不同意。” 吴绣娘冷冷一笑:“人家是都督府的主母,身份尊贵,怎会看上我们这些靠卖艺过活的绣娘?” 她说完,见师父正神色冰冷地看着自己,她忙低下头,“我不是在说师父……师父与我们不同。” 云夕瑶冷声道:“做人,切忌自己轻贱自己。” 吴绣娘忙道:“是,徒儿知错。” 刘掌柜费劲地说道:“我没说完呢……她婆婆不同意……可她同意了……她愿意拜东家为师……” 云夕瑶立即露出了笑容:“你让她们在厢房稍等,我马上去为客人量身。” “诶,东家!” 刘掌柜抹了把头上的热汗,豁出老命走下楼。 当初也没人和他说当掌柜这么累啊! 吴绣娘咬了咬唇,故作勇气问道:“东家,当初我们几个为了能做你的弟子,苦练数年,可你与她不过匆匆见了几面,为何破例收她为弟子?” 云夕瑶看了看桌上的图册:“这些衣裳是你花了三年时间设计出来的?” “是。” “无一可用。” “师父!” 云夕瑶说道:“下去。” 吴绣娘备受打击地站起身。 云夕瑶指了指桌上的图册:“这个也带走。” 吴绣娘不甘地说道:“师父你要不……” 云夕瑶不怒自威地看着她。 “知道了,徒儿会再努力的。” 吴绣娘拿上册子,苍白着脸下了楼。 厢房里,柳倾云一边喝着极品龙井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孟芊芊道:“是我自己想学。” 柳倾云纳闷道:“学这个做什么用?”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技多不压身嘛,何况我闲着也是闲着。” 孟芊芊没说的是,小小绣楼,竟然能喝上贡茶龙井,谁又能说云夕瑶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烟雨阁东家? 敌人太强大,她要竭尽所能,拉拢一切所能拉拢的势力。 “姐姐!” 檀儿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往街上瞧,“寿星公!” 孟芊芊定睛一看,才知她口中的寿星公是谁。 不正是被老太君两棒子打得爹妈都不认识的荀煜? 他的伤势恢复了,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了。 他身边的是孟芊芊昨日在驿站见到的苗疆兄妹,他们也换上了中原的服饰。 看来相国府真的在努力笼络苗疆,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 遥遥相望,在荀煜望过来之前,孟芊芊将窗棂子放了下来。 宝姝一脸震惊地望着孟芊芊。 孟芊芊挼了软她小脑袋:“太热了。” “娘,热。” 宝姝奶唧唧地说完,从孟芊芊腿上爬下来,抓起桌上的扇子,摇摇晃晃走回来,开始为孟芊芊打扇。 扇子又大又沉,她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终于,成功把自己扇倒了。 东街是京城最热闹的长街之一,尽管暑气炎炎,行人却丝毫未减。 白玉薇感慨:“京城真繁华,比我们苗疆热闹多了!” 荀煜温和地说道:“苗疆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也是京城远不及的。” 说话间,一个小乞丐撞翻了一个老人家的推车,车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全散落在地上,车轱辘也坏掉了。 小乞丐怕担责,连滚带爬往前跑,没看路一下子撞在了荀煜身上。 荀煜非但没动怒,反而伸手将小乞丐扶了起来:“刚刚见你撞车上了,没撞伤?” 小乞丐害怕地摇了摇头。 荀煜从钱袋里拿了几个铜板给他。 小乞丐给他鞠了一躬,然后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带着铜板跑了。 白玉薇不解地问道:“你刚刚为何不多给他一点?” 荀煜的神色有些无奈:“这些乞丐往往都是一起的,大乞丐指使小乞丐,倘若明日他挣不了这么多,可能就要遭罚了。” “原来如此。” 白玉薇恍然大悟,同时也为自己误会他小气而感到羞愧。 荀煜又走到老人家面前,把老泪纵横的老人家搀到路边,安慰道:“老人家,先别难过,你的车我能修。” 老人家激动道:“当、当真?” 荀煜捋起袖子,三两下将车轱辘装了上去。 白玉薇目瞪口呆。 白轻尘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意外。 荀煜修完推车,又拾起掉在地上的三角农具:“老人家,你们如今都是单用这种犁铧犁地的吗?” 老人家愁苦道:“是啊,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犁不了多少。” 荀煜笑了笑:“若是在上面加一块弯板,能翻土翻得更快。” 白玉薇走了过来:“什么弯板?我听不明白。” 荀煜看了看手中满是泥土的犁铧:“我在西城开垦荒地时偶然想到的,正巧我带了些回来,一会儿回去了拿给你看。” 他说完,又和颜悦色地问老人家,“老人家,你住哪儿,我明日给你送去,教你怎么用新的铁犁犁地。” 老人家将信将疑地说了自己的村子。 荀煜把犁铧还给了他,对白轻尘道:“白少主,搭把手?” 白轻尘点头,将地上的麻袋搬回了推车上。 老人家连连道谢,围观的百姓们也纷纷投来赞赏的目光。 白玉薇道:“荀世子,我本以为你们京城的贵公子全是只会吟诗作乐的纨绔,没想到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一心为民,又有真本事的好男人!” 荀煜谦逊地说道:“白小姐过奖了,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白少主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未来的苗疆之主,我可万万不敢与白少主相提并论。” 白玉薇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哥哥自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不过你也不差,我听说,你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状元。” 荀煜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当提。” 白玉薇叹道:“我祖父做梦都想有个状元孙子,可惜我们苗疆不考状元。你若是我祖父的孙儿,我都不敢想他会有多疼你!” 第二百零一章 超宠小九的 荀煜邀请兄妹二人去了东街的一座颇有盛名的酒楼。 荀煜要了二楼临街的厢房,品尝京城美食的同时,亦能欣赏东街的繁华络绎。 孟芊芊本以为他们已经走了,一推开轩窗,又瞧见了荀煜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荀煜也看见了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拉下了轩窗。 “荀世子,你在看什么?” 白玉薇注意到了荀煜的目光,只可惜等她朝对面的烟雨阁望去时,只看见了一扇紧闭的窗子。 荀煜笑了笑,说道:“对面是烟雨阁,京城最好的绣楼,我在想一会儿要不要过去瞧瞧?” 白玉薇颇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京城的女子重衣着打扮,我们苗疆可不兴这些。” 荀煜露出了几分惊讶与兴致:“哦?不知苗疆女子喜欢做什么?” 白玉薇古灵精怪地说道:“养虫子咯!” “啊?”荀煜一愣。 白玉薇被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 白轻尘开口:“薇儿。” 白玉薇忍住了笑意,对荀煜道:“我开个玩笑。我听闻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先敬罗衣后敬人,但在我们苗疆,从不会以貌取人。不仅如此,苗疆的女子自幼出入大山,不像你们京城的千金,全养在深闺里,你们的千金去了苗疆,可能不到一天就被山里的毒虫子咬死了。” 白轻尘微微村:“薇儿。” 白玉薇道:“我没胡说啊,苗疆有瘴气林,数不清的毒蛇虫蚁,除了苗疆自己人,哪个进得去?” 荀煜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 难怪他们派去苗疆的人无一生还,原来是有天然的毒山做屏障。 荀煜满眼赞叹:“难怪我初见白小姐,便觉你与众不同,一身巾帼英气不逊男子。” 白玉薇忽然道:“荀世子,我向你打听个人。” 荀煜笑了笑:“白小姐请讲。” “陆沅。”白玉薇问道,“你是相国的儿子,应该认识他?他在你们朝廷做大官,好像是什么……大都督。” 荀煜的神色发生了微妙变化。 他及时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白小姐为何突然问起他了?” 白玉薇道:“你先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人。” 荀煜一脸犹豫:“这……” “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魏明轩忽然叉着腰站在了厢房门口。 “你是谁?” 白玉薇问魏明轩。 魏明轩对着兄妹二人潇洒倜傥地行了一礼:“在下魏明轩,荀煜是我表哥。二位想必就是相府的贵客?今早刚听舅舅提过二位,正寻思着晚上去拜见二位了,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来天阙楼吃饭。” 兄妹二人看向荀煜。 荀煜睨了魏明轩一眼,微笑着对二人介绍道:“我亲姑姑的儿子。” 魏明轩笑呵呵地来到荀煜身边坐下:“表哥,这顿我请!” 白玉薇看向魏明轩:“你认识陆沅?” 魏明轩捋了捋袖子,大刀阔斧地叉开腿,被荀煜一瞪,他赶忙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地说道:“岂止认识?熟得不得了呢!” 白玉薇道:“你方才说他是白眼狼,是什么意思?” 魏明轩长叹一声:“说来话长!他是个孤儿,小时候在街上行乞,差点儿饿死冻死,我舅舅见他可怜,把他捡回了相府。起先呢,他是做马童的,成天养马,一身马尿味儿,我表哥不嫌弃他,教他读书写字,后面见他寒冬腊月睡马棚着实可怜,便把他带回院子,让他给自己书童。” 白玉薇想到荀煜在大街上对小乞丐与老农的善意之举,觉得荀煜确实是个仁善之辈。 “我表哥才学过人,成为了蔺祭酒的徒弟,我表哥那会儿只有一个要求——带上自己书童。自古哪儿有书童与主子一张桌子上课的?换旁人,蔺祭酒早把人轰出去了,也我表哥实乃百年不遇的奇才,蔺祭酒舍不得这么好的徒弟,勉为其难答应了。” “我表哥真心栽培他,为他脱了奴籍,还打算让他以庶人之身去科举,谁曾想这小子不识抬举,一恢复自由身,立马去投靠了太子,还使苦肉计,说相府凌虐他!你说他是不是白眼狼?” 白玉薇眉头紧蹙:“没想到,他是如此卑鄙无耻之徒,幸亏没与他成亲。” 魏明轩一惊:“成亲?” 荀煜的眼底也掠过一丝诧异。 难道之前与陆沅联姻的苗疆千金是白玉薇,苗王的孙女? “薇儿!” 白轻尘服了这个口没遮拦的妹妹了。 白玉薇双手抱怀,冷哼道:“他还不知道自己拒绝了谁,我会让他后悔的!” 荀煜端起茶杯。 陆沅竟然拒绝了苗王的孙女,这下有好戏看了。 都督府无论如何也拉拢不到苗王了。 - “要,要,要。” 烟雨阁,宝姝要下了绣娘们捧进厢房的每一套成衣。 “娘,美。” “奶奶,美。” “宝宝,美。” 孟芊芊顺了顺她头顶的小呆毛:“嗯,美。” 檀儿道:“宝猪猪,额咧?” 宝姝:“你,臭美。” 檀儿黑了脸。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对刘掌柜道:“结账。” 刘掌柜笑道:“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 孟芊芊正要给钱,柳倾云拿出了一沓银票:“不用找了。” 孟芊芊目瞪口呆。 你不是小村子里来的吗?哪儿这么多钱? 柳倾云起身往外走,见孟芊芊没跟上,不由地问道:“发什么愣?” 孟芊芊想把银票还给她:“母亲,不能让你破费。” 柳倾云淡道:“这点钱,破什么费?” 接下来,她们又去了金铺,一人买了一副头面,宝姝与檀儿的是金项圈,也是柳倾云付的钱。 孟芊芊欲言又止。 柳倾云古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要买衣裳和首饰的吗?买了你又不高兴了?” 孟芊芊张了张嘴,我的意思是我买。 柳倾云看了眼盒子里稀稀拉拉的两副头面,认真道:“确实有些少。” 她一口气买了十几副头面,不是孟芊芊拦着,估摸着她得把人家的金楼给盘下来。 孟芊芊抱着满怀沉甸甸的首饰,呆呆愣愣,怀疑人生。 陆沅,我怎么觉得你娘不是个村姑? 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外祖母,你外祖父真的只是个养蚕的吗? 第二百零二章 苗王后人 一行人满载而归。 檀儿抱得手都酸了:“金子好重哦!” 孟芊芊:“快别这么说,金子当然是越重越好了。” 不过,装金子的匣子就别太重了,真的很累胳膊啊。 “圈圈,美。” 宝姝下马车后,逢人便显摆自己的金项圈,臭屁了一路。 当孟芊芊与檀儿把一大堆金首饰拿回主屋时,李嬷嬷与半夏眼睛都看直了。 半夏道:“小姐,你们出去……买了这么多?” 李嬷嬷打开匣子瞅了眼,倒抽一口凉气:“哎哟,这成色,这式样,怕是不便宜?” 孟芊芊认真点头:“嗯,全是买的最贵的。” 李嬷嬷欲言又止,先去关上房门,才折回桌前,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虽有进账,可这不是花的太多了?” 孟芊芊深有同感:“我也觉得太多了。” 李嬷嬷在陆家待了五年,掏银子掏怕了,见到自家小姐挥金如土,不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小姐,你别怪我多嘴,就算要孝敬婆婆,但也不必做到这份儿上。”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这些是夫人买的。” 李嬷嬷狠狠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一桌子首饰:“夫人买的?全、全是?” “嗯。” 孟芊芊点头。 李嬷嬷赶紧把所有匣子打开,金灿灿的光芒扑眼而来,差点儿没闪瞎她眼睛。 半夏捂住了嘴:“天啦。” 上次见到这么多首饰,还是都督府上门下聘。 孟芊芊把匣子分了分,拿了两个出来:“这些是我的,剩下是夫人的,半夏,给夫人送过去。” 李嬷嬷看了一眼被分出来的两个匣子,又有些顿悟,原来只有两个是小姐的呀。 她就说呢,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有钱又如此大方的婆婆? 占一样都顶天了。 半夏也是这么想的,她伸手去抱那十几个匣子。 孟芊芊道:“错了,这两个才是。” 二人齐齐一怔。 孟芊芊叹道:“夫人不喜欢金子,只给自己买了两副头面。” 半夏睁大了眸子:“所以剩下的全是……” “不全是我的。”孟芊芊指了指其中一个匣子,“你们也有,一人一个金镯子。” 扑通! 院子里晒衣裳的万嬷嬷跪了。 以后院子里但凡能听到一声知了叫,都是她失职! 孟芊芊把镯子分发了下去。 万嬷嬷几人高兴坏了,果然,当初跟着小姐离开陆家是对的,要不哪儿有她们如今的好日子? 万嬷嬷前几日去买菜,碰到海棠院的刘婆子了。 才数月不见,刘婆子苍老了十岁不止,问了才知她在陆家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老夫人掌家后,动辄克扣月钱不说,还撵走了不少府上的家生子。 家生子的工钱高,老夫人为了开源节流,竟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刘婆子一家虽未被撵走,可月钱明晃晃地降了一半。 当初没跟着孟芊芊离开陆家的,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 陆沅下值回到主院时,孟芊芊正盘腿坐在床上欣赏满床的金首饰。 她刚洗完澡,穿着干爽的寝衣,半干的乌发如光洁柔亮的锦缎,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她肌肤如玉,美得有些勾魂摄魄。 “巧夺天工。” “美轮美奂。” “珠光宝气!” 她拿起一样赞一句,赞完一句,叹一口气。 “可惜了,都不是我的……” 她白日里开心过头了,忘了自己和陆沅是假成亲,真把柳倾云当自己婆婆了。 这些首饰是柳倾云送给自己儿媳的,而她是个假的、假的! 多么悲伤的故事! 正难过着,她头顶忽然一黑。 “你挡住我光……” 孟芊芊抬头,及时收住被打断欣赏首饰的愤怒,无比乖巧地下了床,“夫君回来了。” 连称呼都变了。 她以往只在外人这么叫,回到家是以下属的身份称他大都督的。 陆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呼之欲出的小雀跃,他甚至往她身后瞧了瞧,严重怀疑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摇来摇去的小尾巴。 “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晚?是朝堂上的公务太多了吗?” 她一脸关切地问。 陆沅却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几分催促,似是在说:快走快走,我要看金子! 陆沅嘴角一抽,不咸不淡地答道:“检查了天子的功课。” 孟芊芊惊喜道:“呀,那孩子迷途知返啦?” 陆沅冷声道:“你就这么关心别人?” 孟芊芊眨眨眼,无比狗腿地关怀道:“夫君,累不累?渴不渴?” 她搬来凳子:“夫君,请坐。” 陆沅淡淡坐下。 她开始给陆沅捏肩,试探地问道:“这些首饰是母亲买的,我……能留两套吗?” 陆沅:“孟小九!” 孟芊芊赶紧闭上眼:“一套!” 陆沅深吸一口气,忍住撬开她脑袋瓜的冲动:“买给你的就是你的!” 孟芊芊弯下身,从侧面眨巴着眸子看向他:“当真?” 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耳畔,激起一片滚烫。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要就算了。” 孟芊芊点头如捣蒜:“要的要的!” - 相国府。 荀煜去书房见了父亲,两位先生也在。 他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了,当听到陆沅拒绝的苗疆千金居然是苗王的孙女时,公孙先生与余先生皆露出了诧异之色。 荀相国面上不显,但心里也是极为震动的。 公孙先生摸了摸胡子:“陆沅知道吗?” 荀煜摇头:“他貌似不知,如果他知道,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可是苗王的孙女,娶了她无异于娶了半个苗疆。 余先生若有所思道:“苗王为何会把自己的孙女许给陆沅?” 公孙先生道:“为何不?别忘了,咱们相国归朝之前,陆沅一直手握朝政大权,苗王会想拉拢他不足为奇,这恰恰也说明了苗王有自己的野心。他此番入京,表面是庆贺帝后大婚,恐怕是想寻找新的盟友。” 他说着,看向荀煜,“世子,你的机会来了。” 荀煜点点头:“陆沅得罪了苗王,苗王要找新的孙婿,非我莫属了。” 荀相国忽然开口:“苗王有个女儿,可打听到她叫什么了?身在何处?” 荀煜笑道:“打听到了,那位苗疆少主极为沉得住气,白玉薇则单纯多了。苗王的女儿叫白筝,她此前触怒了苗王,被苗王禁足了,此时应当在苗疆。” 荀相国沉默片刻,老谋深算地说道:“想办法让那对兄妹见见柳倾云。” 荀煜的笑容淡了下去:“父亲是怀疑……不可能,柳倾云是柳倾云,白筝是白筝,她们不可能是同一人!” 陆沅只是个低贱的马童,他怎么会是苗王的后人? 他捏紧了拳头:“父亲,我会向你证明你错了,陆沅的体内……只会流着最低贱的血!” 第二百零三章 婆媳齐上阵 出了荀相国的书房后,荀煜并未立即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苗疆少主与白玉薇的住处。 见他的是白玉薇。 白玉薇笑着说道:“我哥哥去练功了,不能见你。” “是我打搅了。”荀煜歉疚地笑了笑,“白日里答应带二位去看我做的农具,所以……既然不巧,我明日再来。” 白玉薇忙道:“他不看,我可以看呀!” 天真的少女初次离家,对中原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荀煜于是领着她去了后府的一处特殊的园子。 望着绿油油的农田,白玉薇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你……你们家还种地呀?” 荀煜温润一笑,挽起袖子:“不是我们家,是我。” “你种的?” 白玉薇更惊讶了。 凡事贵在推陈出新,寻常庄稼汉种地无甚了不起,可荀煜贵为世子,有状元之才,又有个做相国的爹。 他屈尊降贵去种地,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 荀煜将衣摆缠在了腰间:“我原本也想报效朝廷,入朝为官,可直到我去边关,看见那儿的百姓饱受饥荒之苦,我才明白,对百姓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谁又当官了,而是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他拿起一块铸铁打造的弯板,“这就是我白日里提到的犁镜,我先不用它犁地。” 他说着,有模有样地为犁起了地。 白玉薇见过世家公子比文比武,也见过他们斗蛊,唯独没见过有人种地。 她看得目不转睛。 才犁了不多会儿,荀煜便满头大汗。 “接下来装上犁镜。” 他把弯板撞在了犁铧上,弄得满手泥,脸上却没有丝毫嫌弃。 有了犁镜后,翻土又轻又快。 荀煜很快翻完了一小垄地,转过身望向白玉薇:“你看,是不是轻松多了?” 白玉薇大开眼界。 荀煜笑着将农具收好:“园子里的菜全是我亲手种的,我姑姑最爱吃我种的菜,白小姐的姑姑若是也能来京城就好了。” 白玉薇惋惜道:“姑姑来不了。” 荀煜笑道:“是啊,听你提过,她被苗王禁足了,我姑姑可皮了,换作是她,早溜出来了。” 白玉薇道:“我姑姑不会,她是个极为端庄守礼的女子,用你们中原的话说,就是淑女。” 荀煜想到了姑姑对柳倾云的描述,那是一个当众薅她头发,把她摁进水缸的泼妇,与淑女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他越发笃定柳倾云不可能是白筝。 可既然父亲有命,他也只能遵从。 “白小姐,你听说过楚家的十二卫吗?” - 翌日,百官休沐。 宗政曦本以为自己终于能睡个懒觉了,不曾想,天刚亮,被小德子叫醒了。 宗政曦皱眉道:“你是不是忘了今日不上朝?” 小德子讪讪道:“大都督来了。” 宗政曦立即坐直了身子。 洗漱过后,宗政曦在太和殿见到了陆沅。 陆沅未着朝服,而是穿着出行的紫色锦衣。 宗政曦不想君纲不振,决定斥责几句以示龙威,可刚开口就成了幽怨的小怂包:“今日也要做功课吗?” 小德子没眼看了,陛下,拿出天子的威仪啊! 陆沅淡道:“不做功课。” 宗政曦眸子一亮。 陆沅接着道:“体察民情。” 宗政曦小声问道:“体察民情的意思是……” 陆沅:“下地干活。” 宗政曦:“……!!” 谁家好大臣,休沐日拉天子去种地的? 有没有天理了? - 都督府。 孟芊芊照例起了个大早,陆沅已经不在府上了。 她见怪不怪,自从恢复上朝之后,陆沅确实忙碌了起来。 她照例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去陪老太君和宝姝吃了早饭,然后也准备出门了。 今日是她与宛平公主履行赌约的日子,她得去一趟风水胡同接姬篱与巳蛇。 可就在她即将出发之际,公主府送来了一份请帖。 是给柳倾云的,邀请她当见证人。 “这是想当着我婆婆的面,让我把陆沅输给她呀,谁家婆婆碰上这种事能高兴的?甭管赢不赢,我都失了婆婆的欢心。” “这一军,将得可以呀。” “谁给她想的?” 要说背后没人指点,孟芊芊是不信的。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昨日在街上无意中看见的荀煜。 “难道是他?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把帖子截胡了,瞒着柳倾云;二,带柳倾云去。 “纸包不住火,撒了一个谎,就要拿无数的谎去圆,有时故作聪明反而弄巧成拙。” 孟芊芊决定带柳倾云去。 此时的柳倾云正躺在贵妃榻上,霸气侧漏地翘着二郎腿,脚尖上转着帕子,优哉游哉地吃着炸果子。 自从拿了她的金镯子,杜娘子连炸果子都做出了花儿来,彩色的炸果子,有人敢信吗? “母亲。” 孟芊芊在门口轻唤了一声,“我进来了。” 柳倾云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把帕子往顶上一扔,再把炸果子往枕头下一塞。 当孟芊芊进屋时,见到的是正襟危坐、梳云掠月、仪态万千的神仙美人。 孟芊芊自动忽略撒了一地的炸果子,挂在多宝格上的帕子,微笑着说道:“母亲,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听完赌约的前因后果,柳倾云果然很生气。 孟芊芊虔诚道歉:“母亲,儿媳错了!” 看在满床金首饰的份儿上,婆婆怎么罚她,她都不会有二话的! 柳倾云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何止错了,我看你是疯了!你拿我儿子当赌注,结果就只要一个十二卫?她既然这么想要我儿子,你趁机抬价,坐地起价呀!你把她公主府要过来呀!你狮子大开口呀!” 她骂完,痛心疾首地比了个拒绝的手势,“以后别说你是商女,你不配!” 孟芊芊一整个呆住。 呃……是我格局小了。 今日檀儿也想去。 柳倾云在都督府待了几日,已经知道檀儿与别的丫鬟不一样,她不是普通的下人,于是把她带上了。 三人先去风水胡同接姬篱与巳蛇。 姬篱仍是玄衣白发,手握一柄折扇,气质张扬,满脸都恨不能写着吾乃本朝第一帅卫。 巳蛇能忍住没揍他,可以说是一条情绪很稳定的蛇了。 “我婆婆,陆沅的娘亲。” 孟芊芊向二人介绍了马车上的柳倾云,随后又对柳倾云道,“酉鸡,巳蛇。” 巳蛇看向了柳倾云。 第二百零四章 十二卫现身 柳倾云今日依旧是中原女子的打扮,一身淡紫色烟水束腰罗群,朦胧的紫色纱衣缥缈如云。 马车里热,她的紫色面纱轻轻垂挂在耳侧,露出那张美如天仙的脸。 察觉到巳蛇在看自己,她倒也没介意。 她只喜欢关上门磋磨儿媳,到了外头却不会不给孟芊芊面子。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巳蛇的肩膀:“喂,你看什么?人都走了,上车!” 孟芊芊准备了两辆马车,她与柳倾云、檀儿一辆,姬篱、巳蛇一辆。 巳蛇收回目光:“是她。” 姬篱嗤了一声:“你这条蛇,也不是不近女色嘛,不过我可提醒你,她是小寅虎的婆婆,你别乱来啊。” 巳蛇不想理他,径自上了第二辆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后,孟芊芊一行人抵达了公主府。 刚下马车,孟芊芊便瞧见了蔺小茹与周楠嫣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孟芊芊微微错愕:“小茹,嫣儿?” 二人闻言抬眸。 周楠嫣激动地拉着蔺小茹的手,快步上前:“孟姐姐!” 蔺小茹则叫了声芊芊。 蔺小茹比孟芊芊小一岁,但她的性子比较沉稳成熟,更喜欢与孟芊芊以名讳相称。 孟芊芊并不介意,对她来说,被叫姐姐还是被喊名字都一样。 她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楠嫣道:“听说你和宛平公主打赌,我不放心,想来瞧瞧,便让人问了宛平公主。宛平公主说我和蔺姐姐可以来,只是让我俩保证,不论今日发生什么,都不许捅到王叔叔那儿去。” 孟芊芊暗道,看来宛平公主也怕王御史啊。 孟芊芊又问了周楠嫣是如何得知这一赌约的。 周楠嫣气呼呼地说道:“魏夫人捅出去的,她在茶楼对着夫人们一顿胡说,弄得大家都知道你和宛平公主打赌的事儿了。现在,全京城都在等着看你笑话呢。” 蔺小茹说道:“我觉得,芊芊不会输。” 周楠嫣挽住孟芊芊的胳膊:“孟姐姐,我也希望你赢,可是,那是宛平公主呀。” 孟芊芊笑了笑,对二人道:“我婆婆也来了,打声招呼。” 周楠嫣赶忙转身,看向在马车上等了半天的柳倾云:“陆夫人!” 蔺小茹也行了礼:“陆夫人。” 柳倾云端着长辈的架子,从容优雅地下了马车。 紧接着,孟芊芊又向二人介绍了姬篱与巳蛇。 周楠嫣的眼睛都看直了。 天啦,她一下子见到了两个十二卫,活的! 要知道,十二卫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一个! 蔺小茹的反应比较平静。 从孟芊芊认识她,她便一直淡淡的。 听蔺夫人说蔺小茹打小如此,不爱哭,也不会笑,情绪从不会有太大起伏。 最疼她的蔺老夫人过世了,她哥哥哭成了小雨水精,她也只是淡定地跪在灵堂。 姬篱啪看了眼激动得在心里嗷嗷乱叫的周楠嫣,又看向了没有丝毫反应的蔺小茹,啪的打开折扇。 “蔺姑娘,要不要本帅卫给你卜一——” “走了。” 巳蛇站在了姬篱与蔺小茹中间。 姬篱啧了一声:“多事的蛇。” 公主府的下人将一行人请去了上次设宴的小花园。 下人道:“陆夫人,陆少夫人,公主一会儿就到。” 孟芊芊指了指对面的席位:“那边是给谁坐的?” 下人道:“据说是几位贵客。” “贵客?”孟芊芊喃喃,与柳倾云、蔺小茹、周楠嫣坐下了。 檀儿坐在孟芊芊身后吃糖葫芦。 姬篱与巳蛇坐在她们旁边那桌。 柳倾云冷着脸对孟芊芊道:“喂,你不会把我儿子输掉?我警告你,你要是把我儿子输掉,你死定了!” 孟芊芊眨眨眼,十分不要脸地问道:“母亲,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这个儿媳,比公主儿媳更让你满意?” 柳倾云:“……” 宛平公主并未让他们久等,不多时便到了。 与她一道进入小花园的是今日的贵客。 孟芊芊猜到会有荀煜,却没猜到竟然还有苗王的孙子与孙女。 除此外,魏明轩这个无耻之徒也来了。 魏明轩就算了,八成是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 可那对兄妹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信荀煜看不出宛平公主对陆沅有意,既如此,还把被陆沅拒绝过的未婚妻带过来,他疯了不成? 她正纳闷着,身旁的柳倾云忽然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母亲,你没事?”孟芊芊赶紧为她拍背顺气。 柳倾云咳着咳着,手一摸,把面纱戴上了。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母亲,你不是热吗?” 柳倾云坐直了身子:“我……我怕晒。” 孟芊芊抬头望了望:“晒吗?挺阴凉的呀。” 柳倾云脸色一沉,无比严肃地说道:“你还是想想怎么赢!” 孟芊芊挑眉:“哦。” 宛平公主与荀煜一行人入了席。 宛平公主作为主人,少不得一番介绍。 荀煜含笑的目光落在柳倾云的脸上:“听闻陆夫人也是苗疆人士,不知是否认识白少主与白小姐?”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正想装模作样地喝口茶,忽然发现自己戴了碍嘴的面纱。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苗疆那么大,总不能是个人就见过苗疆少主与苗疆千金?便是尊贵如宛平公主,也不敢保证京城人人都认识她呀。” 荀煜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苗疆子民见到自己的少主,为何不行礼?” 宛平公主道:“陆夫人是本公主的贵客,无须向任何人行礼。” 白轻尘看了柳倾云一眼。 柳倾云忽然抬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匪气十足地说道:“没酒吗?” 白轻尘摇了摇头。 荀煜将白轻尘的神色尽收眼底,看来这个柳倾云的确不是白筝。 宛平公主忙让人奉上美酒佳酿。 孟芊芊道:“宛平公主,既然来了,便开始你我之间赌约。十二卫我带来了,请问你的呢?” 宛平公主望向姬篱与巳蛇:“哪个是十二卫?” 姬篱帅气地摇了摇折扇,取出令牌:“十二卫酉鸡,见过公主。” 巳蛇也将令牌放在桌上:“巳蛇。” 宛平公主大吃一惊,俨然没料到孟芊芊真能找到十二卫,还不止一个。 但很快,她便有恃无恐地笑了:“你果然比我想象的厉害,辰龙,你们出来。” 她话音刚落,辰龙便带着两名男子威风凛凛地走来。 一个身着膘肥体壮,一个身形消瘦。 尘封的记忆直击脑海,孟芊芊怔住了:“亥猪,未羊。” 宛平公主亮出手中的令牌:“辰龙,亥猪,未羊,外加我手中的申猴令,孟小九,你输了!” 第二百零五章 把哥哥赢回来 孟芊芊凝眸不语。 这场赌约一开始是打算借用荀相国的力量,找出更多的是十二卫,如今目的达到了,可真正再遇到从前的故人,孟芊芊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亥猪,未羊,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你们难道也成了荀相国的人吗? 你们会是十二卫中的叛徒吗? 姬篱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你们两个呀?” 未羊道:“好久不见,巳蛇,酉鸡。”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我是来见他的。” 巳蛇说着,眸光落在了辰龙的脸上。 辰龙今日没戴斗笠,一张冷峻的脸面无表情。 他看了眼巳蛇,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这一刻,孟芊芊清楚地感觉到,十二卫真的分裂了。 又或者十二卫从来没有真正齐心过,他们之所以臣服,是因为他们输给了“楚大元帅”。 好不容易“楚大元帅”死了,他们获得了自由,又怎会轻易再为楚家人俯首? “天啦,这么多十二卫……”周楠嫣懵了。 宛平公主得意一笑:“怎么样?认输了?” 周楠嫣不解地问道:“令牌也算吗?” 宛平公主瞥了眼孟芊芊:“她亲口承认的,说人不在了,令牌也算。” 周楠嫣一下子急了,挽住孟芊芊的胳膊:“孟姐姐,怎么办呀?” 不论陆沅的名声有多差,可终归孟姐姐选择了他,何况他对孟姐姐比陆凌霄那个王八蛋强多了,她自是不希望他被别人抢走的。 忽然,她灵机一动,“有了,孟姐姐,我进宫去找贵妃娘娘!我是她未来儿媳,她一定会见我的!我去求她,把申猴令拿回来!” 众所周知,林婉儿是丽贵妃的人,只要丽贵妃一声令下,林婉儿不愿意也得愿意。 孟芊芊笑了笑:“你不是一直不想入宫吗?这会子承认是她儿媳了?” 周楠嫣认真道:“只要能帮到孟姐姐,这点牺牲算什么?何况,这件事也由不得我说不愿意。” 孟芊芊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 宛平公主虽未听清二人说什么,但也差不多猜到了,她冷笑一声:“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丽贵妃虽不待见我,但也不见得多喜欢你孟小九。” 这是实话,丽贵妃是不会掺和宛平公主与孟芊芊的争斗的,她巴不得她们俩斗个你死我活。 正吃着糖葫芦的檀儿抬起头,对孟芊芊小声道:“姐姐,额去把她杀了,她死咯,赌约就没咯。” 孟芊芊轻声道:“小小年纪,别成天打打杀杀的。” 再说了,辰龙他们几个也不是纸糊的,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苗疆的客人呢。 宛平公主有些失去耐心了:“孟小九,你不会是想赖账?本公主警告你,你若出尔反尔,休怪本公主让你走不出公主府!” 孟芊芊慢悠悠地站起身,望向宛平公主:“公主,不妨你再看看,到底谁赢了?” 宛平公主眉心一蹙,正想呵斥孟芊芊几句,就见她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黑甲令:“这是——” 孟芊芊将令牌高高举起:“辰龙令。”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宛平公主厉呵道:“辰龙在我这儿,你敢拿一块假令牌滥竽充数?” “是吗?”孟芊芊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了辰龙。 辰龙顿了顿,说道:“是真的。” 宛平公主脸色一变。 姬篱笑着摇了摇折扇:“不枉费我和蛇哥跋山涉水去了一趟幽州啊。” 当初姬篱卜卦算出辰龙令在幽州,便立即动身去找辰龙的传人了。 孟芊芊莞尔一笑:“公主,你身边这位早已将辰龙令传给了自己的徒弟,如今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算是十二卫呢。” “一令不侍二主。”未羊看向辰龙,“辰龙,这件事是真的吗?” 宛平公主起身道:“你不许承认!” 辰龙:“是真的。” 未羊叹气:“我们输了。” 宛平怔怔地跌坐回了蒲团上。 柳倾云神色一松。 周楠嫣开心得抱住檀儿:“檀儿,赢了赢了!” 此时此刻,唯有檀儿这个小喇叭精能和她一起痛快地叭叭。 檀儿被抱了个满怀:“额滴糖葫芦……额滴糖葫芦呀!” 孟芊芊笑道:“宛平公主,愿赌服输,辰龙是我的了。” 宛平公主做梦也没料到会出了这样一个岔子:“你不是辰龙了你不早说?” 辰龙:“我是辰龙,我依然拥有辰龙的全部本事,相国用我,看中的不是一块辰龙令,而是我的本事。” 姬篱火上浇油:“杀人放火,当然这个辰龙比较在行咯,相国也没想到你只是拿辰龙的身份去打赌嘛!这叫什么来着?” 蔺小茹:“暴殄天物。” 宛平公主气得摔桌! 巳蛇道:“辰龙,我有话问你。” 孟芊芊笑道:“不急,他是我的了,一会儿得跟我走。” 嚯嚯嚯,哥哥,你逃不掉了! “慢着。” 就在一切结束之际,一直未吭声的白玉薇忽然来者不善地开了口:“孟小九是?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敢啊。”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但是,不赌。” 白玉薇冷声道:“我看你就是不敢!” 哟哟哟,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呀,刚搞定一个宛平公主,又冒出个苗疆千金。 拒绝你的是陆沅,有本事你找他去,扯我做什么?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孟芊芊摊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白玉薇一噎:“你——” “薇儿!” 白轻尘喝止了她。 白玉薇痛斥道:“哥哥!方才她赢得不光彩,不过是些钻空子的本事,不入流的手段!” 白轻尘淡淡说道:“赢了就是赢了。” 白玉薇指着孟芊芊道:“她要是敢和我比一场,我就承认她赢了!” 檀儿哼道:“要逆承认?逆老几哦?” 白玉薇冷眸一扫,唰的解下腰间鞭子,一鞭子朝檀儿打了过去。 看似极远,实则卷起了地上的一块飞石。 那飞石速度极快,加上她又是偷袭,着实令人难以反应。 孟芊芊猛地射出一枚银针,击飞了她的石头。 孟芊芊向来护短,冲她怎么着都可以,动她身边的人,她会生气。 她平静地看向白玉薇:“你想和我比什么?” 第二百零六章 比试开始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诡异,就连宛平公主也一脸茫然。 她并不知陆沅当初拒绝的未婚妻便是这位苗疆千金,心中纳闷呢,自己与苗疆千金非亲非故,她为何会替自己出头? “本公主不是输不起的人,白小姐,你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 她又不傻,输了是事实,死不认账只会更丢人。 再说了,柳倾云也在呢,她可不想给柳倾云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是我和她的事。” “这是我和她的事。” 孟芊芊与白玉薇异口同声。 白玉薇瞪了孟芊芊一眼。 孟芊芊对宛平公主说道:“公主,你我之间的赌约已结束,公主愿赌服输,小九佩服。接下来还请公主借场地一用,若有损毁,找她赔。” 她指向了白玉薇。 白玉薇一怔。 正常不是说有损坏自己赔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白玉薇道:“赔就赔!我又不是赔不起!” 宛平公主被孟芊芊戴了顶高帽子,一时也不好发作:“行,本公主也瞧瞧是十二卫厉害,还是苗疆的千金厉害。” 她乐得看戏! 此时未羊与亥猪的目光也落在了孟芊芊身上,很显然,他们都想知道被寅虎指定的传人究竟有多大本事。 柳倾云柳眉微蹙,欲言又止。 巳蛇开了口:“比试可以,不许下蛊。” 孟芊芊微微一愕,忘了这一茬了,苗疆擅蛊,若不留神,赢了比试输了命,也是枉然。 她感激地看了巳蛇一眼。 白玉薇冷哼道:“不下就不下!我和你比射箭,你敢吗?” 周楠嫣小声问道:“孟姐姐,你会射箭吗?” 孟芊芊想了想:“不知道。” 周楠嫣脸色大变:“啊?” 姬篱呲牙:“喂,小寅虎,你换个别的!” 孟芊芊道:“就射箭。” 宛平公主吩咐下人:“去准备箭靶。” 下人刚要去,就听得孟芊芊对白玉薇道:“普通的射箭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白玉薇恣意一笑:“你想怎么玩?” 孟芊芊解下一根发带:“盲射。” 姬篱脸上一变,咬牙道:“小寅虎,你睁着拉弓射箭都整不明白,还盲射?你疯了?” 孟芊芊却并未理会姬篱的劝阻,而是直勾勾看着白玉薇:“你我各站一处,画地为圈,对射三箭,出圈者输,被射中者输。” 魏明轩难得吱了声:“这是玩儿命啊?” 荀煜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二人对射,不论谁输谁赢,都督府与苗王的关系都将更为恶化。 白轻尘开了口:“陆少夫人,我劝你收回方才的话,我妹妹的箭术在苗疆是数一数二的,就算蒙上眼,你也赢不了她。” 白玉薇挑眉一笑:“好,我答应你!” 二人站在了空地的两端,下人拿了朱砂,画了个只容一人站立的圈。 弓箭也是由公主府的,宛平公主不偏袒任何一方,因此不存在做手脚的可能。 二人蒙上双眼,拿上弓箭。 孟芊芊道:“公主,请下令。” 宛平公主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搞什么啊? 这丫头赢了自己,死就死了,自己紧张个什么劲? 第二百零七章 像极了楚大元帅 周楠嫣一把捂住前面的双眼:“我不敢看了!” 檀儿无语:“逆不敢看,逆捂额滴眼睛做啥子?” 宛平公主深呼吸:“开始!” 咻! 白玉薇用力射出了第一箭。 虽说是蒙眼,可对方在哪儿,在蒙眼之前便已知晓位置。 白玉薇无比确定自己这一箭瞄得极准,是正中对方眉心的。 对方出手比自己慢,是被吓到了吗? 也是,明明不会射箭,还敢与自己比试,不自量力。 眼看着箭矢就要射中孟芊芊眉心,孟芊芊终于抬起了大弓。 咻! 她的箭矢离弦而出,不偏不倚地撞上白玉薇的箭矢。 就听得一声噼啪之响,赫然是白玉薇的箭矢被生生劈开了! 而孟芊芊的箭并没有停下,而且迅猛地射向了对面的白玉薇。 白清尘眼神一惊。 好在白玉薇听到了犀利的破空之响,朝后一个下腰避开了。 她的双手正要撑在地上,忽然瞥见地上的朱砂圈地。 她咬牙,及时收紧腰腹直起了身子。 这一幕,惊险至极。 孟芊芊的箭术令人叹为观止,白玉薇的反应也让人惊叹。 实在是精彩! 只有魏明轩色眯眯地看着白玉薇的纤腰,这么软的小腰,也不知是何等销魂滋味。 铮! 箭矢最终射在了白玉薇身后的大树上! 宛平公主炸毛了:“孟小九!本公主的桢楠!” 这树日后可是要出金丝楠木的! “找她赔。”孟芊芊淡定地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第二支箭。 周楠嫣愣愣地问檀儿:“孟姐姐真的不懂箭术吗?” 檀儿咬了一口糖葫芦:“应该是真滴,反正额没见姐姐射过箭!” 周楠嫣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所以……刚刚那一箭是懵的?” 呜呜,不要这么残忍! 未羊对辰龙与亥猪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射箭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亥猪沉思道:“你是说楚大元帅?” 未羊眯了眯一双无比精明的眼:“看来你和我想法一样,真是奇怪,一个与楚大元帅素未蒙面之人,拉弓的气势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辰龙没有说话。 第二箭开始。 有了第一箭的教训,白玉薇不再大意。 她听着风的方向,瞄了又瞄,这一次她不再瞄准对方的头,而且瞄向对方的身躯。 不仅因为躯干比头大,更容易射中,也因为是箭矢向下的角度,对方没可能再迎面破开。 白轻尘见妹妹用上了策略,便知对方的实力让妹妹感受到了危机。 第二箭的确没能被从箭头劈开,却被孟芊芊一箭洞穿了杆子,直直钉在了地上! 宛平公主气得吐血:“本公主的汉白玉!” “找她赔。” 孟芊芊淡定得不得了。 宛平公主瞪向白玉薇:“你赔!” 第二箭竟然又失败了,白玉薇狠狠皱起了眉头。 她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没有蒙眼! “你是不是看得见?” 檀儿道:“输不起就输不起,找啥子借口?” 周楠嫣:“就是!你信不过宛平公主,也信不过你亲哥?孟姐姐要是作弊,你哥哥早制止了!” 白玉薇就是不信,非得再蒙一层布条。 “别蒙布条了,拿头盔给她俩罩上!” 宛平公主没好气地说。 下人拿了头盔,反着戴,罩得严严实实。 这一箭白玉薇不想先射了,她要等孟芊芊先射,由她来破箭。 孟芊芊拉开弓弦,一边瞄一边道:“射你哪里比较好呢?右腿?左腿?右腹?右肩?” 孟芊芊每叫出一个部位,白玉薇就感觉自己那里传来一阵紧张。 她的箭始终警惕着孟芊芊提到的部位,不敢有一丝松懈。 孟芊芊对准了她的心口:“就这里了,左胸口,心房,射!” 白玉薇以最快的反应做出防守,朝心口对应的方向射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任何箭矢射向她。 是孟芊芊通过言语的诱导,不知不觉间控制了她的箭! 孟芊芊身子轻轻一侧,完美避过。 “白小姐,你的箭术很精湛,角度分毫不差。现在,全场只剩下我手中这支箭了。” 第二百零八章 我是你们的楚大元帅 小花园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前面两箭,孟芊芊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箭术。 她连飞身而出的箭矢都能射中,何况一个站在原地的大活人? 何况在宛平公主拿头盔给二人罩上之后,二人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再也听不到对面放箭的声音。 刚刚那一箭,孟芊芊是靠着诱惑白玉薇按照自己设定的角度射出,依此来判断方位与时机的。 并非是她听得见。 对白玉薇而言也一样。 当白玉薇发现双耳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抬手就要去摘头盔。 宛平公主冷声道:“白小姐!你是认输了吗?” 白玉薇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想戴头盔!你们给我换成布条!” 宛平公主被弄坏了那么多贵重东西,本就心情欠佳,这个劳什子苗疆千金又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她烦都烦死了。 “刚刚说布条不行的是,如今要换回布条的又是你,规则你家定的?玩不起就别玩!” 她不偏帮任何一方,单纯是看不惯。 檀儿咬了一口糖葫芦说道:“额劝你赶紧认输哟,额姐姐百发百中,当心你小命不保哟!” 白玉薇恼羞成怒:“你放出不是说她不懂箭术吗?你骗人!你们骗人!” 周楠嫣蹙眉道:“原来你听见了?你明知孟姐姐箭术不精,还执意和她比,你不是欺负人吗?” 白玉薇朝孟芊芊的方向一指:“可她像是不会箭术的样子吗?” 周楠嫣据理力争道:“难道非要孟姐姐不会你才和她比吗?宛平公主说的没错,玩不起就别玩,真让人瞧不起!” 白玉薇气得抽出腰间的鞭子,噼啪一声打在地上。 檀儿赶忙挡在周楠嫣身前。 孟芊芊对准白玉薇的手腕,猛地拉了个满弓。 “住手!”白轻尘喝止了白玉薇,站起身对孟芊芊道,“陆少夫人,我妹妹输了!” 白玉薇勃然变色:“哥哥!” 孟芊芊淡淡说道:“你替她认输,可作数?” 白轻尘正色道:“作数,小妹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请陆少夫人高抬贵手。” 孟芊芊没立即收手,而是转身面向席上:“宛平公主。” 宛平公主公平公正地说道:“本公主做见证,此次比试,十二卫孟小九胜。” 白玉薇气得摘了头盔,将其与手中的弓箭狠狠扔在地上,又蛮横地扯下蒙眼的布条,一并扔地上,把它当成孟芊芊狠狠踩了几脚! 宛平公主瞥了眼被她摔坏的弓以及摔脏的头盔,翻了个白眼,对管事的说道:“一并记她头上。” 管事的忙拿出笔,唰唰唰地算账:“御赐宝弓一副,战甲头盔一个,香云纱发带三段……” “这破公主府,我再也不来了!” 白玉薇气鼓鼓地走了。 荀煜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作壁上观,是想看着都督府与苗疆仇怨加深,可不是想得罪宛平公主。 他忙对宛平公主拱手行了一礼:“公主,白小姐她……” “行了,你也别说她是无心的,有心无心本公主不在乎。” 宛平公主今日听到的乱七八糟的话过多了,实在没耐心再听任何人叨叨。 她让管事的把账本递给白轻尘:“白少主,你妹妹欠的账,她走了,作为兄长,你应该会替她还上的?” 方才所有人听得明明白白,白玉薇亲口答应了所有损失由她来赔。 白轻尘接过账本:“稍后我自会让人把银子送到贵府。” 宛平公主道:“如此最好。” 孟芊芊摘下头盔与布条,连同手中的大弓完好无损地交到女官手中。 宛平公主瞥了孟芊芊一眼,一时间,觉得这个女人竟然比白玉薇要顺眼一点。 宛平公主是最不屑恃强凌弱的。 比她弱小的,她即使看不惯也不会去刻意刁难,她甩脸子的都是继后、贵妃之流。 她唯一仗着身份刁难过的人是孟芊芊。 谁让孟芊芊抢了陆沅? 不能原谅。 孟芊芊此时已回到座位上,她察觉到宛平公主的目光。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宛平公主对她,一会儿是欣赏,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的? 孟芊芊想了想,起身对宛平公主道:“公主,赌约已成,我是否可以带走辰龙了?” 宛平公主淡淡说道:“带走。” 巳蛇此时开了口:“辰龙,我有话问你。未羊,亥猪,既然你们也在,那就一起。酉鸡。” 姬篱冷着脸:“叫我姬篱!” 孟芊芊知道巳蛇是想调查叛徒一事。 她没了当时的记忆,所以无法断定究竟是谁假传了“楚大元帅”的命令,她得去听,说不定能通过与十二卫的接触,触发一些记忆。 她来到宛平公主身边,笑着看向对方:“宛平公主。” 宛平公主道:“人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孟芊芊搓搓小手:“我去和十二卫说说话,劳烦公主帮我照料一下陆沅的娘?” 宛平公主一愣。 似乎在说,还有这好事? 一行人打算去附近的凉亭说话。 孟芊芊大步流星地跟上。 巳蛇:“小寅虎,不干你的事,你不要跟来。” 孟芊芊瞪圆了眸子:“怎么不干我的事?我可是你们的——” 楚、大、元、帅! 半刻钟后,被巳蛇点了穴的孟芊芊,被两个公主府的丫鬟抬回了小花园,一脸面如死灰。 - 回荀家的马车上。 白玉薇十分不甘地说道:“哥哥,你方才为何要认输?我不信她敢射伤我!” 白轻尘严厉地说道:“若不是我及时认输,你的右手已经废了。” 白玉薇辩驳道:“她才没那么厉害!哥哥,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白轻尘没再继续与妹妹争辩事实本身,而是说道:“薇儿,你这样会让我后悔带你出来的。” 白玉薇受伤地唤道:“哥哥!” 白轻尘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苗疆,人人都让着你,是因为有祖父护着你,但这里是京城,你不能像在苗疆时那么任性。如今我倒是庆幸你没有嫁给陆沅,以你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做京城的夫人。” 白玉薇气哭了,掀开帘子跳下正在行驶中的马车。 车夫惊得赶紧勒绳停马。 白轻尘道:“你去哪儿?” 白玉薇委屈地说道:“我去找祖父!我要告诉他,有人欺负我!” 第二百零九章 苗王来了 白玉薇找侍卫要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面的荀煜赶忙下了自己的马车,行至白轻尘的马车旁,担忧地问道:“白少主,发生了何事?白小姐打算去哪儿?” 白轻尘无奈一叹:“她和我吵了一架,找祖父去了。” 荀煜并未立刻打听苗王入京的事,而是关切地道:“我追上去瞧瞧,白少主放心,我会平安把白小姐带回相国府的。” 白轻尘想到妹妹正在气头上,的确由荀煜出面更好,于是对荀煜道:“有劳荀世子。” 荀煜也要了一匹马,快马加鞭追上了白玉薇。 “白小姐!” 白玉薇冷哼道:“你也是来指责我的对不对?” 荀煜笑了笑:“白小姐误会了,我只是想陪你散散心,怪我不好,没打听清楚孟小九的本事,以至于她蒙蔽了白小姐。” 白玉薇放慢了马速,慢悠悠地在街上走了起来:“你说的还像句话!我啊,是听说她不擅箭术,才胡乱射了几箭,再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输给她!” 荀煜温声道:“我相信白小姐。白小姐说不下蛊就不下蛊,而她明明擅长箭术,却谎称不会,谁的人品贵重,一见高下。” “你的话我爱听!”白玉薇被哄得很高兴,“我带你去找我祖父!” 荀煜一脸惊诧:“苗王入京了?” 白玉薇展颜一笑:“还没有,不过我知道他在哪儿!我要给他一个惊喜!祖父最疼我了,见到我,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荀煜按捺住心底的惊喜,踌躇地问道:“不知相国府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苗王下榻。” 白玉薇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和哥哥在哪儿,我祖父就住哪儿!不过,我祖父不喜欢吵闹。” 荀煜当即道:“白小姐尽管放心,苗王在府上的日子,相国府绝不宴客,绝不让任何人打搅苗王清净。府上的戏班子,我也立马让人遣散。” 白玉薇点点头:“如此再好不过了!” 荀煜问道:“不知苗王可还有别的喜好?” “我再想想,对了,我祖父他喜欢……” 白玉薇为荀煜讲了不少苗王的喜好与忌讳。 荀煜一一记下,路过一间自家的铺子时,立马让伙计将消息带回了相国府,准备隆重迎接苗王。 - 赤日炎炎,午后的农田海天云蒸。 被陆沅拖住干了一上午农活的少年天子,悲催地热成了狗,毫无形象地瘫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陆沅端着一个寒瓜朝他走了过来。 陆沅在马车上便换下了锦衣,穿的是庄稼汉的麻布短打,露出精壮且富有力量的手臂,裤腿也高高捋起,再配上那双粗糙的草鞋。 真不像是当官儿的,活脱脱一个地里刨食的。 “这就不行了?”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着宗政曦,“那边还有二亩瓜地等着摘呢。” 宗政曦快哭了:“摘不动了!你是不是累死朕了,好夺朕的江山啊?给你!都给你!” 陆沅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儿:“没出息的小子!” 宗政曦委屈地咆哮:“你手上有泥!” 陆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唔,确实有。” 于是又在他脸上、身上蹭了好几把。 宗政曦:“……” 二人分食了一个寒瓜。 寒瓜是刚从地里摘的,热乎乎的,也没被切成精致的果盘,宗政曦抱着就啃,毫无形象的那种。 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寒瓜,比宫里冰镇过的更好吃。 陆沅淡淡一笑:“瓜是一样的瓜,只不过,陛下懂了它的价值,吃它时多了几分珍惜,这才觉得更有滋味罢了。” 宗政曦似有所悟,喃喃道:“朕对你也是这样吗?” 陆沅:“陛下说什么?” “没什么!”宗政曦眼神一慌,埋头就啃,“吃你的瓜!” 二人正吃着瓜解暑,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吵嚷。 “老郑头,你不是说今日会有人给咱们送新的犁过来吗?这都啥时辰了,犁呢?” “是啊,老郑头,大家伙儿都等着呢,你不会是骗咱们的?” 被唤作老郑头的老农,着急地说道:“那位公子是这么说的呀,我怎么知道他答应了又不送啊?会不会是天色还早,咱们再等等?” 一个婶子大声道:“再等天都黑了!谁家是天黑了再去犁地的?” 宗政曦一头雾水:“什么梨?已经有梨吃了吗?” 梨不是秋冬才有的么? 陆沅道:“是铁犁,一种农具。” 他说罢,将手里的半块寒瓜轻轻放在田埂上,朝农户们走了过去。 宗政曦不大擅长与庄稼汉们打交道,只远远地看着。 不知陆沅与他们说了什么,他只听到什么铁匠、铁锹之类的。 然后就见那个叫老郑头的老农拿了一把铁锹给陆沅,陆沅拔下锹头,在一个农具上比了比,摇了摇头,又叫郁子川去马车上取了一块铁片。 铁片原先是干啥用的,宗政曦不清楚,可到了陆沅手里就仿佛变换出千般种用途。 陆沅对着铁片一阵敲敲打打。 宗政曦目瞪口呆:“打铁也会?” 最后,陆沅把敲打过的铁片安在了农具上,又牵来耕牛,一口气犁了二亩地。 “原来这就是犁地。” 宗政曦感觉今日长了不少见识。 但同时,他也对陆沅更加好奇:“怎么什么都会呀?” “小伙子,成亲了吗?” 一个大婶两眼放光地问陆沅。 宗政曦赶忙端着没吃完的寒瓜奔过去:“喂喂喂!这个不可以!” - 今年的京城比往年来得炎热,白玉薇快热化了。 荀煜在车行雇了辆最奢华宽敞的马车,并花重金买了一大盆冰块放在马车里给白玉薇解暑,还雇了个丫鬟一路上给白玉薇打扇。 白玉薇凉快了下来,靠在马车里睡着了。 走到半路时,他们碰上了一个坐在路边的老农。 老农俨然热坏了,一边拿着草帽扇风,一边冲荀煜一行人招手。 车夫倒是个好心人,下去问了老农何事。 老农难受地说道:“天太热了,我走不动了,可否捎我一程?” 荀煜从车厢里扔出一锭银子。 车夫明白了这位客人的意思,他不过是个赶车的,不敢替客人做主,只得驾着马车走了。 日暮时分。 宗政曦总算干完了陆沅安排的全部农活儿,哭着上了马车。 真的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也碰到了那位老农。 陆沅让郁子川去问问怎么回事。 郁子川说道:“他说他走不动了,想让我们捎他一程。” 陆沅道:“让他上来。” 吩咐完,他直勾勾地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宗政曦。 宗政曦委屈道:“你看我看什么?哭哭不行吗?谁让你这么折磨我的?” 陆沅无语道:“马车小,我是想让你给人家腾点儿地方。” 宗政曦狠狠跺了一脚,一边哭鼻子,一边往边上挪了挪。 那一脚是他作为天子最后的倔强! 老农上了马车后,一屁股坐在车凳上,大刀阔斧的占了大半张长凳。 宗政曦被挤得目瞪口呆。 现如今蹭个马车都如此理直气壮的么? 亏得他是脾气好的天子,换作他的几位皇兄,怕是早把此人拉出去斩了。 不对,他的皇兄们压根儿不会让一个脏兮兮的老农上自己马车。 陆沅上下打量了老农一番,问道:“老人家,你去哪儿?” 老农反问道:“啊,你们去哪儿?” 陆沅道:“我们回京城,你去哪儿,我们送你。” 老农却总是答非所问,指了指宗政曦:“这是你弟弟呀?” 宗政曦挺直了腰杆儿道:“我、我才不是!我没他这样的哥哥!” 老农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陆沅瞥了眼桌上的点心与茶水:“随意。” “那我不客气啦!” 老农抓起茶壶,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宗政曦没见过谁吃东西吃得如此豪放的,因为他是天子,没人敢在他面前失仪。 他咽了咽口水。 忙了一整日,他也饿了。 然而最后一块点心,很快进了老农的肚子。 宗政曦更想哭了。 老农看着可怜兮兮的宗政曦,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陆沅道:“哎呀呀,不小心把你弟弟的东西吃完了,不如这样,到了京城,我请客,请你们吃顿好的!” 宗政曦哽咽道:“京城的饭菜很贵的。” 出门一趟,他知道老百姓挣钱不容易了,这个老农劳作一整年,恐怕也挣不了酒楼的一顿饭钱。 老农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花花的银锭子:“刚才一个公子啊,给了我一锭银子,你说他是不是个大好人?” 日暮西沉。 荀煜的马车抵达了白玉薇所说的驿站。 “你们说什么?我祖父走了?他一个人进京城了?” 白玉薇不可置信地看着驿站里的苗疆侍卫们。 侍卫长纳闷地道:“玉薇小姐,你们没碰上吗?” 从驿站到京城,只有一条官道啊,时辰也对得上。 白玉薇皱眉道:“没有啊!荀世子,你在半路上有见到我祖父吗?” 荀煜回忆了一下,半路上,他只见到了一个拿着草帽的老农。 他脸色一变:“难道——” 第二百一十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荀煜问那位苗疆侍卫:“苗王离开时是何打扮?” 苗疆的侍卫长摇头:“不清楚,苗王只说一会儿自己进京转转,让我们别跟着,走的时候没人看见。” 白玉薇叹气:“他老人家怎么还是这样啊?总是一个人跑出去,害我和哥哥怎么找也找不着。” 荀煜顿了顿,温声道:“听起来,苗王独来独往惯了。” 白玉薇道:“是啊,他的行踪诡秘,没人能跟踪他。” 荀煜沉默。 半路上遇到的那位老农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并不像习武之人。 可荀煜到底是谨慎之人,他找到了驿丞,问他要了一只信鸽,给相国府飞鸽传书,让他们寻找那位老农的下落。 “诸位,既然苗王已入京,不如就请诸位也与我和白小姐一起去相国府。” 荀煜诚邀苗疆侍卫入府。 苗疆侍卫长道:“苗王有令,我等不得擅自入住任何府邸,请荀世子见谅。” 荀煜看向了白玉薇,可白玉薇对此决定毫无意外,也没有强迫他们的意思。 这说明了一件事——苗王在苗疆具有绝对的权威,任何人,包括他的孙女在内,都不会去质疑他的任何决定与命令。 白玉薇对侍卫长道:“等我找到了祖父,就派人来接你们!” 侍卫长应下:“好。” 回京的路上,荀煜的心中一直有些忐忑。 白玉薇一心寻找祖父,未发现荀煜的异样。 荀煜忽然想起了孟芊芊,若她在此,必定早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苗王的孙女到底被保护得太好了些。 但这也恰巧说明苗王是极疼爱白玉薇的。 那么,即使自己出了一点差错,看在白玉薇的面子上,苗王应当也能一笑而过的? “白小姐。” 荀煜轻声开口。 白玉薇收回一直朝外张望的目光:“荀世子?” 荀煜笑了笑:“来的路上太热,中了些许暑气,脑子晕晕乎乎的,若是因此错过了与苗王的相遇,不知会否惹老人家不快?” 白玉薇笃定地说道:“我祖父最大度了,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荀煜道:“我还以为,苗王会很严厉。” 白玉薇想了想,说道:“他对哥哥比较严厉,对我向来是一句重话也不会说的。” 对白轻尘严厉,是因为白轻尘是未来的苗疆少主。 看来这个苗疆继承人是没跑了。 荀煜神色稍霁。 情况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 另一边,陆沅与宗政曦、老农进了京城。 三人找了一家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楼。 不曾想,还没进去,便被小二毫不客气地轰走了。 “哪儿来的要饭的!走走走!” 宗政曦气得不轻:“我们才不是要饭的!” 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人如此羞辱,岂有此理! 小二捋起袖子:“再不走我动手了!” “你敢?朕——” 陆沅捂住了他的嘴,“走了。” “嗷嗷嗷——” 宗政曦扑腾着胳膊一顿挣扎。 走远了,陆沅才放开他。 宗政曦炸毛:“你干嘛拦着我?” 陆沅睨了他一眼。 宗政曦想到自己险些说漏嘴,幽怨地撇了撇嘴儿:“我们真的很像要饭的吗?” 陆沅:“你说呢?” 他们三个,一个是老农,一个穿着干活的布衣草鞋,宗政曦虽换回了出宫时的锦衣,可在地里滚了两圈早已是满身泥,袖子上还嚯了两道大口子。 三人里属他最像要饭的。 老农摇了摇手里的草帽:“哎呀,京城这么大,又不只那一家酒楼,去别的地方瞧瞧!” 三人找了好几家酒楼,终于有一家肯让他们进了,然而也只给安排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靠近厨房,热烘烘的。 宗政曦颇为不满:“怎么这样啊?” 老农乐呵呵地说道:“好吃就行,坐哪儿都一样!小二!把你们酒楼的好菜全上一遍!” 小二将信将疑地看着三人:“你们有银子吗?” 老农抛给他一个银锭子。 小二拿在手里,用牙齿一咬,瞬间态度大变:“几位爷稍等,这就来!” 不多时,冰糖肘子、清蒸鲈鱼、菌菇烧鸡、脆皮烧鹅……满满一大桌硬菜被呈了上来。 小二笑容满面:“客官慢用!” 宗政曦狠狠咽了咽口水,但没立即动筷子。 他在皇宫吃饭,是有人试毒的,这是规矩,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老农挑眉:“都不动筷子,那我先吃啦!” 他夹了一块软软糯糯的肘子皮:“好吃!” 又扯了一个鸡翅膀:“痛快!” 陆沅也夹了菜,一一尝了,对宗政曦道:“吃。” 宗政曦埋头干饭! 他真的饿坏了,他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老农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慢点儿吃。” 宗政曦看了眼他手边的三个空碗,你都吃三碗饭了,怎么好意思叫我慢点儿吃的? 三人吃饱喝足。 小二笑眯眯地走上前:“客官,一共二百一十三两。” 老农问道:“什么二百一十三两?” 小二道:“饭钱啊。” 老农道:“饭钱不是给了吗?” 小二惊讶:“你几时给了?” 老农瞅了瞅他的荷包:“银锭子!” 小二一怔:“那……那不是给我的赏钱吗?” 老农大喇喇地说道:“谁说是给你的赏钱,那是这顿饭的饭钱!” 小二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耍我呢?五两银子就想吃一顿全席宴?” 老农把二郎腿一翘:“反正我给了!” 小二扯了扯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吃饭不给钱是?” 陆沅淡定地说道:“你去都督府,会有人给你结账的。” 小二冷冷地笑了:“都督府?你以为你是大都督啊?” 宗政曦张了张嘴:“要不,你们去皇宫!” 小二更不屑了:“皇宫?你以为你皇帝啊?” 老农正要开口,小二直接怼了过去:“我警告你们,不给钱,谁也别想走!” 宗政曦蹙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老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陆沅不咸不淡地站起身,对小二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他是你外公 小二冷嗤道:“你谁呀?” “原来你不知道啊。”陆沅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当机立断地说道,“跑!” 宗政曦一愣:“嗯?” 老农咻的溜走了! 陆沅把发着呆的宗政曦一拽,跟着老农的身后冲了出去。 小二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招,怔了怔,气到跳脚:“给我抓住他们!” 三人出了后门,一路狂奔。 老农啾啾啾地跑着:“小子!路那么多,干嘛跟着我跑?” 陆沅背着宗政曦,脚步不停:“不跟着您跑,难道要为您引开他们,方便您一个人逃?” 死道友不死贫道,老农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边!” 小二的声音自侧方传来,俨然是他抄了近路,打算在前方对二人进行围堵。 老农道:“他们人太多,我带你弟弟走,你拦一下。” 陆沅:“不如您拦一下。” 巷子尽头被堵得水泄不通。 老农一个急停,转身拐进了一条胡同:“我年纪大了,没你们年轻人厉害。” 陆沅丝毫不落后,也转弯跟上:“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姜是老的辣!” “追!他们往东去了!” 老农呲了呲牙,忽然纵身跃上屋顶。 这一招奇快无比,寻常人根本无从反应。 老农得意道:“哼,甩开了。” “您说谁呢?” 陆沅戏谑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老农耳旁。 老农狠狠一惊,扭头看向这个几次三番甩不掉的年轻人:“年轻人,你有点儿本事。” 陆沅目视前方,蹬蹬蹬地往前跑:“老人家,你也不差。” “放箭!” 伴随着一道陌生的声音,一排箭矢凌空射来。 老农吃惊:“怎么还有箭?” 陆沅咻的绕到了老农的另一边。 被当了人肉盾牌的老农:“……!!”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老农飞身而起,几脚踢开疾驰而来的箭矢,继续在屋顶上夺命狂奔。 陆沅道:“方才是巡逻的官兵。” 老农道:“为了一顿饭就报官,至于吗?” 又是几箭直直朝二人射来。 这一回陆沅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了,老农先一步躲到了他的身后。 陆沅面不改色,猛地往下一纵。 箭矢扑面而来! 再次被坑了一把的老农虎躯一震! 他徒手接住了足足五支箭矢,嘴里还含住了一支。 陆沅背着宗政曦站在庭院中,仰起头冲他勾唇一笑:“多谢了。” 老农正琢磨这句多谢是几个意思,就见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死死网住。 “抓住了!” 老农冷哼道:“小子,想跑?” 陆沅挑眉:“后会无期了,老人家。” 他刚一转身,身子一僵,面朝下笔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我怎么了……突然动不了了……” - 一刻钟后。 一老一青一少,被毫不留情地关进了县衙大牢。 双柳街衙门是京城最小、油水最少的衙门,别说官兵和捕快了,就连衙门的县太爷也没见过一个大官儿。 陆沅固然能道出自己身份,可他不要面子的吗? 堂堂一品大都督,吃饭不给钱,逃了三条街。 宗政曦委屈巴巴地坐在牢房里。 谁家天子第一天微服私巡,就私进了牢房的? 只有老农优哉游哉地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枯掉的狗尾巴草。 陆沅往墙壁上一靠,慵懒地曲着一条腿,瞥了老农一眼:“你倒是不担心。” 老农双手枕在脑后,叼着着狗尾巴草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很快就能出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沅淡淡一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老农道:“小子,你方才给我下了什么药,怎么让我忽然运不了功了?” 不然,凭它十张大网,也网不住他的。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先回答我,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让我突然动不了?” 老农:“不告诉你。” 陆沅:“那我也不告诉你。” 宗政曦小哭包:“你们有完没完?” 老农道:“小子,你求我,一会儿我带你和你弟弟出去。” 陆沅勾唇一笑:“说不定一会儿是你求我。” 老农叹道:“这不好,我一把年纪了,哪儿有让我求人的?你们年轻人,要守孝悌,尊年尚齿,你家没老人吗?” 陆沅:“你又不是我家老人。” 老农:“……” “吵什么吵?” 看守的衙役被吵得不行,过来骂骂咧咧地说道,“长得人模狗样,去酒楼骗吃骗喝,是没手还是没脚啊?我警告你们,交了赎金才能走,否则,把牢底给小爷我坐穿咯!” 宗政曦抽抽噎噎地说道:“丢死人了。” 老农安慰道:“好啦好啦,不就是坐个牢吗?以后咱们就是做过狱友的交情啦!” 宗政曦往边儿上挪了挪:“我不要这交情。” 被拒绝的老农:“……” 孟芊芊今日去公主府完成了与宛平公主的赌约后,又与周楠嫣、蔺小茹去王家探望了孕中的王夫人。 柳倾云则被宛平公主邀请着去游湖了。 孟芊芊到家时,柳倾云还没回来,陆沅也没回。 “今天什么情况?” 很快,郁子川回了:“少夫人,大都督被抓了。” “他怎么了?” “吃饭不给钱。” 孟芊芊:“……” 孟芊芊赶紧带上赎金去县衙赎人。 刚到门口,与匆匆赶来的柳倾云碰了个正着。 “母亲?” 孟芊芊错愕地看着她,“你也是来赎人的?” 郁子川也去找过柳倾云了? 柳倾云听到这句“你也是”,不由地也感到一阵错愕。 搞什么? 他们找过阿沅了?阿沅又告诉这丫头了? “啊。” 柳倾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讷讷地点了点头。 孟芊芊:“那,一起?” 柳倾云嗯了一声。 师爷被请了出来,见二人衣着得体,不像是寻常人家,可想到那三个骗吃骗喝的家伙,又对二人没了好脸色。 “一人五百两!” “赎两个人。” “赎两个人。” 二人异口同声。 “我来赎。”柳倾云推开孟芊芊的银票,给了师爷一千两。 师爷对捕快说道:“带她们去领人。” 大牢的走道中,衙役打开了牢门:“有人来赎你们了!” 三人起身。 衙役道:“慢着,只赎了两个。” 陆沅对宗政曦道:“我们走。” 几乎是同一时刻,老农拉住了宗政曦的手,讲了一模一样的话。 宗政曦一脸懵地看了看二人。 衙役:“到底赎的谁呀?” 老农:“当然是我!” 陆沅:“哼。” 这时,孟芊芊与柳倾云到了。 柳倾云走在前面。 老农一眼见到她,激动得不行:“哈哈!我闺女来了!” “闺什么闺?跑进牢房还好意思说,害我大半夜来赎你……” 柳倾云一进牢房,见到陆沅,吓了一大跳,“儿子!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是来赎你外公的?” “儿子?外公?” 老农皱了皱眉。唰的朝陆沅看了过去。 陆沅也朝老农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二人头顶的天塌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祖孙相认 老农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陆沅,一双老眸子瞪得比铜铃还大:“闺女,你说啥?这个坑了我一路的小子是我多年未见的外孙?”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陆沅冷哼道:“当谁稀罕给你当外孙似的。” 宗政曦麻了。 搞了半天,你俩是亲爷孙,那我一路上遭的罪算啥? 又是饿肚子、又是逃命、又是摔跤和坐牢…… 我也是你们相认的一环吗? 柳倾云一瞧亲爹与儿子这恨不能掐起来的架势,也有些懵了:“你们……不知道呢,那,怎么会在一起的?” 孟芊芊也很惊讶。 郁子川只告诉他,陆沅和宗政曦被抓进了县衙大牢,可没说还有个半路杀出来的“外公”。 “你不稀罕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不如问问你没钱非得去酒楼请客做什么?” “我……我哪儿知道你们京城的酒楼那么贵?” “你们两个别吵了!” 柳倾云果断打断祖孙二人的互怼,弯身进了牢房,抓住儿子的手,眉心一蹙,对老农道,“你给他下蛊了?” “我没有!”老农矢口否认。 见柳倾云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就下了一个。” 柳倾云立即逼出陆沅体内的蛊虫,二话不说捏死。 老农想阻止为时已晚:“哎——我的虫子!” 柳倾云生气地说道:“再有下次,把你虫子全烧了!” 老农痛心疾首:“明明是他先阴我的!” 柳倾云看向陆沅。 陆沅淡淡说道:“下了点儿毒。” 老农炸毛:“我就说!” 柳倾云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小的给老的下毒,老的给小的下蛊……” 别的祖孙见面是两眼泪汪汪,她的老爹和儿子见面,是彼此杀光光! 今晚她要是没来,她简直怀疑明天高低得给其中一个收尸。 衙役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用钥匙串敲了敲牢门:“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到底赎哪两个?” 此话一出,所有人尴尬了。 尤其是柳倾云。 她是来赎她老子和那个孩子的,可她不知道儿子也在呀。 电光石火间,她一手抓住老爹,一手抓住儿子:“赎他俩!” 惨遭无情抛弃的宗政曦:“……!!” 孟芊芊压下微微翘起的唇角,忙又去交了一份赎金。 赎金是交给衙门的,作为保释三人所用,饭钱该给的还得给。 孟芊芊把饭钱也交了。 柳倾云黑着脸道:“一顿饭二百两,保释你们花了一千五百两。” 陆沅瞥了眼老农:“他要吃的。” 老农:“你没吃啊?” 柳倾云板着脸:“又吵?” 陆沅冷冷一哼。 老农也想哼,但没敢哼出来。 闺女凶起来,太可怕了。 柳倾云对亲爹道:“见见你外孙媳妇。” 孟芊芊上前,给老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芊芊见过外公。” 老农瞬间乐呵了,笑嘻嘻地看着孟芊芊:“外孙媳妇儿好!” 孟芊芊微笑道:“不知外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外公见谅。” “你这丫头讨人喜欢!来来来,外公给你个见面礼!” 老农说着,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把你那些虫子收……”柳倾云的话才说到一半,看见那个青鸾翡翠瓶,把话咽下了。 老农在牢里走了一遭,手上沾了泥,把礼物递给孟芊芊时也难免蹭了点儿泥污上去。 孟芊芊没有丝毫嫌弃,满心欢喜地收下。 老农很满意:“老头子身上脏兮兮的,难为你不嫌弃。” 孟芊芊笑了笑:“外公说的哪里话?外公从苗疆过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累坏了,咱们先回府。” 老农从善如流:“听孙媳妇儿的!” 孟芊芊转头看向陆沅,见陆沅冷着一张脸不肯走,她顿了顿,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夫君,下次我来早一点。” 这话俨然是在说,他生气不是因为外祖父,而是她来晚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孟芊芊是在给祖孙俩找台阶下。 陆沅不吭声。 孟芊芊轻轻晃了晃他的手,给个面子嘛。 陆沅无比高冷地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出了牢房。 老农双手抱怀:“臭小子!” 柳倾云严肃脸:“爹,你对我儿子好点儿!” 老农立即放下手:“知道了。” 不孝女! 有了儿子忘了爹! 出了牢房后,孟芊芊对宗政曦道:“陛下,今日时辰太晚,为免太上皇与贵妃娘娘担忧,我已派人通知宫里,说你今夜留宿都督府。” 宗政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确实不宜回宫,不然又得引起大乱。 他对孟芊芊微微颔首:“有劳。”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宗政曦身心俱疲,一上马车便睡着了。 柳倾云与老农也上了孟芊芊的马车。 郁子川坐在车顶擦弓。 事发时,他在前门的马车上擦弓,由于陆沅三人是从后门逃走的,等他追过去时三人已经被抓了。 老农则是在屋顶上留下了暗号,他的侍卫看见暗号后,想办法联络了同在京城的柳倾云。 马车上,祖孙俩一脸的两看两相厌。 老农满眼嫌弃地说道:“闺女,你会不会弄错啦?他真是我外孙啊?他一点儿也不像我嘛!” 孟芊芊看着二人连翻白眼的表情都神同步,不由地暗道,应该是没有哪一点儿不像。 陆沅冷声道:“确实不像你,老奸巨猾。” “哎呀呀!挺会说啊!”老农把右腿往左腿上一翘,抱住翘起来的腿说道,“这叫姜是老的辣!” 陆沅呵呵道:“那不也还是中毒了?” 老农超凶道:“你不也中老子的蛊了?” 孟芊芊小声提醒:“外公,降辈分了。” 老农呛到了。 孟芊芊一一扫过三人的脸,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既然大家聚在一块儿了,不如把当年的误会说清楚。” 老农道:“什么误会呀?啊,外孙媳妇儿你是想说这小子走丢的事?为什么他走丢了我们一直没找他,让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言及此处,他脸上仿佛一下子有了岁月的沧桑:“其实当年……” 柳倾云捏紧了帕子:“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第二百一十三章 当年的真相 “哎你——” 老农心疼地看向柳倾云。 马车内,烛灯昏黄。 柳倾云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羽上闪烁着莹莹水光。 她没看陆沅,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陆沅说的。 “我不该事事管着你,不该对你那么严厉,不该罚你……” 她的喉头渐渐胀痛,声音几度哽咽。 孟芊芊虽与柳倾云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也不难看出她是个极度骄傲的人,恐怕也是个知错改错但绝不认错的人。 说白了,在嘴硬一事上,祖孙三代是一脉相承的。 她这番话恐怕是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挣扎,才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的。 至于她对陆沅的严厉管束,陆沅亲口说过,他娘喜欢掌控,不喜欢事情超出她的掌控。 幼年的陆沅是严格按照柳倾云规定的样子生活的。 难怪陆沅对宝姝一直是放养的态度,他放养的不是宝姝,是曾经那个一言一行都被约束的自己。 柳倾云红着眼眶道:“更不该送走你弟弟……” 孟芊芊怔怔地看向陆沅:“你还有弟弟?” 陆沅道:“没有。” 老农抬了抬手,叹道:“是他养的狗,叫小白,他娘不许他养,他非要养,后来他娘小白送走了,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说是要把小白找回来,他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过了一会儿去找他,就再也找不着了。” “那是他娘第一次带他来找我,他满心欢喜地带上小白一起来见我,谁曾想……唉,也怪我没能早些去接他们娘俩,让他们在半路上出了事。” 一路上作天作地,和陆沅怼天怼地的老农,忽然也笼罩在了巨大的悲伤里。 马车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柳倾云低低的啜泣,以及宗政曦均匀的呼吸。 孟芊芊开口道:“后来呢?” 老农仰头,把泪意逼回眼底,语气如常地说道:“后来我们找啊找,方圆十里全找遍了,终于在一个虎穴附近发现了他的鞋子和残破的衣裳,我杀了那头虎,从它腹中剖出了他的玉佩。” 孟芊芊明白了,当时换作任何人,都会认为陆沅是葬身虎腹了。 老农低下头,无措地搓着手里的草帽:“那之后,他娘疯了。” 陆沅的身子一僵。 孟芊芊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老农低头看着草帽:“你阿嬷没和你说过,你娘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有时候会想,她疯成那样,找个孩子假装是你,兴许能让她好过一些。有一回,真找到了一个和你差不大的,再易容一番,阿嬷说几乎和你一个模样,可还是骗不了你娘。” “你外祖母把你娘接回去养病,可她每年都会去你走丢的地方等你。” “直到几年前,你的画像出现在了苗疆……没想到,不是我们找到你,而是你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听到这里,孟芊芊差不多能猜到了。 陆沅成为了朝廷的一品大都督,位高权重,连苗疆都知道了他。 柳倾云见到陆沅的画像,当即怀疑自己儿子当年可能没死,于是她从苗疆赶往京城。 只可惜陆沅有心结,多年苦楚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得干干净净。 老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娘不许你养狗,是因为你有喘症。” 孟芊芊看向陆沅。 陆沅淡淡说道:“现在没了。” “到了。” 武哥儿说。 坐在车顶上的郁子川:“没到。” 瓜还没吃完。 岑管事着急忙慌地迎了出来:“少夫人,接到少爷了吗?夫人这么晚了也没回,要不要派人去公主府问问?” 柳倾云抬起手,风轻云淡地擦掉泪痕:“不用了。” “夫人?” 岑管事听到了柳倾云的声音。 柳倾云若无其事地下了马车,又做回了那个高高在上、永远端着主母架子的夫人。 岑管事愣愣道:“夫、夫人也在呢,一块儿去接少爷了?” 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夫人不大高兴的样子? 眼眶也是红的,难不成哭过了? 不会,儿子坐个牢,心疼成这样? 马车上,孟芊芊对老农道:“外公,我们也下去。” 老农点头嗯了一声,但下车前,他看了陆沅一眼:“你可以和我对着干,但你不许欺负你娘,她是我闺女,除了你外祖母,没人能给她气受。” 陆沅转过脸去。 老农下了马车。 岑管事以为是陆沅,张嘴正要数落,却见到了一张无比威严的脸。 他狠狠一惊:“苗——” 老农眸光一厉。 岑管事:“喵呜~” 在门内撒欢的梨花猫跑了过来,一爪子拍上岑管事的裤腿。 似是在说:叫老子干啥! 孟芊芊与陆沅下了马车。 宗政曦睡着了,孟芊芊喊不醒他,让郁子川把他背进了府,与外祖父安排在一间院子。 回主院的路上,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道:“有话直说。” 孟芊芊道:“丽贵妃是你姨母,她……也一直不知晓你的身份吗?” 陆沅道:“她小时候和我娘住在村子里,八岁那年老国公派人把她接走了,我娘并不知她去了哪里,是几年前到京城找我,才与她重逢。” 孟芊芊顿了顿:“你扶陛下上位时……” 陆沅道:“那时我并不知他是我表弟,他小,好控制,所以选了他。” 又嘴硬了,分明是看宗政曦秉性不坏。 孟芊芊见缝插针地说道:“你看,你对陛下用心良苦,可陛下不也差点儿走错了路?你处处管束他,宁可他怨上你,也绝不疏忽对他的教导。我想,你娘当初对你也是一样的。” 陆沅冷声道:“他是皇帝,有江山要继承。” 孟芊芊嘀咕道:“说不定你也有家业要继承呢,你外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许是苗疆的大人物!” 陆沅冷冷一哼:“多大人物?苗王么?” - 屋内。 老农放下了草帽,庄重肃穆地坐在椅子上。 他眉宇间少了吊儿郎当的散漫,取而代之的令人不敢忤逆的威严。 岑管事大气都不敢喘。 一直到对方不紧不慢地喝完手里的茶,他才恭恭敬敬上前,叩首行了苗疆大礼: “见过苗王!” 第二百一十四章 苗王出手 苗王不怒自威地看着他,一双老眸洞若观火:“敖荣,你可知罪?” 岑管事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恍惚了一下,尘封的记忆纷沓而来,冲击着他的脑海,也压迫着他的脊骨。 “敖荣……” 他喃喃自语,在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淡忘了,没想到往日种种,仍是如此刻骨铭心。 “原来您……知道了。” 都督府来了一个又一个的苗疆人,从未有人认出他,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再做回敖荣的那一日了。 苗王冷声道:“你是阿沅的心腹,不把你查清楚,怎么放心让你留在他身边?” 苗王的手段,他早该知晓的,不该抱有任何侥幸。 岑管事跪在地上,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事实上,从听到敖荣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挣扎。 他的审判,终于是来了。 苗王道:“你盗走苗疆圣药,又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本是死不足惜,但念在你效忠了阿沅多年的份儿上,死罪可免。” “谢苗王不杀之恩。”岑管事认命地抬起左手,猛地朝自己手臂折去。 苗王挥手一弹,用内力打开了他的手:“你的胳膊对我无用,你留着自己使,你只需记住,你的命是阿沅替你保下的,你若敢对他有二心,我不击杀你,还会把你妹妹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而熬玲就是岑管事的死穴。 他们爹娘早逝,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妹妹嫁去中原,却不幸染上瘟疫。 为了救治妹妹,他冒死盗走圣药,只可惜他终究晚了一步,妹妹一家子全死在了瘟疫中。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就在他打算一死了之时,他碰到了年仅七岁的小陆沅。 小陆沅给了他一个馒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要不,你把你身上的银子给我,我替你收尸。” 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拿钱跑了怎么办?你看上去像个小乞丐,你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可信。” 小陆沅想了想,认真点头:“你这么怀疑倒也没错,那好,我每天来守着你,等你死了,银子归我。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你等着!” 小家伙哒哒哒地跑走了,也不知从谁家的门上撕下一张对联纸,对他道:“咬破自己的手指,写封血。” 他给气笑了:“你要我的银子,却让我流血?” 小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小孩子啊,万一我受伤后生病感染,没力气给你收尸了怎么办?反正你是要死的,就不用担心感染了,写!” 他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谁料他试了几次,居然都没把手指咬破。 小陆沅哼道:“你看你,也没那么想死嘛!”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沅。” 那之后,小陆沅日日来找他,突然有一天,小陆沅不来了。 他心里有了新的牵挂,他不想死了。 这一别就是六年。 再一次见到小陆沅,他已经做了荀家少爷的书童,并且他有了荀家赐给他的姓氏——陆。 他与陆沅从来不是单纯的主仆之情,他的前二十年为妹妹而活,后半生却愿为陆沅而死。 “敖荣,遵命!” - 岑管事退下后,苗王叫来了两个心腹。 跟着苗王一道入京的,有且只有他二人,苗王被抓后,就是他二人去给柳倾云通风报信的。 苗王对着其中一人道:“阮青,你去办件事。”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柳倾云一进屋,便发了好大一通火。 万嬷嬷与杜娘子、胡嬷嬷面面相觑,不明白谁惹了她们的大祖宗! 万嬷嬷捋了捋袖子:“让老婆子知道是谁,干死他!” 柳倾云拍桌:“还是我爹呢?连我儿子都认不出来!” 扑通! 万嬷嬷跪了。 “你们几个,进来!” 柳倾云一声令下,几人战战兢兢地进了屋。 柳倾云啪的将一张画像放在桌上:“你们看看,这是谁?” 几人凑上前,左看右看。 胡嬷嬷:“这……有点儿眼熟啊。” 万嬷嬷:“衣裳在哪儿见过,哎,姑爷是不是也有套差不多的衣裳?” 杜娘子道:“什么啊?这就是姑爷!” 柳倾云怔怔问道:“有、有这么难认吗?” 三人齐齐点头。 画像和真人本就不一样,何况她们又不时时刻刻盯着姑爷的脸瞧。 杜娘子小道:“不过多看几眼,倒是越瞧越像了。” 万嬷嬷与胡嬷嬷连连点头。 “你们在看什么?” 孟芊芊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万嬷嬷三人齐齐扭头,正要给她行礼,突然瞥见她身旁像是刚刨了十里地的“庄稼汉”,不约而同吓了一大跳。 “额滴个娘呃!这谁呀!” 万嬷嬷抄起了一旁的凳子。 孟芊芊一脸茫然:“夫君啊。” 日日伺候陆沅的下人尚且认不出,她爹从未见过她儿子,只凭一张画像的记忆,认不出倒也是情理之中。 柳倾云决定原谅老头子一次。 - 却说荀煜与白玉薇与苗王完美错过后,马不停蹄地原路返回,一直找啊找,找到城门口也未见苗王的踪影。 荀煜于是问了守城的侍卫,可见到一个老者独自进京。 侍卫们摇头。 “再仔细想想。” 荀煜问。 为首的侍卫道:“荀世子,下午进京的人不多,当真没有你说的老先生。” 荀煜沉思片刻,对白玉薇道:“会不会苗王在京城有认识的人,被别人接走了?” 白玉薇道:“没听祖父提过呀!” 荀煜宽慰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府,稍后我让锦衣卫去找。在京城,就没有锦衣卫找不到的人。” 白玉薇答应了。 二人刚到荀家,苗王的侍卫找来了。 “小小姐!” 侍卫对白玉薇行了一礼。 “阮青?”白玉薇眸子一亮,“我祖父呢?” 阮青道:“苗王在都督府。” 荀煜脸色一变。 白玉薇也诧异不已:“我祖父怎会去了那儿?” 阮青将苗王在路边等马车的事儿说了。 荀煜后悔不已。 那个老农……竟然真的是苗王! 荀煜道:“陆沅一定是认出了苗王。” 阮青摇头:“苗王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荀煜狐疑地问道:“你是说,陆沅不知自己接回去的人是苗王?” 阮青道:“没错。” 荀煜暗暗琢磨,只要在陆沅知晓苗王真实身份之前,将苗王接过来,就不算太晚。 白玉薇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去找祖父!” 荀煜眼神一闪,轻轻地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既然苗王老人家已经歇下,不如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请他老人家。”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护短的苗王 夜里,荀煜将公孙先生与余先生叫去了自己的书房。 “深夜叨扰两位先生安寝,实乃有要事相商。” 公孙先生忙道:“世子客气了,我二人替荀家效力,世子有何吩咐,但言无妨。” 荀煜踌躇片刻,惭愧地叹了口气:“可否请两位先生答应我,不将此事告知我父亲?” 二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荀煜解释道:“非是对父亲不利,而是……我不想让父亲失望。” 公孙先生笑了笑:“世子请讲,我二人会为世子守口如瓶的。” 荀煜又看向了余先生。 余先生点了点头。 荀煜这才放心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未敢有一个字的隐瞒,因为瞒了,势必影响两位先生的判断与决策。 二人听完,只觉眼前一黑。 荀煜放下身段,拱手作揖:“我知道错了,还请二位先生教我!” 荀煜好就好在对于真正可用之人,从不拿少主的架子。 可这事儿,着实难办啊。 公孙先生道:“当时马车里不是还有一人?” 余先生摇头:“那不过是个从车行雇来的丫鬟,推到她头上不妥,不妥。” 苗王只要不傻,就不难猜出银锭子是荀煜扔给他的。 公孙先生道:“站在世子的立场,白日里的举动并不算过分,当时白小姐就在马车上,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农,如何能与白小姐同乘一车?世子虽未能捎他一程,却赏赐了他银两,也算宅心仁厚。” “态度上是敷衍了些,乃是由于世子担心万一他是刺客,为了白小姐的安危,只能如此行事。” 荀煜豁然开朗:“公孙先生言之有理!苗王疼爱孙女,此般解释,定能令他释怀。” 想到什么,荀煜又担忧了起来,“就怕陆沅他提早查出了苗王的身份。” 公孙先生捋了捋胡子,恣意地说道:“查出了也不怕。” 荀煜虚心求教:“公孙先生何意?” 公孙先生道:“我觉得苗王是故意去都督府的。” 荀煜:“哦?” 公孙先生笑道:“苗王曾有意把自己的孙女下嫁给陆沅,奈何陆沅有眼无珠拒了这门亲,若世子是苗王,可咽的下这口气?” 荀煜的眸光微微一顿:“苗王去都督府……是给陆沅难堪的?” 公孙先生笃定地说道:“必定如此!” 荀煜不解道:“可他为何要假扮成老农?” 公孙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张旗鼓去教训一个小辈,岂不是失了苗王颜面?这是既要教训陆沅,又让陆沅无处诉苦啊!” 荀煜喃喃道:“是这样吗?” 公孙先生笑道:“白小姐不是说了么?她的这位祖父最是护短,欺负了他的孙儿,别说区区一个陆沅,便是咱们天子,苗王也是敢骂上几句的。” 荀煜勾唇笑了:“陆沅,你真是自寻死路啊,拒谁的婚不好,拒了苗王家的,太上皇都得给苗王几分面子,你这个大都督……做到头了。” 余先生陷入沉思,公孙兄说的很有道理,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若苗王的心思若真这么容易猜到,那他还是苗王吗? - 荀煜只睡了了两个时辰便起了。 他昨夜虽是答应了与白玉薇一块儿去接苗王,可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他决定先去都督府恭候苗王。 他到都督府时天还没亮。 本以为会等上一阵子,就见一个老农骂骂咧咧地从侧门出来了。 正是昨日见到的老农,连手里拿着的草帽都一模一样。 荀煜忙下了马车,在拐过弯后立即追上了他:“晚辈荀煜,见过苗王!” 苗王转过身,皱眉看了他一眼。 荀煜取出白轻尘送给他的见面礼——一把苗疆的银鞘匕首。 “我是白少主的朋友,特地来此恭迎苗王。” 苗王拿过匕首掂了掂:“确是我孙儿之物。” 荀煜心头一喜,赶忙躬身作揖:“晚辈昨日失礼,请苗王见谅!” 苗王问道:“失什么礼?” 荀煜把公孙先生教给自己的说辞说了。 “原来是你们啊。”苗王把匕首还给了他,丝毫没往心里去,“你也是为薇儿着想。” 荀煜暗松一口气,将匕首小心收回袖中,试探地问苗王道:“您昨夜在都督府还好?” 他想知道,苗王究竟有没有教训陆沅。 苗王摆摆手,一副不愿提的样子:“那小子,我见了就来气!” 荀煜眼神闪了闪:“你说的……是陆沅吗?” 苗王问道:“你也认识他?” 荀煜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还没用早膳?附近有家酒楼的羊肉汤,味道十分鲜美,不知您可愿赏脸尝尝?” 二人去了一家老字号酒楼。 荀煜要了间二楼的厢房。 苗王大手一挥:“十碗羊肉汤!” 荀煜一怔。 “啊,忘了你了。”苗王道,“十一碗!” 荀煜非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这饭量着实惊人。 几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下肚,苗王通身舒畅:“你和我说说,那个陆沅究竟是个什么人?” 荀煜低头叹息:“这,让晚辈怎么说呢?” 苗王道:“你实话实说!” 荀煜道:“他原是流落街头的孤儿,后被相国府收留,相国是我爹。” 苗王示意他:“接着说。” 荀煜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爹看他可怜,把差点儿冻死的他带回府上做了个马童,他很会讨我爹欢心,我爹于是又让他给我做书童。我带着他一起读书写字,拜祭酒为师,我是拿他亲兄弟看的。” 苗王道:“所以他在你们家当牛做马是事实。” 荀煜一愣,蹙了蹙眉道:“我家不曾苛待他。” 苗王扯了扯袖子:“当了十年奴才,确实不算苛待,是虐待。” 荀煜不解地看向苗王,不明白他怎么会向着陆沅说话。 苗王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多谢招待,也多谢你和我说了那小子的事,不然,我真以为是有人危言耸听。” 苗王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听说有一年冬天,你罚他跪在雪地里,只因夫子夸了他一句,他的字比你写得好。” 他小心地折叠擦过嘴的帕子,“他冻坏了身子,也冻烂了一双手。” 荀煜越听越糊涂,也越听越心惊。 苗王把帕子收回了怀中,目光落在荀煜白皙如玉的手上:“多好一双手啊,怎么就有人去作践呢?” 荀煜越听越不对劲:“苗王……” 他话未说完,苗王突然抽出一根筷子,狠狠朝他的手扎了下去! 荀煜勃然变色:“苗王——” 筷子扎在了他的指缝之间,狠狠洞穿了桌子,他吓得浑身的冷汗冒了出来。 苗王拍了拍他肩膀,哈哈一笑:“吓唬你的,走了!” 荀煜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跟着苗王往外走。 门却在他面前嘭的一声关上了! 门外,苗王的笑容冷了下来: “揍他。顺便告诉相国,苗疆送他的见面礼,到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该动手时就动手 都督府。 宗政曦被丫鬟叫醒。 昨日遭了老罪了,他一睁眼浑身酸痛,并且严重没睡够。 他有了一丝起床气。 陆沅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说道:“再晚,上朝该迟到了。” 宗政曦打了个呵欠,望向漆黑一片的天色:“这么早……” 陆沅喝了一口茶:“这里不是皇宫,路上得耽搁些时辰,自然要早些。” 宗政曦昏昏沉沉地说道:“不能休朝一日吗?” 陆沅道:“不能。” 宗政曦委屈巴巴地下了床。 昨日的衣裳没法儿穿了,陆沅让人给他备了套新的,他磨磨蹭蹭的,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 陆沅将茶杯放在桌上:“陛下最好快些,一会儿进了宫得先去换龙袍。” 宗政曦幽怨地撇了撇嘴儿,张开胳膊,让丫鬟伺候他更衣。 等洗漱完毕出了门,天依旧是黑漆漆的。 宗政曦疑惑地问道:“你每日都起这么早吗?” 他以为自己在宫里起得够早了,可仔细一想,他去上朝不过是从自己的寝殿到金銮殿,陆沅住在宫外,却每每比他到的更早。 陆沅说道:“都督府算近的了,有的大臣住得远,卯时上朝,他们寅时就得起。陛下,没见过迟到的大臣?” 宗政曦不吭声了。 他总觉得当皇帝累,可出宫一趟才发现,百姓有百姓的疾苦,大臣有大臣的辛劳。 陆沅看了他一眼:“陛下,该动身了。” “嗯。” 宗政曦乖乖地跟着陆沅出了院子。 想到什么,他问陆沅道:“对了,你外公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遛弯去了。” 老头儿是这么说的,再多说一句俩人又得干起来了。 宗政曦一脸震惊:“你们家的人都起这么早啊。” 那倒不是,比如他娘就能睡到日上三竿。 临上马车时,半夏拎着一个食盒脚步匆匆地追了上来:“姑爷,小姐给你和公子准备的点心,让你们在路上先垫垫肚子。” 陆沅点头。 宗政曦有些羡慕:“是今日我来了才有,还是你日日都有?” 陆沅挑眉道:“自然是日日都有。” 你以为你很特殊吗,小子? “我上朝前都没得吃。” 这是皇宫的规矩,天子下朝后方可用膳。 这么一想,宗政曦又觉得陆沅没那么惨了,起码路上还能吃点东西。 “我饿了。” 宗政曦说。 陆沅皱着眉头,不甘不愿地打开食盒,挑了半天,挑了个最小的点心递给他。 宗政曦:“……” -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白玉薇就上门了。 她穿着苗疆的衣裳,又自称是苗王的千金,守门的小厮不敢怠慢,把人请去花厅小坐,又立刻去禀报岑管事。 哪知白玉薇压根儿不讲理,逮住小厮逼问道:“把陆沅叫出来!” 小厮道:“大都督上朝去了,刚走,姑娘若是寻我家大都督,可自行去追,脚程快的话,应当能追上。” 白玉薇呵斥道:“我追他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小厮懵了:“你刚刚不是……你到底来找谁的?” 白玉薇放开了小厮:“孟芊芊呢?陆沅不在,叫她出来见我!” 小厮不卑不亢地答道:“请问姑娘可有拜帖?” 找大都督的麻烦可以,找少夫人的不行。 “什么拜帖不拜帖的?”白玉薇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小厮往里走,“孟芊芊,你给我出来!” -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去了汀兰院。 宝姝今日醒得有些早,孟芊芊正在给她扎小辫子。 听到丫鬟的禀报,她把宝姝交给李嬷嬷:“让半夏给你扎,扎得美美的。” 宝姝拍拍自己:“美美的。” 孟芊芊忍俊不禁,捏捏她柔软的小脸蛋,出了屋子。 “何事?” 她问道。 丫鬟道:“外头来了个苗疆人,自称是什么苗疆千金,一会儿找大都督,一会儿又找少夫人,还和富贵他们打起来了!” 富贵是守门的小厮之一。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带我瞧瞧去。” 丫鬟应下:“是,少夫人!” 白玉薇一路横冲直撞,孟芊芊见到她时,她的鞭子刚要落在岑管事的头上。 孟芊芊一把抓住了她的鞭子。 白玉薇拽了拽,定睛一瞧:“是你?你终于肯出来了!” 岑管事拱手行了一礼:“少夫人。” 孟芊芊道:“岑管事,你先带他们去处理伤势,这里交给我处理。” “诶。” 岑管事忙招呼侍卫把被鞭子打到的小厮们带了下去。 “你敢拦我?” “我是在救你。” 孟芊芊冷冷地甩开了她的鞭子,“连岑管事都敢打,你真是会拔老虎须!” “什么胡须不胡须的?我……”白玉薇险些说漏嘴,立即改口道,“你们昨日是不是带回一个老农?” 既然祖父没暴露身份,那她也不能擅自说破。 孟芊芊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白玉薇怎会知晓此事? “干你何事?” 白玉薇嚣张地说道:“人呢?我要见他!”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白玉薇不屑地说道:“你们不会是想把人扣下?啊,我懂了,你们是不是在耍什么阴招?我警告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巴结不了的!” “哦?” 看来被她猜对了,外公的身份的确不简单啊。 孟芊芊用帕子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唇,淡笑着说道:“你是他什么人,就敢如此说话?” 白玉薇不屑一顾道:“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宝姝挥舞着小胳膊,超凶的:“吓洗你!” “哎哟哟,小祖宗,这儿不是咱们玩儿的地方。” 万嬷嬷吃瓜吃到一半,被宝姝暴露了,只得赶紧灰溜溜地抱着小小姐离开。 白玉薇嫌弃地说道:“居然还有孩子。” 她祖父最讨厌小孩子了,她得赶紧把祖父接走。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我也最后警告你一次。” “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怕了你?” “手下败将,大放厥词,何惧也?” “你你你——” 白玉薇气得跳脚,一鞭子朝孟芊芊打了过来! 孟芊芊可不跟她客气了,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斩断了她的鞭子! 白玉薇脸色一变:“我的鞭子!祖父送我的鞭子!这是我们苗疆的御赐之物,你死定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苗王有多宠 孟芊芊冷声道:“苗疆早已归顺朝廷,御赐之物?你想谋反吗?” 白玉薇有恃无恐地说道:“我们苗疆,只认苗王!” 孟芊芊冷冷一笑:“有意思!” 白玉薇看了看手中断鞭,讥讽地说道:“就算没了鞭子,我赤手空拳照样也能教训你!” 孟芊芊淡淡挑眉:“是吗?” 白玉薇不可一世地说道:“方才没对你动真格,不然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 孟芊芊冲她勾了勾手:“来呀。” 白玉薇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将断鞭往地上一扔,劲腰一扭,拔地而起,一拳砸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四周仿佛静了,原本疾如奔雷的一拳,在她的眼底却恍若放慢了一般,露出了无数破绽。 “就知道你躲不掉!” 白玉薇正得意。 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拳头眼看着就要砸中了,却被孟芊芊一掌扣住,侧身一拽,另一掌劈上她的肩膀。 一股可怕的寸劲袭上她的身体,她重重地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撞在石桌上。 她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孟芊芊。 孟芊芊再次冲她勾手:“再来。” 白玉薇咬牙,又是一拳招呼了过来。 然而这一次也并无二致,被孟芊芊轻松化解。 接连过了几招,孟芊芊衣冠齐整,发髻一丝未乱,反观白玉薇,都不知碰了几鼻子灰了。 孟芊芊淡淡地看着她:“认不认输?” 白玉薇喘着气道:“你做梦!” “那我不客气咯。” 孟芊芊一掌拍上白玉薇的肩膀,将她重重地打飞在了地上。 白玉薇痛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孟芊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殴打别人时,知道有这么疼吗?” 白玉薇恶狠狠地瞪着孟芊芊,她抓了一把地上的尘土,朝孟芊芊面上一扬。 孟芊芊拂袖一挥,挡去尘土。 白玉薇趁机一个鲤鱼打挺,脚跟蹬上身后的大树,借力一个旋身,高高越过孟芊芊的头顶,稳稳落在了孟芊芊身后。 她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里的尘土:“怎么样?没招了?” “你是指,这个?” 孟芊芊转过身,指尖夹住了一只小虫子。 白玉薇脸色一变:“你……”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们苗疆的虫子,很厉害么?” 白玉薇没料到孟芊芊能识破自己的蛊术,可方才不过是一只最普通的虫子,她还有更多、更厉害的! 反正被发现了,白玉薇索性不藏着掖着了,明着给孟芊芊下蛊。 不得不说,白玉薇武功不行,蛊术却是不掺假的。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好几次她都看见孟芊芊中招了。 可孟芊芊就是没事。 白玉薇目瞪口呆:“你……你对我的蛊动了什么手脚?” 孟芊芊道:“你自己的虫子不行,怪我咯?” 白玉薇不信邪,可她身上的蛊都快下完了,孟芊芊依旧屹立不倒! 孟芊芊一脸茫然:“你是在跳大绳吗?” 白玉薇气得把瓶子扔了! 而就是这一扔,险些撞到孟芊芊挂在腰间的青鸾翡翠瓶。 孟芊芊忙把小瓶子拿起来吹了吹:“还好没事。” 白玉薇的目光落在瓶子上,神色顿时一变:“金蚕蛊?它怎么会在你身上?” 难怪她的蛊虫对孟芊芊无用,金蚕蛊乃万蛊之王,什么虫子见了它都只有逃跑的份儿。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她:“外公送我的。” 白玉薇呵斥道:“你胡说!金蚕蛊是我们苗疆最厉害的蛊,十年才出一只!你外公是中原人,怎么可能有金蚕蛊?依我看,分明就是你偷的!” 一定是这丫头昨夜从她祖父身上偷走的! “爱信不信。”孟芊芊把小瓷瓶挂回腰间,她真不知外公送她的礼物如此珍贵。 外公牛牛牛,外公豪豪豪! 从今往后,您是我亲外公! “你还给我!” 白玉薇伸手去抢。 孟芊芊一招将她撂倒! 白玉薇痛得大叫:“阮青!阮翎!你们是死了吗?我被人欺负成这样!还不快去叫我祖父!” “大清早的,吵什么?” 柳倾云带着浓浓的起床气,满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她手里牵着一个奶唧唧的小团子。 小团子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拉她往前走:“奶奶九!奶奶九!” 大清早,有胆子把柳倾云叫醒的只有宝猪猪。 柳倾云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到了小花园,正寻思着声音有点儿耳熟,一睁眼,傻掉了。 她连忙转身,可惜晚了。 白玉薇认出了她:“姑姑?” 柳倾云浑身一僵:“你认错了。” 白玉薇忍住浑身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走向柳倾云。 柳倾云倒是想逃,奈何手里牵着个不让她走的宝猪猪。 白玉薇绕到了她的面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姑姑,真的是你?” 孟芊芊眉梢一挑,双手抱怀:“哟呵。” 白玉薇震惊道:“姑姑,你怎么来京城了?” 柳倾云一脸尴尬:“我……” 白玉薇抓住她的手,指着孟芊芊道:“你来的正好,姑姑,这个女人偷了祖父的金蚕蛊!” 孟芊芊微笑着看向柳倾云:“原来,您是白小姐的姑姑呀,这么说,您是苗王的女儿咯?” 白玉薇得意地说道:“这下怕了?” 是啊,我好怕啊。 陆沅你知道你坑了一晚上的外公是苗王么? 不远处,躲在花丛后吃瓜的万嬷嬷、胡嬷嬷、杜娘子、清霜一个个惊成了呆瓜。 万嬷嬷:“娘呃,玩儿大了。” 孟芊芊对柳倾云道:“那您告诉她,金蚕蛊是我偷的吗?” 白玉薇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是我祖父送你的?” 柳倾云闭了闭眼:“就是我爹送她的。” “你听!”白玉薇说完才回神,身子一抖,“什么?” 柳倾云朝她身后瞥了瞥:“你自己去问!” 白玉薇转头,只见苗王正大步流星地走进园子。 她所有的受伤顿时化作满腔委屈:“祖父——” 宝姝指了指苗王,声音奶唧唧的:“太公?”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对,是太公。” 宝姝摇摇晃晃走向苗王:“太公,抱。” 第二百一十八章 霸气撕相府 白玉薇看着那个半路杀出来,和自己抢祖父的小家伙,不屑一哼。 我祖父最讨厌小孩子了,他才不会抱你呢! 果不其然,苗王看着面前奶唧唧的小家伙,并未伸出手抱她。 “我说什么来着?” 白玉薇得意地拍了拍手,祖父最疼的人是她,可祖父连她小时候都不怎么抱,又怎会去抱别的孩子? 宝姝扬起小脑袋,伸出一双白嫩嫩的小胳膊:“太公,抱。” 苗王的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他都多少年没抱孩子了,早就手生了,小东西还这么小,抱怀了可就不妙了。 他努力绷着一张脸。 宝姝见太公不抱她,没气馁,直接往苗王的腿上一挂。 苗王:“……!!” 拒绝不了一点儿啦! 苗王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看着他那抡大锤似的抱娃姿势,柳倾云倒抽一口凉气! 你当心点啊,别摔着她了! 柳倾云幼年对亲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无数次从亲爹的怀里摔下来,她觉得大山不危险,她爹才危险! 白玉薇的反应比柳倾云的更大,却不是担心,而是震惊,惊得目瞪口张。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向来不喜有孩子靠近的祖父,怎么会抱这个小家伙? 还有,这个小家伙竟然喊祖父太公,什么情况啊? 柳倾云到底不放心,要去把宝姝抱过来。 岂料宝姝小脑袋一甩,一头扎进了苗王怀里。 柳倾云气得叉腰! 苗王乐得哈哈大笑:“不愧是太公的小乖重孙!” 柳倾云咬牙:“小家伙,信不信我揍你?” 宝姝把脑袋靠在苗王肩上,神气地翘着她的小脚丫:“来救(揍)呀!” 柳倾云黑了脸。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小家伙鬼精鬼精,从小就懂抱大腿,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你太公听我的!”柳倾云对小家伙说完,严厉地看着自家老爹,“把她放下。” 宝姝见大事不妙,立即抱住苗王的脖子,奶唧唧地喊道:“太公,太公!” 苗王在一声声太公中迷失自我,清了清嗓子,对闺女道:“别的可以依你,这事儿不行。” 柳倾云:“爹!” 宝姝刚要张嘴去哎,被苗王捂住:“这个应不得。”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宝姝,该去吃饭了。” 宝姝道:“太公喂!” 苗王高兴坏了:“好好好!太公喂!在哪儿吃啊?” 宝姝伸出小手一指:“那里!” 孟芊芊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白玉薇,微微一笑道:“薇儿妹妹,一起。” “谁是你妹妹?”白玉薇没好气地瞪了孟芊芊一眼,噔噔噔地走到苗王身边,委屈对问道,“祖父,到底什么情况啊?” 苗王道:“陆沅是你姑姑失散多年的儿子,芊芊是你嫂嫂。” 白玉薇无法接受:“姑姑的儿子不是已经……祖父,你和姑姑是不是弄错了?” 苗王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姑姑找回了亲儿子,你做侄女的应该替你姑姑感到高兴才是,而不是四处为难你嫂嫂,给你姑姑添乱!” 白玉薇委屈死了,指着孟芊芊控诉道:“我没为难她!是她一直欺负我!她还偷了祖父的金蚕蛊!” 苗王沉声道:“金蚕蛊是我送给芊芊的见面礼!” 白玉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金蚕啊!她连想都不敢想,祖父居然就如此草率地送给了一个外人? “祖父你偏心!我找你要了好几次你都不给,却给了一个欺负我的外人!” 苗王严厉地说道:“什么外人!我看你是被你爹娘惯得无法无天了!你不懂规矩,你嫂嫂管教你天经地义,我看就趁着这阵子在京城,让你嫂嫂好生教教做人的规矩!” 白玉薇哭道:“我才不要!” 苗王威严地说道:“不要就给我滚回苗疆!” 白玉薇呜啊一声,哭着跑走了。 孟芊芊对苗王道:“外公,我去瞧瞧。” 苗王道:“她哥在后头,不用管。” 要说苗王完全不在乎是白玉薇是假的,十几年,就算是一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但苗王有自己的原则,坚决不惯着。 柳倾云打了个呵欠,转身往回走。 苗王叫住她:“你干嘛去?” 柳倾云慵懒地说道:“睡回笼觉。” 苗王严肃脸:“日上三竿了还睡,当着儿媳和孙女的面像话吗?” “哼。” 柳倾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苗王的原则碎了一地—— - 另一边,荀相国下了朝。 依照惯例,他该去太和殿辅佐天子批阅奏折,以及教导天子为君之道。 只是当他刚踏进御书房时,就见宗政曦已经在兢兢业业地看折子了。 要知道,少年天子正是叛逆好玩的年纪,刚开始亲政时还挺新鲜,批了几日折子便不耐烦了,大多数折子都是由他代为批阅的。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福公公拎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御书房外。 “见过相国。” 福公公小声行礼。 荀相国客气打了招呼:“福总管。” 福公公笑道:“天儿热,太上皇担心陛下热坏了身子,让奴才送了解暑的绿豆汤来,相国要一起喝一碗吗?” 看似邀请,实则是一道逐客令。 荀相国从容一笑:“不必了,陛下政务繁忙,我就先不打搅了。” 出了太和殿,荀相国的笑容淡去。 荀相国前脚刚进相国府,阮青后脚便带着几名苗疆侍卫,将一个大箱子重重搁在了相国门口。 “苗王有令,为相国送上苗疆的见面礼!” 阮青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不少路过的百姓。 “苗王送见面礼了!” “还得是相国有面子啊!” “是啊,连天子都没拜见,就先送礼送到到相府来了!” “送了啥?那一大箱子,不会全是金子!” “金子算啥?我猜是古董!苗王真是大手笔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相府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一个向天下人展示相府实力的大好机会,可以通过百姓之口,宣扬苗王与相府的结盟的消息。 荀相国对守门的小厮道:“开箱。” 小厮打开了箱子。 然而令所有人没料到的是,里头装的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古董字画,而是……被揍得奄奄一息的荀煜!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苗王不是要与相府结盟,而是要和相府开撕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打荀相国耳光 当众开箱,本以为开出来的会是苗王的欣赏,谁能想到竟然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一巴掌,可谓是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狠狠扇在了荀相国的脸上。 荀相国位高权重,且深受百姓爱戴,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荀相国垂在宽袖下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围观的百姓们则齐齐傻了眼。 谁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何事?苗王究竟是送见面礼,还是送下马威呀? 荀相国面不改色地吩咐道:“来人,把世子抬进去。” “是!” 两名相国府的侍卫立即上前,就要去抬半死不活的荀煜。 荀相国:“抬箱子!” 侍卫们心头一震,赶紧抬着箱子进了相府。 荀相国的目光落在阮青的脸上,沉静中仿若暗藏着浪涛汹涌:“告诉你们苗王,这份大礼,本相收下了。” 阮青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气,然而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畏惧。 苗疆的勇士,永为苗王而战,死亦无憾。 “都散了散了!” 相府的管事遣散了围观的百姓。 阮青也带着手下走了。 荀煜被抬回了自己房中,不多时,杨院使被请到了府上。 当他见到荀煜的惨状时,简直大为吃惊。 作为大夫,他一眼便敲出此伤势乃是殴打所致。 可荀煜是荀相国的儿子,在京城究竟谁敢动他呀? 荀相国道:“有劳杨院使为我儿诊治。” 杨院使拱了拱手,放下药箱,取出干净的剪刀,剪开早已跟血迹一起黏在荀煜身上的衣裳。 一番检查下来,杨院使的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荀相国问道:“杨院使,请问我儿伤势如何?” 杨院使放下剪刀,冲荀相国拱了拱手:“回相国,世子并未伤及要害,应无性命之忧。” 只是,他遭的罪恐怕不轻。 说白了,他挨了最疼的揍,受了最轻的伤,但这恐怕不是仁慈,而是一种意志上的凌迟。 杨院使留在房中,为荀煜处理伤势。 荀相国去了书房。 两位先生听闻荀煜重伤的事,立即去书房负荆请罪。 公孙先生愧疚地说道:“是我二人害了世子,若非我们为世子献计,世子也不会去都督府去苗王!” 荀相国的眸光一顿:“苗王在都督府?” “相国,那群苗疆人一大早就走了,瞧方向是去了都督府,出什么事……” 上官凌刚进书房,就见两位先生垂首跪在地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孙先生错愕地问道:“上官大人,你方才说什么?苗疆少主他们……全都去都督府了?” 荀相国面无表情地说道:“柳倾云,就是白筝。” 公孙先生勃然变色:“什么?她是白筝,那陆沅岂不是……” 他们为了拉拢苗王,做了多少事,把苗疆的那伙人当皇帝一样供着。 本以为苗疆势在必得,千算万算,没算到陆沅竟然是苗王的亲外孙啊! “这……”公孙先生气急败坏地拍了拍大腿,“唉!” - 苗王入京,苗王揍了荀煜,苗王给了相府一记下马威,苗王是陆沅外公,一系列炸裂的消息,不到一日的功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整个京城炸开了锅。 说什么的都有,陆沅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都督府的人已经习惯了,就算没有苗王,他们家主子凭一己之力,也时常在京城掀起风雨。 不同的是,这一次,都督府不用独自面对了。 消息很快也传入了皇宫。 太上皇听完小太监的禀报,手中的毛笔一顿:“知道了,退下。” “是。” 小太监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福公公惊得不行,谨慎起见,他亲自出去打听了一番。 “太上皇,是真的。” 苗王真的把荀煜揍了!苗王真的是陆沅外公! 忽然,太监禀报:“陛下,苗王的侍卫求见。” 太上皇道:“宣。” 阮翎与阮青是双生兄弟,阮青去见相府送见面礼,阮翎也为太上皇带来了一份苗疆的大礼。 太上皇想到苗王一来就把荀煜揍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事儿,顿了片刻,看着那硕大的箱子问道:“这里头关的,不会也是朕的某个儿子?” 如果他记得没错,他差点儿也弄死陆沅啊。 阮翎拱手道:“太上皇说笑了,苗王与都督府对朝廷一片忠心,这里头装的是苗疆亲自为太上皇挑选的厚礼!” 太上皇对福公公点了点头。 福公公壮着胆子打开了箱盖。 阮翎道:“赤灵芝十朵,参王十株,断骨膏十盒,避毒丹十颗,驻颜丸十瓶,千日醉兰一对,天香豆蔻一枚。” 听到后面,福公公深吸一口气,就连太上皇的神色都有了轻微波动。 前面那些已经很难得了,没想到还有千日醉兰与天香豆蔻。 此二物为苗疆的奇花异果,太上皇当了这么多年的君主,也是头一回见。 苗疆归顺朝廷多年,却到如今才肯拿出来,不用说也知道是在为陆沅长脸。 太上皇感叹道:“苗王有心了。” 阮翎道:“苗王让我转告太上皇,您总算生了个不错的儿子。” 什么叫总算?这不是说他别的儿子都不行吗? 虽然是事实,但他不要面子的呀? 太上皇看在厚礼的份儿上忍了:“你回去告诉苗王,让他有空了进宫坐坐,朕带他见见曦儿。” 阮翎道:“见过了,还一起坐过牢了。” 太上皇:“……” - 陆沅一下午都在检查宗政曦的功课和批阅的折子,未踏出房门半步,是以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 只是当他朝宫门口走去时,发现文武百官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对劲。 他蹙眉:“本督脸上有东西?” “没,没没没!” 户部尚书逃一般地走了。 陆沅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这些大臣多半畏惧他,可畏惧成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杨阁老。” “咳咳咳!老夫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幼孙,先行一步了!” 杨阁老一手扶着管帽,一手提着官袍,灰溜溜地走了。 “搞什么?” 陆沅不解地蹙了蹙眉,双手背在身后,从容倨傲地出了皇宫。 “外孙!” 苗王仿若诈尸一样,突然大摇大摆地从侧方的小道上走了过来。 陆沅神色一顿,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苗王双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接你下朝啊。” 陆沅转过脸,冷冷一哼:“我又不是小孩子,下个朝还要大人接。” 苗王两眼望天,皱眉犹豫了一下,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很是不情愿地递给他,像哄宝姝那样:“冰糖葫芦!” 第二百二十章 天伦之乐 陆沅看着面前的糖葫芦,太阳穴突突一跳,心底划过了一抹什么,面上却不显。 他一脸嫌弃地说道:“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苗王:“你是我孙子!” 总感觉是在骂人,可好像又是事实。 陆沅冷冷一哼。 苗王瞪他道:“还不拿着?怎么?要我喂你呀?多大人了?真是的!喂就喂!” 陆沅也没料到老头儿说上手就上手,抓着糖葫芦便朝他的嘴怼了过来。 大奸臣陆沅当街被人投喂糖葫芦,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陆沅冷着脸,把糖葫芦接了过来。 苗王把老腰一叉,挑眉说道:“这才对嘛!” 陆沅不想理他了,黑着脸走向自家马车。 而不远处偷偷摸摸旁观了这一幕的文武百官们,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下个朝还要家长接,还得糖葫芦哄,这真的不是放学了等家长的孩子么? 苗王,你是不是太惯着他啦? 你外孙可是谗佞专权的大奸臣呐! “你吃一口。” “不吃。” 苗王咽了咽口水:“你就吃一个嘛!找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陆沅挑眉:“不吃。” “不吃给我。” “不给。” “臭小子!” 老牛舐犊的画面逐渐红温,苗王双手背在身后,骂骂咧咧上了马车。 回到都督府时,宝姝正乖乖地坐在她的专属小板凳上,一双小手放在膝盖上,张大嘴:“啊——” 柳倾云端着小碗坐她对面,舀了一勺青菜碎喂她。 “好吃吗?” 柳倾云问。 宝姝点头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小饭碗:“奶奶喂,好吃!” 柳倾云满意一笑:“真乖,来,再吃一口,谁说宝宝不吃青菜的?这不吃的挺好么?” “闺女!我回来啦!我的小重孙孙呐?” 苗王大刀阔斧进了院子。 一听到太公的声音,宝姝立马不吃了,连嘴里的那口青菜都吐了出来,小嘴儿一瘪,哭哭啼啼地走向太公。 苗王心疼坏了,赶忙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太公的小猪猪怎么啦?” 宝姝委屈:“饭饭,难吃!” 柳倾云黑了脸。 - 陆沅回院子后,发现孟芊芊不在。 半夏道:“少夫人去公主府了。” 陆沅问道:“又去公主府,去多久了?” 半夏讪讪道:“有一会儿了。” 那就是去了挺久了。 宛平公主刚输了赌约,她这会子上公主府,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陆沅眉心蹙了蹙,转身出了院子。 刚到大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孟芊芊与辰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陆沅脸色一沉。 孟芊芊抬头一瞧:“夫君?” 见他手里拿着马鞭,不由地问道,“你要出门吗?” 陆沅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袱,以及她身旁的辰龙,:“你刚刚,就是去接他了?” 孟芊芊尚未感受到危机来临:“是啊,夫君,我赢了宛平公主,从今往后,辰龙就在都督府住下了!” 辰龙看了看陆沅,对孟芊芊道:“他好像不欢迎我,也罢,我走便是。” 孟芊芊赶紧叫住他:“哎——你不能走!宛平公主把你输给我了,你就是我的!” 陆沅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孟、小、九!” 孟芊芊一脸受伤地看着他:“你有娘和外公了,不许我有个哥哥吗?” 陆沅看着她委屈不已的样子,一肚子火噗的一声灭了。 他冷冷地睨了睨辰龙:“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小心眼,如果我发现你是相国安插在都督府的探子,我会随时杀了你!” 辰龙从容冰冷地说道:“虽然我不是探子,但你似乎也没有杀掉我的本事。” 孟芊芊赶忙挤进二人中间,及时打断一触即发的杀气,讪笑着说道:“肚子饿了,先吃饭!” 晚膳摆在汀兰苑。 汀兰苑是老太君与宝姝的院子,起先是陆沅与孟芊芊每日过来吃饭,柳倾云进府后没改掉这个一惯例。 老太君对几个孩子疼爱有加,又从太上皇手里救过陆沅的命。 苗王对她也是心存感激。 虽说老太君不记事,把陆沅当了上门女婿,可在他看来,这压根儿不叫事儿。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何况五世同堂,门庭兴旺,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原先那个什么陆家,瞎了狗眼,这福气他们不要,都督府要! “碰!胡啦!” 老太君霸气地撒出手里的叶子牌,对苗王道,“你放的冲,给钱给钱!” 苗王:“又、又放冲啦?这回多少?” 老太君:“五百两!” 新手苗王很是笨拙地抓着手里乱七八糟的叶子牌:这福气,有点儿烧银子…… “曾祖母!”孟芊芊步伐轻快地进了屋,“咦,外公,您也在呢?” 苗王笑道:“外孙媳妇儿回来啦,陪你曾祖母打个叶子牌,就是我太笨啦,怎么也不会。” 孟芊芊问道:“就你俩?” 苗王道:“是啊。”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叶子牌不是四个人打的么?” 苗王一愣,与孟芊芊同时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挥舞着胳膊小跑出去:“哎呀,曾孙女婿,你回来没呀?上朝辛不辛苦?有没有被人欺负呀——” 汀兰苑其乐融融,一家子的欢声笑语白玉薇坐在房里都能听见。 她不耐烦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 一个都督府的丫鬟在门口禀报道:“表小姐,少夫人喊你们去汀兰苑用晚膳。” 白玉薇冷声道:“我才不去!” 白轻尘起身往外走。 白玉薇叫住他:“你也不许去!” 白轻尘转身看向她:“为何?” 白玉薇瞪了眼门外的丫鬟:“你退下!” “是,表小姐。” 丫鬟转身出了院子。 白玉薇对白轻尘道:“你没发现祖父很偏心吗?我受了多少委屈,他全看不见,上来就让那个女人管教我!” 白轻尘道:“你听嫂嫂的就是了。” 白玉薇不满道:“我凭什么听她的?祖父连金蚕蛊都给她了!再这么下去,我怕祖父把苗王之位也传给他们啊!” 白轻尘轻声道:“哦,那就给他。”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吃醋 都督府又大又空旷,如今一座又一座的院子迎来了它的主人,让寂静的府邸渐渐有了烟火气。 辰龙喜静,孟芊芊特地给他安排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 孟芊芊拎着食盒去找他时,他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哥哥。” 孟芊芊笑着叫了一声。 辰龙没什么情绪,也没给她回应。 孟芊芊径自走到他面前,把热气腾腾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她逆着光,身影被天上的月亮照在地上。 辰龙瞥了瞥地上,人影成双。 “你来做什么?” 辰龙面无表情地问。 孟芊芊在他身旁坐下:“你不去吃饭,我只好给你送饭咯!” 辰龙抬眸望向陆沅:“我是问他。” 陆沅宽袖一拂,双手抱怀在辰龙对面坐下:“这是我家,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孟芊芊指天发誓:“他是担心你对我不利,但我是绝对相信你的!” 陆沅冷着脸:“孟小九!” 孟芊芊抖了抖。 辰龙看着不争气的小寅虎,对陆沅道:“你凶什么凶?” 孟芊芊:“就是,你凶什么凶?” 陆沅:“……” 陆沅转过脸,不和某人计较。 孟芊芊打开食盒,端出几样精致可口的菜肴:“糖醋鱼,黄焖鸡,烧茄子,萝卜羹,红薯饼。” 辰龙一瞧,竟全是自己爱吃的。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未羊的话:“你们不觉得,孟小九射箭的姿势像极了一个人吗?” 辰龙的眸光动了动。 他去拿筷子:“两双?” 陆沅伸手拿了一双:“本督也没吃,你以为单给你一人送饭,你多大面子?” 辰龙看向孟芊芊:“你不吃。” 孟芊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我真吃过了。” 两个大男人慢条斯理地用起了晚膳,花前月下,一双美男。 孟芊芊两手托腮,只觉养眼得不行。 可吃着吃着,就有些不对劲了。 是错觉吗? 好像有杀气啊! 她惊恐地看了看二人,灵机一动,让半夏取了一壶酒来。 “来来来,喝酒喝酒!” 她为二人倒了酒。 陆沅举了举酒杯:“来者是客,我先干为敬。” “客随主便。”辰龙也一饮而尽。 陆沅挑眉:“接着喝。” 辰龙毫不示弱:“喝就喝。” 孟芊芊捂住头,我怎么觉得杀气越来越重啊…… 在二人同时去倒酒时,孟芊芊起身抱住了酒壶:“你俩先别喝,先把正事说完再喝。” 辰龙:“什么正事?” 孟芊芊问道:“在公主府,你和另外几个十二卫都说了什么?” 一天前。 辰龙、巳蛇、姬篱、未羊、亥猪坐在公主府的凉亭。 未羊第一句就是:“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寅虎射箭的姿势像极了一个人。” 此话一出,没有一个十二卫反驳。 他们明白未羊说的是谁,可他们又觉得有些荒唐。 未羊接着道:“据我所知,孟小九只在边关见了厉海崖一面,厉海崖便将寅虎令传给了她,你们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对呀,所以我们不要承认她!” 巳蛇:“你别捣乱。” 姬篱撇嘴儿。 未羊道:“她一定与楚大元帅有关系,这一点,大家不会怀疑?” 巳蛇道:“可据我所知,楚大元帅没有妹妹,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私生女,会不会是楚夫人的娘家亲戚?” 姬篱难得正经:“小寅虎精通鬼门十三针,倒也不是没这可能。” 未羊对辰龙道:“辰龙,你与她关系不错,不如就由你去调查她。” 姬篱不乐意了:“谁说他们关系不错了?我才是小寅虎的街坊!” 没人理他。 巳蛇开口道:“我原本是有事想问辰龙,既然大家都在,那就都问一问好了。六年多前,楚家遭到灭门的那晚,你们都在哪儿?” 姬篱摇了摇折扇:“我和厉海崖去北凉执行任务了,不早和你说了?” 未羊道:“我接到大元帅的命令,在城中抓捕北凉细作。” 亥猪道:“我也是。” 巳蛇:“那好,第二个问题,谁向你们传达的命令?我希望你们同时回答,这关系到我要不要与你们为敌。” 姬篱很是配合地举起手指:“三、二、一。” 三人异口同声:“申猴。” 姬篱啧了一声:“哎呀呀,这下死无对证了呀。” 未羊纳闷地问道:“此话何意?” 姬篱帅气地摇着折扇道:“意思就是十二卫里出了叛徒,那晚是有人故意支走你们,让楚家惨遭灭门之祸。” 未羊眉头一皱:“申猴是叛徒?” 姬篱散漫地笑了笑:“也可能是用申猴来撒谎的你们。” 未羊不悦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撒谎?” 姬篱摊手:“所以我才说,死无对证啊。” 未羊道:“难道就因为我们三个投靠了相国?” 姬篱合上折扇:“哎?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巳蛇问道:“你们为何投靠相国?他有可能是谋害楚家的凶手。” 未羊冷漠地说道:“相国是不是凶手,与我们无关。当初打赌输给了大元帅,我认了,说好的他活一天,我们就为他卖一天的命,可没说他死后我们还要替他报仇。从他死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契约就结束了。” “既然结束了,我们替谁卖命,又有什么关系?人不是我们杀的就够了。” 姬篱道:“喂,好歹一起出生入死过,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太冷血了?” 巳蛇站起身:“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是叛徒,我会亲手杀了你们。” 未羊蹙眉看向他:“巳蛇,你不会是想为楚大元帅报仇?你为什么这么做?” 巳蛇忧郁的蓝眸望向遥远的天际:“因为他答应替我办一件事,这件事除了他没人可以办到。现在他死了,我的希望没了。毁掉这一切的人,需要付出代价。” 辰龙省去了几人对她的猜测,只从巳蛇开始盘问那晚的真相说起。 孟芊芊看着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辰龙,喃喃自语道:“答应了巳蛇什么事啊?我答应的,还是楚楠答应的?” “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陆沅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 “没什么。”孟芊芊微微一笑,“还是大都督酒量好!哥哥醉了,我扶他进去。” “哥哥哥哥,叫夫君也不见你叫得这么勤。”陆沅小声嘟哝完,没好气地说道,“一会儿叫郁子川过来。” 孟芊芊想了想:“也行。” 这么看来,未羊与亥猪真的被荀相国策反了。 荀相国,你也想得到十二卫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要大婚了 孟芊芊与陆沅起身出了辰龙的院子。 月光下,辰龙搁在石桌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十二卫中出了叛徒的事不胫而走,短短两日功夫,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知道申猴是叛徒的事了。 与之一道传开的是楚夫人蒙冤一事。 原来,楚大元帅不是被楚夫人杀死的,楚家也不是让楚夫人一把火烧掉的。 真凶另有其人。 至于真凶是申猴一人,还是申猴只是凶手之一,不得而知。 昭明宫。 太上皇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长长一叹:“陆沅啊陆沅,你这是把朕架在火上烤啊。” 陆沅拢住宽袖,修长如玉的指尖从棋罐里捏起一枚黑子,从容优雅地放入棋盘之中。 “太上皇此话何意,微臣听不明白。” 太上皇长吁短叹道:“少在朕面前装蒜了,你敢说外头那些消息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有你的苗王外公撑腰,有恃无恐了?” 陆沅已经知道自己外公是苗王了,可天地良心,他是先做了这个决定,第二天才知道自己身世的。 只是他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太上皇道:“真没想到你出身这么好,可你出身再好,也不能拉着朕的儿子去坐牢。” 他打听清楚了,那晚的牢狱之灾纯粹是祖孙二人作的,他儿子无辜被连累,成了本朝第一个蹲大牢的皇帝。 陆沅收回手,跽坐着,双手扶在大腿上,一副恭敬的样子:“臣罪该万死。” 太上皇瞪了他一眼:“朕又不是第一日认识你,当年软禁朕的那股子嚣张劲儿呢?” 陆沅叹道:“这不差点儿死在您手中吗?” 太上皇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呀,狡诈。” 陆沅不语。 太上皇又下了一步棋,言归正传:“你应该早知道了,是太子害了楚家,朕不翻案,除了作为父亲的私心之外,也是为江山社稷的稳固着想。” 陆沅也落下一子:“太上皇有没有想过,太子当年是如何得知楚王身世的?又是如何运筹千里的?” 太上皇道:“你是太子的幕僚,你告诉朕。” 陆沅道:“臣不清楚。” 太上皇定定地看着陆沅,片刻后,垂下眸子,落下一子:“一定要替楚夫人翻案么?” 陆沅迎上太上皇的审视,正色道:“愿世间再无冤案,愿天下再无不公。” 太上皇收回目光:“朕还以为,她是你什么人呢。” 陆沅郑重其事地说道:“恳请太上皇重查此案。” 太上皇认识陆沅多年,他见过陆沅给人卑躬屈膝的样子,也见过陆沅八面玲珑的一面,但那时的他,姿态看似放得低,骨子里却桀骜不驯。 再多的欺辱与打压也没能折弯他一身傲骨。 然而此时此刻,太上皇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恳求。 没有通篇的大道理,没有跟他权衡利弊,有的只是他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是真想翻案啊。 太上皇闭了闭眼:“如果楚楠还活着,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十日后便是帝后大婚,由你的金吾卫护送皇后入宫,只要你能确保大婚顺利礼成,朕便答应你重查此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陆沅从昭明宫出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响在他的头顶:“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太上皇,你怀疑谁?” 陆沅冷笑着看着站在树枝上的某人:“你不也有怀疑的人吗?你怎么不进去说?”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没证据的事,我为何要说?” 陆沅勾唇一笑:“你不说,让我去说?” 辰龙:“是啊。” 陆沅:“……” 还真是……不要脸啊。 陆沅问道:“谁让你进宫的?” 辰龙如实道:“相国。” 陆沅嘲讽道:“还说你不是相国的细作?” 辰龙道:“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陆沅玩味儿地说道:“好啊,去高密。” 辰龙走了。 郁子川现身,望着辰龙的背影道:“要杀他吗?” 陆沅瞥他一眼:“说的像是你杀得了似的。” 郁子川拿出一个蛊瓶:“我有这个。” 陆沅嘴角一抽:“哪儿来的?” 郁子川认真说道:“宝姝小姐给的,她有好多,没给你一个么?” 陆沅黑了脸。 陆沅冷冷地望向辰龙。 辰龙没有回头,却好像知道陆沅在看他,无比嚣张地举起三根手指。 郁子川皱起英俊的小眉头:“宝姝小姐给了他三个。” 陆沅:“……小崽子!” - 都督府。 帝后快大婚了,这意味着周楠嫣也即将入宫,孟芊芊正抓紧时间给周楠嫣做新婚礼物。 忽然,丫鬟禀报,周小姐与蔺小姐、王小姐登门拜访。 孟芊芊把做了一半的礼物收好:“快请!” 三人进了屋。 孟芊芊赶紧招呼三人坐下,把新鲜的瓜果推到三人面前:“热坏了?吃点瓜果。” 周楠嫣大快朵颐地吃了一块:“孟姐姐,冒然上门,没打搅你?”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的目光落在王柔腼腆害羞的脸上,“柔儿妹妹,你娘的身子可好?” 王柔含羞请说:“娘一切安好,就是怕热。” 孟芊芊道:“怀孕是容易怕热,我这儿刚到了一匹蚕丝料子,很是清透凉爽,一会儿你带回去,让绣娘给夫人做几身衣裳。” 料子是云夕瑶给的,也不知她上哪儿弄的,比皇宫的蚕丝料子都好。 王柔想要推辞。 周楠嫣挽住她胳膊:“孟姐姐的一片心意,王姐姐你就收下,大不了孩子生下来后,让孟姐姐第一个抱!” 孟芊芊微笑点头:“不急,你们几个也有。” 周楠嫣笑道:“那以后我们的孩子,都让你第一个抱!” “嫣儿妹妹!”王柔羞成一株含羞草。 蔺小茹:“我可能,不会生孩子。” 周楠嫣好奇道:“为什么呀?” 蔺小茹认真地说道:“不想。” 若别的女子这么说,周楠嫣定要反驳的,可蔺小茹打小和别的姑娘家不一样,她有自己特立独行的思想。 周楠嫣道:“可是小孩子很可爱呀。” 蔺小茹道:“那我抱你们的,不就好了?” 周楠嫣:呃……好像有点儿道理啊。 周楠嫣叹气:“看,蔺姐姐好像不爱说话,可每次我都说不赢她。” 孟芊芊与王柔被逗笑。 周楠嫣话锋一转:“孟姐姐,你有没有听说楚家的案子可能要重新调查了?” 孟芊芊惊讶:“是吗?” “嗯!” 周楠嫣郑重点头,“我二哥刚从刑婶婶家回来,听刑婶婶说的,外面最近不是传得厉害,说楚大元帅不是楚夫人杀死的,是申猴勾结他人做局,谋害了楚家。但是太上皇有个条件,就是陆沅必须确保帝后大婚顺利进行,否则就不给楚夫人翻案。” 申猴这事儿孟芊芊知道,消息还是陆沅散出去的呢。 她不明白的是,好端端的,陆沅干嘛突然给自己翻案? 难道他发现自己就是楚夫人了? 不可能啊,自己应该没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退一万步,真露出了什么,谁又能信重生这种离奇的事呢? 周楠嫣没察觉到孟芊芊的失神,接着道:“刑婶婶还说,论查案的本事,陆沅不比邢叔叔差,当年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呢!只不过陆沅与十二卫多少有些瓜葛,因此须得避嫌,最后啊,应该会是由刑部去重查此案。” 大理寺与京兆府都是荀相国的势力,邢尚书一直是中立,由他去查,除了避嫌,也能最大程度保证案件的公平与公正。 只是这样一来,帝后大婚可能会不太平了。 毕竟太上皇的条件是保证大婚顺利进行,如果幕后真凶不希望重查此案,就会想办法破坏大婚。 太上皇是在借帝后大婚,引蛇出洞啊。 孟芊芊由衷感慨:“姜是老的辣啊。” - 傍晚,孟芊芊去了一趟风水胡同。 “你想让我暗中保护姚家千金?” 巳蛇问道。 三人围坐在堂屋,天气热,穿堂风也带着一股子燥热。 孟芊芊点头:“没错,我想过了,如果要破坏大婚,让新娘子消失是最有效的办法。” 巳蛇要让所有杀害楚大元帅的人付出代价,目前与都督府的目标是一致的。 “好,我答应你。” 姬篱摇了摇折扇:“算了,我也去。” 孟芊芊:“你不能去。” 姬篱皱眉:“为何?” 孟芊芊嘟哝道:“为何你心里没点数吗?我怕那个人没动手,你先把新娘子克没了。” 姬篱怒道:“你——” 巳蛇痛定思痛地说道:“她说的没错,跟你在一起,确实很倒霉。” 姬篱炸毛:“你吃我的住我的,就这么背刺我?” 巳蛇情绪稳定地说道:“要不是你把我的盘缠弄没了,我会没的吃没的住?” 姬篱:“……” “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楚夫人受得住你的霉运,就连大元帅都时灵时不灵。” 巳蛇也纳闷呢,楚大元帅带姬篱出征多次,次次没事,偏偏一回营帐,不是床塌了,就是帐篷被风刮跑了,要不就是下人纳鞋底的针忘拔了。 “你差点儿让我怀疑,世上有两个大元帅。” “咳咳。”孟芊芊清了清嗓子。 巳蛇想到什么,对孟芊芊发出灵魂拷问:“你跟他在一块儿,没倒霉过吗?” 孟芊芊弱弱地拿出两个银锭子:“刚刚在门口捡的,不是金的,算倒霉吗?” 巳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巳蛇的守护 孟芊芊给巳蛇指了路,然后便回了都督府。 刚进大门,便瞅见陆沅与辰龙剑拔弩张。 孟芊芊扶额,俩人又杠上了?这又是为哪出? 孟芊芊眨眨眼,蹑手蹑脚从旁侧开溜。 “孟小九。” 陆沅淡淡开口,“去哪儿了?” 孟芊芊身子一僵,转过身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夫君,哥哥,你们回来啦。” “你又凶她。”辰龙对陆沅说完,转头对孟芊芊道,“我就不会凶你。” 陆沅拳头一紧。 孟芊芊讪讪一笑:“我下午听嫣儿她们听说了太上皇以帝后顺利大婚的条件,重新调查楚家的案子,我担心姚小姐的安危,去找了巳蛇,让他暗中保护姚小姐。” 辰龙看向陆沅:“原来这件事你没和她商量,竟是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陆沅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挑拨离间是?你怎么不说你给相国通风报信?信不信本督把你撵出去?” 辰龙望向孟芊芊:“他要赶我走。” 陆沅:“……!!” “好了好了。”孟芊芊赶紧挤到二人中间,“都是自己人,都对我没坏心思的。” 她说着,对陆沅道,“你别对我哥哥这么凶。” 陆沅脸色一沉。 辰龙眉梢微挑。 孟芊芊对他道:“哥哥你也别这么说话,我又不是听不出来。” 茶言茶语被戳破的辰龙:“……” - 临近大婚,国公府越发忙碌了起来。 皇后大婚与寻常世家世家嫁女儿有所不同,因是国婚,其嫁妆是由朝廷采办的,自有礼部的官员送去国公府,当众清点并封箱,到了大婚那日再由皇后带入皇宫。 除此之外,国公府单独给姚青鸾备了一份嫁妆,是算在添箱里的。 文氏亲自选了又选,总觉得不够多,每日都多添一些。 比起当初嫁林婉儿这个义女,不要上心太多。 文氏一直忙到半夜,又去隔壁院子看了看熟睡的女儿,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屋。 月黑风高。 整个国公府陷入沉睡,连风声也寂静了。 忽然,一道诡异的黑影悄然潜入府邸,无声地进了姚青鸾的闺房。 值夜的小丫鬟靠在床头睡着了。 黑衣人点了小丫鬟的穴道,小丫鬟彻底昏睡了过去。 黑衣人一步一步来到床前,挑开帐幔,一股少女的馨香钻入鼻尖。 他却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的匕首。 刀刃上的银光一闪,照在了姚青鸾的眼眸上。 姚青鸾豁然惊醒,看见一个黑衣人挥刀对着自己,吓得惊声尖叫。 可不待她喊出声,黑衣人捂住了她的嘴,一刀捅向她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破窗而入,一记手刀劈上对方手骨。 对方吃痛,手一松,匕首跌落。 巳蛇接住匕首,扣住对方肩膀一转,用身子挡住姚青鸾的视线,一刀捅进了对方脾脏。 这一刀捅得极深,只剩一个刀柄在外,堵住伤口飞溅的鲜血。 旋即他将对方连人带刀扛在肩上,目不斜视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滴血迹也没在屋子里留下,甚至都没让姚青鸾看到杀人的过程。 姚青鸾用被子捂住身子,惊魂未定地望着巳蛇的背影,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 巳蛇道:“你没必要知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苗王是个狠人 巳蛇扛着尸体出了国公府。 寂静的小巷中,姬篱背靠着冰凉坚硬的墙,无比帅气地摇着手里的折扇。 “哟,真有人去行刺新娘子啊,小寅虎挺神机妙算嘛,她是想和老子抢活儿干?” 黑甲军第一帅卫,又称江湖神算子,不然,上哪儿摊上这五弊三缺的命格? 鳏、寡、孤、独、残,此为五弊。 财、命、权,此乃三缺。 五弊中他占了孤,三缺里,他缺财又缺权。 此权非权势,而是福、运、机遇。 所以他才会又穷又倒霉咯。 可他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决不允许第二个人比他更能算卦! 巳蛇俨然对他的神棍毛病见怪不怪了,十分冷静地说道:“尸体处理下。” 姬篱看着他扔在地上的尸体,嫌弃地说道:“又不是我杀的?干嘛让我处理啊?” 巳蛇:“我走不开。” 姬篱翻了个大白眼:“嘁,又不是你自个儿的媳妇儿,这么认真做什么?我看是小寅虎给你下了蛊,她说什么你都听!” 巳蛇转过身望向姬篱身后:“出来。” 姬篱摇扇子的动作一顿:“发现得挺快嘛。” 未羊与亥猪施展轻功自屋顶一跃而下,迈步走向了二人。 姬篱转身望向未羊和亥猪:“既然来了,把自己人的尸体处理下。” 未羊道:“人不是我们派来的。” 姬篱冷笑:“人当然不是你们派来的,只不过是和你们一伙儿的。” 亥猪皱眉:“姬篱,你不要对相府抱有这么大的偏见,相国一心为民,是真正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堂、为了百姓。相国对十二卫从无恶意,他一直很欣赏十二卫。” 姬篱冷嗤:“你回去告诉那什么苟相国,本帅卫不吃这一套。” 亥猪:“是荀相国。” 未羊看向巳蛇:“巳蛇,我记得你那天说,大元帅曾答应帮你完成一件事,你说这件事除了大元帅没人可以做到,但是相国或许可以。你要不要考虑来相府,一起效忠相国?” 姬篱道:“喂,当着老子的面挖墙脚,你是没将老子放在眼里啊?” 未羊看向了姬篱:“酉鸡,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加入我们。你们怕是不知道,辰龙已认了相国做义父,他如今是相府的二公子,如果相国当真是恶人,他又怎会认贼作父?你们不信我与亥猪,总该信辰龙?” 姬篱冷声道:“老子干嘛信他?还有,叫老子姬篱!” “都一样。”未羊正色道,“你们不用立刻给出答复,等你们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相国。” 说罢,二人转身离去。 忽然,未羊停下脚步,用余光瞥向地上影子:“巳蛇,虽不知你要完成的事是什么,但如果连相国都做不到,那天底下就真的没人可以办到了。” “慢着。” 姬篱开口。 未羊转身看向他:“你想通了?” “通你大爷!”姬篱抓起地上的尸体,一把抛给了未羊,“尸体带走!” 未羊皱眉。 亥猪冷声道:“姬篱。” 姬篱笑道:“想动手?来呀。” 未羊道:“我们打不过,走。” “算你们识相。”姬篱生气地将折扇摇到飞起,“喂,巳蛇,你不会真的去效忠那什么苟相国?” “不会。”巳蛇很是平静地说道,“那件事,他办不到。” “到底什么事啊?”姬篱被勾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巳蛇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可以去相府,我不拦你。” 姬篱翻了个大白眼道:“老子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大元帅,吃饱了撑着再给自己找个主子!老子还等着收拾小寅虎呢!” 巳蛇没再理他。 他回到姚青鸾的庭院,孤身坐在了屋顶之上。 天地浩渺,繁星闪耀。 他孑然一身,被无尽的绝望与孤独笼罩。 - 翌日,孟芊芊起了个大早。 陆沅已经去上朝了。 孟芊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为什么自己的袖子上会有他的体香啊? 难道……不小心碰到了? 孟芊芊看着无比宽大的千工床,不知从何时起,枕头上,褥子上全沾染了他的气息,已经分不清她和他的了。 “小姐。” 半夏笑吟吟地挑开了帘子。 孟芊芊赶忙放下了袖子:“夫君呢?” 半夏道:“姑爷上朝去了,苗王送他去的。” 苗王自打来了京城后,谢绝一切拜访,每日准时接送陆沅上下朝,问就是,万一你又丢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管!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接送!” 祖孙三代不仅嘴硬是一脉相承,就连执拗也是。 成日被外公拿着糖葫芦接送的陆沅,大奸臣人设崩了群臣一脸。 就这还不够,苗王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宫门口,路过一个官员,拿棒子问人家一句:“今天你参我外孙了么?” “没没没,绝对没有!” 被问到的官员落荒而逃。 苗王连相国的儿子都敢揍,揍完一点儿惩罚都没有,他们头铁啊?上赶着找揍? 苗王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暗戳戳卸相国府的车轱辘。 一天一次。 相府的管事气坏了:“苗王,你——” 苗王大手往背后一背,大摇大摆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干的了?没证据,你就是污蔑我,污蔑整个苗疆!” 再还有,就是往车里扔癞蛤蟆,扔蛇,弄不死人,纯纯恶心人。 有一回被禁卫军捉了现行,苗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就送点儿苗疆的土特产,之前已经送了很多了,你们相国也没还给我,我以为他喜欢呢。别只抓我这个行贿的呀,受贿的也得一起抓。” 来呀,一起蹲大牢呀! 荀相国的脸都绿了。 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这种不要脸的,拿什么埋? - 孟芊芊练了一个时辰武功,回院子时发现柳倾云也起了。 “娘,起这么早?” 自打土豪婆婆一掷千金后,孟芊芊给柳倾云把称呼升级了。 柳倾云眼神迷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赶紧洗个澡,换身衣裳,一会儿随我进宫。”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进宫做什么?” 柳倾云打了个呵欠:“替我娘看看那个不中用的小女儿。” 孟芊芊道:“我不去。” 柳倾云睁开双眼,淡淡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严肃地皱起眉头:“丽贵妃不喜欢我,她欺负我。” 柳倾云:“告状是?” 孟芊芊眨眨眼,老老实实地点头。 “德行。”柳倾云的瞌睡彻底醒了,起身往外走,“还不去洗漱?” 孟芊芊一愣:“嗯?” 柳倾云风轻云淡地拢了拢宽袖:“不是告状了吗?走。”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家子都护短 长春宫。 丽贵妃正在观赏内务府送来的新料子。 天子大婚,中宫即将迎来新的皇后。 后宫妃嫔的位份也得到了晋封,皇后被尊为太上皇后,而她也成为了太上贵妃。 这些料子就是送来给她做太上贵妃的宫装的。 “老气死了。”丽贵妃很是嫌弃,“还是烟雨阁的料子中看,可惜有钱也买不到。” 王德全执着拂尘,脚步匆匆地入内,恭敬地行了一礼,轻声禀报:“娘娘,苗疆王女与孟小九求见。” 丽贵妃慵懒得快闭上的眸子瞬间睁大。 王德全是知晓丽贵妃的真实身世的,他小声道:“要宣吗?娘娘。” 丽贵妃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纠结,片刻后,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真是的,这两个人怎么来了?宣宣!” 孟芊芊与柳倾云进了丽贵妃的寝殿。 丽贵妃身着华丽的宫装,高高在上。 在遇到柳倾云之前,她是孟芊芊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身上有一种洗尽铅华、真色生香的脱俗之美。 既然眼下她摆着十分不友善的脸色,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见过太上贵妃。” 孟芊芊行了一礼。 正要屈膝下去,被柳倾云抬手拦住,柳倾云的目光落在丽贵妃的脸上:“让你的人退下。” 丽贵妃恣意一笑:“苗疆王女真是好大的威风,到本宫这儿,指使起本宫做事了。” 柳倾云淡淡说道:“我是为你好,省得一会儿你在宫人面前没面子。” 丽贵妃笑容一僵。 王德全与盈月女官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丽贵妃。 作为丽贵妃的心腹,二人很清楚苗疆王女与丽贵妃的过往纠葛。 若说旁人,他们撵就撵了,这位苗疆王女却是实实在在有些地位的。 丽贵妃一瞬不瞬地瞪着柳倾云,小时候被她压着就算了,如今自己贵为天子生母,难不成也得受这个疯姐姐的气? 她拍桌起身,厉声道:“本宫是太上贵妃!天子生母!你不过是区区苗疆王女,也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柳倾云扯了扯袖子:“妹妹啊妹妹,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丽贵妃脸色微变:“你要做什么?” 柳倾云抬手。 丽贵妃本能地一抖。 然而柳倾云不过是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递给孟芊芊:“拿着,别一会儿弄丢了。” 孟芊芊双手接住:“知道了,娘。” 柳倾云一步步走向丽贵妃,殷红如血的唇瓣微微勾起。 被姐姐支配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丽贵妃握紧了帕子:“都给本宫退下!” 王德全与盈月赶忙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柳倾云、丽贵妃与孟芊芊三人。 柳倾云走到了丽贵妃面前,她身材高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疯狠。 狠人不可怕,疯子才可怕。 丽贵妃嚣张的气焰瞬间跌了一半,她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惊恐地望着柳倾云。 柳倾云白皙干净的手指,轻轻地刮过她脸庞:“妹妹啊,我让你在京城照顾我儿子,你照顾好了么?你忘了小时候不听姐姐的话,姐姐是怎么惩罚你的了?” 丽贵妃的身子抖了抖。 柳倾云温柔一笑:“还是说你忘了,当初是谁留下你的?你爹只是个男小妾,你又生来异样,苗寨视你不祥,你亲爹连夜把你抱进山里扔了,姐姐觉得你可爱,才把你捡回来的。” 孟芊芊竖起耳朵,生来异样,被亲爹扔,被姐姐捡,大瓜呀! 丽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是阴阳脸,生来右脸便有一块大红斑。 是柳倾云把她捡回来,并且不惜以自己的血为药引,让娘治好了她。 但柳倾云可不是在发什么善心,她只是拿自己当了阿猫阿狗。 当村子里的孩子都在炫耀自己的小猫小狗听话,柳倾云就用绳子拴着她:“我养的妹妹最听话。” 柳倾云就是个疯子! 而不管柳倾云如何对她,娘从来不予理会,就好像在娘心里,只有柳倾云是她的女儿,自己不过是为了让柳倾云开心的小玩意。 所以在苗寨的那几年,她一直活在柳倾云的阴影下,一直到父亲派人把她接回姚家。 本以为她能自此摆脱柳倾云,不曾想陆沅竟然是柳倾云的儿子。 就在她觉得柳倾云要撕烂她的脸时,柳倾云忽然收回了手,在她身旁坐下,端起桌上她没喝的那杯贵妃茶:“那几个人我杀了。” 丽贵妃一怔:“谁?” 柳倾云喝了一口茶:“万花楼那几个。” 此话一出,不仅丽贵妃愣了,就连孟芊芊也酝酿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柳倾云说的是谁。 万花楼的高手,燕娘子的手下,多半也是荀相国的手下。 她误打误撞发现了他们与丽贵妃的来往,他们曾试图杀她灭口,是陆沅及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其中一个中了她的毒,死了。 后面几个嘛,倒是许久不见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早上告的状,这才不到中午,婆婆就把人解决了? 孟芊芊觉得自己对婆婆的崇拜还是太少了! 柳倾云吹了吹热茶:“妹妹,这是给你的警告,你再敢当墙头草,姐姐就不客气了。” 丽贵妃捏紧了帕子。 柳倾云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还有,我的儿媳,几时轮到你来欺负了?” 丽贵妃像是突然找到了出气筒似的,抬手指着孟芊芊的鼻子道:“原来是你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孟芊芊一脸害怕地躲到柳倾云身侧:“娘。” 丽贵妃气坏了:“装什么装?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宁折不弯吗?当初在本宫面前那股子宁死不屈的劲儿去哪儿呢?本宫好生与你商议,你却让人砸了本宫的寝殿!到头来你还有脸跟人告状?” 本以为孟芊芊会狡辩几句,不曾想,孟芊芊只是一脸无辜地小声说道: “娘娘也可以去找你的婆婆告状呀,就不知娘娘有没有小九这么走运,能遇上天底下最貌若天仙、最豁达大度、最盖世无双、又最爱护晚辈的绝世好婆婆。” 丽贵妃:“……”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是真解气呀 半个时辰后,孟芊芊抱着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神清气爽地出了长春宫。 这可不是丽贵妃的赔礼,丽贵妃是姨母啊,她这么懂事的晚辈,怎会让长辈难堪呢? 是柳倾云非要揍自己妹妹,她好言相劝,助丽贵妃免受皮肉之苦的谢礼呀。 “呼,好重好重。” 柳倾云瞥她一眼:“嫌多?” 孟芊芊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多不多!” 正殿内,丽贵妃快要气死了,将一桌子瓜果点心统统拂落在地,仍觉不够解气,举起桌上的黄金烛台。 “娘娘!” 王德全大惊失色地拦住她,“咱殿里可就这一个值钱玩意儿了。” 除了内务府记账动不得的,其余全让孟小九给薅走了! 不提还好,一提丽贵妃更气了。 “死丫头!在陆家时就克我,改嫁了还克我!” 王德全长呼一口气:“您是在气孟小九呀?奴才还以为娘娘在生您姐姐的气。” 丽贵妃怒气滔天:“她才不是本宫的姐姐!本宫没这种姐姐!她只知道袒护她儿子,她眼里有我这个妹妹吗?” 王德全小声道:“您也没她儿媳会哄人啊。” 丽贵妃指着他鼻子:“王德全你活腻了!你是不是也想去伺候柳倾云啊?” 王德全双膝一跪:“奴才不敢。” 说着,他冲盈月女官使了个眼色。 盈月会意,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金烛台从丽贵妃手中接了过来。 丽贵妃赌气地坐在椅子上:“小时候被她欺负就算了,如今本宫都快做太后了,还要被她欺负!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本宫迟早让她好过!” “娘,今日咱们整了太上贵妃一出,她会不会心中不满,回头找咱们的麻烦?” 孟芊芊一边走,一边问柳倾云。 柳倾云云淡风轻地说道:“她那些手段,跟别人耍耍还可以,跟我斗?她还没这个能耐。我养大的妹妹,撅撅屁股我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血脉压制啊……孟芊芊伸出一只脚。 柳倾云:“做什么?” 孟芊芊看了看满怀的宝贝:“竖不了大拇指,拿脚竖一个。” 柳倾云:“……” 二人上了马车。 刚要走,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一个身着华服的老爷弯着身子探出马车。 孟芊芊不经意地从车窗里一瞧:“哟,是老国公啊。” 真是巧了,没想到刚打劫完丽贵妃,出来就碰到了她的父亲——姚老国公。 “谁?” 柳倾云完全没认出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男人。 孟芊芊想了想,解释道:“男小妾。” 柳倾云:“……” 回到都督府,柳倾云立即回自己屋补觉。 孟芊芊让李嬷嬷把东西收进库房。 李嬷嬷错愕不已:“哪儿来的呀?夫人又破费了吗?” 孟芊芊喝了一口半夏递过来的温水:“是丽贵妃给的,不对,该叫太上贵妃了。” 李嬷嬷更惊讶了:“她不是一直不待见小姐吗?为何会——” 孟芊芊犹豫了,觉得如今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其实,她是娘的妹妹,今日入宫,把关系说清楚了,姨母可能是觉得从前对我太不友善了,出于弥补,便给了我些微薄的见面礼。” 李嬷嬷望着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宝贝:“这……这还叫微薄呀?” 李嬷嬷平复了一下心头的震惊,缓缓在孟芊芊身侧坐下:“没想到太上贵妃竟然是夫人的妹妹,从前是我错怪太上贵妃了,给这么多见面礼,人还怪好的咧。” 孟芊芊笑着喝口了水,可不好么?偷偷藏着的东珠都被迫交出来了。 真是解气呀。 “真好。” 她由衷地说道。 半夏也说道:“是呀,嫁给新姑爷真好!” 李嬷嬷许久没在心里骂陆沅了,什么都不奏效,柳倾云的金镯子最奏效。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姑爷倒确实没大错可挑。刚进府时,府上的丫鬟个顶个的俊俏,我还担心姑爷会收几个做通房,结果并没有,也不见姑爷从外头带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婆婆也没得挑。” 孟芊芊道:“嬷嬷,她日日给我立规矩,如今还学会让我伺候她用膳了!” 李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说了,儿媳伺候婆婆天经地义。” 孟芊芊严肃脸:“嬷嬷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李嬷嬷讪讪:“咳咳。” 她是为小姐好,绝不是夫人给的太多了。 孟芊芊也就是嘴上逗逗李嬷嬷,她心里是喜欢柳倾云的,喜欢得不得了,甚至都真想给她当儿媳了。 可她和陆沅只是假成亲。 唉! 孟芊芊去了辰龙的院子。 哥哥不在,不知忙什么去了。 “有个关于凶手的问题想问他的,算了,等他回来。” 孟芊芊又去汀兰院找宝姝。 哪知宝姝不在汀兰院,而是去了白玉薇的院子。 此时的宝姝,正叉着小胖腰,和白玉薇斗智斗勇。 起因是苗王让孟芊芊管教白玉薇,孟芊芊既然应承了,自然不会敷衍了事,每日上午都会陪白玉薇读书写字。 今日因为要入宫,便留了字帖让白玉薇自己练。 可白玉薇仗着孟芊芊不在,竟让苗疆的侍女代写,结果被小监工头子宝姝捉了个正着。 宝姝啊啊呀呀一顿狂训,言语不够,气势来凑,凶极了! 白玉薇怒目圆睁:“你还训起我来了?” 原本她是家里最小的,祖父最疼的人是她,可小家伙一出现,抢走了祖父的全部宠溺。 要星星,祖父给摘星星,要月亮,祖父给捞月亮,她还拿祖父的蛊虫去喂鸡。 祖父非但不生气,还让她骑脖子去看打铁花。 这些,她从来没有过! 她讨厌死这个小家伙了! “宝姝。” 孟芊芊轻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宝姝立即收起吵架的气焰,化身萌萌哒的小可爱,奶唧唧地朝孟芊芊伸出小胳膊:“娘。” 孟芊芊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宝姝告状:“姑姑,不听话。” “我知道了。” 小家伙吵架都吵出汗来了,孟芊芊拿帕子给她擦了汗。 白玉薇没好气地说道:“谁要听你们的话?” 孟芊芊淡淡一笑:“外公可是说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只能送你回苗疆了。” 白玉薇唰的站起身:“回就回,谁稀罕待在京城?阿蛮,收拾东西,我们走!”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拉拢与诱惑 阿蛮是白玉薇的苗疆侍女。 听了自家主子的话,她有些不知所措:“小姐。” 白玉薇冷声道:“让你收拾包袱没听见吗?是不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阿蛮低头:“阿蛮不敢。” “不敢就快去呀!” “是。” 阿蛮硬着头皮去收拾包袱。 白玉薇负气地望着孟芊芊:“我今日就回苗疆,你满意了?” 孟芊芊摇摇头:“我可没说要撵小妹走。” 白玉薇冷声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你讨厌我,巴不得我赶紧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才好!” 孟芊芊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她对白玉薇虽谈不上有多喜欢,可看在苗王与柳倾云的份儿上,她也只当白玉薇是一个被宠坏的亲戚家的孩子。 何况每每白玉薇闹起来,苗王和柳倾云都不会拉偏架,她对管孩子这件事就更是一点怨言也无了。 白玉薇委屈又愤懑地说道:“你就是不敢承认而已!你处处讨好我姑姑,讨好我祖父,只会博他们的欢心!你们中原人一个比一个虚伪!” 孟芊芊捂住宝姝的耳朵,不让宝姝听到这些不该听的。 宝姝睁大乌溜溜的眸子,眨巴眨巴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对白玉薇道:“你真要走,我不拦你,但这件事必须和家中的长辈说一声,你自己去说,他们若是同意了,我就放你走。” 白玉薇一噎,狠狠道:“说就说!” 她去找苗王。 不巧,苗王进宫和太上皇下棋去了。 下棋是次要的,主要是送完外孙没处去,上太上皇那儿打发一下时间,然后中午还能蹭一顿饭饭,一会儿再接外孙一块儿回家。 白玉薇于是去找柳倾云。 柳倾云正补觉呢,不耐烦见任何人。 “刚刚不是还带那个女人进宫了吗?就是惯着一个外姓人!” 白玉薇不知柳倾云是进宫探望自己妹妹,只当柳倾云是偏心孟芊芊,思及此,她心里的落差感更大了。 她带着一肚子委屈屈白轻尘。 不论怎样,白轻尘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对自己的疼惜是不掺假的。 可谁料白轻尘也没见着。 “少主出去了。” 一个苗疆侍卫说道。 “去哪儿?” 白玉薇问。 苗疆侍卫道:“属下不知。” 白玉薇气鼓鼓地出了院子。 孟芊芊坐在树荫下教宝姝识图。 宝姝都比白玉薇认真,教什么念什么,念什么会什么。 “小妹去哪儿?” 孟芊芊叫住她。 白玉薇冷冷地说道:“去找我哥哥!” 孟芊芊把宝姝塞进自己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不许去。” 白玉薇一噎:“你……你管得着吗?” 孟芊芊还真管得着。 别说都督府的下人了,就连苗疆的侍卫也没人给白玉薇放行。 白玉薇气急败坏地回了自己院子。 然而就在临近午饭时,阿蛮突然来报:“小姐不见了!” 孟芊芊蹙眉:“那些看着她的侍卫呢?” 阿蛮低声道:“被小姐下蛊放倒了。” 都督府的西门附近,穿着丫鬟衣裳的白玉薇干脆利落地翻过了墙头,稳稳落在地上。 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得意地说道:“想关住我?做梦!”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只会飞的小蛊虫:“带我去找哥哥。” 小蛊虫自然听不懂人话,不过这种迷踪蛊的子蛊会追寻母蛊的气息,而母蛊就在白轻尘的身上。 白玉薇一路追着迷踪蛊,在炎炎夏日走得满头大汗。 “京城真的太热了,太热太热了……” 在山里住惯了的她,快被烤成鱼干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拐进了一条鱼龙混杂的大街,这条街与她在京城见过的任何一条街道都不一样。 铺子又破又旧,摆摊的小贩又悍又凶,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这里不是京城。 迷踪蛊飞进了一间小酒馆。 白玉薇捏着鼻子走进去,望着四处东倒西歪的醉汉,嘀咕道:“你是不是弄错了?哥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不远处闪过。 “哥哥的侍卫!” 白玉薇追着对方上了楼。 白轻尘的侍卫进了最尽头的一间厢房。 白玉薇打算给哥哥一个惊喜,就听见哥哥的声音:“你们故意引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引? 白玉薇狐疑地顿了顿,放弃了推门而入,改为在门缝里附耳偷听。 “白少主,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诚心想与白少主合作。” “我不需要与任何人合作。” “白少主,不会真以为你已经坐稳了苗疆少主之位?苗王自入京以来,有多疼爱他的亲外孙,想必你也看到了。血浓于水,不论白少主有多忠于苗王,苗王的亲外孙一旦与你争斗起苗疆来,恐怕你没几分胜算?” “白少主,我们也是为你抱不平啊,这些年在苗王跟前尽孝的是你,帮苗王治理苗疆的是你,你真的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二人一唱一和,努力劝说着白轻尘。 白轻尘道:“你们希望我怎么做?杀了陆沅吗?还是杀了我祖父?杀了陆沅,还有陆沅的孩子,再者我姑姑也能生养,照这么看,杀掉我祖父才是万全之策。我祖父一死,苗王之位的争夺势必被抬到明面上,届时整个苗疆将陷入水深火热。” 白轻尘接着道:“你们的算盘打的很好,可惜我并不想要苗王之位,更不会给你们分裂苗疆的机会,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诉我祖父,也请你们回去转告你们主子,让他死了这条心。” 白玉薇暗暗皱眉。 原来他们是来拉拢哥哥的。 哥哥真傻! 凭什么把苗王之位让出去啊? 论天资、论勤奋、论出身,哥哥哪一点输给陆沅了? 就因为陆沅年幼走失,祖父对他心存愧疚,便要用整个苗疆做弥补吗? 陆沅自己都是个奸臣呢,除了为虎作伥,还能干什么? 他有何资格与能耐治理苗疆? 真要让,也该是陆沅给哥哥让路才是! 她正想推门而入。 忽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逼至她身后,一记手刀劈晕了她。 第二百二十九章 长个教训 “有人?” 白轻尘眸光一动,警惕地望向紧闭的房门,“常腾。” 被唤作常腾的苗疆侍卫走上前,拉开房门,只见酒楼的小二用端着托盘,正在往另一间厢房送酒。 小二甫一听到开门声,扭头朝常腾望来:“这位客官,是有何吩咐吗?” 常腾合上了房门。 - 孟芊芊得知白玉薇放倒了院子里的侍卫之后,立即整个都督府搜了一遍,就连府外的藏书阁都没放过。 “不在府上。” 她蹙了蹙眉,“她在苗疆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阿蛮心虚地低下头:“小姐……确实偶尔会溜出去。” 孟芊芊闭了闭眼。 还真是被家里人宠坏了,这种事情第一次发现就该严厉禁止,罚到她再也不敢为止。 白玉薇在苗疆地位卓然,没人敢动她,可到了京城,且不说苗疆千金的身份好不好使,她身上一没带路引,二没带侍卫,谁信她? 最好她只是在附近转悠,别跑太远。 “岑管事。” “少夫人。” “你派人去附近找找。” “是。” 岑管事不敢耽搁,忙不迭去了。 表小姐闹是闹了点儿,可到底是大都督的表妹,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于大都督的名声也不好听。 孟芊芊去了主院,叫醒了柳倾云,和她说了白玉薇的事,包括上午起争执的细节。 “是我没看好表妹。” “我哥哥嫂嫂都看不住她,别说你了。” 真要怪,也该怪她这个做姑姑的,方才一心补觉,没搭理白玉薇。 可转念一想,自己搭理了又怎样? 自己又不会站在白玉薇那边骂孟芊芊,白玉薇一样会跑出去。 柳倾云叹气:“她八成是去找她哥哥了。” 柳倾云叫来了白轻尘院子里的苗疆侍卫,问了他们白轻尘的行踪,然而他们确实不知白轻尘去了哪里。 “不像这孩子会做的事啊。” 白轻尘与白玉薇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为人处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白轻尘是一个打小就让人省心的孩子,绝不会一言不合离家出走。 “这几日他可有见过什么人?” 柳倾云问苗疆侍卫。 苗疆侍卫摇头。 柳倾云皱眉:“是没有,还是你们没发现?” “这……” 苗疆侍卫被问住了。 柳倾云不耐地摆摆手:“行了行了,都跟我出去找人!” 孟芊芊道:“娘,我也去。” 柳倾云道:“你在家陪宝姝。” 话音刚落,丫鬟禀报,白轻尘回府了。 柳倾云与孟芊芊出了主院,在小花园与白轻尘碰了个正着。 “姑姑,嫂嫂。”白轻尘先与二人打了招呼,又道,“姑姑,他们说你找我。” 柳倾云往他身后瞧:“你妹妹呢?她没去找你吗?” 白轻尘古怪地说道:“没有啊。” 想到什么,他神色一顿,“妹妹不见了?” 柳倾云淡淡说道:“早上我没理她,她去找你,你不在,她就把院子里的侍卫放倒,自己跑出去了,不是去找你,就是去找我爹了。” 孟芊芊觉得,白玉薇应该不会去找苗王,但谨慎起见,她还是让岑管事亲自去皇宫一趟。 “你今日去哪儿了?” 柳倾云问白轻尘。 白轻尘看了眼孟芊芊。 孟芊芊开口道:“我先去看宝姝。” “不用。”柳倾云叫住她,对白轻尘道,“她是嫂嫂,没什么事是她不能听的。” 白轻尘沉吟片刻,说道:“坊市。” - 油灯如豆的厢房,白玉薇的意识渐渐苏醒。 可她浑身被绑住,躺在床上,又累又乏,连睁眼都十分勉强。 隐隐约约间,她看见两个男人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二人似有所感,朝她望来。 她吓得赶紧闭上眼。 其中一人朝她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装睡了,知道你醒了,要吃些东西吗?”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肚子真的很饿,然后她努力睁开了眸子,望见一桌子美味可口的菜肴,狠狠咽了咽口水。 那人笑着对她说道:“你听话,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白玉薇惊恐地看了看他身后的同伴,又看向他:“你们是谁?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男人道:“你是苗王的孙女,你哥哥是苗疆少主,我们怎么敢动你呢?只要你给你哥哥写封信,让他放弃苗王之位,我们便放了你。” 白玉薇怔怔道:“让哥哥放弃苗王之位……你们是陆沅的人!是陆沅派你们来的!卑鄙无耻!” 她奋力挣扎,想要一头撞向男人。 男人却轻松摁住了她:“小丫头,我劝你别乱动,否则我们可不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同伴举着一把匕首凶很地走到她面前:“和她废话什么,让她赶紧写信!不写就剁了她的手指给她哥哥送过去!” 白玉薇咬牙:“我不会写的!” 第二个男人抓住她的手指,一刀子剁了下去! “啊——” 白玉薇骤然惊醒。 她这才发现刚刚只是一个噩梦。 梦里的一切太可怕了,她以为她真的要被人剁掉手指了。 可是……这是哪里?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等等,她的手呢?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 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她完全动不了…… “喂,你没把那丫头药死?” “一包蒙汗药,一包软骨散,死不了!” “那丫头细皮嫩肉的,小腰看着就软极了,真让人心痒难耐呀。” “去去去!少给我乱来啊,那丫头的姿色,少说能卖这个数!” 卖? 他们要把自己卖去哪里? 咯吱—— 房门被打开了。 两个男人进了屋,二人蒙着脸,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蒙着脸的老婆子。 老婆子行至床前。 白玉薇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尖声惊叫:“你要做什么?给我滚开!” “臭婆娘,叫什么叫?” 一个男人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得白玉薇两眼冒金星。 老婆子检查完,对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男人还要再打,被另一人拦住。 “是雏儿,价钱得翻一番,你把脸打坏了,仔细对方压价!” 第二百三十章 坊市的主人 白玉薇顶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满眼憎恶地望着二人:“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祖父是苗王,你们敢卖我,我祖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打了他一巴掌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你还苗王的孙女呢,那我岂不是太上皇的孙子了?再说了,苗疆千金什么身份,会来坊市这种鬼地方?” 原来这个地方叫坊市。 荀煜带自己在京城游玩了几日,从未听过一个叫坊市的地方。 恨只恨自己穿了一身丫鬟的衣裳,看上去实在不够显眼。 同伴道:“行了,别跟她废话了,还有蒙汗药没?再给她灌点儿,一会儿送过去的路上别再横生枝节。” 男人从怀里取出一包蒙汗药,在桌上倒了一碗水,把药粉撒进去,用那根也不知干不干净的手指搅和了,端到白玉薇面前。 白玉薇恶心得一阵干呕。 男人又想抽她,可看在价钱的份儿上死死忍住了。 白玉薇不想喝,奈何她没有丝毫力气,只能任由男人掐住自己下巴,把一碗蒙汗药给自己灌了进去。 “我祖父……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祖父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蒙汗药的药效太猛,白玉薇说完便昏睡了过去。 下药的男人正是方才掌掴了白玉薇的,他听了这话,莫名地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喂,老郑,这丫头不会真有什么来头?” 同伴道:“她这姿色,少说能卖两两千。” 男人:“拼了!” - 岑管事去了一趟皇宫,问了守门的侍卫,可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入宫找过苗王,结果是没有。 他对驾马车的武哥儿道:“你赶紧去禀报少夫人,我去宫里找大都督和苗王。” “诶!” 武哥儿快马加鞭回了都督府。 听了武哥儿带回的消息,柳倾云的脸色变得凝重,对白轻尘道:“看来是去找你了,她身上可有你的迷踪蛊?” 白轻尘想了想:“倒是有一只。” 柳倾云站起身:“带我去你方才去过的地方。” 孟芊芊道:“娘,我对坊市比较熟悉,我和你们一起。” 这一次,柳倾云没有拒绝。 三人带上一队苗疆侍卫,刚出都督府大门,就见檀儿翻身下马,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姐姐!韩辞来咯!” 身着盔甲的韩辞,率领数百金吾卫,拱手与三人打了招呼。 柳倾云侧目看向孟芊芊:“你叫的?” 孟芊芊点头:“韩将军是京城人,他带来的这些手下也全是熟悉京城地形的精兵,有他帮忙,找人的小妹的胜算更大一些。” 岑管事的消息是才到的,金吾卫便上门了,没这么巧的事,只能说她早开始部署了。 “难怪我儿子要娶你。” 柳倾云嘀嘀咕咕地说完,翻身上马。 孟芊芊将白玉薇的画像给了韩辞,画像上她配上了都督府丫鬟的衣裳。 “你确定她穿成这样?” 韩辞问。 这怎么看都不像苗疆千金会有的打扮。 孟芊芊道:“院子里丫鬟的衣裳少了一套,你带一半的人随我们去坊市即可。” 韩辞问道:“另外一半呢?” 孟芊芊冷静严肃地说道:“守住四大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城,此外,京城所有青楼教坊,今晚一律不许迎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地多看了孟芊芊一眼,就连白轻尘也不例外。 他们只忙着找人,而她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所有最糟糕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并给出了雷厉风行的应对之策。 韩辞与孟芊芊相处过,比柳倾云、白轻尘更了解她的心思有多缜密。 “知道了。” 韩辞把画像和任务分发下去。 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京城人海茫茫,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何况他们要在白玉薇出事之前把人找到。 “坊市是个什么地方?” 去的路上,柳倾云问孟芊芊。 孟芊芊抓紧缰绳:“鱼龙混杂,江湖上各派人士皆有,属于朝廷管不到也懒得管的地方。” 柳倾云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行人抵达坊市后,韩辞立即带人封锁了整条街道,然后开始挨家挨户地搜。 白轻尘则带着孟芊芊、柳倾云去了他会见两个门客的酒楼。 酒楼的掌柜一口咬定没有见过画像上的少女。 白轻尘道:“把你们店里的小二全部叫出来。” 掌柜迟疑:“这……” 韩辞拔剑,一剑斩裂了他的衣袍。 掌柜大惊失色:“没听见官爷的话吗?都出来!” 酒楼的小二齐聚大堂。 白轻尘给常藤使了个眼色。 常藤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冲白轻尘摇了摇头:“少主,没见到在过道上端酒的小二。” 掌柜惊了:“这位公子,二楼被你们包了,没有别的客人呀,我也不曾让人给你们送酒!” 他的样子不像在撒谎,如果真有人假扮成小二,他带走白玉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说不定,白玉薇刚进坊市就被人盯上了,又或许更早。 此时,韩辞的金吾卫也搜查完了所有店铺。 韩辞蹙眉:“没有。”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掌柜等人:“你们的嘴还真是严啊。” 掌柜忙道:“这位夫人,我们冤枉啊!我们当真没见过你要找的人……” 孟芊芊不怒自威道:“我小妹生得如此貌美,我就不信她能泯于众人,一个有印象的都没有。” 掌柜举起手指:“我对天发誓,我们酒楼确实没人瞧见!” 孟芊芊道:“你们坊市做主的是谁?” 掌柜的眼神微微一变。 孟芊芊挑眉:“看来确实有个做主的。” 掌柜无语极了:“你诈我呀。” “我知道该找谁了。” 孟芊芊说完,转身出了酒楼。 柳倾云与白轻尘继续审问酒楼的人,韩辞与她一起。 令韩辞诧异的是,她竟然进了一间赌坊。 赌坊的伙计见到她,顿时如临大敌,转身就跑。 孟芊芊一个眼神,韩辞便拿住了他。 他讪笑着转过来,笑呵呵地看了看二人,对孟芊芊道:“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孟芊芊开门见山:“我要见四爷。” 伙计笑道:“四爷不在。” 孟芊芊抬手往人堆里的白衣公子一指:“那我和他赌。” 伙计侧身一让:“楼上请。”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是楚夫人 孟芊芊在书房见到了坐着轮椅的四爷。 与上次相比,他似乎没多少变化,依旧是一副生意人的模样,看似随和,实则精明,过于清秀的五官容易让人忽略他眼底不经意闪过的阴鸷。 他看向孟芊芊:“我该叫你寅虎大人,还是陆少夫人。” 孟芊芊道:“随你。” 他又看向孟芊芊身侧的男子:“身边这位是——” 韩辞淡淡拱手:“金吾卫韩辞。” 四爷笑了笑:“小店小本经营,应当没犯什么事,竟然让十二卫与金吾卫同时造访,在下有些心慌啊。” 孟芊芊不与他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贴身丫鬟在坊市失踪了,她年少无知,擅闯贵宝地,劳烦四爷高抬贵手,让我把小妹领回去。” “一个丫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孟芊芊打开画像,面不改色地说道:“她偷了苗疆的宝物,作为她的主人我难辞其咎,我必须找到她,否则苗王发落下来,我怕我地位不保。” “哦?”四爷将信将疑地看了眼画像,“生得如此俊俏,倒不像个普通的丫鬟。” 孟芊芊从容淡定地说道:“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很高,四爷若是对自己的丫鬟不满意,回头我挑几个好的给四爷送来。” 四爷好笑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她是在坊市失踪的?有人看见她了么?”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四爷,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唯有硬来了。” 四爷阴鸷一笑:“你是在威胁我?” 孟芊芊伸出手,另一手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飞溅了四爷一脸。 孟芊芊将匕首扔到四爷桌上:“你行刺十二卫兼朝堂的诰命夫人,按律当斩。” 四爷定定地看着孟芊芊手中不停滴落的鲜血,片刻后,不可自抑地笑了:“孟小九,你是个有意思的人,虽然我并不觉得你的威胁很管用,但我很欣赏你。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也罢,我卖你这个面子。” 孟芊芊眸光一动。 四爷又道:“我有个条件,抓了她的人,交给我处置,我保证让你满意。” 孟芊芊想了想:“好。” 四爷唤来伙计,在他耳畔小声交代了几句。 伙计连忙出了赌场,约莫一刻钟后,伙计回到了书房。 听完他的悄声禀报,四爷叹了口气:“你们来晚了,人已经不在坊市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把你的丫鬟卖去了哪里。” 孟芊芊正色道:“说。” 四爷道:“万花楼。” …… “四哥!四哥!” 白衣公子望着孟芊芊与韩辞快速离去的背影,匆忙上了楼,猛地推开书房的门,“那丫头又找你做什么?她怎么不和我赌钱了?是不是你不让她和我赌?” 四爷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拿去桌上那柄血淋淋的匕首,苍白的手指抹了一滴血迹,放在嘴里尝了尝,神色一顿。 孟芊芊与韩辞下了楼。 檀儿年纪小,孟芊芊不许她进赌坊,她便蹲在门口画王八。 好不容易等到孟芊芊出来,却看到她满手的血。 她的小脸顿时一沉,一把扔了手里的炭笔:“是哪个王八蛋伤了姐姐?额去杀了他!” 孟芊芊拦住她:“不用,先办正事。” 檀儿跺脚:“姐姐滴事就是正事!” “给你买糖葫芦。” “不要!” 糖葫芦都哄不住,小丫头是真的生气了。 孟芊芊轻声道:“这笔账先记着,咱们下次再揍他,好不好?” 檀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儿:“好嘛。” 孟芊芊去了酒楼,和柳倾云与白轻尘讲了白玉薇的下落。 “万花楼是相国府的势力,此事不宜闹大,一旦被相府知晓,谁也不知他们会对小妹做出什么事来。” 苗王把荀煜揍得那么惨,相府可一直在找报复的机会。 白轻尘道:“我去把薇儿救出来。” 孟芊芊摇了摇头:“你对万花楼不熟悉,还是我去。” 柳倾云迟疑地看着孟芊芊手上染血的布条:“可是你的手……” 孟芊芊宽慰道:“娘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 有了前车之鉴,檀儿说什么也不肯让孟芊芊独自涉险了,孟芊芊要是不带她进万花楼,她就是自己打进去。 孟芊芊无奈,只得把她带上。 二人到万花楼时,万花楼已开门迎客,大堂中央的台子上,美人们载歌载歌载舞,旖旎至极。 孟芊芊无心欣赏,带着檀儿三楼。 “燕娘子,我们想拦的,没拦住……” 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问。 屋内的燕娘子摆了摆手。 丫鬟如释重负地退下。 燕娘子跽坐在蒲团上,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哟,今儿是怎么了?金吾卫来一波,都督府的人又来一波,我们万花楼是招谁惹谁了么?”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金吾卫来过,燕娘子还敢开门迎客,真是好大的胆子。” 燕娘子莞尔一笑:“老娘的万花楼从不闭门谢客。” 刚说完,想到了什么,燕娘子的脸上闪过一阵尴尬。 她喝了口茶,没好气地问道,“陆少夫人有何指教啊?” 孟芊芊在她对面坐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找个人。” 燕娘子大方说道:“去找,全在外头接客呢。” 孟芊芊没拿出画像,而是直接道:“今日刚卖到万花楼的。” 燕娘子喝茶的动作一顿。 孟芊芊循循善诱道:“价钱好商量。” 燕娘子呵呵道:“老娘不缺银子。” 孟芊芊直勾勾望进她故作镇定的眼眸:“你缺我身上的秘密,你当初救我,就是为了查出我与鬼门十三针的传人是何关系,你把人给我,我就告诉我。” 燕娘子唰的朝孟芊芊看了过来。 孟芊芊微笑:“檀儿,去找人。” “得令!” 檀儿雄赳赳地去了,刚出房门,又把脑袋探进来,“可是姐姐,人在哪儿呢?” 燕娘子不着痕迹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一道黑影现身。 孟芊芊自顾自地端起一杯茶:“檀儿,跟着他。” 檀儿:“好嘞!” 燕娘子冷冷地说道:“你最好不要想着糊弄我,否则,我就算不杀你,也会杀了你的丫鬟。” 孟芊芊放下茶杯,郑重地看向燕娘子:“我就是鬼门十三针的传人,楚夫人。” 嗒。 燕娘子的茶盏砸在了桌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 她却浑然不知疼痛似的,瞪圆了双眸,浑身颤抖地望着孟芊芊。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孟芊芊平静地回答:“我是楚夫人。” 燕娘子一手撑住桌子,隔着身子微微起身,另一手颤颤巍巍地抚上孟芊芊脸颊,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夫君要看她 就在触摸到的一霎,燕娘子蓦然收回手,随手拂去眼角的泪水,神色如常地坐回蒲团上。 “孟小九,骗人也该找个合适的由头,你当老娘是三岁孩子么?” 孟芊芊心道,我没骗你呀,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只不过,你的反应有点大呀。 难不成我们认识?关系还不一般? 孟芊芊的头又疼了。 这该死的残缺不全的记忆! 孟芊芊定了定神,对燕娘子摊手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燕娘子捏紧了手指,发红的眼眶里噙了一抹压抑的冷笑:“楚夫人死后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商女,这种离奇的事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去找个六岁半的孩子,说是她投胎的,恐怕都比这番说辞更令人信服。” 孟芊芊知道燕娘子不会轻易相信,她没再解释。 听着院子里传出的口哨声,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檀儿给了她暗号,白玉薇成功找到了。 她一开始就没指望燕娘子能信自己,她不过是想为檀儿争取更多的时间,让檀儿放倒燕娘子的高手。 可普通的身份,根本镇不住燕娘子一时半刻,思前想后只能用楚夫人赌一把。 看样子自己赌赢了。 “那么,燕娘子,我告辞了。” 孟芊芊起身,对燕娘子微微颔了颔首,头也不回地出了万花楼。 一个黑衣人踉跄着步子进入屋内:“楼主,我们被那个小丫头算计了……她也不知对我们动了何手脚,弟兄们突然无法动弹……” 燕娘子射出一枚银针,自黑衣人颈部扎出了一个小虫子:“你们被下蛊了。” 若孟芊芊在这里,一定会发现燕娘子用的也是鬼门十三针。 黑衣人果真恢复了内力,沉着脸道:“楼主,我去把她们追回来!” 燕娘子说道:“不用。” 黑衣人:“那……” 燕娘子咬着手指:“你先出去,我脑子有点儿乱,需要一个人静静,别让任何人打搅我。” 黑衣人追随燕娘子多年,第二次在她脸上看出紧张与彷徨,哪怕她在极力掩饰。 可一旦她咬手指,就说明她内心已经慌得不行了。 上一次出现如此状况,还是边关传来楚家被灭门的消息。 “要不要禀报相国……” “我说了让我静一静!” 燕娘子双目血红,一枚银针扎进了黑衣人的脖颈,只是扎了一点点,冒出了一粒猩红的血珠。 她抽回银针,理了理衣襟,从容平静地说道:“燕十,你先出去。” 燕十拱手:“是。” …… 柳倾云与白轻尘在马车上等着,其实并未过去多久,可对柳倾云而言简直度日如年。 “我就不该让她和檀儿去!” 柳倾云掀开帘子就要去找孟芊芊,一抬头,孟芊芊与檀儿朝这边走来了。 檀儿的背上背着昏睡不醒的白玉薇。 柳倾云神色一松。 白轻尘忙跳下马车,从檀儿背上接过了白玉薇。 孟芊芊让檀儿先上了马车,自己才上。 在一旁守着的韩辞,心也揣回了肚子。 孟芊芊挑开帘子,冲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韩辞会意,催促道:“快回去,我去趟坊市。” 去坊市,一是看四爷把人牙子处置了没,二也是不该流出去的消息得封锁干净。 孟芊芊由衷道:“多谢了。” 韩辞嗯了一声,没拒绝她的答谢,带上金吾卫迅速赶往坊市。 孟芊芊一行人则迅速回了都督府。 白轻尘把妹妹抱回了院子:“我去请大夫。” 孟芊芊道:“我就是大夫。” 白轻尘行了个苗疆的礼:“有劳嫂嫂。” 他去外面等着,孟芊芊与柳倾云留在房中。 孟芊芊去的及时,檀儿找到白玉薇时,万花楼的老嬷嬷们还没来及折磨她,只是刚给她灌了小半碗药。 至于是什么药,檀儿就不清楚了。 此外,白玉薇的手肘与额头有几处擦伤,应当是进万花楼之间弄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印,多半也是被人牙子打的。 孟芊芊给她清理了伤口,涂了金疮药。 “如何?” 柳倾云问。 孟芊芊如实道:“外伤并不大碍,但小妹被灌了分量不轻的蒙汗药和软骨散,万花楼应该是想让她尽快苏醒,又给她灌了点催吐的药。” 柳倾云问道:“吐出来是不是就好了?” 孟芊芊摇头:“她昏迷成这样,很难吐干净,而且容易误吸,造成窒息,今晚我守着小妹。” 柳倾云看了看孟芊芊的手:“你自己还受着伤呢。” 孟芊芊笑了笑:“小伤,不碍事。” 柳倾云恨铁不成钢地瞪向白玉薇:“死丫头,尽给人添麻烦!” 柳倾云想来想去不解气,暂时教训不了这个昏迷不醒的,于是叫来了外头那个当哥哥的。 “你怎么看着你妹妹的?她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一言不合出府,让她找不着人……你再敢她让四处闯祸,我就把你俩送回苗疆!” “是,侄儿知错了。” “哼!” 柳倾云气冲冲走了。 须臾又黑着脸折了回来,“你去!给芊芊拿药!” 白轻尘去自己院子,拿了上等的苗药,随后对孟芊芊郑重地行了一礼:“嫂嫂对小妹的救命之恩,轻尘铭记于心。” 孟芊芊道:“一家人不说两家人,我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赶紧去换身衣裳,这里交给我就好。” “多谢嫂嫂。” 白轻尘离开后,柳倾云也走了,她去汀兰院陪老太君。 半夏抱着一套干爽的衣衫入内:“小姐,你也换身衣裳。” “嗯。” 孟芊芊点了点头。 半夏打了水,一边伺候她洗手,一边心疼地说道:“小姐,你干嘛废这么大的劲儿救表小姐?还把自己弄伤了,表小姐可未必会领情呢,小姐忘了陆玲珑了?” 陆玲珑曾经也是孟芊芊的小姑子,孟芊芊待她和亲妹妹一般无二,可陆玲珑又是怎么回报自己嫂嫂的? 怕只怕,白玉薇是下一个陆玲珑。 孟芊芊笑了笑:“白玉薇是不是第二个陆玲珑,你家小姐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半夏不解:“为什么?”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在都督府,外公,婆婆,夫君,人人都向着我,白玉薇闹腾起来,受罚的也从来不是我。正所谓福不可享尽,利不可占尽,功不可贪尽,我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不必事事尽求圆满。” 半夏歪歪头:“也对,只要姑爷对小姐好就行!” 孟芊芊: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听到了“夫君”…… 半夏一扭头:“姑爷!你来啦!” “嗯。” 陆沅颔首,打了帘子进屋,看也没看白玉薇一眼,在孟芊芊身边坐下,冷着脸盯着孟芊芊缠着纱布的左手。 半夏识趣地退了出去。 孟芊芊:“小妹她……” 陆沅:“没问她。” 孟芊芊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小声问道:“那你这副样子是怎么了?” 陆沅冷冰冰地说道:“孟小九,本督有没有告诉过你,与本督成亲后,你的一切都是本督的。” “嗯?” 有这话么? 陆沅:“谁许你用苦肉计了?” 孟芊芊眨眨眼:“韩辞告诉你了?你听我解释……我其实……” 不待她把话说完,陆沅拉过她的手腕,修长的指尖一动,就要去拆解她的纱布。 孟芊芊摁住他的手:“你别看。” 陆沅道:“本督是你的夫君,本督想看就看。” “嗯~”孟芊芊摇头拒绝。 “撒手。” 陆沅严肃道。 孟芊芊不撒手。 陆沅冷声道:“孟小九,你现在撒手,本督只看你的手。” 孟芊芊小声道:“要是我不呢?” 陆沅气场强大地看着她,凤眸里寒光点点,又透着一丝极强的侵略性:“那本督要看的,可就不止你的手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本督与你圆房 孟芊芊垂下眸子,苦大仇深地纠结了半晌:“那,你看。” 陆沅冷冷一哼:“那你撒手啊。” 孟芊芊弱弱地看了他一眼。 反应过来她指的是看哪儿,陆沅狠狠一惊:“你——” 孟芊芊心虚地低下头。 陆沅气坏了:“你宁可……宁可让被看哪里,都不许看你这只手是?那本督就偏要不可了!” 陆沅不由分说地拿开了她的右手,将她的左手腕拽到了自己面前,伸手拆开了她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当他见到那触目惊心的手掌时,一口气忽然就堵在了喉咙。 他本以为她死活不给他瞧,是伤得严重极了,甚至有可能致残了,谁曾想……竟然没有伤口! 血糊糊的一团,看着吓人,可色泽分明有些不大对。 他不可置信地蹙了蹙眉:“你装的?” 孟芊芊缓缓点头:“我才没这么傻,用苦肉计去救她。” 陆沅噎了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为何不早说?” 孟芊芊老老实实地小声回答:“这不是……想着趁机邀个功,显得我很不容易吗?” 陆沅:“……” “那你也不能……”陆沅闭了闭眼,转过脸说道,“为了保一只手,随随便便把身子给我看。” 孟芊芊一愣:“大都督刚刚是想看我身子?” 陆沅狠狠呛了下,端过桌上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孟芊芊想阻止都来不及。 喝完,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只是检查一下你有无别的伤势。” “哦。”孟芊芊眨巴着眸子看着他。 陆沅高冷地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指了指他的手:“这个杯子,我喝过的。” 陆沅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耳根子微微红了。 “芊芊!” 苗王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 陆沅瞥了眼桌上的纱布:“还不快缠上?” 孟芊芊:“嗯?” 苗王进了屋,也是第一眼看向孟芊芊:“芊芊,听说你的手受伤了!让外公瞧瞧!” 孟芊芊缠到一半的动作顿住。 陆沅不动声色地说道:“刚涂了药,拆开又得疼一次。” 苗王忙道:“那不看了,你赶紧包扎好!” 孟芊芊闷头缠纱布。 苗王一巴掌扇在陆沅的后脑壳上:“臭小子!没见自己媳妇儿一只手吗?不知道给媳妇儿包扎下?” 陆沅死死地捏紧手指,深吸一口气。 孟芊芊身子一抖,心里慌得不行:“外公外公!不干夫君的事,是我不让夫君包扎的!” 救命啊外公,我只是个小狗腿子,大都督我得罪不起呀! “人家还替你说话!”苗王把陆沅的领子一提,“去包扎呀!” 陆沅忍住了和老头儿干一架的冲动,缓步行至孟芊芊面前,单膝跪下,托住她的手,给她一点一点包扎了起来。 苗王双手背在身后,像个监工头子:“这还差不多!” - 夜里,白玉薇呕吐了两次,幸亏孟芊芊在,及时给她侧身,避免了呕吐物回流窒息的危险。 一直到翌日中午,白玉薇才头疼欲裂地苏醒。 不待她向家人诉苦,苗王先劈头盖脸地痛斥了她一顿。 “你以为这里是苗疆呢?动不动就跑出去,若不是芊芊,你早回不来了!芊芊为了救你,一只手手差点儿废掉了你知道吗?” 白玉薇委屈地说道:“她哪儿有那么好心?” 苗王气笑了:“是,她没那么好心,她就不该管你,就该让你自生自灭!你死在人牙子手里,还是死在府里,都随你!” 阿蛮也将昨日营救她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小姐,少夫人她真的很用心在救你,要不少夫人,小姐恐怕……” 后面的话不用阿蛮说,白玉薇也心知肚明。 想到昨日的可怕经历,她没了犟嘴的底气。 下午,孟芊芊过来给她换药。 孟芊芊什么也没说,既没训斥她,也没幸灾乐祸,更没得理不饶人。 安安静静还完,端着托盘出去。 白玉薇开口道:“多谢。” 孟芊芊挑眉。 白玉薇赌气地说道:“祖父让我说的,我要是不和你道谢,他就把我送回苗疆!”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迈步出了院子。 阿蛮道:“小姐,少夫人挺关心你的,昨晚少夫人守了你一宿呢。” 白玉薇没好气地说道:“她不过是做给我祖父看的,和从前那些接近我哥哥的女人一样!表面对我好,暗地里却一个劲儿编排我,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阿蛮道:“阿蛮觉得,少夫人和她们不一样。” 白玉薇生气地说道:“阿蛮,连你也被她收买了吗?” 阿蛮解释道:“不是的小姐!” “哥哥呢?”白玉薇问道。 阿蛮道:“少主去见苗王了。” 白轻尘在苗王的院子,和苗王讲了被人拉拢的事:“我猜,他们是相府的人。” 苗王皱眉:“猜?你在相府没见过他们?” 白轻尘摇了摇头:“相府门客众多,我只见过一个姓公孙的和一个姓于的。” 苗王的眼神渐冷:“相府胃口不小,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 白玉薇被卖入青楼的事并未走漏风声,苗王担心此事与相府有关,派人查了又查,结果确实是白玉薇运气不好,碰上了两个人牙子。 人牙子已被坊市的主人处置了,死状相当凄惨。 原本,苗王也想给万花楼一个教训的,可念在燕娘子对孟芊芊有过一次救治之恩,又对宝姝有过两月的照料之情,苗王决定暂时放燕娘子一马。 接下来几日,孟芊芊一直在想自己与燕娘子的关系,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原本她想问问辰龙,辰龙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转眼到了帝后大婚的前夕。 国公府灯火通明,下人们挂灯笼、铺红绸、搭戏台……忙作一团,姚青鸾的院子也忙得不行。 文氏把嫁妆单子点了又点,嫁衣看了又看。 姚青鸾的两位嫂嫂也过来陪她,给她送了不少添箱。 姚青鸾催促道:“娘,大嫂,二嫂,你们回去歇息。” 文氏嗔道:“你明早大婚,娘和你两位嫂嫂今晚就歇在这里。” “啊?”姚青鸾惊讶地看着三人。 大嫂笑道:“小妹,你是不想我们陪你吗?” 姚青鸾低下头:“怎么会呀?” 文氏拉着女儿的手,万般不舍地说道:“这是你在家里的最后一晚,过了今晚,娘再见你就难了。” “最后一晚。”姚青鸾呢喃,没再说话。 夜半三更,文氏与两个儿媳熬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姚青鸾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夜风猎猎,吹得廊下的红灯笼翩然起舞。 她拎着群摆,迎风跑去后院。 草地上,大树上,屋顶上,一片空寂。 “你在吗?” 她问无边的夜色。 回应她的是寂寞的风声。 “我明早就要入宫了!” 她四下张望。 “谢谢你,一连九晚保护我!” “我叫姚青鸾!”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当面给你道声谢!” “你可以现身吗?” 姚青鸾等了许久,衣衫被夜色的凉意浸透。 “真的走了啊。” 姚青鸾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她又折了回去。 下人们刚挂完灯笼,梯子还没收走。 她咬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梯子搬到屋檐下。 她害怕地踩着梯子,艰难地爬上屋顶。 屋顶上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在这儿吗?那每晚有人刺客出现时,他是怎么发现的?” 姚青鸾想不出答案,只得一步一步下了梯子。 “小姐,你怎么大半夜的爬梯子啊?” 贴身丫鬟找了过来,大惊失色地看着这一幕。 姚青鸾说道:“就随便走走,别告诉我娘。” 丫鬟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姚青鸾最后看了眼屋顶,毅然没入了夜色。 两道高大健硕的身影跃上屋顶。 姬篱帅气地打开折扇:“真不去和人家道个别?” 巳蛇单手枕在脑后,望着漫天的星辰:“没必要。” 姬篱啧啧:“冷酷无情说的就是你了。我再问你,她和小寅虎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巳蛇:“寅虎会救她。” 姬篱:“……” - 天亮,孟芊芊交给巳蛇的任务完毕,巳蛇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出了国公府。 帝后大婚,举国同庆,不仅满朝文武休沐三日,就连国子监也放了个小长假。 郁子川收拾包袱回了表妹和妹夫家。 妹夫家多了不少客人,他昨夜已经一一见过了。 有关妹夫的身世他倒是并不在意。 妹夫是苗王外孙也好,无父无母的孤儿也罢,只要一心一意待表妹就够了。 “表妹!” 他在小花园朝读,一转头,就见到了孟芊芊迎面走来。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表哥,这么早就起来念书?” 郁子川挠挠头:“啊,习惯了,表妹这是去哪里?” “我去叫宝姝起床。”孟芊芊看了眼郁子川的一身长衫,说道,“我让半夏给表哥送去的衣裳,表哥怎么不穿?” 郁子川愣了愣:“今日穿吗?” 孟芊芊道:“对呀,帝后大婚,一会儿要入宫。” 郁子川指了指自己:“我……我也去?” 孟芊芊问道:“表哥不想去吗?” “想、想的!”郁子川腼腆一笑,“我只是没想到我也能去。” 孟芊芊微笑:“表哥也是家人啊,当然要一起。” 郁子川心里暖暖的。 - 宝姝得知今日要入宫,可开心了,指了指自己的满头小胎毛,表示要给她梳一百零八个金辫辫! 孟芊芊嘴角抽了抽,叫来半夏。 半夏:“小姐,奴婢的命也是命啊。” 最终,在半夏与孟芊芊的齐心协力下,宝姝拥有了一顶银光闪闪的苗疆银帽。 为了确保大婚顺利进行,今日将由陆沅与金吾卫进行送亲。 孟芊芊抱着打扮好的宝姝去送他。 陆沅穿着重紫朝服,身姿挺拔,容颜如玉,一双冰冷的凤眸宛若古井,整个人散发着杀伐决断与禁欲的气息。 不愧是大都督,帅得惨绝人寰。 陆沅高冷道:“发什么呆?本督脸上有东西?”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在他脸上抓了下:“有个小虫子。” 宝姝:“虫叽!” 陆沅冷冷一哼:“你多大了,还要人抱?自己下来走。” 宝姝不服气地叉腰:“你还不是,要人抱?” 陆沅:“我哪儿有?” 宝姝小嘴儿一撇:“天天早上,要我娘抱。” 她模仿了一下孟芊芊抱陆沅的样子,小手不忘搂紧孟芊芊的脖子。 孟芊芊呛到了。 我没有,宝猪猪你别污蔑我,我睡相很好的! 宝姝对陆沅摊手:“宝宝看见,好几回啦!” 孟芊芊尴尬得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早知道不教你说那么多话了…… 孟芊芊捂住宝姝的嘴,对陆沅道:“夫君赶紧出发,一会儿误了吉时可就不妙了。” “清霜。” 陆沅淡淡开口。 清霜现身:“大都督。” 陆沅:“把宝姝抱走。” “哦。” 清霜从孟芊芊怀里接过宝姝。 宝姝抗议:“我要娘!我要娘!” 抗议无效。 宝姝炸着毛,被清霜抱走了。 陆沅往前走了两步,与孟芊芊咫尺之距,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与体香笼罩了孟芊芊。 孟芊芊不敢看他。 陆沅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他勾唇一笑:“孟小九,这就是你和本督一再保证的睡相好?原来你趁着本督未醒,占本督便宜。” 孟芊芊忙道:“小九不敢。” 陆沅眉梢一挑:“嘴上不敢,可你心里敢得很呐,要不是今日宝姝道出真相,本督还不知要被你占多久便宜。” 宝姝啊宝姝,你真是坑死我了。 孟芊芊闭了闭眼,暗暗握拳,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小九一时情难自控,请大都督见谅,小九今晚就去和娘睡……” 陆沅道:“怎么?你还想占我娘的便宜?” 孟芊芊:“……!!” 陆沅掸了掸宽袖:“你想和本督做真夫妻,也不是不行。” 孟芊芊一怔:“嗯?”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反正我娘喜欢你,老头儿也疼你,宝姝又离不开你,与其找别的女人与本督共度此生,倒不如挑个让一家子都顺眼的。” 孟芊芊愣愣地看着他:“真夫妻的意思是……” 陆沅清了清嗓子:“今晚回来,本督与你圆房。” 第二百三十四章 猴急的陆沅 回主院的路上,孟芊芊打了打自己的手:“让你乱抱,让你乱抱!你可真会给我加戏!” “唉。”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乱拍马屁……这下好了……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小姐。” 半夏找了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夫人找你许久了。” 孟芊芊欲哭无泪:“你家小姐我,死定了!” 半夏古怪地打量了一番自家小姐,又抬手摸了摸对方额头:“没生病呀,难道是手又疼了?” “手不疼。” 孟芊芊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偶,呆呆愣愣往回走。 半夏不解:“小姐真是奇怪。” 另一边,陆沅神清气爽地上了马,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他大婚呢。 金吾卫昨夜便抵达了国公府,将整座府邸重重保护起来,连飞过的鸟都要被金吾卫扇一巴掌。 韩辞在门口巡逻,见陆沅过来,忙上前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微微颔首。 韩辞抬眸望向他:“大都督今日很高兴。” 陆沅道:“帝后大婚,举国同庆,本督自然高兴。” 韩辞一脸怀疑,你不是个奸臣么? 陆沅回头望了望,皱眉道:“礼部官员和宣旨太监还没到?” 历朝历代帝后大婚的祖制不尽相同,在本朝,若非秀女出身,而是三书六礼嫁入皇宫的皇后,在入宫前会先由礼部举行册封仪式,大内总管宣读册封圣旨。 韩辞道:“时辰尚早。” 陆沅哼了哼。 韩辞一头雾水,大都督这是……嫌册封仪式太慢了? 也是,大都督素来厌恶繁文缛节,若非太上皇下了旨,由他负责帝后大婚的巡防,他恐怕连国公府的大门都懒得路过。 陆沅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韩辞的亲卫。 随后他百无聊赖地等候着册封仪式。 不知过去多久,由礼部为首的六部官员终于领着仪仗浩浩荡荡地到了。 宣旨太监是秦总管,小德子的干爹。 就在册封仪式即将开始时,姚青鸾的院子里传出了黄氏的一声惊叫。 陆沅蹙眉:“清霜。” 暗处的清霜即刻施展轻功进了姚青鸾的院子。 须臾,她出来向陆沅低声复命:“姚小姐不见了。” 韩辞就在边上,听了这话不由地心口一震,小声道:“金吾卫重重把守,怎会把一个大活人弄丢了?” 陆沅沉着冷静地扫视了一番在场的官员,以及国公府的下人与家眷:“清霜,你换上皇后的衣裳,册封仪式继续。” “是。” 清霜进了院子。 韩辞道:“我派人去府上搜。” 陆沅淡淡说道:“人已经不在府上了。” “那……” “我出去一趟,你去警告国公爷与国公夫人,不许走漏风声。” “是!” 韩辞应下。 陆沅带上郁子川出了国公府。 郁子川问道:“大海捞针,怎么找?” “我自然早有准备。” 陆沅说罢,自宽袖中取出一个骨哨,用力吹响。 伴随着一声击破长空的鹰啸,苗王的海东青振翅飞上云端,犀利的鹰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国公府附近搜寻起了新的“猎物”。 郁子川的眼底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羡慕。 他也想要。 “它认识姚青鸾吗?” 郁子川问。 陆沅勾唇一笑:“它不认识姚青鸾,但它认识掳走姚青鸾的人。” 郁子川:“谁呀?” 陆沅:“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 郁子川:讨厌一切悬念。 苗王的海东青只在半空盘旋了不到三圈便猛地朝着一个小巷俯冲而下! 陆沅与郁子川十分默契地分头从两端堵住了小巷。 巷子里空荡荡。 海东青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根树枝上。 陆沅冷冷一笑:“出来,辰龙。” 郁子川皱眉:“是他?” 辰龙自树顶一跃而下,转向陆沅这边:“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沅双手抱怀,唇角勾起:“能瞒过巳蛇,又那么多金吾卫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一个大活人,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从孟小九说了让巳蛇去保护姚小姐的计划当晚,你就潜入了国公府,难怪这段日子你一直没回都督府。” “你走,我不想和你动手。” “交出皇后。” “不可能。” 陆沅笑意不变:“你是相国的义子,你阻挠这桩婚事,看来楚家的案子果真与相国脱不了干系。” 辰龙没有否认:“你不也是相国的义子?” 陆沅摊手:“我是被迫的,你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是自愿的?” 辰龙道:“不干你的事。” 陆沅挑了挑眉:“我曾一度认为,你留在相国身边,是为了调查楚家的案子,同时也是为了搜集相国的罪证,可你今日之举着实叫我看不明白了。” 辰龙正色道:“相国不能出事。” 陆沅:“哦?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相国手上了?” 辰龙没有回答:“总之,今日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皇后的。” 陆沅心下了然:“你也说了她是皇后,既然是皇后,本督就一定得带走。” 辰龙拔出了背上的重剑,目光如炬地说道:“你可以试试。” “真是一柄好剑。”陆沅眸光一扫,在剑刃上瞥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唇角微微勾了勾,“不过,谁说我要和你打了。” 辰龙不解地看着陆沅。 陆沅:“阮青,阮翎。” 苗王的心腹暗卫从天而降,挡住了辰龙的去路。 陆沅风轻云淡地进了一座庭院,望着被满眼惊恐的姚青鸾:“皇后娘娘,该入宫了。” - 册封仪式结束前,姚青鸾被郁子川悄然背回了国公府,在与韩辞里应外合之下,把身份与清霜换了回来。 郁子川不满:“干嘛让我背?她自己走不行吗?” 陆沅:“慢。” 郁子川幽怨:“皇帝大婚又不是你大婚。” 陆沅站在院子里,冲礼部尚书招了招手:“还有多久?” 礼部尚书打开流程文书,仔仔细细对完,笑着说道:“接下来是宣读制书,接受官员礼拜,先是由……”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省了。” 礼部尚书怀疑自己听错:“啊?” 陆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籍,冷哼道:“繁文缛节!那么厚的制书,等你念完,吉时都误了,你是想让陛下等一晚上吗?赶紧拜皇后,拜完入宫!” “这……” 礼部尚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与官员们交换眼色。 大都督今晚是有什么急事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合卺酒,礼成 从前陆沅就是个惹不起的,如今多了个苗王外公,越发不能惹了。 可他只是个小小尚书,惹不起大都督,也惹不起太上皇啊! “大都督,这……只怕不合规矩呀。” 老天爷,又不是你大婚洞房,你急啥呀? 陆沅挑眉道:“若是太上皇怪罪下来,自有本督……的外公一力承担。” 礼部尚书:“……” 此时的苗王还不知外孙把自己卖了,他只是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然后莫名打了两个喷嚏。 “定是仙儿想我了。” 仙儿,陆沅的外祖母。 “等处理完京城的事,就去看看仙儿,带上那个臭小子,应该不会被仙儿打出来了。” 这么一想,苗王大摇大摆地叉着腰,精神抖擞,一副比新郎更拉风的模样。 他望了眼守卫森严的官道:“啧,咋还不来呢?” 帝后大婚,一部分官员去国公府迎亲,另一部分以及皇亲国戚则在宫门外静候皇后仪仗。 文官在东,武将在西,苗王原本也被安排在了东侧,奈何他不想和荀相国站一块儿,于是自顾自地去了对面。 但令人费解的是,他右边这个老登也十分碍眼。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对方。 对方见他的苗疆衣着,再从他的站位一眼猜出了他的身份,拱手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苗王。” 苗王纳闷道:“你是——” 对方笑了笑,说道:“姚国公府,姚盛。” 苗王虎躯一震:“你就是那个男——” 姚盛古怪地看着苗王,不明白苗王怎么了,难道是被自己的身份震惊了? 他女儿是太上贵妃,孙女又成为了中宫皇后,也不怪苗王的反应如此之大。 苗王叉着腰,白眼翻到天上:“男小妾!” 柳倾云不耐烦在这儿等别人的儿媳妇儿,她早早地抱着宝姝去了丽贵妃的长春宫。 丽贵妃没好气地说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本宫忙得很,没工夫招待你!” 柳倾云抱着在马车上睡着的宝姝在椅子上坐下,丝毫不给妹妹留情面:“又不是太上皇后,得去接受朝拜与帝后大礼!” 丽贵妃被戳中痛脚,眼刀子嗖嗖的! 柳倾云摸了摸宝姝的小脸颊:“眼珠子不要了?” 丽贵妃又凶又怂地拽紧了帕子。 孟芊芊没进宫,她带着郁礼和檀儿在宫门外等皇后。 檀儿一手一串糖葫芦:“姐姐,皇后啥时候到呀?” 孟芊芊皱眉:“忘了问了。” 郁礼轻声道:“辰时开始册封仪式,一套流程下来,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再从国公府摆驾到皇宫,不出意外的话,应当黄昏时分就能到了。” “那么久?” 檀儿要碎了,“额滴小肚肚,要饿扁咯!”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所以给你买了糖葫芦嘛。” 檀儿瘪嘴儿:“额要吃肉……额要吃皇宫滴红烧肉……” 孟芊芊笑得不行。 五品以上的官员,除去迎亲的之位,其余皆在此恭候皇宫,陆行舟与陆凌霄也来了。 只不过,他们官职不够高,与孟芊芊相距甚远。 二人其实一早便瞧见孟芊芊了,陆行舟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冰冷地移开了,陆凌霄则是一直盯着孟芊芊的方向。 他不敢想象那个耀眼夺目的女人是自己曾经看不上眼的商女妻。 在陆家时,她总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十分无趣。 可如今的她巧笑嫣然、美目盼兮,眼里有了笑意,浑身散发着少女的明媚与生气,宛若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蕾。 就在他看得出神之际,孟芊芊忽然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躲避她的视线。 “到了到了!” 身旁的官员激动呼喊。 他回神,顺着官道的方向望去,就见陆沅一马当先,与韩辞率领金吾卫,护送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陆沅穿的是朝服,然而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总感觉这个大奸臣又拽又欠的表情,活像是他又大婚了一次。 孟芊芊原地石化。 什么情况?表哥不是说黄昏才到么?这才刚过正午。 你们礼部官员怎么办事的?是不是少走了一套流程? 我大婚都绕了半个京城,皇后确定不用绕一绕吗? 人生哪得几回见?百姓们都目睹过皇后的凤仪了吗? 檀儿兴奋极了:“大都督好帅哟!好快好快!好喜欢哟!” 孟芊芊讷讷道:“你娘不是说,男人太快了不好么?” 檀儿噘嘴儿想了想:“额娘说咧,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孟芊芊:“……” 皇后的仪仗比想象中到的早,百官们无甚不乐意的。 虽说入了秋,可暑气仍在,谁乐意盯着烈日晒成鱼干儿? 就这样,在陆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文武百官与宗亲们快而不乱地完成了皇后的奉迎仪式。 紧接着是入金銮殿拜见天子。 “臣妾姚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表姐……”宗政曦刚要让姚青鸾平身,便瞥见陆沅一记严肃的打量,他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 秦公公:“请帝后移步寿皇殿。” 宗政曦与姚青鸾去寿皇殿祭拜了先祖,又去佛堂拜见了老太后,最后是到昭明宫拜太上皇与太上皇后两位高堂。 秦公公扬了扬手中拂尘:“入——椒房殿——” 陆沅问秦公公:“这就礼成了?” 秦公公笑着道:“还没呢,得喝合卺酒。” 陆沅眉心一蹙:“什么酒?” 秦公公道:“合卺酒,大都督您新婚之夜也喝过的,喝完合卺酒,才算真正礼成了。大都督放心,合卺酒不醉人,陛下年少也能喝的。” 陆沅的头顶闪过晴天霹雳。 “大都督。” “做什么?” “酒,还喝吗?” “你还想喝酒?怎么?打算喝醉了对本督为所欲为?” 那晚,她说的是合卺酒?! 秦公公发现陆沅的脸色不对劲,忙关切地问道:“大都督,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陆沅铁青着脸走了! 苗王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咦?外孙,你干嘛去呀?不理人?臭小子!” 他摆摆手,笑容满面地进了昭明宫:“太上皇!开席啦!” 第二百三十六章 欠你的洞房花烛,今晚补上 帝后入椒房殿后,帝后大婚的观礼仪式到此结束,至于喝合卺酒,那是不能给外人瞧的。 再加上也没人敢闹帝后的洞房,是以,众人纷纷前往太和殿,开始了今晚的宫宴。 太上皇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你知道的,朕喜欢清净。” 苗王道:“哎,亲儿子大婚,去热闹热闹嘛!” 太上皇又落下了一枚白子,淡淡一笑道:“你可知自从朕被你的宝贝外孙软禁后,已有多久没出去见人了?” “咳咳!” 苗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汉不提当年亏,再说你不也差点儿弄死我外孙?多亏老太君。” 太上皇纠正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苗王摆手:“一样一样!走啦,你自己和自己下棋有什么好玩的嘛?回头我陪你下!” 太上皇摇摇头:“你就算了,走一步悔十步。” 苗王一脸冤枉:“我这不是和你学的吗?” 太上皇反问:“朕几时这样过?” 苗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皇宫闹疫病,你和我外孙媳妇儿下棋,她一赢你就耍赖!” 太上皇呛到了。 苗王到底是把太上皇“请”去了太和殿。 文武百官见到久违的太上皇,一个个激动得不能自已,齐齐跪地行礼:“参见太上皇!” 太上皇温声道:“都坐。” “谢太上皇!” 众人跽坐回蒲团之上。 太上皇指了指自己身侧稍下的席位,这是除了帝王之位以外最尊贵的位子之一:“苗王,请。” 另一个在宗政曦的身侧,太上皇赐给了荀相国。 宗政曦此时正在椒房殿完成最后的仪式,位子空着,显得荀相国略有些孤单。 苗王瞅他不顺眼,就拉着太上皇一顿天南海北地聊,不时敬上几杯酒,让太上皇完全没机会搭理荀相国。 在太上皇第三次想和荀相国说话,依旧被苗王打断时,太上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太明显了?” 朝斗不是都些阴谋诡计么?你怎么这么直接呀? 苗王:我不要脸,就没人能要脸! 孟芊芊与陆沅、柳倾云也入了席。 小俩口一桌,柳倾云和白轻尘一桌,白玉薇受惊过度,仍在府上静养。 至于宝姝,她又臭显摆去了。 一边显摆一边收小弟,不大会儿功夫,身后跟了一大串儿,个个比她大。 可玩着玩着,她新手的两岁小弟不知怎的,和二王爷的小儿子干起来了。 二王爷的小儿子两岁半,足足大了宝姝一岁多,然而宝姝愣是一记小胖拳头,把对方捶哭了。 她转头就去找太上皇告状:“呜哇——手痛痛!” 太上皇看着倒打一耙的小家伙:你揍了朕的龙孙,还好意思找朕告状,说你手痛?你就不能不动手吗? 宝姝严肃脸,欺负她的小弟,必须揍! 大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檀儿无心看歌舞,她跽坐在孟芊芊的身侧,守着面前的小桌桌。 “红烧肉——不是红烧肉。” “红烧肉——又不是红烧肉。” “不是。” “不是。” “不是……” 檀儿悲恸万分:“那么大滴皇宫,不会连红烧肉都吃不起?你们大周皇帝……是有多穷!” 你们大周? 孟芊芊眸光一动。 隔壁桌传来一道戏谑嘲讽的声音:“鲍参翅肚可比红烧肉贵多了,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啊。” 孟芊芊扭头朝对方望了过去。 隔壁是长宁伯府的席位,长宁伯夫人是丽贵妃的嫡姐,刚刚说话的人就是她。 檀儿道:“你才是山猪!你全家都是山猪!” 长宁伯夫人冷声道:“大胆!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在本夫人面前放肆!” 孟芊芊淡淡一笑:“你一个小小的伯府夫人,不也在我面前乱叫?” 长宁伯夫人嗤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孟芊芊反问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天子的亲姨母!” 长宁伯夫人话音刚落,宗政曦便带着秦公公与小德子进了正殿。 舞姬们摇曳生姿,宗政曦不想打搅百官们的雅兴,示意众人不必行礼。 长宁伯夫人与孟芊芊的声音不大,被乐器声压了下去,是以并没多少人发现二人起了争执。 眼见宗政曦朝自己这边走来,长宁伯夫人忙起身拦住了他,控诉孟芊芊与她的丫鬟对自己无礼。 本以为宗政曦会替自己讨回公道,不料宗政曦听完之后,只是转头看向檀儿:“檀儿,你想吃红烧肉?” “嗯嗯!” 檀儿用力点头。 宗政曦吩咐小德子:“让御膳房做一碗红烧肉来。” “是!” 小德子忙不迭去了。 长宁伯夫人傻了眼:“陛下!” 宗政曦道:“姨母,今日是朕大婚,姨母别闹了。” 少年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可眼神中已初见帝王威严。 孟芊芊很欣慰。 这正是陆沅想要看到的帝王的样子。 话说回来,陆沅干什么去了?刚一入席人就走了,半天了也不回。 檀儿开心得不行:“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 长宁伯夫人不甘地坐下。 宗政曦与孟芊芊打了招呼,坐到了帝王的席位上。 不多时,陆沅终于回来了,身上沾染了一丝似有还无的酒气。 孟芊芊闻了闻:“夫君,你刚刚出去喝酒了?” 陆沅高冷道:“没。” 孟芊芊看了看他:“你怀里揣着什么?” 陆沅面不改色:“没什么。” 孟芊芊:我不信。 陆沅冷声道:“无聊死了,回府。” 孟芊芊道:“宴会还没结束呢?” 陆沅:“头疼。” 孟芊芊赶忙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 陆沅严肃地说道:“大庭广众,你注意些。” 孟芊芊:“……” 陆沅站起身:“走了!” 孟芊芊一愣:“现、现在?” 陆沅头也不回地出了太和殿。 孟芊芊只能带着檀儿跟上。 檀儿望着自己刚走就被端进去的肉肉,伸出手哭喊道:“额滴红烧肉啊——” - 回到都督府后,檀儿立马去了小厨房:“杜娘子,额要吃红烧肉呜呜!” “出来吃,出来吃!” 万嬷嬷把檀儿拽了出去。 檀儿看着神神叨叨的万嬷嬷:“啥子嘛?” 万嬷嬷合上院门:“嘘,别说话,当哑巴。” 孟芊芊一进院子便感觉不对劲,偌大的院子,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疑惑地推开房门。 一道夺目的霞光映入眼帘,龙凤香烛、大红喜字、玉如意、红绸布……所有的摆设与新婚之夜一模一样。 “这是……我走错了吗?” 她退出屋子,仔细瞧了瞧院子,“没错啊,怎么会……”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又重生了,重生到了与陆沅大婚的那一日。 她宁可相信自己是又死了一次,也没敢去想是陆沅让新婚之夜又重现了一次。 孟芊芊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讷讷地看向陆沅:“大都督。” 陆沅神色高冷地说道:“欠你的洞房花烛,今晚补上。” 说罢,他迈着修长的腿,从容优雅地跨过门槛,走向满是喜庆的婚床。 孟芊芊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你不会是来真的? 我也没说你欠我一个洞房,不欠的,真的不欠的! 陆沅淡道:“还不进来?” 孟芊芊踌躇地进了屋,站得远远儿的。 陆沅坐在婚床上:“站近一点。” 孟芊芊往前挪了几步,像只不知所措的小鹌鹑。 陆沅睨了她一眼:“坐。” 孟芊芊缓缓地坐在了他身侧。 陆沅拿出藏了一路的酒,去桌上取了两个酒杯倒下。 孟芊芊瞠目结舌,小声嘀咕:“还说没揣什么?” 她悄悄打量那个酒壶,发现它是银子做的,雕刻了龙凤呈祥的图腾,精致得巧夺天工。 想到什么,她试探地问道:“这个……不会是帝后的合卺酒?” 陆沅没承认,也没否认。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你抢了帝后的大婚吉日就算了,怎么连人家的合卺酒也抢啊? 陆沅端着两杯倒好的酒坐回婚床上,将其中一杯递给孟芊芊。 孟芊芊眨了眨眼,低头就要喝。 陆沅:“你确定是这么喝的?” 学成归来的大都督,是一个成熟的新郎了,他已经知道合卺酒即交杯酒,是要交杯而饮的。 孟芊芊皮笑肉不笑:“倒也不必如此严谨。” 陆沅此地无银三百两,无比高冷地说道:“本督当时只是不想,并非本督不懂,大婚的流程,本督很清楚——迎亲,堵门,上轿,落轿,跨火盆,踩瓦片,拜堂,揭盖头,合卺,圆房。” 孟芊芊:“……” 陆沅见她一脸犹豫,不由地眯了眯眼:“怎么?你不愿意?你从前信誓旦旦对本督一往情深,都是在欺骗本督?你可知玩弄本督的下场?” 孟芊芊立即举起手指:“小九对大都督情深似海,日月可鉴!” 陆沅:“那还不喝?” 孟芊芊:“小九只是不敢肖想大都督……” 陆沅淡道:“本督允许你肖想。” 孟芊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合卺酒,忽然问道:“大都督,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小九了?” 陆沅眸光一动,振振有词地说道:“怎么可能?本督说过了,是本督的家人喜欢你,看你顺眼而已。” 孟芊芊:“哦。”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莞尔一笑:“那,大都督,我们喝交杯酒!” 第二百三十七章 芊芊的主动 二人饮下了新婚之夜没有喝成的合卺酒。 喝了这杯酒,就算礼成,从婚俗上来说,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 接下来就该是—— 陆沅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孟芊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颊在烛光下微微泛起红晕,透着一股水蜜桃般的诱惑。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大都督。” “做什么?” 孟芊芊指了指他的手:“杯子。” 她原意是把杯子给她,她去放好。 哪知陆沅会错了她的意,直接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回了桌上。 孟芊芊心惴惴,她这是使唤上大都督了? 陆沅清了清嗓子,双手扶住膝盖:“圆房,本督也会补上的。”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陆沅的脸色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孟芊芊仰头,长长地叹息一声:“大都督,小九仰慕你已久,日日都盼着能与成为真正的夫妻,可正因如此,小九才不愿趁人之危。” 陆沅蹙眉:“趁人之危?” 孟芊芊痛心疾首地说道:“小九的意思是,大都督想与小九假戏真做,恐怕也是迫于外公和娘想给宝姝添个弟弟或妹妹的压力,此等孝心,感动天地!小九若是利用了大都督的一片孝心,岂不是既辜负了外公与娘的疼爱,又玷污了我对大都督的感情?” 陆沅冷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 孟芊芊握了握拳:“只要大都督不介意小九趁人之危,那小九今晚……便与大都督生米煮成熟饭!” 她说罢,欺身而上,将陆沅推倒在铺满了花生桂圆枣子的婚床上。 她深呼吸,闭上眼朝陆沅覆了下去。 陆沅一把推开了她,冷着脸起身往外走。 孟芊芊伸出手:“大都督!你别抛下小九——别抛下小九——抛下小九——小九——九——” 确定人走远了,孟芊芊收回用力到抽筋的手,挑了挑眉。 “不愧是我。” 孟芊芊走出拔步床,在桌边坐下,打开点心盒子,抓了一把炸果子,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炸果子都是红红的,鸳鸯酥,百合糕,同心糖……” 孟芊芊一边吃,一边数着盒子里只有大婚才能吃到的点心,忽然觉得炸果子不香了。 早知道,第一次就不该乱拍马屁。 这下好了,马屁拍的太多,眼看就要兜不住了。 以我如今的“地位”,应该……罪不至死。 孟芊芊思前想后,决定去和陆沅坦白。 陆沅不在书房,他去沐浴了。 可浴桶的水是一个时辰前放好的,早就凉了,他也没唤下人添热水。 入秋后的夜晚带着丝丝凉意,抚平了白日的暑气,而合卺酒的热意,却在他的胸口灼烧。 孟芊芊从书房找到了浴室。 她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陆沅出来,她轻轻叩响了房门。 “大都督,是我,我有话和你说,我是在这儿等你,还是回房等你?” 浴室没有回应。 孟芊芊蹙了蹙眉。 这是真生气了? 不对不对,他生气了也不会不理她,他宁可凶她,也是句句有回应的。 “大都督。” 孟芊芊再次叩门。 依旧毫无反应。 她将耳朵贴在了门缝上,连水声都停了,安静得仿佛没人在里头一样。 孟芊芊没有犹豫,一脚踹开房门,冲进浴室,冲到浴桶前,见到了已经沉下水的陆沅。 她脸色一变,赶忙将陆沅捞了起来:“陆沅!” 陆沅脸色发紫,浑身冰冷,没了脉搏。 孟芊芊把陆沅抱出浴桶,平放在地上。 她跪在陆沅身侧,双手用力按压陆沅的胸腔。 陆沅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孟芊芊急了:“陆沅,你醒醒啊!哪儿有洞房花烛夜,抛下新娘子的?你想让我再当一次寡妇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还是她的按压起了作用,陆沅猛地吐出一口水,终于恢复了脉搏与呼吸。 可他的意识仍是模糊的,他像个被冻僵的冰美人,浑身上下冒着丝丝寒气。 “怎么会这样?” 孟芊芊与陆沅认识这么久,从未听说过他也有寒症。 孟芊芊忽然想到了都督府的赤灵芝。 赤灵芝就是治疗寒症用的,当燕娘子拿赤灵芝救她时,她只当都督府财大气粗,天材地宝手到擒来。 如今看来,恐怕那些赤灵芝是他自己的药。 他把他的药……给了她。 孟芊芊用外袍裹住他,把他抱回了婚房,从柜子里取出棉被给他盖上。 “赤灵芝……” 都督府的赤灵芝被她吃完了,万幸的是外公和娘入京又带了不少。 她把其中几株磨成了粉。 孟芊芊拉开抽屉,取了一小瓶赤灵芝的粉,倒进了陆沅嘴里,又端来碗勺,像喂宝姝那样,一边哄,一边一勺勺地喂他喝了下去。 赤灵芝见效没那么快。 孟芊芊蹬掉鞋子上了床,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大都督,你傻吗?你有寒症为何不早说?” 如果早知他也有,她就不会吃掉那么多赤灵芝了。 陆沅:“孟小九,你好吵。” 孟芊芊惊喜地问道:“你醒了?” 陆沅苍白着脸:“没有。” 然后,他又意识模糊了。 “孟小九,你是火球么?烫死本督了。”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因为你冷啊,夫君大人。 孟芊芊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心急,给他把赤灵芝喂多了。 后半夜,他的寒症缓解之后,开始发烫了,由内而外的烫。 他一把坐起身,像个刚出炉的大火娃,一本正经地说道:“孟小九,什么时辰了?本督要上朝了!” 孟芊芊:“还、还早。” “荀煜的功课还没做完,不做完就没饭吃,还得挨板子。” “上次先生把我的手打断了,我后来学乖了,用另一只手托着,就不容易断了,就像这样。”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手。 他的手,被打断过吗? 陆沅挠挠头,眼神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大雪天跪了一晚上,好疼,不能告诉岑伯,他会担心的。”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们,那样对过你吗?” 陆沅忽然捂住了自己脚,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他们说,要是我的腿瘸了,一样不能进考场。但是,只要我帮荀煜拿到状元功名,我就还有做官的机会。” 孟芊芊抱住了他。 第二百三十八章 护夫 陆沅这一晚做了个长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在相国府的日子,他在和一个人细数自己受过的委屈。 可笑的是,他竟然知道这是个梦。 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敢感到委屈,一旦睁开眼,他连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陆沅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浑身被细软的香云纱裹住,像个蚕蛹。 不仅如此,他似乎还躺在一个无比香软的怀抱中,一双白皙细腻的藕臂轻搂着他,下巴抵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一点点落在他的脸颊上,让人想到初春时迎着骄阳徐徐吹动的一缕柔和微风。 陆沅的睫羽眨动了一下。 孟芊芊捕捉到了这丝极其细微的动静,忙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抽离,抬起头看他,却没松开抱着他的那双胳膊。 “你醒了?” 她轻声问,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不烫了,昨夜你寒症发作,吓死我了,下次可不许喝完酒就去泡凉水澡,内热散不出去,诱使更多凉气侵入筋脉肺腑,你罹患寒症多年的身子根本受不住。话说你有寒症的事为何不早说?” 她从前没这么多话的,除非是在拍马屁。 陆沅欲言又止。 孟芊芊问道:“你想说什么?” 陆沅张了张嘴:“昨晚……” 孟芊芊信誓旦旦地说道:“昨晚你什么也没说,没讲梦话!一句也没有!” 陆沅:“……” 陆沅闭了闭眼,摒除脑海里像个孩子一样喋喋不休的画面,将尴尬死死压了下去:“谁送我回房的?” 他最后的印象是停留在沐浴时,他感到了一阵燥热,紧接着是一片湿冷,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是方才。 孟芊芊眨巴着看着怀中的他。 陆沅耳根子一红:“是你?” “嗯。”孟芊芊认真点头,指了指他,“幸亏我到的早,不然你就在浴桶里淹死了,衣裳也是我给你穿上的,你昨晚忽冷忽热的,发了许多汗,换了好几身呢。” 陆沅脸色一白:“所以你……”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嗯。” 陆沅转过脸去:“你怎可……为何不叫醒我?” 孟芊芊撇嘴儿道:“哟哟哟,还说要与我圆房呢,看几下都不乐意,我看你说的圆房是假的!” 陆沅冷冷地看向她:“孟小九,你如今很放肆啊!” 孟芊芊秒怂:“小九不敢,小九知错。” 他们家祖孙三代都找不出一个骨头这么软的,陆沅就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松开。” 他高冷地说道。 “哦。”孟芊芊把胳膊从他脖子下抽了出来,让他枕了许久,这条胳膊差不多已经麻掉了。 陆沅动了动,也不知她是怎么缠的,他愣是挣不开。 他冷声道:“把香云纱解开。” 孟芊芊眨了眨眼:“大都督是想圆房吗?” 陆沅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孟小九!” 孟芊芊赶忙道:“我错了我错了,大都督寒症刚发作过,身子虚得很,不宜行房。” 陆沅脸色一沉:“你说谁虚?” 孟芊芊立即改口:“我虚,我虚!” 清醒了难伺候,昨晚多乖呀,让叫姐姐叫姐姐,让叫仙女叫仙女,吃糖葫芦也知道先喂我。 孟芊芊将陆沅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香云纱拆了下来。 陆沅坐起身,看到一地的糖葫芦签子,眉心一蹙:“孟小九,你昨晚吃了多少糖葫芦?” 孟芊芊:“……” 帝后大婚,休朝三日。 陆沅虽不用去上朝,可孟芊芊作为当朝命妇,得入宫给皇后请安。 临行前,她去找了岑管事,问了陆沅的身体情况。 “我有一事不明,燕娘子精通医术,都督府又不缺赤灵芝,为何一直没能痊愈,是夫君没将请燕娘子给自己治病吗?” 岑管事叹道:“大都督没将自己的病情告诉燕娘子,大都督的性子,少夫人应当明白的,他戒心极重,不肯轻易相认任何人,便是我也是多年之后才得知的。” 孟芊芊点头,像是陆沅会做的事。 岑管事继续往下说道:“夫人与大都督相认之后,发现大都督的身体情况不佳,从苗疆带了位苗医入京,这几年,一直是那位苗医在医治大都督。” 孟芊芊疑惑:“几年了还没断根?” 岑管事心疼地说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大都督在相府的那些年吃尽苦头,寒症只是一个病根,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连苗医都感慨他能活到如今不容易。”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的寒症很轻,又没有其他的旧疾,故而几副药便能痊愈,可陆沅的身子被摧残得厉害,是药三分毒,寻常人能熬过的三分毒性,对他而言或许就是一道催命符。 “那他还习武。” 这样岂不是更伤身? 岑管事低头,无奈长叹:“如果可以,谁又愿意折自己的寿呢?当初的大都督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 孟芊芊神色一凛:“从今往后,我会让他有。” 岑管事闻言望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穿着最端庄贤淑的衣裳,却讲着最霸气张扬的话语。 然而比起震惊,他眼底更多的是终于到了这一刻。 孟芊芊对他的反应也很平静:“岑管事,你当初选择我,就是希望我能助大都督一臂之力。” 心思被戳破,岑管事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和尴尬,他坦然地笑了笑:“不是希望,是相信,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唯独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孟芊芊又道:“我三叔揍错人的事也是你安排的?” 如果不是她三叔错把陆沅当成陆凌霄揍了,又怎会有后续的将自己“赔”给陆沅? 岑管事老实承认:“确实是我安排的,利用了孟三爷,奴才有愧,改日定亲自向孟三爷赔罪。” 孟芊芊带了一丝少有的威严说道:“赔罪就不用了,不过,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 岑管事拱了拱手:“奴才向少夫人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但,老奴可否问少夫人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当时孟三爷定亲的对象是别人,少夫人还会心甘情愿嫁地过去吗?” 孟芊芊顿了顿:“不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智多近妖 岑管事没料到孟芊芊回答得如此干脆。 “少夫人,在你心里……” 孟芊芊明白他想问什么,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陆沅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吗? 自然是。 可为何特别? 是他权倾朝野,哪怕自己还是曾经的楚大元帅,恐怕也不能轻易将他扳倒,毁不掉那就得到。 是他算计着自己,但也实实在在救过自己的命,自己在算计回去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感激。 他们之间,纠缠太多,羁绊太深,剪不断,理还乱,那就拧成一股绳。 “岑管事,今日的谈话,我不希望让夫君知道。” “是,少夫人。” 岑管事以往在面对孟芊芊时,更像在看一个聪明机灵的小辈,眼下却真真感受到了孟芊芊身上的气场。 她有了和大都督一样不可冒犯的威严。 不,或许她一早就有,只是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 出了账房之后,孟芊芊独自一人在凉亭里坐了片刻。 她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想到陆沅曾经遭受的那些非人折磨,孟芊芊心中充满了对相府的怒气,恨不能连相府的狗都扇上两巴掌。 可人不能在气头上做任何决定,她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孟小九,只给你三息。” 三个深呼吸后,孟芊芊的眼神恢复了往日平静。 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昨日帝后顺利大婚,陆沅完成了太上皇的条件,君无戏言,楚家的案子即将重新调查。 不出意外,会由刑部负责。 不,绝对会由刑部负责。 原因很简单,邢尚书是朝中为数不多既手握实权,又态度中立的官员。 荀相国的爪牙几乎遍布了整个朝堂,他不会允许邢尚书成为一条漏网之鱼。 从前是他不在,陆沅表面当个大奸臣,其实暗中保全了邢尚书与蔺祭酒、王御史这一类从不参与朝堂之争的大臣。 这是陆沅为自己铺下的第一条路。 太上皇被软禁在寺庙时,一举一动皆在陆沅的监视之下,就连一份书信都送不出去。 可就在老太君去寺庙求她与陆凌霄的义绝圣旨的那一晚,陆沅给福公公放行了。 一封与朝政无关的圣旨,大奸臣不在乎,这个说得过去。 可太上皇又怎么可能错过联络心腹的大好时机? 福公公明面上的任务是宣旨,暗地里却悄悄将太上皇的口谕送了出去。 所以才有了,陆沅去边关打仗时,他的势力被肃清了不少,而那些官员原本就是荀相国的爪牙。 借太上皇之手砍掉荀相国的一只手,是陆沅为自己铺的第二条路。 那时的太上皇应当没猜到陆沅背后的主子是相国,或者说即使他猜到,也不得不这么做。 如此一来,在荀相国归朝之前,太上皇与荀相国的对立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这是陆沅为自己铺的第三条路。 如此一来,陆沅从相国用来立威的弃子,变成太上皇用来攻击相国的回旋镖,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想明白了一切的孟芊芊,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智多近妖。 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是楚楠。 她很好奇,若是楚楠遇上了陆沅,到底谁更胜一筹? 自然,楚楠已死,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答案了。 眼下她更想知道的是,重新调查已成定局,相府又势必与楚家一案脱不了干系。 相府会如何应对呢? 杀了陆沅?或是杀了邢尚书? 有苗王保护陆沅,他杀不了。 中立的官员又不止邢尚书一个,他死了大不了让别人顶上,这一条路显然也是行不通的。 “想什么?” 陆沅的声音骤然出现在她头顶。 她倒抽一口凉气。 刚刚她这么入神吗?竟然连陆沅来了也未察觉。 还是说,在她心里,陆沅已经是是不用警惕的人,可以随时靠近她? “随便坐坐。” “你去找岑管事了?” “问了你的病情。” “本督没病。” 孟芊芊:一天不嘴硬活不了是? 陆沅道:“你今日入宫当心些。”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我会有事?” 陆沅瞥了她一眼:“我是怕别人有事,你就只差把‘好想杀人’写在脸上了。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有这么明显吗?” 陆沅收回目光:“不过你今日进宫,倒是确实可以留意一个人。” “谁?” “长宁伯夫人。”陆沅淡淡说道,“知道她昨晚为何在宫宴上对你发难吗?” 孟芊芊摇头。 陆沅意味深长地说道:“长宁伯府想与相府联姻,你猜长宁伯夫人看中的女婿是谁?” “不会是你?不对,你和相府的关系外人并不知晓。” 孟芊芊顿了顿,眸光一颤,“辰龙?我哥?” - 檀儿昨日没吃到皇宫的红烧肉,回到府里又没有红烧肉的食材了,她闷闷不乐了一晚上,今日说什么也要跟孟芊芊进宫,把天子欠她的红烧肉吃回来。 孟芊芊无奈一笑。 檀儿撅嘴儿:“姐姐,逆笑啥子?” 孟芊芊摸摸她脑袋:“檀儿,答应我,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 檀儿双手抱怀:“那得看有么有红烧肉吃!” 半夏嗔道:“就知道吃!” 檀儿冲她做鬼脸吐舌头:“略!” 半夏张了张嘴:“不跟孩子计较!” 檀儿:“逆分明是说不过额!” 半夏:“谁说我说不过你?” 檀儿:“逆说!” 半夏:“说就说!” 二人一直斗嘴,斗到皇宫才消停。 一下马车,不论檀儿如何挑衅,半夏都绝不再回嘴,谨小慎微地陪在了孟芊芊身侧。 檀儿两眼望天:“额赢咯。” 帝后大婚是在椒房殿完成了合卺与夫妻之礼,随后姚青鸾便迁入了景仁宫。 但昨夜帝后的合卺酒被陆沅抢了,孟芊芊估摸着二人的夫妻之礼也够呛。 宗政曦昨夜确实没与姚青鸾圆房。 十五岁说大不大,可不少世家子弟和皇子在这个年纪已懂了男女之事,偏偏宗政曦是个例外。 他没开窍。 太上贵妃曾给他送过人事宫女,他不让宫女碰。 “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王德全一大早便去探望宗政曦。 宗政曦皱眉道:“不好,朕习惯自己睡,多个人睡不着。” “啊……” 看来是没圆房。 宗政曦问道:“今晚朕可不可以自己睡?” 王德全干笑:“这……奴才做不得主啊。” 宗政曦幽怨地说道:“算了,问你也没用,朕去上朝了。” 王德全提醒道:“陛下,今日不上朝。” 宗政曦忘了这一茬了:“哦,那朕去做功课,朕要做个勤勉的皇帝。” 王德全一愣:“陛下不是最讨厌做功课吗?为何忽然间——” 宗政曦满肚子起床气:“为何为何,自然是为了把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奴才全部撵出去!” 王德全:“……” - 景仁宫,孟芊芊见到了端坐在鸾凤椅上的姚青鸾。 姚青鸾虽是太上贵妃的亲侄女儿,可二人的五官并不相似,太上贵妃应该更多的随了生母的长相。 姚青鸾也是十足的美人。 只不过,她的美,更像人世间的富贵锦,而太上贵妃是仙宫的云。 第二百四十章 炫耀夫君 孟芊芊带着半夏、檀儿,给新皇后行了叩拜之礼。 孟芊芊的仪态无可挑剔,半夏也行得有模有样,就是檀儿有点儿滥竽充数。 姚青鸾温声道:“陆夫人快快平身。” 等三人起身后,姚青鸾的目光落在了檀儿那张机灵可爱的小瓜子脸上:“你就是檀儿?” 檀儿歪头:“皇后娘娘知道额?” 姚青鸾笑了笑:“昨夜陛下提到你了,说你的红烧肉没吃人就走了。” 提到伤心事,檀儿立即捂脸大哭,没有一滴眼泪的那种:“额滴红烧肉啊!” 在座的夫人千金们忍俊不禁,纷纷掩面。 姚青鸾也被檀儿逗笑了:“陛下吩咐了,今日你若来,定让你吃了再走。” 檀儿握拳:“陛下万岁!” 邢夫人也在,她冲孟芊芊招了招手。 孟芊芊走过去。 刚坐下,对面便传来一声似有还无的嗤笑。 孟芊芊举眸一瞧,正是长宁伯夫人。 陆沅真是料事如神。 巧了,今日自己心情不大好,她若非得往枪口上撞,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孟芊芊淡淡一笑:“长宁伯夫人,你是对陛下有什么意见吗?竟当众嘲讽陛下?” 长宁伯夫人慢悠悠地说道:“我几时嘲讽陛下了?陆少夫人可别血口喷人。” 孟芊芊道:“适才你那声讥笑,当我是聋子听不着?怎么?我的丫鬟说错了?陛下万岁有那么好笑么?” 长宁伯夫人满眼嘲弄:“我笑的不是陛下,是你们都督府,连几块红烧肉都吃不起,丢人丢到皇宫来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都督府自是不如长宁伯府财大气粗,三个儿子的官都是捐来的,少说花了好几万两白银,不像我家夫君,只能靠实力当上大都督。” 长宁伯夫人生了三子一女,子子不成器。 孟芊芊的话戳中了长宁伯夫人的痛脚。 长宁伯夫人是姚家嫡女,天子姨母,没想到会有被人当众揭短的一天。 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羞恼极了。 她瞪着孟芊芊,怒目而视道:“陆沅的官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一个谄媚惑主的奸臣,还有脸在这儿炫耀起来了?”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我夫君好,我当然要炫耀,再说了我夫君深受陛下与太上皇器重,长宁伯夫人此言,是想说陛下与太上皇忠奸不分吗?” “长宁伯夫人好大的口气,竟非议起本公主的父皇来了!” 伴随着一道冰冷的呵斥声,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宛平公主带着自己的贴身女官迈步进了正殿。 长宁伯夫人脸色一变。 宛平公主对皇后浅浅行了一礼,众人起身给她行礼。 宛平公主在左上首坐下后,对长宁伯夫人冷冷地说道:“陆沅深得我父皇器重,你骂陆沅就是在骂我父皇。” 长宁伯夫人赶紧行礼:“臣妇失言,请公主恕罪!” 宛平公主冷冷一哼,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没再搭理长宁伯夫人。 孟芊芊留意到与长宁伯一同给宛平公主行礼赔罪的,还有一个气质婉约的少女。 “她是……” 邢夫人道:“长宁伯府嫡女,陶诗雨。原本是鸟语花香的语,有个道士为她批命,说她五行缺水,便改为了雨后晴天的雨。” 孟芊芊顿悟,原来是她呀。 长宁伯府不可能把庶女嫁去荀家,那就只能是陶诗雨了。 撇开陶诗雨的品行不谈,只要一想到长宁伯夫人的德行,孟芊芊实在不希望和长宁伯府成为姻亲。 再者,孟芊芊严重怀疑长宁伯夫人最开始相中的人其实是荀煜。 只不过,荀煜可是要娶苗疆千金的人,怎么看得上区区陶家千金? 长宁伯夫人于是退而求其次,要把女儿嫁给辰龙。 全京城都知道荀相国把辰龙送给宛平公主当侍卫,结果宛平公主和自己打赌输掉了,辰龙如今是她的侍卫。 都督府与相府不合,长宁伯府与相府同仇敌忾,并不奇怪。 除此之外,长宁伯夫人恐怕还把自己当成陶诗雨的假想敌了。 “皇后娘娘,小女在家抄了一卷佛经,想献给皇后娘娘。” 礼部尚书夫人出面打了个圆场,算是给把话题岔开了。 帝后大婚,文武百官是无需随份子钱的,但在觐见皇后时会为皇后送上新婚贺礼。 太上皇在位期间为杜绝贿赂之风,价值超过二两银子的,就不许收了。 夫人千金们送不了金银珠宝,只能送诚心了。 宫女把佛经呈给姚青鸾。 姚青鸾翻开后露出满意之色:“李小姐有心了。” 李小姐起身行礼:“谢皇后娘娘夸赞。” 接下来,众人纷纷献上自己亲手做的贺礼,团扇、画作、香囊……工部司农家的千金送了自己种的瓜,惹来众人哄堂大笑。 陶诗雨送的是一个香囊,干花是她自己晒的,有安神宁气之功效,香囊也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上面的一对鸳鸯十分精致,连羽毛都根根分明,寓意也是极好的。 她的女红,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赏。 很快轮到了孟芊芊。 当半夏打开盒子用手捧出来的一霎,众人以为一只猫崽崽要蹦出来了,定睛一瞧,竟然是一柄白猫团扇。 不仅如此,当半夏把扇子翻了个面时,众人才发现这一面竟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礼部尚书夫人惊呼:“双面绣!” 姚青鸾看了眼宫女。 宫女会意,立即将团扇取来,呈给了她。 姚青鸾一眼认出了团扇上的少女是自己,猫是她在姚家养的雪团。 娘说,表弟不喜欢猫,不许她把雪团带进宫。 这柄团扇,慰藉了她对雪团的思念。 礼部尚书夫人笑着问道:“皇后娘娘,我等只听闻双面绣,未曾亲眼所见,可否……” 姚青鸾点点头,对宫女道:“拿去给诸位夫人小姐观赏。” 又对孟芊芊道,“陆少夫人,你的礼物,本宫很喜欢。” 陶诗雨的香囊被衬得黯然失色,心里有些不服气,当团扇传到她这边时,她瞬间发现了破绽。 “陆少夫人,请问这柄扇子从何而来?” “自己绣的。” 孟芊芊说道。 陶诗雨笑了:“陆少夫人,诗雨不才,但跟着师父学了几年,略懂女红,这柄扇子一看就是烟雨阁的绣法。” “什么?烟雨阁?她的扇子是烟雨阁买来的?” “这不是作弊吗?咱们都是自己绣的。” “她人怎么这样啊……” 千金们窃窃私语,看向孟芊芊的眼神都变了。 邢夫人了解孟芊芊的为人,她绝不会弄虚作假:“陶小姐,凡事是要讲证据的。” 陶诗雨道:“我师父是烟雨阁的吴绣娘,大东家的亲传弟子,我不会认错烟雨阁的东西!” 一听她师承烟雨阁,众人对她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打脸 宛平公主皱眉:“孟小九,你好歹弄个能让人信服的,刺绣,还是双面绣,你怎么想的?” 孟芊芊与她之间只隔了一个邢夫人。 她的声音不大,是单说给孟芊芊听的。 邢夫人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孟芊芊轻声叹道:“公主,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宛平公主瞪了她一眼:“你做的事儿有人能信吗?” 夹在二人中间的邢夫人:我信啊! “陆沅怎么就看上你了?” 宛平公主实在想不明白,除了长得好看,又会打仗,又懂医术,又会哄人,又懂生财之道之外,这丫头哪一点好了? “公主……” “多少银子买的?” “嗯?” 不待孟芊芊回答,宛平公主抬起手,示意孟芊芊别说了。 烟雨阁的东西贵得很,尤其是双面绣的稀罕绣品,恐怕价值百金。 在她父皇明令禁止的情况下,送皇后如此贵重的物品,与公然行贿无异。 宛平公主没好气地说道:“一会儿就说扇子是本公主送你的,你不知其价钱。” 这话才是真的没人信……不过,宛平公主居然会想帮她解围,这着实出乎孟芊芊的意料了。 宛平公主的想法很简单,陆沅不是喜欢孟芊芊吗?她既撵不走,那便使出本事保护孟芊芊,让陆沅知道自己是能与孟芊芊共处的。 谁不喜欢一个有容人之量的公主? 孟芊芊笑着问道:“公主,你为何帮我?” 宛平公主直言道:“自然是因为,本公主要做大房。” 孟芊芊想了想:“那是让陆沅做小?” 宛平公主:“……” 长宁伯夫人开口道:“陆少夫人,你这么做就不对了,你拿烟雨阁的绣品当成自己的,不仅欺骗了皇后,也违背了太上皇的命令,若不是小女及时发现,他日太上皇追责起来,岂不是连皇后娘娘也一并让你坑害了?” 孟芊芊道:“这么会扣帽子,你编草帽的?” 宛平公主皱眉:“一把团扇罢了,你们长宁伯府是有多穷,连扇子也能说成行贿!” 陶诗雨自是不敢对公主恶语相加,语气温柔地解释道:“宛平公主,您有所不知,双面绣乃烟雨阁东家的独门手艺,就连她的亲传弟子都不一定有资格学。所以我能肯定,这把团扇定是烟雨阁东家的绣品。” 此话一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烟雨阁东家的绣品千金难求,比金银珠宝珍贵多了,还说不是行贿? 简直坐实了好么! 孟芊芊笑了:“你肯定?你对烟雨阁大东家了解多少?” 陶诗雨自信满满地说道:“我适才说过了,我师父是烟雨阁大东家的亲传弟子——” 孟芊芊打断她的话:“你是吴绣娘的徒弟?我还说我是烟雨阁大东家的徒弟呢!她教我绣的!怎么?不行啊?反正一张嘴,你说我也说!” 邢夫人道:“陶小姐,没证据的事,可是污蔑呀。” 陶诗雨听了二人的话,非但没自乱阵脚,反而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真是巧了,我师父吴绣娘今日也入宫了,就在坤宁宫,劳烦皇后娘娘差人传我师父觐见,孰是孰非,自见分晓!”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好啊,去请啊。” 长宁伯夫人笑道:“虚张声势没用的,识相的,尽快给皇后娘娘认个错,相信皇后娘娘大度,不会与你计较的。” “依本宫看,这件事就算了。” 姚青鸾不想把事情闹大。 孟芊芊起身,正色道:“皇后娘娘,身正不怕影子斜,请传召吴绣娘,我也想知道,这位陶小姐是不是当真是吴绣娘的徒弟!” 姚青鸾很是苦恼。 孟芊芊是十二卫,身份特殊,又于有平定疫病之功,她若在自己的景仁宫落下罪名,恐怕会惹太上皇不高兴。 可偏偏是孟芊芊自己求的。 那些上战场的武将,是不是都这样? 姚青鸾无法,只得让人去坤宁宫请人。 吴绣娘到的很快。 殿内不少夫人千金都是烟雨阁的常客,见过吴绣娘,也知她确实是烟雨阁大东家的亲传弟子。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暗暗惊叹,一个小小的绣娘,礼仪竟然丝毫不弱于世家女眷,由此可见那位云娘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姚青鸾没立即让她起身,而是问道:“听陶小姐说,你是她师父,可有此事?” 吴绣娘低垂着眸子,不敢随意乱瞧:“确有此事,我偶然发现陶小姐的女红天分,于是收了她做徒弟,已经两年了。” 长宁伯夫人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陆少夫人,这下你总该相信我女儿没撒谎了?” 孟芊芊:“我也没撒谎!” 吴绣娘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地微微一顿,用余光朝孟芊芊望了过去。 孟芊芊冲她笑了笑。 吴绣娘惊讶不已。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姚青鸾让宫女把双面绣团扇拿到了她面前:“你可认得这把扇子?” 吴绣娘握住折扇,两面瞧了瞧,脸色一变:“双面绣?这是——” 陶诗雨道:“师父,这把扇子是大东家的绣品?我记得您与我提过,大东家的双面绣艺从不外传,是她的独门手艺。” 吴绣娘盯着手中的团扇,握紧了扇柄道:“双面绣难度太高,我跟了师父十年,也只学了皮毛。” 陶诗雨对孟芊芊道:“听见没,全京城只有云娘子会双面绣,你还敢说是自己绣的?” 吴绣娘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吴绣娘,你看清楚了,它真的是你师父的绣品吗?你跟了她十年,不会连她和别人的绣品都分辨不出?” 吴绣娘定了定神:“这副绣品……确实很像师父的手艺。” 不,她不是师父的绣品,师父的绣品比它更巧夺天工。 可师父不是说了吗? 她们还不到学双面绣的时候,师父不肯把精髓教给她们,却教给了一个新手的小丫头! 师父倾注了多少心血,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她学会了双面绣? 明明师父是不耐烦教徒弟的! 心底浓浓的嫉妒,让吴绣娘说出了方才那句话。 反正她也没说错,确实像啊。 是师徒,做出的绣品当然像了,可皇后没问,不是么? 那自己就可以不说。 再者,或许这真的是师父的绣品,师父绣坏了,随手给了孟芊芊。 她不能接受自己拜师十年,却输给了一个刚进门的小师妹。 明明,她才是师父最器重的弟子啊,她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师父衣钵的人。 孟芊芊一眼看出了对方的心思,淡淡地笑了:“吴师姐,你不会以为今日只有你一个人进宫了?” 不等吴绣娘弄懂孟芊芊的意思,殿外响起了太监的禀报: “烟雨阁云娘子求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师父有多宠芊芊 太监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吴绣娘的头顶,她浑身一颤,整张脸褪去血色! 然而她跪在地上,又是在陶诗雨的前方,是以陶诗雨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看不到她眼底闪过的惊慌。 而由于孟芊芊方才的声音不大,故而陶诗雨也没听到那声师姐。 陶诗雨得意极了:“来得正好!陆少夫人,正主到场,这回倒要看你还怎么狡辩!” 不少夫人与千金们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事情变得如此戏剧化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刚刚孟芊芊在和陶诗雨争辩时,说的那句“你是吴绣娘的徒弟?我还说我是烟雨阁大东家的徒弟呢!” 任谁都听得出她是情急之下的吹嘘话,可谁能想到她口中的二人竟然齐齐进宫了。 这下真是捶得不能再捶了。 从没见人打脸打得如此之快的。 孟芊芊也太倒霉了。 眼下别说女眷们,就连姚青鸾都认为孟芊芊难以翻身了。 那位烟雨阁的云娘子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若有人大言不惭冒充她的徒弟……尽管只是吹牛,可她恐怕依旧会毫不留情地拆穿对方,哪怕孟芊芊背后有整个都督府。 她记得几年前,京城曾出过一件大事,有一家绣楼买了烟雨阁的绣品,对外宣称是自家绣的。 云娘子得知此事后找上门去,把那间绣楼扒了个底朝天,并雇了说书先生,在京城足足骂了一个月。 由此可见,孟芊芊的下场将会有多惨了。 “皇后娘娘,臣妇们久闻云娘子大名,未得机会相见。” “是啊,皇后娘娘,我们也想见见云娘子。” 你们是想吃瓜! 姚青鸾一阵头痛。 并非她想袒护孟芊芊,而是,让孟芊芊颜面扫地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真是让她骑虎难下。 皇后,原来也不好当啊。 “烟雨阁云娘子求见。” 外头的太监又通传了一次。 一般来讲,太监只会通传一次。 而正是这第二次,让姚青鸾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坤宁宫太上皇后的心腹太监康有成。 是太上皇后让云娘子来的? 那自己不召见也得召见了。 而且恐怕自己无法动任何手脚,或者对云娘子施压,让云娘子放孟芊芊一马。 事情真的……糟透了! 长宁伯夫人扬眉吐气,她儿子不争气,可她女儿争气呀。 死丫头,你就等着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姚青鸾道:“宣。” 她身旁的太监道:“宣——云娘子觐见——” 云夕瑶不卑不亢地入内,宛若一幅水墨丹青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 论五官,云夕瑶不算绝美,可没人在见到她时会觉得她不美,她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令人如沐清风。 “烟雨阁云夕瑶,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屈膝行了一礼,正巧就站在吴绣娘的身旁,“夕瑶有疾在身,恕不能施以全礼,请皇后娘娘见谅。” 康有成笑道:“太上皇后免了云娘子的跪礼。” 姚青鸾点头。 孟芊芊心道,有什么疾呀,满院子逮宝姝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呢。 但由此,孟芊芊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云夕瑶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否则不会得到太上皇后的如此厚待。 “夕瑶有件礼物想要献给皇后娘娘。” 云夕瑶说着,打开了康有成一直捧在手中的锦盒。 一道五彩霞光迸射而出,一瞬间崔彩夺目,万物失色。 是一件金凤披帛,虽不是双面绣,可披帛上的凤凰宛若被赋予了神性,众人只是看着,便觉耳畔已经响起了遨游九霄的凤鸣。 虽无缘得到,可能有幸目睹,亦是此生无憾啊! 姚青鸾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对绣品的喜欢与渴望:“云娘子,你的美意本宫心领了,不过,这件披帛太贵重了,本宫不能收。” 云夕瑶道:“皇后娘娘,这件披帛并非是您的新婚之礼,而是夕瑶的徒儿在景仁宫闯祸的赔礼。” 吴绣娘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渗出,顺着她微微颤抖的脸颊滑下,嗒砸在地上。 这时,礼部尚书夫人好意提醒:“云娘子,你误会了,闯祸的不是你徒儿!” 陶诗雨起身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诗雨见过师公!师公来得正好,有人拿着您的绣品招摇撞骗,说是她自己绣的,还谎称是您的徒弟!幸亏师父在宫里,拆穿了她!” 康有成闻言四下张望。 景仁宫的宫女十分有眼力劲地将那把双面绣团扇拿了过来。 云夕瑶接过团扇,随意地看了看,对吴绣娘道:“你是这么和她们说的?” 吴绣娘抖若筛糠。 众人这才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云夕瑶来了,连陶诗雨都叫了师公,她却没和自己师父打招呼,并且看上去一副相当难受的样子。 “师父,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陶诗雨关切地问。 吴绣娘没有回答徒弟的话,而是膝行着转向了云夕瑶:“师……师父……我只是说……像您的……” 云夕瑶冷声道:“哪里像了?跟了我十年,不知道我从来不会这么绣吗?什么手艺,也好意思送人?说你呢!” 最后一句时,她严厉地望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站起来:“我刚学嘛,绣成这样不错了?” 云夕瑶指着扇子:“这也叫不错?” 众人一头雾水,什么情况啊?她们搞不懂了! “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徒儿不知您今日也入宫了……” 吴绣娘惊慌地说道。 昨晚师父找到她,让她去宫里给太上皇后送一件衣裳,若是尺寸不合适,当场给改改。 她真没料到师父也在坤宁宫。 云夕瑶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若知道我在,你就不会诬陷你师妹了?” “师妹?”礼部尚书夫人惊呼,“陆少夫人……真是云娘子的徒儿呀?” 陶诗雨如遭雷击,看向孟芊芊:“师公……她怎会是您的……” 孟芊芊居然真是云夕瑶的徒儿,那她岂不是自己的小师叔? 怎么会这样啊? 自己用尽全力,走遍关系,也只当了吴绣娘的徒弟而已? 孟芊芊何德何能,竟直接拜了云夕瑶为师? 云夕瑶毫不留情地说道:“别叫我师公,你不配!” 陶诗雨满脸尴尬。 云夕瑶:“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教出你这样的徒儿,我难辞其咎,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收徒了。” 吴绣娘:“师父!” 邢夫人悄声道:“小九,关门弟子了。” 云夕瑶对吴绣娘道:“你我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不要再叫我师父。” 吴绣娘和陶诗雨同时感觉天塌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收获满满 她们本意是要让孟芊芊颜面扫地,可谁能想到孟芊芊的后台如此之大,她居然是云夕瑶的亲传徒弟! 不,拜她二人所赐,孟芊芊如今成了关门弟子,含金量又不断攀升了! 诸位女眷看得津津有味,今日这瓜好吃啊,一波接一波的反转,简直太刺激了! 等等,近半年来,京城最精彩的反转事件,好像都与孟芊芊有关啊,即使不干她的事,她也在场。 众人齐刷刷的望向孟芊芊,眼神又变了。 孟芊芊:等等,你们什么眼神?让我心里有点儿发怵啊…… 众人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再有宴会,不找别人,专找孟芊芊,跟着她,有吃不完的瓜。 “陆少夫人,方才误会你了,真是对不住。” 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第一个站出来向孟芊芊道歉。 不愧是礼部尚书府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有她当领头卒,其余夫人与千金们也纷纷致以歉意。 孟芊芊大方接受了众人的道歉。 云夕瑶表示,要收回徒儿的残次品。 姚青鸾却道:“云娘子,我很喜欢这把扇子。” 扇子上有她最爱的雪团,也有她自己。 人人都在提醒她要当好一个皇后,只有在这把团扇上,她是她自己,她能拥有她的喜好。 而且,真的绣得很好呀。 姚青鸾把扇子翻来覆去的瞧,不懂云娘子到底哪里不满意? 就连孟芊芊都说:“师父,你不要要求这么高。” 云娘子:“不思进取。” 话虽如此,可谁听不出她心里的满意? 只有长宁伯府与吴绣娘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吴绣娘被轰了出去。 长宁伯母女虽明面上未被轰走,可今日丢的脸,足够京城百姓笑话一年了。 云娘子今日难得大方,在景仁宫坐了许久,女眷们向她请教女红,她也很有耐心地教了。 真是一个很给徒儿长脸的师父了。 孟芊芊满脸欣慰地拍了拍云夕瑶的肩膀:“师父,继续给徒儿长脸啊。” 云夕瑶冷声道:“你是不是搞反了?” 孟芊芊秒变小鹌鹑:“我错了。” 从景仁宫出来,众人见到了跪在路边的吴绣娘。 众人很是不屑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就连长宁伯夫人也避如蛇蝎一般,拉着女儿飞快地走掉了。 吴绣娘不由地想到当初这位侯夫人是如何放低姿态,请求自己收她女儿为徒的。 而自己的这位好徒弟,也未替自己辩解一句。 不过,她也不是在等她俩的态度,她等的是云夕瑶。 云夕瑶淡淡说道:“我不想见她。” 孟芊芊道:“师父,您先走,我去和她说几句。” 云夕瑶没有阻拦,跟着康有成回了太上皇后的坤宁宫。 孟芊芊走到吴绣娘面前,摇头道:“你说你何苦?权贵之间的尔虞我诈,自有背后的家族兜底,输一次并不会伤筋动骨,你呢,一脚踏错,粉身碎骨。你根本就没有斗的筹码!” 吴绣娘明白得太晚了。 云夕瑶的庇佑,烟雨阁的光环,让她误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可一旦云夕瑶收回了她的身份,她便什么都没了。 她用手撑着地,忍住膝盖的疼痛缓缓起身:“你不就是比我多了个好出身吗?” “这话我曾经在哪儿听过,啊,记起来了。” 林婉儿也曾经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可她明明记得,在陆家时,她的出身是一直被陆家人诟病的。 说她是商女,满身铜臭,上不得台面云云。 所以,她的出身到底是好还是差呢? 孟芊芊没与吴绣娘争辩,毕竟吴绣娘怎么看她,她没所谓,她也不想费唇舌让吴绣娘对自己改观。 她只是想告诉吴绣娘一件事。 “你一直觉得师父偏心我,对吗?” 吴绣娘不甘地说道:“难道不是吗?我跟了师父十年,双面绣才只学了皮毛,而即便如此,她也夸我绣得不错,仿佛在她看来,那已经是我天赋的极限了。可你呢,明明绣得如此出众,她却仍不满意,她觉得你还能做得更好!” 孟芊芊摇了摇头:“吴绣娘,你可知师父为何让你去坤宁宫,却不告诉你她也去了?” 吴绣娘冷声道:“我怎么知道?”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双眸:“她想把你引荐给太上皇后,有了给太上皇后做衣裳的经历,日后你在京城将更声名鹊起,而她就像是一个不放心孩子单独出门的长辈,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你,默默地守护你,只为有朝一日你可以独当一面。”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师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你托举到最高,她为你铺了一条康庄大道,是你亲手把自己的路毁了。” 吴绣娘红着眼眶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不是的……” 她抱住头,痛苦地瘫坐在地上,无声痛哭了起来。 檀儿在景仁宫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烧肉,可令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御厨做的红烧肉不好吃! “姐姐。” 马车上,她委屈巴巴的,“额还要吃红烧肉。” 半夏问道:“你不是刚在景仁宫吃过了吗?” 檀儿撇嘴儿:“不好吃,额要吃好吃滴!刘大厨做滴!” 谁能懂啊?吃了顿这么难吃的,必须要一顿最好吃的才可以补回来! 孟芊芊笑了:“这可怎么办?刘大厨昨晚刚告了假,说是回老家一趟,得去一个月呢!” 刘大厨是府上的厨子之一,做的红烧肉一绝。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檀儿道:“那、那就吃杜娘子做滴!” 杜娘子跟刘大厨学了红烧肉的做法,做得也还不错。 半夏道:“杜娘子烫伤了手,这几日不能做饭。” 檀儿绝望地瘫倒在了车凳上:“额滴红烧肉啊——” - 回去的路上,孟芊芊仔细回想了在皇宫发生的事。 今日收获不小,不仅弄清楚了陶诗雨的品性,也从侧面佐证了云夕瑶的身份不简单。 可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看来,下次得找机会好好套套这个师父的话。 “小姐,到了。” 武哥儿停下了马车。 孟芊芊敛起思绪,点了点檀儿的小脸颊:“下车了。” 檀儿毫无灵魂地望着车顶:“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 孟芊芊笑得不行,先下了车。 半夏留在车里拽檀儿。 此时,另一辆马车停在了都督府的门口。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被丫鬟搀了下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林婉儿与绿萝。 林婉儿的肚子看着快生了,可她却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她拦住了孟芊芊的去路。 孟芊芊果断后退一步:“不兴碰瓷的啊。” 林婉儿咬牙瞪着孟芊芊。 绿萝搀着她胳膊,问孟芊芊道:“我家夫人问你,我家将军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嫁对人了 “哦,原来是你家男人不见了,他不见了你去报官呀,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孟芊芊觉得荒唐又可笑。 她与陆凌霄早八百年前就义绝了,林婉儿竟然挺着即将临盆的孕肚来找她要人,还做出一副捉奸的架势。 “你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啊,看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四处攀咬别的女人?是当初作为外室的你,被人人喊打,在我面前丢尽颜面,所以当你的男人不见了,你便也要来一回正室捉奸的戏码,还把我假想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 “林婉儿,你是想变成我吗?可是当初我没有这么对过你,我甚至都不在乎你,你现在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只会显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林婉儿最隐秘的心思被说中,当即一噎。 她开始比划手语。 孟芊芊直接无视,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不要以为你我之间的身份会对调,我告诉你,永远也没可能。我不要的垃圾,你捡就捡了,还指望我回去和你抢?你是下雨忘了打伞,水全浇进脑子里了?” 林婉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不得不承认,孟芊芊嫁人之后变了许多。 在陆家时,孟芊芊更多的是懒得和她计较,她本以为今日的孟芊芊也会如此。 毕竟自己挺着大肚子,她不信孟芊芊还敢对她动手。 可她万万没料到,孟芊芊会把她所有的体面撕碎,骂了她一个狗血淋头。 绿萝生气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夫人呢?我家夫人快生了,你故意气我家夫人的是不是?你好歹毒的心思!” 半夏下了马车:“呸!知道自己快生了还跑到别人家门口闹事,闹不过就骂我家小姐歹毒,真是又贱又蠢!” “说滴好!” 檀儿也跳下马车,叉着腰,“么得本事就在家待着,少出来丢人现眼!你们有笑话别过也懒得看呢!” “你……你……”绿萝也气得半死,“我家将军就是被这个狐狸精拐走了!” 啪! 檀儿一巴掌扇飞了绿萝,“说谁狐狸精呢?!” 林婉儿冷冷地比划道:昨晚将军在宫宴上见了你,回来便魂不守舍的,没一会儿就出去了,彻夜未归,你敢说他不是去找你了? 孟芊芊淡道:“有病就去治!” “出什么事了?” 陆沅神色冰冷地走了出来,在孟芊芊身旁站定。 孟芊芊挽住他胳膊:“夫君,陆凌霄不见了,她非说陆凌霄是来找我了,让我把陆凌霄还给她,你说我上哪儿还个大男人给她?” 陆沅对孟芊芊道:“你昨晚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孟芊芊点头:“是啊,所以我很冤枉啊!” 林婉儿又愣住了。 眼前的人当真是孟芊芊与陆沅? 与印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本以为孟芊芊是二嫁之身,就算走狗屎运嫁给了陆沅,但也一定是过得无比卑微,在都督府过得如履薄冰。 可没想到,二人的相处竟是如此自然与恩爱。 甚至就连这种事,孟芊芊也是毫无顾忌地说出口,压根儿不担心陆沅会误会。 而陆沅也果真没有误会。 孟芊芊看了眼林婉儿:“她好像觉得你应该怀疑我。” 陆沅冷哼道:“有什么可怀疑的?你又没瞎。” 林婉儿一阵尴尬。 “就是就是!”檀儿点头如捣蒜,对林婉儿道,“大都督又帅又有钱,官职还高,出身好,最重要滴是,绝对不会在外头找一过小!” 林婉儿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她有胆子质问孟芊芊,是因为她打心底瞧不起女人,不管孟芊芊曾立下多大功劳,她也只会把孟芊芊当成上不得台面的商女。 可陆沅不一样。 她可不敢对着陆沅大呼小叫。 陆沅今日心情好,没追究林婉儿大吵大闹之罪,甚至安慰起了林婉儿:“你的心情本督理解,但你其实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他彻夜未归,未必是去外面寻花问柳了,他说不定只是死了。” 林婉儿:“……” “好哦好哦!陆凌霄死咯!” 檀儿拍手称快,须臾,黑下脸来,“可惜不是额杀滴!” 陆沅与孟芊芊进了府。 刚跨过门槛,孟芊芊回过头,对林婉儿道,“与其担心陆凌霄,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他会不会出事我不知道,但你很快就会了。” 林婉儿比划着手语道:你什么意思? 孟芊芊淡淡说道:“小心你的公爹。” 林婉儿狠狠比划:你少挑拨我们的关系! 可惜孟芊芊说完那句就头也不回地挽着陆沅的胳膊进去了,压根儿没瞧她的手语。 “今天在宫里发生了好玩的事。” “你揍人了?” “我是那种人吗?” “你说呢?” 孟芊芊与陆沅的声音渐行渐远,只余下林婉儿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知道陆沅给了孟芊芊一个盛世婚礼,可那只是为了全都督府的颜面,并不是陆沅真的喜欢孟芊芊。 可是,孟芊芊居然过得这样好。 小厮上前,对林婉儿道:“这位夫人,你走,陆将军真的没来过咱们都督府。” 林婉儿回过神,不甘地问道:“你们府上谁管事?我没别的意思,今日唐突,改日上门谢罪。” 小厮道:“少夫人。” 林婉儿惊讶:“不是大都督的娘?” 小厮摇头。 “她这样,你们夫人不会不高兴吗?” “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少夫人掌家,夫人就能睡到中午。 “今日的事若是传到你们夫人耳朵里,会不会给你们少夫人带来麻烦?” 陆沅被孟芊芊迷惑,柳倾云总不会。 毕竟谁会稀罕给儿子找个二嫁的弃妇? 小厮的神色一言难尽:“我觉得,会是你比较麻烦。趁着我家夫人不知情,你赶紧走,一会儿夫人出来找你算账,你就惨了,我家夫人是很疼少夫人的!” “苗王呢?” “苗王就更疼少夫人了。” 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凭什么? 凭什么! - 檀儿一蹦一跳地问道:“姐姐,你刚刚为啥子让姓林的小心陆行舟?” 孟芊芊道:“我怀疑,陆凌霄是被陆行舟藏起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临盆 孟芊芊说完,看向陆沅:“夫君觉得呢?” 陆沅挑眉:“你夫君叫得倒是越发顺口了。” “大都督。” 孟芊芊立马改口。 陆沅:“……” “为啥子呀?” 檀儿不明白。 半夏也很好奇,不过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几人身后,反正檀儿会问的,她听着就好。 孟芊芊随时随地不忘拍自家夫君的马屁:“因为大都督厉害,确保了帝后大婚的顺利进行,所以太上皇要履行当初的约定,重新调查楚家的案子。而这个案子呢,与申猴有直接的关系。” 檀儿道:“啊,听酉鸡说过,申猴是叛徒!” 孟芊芊道:“申猴是叛徒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只是因为没立案,也没定罪,但有十二卫做证,申猴的罪名跑不掉。” “我这个前公爹呀,最是自私不过,他得赶紧与申猴撇清关系,自然不会继续让林婉儿留在陆家,陆凌霄突然失踪就是最好的证据。” 檀儿似乎懂了:“他想趁陆凌霄不在,把林婉儿撵走?” 孟芊芊摇头:“撵走都算林婉儿走运了,怕就怕我这个前公爹做事太绝,想要不留后患。” 檀儿在脖子上比了个一刀切的手势,目瞪口呆地问道:“她肚子里不是有过小宝宝么?” 孟芊芊顿了顿:“最乐观的情况是去母留子。” 檀儿:“那要是不乐观呢?” 孟芊芊:“一尸两命。” 檀儿无比夸张地哭道:“好狠滴心呐!” 表演完,她立即恢复平静之色,“死就死咯,和额又么得关系!啦啦啦!红烧肉!红烧肉!”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了。 孟芊芊看向一直脸色有些苍白的半夏,问道:“害怕了?” 半夏点了点头:“林婉儿咎由自取,当初她就是仗着申猴女儿的身份,逼着陆家站在她那边,如今也因为这个身份,遭到陆家的抛弃,这是不是就是表少爷说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孟芊芊点头:“成语用的不错。” 半夏捂了捂心口:“奴婢只要一想到小姐在那样的狼窝待了五年,就后怕不已,还好……小姐离开了。” 不,你的小姐没有来得及离开。 她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冷的湖水里。 “给我准备些纸钱。” “小姐要去祭拜谁吗?” 半夏不记得最近有哪位亲人的忌日呀? “一个朋友。” 孟芊芊,我们算是朋友。 陆沅古怪地看了孟芊芊一眼,眼底闪过思忖。 - 林婉儿本以为孟芊芊已经够毒舌了,孰料陆沅毒舌起来比孟芊芊有过之无不及,之后劝她走的小厮倒是言语和善。 可还不如不和善呢,句句无心,句句软刀子,她头都痛了。 “夫人,你消消气,兴许姑爷已经回府了呢!” 绿萝好言劝道。 林婉儿也只能这么想。 下了马车,林婉儿示意绿萝问小厮:“将军回府了吗?” 小厮摇头:“没呢。” 绿萝看了看林婉儿,又问道:“慎言呢?” 慎言是陆凌霄的贴身长随。 小厮道:“一大早被大爷叫走了。” 被公爹叫走了? 公爹从不差遣慎言的,突然叫走他做什么? 林婉儿的脑海里莫名闪过孟芊芊的话:“小心你公爹。” 林婉儿蹙眉。 不会的,她是申猴的女儿,公爹护着她都来不及。 想到什么,林婉儿比划了一番,由绿萝代为问道:“最近京城出什么事了吗?” 小厮低下头:“没有的,少夫人,没事。” 申猴是叛徒的事,大爷下了封口令,不让传到少夫人耳朵里,怕少夫人动了胎气。 林婉儿有些烦躁地回了枫院。 另一边,陆二爷与二夫人回了趟娘家,最近府上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二夫人在娘家住了小半个月,今日才与陆二爷归府。 走到半路时,二人碰上了大厨房的邓嬷嬷。 邓嬷嬷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二夫人叫住了她:“邓嬷嬷,厨房今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二夫人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令她万万没料到的是,食盒里装的居然是一碗血燕。 要知道,陆家自从归还了孟芊芊的嫁妆后,就再没吃过如此贵重的东西了。 “给老夫人的?” 二夫人问完,不满地对丈夫嘀咕道,“我就知道,娘手里有银子!就是不肯给我们花罢了!” 邓嬷嬷讪笑道:“是给少夫人的。” “给她的?”二夫人大吃一惊,“她凭什么吃?” 邓嬷嬷笑道:“少夫人快临盆了,大爷特地买了血燕,给少夫人补身子用的,吃了快十来天了。” “十、十来天?林婉儿是吃了多少血燕!”二夫人气得不行,“大哥对那个小蹄子也太好了!不行,我也要吃!你把这碗送去我房里!” 邓嬷嬷:“这……” 二夫人冷声道:“我大哥买了不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克扣了,她想吃,你再去炖一碗给她,总之这一碗是我的!” 陆二爷却道:“邓嬷嬷你走。” 邓嬷嬷如释重负,赶紧走了。 二夫人不满地说道:“你做什么?她刚刚明明都要答应我了!你是不知道她们这些下人克扣的比主子吃的还多!” 陆二爷道:“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走了走了!” 二夫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陆二爷拉着她往二房走:“没什么意思,别瞎问。” 燕窝送到了林婉儿房中。 林婉儿看着桌上的血燕,舀起勺子尝了一口。 当初孟芊芊掌家时,断了她的血燕,如今她母凭子贵,照样有的吃。 绿萝笑道:“大爷对孟芊芊可没这么好过,还是夫人有福气!” 是啊,孟芊芊还想挑拨她与公爹的关系,公爹对她好不好,她会看不见吗? 吃完燕窝,林婉儿躺下了。 不知是不是即将临盆的缘故,她最近变得越发嗜睡,一日之内只有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方才去了一趟都督府,几乎耗空了她的力气,她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了。 好困啊。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她被腹中的一阵剧痛惊醒。 她……要生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为母则刚 林婉儿第一反应是去拽床头的银铃。 她不能说话,为了方便她夜里使唤下人,陆凌霄给她挂了一串银铃。 奈何她的肚子实在太疼了,她一抬手只会加重剧痛。 她在床上疼得想打滚。 她知道生孩子很疼,可没想到会这么疼,府上的嬷嬷们不是说一开始不太痛,慢慢才加重的吗? 为什么自己和她们说的不一样? 几个呼吸的,林婉儿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她明白不能再干疼下去了,她需要稳婆。 她咬牙,费了老大劲儿,终于摸到了床头。 然而,原本挂在那儿的银铃却不知怎的不见了。 谁拿走了她的银铃? 林婉儿恼怒不已,忍受着腹部传来的可怕剧痛,用手大力地拍了拍床头板。 她临盆在即,外头当有值夜的丫鬟与婆子才是。 可她拍了半晌,竟无一人听见似的。 “绿萝……绿萝……绿萝——” 林婉儿不知在喊到第几声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绿萝慌慌张张地走到床前,挑开帐幔,见林婉儿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脸色瞬间一变:“夫人!” 今晚不是绿萝值夜,她回自己屋睡了。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林婉儿房里有动静,于是过来瞧瞧。 不曾想,夫人居然难受成这样。 “夫人,你怎么了?” 林婉儿捂住肚子:“绿萝……我好像快生了……” 绿萝一惊:“现、现在吗?” 林婉儿痛得捂住了肚子。 “我、我这就去找姑爷!” 绿萝说完便往外冲,太慌张的缘故,她在门槛绊倒了,整个人扑出去,摔得鼻青脸肿。 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往外冲。 她刚到院子门口,就发现院门根本拉不开。 她蹲下身往中间的门缝一瞧,无比震惊地看到了一把铜锁。 有人从外头把门锁上了! “来人啦!快开门!少夫人要生了!快开门啊!” 然而不论她如何叫唤,如何拍打,就是没有人过来。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呀?” “小蝶!是不是你?” 绿萝慌得不行。 她能想到的唯一与夫人不对付的人就是将军半路救回来的孤女。 “小蝶!你把门打开!” “少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个好歹,大爷和老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外面有没有人啊?” 绿萝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冲着院子望道:“院子里的人都睡死了吗?赶紧起来呀!少夫人要生了!” 院子里,也无人回应。 绿萝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去了丫鬟婆子们的屋。 可诡异的是,所有的屋子都空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整座枫院,如今只剩下她与少夫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绿萝,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回到林婉儿的屋。 此时的林婉儿疼得只剩半条命了。 “夫人……” 她怔怔地望着林婉儿,泪水夺眶而出。 林婉儿全听见了。 不仅院门被锁了,院子里的人也齐齐溜走了。 把她与绿萝关在这里等死。 若不是她会说话,叫了绿萝,那么第二日醒来,绿萝见到的恐怕是她早已凉透的尸体。 而她的死也能顺理成章地嫁祸到绿萝的头上。 “夫人……为什么会这样?” 绿萝哭了。 林婉儿攥紧了褥子道:“为什么……自然是有人要我死……” 绿萝崩溃大哭:“谁这么坏,想要夫人的命啊?” 林婉儿再一次想到了孟芊芊的话:“小心你的公爹。” 小蝶和她一直不对付,可小蝶也没大胆到锁上她的院门。 退一万步,小蝶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或者是想除掉她想疯了,可小蝶只是松竹院的小丫鬟,她使唤不动枫院那么多下人。 “我去叫姑爷……兴许姑爷已经回来了呢……” 林婉儿痛苦地闭上眼:“不用,他没回来。” 松竹院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别人或许听不见,可以陆凌霄习武之人的耳力绰绰有余。 失踪的陆凌霄、消失的银铃、锁住的院门、溜走的下人…… 林婉儿就是再蠢,也猜到是谁干的了。 她实在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这么做,难道他察觉到自己是冒名顶替的了? “夫人,怎么办?” “逃……” “逃?” “后院……有梯子……你去搬一下……” “嗯……好……” 绿萝抹了泪,担惊受怕地去了。 陆家的梯子不如国公府的轻巧,又大又沉,绿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梯子架在了墙头。 随后她折回屋子,看着林婉儿痛苦不已的样子,咬牙道:“夫人,不如我去求老夫人!她……她肯定不会害你的!” 林婉儿摇头。 如果要她命的人真的那个人,那么绿萝根本就见不到老夫人。 为今之计,只能逃出去! 不幸中万幸的是,整个陆家都相信她是个哑巴,认为今晚她无论如何也没可能逃出枫院,是以没安排护院看守。 想想也不奇怪,这种天打雷劈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二人踩着梯子上墙,又顺着墙外的树爬了下去。 枫院的墙不高,又恰巧有一株孟芊芊曾经种下的海棠树,这才侥幸成功。 可府墙就没那么容易翻了。 “找到梯子了!” 绿萝蓬头垢面地搬了个坏掉的梯子过来。 “梯子不结实,我扶着,夫人你先过去。” 林婉儿捂住疼痛不已的肚子,冷汗直冒地上了梯子。 梯子摇摇晃晃,吓得她六神无主。 可到了下去时,她犯难了。 没有任何可以借一脚的地方。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会不会把孩子摔没了? “夫人!有人过来了!你先别跳,你等我!” 绿萝三两下爬上墙头,死死咬牙跳了下去,“夫人,我接住你!” 林婉儿回头望了眼渐渐逼近的灯笼,哭着跳了下去。 她的膝盖摔裂了,手腕也脱臼了,但幸好,肚子没有着地。 “什么人!” 陆家的护院发现了靠在墙上的梯子。 林婉儿疼痛地说道:“快走!” 绿萝扶着林婉儿,慌忙地逃入夜色。 可就在此时,一辆马车迎面撞了上来—— - 都督府。 孟芊芊刚在池塘边烧完纸钱。 郁礼也在。 是孟芊芊叫他过来的。 孟芊芊没告诉他祭拜的人是谁,只是让他跟着一起祭拜。 “小姐。” 武哥儿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先给郁礼行了一礼,“表少爷!” 郁礼颔首。 “出了什么事?”孟芊芊问道。 武哥儿答道:“宛平公主请你去一趟公主府。” “何时?” “现在。”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这个时辰,可有说是何事?” 武哥儿摇头:“没有,只是请小姐尽快过去。” 孟芊芊点头:“知道了,你去备马车。” 奇怪,大半夜的,宛平公主叫她过去干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彪悍的外祖母 孟芊芊回到主院,和陆沅说了宛平公主让她去公主府的事。 “你先歇息,今晚不必等我。” 陆沅冷声道:“你是想让本督独守空房?” 孟芊芊一愣:“嗯?” 陆沅清了清嗓子:“本督的意思是,你要出去私会别人?” 孟芊芊又是一愣:“嗯?”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督不要面子的吗?” “啊……” 好牵强啊。 孟芊芊立即发挥狗腿本色:“大都督若是无事,可否陪小九一起去公主府?” 陆沅淡淡说道:“是你让本督和你去的。” 孟芊芊敷衍点头:“是是是,是我让你去的,不是你自己非得跟来的!” 陆沅脸色一冷:“孟小九。” 孟芊芊秒怂:“我错了。” 孟芊芊去和柳倾云打了声招呼后,便与陆沅坐上了去公主府的马车。 “大都督,娘居然没说我。” “说你做什么?” “大半夜的还出府。” 本以为陆沅会说,公主召见,哪儿不去的道理? 不曾想,陆沅的回答却是:“她自己就经常半夜溜出去。” “溜?” 我不是溜啊,等等,有瓜。 陆沅哼道:“我小时候,她半夜嘴馋了,去镇上买吃的总会带上我,回去被外祖母抓包,就说是我要吃的,让我给她顶锅。” 孟芊芊:“……” “那你小时候岂不是挨了很多揍?” 听外公的描述,外祖母的性子可是相当彪悍的。 陆沅道:“没有,我外祖母说,子不教母之过,就把我娘揍了。” 孟芊芊再次傻眼。 陆沅接着道:“后来我娘就自己溜去镇上,被外祖母抓包后,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讲,子不教母之过吗?你揍你自己呀!’” 孟芊芊:不愧是外公的亲女儿,皮起来一模一样! “然后呢?”孟芊芊很好奇外祖母会如何应对。 陆沅道:“我外祖母就说,‘子不教母之过,没错,我是这么说过,可你是儿子吗?你是女儿呀!’然后我娘又被揍了。” 她的婆婆原来还有这样的黑历史,孟芊芊简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但是陆沅愿意提起这些趣事,是否说明在他心里,已经没那么埋怨柳倾云了? 孟芊芊一脸好奇:“还有吗?” 陆沅说起了儿时的事。 时光不知不觉从指缝溜走,半个时辰的车程,竟是让人感觉眨眼就到了。 二人下了马车。 公主府的大管事姓鲍,他早已在府外等候多时,看到都督府的马车,立即上前迎接。 当看到陆沅,他好生吓了一跳:“大都督怎么来了?” 陆沅冷声道:“怎么?本督不能来?” 鲍管事笑道:“小的是太惊讶了,大都督,陆少夫人,请进!” 孟芊芊问道:“鲍管事,不知公主深夜召见小九,所为何事?” 鲍管事长叹一声:“唉,公主今日去游湖,回来得有些晚了,半路撞了个临盆的妇人……” 等孟芊芊到了那儿,才发现被鲍管事口中的临盆夫人竟是林婉儿。 林婉儿晕过去了,一旁的绿萝守在床前,只是她似乎经历了不少坎坷,蓬头垢面的,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绿萝?” 孟芊芊不大确定地唤道。 绿萝抬眸一瞧,勃然变色:“少夫人!” “你们认识?” 宛平公主进了屋。 陆沅没进院子,他在外头等着,宛平公主暂时没看到他。 这下换孟芊芊惊讶了:“公主不知二人是谁?” 她又看向绿萝,“你没告诉公主你们的身份。” 绿萝扑通跪在地上,对宛平公主连连磕头,哭着哀求:“公主!求您高抬贵手,救救我家夫人啊!” 宛平公主古怪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指了指床铺上的林婉儿:“她是林婉儿,陆凌霄的妻子。” 宛平公主皱眉:“她就是林婉儿?那个假装你,到都督府赴周岁宴的外室?” 孟芊芊:不是,你就只记得和陆沅相关的…… 宛平公主瞪了绿萝一眼:“你刚刚不是和本公主说……算了!你先救人!” 后面一句是对孟芊芊说的。 孟芊芊道:“诊金不便宜的。” 宛平公主淡道:“知道,本宫会缺你那三瓜两枣的?” 孟芊芊:“五百两。” 宛平公主怒道:“孟小九,你怎么不去抢?” 孟芊芊:“陆沅在外面。” 宛平公主:“给你一千两。” 孟芊芊捏住林婉儿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 绿萝忽然大叫:“公主!不能让她为我家夫人接生!她会害死我家夫人的!” 孟芊芊摊手:“公主,这可不是我不救。” 宛平公主蹙了蹙眉,对门外的鲍管事道:“你去一趟陆家,就说林婉儿在本公主府上。” 绿萝却忽然叫道:“公主!不可以!” 宛平公主冷声道:“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你到底想怎样?你这丫头,从见了本公主就没一句大实话!连身份也瞒着本公主!滚一边儿去!” 有丫鬟进屋,将绿萝拉了出去。 “你继续。” 宛平公主对孟芊芊道。 孟芊芊问道:“公主不怕我治死她?” 宛平公主正色道:“你只管治,死了算本公主的。”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宛平公主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或许太片面了些。 她固然有癫狂之处,可她亦有公主的担当与善良。 孟芊芊如实相告:“公主,其实就算你没撞她,她也活不久了,你大可不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宛平公主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孟芊芊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林婉儿:“她被人下了毒。” 宛平公主一头雾水:“下毒?” 孟芊芊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对寻常人是滋补之物,对她来说是毒。” 三两针下去,林婉儿缓缓睁开了眸子,苏醒的一霎,当即便觉一股熟悉的剧痛袭来。 孟芊芊道:“公主自己问她。” 宛平公主将信将疑地走到床前,望着茫然无措、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的林婉儿,蹙眉问道:“林婉儿,我是宛平公主,你在我的府上,可否告诉本公主,你出了何事?” “哎呀,她是个哑巴是不是?得叫的丫鬟进来。” 林婉儿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公主!陆行舟想杀我……求你为婉儿做主!” 宛平公主惊讶:“你不是哑巴?等等,你方才说什么?陆行舟杀你?你不是你公爹吗?” “他是……” 林婉儿点头,正要状告陆行舟,忽然一股水流破出。 宛平公主惊得朝后一退:“孟小九,她尿了!” 孟芊芊掀开被子,凝眸道:“羊水破了,公主,她要生了,保大保小?”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孟芊芊也在。 宛平公平问道:“只能保一个吗?” 孟芊芊正色道:“她的身子已经完全亏空了,可能一个都保不住。” 第二百四十八章 道出真相 宛平公主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沉吟片刻,对孟芊芊道:“你只管治,没人知道你今晚来过。” 孟芊芊与林婉儿的关系十分特殊,一旦林婉儿出事,陆家势必会将脏水泼在孟芊芊头上。 而京城的百姓恐怕也不会站在孟芊芊这边。 宛平公主的话是斩断了孟芊芊的一切麻烦,所有后果由她一力承担。 孟芊芊没故作圣人,毕竟麻烦事,少一桩是一桩。 宛平公主与林婉儿无冤无仇,陆家再怎么也把脏水泼不到她的头上。 “劳烦公主移步。” 宛平公主看了林婉儿一眼,对孟芊芊道:“院子的下人你尽管使唤。” 孟芊芊道:“好。” 宛平公主出去后,孟芊芊立即写了张方子,让鲍管事随武哥儿去一趟都督府,找柳倾云拿方子上的苗疆药材。 二人快马加鞭,火速赶往都督府。 孟芊芊让丫鬟们烧上热水,准备剪刀、褥子、襁褓。 小厨房的丫鬟进屋问道:“陆少夫人,要炖点儿参汤吗?” 孟芊芊想了想:“炖点儿。” 林婉儿苦笑:“参汤对我没用了。” “我知道。”孟芊芊点头,“是我喝。” 林婉儿一愣,随即自嘲地笑出了声。 孟芊芊一边给剪刀消毒,一边说道:“你省点儿力气,别一会儿生的时候使不上劲儿了。” 说完,她又对屋子里的两位有资历的老嬷嬷道,“劳烦二位嬷嬷,把人抬去隔壁屋。” 隔壁已按她的吩咐布置成了一间临时的产房,不得不说,公主府的下人办事比陆家的下人强多了,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这才能让林婉儿在最快的时间得到最好的照顾与治疗。 二人将林婉儿抬去了隔壁,轻轻地放在铺了厚褥子的床铺上。 孟芊芊将头发高高挽起,脱下繁复的宽袖外裳,将白色中衣的袖子卷起,仔细用皂胰子净了手。 林婉儿的情况很糟糕,孟芊芊用鬼门十三针护住了她的心脉,可她依然没撑住,短短半个多时辰昏迷了两次,脉搏停了一次。 “林婉儿,你振作些!” 孟芊芊第三次把她救醒。 林婉儿委屈地流下泪来:“孟芊芊……我撑不住了……” 孟芊芊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怎么可能撑不住?” 哐啷! 郁子川夺门而入,捂着眼,把药瓶往前一递,“药来了!” 孟芊芊接过药,郁子川捂着眼往外走,撞了好几下。 有了苗疆的护元丹,林婉儿干枯的身子仿佛忽然间注入了无尽的力气,她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些,气息也顺了。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历经了大半夜的生产之痛,终于在破晓时分,孤独空旷的公主府迎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 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争相奔走。 在隔壁厢房等了一宿的宛平公主,长长的松了口气。 林婉儿虚弱地望着孟芊芊怀中的孩子。 孟芊芊称了称小家伙,用襁褓熟练地裹住:“是个女儿,五斤八两。” 林婉儿哽咽道:“我能……抱抱她吗?” “嗯。” 孟芊芊把小家伙轻轻地放在了林婉儿怀中。 林婉儿低头看着皱巴巴的小家伙,泪水夺眶而出。 “我先出去了,你们母女俩待会儿。” “孟芊芊……” 林婉儿叫住了她,“我有话和你说。” 孟芊芊看了眼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说道:“你们先出去。” “是,陆少夫人!” 下人们纷纷退出了屋子。 孟芊芊转过身,望着床铺上虚弱不已的林婉儿:“你想说什么?如果是你冒名顶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若在以往,林婉儿必定惊讶不已。 然而不知怎的,此时她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果然啊,我就说怎么可能瞒得住你呢? 林婉儿道:“你刚刚为何不问我有关十二卫的事?若你拿救命威胁我,我一定会说的。” 孟芊芊:“哦。” 林婉儿似乎永远看不懂孟芊芊,她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对付自己、拿捏自己,可她似乎一次也没这样做过。 可要说孟芊芊心肠软,也不是。 孟芊芊的心比刀子都硬。 她只是……只是…… 原则。 没错,有自己的原则。 她输了,输得很彻底。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资格与孟芊芊比。 “你真的是孟芊芊吗?” 林婉儿怔怔地问。 她要与之相比的是陆凌霄口中的孟氏,可她到京城后见到的却仿佛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女子。 “你还是休息。” 孟芊芊摇头,她对这些小事着实没兴趣。 “我叫小梨,我是林婉儿的街坊。” 林婉儿,确切地说是小梨,讲起了自己在边关的事。 她爹是赌棍,她娘是泼妇,家中七个姊妹兄弟,日子很是穷困潦倒。 林婉儿的父亲是铁匠,后来据说去参军了,她时常去找林婉儿,林婉儿是唯一愿意和她做朋友的街坊。 其余的街坊都离她家的人远远儿的。 那一日,她爹娘又在家里打骂孩子,她害怕躲去了林婉儿家,不曾想林家竟然来了好些蒙面人,与林婉儿厮杀在一起。 也正是那时,她才知温柔可亲的林婉儿居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手。 十个黑衣人,她杀了七个。 此时她与剩下的三人皆伤势惨重,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抓了她用她要挟林婉儿。 林婉儿自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她后来知道了那其实是诛杀令,可当时的林婉儿是这么说的: “这是黑甲卫的援救令,只要我放出烟花信号,百里之内的黑甲卫皆会赶来,识相的就放了她赶紧走,否则,你们今日必死无疑!” 黑衣人扔了她,转身逃了。 “婉儿!婉儿你受伤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她很慌张,也很着急。 她不想林婉儿死,林婉儿是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会偷偷给她吃的,会教她识字。 “小梨……”林婉儿长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 “我活不了了……等我爹回来……你替我转告他……婉儿不孝……不能给他……养老送终了……但婉儿……不辱使命……” 林婉儿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 第二百四十九章 感情升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逃了……可我又觉得这样不对……我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我接近她……是因为见她心肠软……她总会给我吃的……她爹是铁匠……我爹都打不过她爹……不敢跑去她家闹事……我只要逃到她家里……就能暂时躲避我爹娘的毒打……” 她的呼吸渐渐短促,就快要提不上气了。 孟芊芊蹙了蹙眉:“你别说了。” 她虚弱地笑了笑:“孟芊芊……我刚生完孩子……正是激动犯蠢的时候……我现在不说……下次你再问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了……” 她望向门外,似是陷入了回忆,“后来,我回去把她葬了,那个‘援救令’与信号竹我留下了……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还给林叔。” “另外几具尸体我不知如何处理,就在这时……陆凌霄出现了……” 陆凌霄把她当成了林婉儿,说林父和林公子已死,问她可愿意随他离开,他会一生一世照顾她。 一生一世啊。 从未有人给过她如此珍贵的承诺。 她拒绝不了如此大的诱惑,于是她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她拿走了林婉儿的身份。 假扮林婉儿并不难,难的是林婉儿的父亲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十二卫。 “林将军说,你也会武功,能杀那么多刺客,你的武功应该比我厉害多了。” 陆凌霄很是欣赏地对她说。 可是她不会武功,这是她致命的破绽。 紧接着,她又迎来了更大的破绽。 林婉儿是扬州人,一家人全是扬州口音,她学几句还可以,说多了谁都能听得出她是地地道道的边关人。 她尽量不让自己说话。 她刚失去了父亲和哥哥,陆凌霄只当她是伤心过度,不愿与人言语,没有起疑。 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她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说不出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她被北凉人掳走了。 北凉人逼问她十二卫的事,她又不是真正的林婉儿,她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不论她如何澄清,北凉人就是不信。 他们对她严刑拷打,让她受尽了折磨。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撒谎的报应。 她发誓,她再也不冒充林婉儿了,这个身份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发誓又有什么用?她马上就要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一个蒙面人出现了,从北凉军营带走了她。 那个人说相信她的话,但他希望,她能继续假扮林婉儿。 他向她保证,她绝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他也能告诉她一些十二卫的事,帮助她蒙混过关。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我不需要知道……要么我回北凉军营受死……要么我成为真正的林婉儿……” 能假扮林婉儿这么久不露出破绽,果然有十二卫暗中相助。 比起目的,孟芊芊更想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个人是谁?” 林婉儿道:“亥猪。” 孟芊芊大吃一惊:“亥猪?” 亥猪是十二卫里最莽撞冲动的,好像永远是跟在别人后头行事,这个答案太让人意外了。 可事已至此,林婉儿着实没必要骗她。 虽然她是小梨,不过孟芊芊习惯了叫她林婉儿。 孟芊芊郑重地问道:“林婉儿,申猴是叛徒吗?” 林婉儿惊骇不已:“林叔怎么会是叛徒?”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当年楚大元帅被人下毒,有人假传他的命令,调走了府上的十二卫,不是申猴干的吗?” 林婉儿胸闷得厉害,苍白着脸,艰难地说道:“是亥猪……下毒的是他……让申猴替他……四处传令的……也是他……” 孟芊芊恍然大悟。 在公主府,当巳蛇让辰龙、未羊、亥猪同时讲出传令者是谁时,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申猴的名字。 亥猪知道是申猴传的令,而未羊与辰龙也的确是从申猴那儿听到的命令,只不过二人不知这个命令其实是来自于亥猪。 申猴是被亥猪利用了。 林婉儿的生命在急剧流逝,孟芊芊赶忙为她施针,又拿了一颗护心丹给她。 “我咽不下去了……”林婉儿紧紧抓住孟芊芊的手,用尽全部的力气,“亥猪……让我在京城等一个人……那个人……会交给我一样东西……东西我拿到了……就在……” 孟芊芊俯下身,将耳朵凑到林婉儿唇边。 林婉儿的喉头不断涌上鲜血:“……记住了吗?” 孟芊芊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小心……” 林婉儿在她耳畔说了一个十二卫的名字,手臂垂了下去。 怀中的婴孩似是有所感应,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孟芊芊去了隔壁厢房。 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她的脸上不见半分慌张。 这份从容的魄力与气度,令宛平公主也不禁侧目。 她心里猛地闪过一个荒诞的疑惑:这个人真的是孟芊芊吗? 为何感觉她与自己都能平起平坐的样子? “公主。” 宛平公主收回思绪:“她去了?” “嗯。” “孩子没大碍?” 孟芊芊道:“承蒙公主庇佑,孩子并无大碍,她是托公主的福才能出生的孩子,公主要看看吗?” 宛平公主点了点头。 孟芊芊把怀中的婴孩抱给了宛平公主。 那孩子哭得哇哇的,宛平公主抱着她,头一回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她长叹一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你说,她有没有一点后悔?” 孟芊芊没有回答。 宛平公主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对孟芊芊道:“你回去,接下来的事本公主会处理。昨晚你和陆沅没有来过。” 孟芊芊出了院子。 陆沅站在晨曦下,不知伫立了多久,身上染了露珠,金灿灿的光束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里,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 他……在这里等了一宿吗? 陆沅一转身,见她站在门口没动,难得没毒舌她两句,径自朝她走去:“累了?” “嗯。”孟芊芊的额头啪的一声抵在他的胸口。 陆沅只觉心口一跳,胸腔如有烈火在烧。 “你……” “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孟芊芊小声说。 她并不脆弱,林婉儿的死给她带了一点震撼,但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 “大都督。” “嗯。” 陆沅保持着让她依靠的姿势,语气高冷地回应着她。 “亥猪才是叛徒。” “嗯。” “林婉儿……小梨有个东西藏在陆家。” “让郁子川去取。” 郁子川刚刚一直在屋顶吃瓜,所以林婉儿和孟芊芊说的话,郁子川全听见了。 陆沅本以为孟芊芊接下来会说十二卫里的第二个叛徒。 不曾想,孟芊芊忽然用带了点委屈的小鼻音说道:“生孩子……真的好疼呀……” 第二百五十章 十二卫的秘密 陆沅的耳根子微微一红,无比严肃地问道:“孟小九,你才多大,已经在想给本督生孩子了?” 孟芊芊的情绪戛然而止。 果然,她就不该多这一嘴。 回去的马车上,孟芊芊与他聊起了小梨临终前告诉她的那些事。 “你说,她讲的全是真的吗?” “你不困?” 陆沅没回答,而是奇怪她竟然还有精神。 孟芊芊道:“你困吗?困的话先在马车上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陆沅欲言又止:“算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不困的话,我们继续说十二卫的事?” 陆沅淡道:“随你。” 某人嘴硬心软,事实上对她的每句话都有回应。 孟芊芊看破不说破,言归正传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林婉儿……小梨没有对我撒谎的必要,何况当时她的意识已处于半混沌的状态,一下子编不出那么多精密的谎言。我好奇的是,她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的?亥猪告诉她的?” 陆沅确定她是真的不困,无可奈何地与她分析了起来:“还记得她问亥猪,为何让帮助她假扮林婉儿时,亥猪是怎么回答她的?” 孟芊芊回忆道:“亥猪说她不需要知道。” 陆沅道:“以亥猪对她的态度,不可能主动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最多也就是让她知道自己是亥猪,而就连这个秘密也仅仅为了让她认识十二卫,以便更好地假扮林婉儿。” 孟芊芊想起了一件事,宗政曦曾拿了寅虎的画像给小梨,小梨一眼认了出来。 她不信寅虎去申猴家时,会不避开外人,如此看来,应当是亥猪给小梨看过所有十二卫的画像。 “难道是她自己打听到的?” 孟芊芊很快否认了这一猜测,“她没这个本事,莫非是有人告诉她的?谁告诉的?这些秘密又是真是假?” 事到如今,小梨不至于骗她,可万一小梨让人给骗了呢? 陆沅道:“首先,关于亥猪是叛徒的事,一定是真的——楚大元帅的毒是他下的,调令也是他捏造给申猴,让申猴去挨个传令的,毕竟亥猪就在京城,要证实这件事实在太简单了,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孟芊芊点了点头:“没错。” 陆沅接着道:“小梨说过,亥猪让她假扮林婉儿,是为了林婉儿在京城等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她拿到了,却没交给亥猪,为什么?” “有人告诉她,亥猪是十二卫的叛徒,亥猪心狠手辣,她完成了亥猪交给她的任务,没了利用价值,亥猪会杀她灭口。” 言及此处,孟芊芊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亥猪让小梨等的那个人,把亥猪的秘密告诉了小梨,并让小梨小心亥猪!”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孟芊芊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个人是谁呀?为何知道这么多十二卫都不知道的秘密?” 陆沅眸光深邃:“也许,他就是十二卫呢。” 孟芊芊没有回应。 陆沅扭头一瞧,她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宝猪猪、檀儿者,随时随地大小睡。 陆沅微微抬起手臂,她顺势滑入他怀中,柔软的脸蛋紧贴着他滚烫的胸口。 他的手缓缓地放在她的肩上,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搂紧。 “姑爷,到家……” “绕一圈。” “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 齐心协力的一家子 武哥儿认命地驾着马车,在京城大街小巷兜圈。 环境不能太嘈杂,马路不能太颠簸,还得避着日照的直射,以保证马车内的凉爽。 武哥儿深深叹气:车夫的命也是命啊! 拉车的汗血宝马:老子说什么了? 驴子拉磨一圈一圈绕,都督府的马儿没料到马生之年竟也有做驴的一天。 这要是打仗,敌人都被绕晕了。 公主府。 宛平公主派去陆家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他叫王福,曾经是个大内高手,宛平公主出宫见府后将他带在了身边。 昨晚孟芊芊在产房忙碌时,宛平公主则向绿萝问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她不能只听绿萝的一面之词,于是让王福去了趟陆家。 “公主,鲍管事,严嬷嬷,应女官。” 王福先给主子行了礼,又给主子的三位心腹打了招呼,其中严嬷嬷曾是宛平公主的乳母。 宛平公主正色道:“可打听到了?” 王福道:“回公主的话,奴才打探到的情况基本与那个丫鬟说的一致,今夜林婉儿的院子确实被锁住了,下人也都偷偷撤走了,奴才偷偷赶过去时,陆家的一个管事正在警告那些下人不许出去乱说。” 把一个临盆的产妇锁在院子里,要是今晚主仆二人没逃出来,后果可想而知。 宛平公主虽不喜欢这个假的林婉儿,可这不是陆家草菅人命的借口。 她做错了事,自有律法处置,几时轮到陆家决定她的死活了?更别说她是产妇,腹中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宛平公主的脸色沉了沉:“是陆行舟干的?” 王福严谨地回答道:“奴才不敢妄下定论。” 宛平公主道:“你说你打听到的。” “是!”王福接着道,“京城传出申猴是叛徒的消息后,陆行舟在府上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林婉儿面前提及此事,说是怕她动了胎气。不仅如此,陆行舟还特地买了血燕给林婉儿补身子,下人都在说陆行舟是个难得的好公爹。” 言及此出,王福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两个油纸包。 “奴才在陆家的大厨房发现了这两样东西,说其中一样是安神丸,每日加到燕窝里的,会让人终日昏昏欲睡。” “另外一样是林婉儿的参汤药包,有鹿茸、阿胶、胡桃肉以及另外几味滋补的药材,这些都是大补的食材,寻常人吃吃倒也罢了,双身子的人滋补过度则有可能阴虚阳亢,气血失调,内火过盛,容易导致滑胎,或是胎死腹中。” 王福在皇宫做大内高手时,是看守太医院的,耳濡目染下,略懂了些岐黄之术。 严嬷嬷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想让她无力生产,活活的一尸两命啊!好狠毒的心思!” 宛平公主冷声道:“果然是陆行舟。” 她见惯了皇宫的尔虞我诈,都说皇家无情,可眼下看来,人要作恶,无关身份高低。 “他无耻,我就早就知道,可他如此恶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孟小九从前在陆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是啊,林婉儿不到一年就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陆少夫人可是在陆家整整待了五年啊。 这么一想,只觉孟芊芊太不容易了。 鲍管事开口道:“公主,要通知陆家把人领回去吗?” 宛平公主想了想,说道:“真正的林婉儿,陆家避之不及,假的林婉儿,陆家更不会要。你去找块风水宝地,把她安葬了,算是本公主弥补她的。” “是。”鲍管事应下,目光扫了一眼摇篮里熟睡的小女婴,“那这孩子……” 最可怜的就是她了,还没出生,亲祖父就想杀了她。 就算宛平公主可以下一道命令保她性命,可她日后在陆家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她没犯任何错,却要承担所有人的因果。 宛平公主神色复杂地看向小家伙:“找户好人家收养她。” 鲍管事道:“是。” 严嬷嬷迟疑了片刻,问道:“公主,要不要知会一下陆凌霄?他毕竟是孩子的爹……而且他与陷害之事无关……” 宛平公主冷冷地说道:“最没用的就是他了,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护不住,有什么资格当爹?他没尽到当爹的义务,便不配拥有当爹的权利!” 严嬷嬷不再多言。 应女官愤愤不平地说道:“公主,就这么放过陆行舟了吗?” 宛平公主道:“捉贼拿赃,你现在过去,那些药包早就被销毁干净了,就算还在,也可以说是给老夫人和其他女眷吃的,仅凭一个绿萝,指证不了陆行舟。” 应女官道:“验尸,仵作能验出她吃了什么。” 宛平公主叹道:“死都死了,你还让她被人开膛破肚,何苦栽?一罪隐十恶,当你发现一个人的一条罪时,他早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作恶无数了,要拿他,迟早的事。” 众人觉得公主所言极是。 自家公主只要不碰上陆沅的事,就都挺有脑子,是个冷静睿智的公主。 宛平公主忽然道:“对了,昨夜陆沅是不是在外头站在了一整宿?” 鲍管事讪讪:“啊,是。” 宛平公主怅然一叹:“本公主说了让他别等,他这是何苦?” 众人:不是,人家等的也不是你啊,是孟芊芊呐! 陆沅,还我们脑子清醒的公主!!! - 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从陆家逃走了,陆行舟寻遍无果,内心十分焦灼。 孟芊芊才不管他急什么样,全是他活该。 孟芊芊睡得太香,马儿罢工了她仍没醒。 “哼,就是想让本督抱你。” 陆沅高冷着一张脸,把孟芊芊抱下了马车。 宗政曦今日登门了,正被老太君拉着打叶子牌。 他觉得自己手气明明很好啊,可不知为何仍是每盘都输。 而且回回一炮三响。 老太君:“给钱。” 苗王:“给钱。” 柳倾云:“给钱。” 宗政曦看着桌上的叶子牌,喃喃地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在合伙给朕下套吗?” 三人表情严肃,异口同声:“没有的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威武霸气 宗政曦一人输三家,输到怀疑人生。 有了上次吃霸王餐蹲大牢的惨痛经历,宗政曦总算知道出门要带银子了。 可是他的银子还没在兜里捂热乎,就全被老太君、苗王和柳倾云赢走了。 “三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有意思吗?” 陆沅严肃的声音乍然出现在门口。 宗政曦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陆沅!” 老太君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甩锅苗王:“他干的!” 苗王虎躯一震:“怎么是我?明明是这个逆女!” 他指向了一旁的柳倾云。 柳倾云拍桌而起:“说好的一起出老千?这么快就把我卖了?!” 宗政曦抓着一把没打完的叶子牌,目瞪口呆:“你们……真的是诓朕的呀……” 陆沅对捂嘴偷笑的鸳鸯道:“鸳鸯,你算一下,把陛下输掉的银子收回来。” 鸳鸯屈膝一福:“是,姑爷!” 鸳鸯是老太君的丫鬟,称呼上随了孟芊芊这边。 老太君一脸幽怨:“出老千怎么啦?凭本事出的老千!” 陆沅无奈扶额:“曾祖母,您的那一份,稍后我给加倍您补上。” 老太君一秒变脸,无比大方地把赢到手的银票往前一推:“我都说了出老千不好,小曦曦,还给你!” 宗政曦:“……” 苗王清了清嗓子,对陆沅道:“我的呢?” 陆沅瞥了眼坐在地上数家当的小崽子:“你又不是我曾祖,找你自己的曾孙要。” 宝猪猪宝躯三震! 她立马收好钱袋子,两手往地上一扑,两脚兽瞬间化为四脚兽,嘿咻嘿咻地爬回自己屋,把小钱钱藏了起来! 陆沅以为宗政曦找自己是有正事,带他去了汀兰苑的书房。 “朕在皇宫无聊,出来转转。” 帝后大婚休朝三日,宗政曦无事可干,丽贵妃让他多陪陪表姐,可他和表姐玩不到一块儿。 “顺便,朕也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说。” “大都督,银票收齐了。” 鸳鸯在书房门口禀报。 陆沅道:“还给陛下。” “是。” 鸳鸯迈步进屋,把厚厚一沓银票归还到了宗政曦的手中。 陆沅对宗政曦道:“你方才想问什么?” 宗政曦苦恼地说道:“表姐说我今晚该和她圆房了,我怎样才能不和她圆房啊?” 陆沅唰的抽走了他手里的银票。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宗政曦一愣:“你做什么?” “愿赌服输!”陆沅又把门口的鸳鸯叫了进来,“把银票拿去还给老太君和我外公、我娘。” 宗政曦:发生了何事?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 林婉儿与绿萝失踪后,陆家乱成了一锅粥。 陆行舟差人把府里掀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赵管事对陆行舟道:“大人,罗小子说,他半夜在东院那儿听到动静,怀疑有窃贼入府,还搭了梯子翻出去。他追出去后,只看到一辆马车,像是……宛平公主府上的。” 陆行舟蹙眉:“宛平公主?派个机灵的下人,以老太君的名义去一趟公主府。” “是。” 赵管事去安排了。 可陆家的下人还没进门,便被公主府的护卫撵走了。 小厮拍了拍手里的灰:“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家公主送礼!” 陆家的下人道:“是我家老太君……” 小厮大手一挥:“陆老太君早不要你们了!滚犊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十二卫之物 下人灰头土脸地回陆家向陆行舟复命。 赵管事也在。 此人是他外甥,平日里颇有些机灵劲儿,故意把如此重要的差事交与了他。 “这么快?” 赵管事很惊讶。 尤平苦恼到说道:“我根本就没进公主府,公主府的小厮好生跋扈,一声我是陆家的,连忙把我撵走了,说咱们陆家没资格给公主送礼。” 赵管事尴尬地看向陆行舟。 陆家老太爷当年好歹是有从龙之功的,葬礼时,太上皇亲自上门吊唁,并以晚辈之礼上了香。 宛平公主此举,未免太不给陆家颜面了。 陆行舟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依旧让人捉摸不透:“可提了老太君?” 尤平委屈地说道:“提了,那小子说,老太君早不是陆家的了,让我滚犊子!” “这……”赵管事一噎,对陆行舟道,“大爷,您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 陆行舟并不在乎宛平公主瞧不瞧得起陆家,他只想知道昨晚林婉儿主仆逃跑出去后,有没有碰到宛平公主。 宛平公主在民间声望颇高,她锄强扶弱、施粥济民,遇上不平事,多半不会袖手旁观。 自然,那些善举或许是做给百姓看的,上位者最擅此道。 赵管事给尤平使了个眼色,尤平识趣地退了出去。 赵管事道:“大爷,依小的看,林婉儿和绿萝那丫头多半是自己逃了,没遇上宛平公主。要不然,不可能到现在也没动静。” 林婉儿能从陆家跑出去,说明她发现了陆行舟要置她于死地。 可这些话就算她说出去,又真的会有人信吗? 她一个靠着肚子上位的外室,在京城的名声早就不堪了。 而宛平公主乃中宫嫡出,最厌恶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怎么可能好心到去收留林婉儿? 见陆行舟不说话,赵管事讪讪道:“大爷,您若是实在不放心的话,要不亲自去一趟公主府?” “不必了。” 恐怕陆家曾经的所作所为惹了她厌弃,就算他去了也见不着。 宛平公主既如此不待见陆家,应当更不会管陆家的后宅之事。 林婉儿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开溜了。 “你继续派人暗中搜寻她们两个的下落,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应当没那么难找。” 除非……她出了京城。 不怕她死在外面,就怕她在外面乱说。 “是,大爷!” 赵管事刚忙去安排。 陆行舟去了陆母的院子。 陆母正坐在房中修剪花枝。 她清闲的时候就爱插花,多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陆母似是未听到陆行舟的脚步声,自顾自地忙自己的。 陆行舟开口:“你去一趟都督府,把祖母接回来。” 陆母剪了一片叶子,淡淡说道:“我又不是没去接过,祖母不愿回陆家。大爷若是有心,不如自己去接。” 陆行舟深深地看了陆母一眼:“昨晚是不是你帮林婉儿逃出去的?” 怎么那么巧,两处墙内都有梯子。 陆母继续修剪着花枝:“我听不懂大爷在说什么。” - 孟芊芊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屋子里拉上了窗帘,光线昏暗,偶尔一两道明艳的光丝从缝隙溜入。 院子里是宝姝咯咯咯的笑声,柳倾云正在捉她,她躲得欢实极了。 陆沅不在。 咦,他不用补觉的么? 孟芊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半夏。” 李嬷嬷推门而入:“小姐醒了?半夏在外头给夫人新种的芍药浇水。” 孟芊芊揉了揉眼:“嬷嬷,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我怎么回院子的?” 她记得自己是在马车里和陆沅讲十二卫的事,几时睡过去的完全没印象了。 李嬷嬷清了清嗓子:“小姐睡得沉,是姑爷把小姐抱回院子的,可真是难为姑爷了。” 孟芊芊:李嬷嬷,你叛变的有些彻底啊,是不是我婆婆给的太多了? 李嬷嬷把早已备好的衣裳递给孟芊芊:“小姐,昨晚公主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去了一宿?还把夫人吵醒了,要拿什么药?” 柳倾云最讨厌别人吵她睡觉,可昨夜被叫醒后,柳倾云居然没生气,还让郁子川亲自去送药。 夫人越冷静,事情越大。 孟芊芊把林婉儿的事说了,自然,省去了十二卫的部分。 李嬷嬷惊到无以复加。 她没料到林婉儿是冒充的,更没料到陆行舟会想要林婉儿的命。 虎毒还不食子呢,再怎么林婉儿也怀着他儿子的亲骨肉啊。 李嬷嬷简直毛骨悚然。 至于假冒的林婉儿,李嬷嬷虽一直在等她的报应,可也没盼着她死。 “可怜了那个孩子。” 李嬷嬷叹气。 随后没再说什么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世间不公事太多,只希望那孩子不要承担上一辈的罪孽。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问道:“夫君呢?” 李嬷嬷打了热水:“今日陛下来过了,姑爷刚把陛下送走,这会儿在书房。” 孟芊芊洗了脸,问道:“陛下来府上做什么?” 李嬷嬷道:“好像是陪老太君和苗王打叶子牌,夫人也去了。” 孟芊芊嘴角一抽,三个老千,真没把宗政曦坑得裤衩子都不剩吗? “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我去让厨房炒两个菜。” “嗯。” 孟芊芊端着半盘桂花糕、半盘炸果子去了书房。 陆沅正在捣鼓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匣子。 孟芊芊把盘子放在桌上:“大都督,这是什么?” 陆沅道:“郁子川从陆家挖回来的的东西。” “就是亥猪让林婉儿等的东西?”孟芊芊眨眨眼,“打开了吗?” 陆沅淡淡说道:“毕竟是十二卫之物,还是等你来开比较好。” “那我不客气了。” 孟芊芊放下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伸手去开匣子。 “我来。”陆沅忽然挡住了她的手,“你站远些,在那儿看着就好。” 孟芊芊哦了一声,乖乖地推到边上。 匣子上了锁,不是普通的铜锁,而是藏诗锁,通过转动铜箍上的文字来解锁。 一共四个铜环,每个铜环上有六个……图案? 孟芊芊睁大了眸子:“这些是什么?我怎么不认识?” “是梵文。” 陆沅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锁解开了。 “你还认识梵文啊?”孟芊芊对陆沅的佩服更加五体投地了。 她走过来定睛一瞧,“咦,盒子是空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个亲亲够不够 匣子里确实空无一物,没有夹层,没有暗格。 孟芊芊的第一反应是里头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但一定不是小梨,小梨不认识梵文,就算在微乎其微的运气下碰巧打开了,那她也不会在临死前隐瞒这件事。 如果是被人拿的,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不连匣子一起拿走? 留个空匣子意义何在? 迷惑林婉儿?嫁祸林婉儿? 陆沅若有所思道:“一种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另一种情况是它原本就是空的,我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就算是真正的林婉儿,也只是申猴的女儿,不是申猴本人,嫁祸她也好,迷惑她也罢,毫无意义。 孟芊芊将匣子翻来覆去地瞧:“亥猪为何要等一个空匣子?这个匣子有何特别之处吗?” 陆沅道:“也许亥猪等的不是匣子,而是送匣子的人。我猜那个人也是十二卫。” 孟芊芊觉得陆沅说的很有道理:“如今没现身的就只有子鼠、丑牛、卯兔、午马和戌狗了,是他们中的一个吗?会是谁呢?” 陆沅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孟芊芊想了想:“你是说新的辰龙卫?” 陆沅嗯了一声。 提到辰龙卫,孟芊芊突然想到好些日子没见哥哥了,也不知他被荀相国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许是兄妹感应,她刚吃完一块桂花糕,辰龙回府了。 孟芊芊立即去找他。 辰龙正在院子的古井里打水,余光瞥了眼地上的影子,不甚欢迎地问道:“你又来我的院子做什么?”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挑眉道:“本督乐意。” 孟芊芊笑着上前:“哥哥,我帮你!” “不用,打完了。” 辰龙将满满一桶井水拉了上来。 陆沅往石凳上一坐,优哉游哉地说道:“你终于肯现身了,这次又打算怎么阻止我?” 孟芊芊古怪地朝陆沅看去:“什么阻止你?”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忘了和你说,你胡乱认的这个兄长在帝后大婚当日掳走了皇后,害我差点儿失职。” “什么叫胡乱认?”孟芊芊嘀咕,转头问辰龙,“你为何这么做?” 陆沅冷笑:“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他的好义父。” 辰龙对陆沅道:“你的话,突然变得很多。” 陆沅勾唇一笑:“本督想说就说,不像你,藏着掖着,也不嫌憋得慌!” 辰龙道:“你们斗不过相国的,趁早收手。” 陆沅道:“如果你是想劝我们放弃重新调查楚家的案子,你可以死心了,本督不仅会查,还一定会查个底朝天,所有与之相的人和势力,本督统统要连根拔起!” 辰龙蹙眉道:“你真以为一桩案子就能斗倒相国?你也是相国的义子,你待在相国的手下的时日比我更长,义父的手段你应该更了解才是。你,赢不了的。” 陆沅笑意更深了:“以为靠楚家的案子就能斗倒他的人不是我,是他自己。你以为他为何要横加阻拦?他在害怕,事情已经渐渐超出他掌控了。辰龙,我们打个赌。” 辰龙不假思索地拒绝:“我不想和你赌。” “连打赌都不敢,本督很好奇,相国究竟握住了你什么把柄?” “不干你的事。” “还真有把柄?” “你——” 辰龙意识到自己被陆沅套了话,恼羞成怒地攥紧了拳。 孟芊芊暗暗叹气,哥哥,虽然你很厉害,可论起谋算人心,你我加起来也未必是大奸臣的对手。 “哥哥……” “你们走,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我不会说的。” “好,我不问你和相国的事了,我想和你说说十二卫。” 辰龙没露出拒绝之色,他用桶里的水洗了手、擦了剑。 哥哥出去杀人了吗? 他只有在杀人后,才会如此。 有些习惯没变,可一个人的气场与眼神变了,她能感觉到辰龙的身上背负了十分沉重的事。 曾经她以为是楚家的案子、是自己的冤屈与枉死,可眼下他宁可不替自己伸冤,也要保全相国。 说明他背负的事比自己的冤屈还要大、比楚家的案子还要沉。 孟芊芊敛起思绪,讲了从小梨那里得到的消息。 “叛徒是亥猪?” 辰龙有些意外,“他是被未羊带去投靠相国的,真没料到是他。” 孟芊芊道:“是啊,未羊比他精明多了,他看起来是十二卫最没主见的一个,我宁可怀疑我自己,都没想过去怀疑他。” 陆沅与辰龙不约而同地朝孟芊芊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仅仅一瞬,二人便挪开了目光。 随后孟芊芊取出了那个匣子,辰龙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 孟芊芊问道:“会不会是你的小徒儿的?” 辰龙领会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怀疑把东西交给小梨的人是新任辰龙?” 孟芊芊拿出食指与拇指比了比:“只是一点点怀疑。” 辰龙顿了顿,说道:“他如果来了京城会联络我的。不过,我前些日子收到他的信,他确实将在不日抵达京城。等见了他,我会找他问个明白,如果他胆敢撒谎,或者背着我行事,我会亲手杀了他!” - 出了院子,二人漫步在曲径通幽的小道上。 自打柳倾云进了府,便命人在府上各处栽花种草,满府鸟语花香,惬意极了。 陆沅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不怀疑他?” “不怀疑。” 孟芊芊笃定地说道。 陆沅冷声道:“哪怕他就是小梨口中的第二个叛徒?” 孟芊芊停下脚步,严肃地看向陆沅:“大都督,小梨的原话是‘小心辰龙’,没说辰龙是第二个叛徒。”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弱弱地揪住他的袖子:“那个人之所以会对小梨讲出这句话,应该是他也清楚辰龙被相国给要挟了,他被要挟已经很可怜了,大都督你就不要和他过不去了嘛。” 陆沅脸色一沉,满眼杀气地说道:“你是在求本督?为了别的男人?” 孟芊芊眨眨眼,踮起脚尖,在他俊美如玉的脸庞上轻轻地香了一下。 杀气瞬间劈叉的陆沅:“……” 第二百五十五章 苗王助阵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轻轻拉过他的手:“我们去找姬篱和巳蛇。” 陆沅的耳根子一直红到了脖子,幸而是被领口遮住。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本督才不去。” “去嘛,给你买糖葫芦呀。” 孟芊芊轻声哄道。 陆沅脸一沉:“孟小九!” 孟芊芊:“我错了。” 陆沅到底是被孟芊芊牵上了马车。 孟芊芊算是整明白了,祖孙三代全是吃软不吃硬的,就得顺毛摸。 到了风水胡同,姬篱与巳蛇不在。 “又出去了,挺忙啊。” 孟芊芊摸了摸桌上的灰尘,推测他俩是帝后大婚当日出去的。 孟芊芊去探望了枫婆婆和雷伯伯,一直到天黑了也不见二人回胡同,于是孟芊芊在屋里留了一封信。 想到什么,孟芊芊又取出几个铜板塞进信封。 陆沅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孟芊芊解释道:“给他俩留点饭钱。” 陆沅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金锭子。 孟芊芊赶忙阻止:“别,你给这么多,我怕屋子着火。” 姬篱是五弊三缺的命,钱多了会倒霉的。 可怜巳蛇,原本大富大贵的公子命,跟了姬篱愣是变得三餐不继。 陆沅嘴角一抽:“他这么倒霉,能找到人吗?” 孟芊芊笃定地说道:“放心,论找人,他最在行了!” 毕竟,他的能耐是用五弊三缺的命格换的呀。 出了风水胡同,孟芊芊往西头一拐。 陆沅道:“那里不是回府的路。” “我知道呀,我去买糖葫芦。” “本督才不吃那么幼稚的东西!” 孟芊芊挑眉:“哦,买给檀儿和宝姝的。” 陆沅:“……” 朱雀大街今晚格外热闹,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各大铺子张灯结彩,小贩吆喝叫卖,充满了万家灯火的气息。 “咦。” 孟芊芊睁大眸子。 陆沅似是瞧出她的惊讶,淡淡说道:“每年八月朱雀大街都会有灯会,一直持续到中秋节结束,这几日还不算太好看,中秋节才是盛景。” 孟芊芊顿悟:“原来如此。” 陆沅看了她一眼:“你在京城住了好几年,没逛过中秋节的灯会吗?” 孟芊芊摇头。 陆家规矩多,她又是守寡,老夫人从不许她出门看热闹。 “你在陆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陆沅冷冷嘀咕完,挤开了一旁的人群。 一个小伙子回头瞪他:“做什么?” 陆沅冷声道:“看花灯,难不成看你啊?” 小伙子怒道:“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孟芊芊忙微笑着说道:“小兄弟,我夫君第一次带我看灯会,有些激动,请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伙子对陆沅道:“还是你娘子会说话!第一次看啊?行,你们站前边儿。” 陆沅当仁不让地拉着孟芊芊站到了最前排。 “谁呀?那么大个子,挡住了!都看不见灯谜了!” 后面有人不满地嚷嚷。 陆沅鹤立鸡群地站在人堆里,巍然不动。 小伙子回头对众人道:“小郎君头一回带他娘子看花灯,别叽歪了!” 孟芊芊竖起大拇指:“兄台仗义。” “要哪个?” 陆沅高冷地问。 小伙子愣了愣,越过陆沅问另一边的孟芊芊:“你男人和我说话呢?” 孟芊芊含笑点头:“我家夫君想送一盏灯给你,聊表谢意。” 小伙子上下打量了陆沅一番,见对方衣着华贵,深知对方非富即贵。 然而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儿的花灯可不是用银子买的,是靠猜灯谜得的,大家伙儿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一个猜对的也没有……” 小半刻钟后,小伙子双手提着数不尽的花灯,呆若木鸡地望着陆沅带着孟芊芊功成身退地离去。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更凉爽了些。 陆沅的寒症每年秋冬都会发作几次,发作起来,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丝丝寒意。 他早已习惯了四肢冰凉。 然而一觉醒来,他冰凉的手掌被人一只温热的素手拉着。 他眸光一动,神色复杂地望着鸳鸯帐顶,半晌,拿开她的手,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地。 - 今日是帝后大婚后的第一个早朝。 朝堂上十分热闹。 宗政曦见群臣皆在,无一缺朝,当即宣布了重新调查楚家一案的圣旨,不曾想遭到了朝臣反对。 “陛下,楚家是太上皇在位期间处理的案子,证据确凿,楚夫人就是凶手,如今您要翻案,这是在质疑太上皇,质疑当初兢兢业业、为朝堂呕心沥血的刑官啊!” “是啊,陛下,此举有违孝道啊!” 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接连提出反对。 紧接着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也捧着笏板,请求宗正曦收回成命。 礼部尚书是个老滑头,闭眼在后面装死。 宗政曦蹙眉看向兵部尚书:“霍爱卿,你也不同意朕的决定吗?” 兵部尚书的反对是宗政曦万万没想到的,一直以来他十分信任兵部尚书,而兵部尚书也坚定地站在他身侧,帮着他与曾经的陆沅作对。 自然,他如今知道陆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霍尚书道:“臣是为了陛下着想。” 宗政曦的眸光扫过众人:“其他人也要反对吗?” 大臣们纷纷捧着笏板跪地:“请陛下收回成命——” 礼部尚书东张西望,前边儿的跪了,左边儿的跪了,右边儿和后边儿的也跪了。 自己到底是跪还是不跪呀? 他小声给邢尚书使眼色:老邢,你咋说? 刑尚书没跪。 可随着跪下去的官员逐渐增多,眼看着不剩几个了,礼部尚书眼神一闪,捧着笏板滥竽充数去了。 最后只剩下陆沅、荀相国、邢尚书、蔺祭酒、王御史笔挺挺地站在朝堂之上。 宗政曦张了张嘴:“几位爱卿是同意重查楚家的案子?” 荀相国真诚地说道:“陛下,臣刚回京,还是听诸位大人的。” “哈哈哈!堂堂一品相国,居然要听别人的,这么谦虚的吗?” 苗王大摇大摆地进了金銮殿,冲着少年天子拱手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宗政曦道:“苗王平身。” 苗王每日接送陆沅上下朝,却从不到金銮殿来,众人见到他颇有些意外。 不仅如此,他也一改平日里老农打扮的样子,穿着苗疆的族服,背了一个奇怪的大匣子。 苗王扫了眼众人,说道:“陛下,你们朝廷的官员真是喜欢要挟皇帝呀。” 霍尚书严肃地说道:“苗王,请慎言!我等是在劝诫陛下,莫要违逆孝道。” 苗王皱眉凑近陆沅:“外孙,老子办的案子,儿子不能翻,他是这个意思吗?” 陆沅:“差不多。” 苗王恍然大悟,无比机智地说道:“那就是爷爷能翻咯?” 众人古怪地看向苗王,只见他话音一落,立即抽出背在背上的大木匣子,打开后取出一柄龙纹青锋剑。 “尚方宝剑在此!见之如见无上皇!” 所有人勃然变色。 荀相国立即跪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苗王就耍赖怎么了 陆沅颇有些错愕地看了老头儿一眼,俨然连他都没料到老头儿手里还有这宝贝。 苗王冲外孙挤眉弄眼:怎么样?外公厉害? 陆沅低声道:“哪儿来的?不会是偷的?” 苗王炸毛:“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明明是抢的! 此事说来话长,苗疆部落众多,常年内战,白家虽统一了苗疆,却也耗空了全部战力,归顺朝廷实乃无奈之举。 可他决不能承认啊,他和无上皇漫天要价,然后还把尚方宝剑给抢了。 无上皇追着他撵了十座山头。 不还,就是不还! 陆沅正要向尚方宝剑行礼,苗王拉住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无上皇说,你可以不跪。” 众人:“……” 苗王接陆沅上下朝,给各位与陆沅结怨的大臣送“土特产”的行径,屡教不改,文武百官已经习惯他的无赖了。 只是在金銮殿上,会不会也太无赖了? 苗王理直气壮地傲视群雄:老子就无赖怎么了?不服咬我呀! 户部尚书开口道:“翻案,也总得有个由头……” 苗王将尚方宝剑往肩上一扛,振振有词地说道:“昨夜无上皇托梦给我,说楚家亡魂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楚家血案必另有隐情,命我带着他当年赠与我的尚方宝剑,知会陛下与尔等重查此案!” 霍尚书道:“一派胡言!无上皇怎会托梦给你?” 苗王挑眉道:“你下去问他咯!” 霍尚书狠狠一噎。 陆沅:“既然无上皇都托梦了,想必此案真有隐情,诸位不会连无上皇都想要挟?” 户部尚书咬牙,右脚站起:“陆沅你——” 苗王的尚方宝剑往他脖子上一抵:“嗯?” 户部尚书乖乖地跪了回去。 宗政曦对荀相国道:“荀爱卿,皇祖父要重查此案,你可有异议?” 荀相国拱手:“臣,并无异议。” 苗王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嘛!” 宗政曦如释重负,望向邢尚书道:“刑大人,从即日起,楚家的案子移交刑部,希望邢大人能尽早破案,令真凶伏法,为冤者昭雪,让逝者安息。” 邢尚书高捧笏板:“臣,领旨!” 下朝后,百官们陆陆续续出了金銮殿。 有苗王助攻,陆沅今日赢得很轻松。 虽说他也有法子,但不得不承认,会颇花费些力气。 苗王恣意地问道:“怎么样?以后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上朝啊?” 陆沅道:“你不回苗疆了?” 苗王把剑扛在肩上:“以后再回嘛!” 主要是得把你的麻烦解决了,不然怎么和仙儿交代呀? 他要干掉这群渣滓,回去和仙儿邀功邀个大的! “哟,正说呢,又见着了?” 苗王扭头,微笑着冲路过的荀相国打了招呼。 荀相国的身侧跟着一个苗王不认识的文臣。 那文臣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仗着尚方宝剑作弊,有什么可得意的?” 苗王不怒反笑:“说起作弊,恐怕荀相国才是这一行当的祖师爷呀!荀相国,我外孙的文章还好用么?” 文臣一头雾水。 陆沅就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他还有文章? 荀相国从容地说道:“我们走。” “是。” 文臣立马跟上。 苗王伸出手:“哎——别走啊,我话没说完呢!令郎的伤势好了没啊?” 荀相国在台阶上顿住步子,沉静地目视前方:“托苗王的福。” 苗王望着他的后脑勺,笑呵呵地说道:“小事,不足挂齿,令郎若是喜欢,本王再多送他一次!” 荀相国没再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臣一直将荀相国送上马车,拱手作揖:“恭送相国。” 相国府的车夫放下车帘。 马车驶离皇宫的一霎,荀相国的手轻轻地搁在桌上,一把捏碎了桌角。 - 孟芊芊今日要出门一趟,一是云夕瑶答应给柳倾云做的衣裳完工了,她去烟雨阁取,二是她做了药丸和膏药给柳长生。 柳长生是幼时患病落下残疾,她一直在尝试不同的法子治疗他。 柳倾云也想去孟芊芊的茶肆瞧瞧,抱着宝姝一道上了马车。 宝姝好几日没出门了,兴奋极了,咿咿吖吖叫了一路。 在柳长生的经营下,茶肆的名声彻底扬了出去,如今京城但凡提到相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聚仙阁。 不仅茶叶卖得好,胭脂水粉也供不应求。 柳倾云望着门庭若市的铺子,不咸不淡地问道:“这就是你开的茶肆?” 孟芊芊点头:“娘觉得如何?” “马马虎虎。” 柳倾云抱着宝姝下了马车。 宝姝一眼瞅见柳长生,扭着小屁股下来,头铁地往人堆里钻。 小胳膊小短腿儿的,站起来还没柜台高,也不怕被人踩了。 “宝猪猪!” 檀儿撇嘴儿追上。 宝姝四处找柳长生。 每路过一间厢房,都伸进脑袋瞅一眼。 她长得玉雪可爱,又古灵精怪的,夫人千金们见到她,都能被逗乐。 “哟,这不是聚仙阁的小东家吗?自己来的呀?你娘呢?” 有位熟客认出了她,笑着朝她招招手。 宝姝害羞地捂住小脸转身就跑,萌得不行。 忽然,她撞在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腿上。 小额头吃痛,唧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女子蹲下身,笑盈盈地摸了摸她额头:“小妹妹,摔疼了没呀?” 宝姝摇摇头。 目光被她手腕上的镯子吸引,那是用红绳编织的手绳串了几个五彩的贝壳,漂亮极了。 女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镯,将它摘下来递给宝姝:“小妹妹,你喜欢吗?送给你。” 宝姝认真地摆摆小手:“不能要。” 女子温柔一笑:“没关系,姐姐的东西你可以要。” 女子说完,把手镯塞进宝姝的手里,莲步轻移地走了。 她宛若一阵徐徐吹过的清风,不留一丝痕迹。 “是哪过?” 檀儿警惕地皱起眉头,单手一撑,三两下上了楼,单膝跪地落在走道上。 空气里除了一阵残留的似有还无的清香,便只有抓着镯子一脸呆愣的宝姝。 檀儿见宝姝无碍,松一口气,狐疑地说道:“刚刚有一股好危险滴气息!” 第二百五十七章 母慈女孝 “宝猪猪。” 檀儿把小家伙举了起来,一眼看见她手里的镯子,古怪地问道,“哪儿来滴?” “不给。” 宝姝立马将手镯藏在了背后。 檀儿撇嘴儿:“又不能吃,额才不稀罕呢!” 这时,柳长生找上了楼。 宝姝立马扭着小胖身躯下了地,张开小胳膊朝柳长生走过去:“柳,柳叔叔。” 虽然仍有些摇摇晃晃的,可步子快了许多。 柳长生温和一笑:“宝姝小姐。” 宝姝抱住了他的腿:“蚂蚱。” 柳长生会意,变戏法儿似的从宽袖里拿出了一个草编的小蚂蚱。 “哇!” 宝姝一把扔了贝壳手镯,紧紧抓住了柳长生亲手编的小蚂蚱。 小孩子就是这样,天天上演“喜新厌旧”。 柳长生笑了笑,把贝壳手镯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装进了宝姝的小兜兜。 宝姝拿着她的蚂蚱小弟玩去了。 檀儿的嘴巴撇到天上。 “檀儿姑娘。”柳长生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蜻蜓递到了檀儿面前,“送给你。” 檀儿眸子一亮,立马接过小蜻蜓,“哇,好漂亮滴小蜻蜓!” 宝姝瞬间感觉手里的小蚂蚱不香了,她把小蚂蚱一扔,想了想,又捡起来,特别乖巧地对檀儿说:“和你换。” 檀儿嘻嘻一笑:“小人精,额才不换呢!” 宝姝黑了脸:“檀儿,不可爱。” 铺子生意太好,孟芊芊没和柳长生说上几句话,柳长生又忙去了。 孟芊芊对柳倾云道:“娘,东街有不少铺子,我们去逛逛。” 柳倾云没有拒绝。 宝姝不想去,她和檀儿在楼上抢草蜻蜓。 自打看了烟雨阁的衣裳,柳倾云对其余布庄就没多大兴趣了,于是她专注逛首饰铺子。 在苗疆,银饰多,可论起金饰,还得是中原。 “土里土气的。” 柳倾云一边嫌弃,一边买空了人家的柜子,“全送去都督府。” 孟芊芊道:“找大都督结账。” “找他结什么账?”柳倾云瞪了儿媳一眼,对掌柜道,“找苗王!” 苗王从皇宫出来,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好像有什么在被掏空。 二人逛完金铺,又去一家卖玉石翡翠的铺子。 令孟芊芊没料到的是,竟然在这儿碰见了郁氏。 掌柜正耐心地给郁氏介绍几款翡翠手镯,从二人的言谈不难看出,郁氏是这间铺子的熟客。 在郁氏身边,有个与孟芊芊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挽着郁氏的胳膊,二人亲昵得宛若亲生母女。 “娘,这个好看。” 少女指了指其中一个镯子说。 “好,就买这个。” 郁氏对少女满眼宠溺。 这样的待遇,孟芊芊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隐痛。 你在难过吗,孟芊芊? 她知道,难过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副身体曾经的主人。 就算真正的孟芊芊死了,可对于娘亲的渴望与遗憾永远刻印在了心脏里。 柳倾云察觉到了孟芊芊的异样,古怪地睨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目光望向了郁氏二人:“怎么了?” 孟芊芊移开视线,平静地说道:“没什么。” 柳倾云没见过郁氏,自然不会想到她就是孟芊芊的生母,可孟芊芊的身世她是清楚的。 柳倾云以为她是见到那对母女,触景伤情,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不过是些破石头,我不喜欢,去别处逛逛。” 柳倾云带着孟芊芊离开了铺子。 郁氏下意识地回头,朝门口望去。 谢灵儿不解地问道:“娘,你在看什么?” 郁氏摇摇头:“许是我听错了。” 哪儿有那么巧,会在这里碰上那丫头? 掌柜的拜高踩低地说道:“咱家玉石生意做了几十年了,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像夫人您这样的,出身朱门绣户,所嫁王侯之家,才是真正的人上人。” 孟芊芊把药交给柳长生:“药丸内服,早晚各一粒,膏药一日一帖,睡觉的时候贴,连贴十日,十日后我再来。” 柳长生神情复杂地说道:“东家,真的不必如此麻烦的,我的脚治不了也没关系。” 孟芊芊道:“你就当帮我试试药,若有不适的症状,记下来告诉我。” “啊……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柳长生不好再拒绝。 他真的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人啊,即使不给他治腿,他也会用心经营的。 孟芊芊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对柳长生说道:“对了,家里书太多了,放不下,还是老样子,你帮我收进书房。” “是,东家。” 柳长生应下。 - 从铺子出来,孟芊芊一行人回了都督府。 宝姝去找太公骑大马,以弥补没抢到草蜻蜓的遗憾。 柳倾云陪着她。 檀儿跟着孟芊芊回了主院。 刚进屋,李嬷嬷便拿了一张帖子给孟芊芊,神色有些为难。 孟芊芊接过帖子瞧了瞧,明白李嬷嬷为何为难了。 她淡淡笑了笑:“原来是安远侯府设宴啊。” 檀儿抬头:“安远侯府?好熟悉滴名字呀!” 半夏小声道:“小姐的娘是如今的安远侯夫人。” 檀儿恍然大悟:“是她呀!” 李嬷嬷叹道:“安远侯的老夫人做六十大寿,小姐与姑爷大婚给他们递了婚帖,按礼数,他们给都督府下帖也是应当。” 难怪郁氏在那儿挑镯子,敢情是在为谢老夫人选寿礼。 半夏嘟哝道:“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身份,给都督府下帖子作甚?小姐不去,说小姐不孝,小姐去了,见着他们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膈应谁呢?” 提到这个,李嬷嬷也有些来气。 她长叹一声。 半夏忍不住发牢骚:“发现姑爷是大都督,他们上门相认,后来姑爷出事了,立马躲得远远儿的,如今是不是眼见姑爷东山再起,又有了个苗王外公,又想巴结姑爷了?” 檀儿坐在凳子上晃着她的腿儿:“好不要脸哟!” 李嬷嬷正色道:“小姐已经够难受了,你们俩少说几句!” 半夏立即闭嘴。 檀儿两眼望天。 李嬷嬷道:“小姐,要不别去了?我估摸着,他们下帖子只是走个过场,没指望小姐和姑爷真能去的。” 孟芊芊摩挲着手中的帖子,平静下仿佛藏着疯戾的暗涌:“按辈分,我得叫谢老夫人一声祖母,祖母大寿,我这个做孙女的,自然是要去尽孝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雷厉风行 李嬷嬷始终认为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万一闹出什么事——她担心小姐会吃亏。 可转念一想,小姐不是从前的小姐了,她连陆家那么大的风浪都扛过来了,应当不会被侯府给拿捏住的。 “小姐,奴婢和你一块儿去。” 她想来想去不放心。 “好。” 孟芊芊没有拒绝。 临近晚饭的时辰,陆沅回了府。 他的神色有些匆忙。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陆沅凝眸道:“亥猪不见了。” 孟芊芊蹙眉:“这么快?” 陆沅冷笑:“是啊,早朝刚下的旨,中午人就不在相府了。” 孟芊芊叹道:“看来他果然有问题,未羊呢?” 陆沅道:“未羊和辰龙都去刑部接受调查了,姬篱与巳蛇一旦回京,也会被刑部传召。” 孟芊芊由衷地说道:“邢大人真是够雷厉风行的。” 陆沅正色道:“我怀疑亥猪已经离开京城了。” 孟芊芊点了点头,如果她是亥猪,也不会留在京城坐以待毙。 “你打算怎么做?” “出京,把他抓回来!” 一日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陆沅必须尽快抓到他,以免节外生枝。 陆沅带上了苗王的猎鹰。 小梨临死前提供了宝贵的线索,在他得知亥猪是叛徒时,立即安排猎鹰飞去相府。 它认得亥猪。 “你等下,我给你收拾几套衣裳。” “不用。” “那你回来……只是为了专程和我说一声?” 陆沅高冷地说道:“正巧打门口路过。” 孟芊芊笑了。 陆沅刚走。 下人禀报,陆凌霄来了,站在门口不走,非得见她。 万嬷嬷扯了扯袖子:“奴婢去把他轰走!” 孟芊芊想了想:“不必,我去见他。”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秋雨,半夏为孟芊芊撑着伞,二人在一片烟雨朦胧中来到了都督府的门口。 陆凌霄站在台阶之下,孟芊芊立在台阶之上。 彼此之间早已有了一道无形的天堑。 陆凌霄怔怔地看着她,正要拾阶而上。 孟芊芊淡淡开口:“就在那里说话。” 陆凌霄的步子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在命令他? 陆凌霄的心里五味杂陈,有不甘、有懊恼、有愤怒……总之十分不好受。 半夏不耐地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没什么事我家小姐可进去了!” 陆凌霄攥紧了拳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与衣衫,他的心与身体一片冰凉。 “我是想问你,婉儿去哪儿了。” 孟芊芊冷冷地笑了:“你们还真是夫妻呀,你不见了,她来找我要人,她不见了,你也来找我要人,怎么?你们俩是离了我活不了么?” “我……”陆凌霄死死地攥紧拳头,“我有事,离开了京城几日,等回府就听说她走了,我问了下人,他们说她来都督府找过你。” “孟芊芊,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如果你知道她在哪儿,求求你告诉我。” “晚了。” 孟芊芊说。 陆凌霄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天色晚了,我要歇息了。” 陆凌霄着急道:“孟芊芊,我只是……” 孟芊芊打断他的话:“你保护不了的女人,凭什么让我替你看着?人是在你们陆家不见的,你是有多可笑才会找到前妻家里来?你若真在乎她,又怎会一言不合地撇下她?你不知道她会多疑吗?不知道她会担心吗?你知道,可你就是想惩罚她,惩罚她的不懂事,惩罚她的不体贴……” 陆凌霄:“我没有……我那几日真的是去……” 孟芊芊道:“你不必和我解释,我不在乎你去了哪里,也不在乎你对林婉儿还剩多少情义,亦或是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说完,孟芊芊吩咐道:“以后再有陆家人上门,一律不见。” “是!” 小厮们应下。 “半夏,我们走。” 孟芊芊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半夏小声道:“小姐,为何不把真相告诉他?” 孟芊芊:“他不值得。” 告诉他林婉儿是冒充的,她的真实身份是小梨,小梨是被陆行舟害死的。 他就会信吗?就会大义灭亲吗? 孟芊芊打赌他不会。 何况该说的她其实说了,能不能参透靠他自己了。 雨势渐大。 被淋透的陆凌霄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都督府。 一个身着蓝衣的年轻女子,撑着一把挂着五彩贝壳的伞,与陆凌霄擦肩而过。 - 翌日,苗王收到了一封裕亲王的亲笔信函。 裕亲王是当年与无上皇一道去招安苗疆的功臣之一,与苗王关系甚笃,当初那把尚方宝剑就是在裕亲王的帮助下得手的。 裕亲王的封地就在百里之外的裕安城,不算远。 苗王本打算处理完外孙的麻烦,再去与裕亲王叙旧。 可裕亲王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前些日子又刚大病一场,也不知能撑多久。 苗王决定先去探望他。 “我也要去吗?” 柳倾云不想去。 苗王道:“你小时候,裕亲王还抱过你呢!你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柳倾云:“哪个名字?” 苗王:“白小胖。” 柳倾云:……更不想去了! 苗王也带上了白轻尘,白玉薇原本也想带上,可这丫头死活不肯出门。 上次被卖进青楼的事,让白玉薇受了不小的惊吓,苗王也就没勉强她。 但他留守的苗疆侍卫下了令,白玉薇若敢忤逆孟芊芊,不必禀报他,直接把人送回苗疆。 苗王最想带的人其实是陆沅和孟芊芊,可惜他俩一个去抓亥猪了,一个脱不开身。 啊,还有小宝猪! 宝姝见苗王朝自己走来,小身子一抖,立马扑进孟芊芊怀里,果断冲苗王挥手:“太公再见!” 苗王:小崽子!说好的最喜欢太公呢?! 孟芊芊送别了苗王一行人。 确定所有人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她的笑容一收。 白玉薇也立即变脸,闷头朝自己院子走去。 孟芊芊叫住她:“收拾一下,马上出门。” 白玉薇没好气地问道:“出门做什么?” “赴宴。” “我才不去!” “送回苗疆。” 白玉薇炸毛:“知道了!去哪儿?” 第二百六十章 去砸场子 白玉薇回院子换衣裳,孟芊芊则牵着宝姝去了汀兰苑。 小家伙拉着老太君的小手,一本正经地交代道:“宝宝出去玩,太太奶奶在家,好好吃饭。” 老太君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你赶紧走啦,我要打叶子牌啦。” 小家伙严肃脸:“又打牌!” 老太君:“赢了分你一半。” 小家伙:“多打几盘。” - 白玉薇今日换了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扮,一袭红白相间的束腰罗裙,梳了个精致的回心髻,戴了一副红宝石花钿,配上同色红宝石耳坠,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孟芊芊道:“还不错,上车。” “上车。” 宝姝学舌。 白玉薇不冷不热地坐上了马车。 她没问是去哪里赴宴,对她而言上哪儿都一样。 她全程臭着一张脸。 宝姝摇摇头:“姑姑,不乖。” 白玉薇睨了小家伙一眼:“我才不稀罕做你姑姑。” 宝姝一秒改口:“白玉薇。” 白玉薇:“……” 谢侯爷一家去了边关好几年,年初才回到京城,而京城早已在这几年完成了权势的清洗与更迭。 为了重振侯府,安远侯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奔走于各大权贵之间,谢老夫人的寿宴就是一次验收成果的机会。 “这么多人啊。” 李嬷嬷掀开帘子,望着被马车挤得满满当当的街道,不由地发出感慨。 孟芊芊道:“谢彦在翰林院任职,听闻得了翰林院大学士的赏识,半年内连升两级,从八品正五经博士,一跃成为正六品修撰。” 檀儿歪头问道:“正六品,很高么?” 孟芊芊摇摇头:“可不能小觑翰林官,正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能进翰林院,本身就是前途无量的。” 李嬷嬷想到什么,无奈叹了口气。 孟芊芊明白她心中所想,平静地说道:“她心目中的完美儿子就是谢彦这样的。” 亲骨肉太平庸,她恨不能从未生过,在她眼里,只有侯夫人与探花娘的光环才配得上她。 檀儿双手抱怀:“额娘说咧,这叫虚荣!” 马车走走停停,总算是到了安远侯的大门口。 宝姝又在马车上睡着了,小口水流了一路。 “宝猪猪,到咯。” 檀儿戳了戳她柔软的小脸蛋。 宝姝睡得呼呼的。 “我来。” 李嬷嬷伸手去抱宝姝。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嬷嬷,你可抱不动她了。” 小家伙每天除了吃自己的宝宝饭,还抢狗饭、抢猫饭,没事抱着羊奶吨吨灌,已经是个妥妥的小壮士了。 李嬷嬷不信邪,抱着小家伙下马车,险些没把老腰给闪了。 最后是清霜翻身下马,把小家伙娴熟地提溜进了怀里。 六十大寿可不是小宴,一般来说,至少会提前十日给客人发帖,再不济也是日,然而孟芊芊直至昨日才收到帖子。 要么是侯府疏忽了,要么是侯府故意的,不论哪种,侯府都没指望她真能来。 是以,当孟芊芊现身的一霎,侯府的管事简直惊呆了。 上回夫人与卢嬷嬷去都督府认亲,结果连大门都没能进,可见夫人与这个亲生女儿的关系极差。 要不怎会拖到昨日才给她下请帖呢? 就这都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他日有人问起,大可说给了她帖子,是她不愿与侯府来往。 “赶、赶紧去禀报夫人!” “是!” 小厮忙不迭去了。 管事笑呵呵地迎上前:“不知陆少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孟芊芊微微一笑:“上回侯府的人还叫我大小姐来着,这么快就改口了?” “啊……” 上回卢嬷嬷陪郁氏到都督府认亲,卢嬷嬷的确是叫了大小姐的。 可孟芊芊没应。 管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门。 管事尴尬得脚趾抠地,一声大小姐,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这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她不咸不淡地说道:“季管事,我看你搁这儿站半天了,后头那么多客人是不用招待了吗?”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孟芊芊,“这位是哪个府的?我瞧着面生得很。” 孟芊芊反问:“你又是哪个府的?季管事做事,轮得着你指手画脚?” 夫人的脸色微冷。 季管事赶忙说道:“三夫人,她是……” “三夫人?”孟芊芊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原来是三婶呀!” 谢三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孟芊芊:“你乱叫什么?谁是你三婶?” 孟芊芊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道:“三婶,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 谢三夫人压根儿就没见过孟芊芊,会记得她才怪了。 孟芊芊紧抓着谢三夫人的手不放,谢三夫人如同被铁钳给钳住,怎么也抽不回来。 她被吓到了:“你……你撒开!” “哦。” 孟芊芊撒手。 谢三夫人猝不及防,巨大的惯性令她整个人朝后跌去,狼狈地摔在地上。 “三夫人!” 丫鬟们花容失色地扶住她。 谢三夫人当众出糗,恼羞成怒,呵斥道:“哪儿来的疯丫头?把她给我撵出去!” 季管事手忙脚乱地说道:“三夫人,使不得啊……” 谢三夫人指着他鼻子道:“你住口!你怎么当管事的?疯子也放进侯府来?你是不是不想在侯府干了?好哇!我这就去禀了母亲,让她把你也撵出去!” 孟芊芊一脸无辜,又想去抓她的手:“三婶,你千万别生气……” 谢三夫人惊恐地说道:“你这个疯子!你别叫我三婶!” 巨大的动静立即吸引了一大波宾客聚集至此。 “出什么事了?” “那个女子,自称是侯府的大小姐,可侯府的管事与三夫人把她拦住了,不许她进府,说不认识她,让下人把她撵走。” “侯府的大小姐不是谢灵儿吗?她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会是安远侯的私生女?” “侯夫人为安远侯养了十几年孩子,安远侯却在外头和别的女人有了私生女,这么做会不会太没良心了?” “侯夫人真可怜。” 众人纷纷为郁氏打抱不平了起来。 谢三大夫人咬牙道:“你们千万别听这个疯丫头胡言乱语,我们侯府根本没有这号人!” 白玉薇对孟芊芊嗤道:“原来你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真是丢脸。” 话虽如此,白玉薇却不禁有些疑惑。 孟芊芊大可搬出都督府夫人或是十二卫的身份,压住侯府的人,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为什么任由侯府的三夫人在她面前叫嚣? 她明明一巴掌就能让对方闭嘴。 孟芊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给孟芊芊报仇 安远侯府的宾客与都督府几乎没有交集,是以,孟芊芊的面孔对现场的宾客而言是极为陌生的。 白玉薇就更不必说了。 她是苗疆的千金,压根儿没怎么在重大场合露过面。 季管事拼命给三夫人使眼色,奈何谢三夫人被气昏了头脑,完全没搭理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人轰走啊!今日来的全是贵客,冲撞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不得不说,这番话成功取悦了看热闹的宾客。 众人也在等着孟芊芊被侯府的下人撵走。 就在此时,卢嬷嬷迈着小碎步,紧赶慢赶地到了门口。 她已经用最快的步子跑来了,可没想到还是闹大了。 她顾不上喘气,阻止了要撵走孟芊芊的下人,对谢三夫人道:“三夫人,这位是老夫人的贵客。” “什么?母亲的贵客?” 谢三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指了指孟芊芊,“她明明是个……” 卢嬷嬷给孟芊芊行了一礼,客人众多,她略去了称呼,直接说道:“老夫人有请。” 孟芊芊扬起下巴,跟着卢嬷嬷进了府。 “哎——” 谢三夫人望着几人的背影,生气地跺了跺脚,“季管事!你过来!” 她把季管事叫去了一旁,“她是母亲的哪位客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季管事一脸为难:“三夫人,您亲自去问老夫人,奴才不敢乱说。” 谢三夫人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去了。 不曾想,她竟然在谢老夫人的院子门口,被下人拦住了。 守院子的嬷嬷道:“三夫人,老夫人这会儿正忙,您有什么事不妨去找大夫人。” 谢三夫人更好奇了。 那个疯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很快,李嬷嬷和半夏带着睡醒的宝姝出来了。 谢三夫人想上前询问,可又觉有失身份,冷冷地转过了脸。 上房,谢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孟芊芊坐在她面前的绣凳上。 屋内的陈设十分讲究,虽看着不奢华招摇,可件件物什都有来头,有先帝赏的,有太妃们送的,也有不少朝廷贡品与名家字画。 看得出来,侯府很在意自己的家族底蕴,并以此为傲。 谢老夫人面容慈祥,可作为曾经的侯府主母,她的眉宇间总能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凌厉。 她笑着说道:“陆少夫人,你能来为老身贺寿,老身感激不尽。” 孟芊芊微笑着说道:“谢老夫人言重了,论辈分,我当叫您一声祖母,您的寿宴,我岂有不来之理?” 谢老夫人表情微愕,须臾便笑了:“你倒是明人不说暗话。” 孟芊芊坦率地说道:“芊芊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让谢老夫人见笑了。” 谢老夫人没接话,而是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孟芊芊低声道:“上回……多有冒犯,请谢老夫人见谅。” 谢老夫人深深地看着孟芊芊,孟芊芊抬眸,迎上了谢老夫人的视线。 谢老夫人没从她眼中看出闪躲,慈祥地拉过她的手:“你娘离了你多年,你心中有怨恨,也是情理之中。” “说实话,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我那个好儿子啊,他一直瞒着我这个做娘的,若不然,我定早早将你们接来侯府,也不至于让你们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谢老夫人很聪明,她没把一切推到郁氏头上,而是让儿子来背了一半的锅。 无形之中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好婆婆。 如果孟芊芊当真对郁氏有浓浓的孺慕之情,这一刻已经开始感激谢老夫人了。 谢老夫人握住孟芊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怨你娘,你娘确实有错,可她也后悔了,听侯爷说,她常在夜里偷偷抹泪,很是思念自己的孩儿。人生在世,最遗憾之事莫过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孟芊芊垂下眸子。 谢老夫人趁热打铁:“原谅你娘,今后你就是侯府的大小姐。” 孟芊芊顿了顿,平静地问道:“我又不是侯府血脉,这个大小姐我怕是当不起。” 谢老夫人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早替你想过了,对外只说你是灵儿失散多年的双胎姐姐,当年原是一胎双生,你出生后被人抱走了,在幽州孟家长大。” 孟芊芊暗暗笑了,原来连她的出身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这种事,她在戏文里都难得一见,真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又想拉拢都督府,又不想让侯府的名声有任何污点,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孟芊芊道:“我想先见见我娘。” 谢老夫人给卢嬷嬷使了个眼色,卢嬷嬷立即将在前厅招待客人的郁氏请到了谢老夫人的院子。 “你们娘俩聊,我去换身衣裳。” 谢老夫人在卢嬷嬷的搀扶下出了屋子。 “听说你要见我。” 郁氏的态度十分冷淡。 孟芊芊一改常态,没与郁氏呛声,而是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今日我不是孟小九,我想以孟芊芊的身份和你说说话。” 郁氏知道她在军营的名字叫孟小九,这番话不论乍听细听都挑不出毛病,可郁氏隐隐感觉怪怪的。 孟芊芊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娘,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郁氏很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了。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孟芊芊放空了自己的思绪,“我小时候,以为你真的是不在世上了,我偷偷去祭拜你,常常梦见你。第一次知道你还活着,而我只要嫁入京城就能见到你,我高兴坏了,连离开家都不害怕了。” “可是,我到了京城之后,却迟迟没见到你,我想,你或许是没收到郁家的信。又过了一个月,我打听到你不在京城了。但我想,只要我一直留在京城,你总会回来的。” “可我没等到你……我在水底的时候,真的好冷……” “够了!” 郁氏出言打断了孟芊芊。 孟芊芊的话让她难受,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孟芊芊的眸子里噙着泪光:“娘,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哥哥?” 郁氏转过身道:“老夫人不是答应你了吗?以后你就是侯府的千金。”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不想做别人的女儿,我只想做你的,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去和谢老夫人谈,我可以做侯府的大小姐,但我的娘必须是你。” 郁氏的突然激动起来:“孟芊芊!你就那么想毁了我?” 孟芊芊不解地问道:“毁了你?” 郁氏转身看着她,捏紧了帕子道:“我不想让京城人知道我的过去!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难堪?老夫人已经答应了让你进府,还把灵儿的大小姐身份让给你,你以后一样可以叫我娘,我会待你像待灵儿一样,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窗台下,偷听的队伍,从清霜扩大到了檀儿,以及后来的白玉薇。 白玉薇用眼神说道:原来她这么惨啊。 檀儿:要逆管! 孟芊芊的眼泪落了下来。 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悲伤。 她盯着指尖上的泪珠,冷冷地说道:“孟芊芊,你看见了?不是因为我的臭脾气,她才不认你的。你低声下气成这样,她也还是不要你呢。” 心口传来隐痛。 孟芊芊的眼神更冷漠了:“还在痛吗?这是我唯一一次纵容你,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痛,我就把刀扎进去,我商小九,不会一直被你的执念左右。” 白玉薇惊恐地冲檀儿与清霜使眼色:你们都看见了?她是真的疯了!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被亲娘刺激傻了! 清霜一脸茫然:夫人不是孟小九么? 檀儿望天沉思:商小九,这过名字好熟悉呢。 郁氏气冲冲地出了屋子。 谢老夫人蹙眉:“老大家的怎么回事?又闹上了?” 很快,谢老夫人就见孟芊芊从容优雅地走了出来。 谢老夫人忐忑地说道:“芊芊!你娘方才是不是又和你闹不快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单独见她的,她也是个倔脾气。” 孟芊芊微微一笑:“祖母哪儿的话?我和我娘,相谈甚欢。多谢祖母,让我明白了我娘的苦心。” 谢老夫人长松一口气,拉过孟芊芊的手道:“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客人们都到了,我现在,就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孟芊芊勾唇:“好啊。” 小丫头,你给我看好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把仇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拆穿打脸 谢老夫人牵着孟芊芊的手走出院子,碰到的一个人是她的三儿媳。 孟芊芊也没想到她能一直等到现在。 “母亲,她是谁呀?刚刚我问大嫂,大嫂又什么都不肯说。” 谢三夫人指着孟芊芊,直言不讳地问道。 从这番话,就不难听出她心中对于郁氏是没多少敬重的。 郁氏虽出身书香门第,可那也是在幽州有些许名气,在京城还真排不上名号。 而由此及彼,谢老夫人对郁氏这个儿媳恐怕也不是特别袒护。 首先郁氏对于安远侯的仕途毫无助力,其次郁氏嫁入京城,郁家是反对的,自然没给她置办多丰厚的嫁妆。 只不过,对安远侯府来说,也找不到比郁氏更合适的主母了。 毕竟哪个女人能放弃生养,一心抚育原配留下的两个孩子? 郁氏作为妻子、后娘、儿媳,样样挑不出错儿,这才在侯府站稳了脚跟。 谢老夫人对三儿媳说道:“芊芊是灵儿失散多年的双生胎姐姐,以后就是府上的大小姐了。” 谢三夫人不可置信地说道:“灵儿是双生胎?还失散了一个?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从未听过?” 卢嬷嬷笑道:“三夫人,那会儿你还没过门,毕竟是伤心事,为免侯爷难过,府上就没再提了。” “可是……” 谢三夫人总觉得太突然了,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 谢老夫人严肃地说道:“今日客人在,有什么事等宴会结束了再说。” 打发了三夫人,谢老夫人继续带着孟芊芊往宴厅走去。 今日谢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安远侯与郁氏正在招呼客人。 谢二爷夫妇与谢三爷也在。 看得出,谢家对于此次寿宴格外重视,高调地向宾客们展示着侯府的尊荣富贵。 “客人真多啊。” 孟芊芊轻声道。 人总是很奇怪,会不小心陷入偏见的陷阱,譬如谢老夫人明知孟芊芊如今的地位贵不可言,但她仍是会下意识用孟芊芊的商女出身给孟芊芊打上烙印。 得出的结论就是孟芊芊应付不了这种场合。 谢老夫人慈祥地拍了拍孟芊芊的手背:“别紧张,万事有祖母。” “你们看,是她!” 有人认出了孟芊芊。 “谁呀?” “方才在大门口自称是侯府大小姐,结果差点儿被谢三夫人撵出去的人。” “她怎么会和谢老夫人在一块儿?莫非她真是侯府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是谢灵儿吗?” “不好说,兴许是个安远侯的私生女。” “安远侯行事光明磊落,怎会有个私生女?” 众人的窃窃私语,谢老夫人也听到了。 她给了孟芊芊一个安心的眼神,对众人说道:“今日侯府设宴,多谢诸位能赏脸赴宴,在此,我要向诸位宣布一个好消息,我失散多年的大孙女找到了。” 一位女眷惊呼:“失散多年的大孙女?她……她真是侯府大小姐呀?她娘是谁?” 既然是侯府千金,爹定然是安远平没跑了,就不知是哪个姨娘生的。 郁氏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孟芊芊回答道:“我娘是侯府的大夫人。” 谢灵儿的生母是安远侯府的原配嫡妻,第一任大夫人就是她,郁氏是第二任大夫人。 “对,祖母。” 孟芊芊笑着看向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慈祥点头:“没错,你娘是府上的大夫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郁氏。 孟芊芊也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相触的一霎,郁氏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 安远侯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没事,娘都安排好了。” 郁氏深呼吸,是啊,婆婆手段高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后宅女人都厉害,她能带孟芊芊出来赴宴,就说明已经说服了孟芊芊。 何况孟芊芊想要的不过是自己承认她,自己已经答应了给她和谢灵儿一样的疼爱,她应该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渐渐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谢老夫人叹道:“是我已故的儿媳,芊芊与灵儿是双生胎,芊芊是姐姐,因为发生了一点变故,芊芊被下人偷偷抱走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芊芊的下落,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了。” 谢老夫人说着,舐犊情深地看向了孟芊芊。 哪知孟芊芊却是一脸呆愣:“谢老夫人,你在说什么呀?我明明是孟家的女儿,怎么就成了你们侯府生的了?” 谢老夫人一愣。 孟芊芊起身走到郁氏面前,理直气壮地拉过郁氏冰凉的手:“这才是我娘。” 郁氏浑身一颤! 安远侯的脸色也变了。 宾客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杀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情况啊? 这丫头和谢老夫人的话怎么南辕北辙啊? 她到底是先夫人的女儿,还是郁氏的女儿啊? “你们觉不觉得……她和郁氏长得有点儿像啊?” 这位女眷的话一出,众人不由地连连点头。 没错,二人的五官十分相像,只是孟芊芊的眉眼过分英气,而郁氏的气质又太过柔和,气质上天差地别。 此时孟芊芊的眼神也柔和下来,与郁氏就确实像一对母女了。 谢三夫人冷笑:“你比灵儿大,你是想说我大嫂与我大哥无媒苟合,嫁进侯府之前便珠胎暗结生下了你?” “够了!” 谢老夫人拍桌厉喝,“孟芊芊!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孟芊芊淡淡一笑:“我只是看在我娘的份儿上,叫你一声祖母,可没说要背弃生我养我的孟家,去给你们谢家当女儿。” 谢老夫人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她精明一世,没想到竟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仔细想想,方才的确是自己自说自话,这丫头可什么也没答应她! 谢三夫人质问郁氏道:“大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氏用力把手从孟芊芊的手里抽了回来:“孟芊芊!你够了!你跟我出来!” 孟芊芊没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清楚。你是我娘,你承不承认?承认的话,你把我的身世说清楚,不承认,我把我的身世说清楚。” “你——” 郁氏脸色煞白。 安远侯上前:“芊芊!有话好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断绝关系 孟芊芊毫不客气地回道:“安远侯,你在对我发号施令吗?我叫你夫人一声娘,你就真把自己当我爹了?叫我芊芊,你没资格!” 安远侯被怼得面红耳赤。 冤有头债有主,郁氏是自愿嫁给他的,最对不起孟芊芊的人是郁氏,一切的源头也是郁氏。 所以只要安远侯不来她面前自找不痛快,她不会主动把安远侯怎么着。 可安远侯若敢在她面前拿出长辈的架子,就休怪她不给他留情面了。 谢家人陷入了诡异又尴尬的境界,宾客们恪守礼节,并未大声质问,然而内心早已掀起狂浪。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啥情况? 你问我,我问谁! 他们倒是想问谢家亲戚,奈何谢家亲戚也是两眼一抹黑,人生头一回。 谢家的几位子侄与女眷正要出声狡辩,孟芊芊冷声道:“我劝你们在颠倒是非前先想清楚后果,我是谁,你们的老夫人与侯爷心知肚明,敢往我头上泼脏水,明日京城再无谢家!” 谢家人被震慑住了。 孟芊芊转头看向郁氏:“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原来是你嫁进侯府享福去了,也是,我们孟家乃商贾之流,自是比不上侯府天潢贵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抛弃我和哥哥。” “生而不养,何以为娘!” “这是我第一次来找你,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再是我娘,我也不再是你女儿。”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惊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郁氏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太温婉良善了,乃至于突然冒出个女儿,众人更多的是也是猜测她当初会不会是身不由己,被人所迫。 可听小丫头之言,分明是郁氏主动抛弃了自己孩子啊。 小丫头做的好,这样的娘,就该彻底断绝关系! 一直与郁氏交好的汪夫人冷冷地开了口:“郁氏,原来你是这种趋炎附势之人!从前是我错看了你!” “我们个个以你为荣,总怕你在侯府受委屈,竭尽所能帮你,而今想来,人心隔肚皮!谁能料到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 “女德典范,妇德之荣,被人称赞时,你不会觉着害臊吗?不会感到心虚吗?” “对继子继女好,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我可高攀不起!” 郁氏的几位手帕交,接连站出来与郁氏绝交。 妻逝再娶,夫死另嫁,其实没什么可让人诟病的,但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就着实有些丧良心了。 他们从前有多吹捧郁氏,如今就对郁氏有失望。 何况郁氏还把所有人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一想到这些年她们竟然被一个如此虚荣自私的女人给骗了,她们心里便说不出的窝火。 白玉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中原人,只敢骂一个女人,侯府你们是不敢骂吗?侯府刚刚不也想拿双胞胎骗你们?我想到了你们中原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侯府娶到这样的媳妇儿也不亏,谁让你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绝不是在帮孟芊芊说话,她只是单纯看不惯这群中原人的虚伪做派。 她这番话不仅把侯府骂了,连宾客们也没放过。 宾客们气红了脸。 谢三夫人冷冷地问道:“你谁呀?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白玉薇倨傲地说道:“我是苗疆千金,苗王的孙女!苗王教我这么说的!” 谢三夫人当场傻眼:“你……你说你是,就是吗?你有什么证据?你和这丫头一伙儿……嗷!” 谢三夫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她赶忙捂住嘴。 “你……嗷!” 她又叫了一声。 这下宾客们糊涂了,谢三夫人是打嗝了吗?可打嗝声怎么那么像狗叫呀? “嗷!嗷嗷!嗷嗷嗷!” 谢三夫人死死地捂住嘴,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逃一般地出去了。 白玉薇打了个响指:“我们苗疆的蛊,还有哪个要试试的?” …… 出了这么大的事,宴会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 但这并不是孟芊芊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不是谢家利用她在先,又怎会被她反将一军在后? 说到底,是谢家贪心不足,一边瞧不起她的商女出身,一边又要享用她今时今日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安远侯府不想让自己有任何污点,而她就是那个污点。 只有把她变成谢灵儿的双胞胎姐姐,才能让侯府在不损失任何颜面的情况下,将都督府收为己用。 “还好你们够无耻,我才能没顾忌。” 经此一事,郁氏在谢家的日子要不好过了,而谢家在京城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如果谢老夫人没给孟芊芊捏造一个身世,尚可装作不知情,将一切推到郁氏头上。 如今却是什么都晚了。 谢老夫人气晕了,谢家乱成一锅粥。 孟芊芊平静地看着侯府的混乱,带着都督府一行人潇洒离去。 “这就……完事儿了?” 李嬷嬷抱着满头大汗的宝姝,不可置信地问。 方才她和半夏一直在花园里陪宝姝,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当清霜叫她们回府时,李嬷嬷差点儿以为小姐受了欺负。 孟芊芊淡道:“区区安远侯府罢了。” 她不动他们,不是忌惮他们,是懒得出手。 可自从在金铺见了郁氏之后,小丫头的执念使得自己的心一直一直痛。 那她只能亲自走一趟,替这丫头把过去的尘缘了了。 “叭!叭!叭!” 宝姝的小胖手抓着撕成两半的纸,在马车里兴奋地叫着。 李嬷嬷抱住宝姝,讪讪道:“不小心……撕了侯府的纸。” 小家伙在家就喜欢撕纸,她还不撕白纸,非得撕写了字的,连郁礼的作业都被她祸祸过。 “昭昭。” 孟芊芊严肃地看着她。 小家伙抬起头,小眼神无辜得不行。 孟芊芊叹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撕纸,知道吗?” 小家伙认真点头:“叽道!” 孟芊芊:“下次还撕吗?” 小家伙:“撕。” 孟芊芊:“……” - 今日虽没有吃成席,可收获不小。 孟芊芊了却了小丫头的执念,从今往后,再没任何事能干扰她的心境。 而白玉薇在都督府关了些日子,今日一股脑儿地把气给撒出去了,心情意外的畅快了许多。 下午,京城下了一场雨,一直持续到夜里。 宝姝锲而不舍地坐在床上撕纸。 忽然,王家的下人上门了。 “陆少夫人,我家夫人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想请您过府一趟!” 孟芊芊望着门外的滂沱大雨,对小厮道:“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胎动 雨下得有些大。 李嬷嬷不忍心小姐冒雨出门,可一听是王夫人动了胎气,她就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小姐恩怨分明,谁真心待她,她都是十倍百倍对人家好的。 “斗篷披上,路上凉。” 李嬷嬷拿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要给孟芊芊披上。 孟芊芊哭笑不得:“嬷嬷,没入冬呢。” 李嬷嬷执意要给孟芊芊披上:“忘了上回冻成什么样子了。” 这么一说,孟芊芊就想起来了。 是都督府给小家伙设抓周宴的那一次,陆凌霄把她一人留在马车上,她又是淋雨,又是受冻,回来也淋了一路。 李嬷嬷是吓坏了,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孟芊芊到底是披着厚厚的斗篷出门了。 她没带半夏,也没带檀儿,独自一人坐上了王家的马车。 “你叫什么?” 孟芊芊问。 车夫道:“小的叫张丰,丰收的丰。” “嗯。” 孟芊芊颔了颔首,放下了车帘。 车上有暖炉,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孟芊芊闭目养神,不多时便靠在迎枕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厚厚的斗篷热醒,发了一身的汗。 胸口有些闷,她推开车窗,一股冷风夹杂着秋雨灌入,将她的脑子瞬间吹醒。 她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街道,对车夫张丰说道:“我从前去王家不是走的这条路。” 张丰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头冲孟芊芊说道:“回陆少夫人,朱雀大街和长安大街人太多了,小的换了条路!” 孟芊芊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张丰道:“是啊,陆少夫人,再拐个弯就到了!”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事实证明,这个叫张丰的车夫并未撒谎,果真拐了弯后就到了王家的后门。 难怪她感到陌生,因为她以往走的全是大门。 张丰停好马车,为孟芊芊撑开伞:“陆少夫人,您当心。” 是自己多心了么……孟芊芊下了马车,自己接过油纸伞,与张丰一道进了府。 王夫人正在房中骂王御史,骂了小半个时辰了,一直到下人禀报孟芊芊来了,王御史才总算被解救了。 王御史不便留在房中,与孟芊芊打过招呼后便老老实实去了书房,等媳妇儿招待完客人,他再去跟前接着挨骂。 “芊芊,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王夫人拉过孟芊芊的手,摸了摸她的衣袖,“你看,衣裳都淋湿了,娟儿,去小姐房里拿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是,夫人。” 丫鬟去了。 孟芊芊道:“我听说夫人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王夫人眉头一皱:“王大牛告诉你的?” 她又想骂王大牛了。 孟芊芊如实道:“是一个叫张丰的车夫。” “张丰……那不是……”王大人扶额,“他是我奶娘的侄儿!我不是和奶娘说了没事吗?大夫也瞧过了,她还非得去找你来,这么大的雨,淋病了可怎么着?” 王夫人的奶娘早就回家养老去了,是听说她又怀了身子,放心不下,特地赶回来伺候她。 王夫人确实摔了一跤,也确实肚子疼了小一会儿,奶娘这才擅作主张,让侄儿去都督府把孟芊芊请来。 孟芊芊给王夫人把了脉。 “哎呀!” 王夫人突然失声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夫人!” 王御史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踉跄了好几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孟芊芊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王夫人摸着肚子,激动地说道:“动了……孩子动了……我怀柔儿那会儿……四月便有了胎动……这个小家伙都五个月了……也不给我动一下……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自己把它摔死了……” 她哇哇大哭了起来。 王大牛长呼一口气:“孩子动了不是好事吗?夫人你哭什么呀?” 王夫人嚎哭:“我也不知道——我控制不住——呜啊——” 她明明是铁娘子啊,怀孕后变得这么爱哭谁懂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夫人身子很好,没动胎气,不过,一直哭的话,宝宝也会难受的。” “不哭了。” 王夫人一秒收了泪。 王御史:“……” 一直到坐上马车回府,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所以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孟芊芊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走到半路,碰上了从公中领了食材的万嬷嬷。 万嬷嬷惊讶:“小姐,你这么快就回了?” 孟芊芊点点头:“王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回了。” 万嬷嬷愣了愣:“咦?不是说王夫人身子不好,你要在王家住几日,以防她小产么?还把宝姝小姐接过去了。” 孟芊芊浑身一冷,眼底闪过杀气:“谁上门接的?” “就是……接走小姐的王家车夫啊……” 万嬷嬷看着孟芊芊的神色,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倒抽一口凉气,“小姐!不是你下的令?” 孟芊芊蹙眉道:“确定是那个车夫?” 万嬷嬷道:“确定啊,他来了咱们院子,我见到他了,脸上有块疤是不是?我不会认错的!” 孟芊芊道:“脸上有块疤……恰恰是最容易认错的。” 张丰一直在王家,除非他有分身术,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在都督府。 而正因为张丰脸上有明显的痕迹,所以只要伪装了他的刀疤,就很容易让只见过一两次的人相信那个人就是他。 “这、这可咋整啊小姐?” 万嬷嬷慌了。 孟芊芊让自己冷静下来:“谁带宝姝去的?几时走的?” 万嬷嬷道:“半夏和清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檀儿也去了,她是后面自己去的,她说她要去找小姐你。” 回来的路上没那么多人了,张丰是走的原先的路,可是既没碰上宝姝一行人,也没碰到檀儿。 孟芊芊捏紧了拳头。 越是大事,越要冷静。 她去了白玉薇的院子。 白玉薇正在吃点心,没好气地问道:“又来干嘛?我可不去赴宴了!” 孟芊芊问道:“你的蛊能找人吗?” 白玉薇道:“你说迷踪蛊啊,能是能,但得看子蛊在不在要找的那个人身上。” 孟芊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宝姝不见了。” 白玉薇怔了怔,而后冷声道:“她不见了干我何事?” 孟芊芊威胁道:“找不到她,就把你送回苗疆。” 白玉薇炸毛:“孟芊芊你有完没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她的逆鳞 白玉薇当真气坏了。 每次都拿回苗疆的事威胁她,早知道她就跟着祖父去裕亲王那儿了。 孟芊芊道:“只要你帮我找回宝姝,我以后听你的。” 白玉薇杏眼瞪大:“什么都听我的?慢着,你哪儿有那么好说话?你最狡诈了,谁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孟芊芊手里栽的跟头多了,白玉薇也变得谨慎了。 孟芊芊正色道:“宝姝是我的孩子,只要能救她,我什么代价都愿意。” 白玉薇想到孟芊芊对宝姝的疼爱,又觉得孟芊芊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 她不喜欢那个和自己争宠的小家伙,可若是能对这个女人呼来喝去,想想就有些解气。 白玉薇狐疑地围着孟芊芊走了一圈:“你确定所有事都听我的?” 孟芊芊道:“让我寻死觅活的自然不行,还有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不会做。” 白玉薇想了想:“让你给我磕一百个响头呢?” 孟芊芊爽快道:“没问题。” 白玉薇动摇了,毕竟被孟芊芊压了这么久,一百个响头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中原人最狡猾,她可不能再轻易上当! 孟芊芊二话不说,拿来纸笔写了一纸协议——找到宝姝,任她差遣,但不许寻死觅活与伤天害理之事。 孟芊芊写完,签字画押,一气呵成。 白玉薇小心翼翼地收好文书:“先说好,我只能试试,不一定找得到的。”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找不到,协议就不生效。” “我知道。” 白玉薇淡淡翻了个白眼,“先去我祖父的院子看看。” “好。” 孟芊芊跟着她去了苗王的院子。 白玉薇忍不住问道:“你威胁我的话,我也会帮你找的,干嘛许我好处?” 孟芊芊答道:“一个是被迫,一个是迫不及待,我私心觉得后者效果更好。” 白玉薇皱眉:这个女人是她肚子里的蛊虫吗?怎么把她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我们苗疆有一种迷踪蛊,子蛊能追寻母蛊的气息,进大山的苗疆人都会带上一只母蛊,这样万一他没回来,就能通过子蛊找到他。” “我祖父这么疼那个小家伙,肯定会送她一只迷踪蛊的。” 白玉薇打开了苗王的柜子,在一大堆瓶瓶罐罐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找到了!”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她手中的翡翠瓶子:“你确定这里头装的是宝姝的子蛊?” 白玉薇把瓷瓶上用朱砂画了图的那一面展示给孟芊芊:“不然呢?这个小胖子是你还是我?” 孟芊芊:“……” “迷踪蛊是通过什么来寻踪的?” 孟芊芊知道猎鹰是眼睛,犬是气味。 白玉薇道:“声音。” 孟芊芊微愕。 白玉薇拔掉瓶塞,放出了子蛊:“祖父是这么说的,蛊虫有自己的声音,只有蛊虫能听见,人是听不见的。传说,厉害的蛊王能传音百里,我们苗祖就曾有一只这样的蛊王,可惜也只是传说而已。” 孟芊芊若有所思:“有意思。” 提到蛊虫,她想到的就是毒物相互厮杀蚕食,最后活下来的便称之为蛊。 可白玉薇的话,让她瞬间意识到,养蛊也是一门学问,且其角度十分清奇。 “下雨天也能传音吗?” 孟芊芊好奇地问。 一般来接,大雨会遮蔽视线、声音、气味。 白玉薇道:“会有一点点影响,影响不大。” 他们苗疆多雨,可迷踪蛊失效的情况并不多。 二人穿上蓑衣,戴上斗笠,骑着马儿出了门。 孟芊芊发现白玉薇非但不是草包,在养蛊一事上似乎颇有些内行,而且她虽然脾气刁蛮了点,却没那么娇生惯养。 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为迷踪蛊撑着伞,以确保迷踪蛊不被雨点袭击。 看得出她已经很累了,却并未抱怨半句。 “我来。” 孟芊芊说。 白玉薇吃味儿地哼唧道:“还是别了,你身上有金蚕蛊,迷踪蛊吓都要吓死了,还怎么找人?” 孟芊芊:“哦。” 白玉薇嘀咕道:“真是的,早不抓人,晚不抓人,偏偏都不在京城了才抓人,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找人比我厉害。” 孟芊芊没有说话。 白玉薇说的没错,那些人就是看准了时机才下手的。 可为什么偏偏就有了一个如此完美的时机? 陆沅与苗王、柳倾云接连离开京城真的只是巧合吗? 会不会是有人一连用了三个调虎离山之计? 第一个是亥猪的失踪,引开陆沅。 第二个是裕亲王的信,引苗王去裕亲王的封地。 最后一个是今日王夫人摔跤动胎气,引她离开都督府。 一环扣一环,而每一环都拿准了当事人的选择。 十二卫全被传召去了刑部,陆沅必须亲自去捉拿他。 裕亲王与苗王是生死兄弟,他病入膏肓,苗王不论如何也得立即走这一趟。 至于王夫人,她是自己在京城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哪怕猜到她不大会在大雨天喊自己上门,她也必须去亲自确保她平安无虞。 因为如果自己不去,王夫人极有可能真的遭遇不测。 为了逼自己入局,对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应该就在附近了!” 白玉薇的话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朝她伞下的迷踪蛊望去,只见它忽上忽上,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 她不由地想到了自己从边关回京的那日,大雪天,宝姝还不会走路,愣是从雪地里爬过来的。 小家伙急切又委屈的样子,想起来心就隐隐作痛。 那不是孟芊芊的执念,是她商小九的逆鳞。 孟芊芊纵马一跃,进了巷子,眸光扫视一番后锁定了一间寂静的庭院。 “就是这里!” 白玉薇跳下马,伸手推开院门。 孟芊芊却忽然扣住她肩膀,将她猛地拽到了身旁。 一支淬了毒的冷箭疾驰而出,狠狠钉进了对面的墙壁,箭矢的尾羽晃出虚影,可见其力道之大。 若不是孟芊芊及时把人拉开,白玉薇只怕已被射了个对穿。 白玉薇惊出一身冷汗。 孟芊芊握住绣春刀,将白玉薇拦到身后,一刀劈开了院门! 第二百六十六章 恭喜入局 大雨滂沱,一阵细微的动静被掩藏在了雨声之下。 孟芊芊在劈完院门后,没有丝毫停留,将手中的绣春刀狠狠地扔射而出。 院内传来一声剧烈的木质碎裂之响,有什么机关戛然而止。 孟芊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白玉薇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凭着本能与直觉,感到一股可怕的杀气被扼杀在了半路。 孟芊芊从容地进了院子。 白玉薇跟在她后头,抬眸定睛一瞧,看见了插在机关之上的绣春刀。 那是藏于墙后的弓弩,已有五支箭射出一半,墙体被摧毁,才露出了弓弩的原貌。 普通人进院子,找也得找半天。 可白玉薇明明记得孟芊芊破开门后,直接就出了招的。 换言之,她仅仅是通过第一支箭射出来的角度,便推算出了机关的准备藏匿之处。 她是怎么做到的? 白玉薇想到了在公主府,与孟芊芊蒙眼对射的那一次,孟芊芊就展示出了惊人的耳力与箭术。 可是祖父明明说过,世间所有高手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得以成功的,如果说孟芊芊的耳力是天赋,那么箭术必然是后天所得。 正思量间,就见孟芊芊腾空而起,而几乎与她一同升入半空的是一枚烟花信号。 孟芊芊一脚将信号踢回了院子的水缸里。 落下的一霎,孟芊芊顺手拔出了墙体内的绣春刀。 “再发呆小心命没了。” 孟芊芊对白玉薇说道。 白玉薇回神。 这个女人有古怪。 她绝不相信一个商女,能有如此多的本事。 她非瞧不起商女,而是孟芊芊身上太多事不合理。 孟芊芊手握绣春刀,望着门窗紧闭的厢房淡淡说道:“把我引到这里,总该要现身?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把你们一个一个揪出来?” 话音刚落,十多道黑影破门而出,个个手持寒光闪烁的长剑,一瞬间杀气弥漫了整座院子。 “退后,站在边上别动。” “我不需要你保护!” 白玉薇解下腰间的鞭子,噼啪一声打在地上。 孟芊芊:“随你。” 没有太多言语,双方的攻势一触即发。 十几个黑衣人分成两拨,一拨冲向孟芊芊,另一拨则围住了白玉薇。 白玉薇只是输给了孟芊芊,不代表她真的很弱。 毕竟这世上,能赢过孟芊芊的人本就不多了。 只不过,白玉薇没杀过人,她所有的招式都在于打败对方,而非击杀对方。 如此一来,便很容易陷入被动。 孟芊芊手起刀落,刀刀致命,见血封喉。 白玉薇的鞭子被一名黑衣人绞住,她一记肘击攻向身后另一个偷袭自己的黑衣人,却被对方错手制住。 白玉薇动弹不得了。 眼看抓住她鞭子的黑衣人,就要一剑斩断她的手。 白玉薇惊恐地闭上了眼。 唰! 滚烫的鲜血飞溅了她一脸,她豁然睁开了眸子。 她的胳膊被齐根斩断,飞入半空。 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对面的黑衣人口中传来。 她这才意识到那条胳膊不是自己的,是黑衣人的! 她身后的黑衣人俨然也被这一幕吓懵了。 谁能料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人出身比他们还要狠。 更可怕的是,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像是一口万年不变的古井。 眨眼功夫,她来到了白玉薇面前,将惊恐得浑身僵硬的白玉薇扣进怀中,一刀捅穿了白玉薇身后的黑衣人。 “站到边上。” 孟芊芊松开扣住她后脑勺的手。 “嗯。” 白玉薇战战兢兢地站到了边上。 孟芊芊:“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白玉薇死死地握住鞭子:“我……我才不害怕……” 这个女人平日里都是装的! 她杀人不眨眼,她比陆沅还疯! 孟芊芊只留了一个活口:“人在哪里?” 最后一个黑衣人躺在被血水与泥浆浇筑的地上,奄奄一息地看了看水缸旁的白玉薇:“用她……来换……否则……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 孟芊芊一刀结果了他。 白玉薇目瞪口呆。 孟芊芊握着满是血水的绣春刀,静静伫立在雨中。 白玉薇怔怔地问道:“你……你刚刚为何……”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十二卫,永不受威胁。” 白玉薇欲言又止,转过脸去。 “迷踪蛊还能用吗?” 孟芊芊问。 白玉薇从草丛里捡起一个瓷瓶:“用不了了,他们应该是发现了宝姝身上的蛊,把蛊瓶扔在这儿了。” 孟芊芊四下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 白玉薇道:“其实,你刚刚可以假装答应,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吗?我又不会介意,我看得出他们是想挑拨你和我的关系,我没那么容易上当的。” 孟芊芊道:“那如果半路上,你被人英雄救美,那个人为了救你,受了重伤,甚至可能丢了半条命呢?” 白玉薇疑惑地问道:“什么?” 孟芊芊一边观察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边回答白玉薇的话: “我来告诉你,如果我把你交出去,会发生什么。你会遭到非人的凌虐,在你承受不住时,荀煜挺身而出,从一堆恶人里救下你。” 白玉薇狐疑道:“荀煜……这件事与他有关?是相府干的?” 孟芊芊没有回答,但白玉薇自己心里俨然已经有了答案。 除了相府,还有谁这么大胆,敢动都督府的人? 孟芊芊站在水缸前:“他不仅会向你坦白是相府的阴谋,还会当着你的面与亲生父亲决裂,届时,你当如何?” 白玉薇陷入了沉思。 她不愿相信,可又不得不承认,孟芊芊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不为别的,就为孟芊芊从未出过错,她是白玉薇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可是有一点,你猜错了。” “哦?” 孟芊芊挑眉,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水缸。 白玉薇正色道:“不论荀煜的计策多天衣无缝,我都不会把他带回都督府,也不会信任他、接纳他。只因祖父说过,荀家没一个好东西。” “孟芊芊,我承认你很聪明,你算准了所有人的计策,可是你没去过苗疆,不了解苗王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他不仅是我们的王,也是我们的信仰。” “出乎意料的答案。”孟芊芊点了点头,指尖一顿,一掌击穿水缸。 一张夹在陶瓷中的纸条被水缸里的水冲了出来。 白玉薇一惊:“水缸里有东西?” 不是水缸里,是水缸的陶瓷里。 “你怎么看出来的?” 孟芊芊道:“不知道,我似乎对机关一类的东西颇有些天赋。” 白玉薇皱眉:你就是在炫耀? 孟芊芊展开纸条:“恭喜入局,子时,十里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奇怪的赌局 “恭喜入局?”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所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对我的考验吗?我要解决所有杀手,再找出这张纸条才算有了入局的资格?” 白玉薇望着一地的尸体,听了孟芊芊的话,不由的一阵毛骨悚然:“谁这么变态?脑子有毛病?” 对方似乎担心孟芊芊不识路,在纸条的背面还附上了地图,只不过由于刚刚沾了点水的缘故,地图有些糊掉了。 孟芊芊收了纸条,对白玉薇道:“走了。” 白玉薇道:“去哪儿?” 孟芊芊道:“送你回府。” “你不让我跟你去找人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 “我跟你一起去!”白玉薇似是担心孟芊芊拒绝,解释道,“我怕你不认账!” 孟芊芊道:“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和宝姝同时遇到危险,我会先保宝姝。” “可以。” 白玉薇爽快答应。 想到什么,孟芊芊问道:“你刚刚为何不用蛊?” 白玉薇嘟哝道:“我也想啊,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她哪儿知道对方一上来就下杀手?她的武功高,纯粹是师父们喂招喂出来的,其实十分缺乏实战经验。 她刚刚真是手忙脚乱死了。 孟芊芊点了点头:“待会儿万一再交手,记得给对方下蛊。” 白玉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 奇怪,她干嘛不奚落自己? 她难道不应该趁机嘲讽她几句吗? “你在苗疆以一敌十,原来不过如此,从前都是别人让着你的?” 诸如此类的话。 二人翻身上马。 白玉薇到底是道出了心中疑惑:“你干嘛不笑我?”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你只是没杀过人而已,多杀几次就好了。” 白玉薇噎住。 孟芊芊带着白玉薇,赶在子时之前抵达了十里亭。 雨已经停了,天地间万籁俱寂。 一座孤零零的凉亭坐落在小山坡上,凉亭外无人把守,凉亭四周挂了镂空的木帘,暖黄的烛光从帘子的缝隙透射而出。 在东南角,停着一辆马车,共有四人把守,车内一人。 夜里视线受阻,这些是孟芊芊通过耳力判断出的情况。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亭子里传出一道年轻优雅的男子声音。 白玉薇冲孟芊芊摇头,表示自己住相府的那几日,没听过此人的声音。 “阁下回京也不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孟芊芊从容不迫地拾阶而上。 白玉薇不解,什么情况?她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刚回京的?她认识么? 男子微笑:“择日不如撞日。” 孟芊芊挑开帘子,进入凉亭。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从头到脚,大大方方地打量。 一袭蓝衣,清秀俊美,眉心一点朱砂痣,为他平添了几分超然贵气。 真正令孟芊芊侧目的是,他拥有和巳蛇一样的瞳色。 “坐。” 男子任由孟芊芊打量,并不生气,反而温润地邀请孟芊芊入座。 孟芊芊在他对面坐下。 “白小姐,也请坐。” 男子对白玉薇说。 白玉薇奇怪对方为何认识自己,可到底没开口询问,不然他和孟芊芊有来有往的,自己什么也不明白,倒显得只有自己像个蠢货了。 她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一壶烈酒,一盒桂花糕,一盘新鲜的瓜果。 男子问道:“酒还是茶?” 孟芊芊:“茶。” 男子看向白玉薇:“白小姐呢?” 孟芊芊:“她也喝茶。” 白玉薇:谁让你做我的主了? 男子笑着给二人各倒了一杯热茶。 孟芊芊开门见山道:“你千方百计引我至此,总不会是溜我玩儿的?” 男子放下茶壶,拍了拍手。 马车那边传出动静,须臾,两个黑衣人架着昏迷且双手被绑的清霜进了凉亭。 二人将清霜放在地上后,转身退回了马车旁。 白玉薇险些要叫出声,可她见孟芊芊稳如古井,又努力把情绪压了下去。 男子笑了笑:“你的暗卫真是太难对付了,足足下了十几个人的蒙汗药,还用上了最厉害的软骨散,才总算让她睡过去了。我很好奇,你也这么厉害吗?” 孟芊芊道:“我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你说呢?” 男子摸了摸下巴:“王家马车里的迷香果真对你没用啊。” 白玉薇心道,她身上可是有金蚕蛊的,连我们苗疆大山的瘴气都对她没用,何况是区区迷香? 男子看了看清霜,说道:“这个人是我的诚意,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还给你。” 孟芊芊:“条件?” 男子笑道:“听说你赌术不错,有没有胆子跟我赌一局?赌赢了,你的孩子还有那个小丫鬟还给你,赌输了,你和白小姐,留下一个。” 孟芊芊道:“不如我直接留下,你把人都放了。” 男子再次摸了摸下巴:“这个代价确实不大有吸引力,那就换成你的一只手如何?” 白玉薇惊道:“输了就要砍掉一只手吗?” 男子微笑:“没错。”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女儿呢?” 男子笑容温润:“目前一切安好,但如果你不和我赌,我就不能保证了。” 孟芊芊:“你想赌什么?” 男子:“棋。” 话落,男子再次拍了拍手,一名黑衣人端着一个大的托盘入内。 托盘上放着两个棋奁,一个装着白子,一个装着黑子,此外还有一个空的棋奁与一块黑色的布条,独独没有棋盘。 黑衣人将托盘放在了石桌上。 男子道:“赌局很简单,你我各选十颗黑子,十颗白子,放入空的棋奁之中,依次向对方提问。每回答完一个问题,可以从棋奁中取出任意数量的棋子。但取棋子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第三人,第三人需得蒙眼。谁最先拿光对方的棋子,谁就赢了。” 好奇怪的赌局。 依他之言,蒙眼的只是第三人,他们两个人是能清楚地看到棋奁中还剩多少棋子的,自己的,对方的,统统一览无遗。 只不过,他们把不准第三人拿走是哪一方的棋子。 这意味着他们不论如何计算都没有,纯粹是赌谁的运气更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没有她赢不了的局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费劲千辛万苦把她大半夜的引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她赌运? 孟芊芊总觉得赌局没有听上去的那么简单。 “怎么拿都行?” 男子正色道:“不能不拿,也不能拿光,棋奁里至少得留下一颗棋子。” 也就是说,不存在平局的情况。 孟芊芊想一次性拿光二十颗的路子被堵死了。 “还有吗?” 男子道:“还有就是必须说实话,不能撒谎。” 不得撒谎,这算什么规矩? 就算撒谎了,对方又真的知道吗? 男子补充道:“你我各有一次弃权的机会,可以不答,但会扣除一颗自己的棋子。” 不答只是扣一颗,代价似乎不大。 可如果恰恰是最后一颗,而自己又答不上来的话,就必输无疑了。 所以这一次弃权的机会,要么不用,要么早早地用。 孟芊芊道:“撒谎与被拿光棋子,哪个输面更大?” 男子道:“撒谎。” 孟芊芊望进他的眼眸:“好,我和你赌。谁来做第三人?” 男子看了眼白玉薇:“原本是让我的人做的,不过既然白小姐也来了,不妨请白小姐来当这第三人可好?” 孟芊芊:“好。” 白玉薇瞪了孟芊芊一眼,想说要答应也是我答应,可大敌当前,不得内讧,这点道理她是懂的。 她去拿托盘里的黑布。 “慢着。”孟芊芊挡住了她的手,对男子道,“你的东西我不放心,小妹,用你自己的发带。” 白玉薇撇撇嘴儿,解下了发带。 男子道:“我的人来蒙眼。” 他叫了个女侍卫入内,给白玉薇蒙上了双眼。 白玉薇气死了,蒙这么紧,真的一点儿也看不见,想出老千都不行! 孟芊芊要了黑子。 男子十分有风度地说道:“执黑先行,由你先提问。” 孟芊芊冷静地说道:“既然是盲拿,谁先都一样,不必做出一副你在谦让我的样子。” 白玉薇道:“你问他自己头上有多少根头发,他一定答不上来,他输定了!” 男子含笑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也笑了笑:“这样岂不是没意思了?相国手中有几个十二卫?” 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我本以为你会问我,我是谁。” 孟芊芊淡淡说道:“你是谁不重要,反正除了荀煜,谁都知是相国手下的一条狗。” 男子笑了笑:“四个。” 孟芊芊暗暗蹙眉,除了辰龙、未羊与亥猪,还有一个? 白玉薇道:“喂,你说四个就四个?万一你撒谎呢?” 男子摊手:“如果你们有证据证明我撒谎,可以判定我输。” 白玉薇冷声道:“我们上哪儿去找证据啊?” 男子微笑:“你们没有证据,那我就没有撒谎。” 白玉薇:“你——” 孟芊芊顿悟:“原来可以这样,我懂了,继续。” 男子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该拿棋子了,我要拿四颗。” 白玉薇摸到面前混合了十颗白子与十颗黑子的棋奁,摸索着数了四颗放在桌上。 三黑一白。 孟芊芊一下损失了三颗黑子。 七对九。 “怎么样怎么样?”白玉薇问。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不错。” 男子笑了一声:“到我了,十二卫的兵书在谁手上?” 十二卫的兵书并不是普通的兵法,而是一本训练十二卫与黑甲军的秘籍,也被称为黑甲军的传承。 如果让荀相国得到它,荀相国就能建立自己的黑甲军。 孟芊芊不能不答,本来就少,再扣一颗更少了。 可老实说,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没答案,谁让她记忆不全呢。 孟芊芊道:“不在任何人手上。” 她选择了撒谎,反正他也没证据。 男子叹息一声,扼腕道:“好像让你钻了个空子。” 孟芊芊对白玉薇道:“四颗。” 白玉薇拿出了两黑两白。 五对七。 接下来轮到孟芊芊发问。 孟芊芊问道:“辰龙有什么把柄在相国手上?” 令人意外的是,男子竟然放弃了回答,自己从棋奁里拿出了一颗白子。 五对六。 白玉薇问道:“喂,他为何宁可损失一颗棋子,也拒绝回答?他可以撒谎呀!反正他是个无赖!” 孟芊芊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子的眼睛:“辰龙在都督府住了这么久,他怀疑我已经有了答案,在明知故问,如果他撒谎,他就输了。可怀疑毕竟只是怀疑,万一我是诈他的,他说真话,就真的把辰龙的把柄告诉我了。” 白玉薇恍然大悟:“所以这一局,他必须放弃!” 孟芊芊道:“没错。” 男子长呼一口气,对孟芊芊说道:“你比我想象的更加聪明,看来我得认真一点了。” 孟芊芊不给情面地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挽尊。” 男子嘴角抽了抽:“到我了,陆沅是不是楚王的儿子?” 孟芊芊暗暗一惊。 陆沅……楚王的儿子? 他怎么会问有如此荒诞的一问? 规则是允许撒谎的,除非他知道陆沅的确切身世,毕竟已经有证据。 可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是与否”,自己仍有一半的机会蒙对。 如果是真正的赌徒,或许会这么做,可他俨然不是。 一个聪明的人,是不屑去赌的,他们要的是算无遗漏。 那么只剩另外一种可能,他只是怀疑,他想从自己这里问出答案。 自己嘴上怎么撒谎都行,他会从她的表情与语气里判断出真假。 “是。” 孟芊芊眼神一闪回答。 猜去你! 白玉薇已经被这俩人弄蒙了,完全分辨不出二人讲的是真话还是讲话。 孟芊芊喊了五颗棋子。 可十分不走运的是,白玉薇拿出的是四黑一白。 一对五。 她只剩最后一颗黑子了。 男子忍不住笑了:“看来寅虎卫今晚运气不佳呀,不知情的,还以为白小姐是我的小姑子呢。” 白玉薇一听这话,瞬间慌了,手摸向孟芊芊:“什么意思啊?我……我把你的黑子拿光了吗?” 孟芊芊看了眼棋奁中剩下的棋子:“不,你拿的很好,正是我想要的。” 男子笑道:“倒也不必逞强。” 孟芊芊看向男子:“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会不会赢?” 男子一怔。 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胜利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如果他回答会,为了保证他的答案是正确,他就必须认输,否则他就撒了谎。 撒谎是最大的输。 如果他回答不会,他就必须保证白玉薇接下来一定不要拿到黑子。 “弃权的机会你已经用掉了,按规则你必须回答,也必须至少拿走一颗棋子。” 孟芊芊说着,指尖一动,亮出了一枚银针,“小妹,我是鬼门十三针的传人。” 白玉薇惊喜一笑:“我懂了!” 她开始在棋奁里找有针孔的棋子。 男子变了脸色:“你耍诈!” 孟芊芊摊手:“我耍什么诈了?我提醒她拿哪一颗了吗?” 男子道:“你对棋子动手脚!” 孟芊芊无辜极了:“我问你规则时,你也没说不能动啊。” 白玉薇双手摁住棋子,激动地说道:“我摸到了!这位公子,你要几颗呀?我提醒一下你,不可能一次拿光,但也不能一颗不拿!” 男子咬牙:“拿几颗还有区别吗?孟小九,你赢了!” 孟芊芊微笑:“你的意思是你认输了?我赢了你,你应该不会耍赖?” 男子正色道:“我荀七愿赌服输!” “哦。”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小妹,把黑子给他。” 白玉薇递给男子一枚棋子,却根本不是黑子,而是白子。 男子狠狠一惊。 孟芊芊耸了耸肩:“我没动手脚,刚刚是诈你的,不过你亲口认输了,不会反悔。” 男子差点儿吐血了。 难怪这丫头会问上一句“你的意思是你认输了”,输了,和你认输了,一字之差,在情绪极端激动的情况下并不会觉得有差。 最多是表达不当。 再加上后面那句话赶话的激将法,把留给人思考的余地彻底挤没了。 她看似随意的无心之言,其实每一句都是有坑的。 他输了,是自己认的输。 “哇!真的赢了!”白玉薇激动地扯下了蒙眼的布条,“我厉害!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一下子就猜出你的计策了!” 孟芊芊不吝夸赞:“小妹很聪明,多亏小妹,我们才能赢。” 不是拍马屁,是关键时刻白玉薇确实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白玉薇简直太有成就感了! 她帮上忙了,她出上力了! 这个家不能没有小家伙,而小家伙得救少不了她。 四舍五入,这个家,没她得散! 男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狞笑着看向孟芊芊:“你如此耍诈,不怕我出尔反尔。” 孟芊芊坦荡地承认道:“怕。你有一半的可能出尔反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即使我赢了你,我也只有一半的机会救回我的孩子,可如果我不拼尽全力赢你,我连这一半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的戾气一点点消散,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孟小九,你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我总算明白为何义父一定要除掉你了,不是为了击垮陆沅,而是陆沅有了你,就真的有了与义父一搏的底气。” 白玉薇无比惊讶地问道:“你也是荀相国的义子?他到底几个儿子啊?” 荀七笑了笑:“我排行第七,是相国的第七子,也是最小的一个,二哥是辰龙,三哥是荀煜,陆沅是老四。” 白玉薇道:“这么多儿子,老大老五老六呢?” 荀七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孟芊芊说道:“我义父的孩子,各个身怀本事,原本没打算让我们全部回京的,可谁让陆沅长成了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这番话怎么更像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似的?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说道:“我要见我女儿。” 荀七道:“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宝姝干了票大的 一座并不起眼的旧宅里,半夏抱着熟睡的宝姝,胆战心惊地坐在椅子上。 她明明是去找小姐的,可半道上忽然冲过来一伙儿人,把马车围住了,清霜为了掩护她们,自己与那伙人交起手来。 她抱着宝姝跑啊跑,不曾想又遇到了第二伙人,然后就被带来了这里。 她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她隐约听到与小姐有关。 “老高,七公子说,把人放了。” “全放了?” “不然呢,只放那个小的,你指望她自个儿走回去呢!” 门外响起两个男人的谈话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蒙面人对半夏说道:“走。” 半夏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二人,抱紧宝姝,害怕地朝门外挪步。 见二人果真没有阻拦,她赶紧加快了步子。 虽不知他们为何会放了她与宝姝,可眼下并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 她得赶紧回都督府。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半夏刚抱着宝姝跑到门口,便与带着护卫的荀煜不期而遇。 此时大雨已经停歇,街道上弥漫着寒湿的秋意。 荀煜穿着银色斗篷,眉目如玉,神色却分外冷冽。 他去过都督府,半夏一眼认出了他,眼底闪过极强的惊诧。 而他自然也认出了宝姝与半夏。 宝姝睡得呼呼的,脸颊上没有泪痕,不知是一直未醒,还是醒过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儿无惧。 “把人带走。” 荀煜下令。 他身后的护卫立即将半夏团团围住。 半夏花容失色,抱紧了宝姝道:“你们不是说要放我们走的吗?” 这时,院子里走出了几个蒙面人。 被唤作老高的蒙面人对荀煜行了一礼:“三公子,七公子说了放人的。” 荀煜冷声道:“他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在老高心里,自然两个都是。 不同的是,荀煜是相国的亲儿子,而七公子是相国的义子。 老高对荀煜道:“三公子,小的也是听命行事,今晚必须放她们走。” 荀煜冷漠地说道:“你这么和我说话,不怕我杀了你吗?” 老高拱手道:“三公子要小人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小的奉相国之命,听从七公子的差遣,小的只要还有命在,就不能违抗七公子的命令。” 荀煜冷冷地说道:“你在拿我爹压我?” 半夏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荀煜有如此盛气凌人的一面,亏他在外总是表现得衣冠楚楚。 什么是伪君子,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小的不敢。” 老高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把半夏交出去的意思。 荀煜比了个手势。 他的护卫立即拔出佩剑,指向了老高。 老高正色道:“三公子,得罪了。” 双方交起了手来。 荀煜带来的护卫人多势众,很快便将老高一行人围住了。 半夏也摔了一跤。 一个护卫趁机抢走了她怀里的孩子。 “宝姝小姐——” 半夏惊呼。 护卫一把将扑过来半夏推倒在地,抱着宝姝走到荀煜跟前:“三公子。” 荀煜睨了眼熟睡的孩子:“带走。” 护卫:“是!” 荀煜上了马车,宝姝也被抱上了马车,就放在荀煜身旁。 荀煜是个养尊处优之人,哪怕是夜里执行任务,也绝不委屈自己。 这辆足够宽敞,软榻足有半张床那么大,铺了柔软的褥子与虎皮,能大大减少马车的颠簸。 荀煜是不会允许一个低贱的护卫与自己同乘马车的,是以,护卫放下宝姝后便出去骑马了。 荀煜不再搭理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翻了个身,拉了片褥子盖住了自己的小肚皮。 荀煜一扭头,好像哪里怪怪的,可见小家伙睡得死死的,并未在意。 路过一条巷子时,马车停下。 一个戴着斗笠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子行至马车旁,压低了嗓音道:“公子,到手了。” 荀煜推开车窗。 男子递给荀煜两个锦盒:“上面是给公子的孝敬,下面是公子要的东西。” 荀煜收下锦盒,男子迅速没入夜色。 马车继续行驶了起来。 荀煜打开盒子,先是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数了数,随即又取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张羊皮纸图。 “父亲,有了它,你的军饷就不用愁了,你会明白,我才是你最优秀的儿子。” 荀煜的眼底难掩得意。 他抬手去摸榻上的盒子,却摸了空。 他转头一瞧,只见本该在自己身旁的锦盒,不知怎的竟然到了那孩子身边。 可那孩子张着嘴儿,睡得呼呼的。 荀煜蹙了蹙眉。 自己记错了么?他本来就放的那么远? 荀煜把锦盒拿了过来,将钥匙装进去,继续研究那张羊皮纸图。 这可是一张名副其实的“藏宝图”。 他余光一扫。 嗯? 这孩子怎么过来了? 宝姝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手停在半空。 这是什么睡姿? 荀煜转过头去。 咻! 他的银票少一张。 咻! 他的银票又少了一张。 等荀煜又一次转过头来时,宝姝的小胖手正优雅地搭在锦盒上。 宝姝闭着眼,一动不动,宛若一尊佛光普照的小雕塑。 小孩子睡觉都这么奇怪的吗? 荀煜古怪地把那只小胖手拿开,正要关上锦盒,忽然间,一道小黑影从屋檐上一纵而下,扑向了车夫。 车夫啊的一声尖叫,赶忙勒紧缰绳。 马车一个急停,荀煜朝前扑去,险些撞在车壁上。 他愤怒地掀开帘子,厉喝道:“会不会驾车?” “喵呜——” 一只狸花猫从车夫身上跳下,逃一般地没入了夜色。 车夫委屈:“公子,突然有只野猫!” 在前开路的护卫们赶忙策马回到马车旁,警惕地巡视了一番,确认没有刺客在周围埋伏。 荀煜烦躁地理了理衣襟,坐回榻上。 可就在此时,他不经意地一瞥,就发现榻上的孩子不见了! 不仅如此,他的锦盒也空了! 荀煜如遭雷击:“我的银票!我的藏宝图!” 黑漆漆的巷子。 檀儿抱着檀儿,咻咻咻地跑得飞快。 “宝猪猪,逆咋过又重咯?” 宝姝捏住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兜兜:“我不重。” “逆不重,额咋抱不动咯?” “你菜。” 檀儿:“……” “快追!她们在那边!” 荀煜的护卫追了上来。 “人太多咯,带着逆不好打架!先找过地方躲躲!” 檀儿猛一跺脚,纵身翻进了一座府邸。 “这座府邸好大哟,主人应该是过大官,那些人不敢闯进来!宝猪猪,额是不是好厉害呀?”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护卫的厉喝:“那个小丫头不会是逃进咱们相府了?” 檀儿小虎躯一震:搞啥子?她翻进相府咯? 她拔腿就走。 没走两步,上官凌大步流星地巡逻了过来。 檀儿忙摘了一棵草掩耳盗铃地挡住脸: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上官凌脚步一转,从檀儿和宝姝面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檀儿扔了草,望着上官凌的背影,目瞪口呆地喃喃道:“宝猪猪,耍刀滴瞎咯……” 上官凌的身子僵了僵。 檀儿又原路翻了出去。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要是有匹马就好咯。” 一墙之隔的马厩外,上官凌无语地望了望天,一巴掌拍上马屁股,马儿从后门跑了出去。 檀儿眸子一亮:“真滴有马!好威风、好大只哟!” 她足尖一点,施展轻功,抱着小家伙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 她一手搂进宝姝,一手握住缰绳:“哇,宝猪猪,额滴嘴是开了光么?那额要耍刀滴摔个狗吃屎!嘻嘻嘻嘻!” 一个趔趄差点儿气得劈叉的上官凌:“……!!” 第二百七十章 母女团聚 孟芊芊跟着荀七去了相府附近的一座旧宅。 宅子里里外外狼藉一片,不少蒙面人倒在地上,俨然刚经历过一场骇人的打斗。 老高刚给一个兄弟把脱臼的胳膊接回去。 “老高!” 荀七蹙眉。 老高惊讶转身,赶忙行了一礼:“七公子!” “发生了什么事?” 荀七问。 老高为难地说道:“三公子来过,把那个孩子带走了。”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问道:“半夏呢?” 老高隐约猜出了孟芊芊的身份,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沉着,惭愧地回答道:“在里头,她非要冲出去送死,我……先把她关起来了。” “小姐!小姐!” 半夏听到了孟芊芊的声音,疯狂地拍打着门板。 老高忙去给她开了门。 半夏哭着冲了出来:“小姐——” 孟芊芊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没受伤?” 半夏摇头,泫然大哭道:“宝姝她……” 孟芊芊擦去她脸颊的泪水:“我知道了,你先上马车。” 半夏又道:“清霜……” 孟芊芊道:“清霜在马车上,你去照顾她。” 一听清霜需要照顾,半夏赶紧去了。 半夏没料到的是,白玉薇也在。 她惊道:“表小姐?” 白玉薇嗯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给半夏腾个位子。 院子里,孟芊芊对荀七道:“七公子,你食言了。” 荀七无法反驳。 他答应了会把人完好无损地还给她,结果他没有做到。 强者是不会给自己找理由的。 “我去找荀煜,把你的女儿要回来。” 孟芊芊一针见血地分析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荀煜根本就没将你这个义弟放在眼里,他才是亲生的,你们这群弟弟也好,哥哥也罢,全是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荀七皱了皱眉:“你不必费尽心思挑拨我与荀煜的关系。” 话虽如此,可他在提到荀煜时,眼神明显有了一丝不满。 孟芊芊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荀七道:“他应该会把人带回相府,你若信得过我,可以在此处等我。” 孟芊芊坦白道:“很遗憾,我信不过你。” - 檀儿与宝姝骑着马,飞快地驰骋在无边的夜色中。 下雨时,宝姝有马车。 没马车了,雨就停了,怎么不算个运气逆天的小猪猪呢? 就是檀儿的骑术太虐了,颠上颠下,她这个可爱的小仙女被吹成小炸毛狮不说,还还还、要吐了。 “停……停下……” “咋啦?” “要吐了……” 檀儿一个急停,将宝猪猪抱下马。 宝猪猪平静地站在地上,愣了三秒,小膝盖扑通一跪。 “哕——” 她吐奶了。 要不还是让她被坏家伙抓走…… “宝猪猪,当心!” 檀儿一把抓起小家伙,凌空一跃。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张弥天大网从天而降,落在了二人适才站着的地方。 檀儿拍拍心口:“好险!” 而她刚站稳,身后便有数道气息急剧靠近,她腾空跃上屋顶。 护卫施展轻功追上。 檀儿冲他扔他们扔出几个小蛊瓶:“让小蛊蛊陪逆们耍!” 几名护卫中蛊,接二连三地从屋顶跌落。 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竟有一名护卫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房梁,瓦片的缝隙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檀儿的脚踝。 “鬼呀——” 檀儿唧一声摔倒,怀里的小家伙扑了出去。 檀儿大惊失色:“宝猪猪——” 宝姝的一只小手手始终紧紧捂住小兜兜,另一只小手手选择了捂脸。 真的是一只非常在意颜值的小猪猪了。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小家伙落入了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 孟芊芊紧紧地抱住小家伙,稳稳地落回地面。 檀儿眸子一亮:“姐姐!” 她回头,一脚蹬掉那只扣住自己脚踝的手,跳下屋顶,乳燕般扑向了孟芊芊。 宝姝翘起小脚脚,无情脚拒。 娘亲是我的。 檀儿扒开她怼在自己额头上的小脚丫子:“忘了刚刚是哪过救滴逆了!” 宝姝才不管,小手抱住孟芊芊的脖子,委屈巴巴地撒起了娇:“怕怕,好怕怕……” 孟芊芊贴了贴她柔软的脸蛋,也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檀儿的头。 当听到荀七说只抓了一个丫鬟时,她就猜到檀儿在暗处,并未被任何一方发现。 “摔疼了没?” 她问道。 檀儿想了想:“一点点。” 宝姝立即争宠:“宝宝痛痛!手手痛痛,屁屁痛痛,骑马痛痛,还吐啦!” 孟芊芊:“是吗?让我看看。” 荀七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短短一个时辰,他见到了孟芊芊的沉着冷静,也见到了孟芊芊的足智多谋,刚刚更是见识了对方的轻功与身手。 可眼下,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实在让他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七兄弟里,他最擅攻心,只需一个照面,他便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对方的所有伪装。 可孟芊芊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若说陆沅是藏得太深,叫人捉摸不透,那么孟芊芊就是没有遮掩,也有让人看不完的一面又一面。 荀七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走上前说道:“我派人送你们回都督府。”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说过,我不信任你。” “你就算解决了这几个护卫,后面还有更多的。” 荀七话音刚落,一队骑兵带着金戈铁马之气,踏破夜色疾驰而来。 “金吾卫?” 荀七大惊。 她竟然可以随意调动金吾卫! 金吾卫现身,意味着孟芊芊一行人彻底安全了,不论荀煜出动多少护卫,都绝不可能从金吾卫手里抢人。 “小九。” 韩辞翻身下马。 孟芊芊颔首:“韩辞。” 韩辞指了指一旁的荀七:“要抓他吗?” “不用。”孟芊芊对韩辞说完,转头望向荀七,“我倒是想看看,今晚计划失败,又与荀煜撕破脸的你,在荀家要如何收场。” 荀七感到了深深的头疼。 这个女人,居然凭一己之力,破除了他为她设下的死局。 她自始至终都无比清醒,没依赖任何人,哪怕他已将真心奉上,她也只信她自己。 金吾卫带了马车,孟芊芊让白玉薇带着清霜与半夏换到金吾卫的马车上。 她自己也抱着宝姝坐了上去。 她挑开帘子对荀七道::“七公子,我们的赌局结束了?” 白玉薇喃喃道:“不是早结束了吗?” 荀七意味深长地笑了:“没错,结束了,寅虎卫,你赢得很漂亮。” 白玉薇不解地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孟芊芊为她答疑解惑道:“在十里亭,棋局的结束事实上是真正的开始,去接宝姝时,如果我与你们分开,你们就会再次落入他的手中。而刚刚,若是我答应由他的人护送我们回府,半路上我们一定会遭到埋伏。” 白玉薇倒抽一口凉气:“他怎么这么阴险啊?亏我还以为他是个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呢!差点儿就上当了!难怪在出发去十里亭之前,你非得先联络韩辞。” 当时她还嫌孟芊芊浪费时间呢。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玉薇问道,“是他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孟芊芊摇头:“不,他没有破绽,但我看破他,不需要他的破绽。” 白玉薇越听越迷糊。 自从进了都督府,她时常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檀儿双手抱怀道:“逆这脑袋瓜子,说了逆也听不懂!” 白玉薇瞪了瞪檀儿:“讲得像是你脑子有多好使似的!” 檀儿神气地扬起下巴:“脑子好不好使不晓得,但额滴拳头,可是好使滴狠哟!” 孟芊芊笑了笑:“今日大家都有功劳,小妹很聪明,和我一起赢了棋局,檀儿非常机灵,从荀煜手里救出了宝姝,半夏,你也把宝姝照顾得极好。” 半夏哽咽道:“我……我也算吗?” “当然。” 孟芊芊摸摸半夏,“我们半夏,很勇敢呢。” “呜啊——” 半夏激动得哭了。 韩辞骑着马,走在马车的盘测。 几人大大方方地谈话,没藏着掖着,他全听见了。 这就是他们的小九啊,能让所有人找到自己的位置,从不会埋没任何人的功劳。 她身上有一股令人温暖和心安的力量,吸引着人不断朝她聚拢。 - 却说荀七后半夜回到相府,与正要出门的荀煜撞了个正着。 “荀七!” 荀煜咬牙,“谁许你把人抢走的?” 荀七道:“这话应该我和你说才对,我好好的计划,全让三哥你给搅黄了!” 荀煜气不打一处来:“我搅黄你的计划?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的东西呢?交出来!” 荀七可不怕他:“我没拿三哥的东西。” 荀煜厉声道:“你还敢狡辩!” 荀七迎上他他凌厉的视线:“三哥!我的院子里设下了重重埋伏,只需把她引入房中,便能用机关困住她!她怀抱孩子投鼠忌器,那是我对付她的最佳时机!三哥你既把她的孩子抓走了,就该好生看着才是,偏偏又把人弄丢了!你自己去向义父交代!” “啊,还有,三哥你弄丢的东西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譬如……义父的军饷?若是义父私自养兵的事被朝廷知道了,你可知后果?” 荀煜的脸色瞬间惨白。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女儿是个吞金兽 韩辞带着金吾卫的精兵强将,一路将孟芊芊几人护送回了都督府。 武哥儿在大门口徘徊了一晚上,终于见到了孟芊芊和半夏她们,长松一口气。 “小姐!半夏!檀儿!你们都还好?对了,清霜与表小姐……” 他话说到一半,白玉薇掀开了帘子。 清霜也醒了,晕乎了会儿,镇定地下了马车。 荀七给她下的药,足够十几人昏睡三天三夜了,她睡了半个晚上。 果然体质非凡。 韩辞的金吾卫将都督府重重围住,严阵以待。 孟芊芊没拒绝韩辞的好意。 她并不认为相府会胆大包天到上门行刺,她这么做,是有她自己的用意。 孟芊芊让厨房熬了羊肉汤给弟兄们暖身子,一人一个银锭子。 金吾卫们高兴坏了。 大周连年战乱,国库亏空,朝廷好几次发不下俸禄,可自从韩辞接管金吾卫后,他们的俸禄再没缺过。 干得出色还有赏钱。 如今京城谁不知金吾卫是肥缺,削尖脑袋想往里挤? 从前他们从禁卫军里分出来时,受了多少冷眼,而今就有多扬眉吐气。 锦衣卫从前有陆沅养着,而今有相国养着,倒是没短过银子。 但禁卫军一直是天子的军队,天子穷啊! 韩辞对众人道:“打起精神,好好守夜,敢飞进去一只苍蝇——” 副将保证道:“韩将军放心,别说苍蝇了,哪怕是掉进一片叶子,小的们都立马把它给刨出来!” 韩辞点头。 主院。 李嬷嬷与万嬷嬷、胡嬷嬷与杜娘子也一直没歇息。 几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尤其李嬷嬷,她自责死了。 要不是她松口,宝姝也不会遭此横祸。 “嬷嬷。” 孟芊芊抱着宝姝进了院子。 李嬷嬷激动地走下台阶,雨地湿滑,她绊了一跤,幸亏万嬷嬷及时搀住了她。 万嬷嬷道:“我的老姐姐哟,你可当心些,摔坏了了不得!” 李嬷嬷双目红肿,看看孟芊芊,又看看孟芊芊怀中的宝姝:“小姐……” 孟芊芊轻声道:“嬷嬷,没事了。” 李嬷嬷心痛难当:“怪我……都怪我!” 檀儿道:“是坏人太坏咯!” 孟芊芊点头:“嬷嬷不必自责。” 荀七的计策瞒过的何止是李嬷嬷,院子里所有人都没瞧出伪装者的破绽。 荀七设计的一切都符合她的行为逻辑,这才让李嬷嬷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能被相国收为义子,荀七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杜娘子抹了泪,喜极而泣道:“小姐,我熬了鸡汤,炖了红烧肉,汤圆也搓好了,我现在去煮!” 鸡汤是孟芊芊爱喝的,红烧肉是檀儿爱吃的,汤圆太糯了有点儿胡嗓子,宝姝吃不了,但汤圆里的馅儿和煮汤圆的桂花甜汤,宝姝很喜欢。 孟芊芊回头说道:“小妹也进来吃一碗。” 白玉薇的肚子咕咕叫了。 杜娘子与几位嬷嬷一脸古怪地看着白玉薇。 谁不知白玉薇与小姐关系僵得很,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不怕表小姐翻脸一句嘲讽? 白玉薇抿了抿唇,没动。 万嬷嬷的目光在主子与白玉薇之间来回闪烁,她率先做出反应,走到白玉薇面前,拉起白玉薇的手腕。 “哎哟,表小姐一身全湿了,赶紧进屋,先喝口热汤,做的是表小姐爱吃的桂花馅儿……” 白玉薇被万嬷嬷拉进了院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李嬷嬷瞠目结舌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问的是白玉薇的态度。 白玉薇这个小姑子,对孟芊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作对恨不能作到天上。 今晚白玉薇去找宝姝,据说是被孟芊芊威胁的。 白玉薇不该很生小姐的气吗? 小姐喊她吃东西,她不该不屑地说“谁要你假惺惺”? 万嬷嬷动手拉她,她不该甩开万嬷嬷的手,然后骂万嬷嬷,一个狗奴才也敢碰我?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孟芊芊哦了一声:“可能,是小妹懂事了,终于明白我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嫂嫂了。” 屋内传来白玉薇的叫声:“孟芊芊!你欠我的承诺别忘了!你要是敢耍赖,我拿刀劈了你的院子!” 孟芊芊面不改色:“她在说,‘嫂嫂,多谢’。” 众人:“……” 几人换了干爽的衣裳,吃了热气腾腾的宵夜。 宝姝吃到一半就歪在孟芊芊怀里睡着了。 李嬷嬷轻声问道:“要抱回汀兰院吗?” 孟芊芊给小家伙擦了嘴:“就睡这儿,李嬷嬷,你也去歇息。” “诶。” 李嬷嬷在外头守了好一会儿,实在熬不住了才回了自己屋。 孟芊芊把小家伙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奇怪的是,小家伙人是睡着了,一只手却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死死地捏住小兜兜。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捏着,吃饭也捏着,睡着还是捏着,装了什么?” 孟芊芊轻轻地拉了拉小家伙的手手。 “给娘看看,好不好?” 她轻轻地问。 睡梦中的宝姝似是听到了,缓缓松开了小胖手。 宝姝的小兜兜是云夕瑶给她做的,看着不大,其实特能装。 孟芊芊先是掏出了一张银票。 一张,一张,又一张…… 厚厚一沓。 这还不算完。 孟芊芊又掏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张……羊皮纸图。 孟芊芊简直惊呆了。 小家伙是被人绑架的途中顺道去打了个劫么? 孟芊芊深呼吸,稳定情绪,严肃地说道:“咳,这个习惯不好,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 “等孩子醒了,一定要好好教育她。” “银票是多少张来着?” 孟芊芊趴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数起了银票。 - 接下来几日,相府没有丝毫动静。 反倒是都督府金吾卫把守的缘故,引起了不少路人驻足。 问就是都督府的千金小姐遭遇了刺客。 至于刺客是谁,金吾卫没说。 白玉薇好奇地问道:“为何不直接说是相府干的?” 孟芊芊用刷子刷着药草上的泥:“还不到时候。” 白玉薇懒得去想了,反正她也想不通,她话锋一转:“答应我的事,你没忘?” 孟芊芊道:“当然没有,我可是立了字据的。” 白玉薇神采飞扬:“你知道就好,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把金蚕蛊送给我!” 孟芊芊微笑:“抱歉,小妹,我做不到。” “你不是说什么救出小家伙,就一切听我的吗?” “是啊。” “那你还——” “我是答应听小妹的,可我没说立即就听。小妹不妨拿出字据看一看,上面是怎么写的。” 白玉薇立即掏出字据,只见在签字画押的地方,有一样小得不能再小的字——此合约,百年后后生效。 白玉薇炸毛了:“孟——芊——芊——” 第二百七十二章 陆沅归来,真相浮出 今日秋高气爽,离京数日的陆沅终于回了府。 他刚到家门口,便见到了重重把守的金吾卫。 郁子川坐在车顶,咦了一声:“家里遭贼了?” 陆沅神情严肃地下了马车。 金吾卫们冲他齐齐行了一礼:“见过大都督!” 陆沅的目光扫过众人,嗯了一声,迈步进了府。 他先去了孟芊芊的院子。 白玉薇也在。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古怪,上下睨了白玉薇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白玉薇刚被孟芊芊摆了一道,心里正气着呢,狠狠瞪了瞪陆沅:“不行啊?出去好几天,也不管家里,你管我啊!” 陆沅简直莫名其妙。 他看向一旁拿着扫帚不敢吭声的万嬷嬷。 万嬷嬷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边上,小声道:“表小姐最近每日都来。” 陆沅想到白玉薇在孟芊芊手里吃亏的次数比吃饭还多,不由地问她道:“你是有哪里想不开?” 白玉薇:“……” 白玉薇气走了。 出院子没多久,万嬷嬷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表小姐,表小姐请留步,小姐有话带给你!” 白玉薇转身,挑眉问道:“她后悔了?” 万嬷嬷干笑:“小姐说,前几日落下的功课,别忘了赶紧补齐。” 白玉薇:“……!!” 宝姝和檀儿上小花园里捉迷藏去了。 屋子里只有孟芊芊与半夏。 孟芊芊在算账。 “不对。” 她摇头,将算坏的一张纸挪到边上,又拿了张新的。 半夏寻思着去给孟芊芊倒一杯茶,一抬头,瞧见了门口的陆沅。 她的眼底闪过惊喜,正要姑爷行礼,陆沅使了个眼色,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半夏,给我剥个橘子。” 孟芊芊算了一早上了,算得心火直旺。 陆沅刚从外面回来,先洗了手。 紧接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拨开了桌上了橘子,剔除了橘络,干干净净的橘瓣送到了她唇瓣。 她欣然吃下。 “甜吗?” “甜……” 孟芊芊心头一惊,忙起身,怔怔地望着对方,“大都督。” 陆沅拿着橘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几日不见,使唤本督的本事见长。” 孟芊芊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是半夏。” 她眼珠一转,给陆沅搬了个凳子:“夫君,坐!” 陆沅冷冷一哼,正要说“刚刚不还叫大都督么”,话到唇边,想到了什么,又默默咽下了。 二人坐下。 陆沅继续剥橘子给她。 孟芊芊问道:“任务可还顺利?” 陆沅一边剥橘子,一边答道:“抓到亥猪了,刚刚羁押去刑部。”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抓到了就好。” 虽然知道亥猪的失踪是为了故意引陆沅离开,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相国会杀了亥猪灭口。 没空手而归,这一趟去的值得。 陆沅又把一瓣橘络剔除得干干净净的橘子递给她:“家里发生了何事?” 孟芊芊接过橘子:“你刚走,外公便接到了裕亲王的信,带着娘和表弟去了裕亲王的封地。” “裕安城?” “没错。然后当晚相府的人就伪装成王家的车夫,抓走了宝姝。” 孟芊芊从王夫人摔跤说起,事无巨细地说了,有事实的经过,也有她对于事件本身的推测。 “外公他们不会有事?” 她这边是化险为夷了,可她也担心相国会对苗王下手。 陆沅道:“老头儿的本事,不至于。” 苗王武艺高强,能动他的人少之又少,除非是出动军队,以绝对的人数取胜,可这样一来,又势必惊动官府。 把苗王骗出京城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了。 孟芊芊含笑看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说道:“你对外公挺有信心的嘛。” 陆沅难得没嘴硬:“毕竟是苗王。” 孟芊芊又道:“你去抓亥猪的途中,没遇上什么危险?” 陆沅顿了顿:“你是说……姬篱?” 孟芊芊一愣。 她是想问相国有没有对他下手,怎么扯上姬篱了? 陆沅苦大仇深地皱了皱眉:“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该给他银票的……驿站烧了。” 事情得从亥猪失踪说起。 姬篱卜算出了又将有十二卫现身,于是和巳蛇四处寻找,可每次都晚了一步,无奈二人回了风水胡同。 看到了孟芊芊留给他们的信函,得知了亥猪是叛徒。 巳蛇于是立即去追杀亥猪。 然后,他俩就与陆沅碰上了。 陆沅要将亥猪缉拿归案,巳蛇非要亥猪给楚大元帅偿命,俩人险些大打出手。 是姬篱劝住了巳蛇。 作为答谢,陆沅给了姬篱一点回京城的盘缠。 孟芊芊:“你给了多少?” 陆沅:“一千两。”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你们俩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要啊! “说回正事。” 陆沅一脸淡定,绝不承认不听妻言,吃亏眼前,“荀七告诉你,我义父的义子都回京了?” 孟芊芊回忆道:“他是这么说的,不过当晚的赌局考验的并不是真话,而是无法被验证的话,所以,他也有可能在撒谎,包括他说的相国手中共有四个十二卫。” 陆沅想了想:“十二卫的事我会想办法去证实,我那些兄弟倒是极有可能真的来京城了,或者至少是在赶来的路上。” 事情闹得这么大,连苗王都入局了,孟芊芊觉得相国若不拿出全部底牌,恐怕真的无法完成自己的野心。 孟芊芊好奇地问道:“他们几个是什么样的人?” 陆沅道:“老七最擅攻心,是我义父的智囊。” 孟芊芊意外道:“智囊不该是你吗?你比荀七聪明。” 陆沅挑眉:“孟小九,你在夸我?” 孟芊芊:你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儿偏? 陆沅高冷地说道:“我和义父不是一条心。” 孟芊芊顿悟:“难怪他叫荀七,而你不叫荀四,其余几个不会是叫荀五,荀六、荀一?” 陆沅:“嗯。” 孟芊芊嘴角一抽。 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个一身反骨的。 其余的义子皆接受了荀相国的赐名,只有陆沅坚持要保留自己的名字,为的是有朝一日家人听到这个名字,能够认出他。 陆沅不愿抛弃自己的过往,相国就无法彻底驯服这头狼王。 可明明不信任他,却又将朝廷交给了他。 二人之间的博弈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个中的平衡与交锋,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孟芊芊静静倾听。 陆沅接着道:“老六擅机关与暗器,老七用来对付你的机关应当是老六给他的。” 孟芊芊若有所思:“听起来像是千机阁的本事。” 陆沅点头:“老六确实是千机阁的外门弟子。” 顿了顿,他又道,“与楚夫人是同门,不过彼此并不相识。” 孟芊芊脱口而出:“楚夫人是千机阁嫡系,他一个外门弟子,连见面的资格都没有,自然不相识。” 陆沅又递给她几瓣剔除了橘络的橘子:“他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总之是有些身份与来历的,你若是有兴趣,我叫人去打听打听。” “好啊。” 孟芊芊一口应下,见陆沅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她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更好地对付相府。” “老五呢?” 她赶紧将话题拉回去。 陆沅收回目光:“老五是个商人,辗转各国,替我义父敛财无数。” 孟芊芊蹙眉:“辗转各国,应当不只是经商敛财,还有打探消息,结交人脉。老大呢?” 陆沅道:“我那个大哥,行踪诡异,我从未见过他,也不了解他。” 孟芊芊:“相国身边卧虎藏龙啊。” 陆沅补充道:“值得一提的是,这几个义子中,除了老七,个个身怀绝技,武艺超凡。而老六、老七一向形影不离,那晚老六应当就藏在老七的蒙面人中,你一旦进了屋,极有可能落入老六布下的机关陷阱。” 言及此,陆沅不由地有些庆幸,幸亏是她,换做别人,恐怕压根儿看不穿老七的连环计。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瞧瞧。” 孟芊芊打开衣柜,取出一个金灿灿的小匣子,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 陆沅问。 孟芊芊道:“昭昭的小金库。” 陆沅的神色顿住,小崽子这么有钱了吗? 孟芊芊又道:“大点儿的金库在汀兰院。” 陆沅虎躯一震,她还有个大的?! 孟芊芊一般不动孩子东西的,可此事非同小可,她必须让陆沅知道。 她先是取出厚厚一沓银票,接着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羊皮纸图。 “是从荀煜的马车里拿的。” 陆沅的脑海里闪过小崽子库库塞银票的画面,嘴角狠狠抽了抽。 孟芊芊两眼放光:“一万两。” 陆沅:“……” “银票先不说了,你看看这张图。”孟芊芊把羊皮纸图递给他,“我问宝姝是什么,宝姝说是‘想’。” “‘想?’” 陆沅沉吟片刻,对上孟芊芊激动的小眼神,瞬间心领神会,“你是怀疑——” 孟芊芊认真点头:“没错,我怀疑是荀煜说的是军饷!” 陆沅接过羊皮纸图,唇角一勾:“这可真是有意思了,我这位义父,竟然背着朝廷养了私军。而他的蠢儿子,把这个天大秘密捅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都督的主动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荀相国自己或许是一个毫无弱点的人,可谁让他有个专捅娄子的蠢儿子?我说过你赢面很大,现在总该相信了?”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行行行,知道你嘴硬。 陆沅道:“他西征七年,恐怕就是在养兵力。” 朝廷要打仗,需要源源不断地征兵,可征兵的人数以及阵亡的烈士数量都是可以造假的。 最终征去的兵力去了哪里,朝廷又怎会知道呢? “谋害楚家,杀死楚大元帅也是在转移朝廷的注意力。” 让朝廷更为关注与北凉的战争,从而忽视了西域。 孟芊芊赞同陆沅的推测:“这盘棋,下得真够大的。” “过去几日了?” 陆沅问。 “三日。”孟芊芊说。 陆沅说道:“没关系,就算他们把军饷转移了,可只要找到军队,一样能治他的罪。” 军饷的藏匿之处走漏了风声,荀煜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想法子第一时间转移。 孟芊芊眨了眨眼:“我觉得,他可能转移不了。” 陆沅古怪地看着她。 孟芊芊对了对手指,一脸无辜地说道:“外公和娘留下的苗疆侍卫,被我派出去……找军饷了。” 在发现钥匙与羊皮纸图的第二天早上,她就临摹了一份,钥匙也复制了一把。 甭管猜的对不对,先下手为强,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 但眼下陆沅与自己的猜测一致,她几乎可以笃定就是军饷。 陆沅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你是怎么调走他们的?” 他记得苗王下令让他们守卫都督府,只有苗王才能调遣他们,白玉薇都不能让他们走出京城。 孟芊芊眨巴着眸子:“我说,是外公让他们去的。” 你这是假传苗疆的圣旨! 陆沅淡定地说道:“做得好。” 孟芊芊神色一松:“那这个锅……” 陆沅:“你自己背。” 孟芊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陆沅神色复杂地看了孟芊芊一眼:“你不怕又是调虎离山之计?万一是个假图呢?” 孟芊芊无比认真地说道:“别的途径得到的,我会怀疑,昭昭拿到的,都是真的。” 陆沅:“……” 孟芊芊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二人在屋子里其实已经说了许久,但也不知是真的发生了太多事,还是彼此间建立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信任。 二人谈话的时间比以往长了许多,交谈的内容也从公事,渐渐掺杂了一点私事。 “荀七问我,你是不是楚王的儿子?” 陆沅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哦?他们怀疑这才是我重查楚家血案的原因?真是敢猜。” 孟芊芊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嘛?”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也不清楚,等我娘回来了,你问她。走,去汀兰苑,给曾祖母报个平安。” 孟芊芊望着他的背影,心道,哪儿有人这么不在意自己身世的? 陆沅高冷地说道:“还不走?等着本督牵你不成?” 孟芊芊一怔:“嗯?” 不等她否认,陆沅冷着脸踅步而回,牵住她柔软的手:“可以走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越来越恩爱了 孟芊芊有点儿懵,同时怀疑自己若是还不动,他能来一句,别得寸进尺,孟小九,难不成你还想本督抱你? “这就走!” 孟芊芊忙不迭起身。 陆沅冷冷一哼:“你果然是想本督牵你。” 孟芊芊:“……!!” 陆沅牵着孟芊芊出了院子。 万嬷嬷、胡嬷嬷与杜娘子从各个角落围到了院子中央,好奇地望着小俩口“你侬我侬”的背影,露出啧啧的赞叹声。 杜娘子:“姑爷和小姐真是越来越恩爱了!” 胡嬷嬷点头点头:“可不是吗?上回姑爷把小姐抱回院子,哎哟,我这张老脸都红了。” 万嬷嬷道:“你懂啥?那叫恩爱!” 杜娘子:“咱们小姐这回是嫁对人了……话说,姑爷出去这几日,没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惦记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们是被陆凌霄害出阴影了。 “不能。”万嬷嬷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道,“外头那些花花草草,姑爷看都不带看的。” 杜娘子自万嬷嬷手里抓了几粒瓜子,纳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万嬷嬷道:“郁子川说的。” 杜娘子吃惊地问道:“他还和你说这个?你俩关系这么好么?” 万嬷嬷嗐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郁侍卫其实是个好人呐。” 坐在屋顶擦弓的郁子川:唔,陆沅的小道消息原来可以换这么多瓜。 - 汀兰苑。 小俩口给老太君请了安。 老太君乐呵得不行,拉着陆沅的手:“曾孙女婿,你回来啦,怎么去了那么久,曾祖母想死你啦!” 陆沅道:“我也想曾祖母,下次外出办差,我尽量早点回来。” 孟芊芊嘀咕道:“一物降一物,在我面前是老虎,在太奶面前是小嘟嘟。” 陆沅扭头:“你说什么?” 孟芊芊微笑:“没什么,相公剥的橘子真好吃!” 陆沅:“使唤上瘾了?” 孟芊芊:“嗯?” 陆沅又拿了个橘子,给她细细剥了起来。 孟芊芊看着手里连橘络都被剔除一丝不剩的橘子,终于理解边关的孩子为什么喜欢让他剥核桃了。 真的很完美啊。 不多时,玩累的宝姝来找孟芊芊了。 她双手抓着小奶壶,吸溜吸溜往屋里走。 她无比淡定地偷瞄了便宜老爹一眼,小脚脚不带停的,一头扎进孟芊芊怀里。 陆沅好气又好笑地将故意无视自己的小家伙提溜了起来:“几日不见了,爹也不叫了?” 宝姝松开小奶壶,小嘴儿里吹出一个奶泡泡。 啵! 奶泡泡破了,崩了陆沅一脸。 - 刑部。 目前在京城现身的十二卫全被看押在此处。 他们并不是定了罪的犯人,只是作为嫌疑人以及证人,需要在刑部接受调查而已。 邢尚书没对十二卫用刑,一是他不推崇严刑拷打,二是,恐怕严刑拷打对十二卫根本无用。 “邢大人,同样的问题,你连着问了五天了,我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本官知道了。” 邢尚书对未羊点点头,让胡师爷记下了未羊今日的供词,确认与口述无误后,让未羊摁下了手印。 “未羊大人,有劳你在刑部多待几日,待一切真相大白,如果你无罪,本官自会放你离开。” 连结束语也和前几日一模一样。 未羊简直不明白这种人是怎么当上刑部尚书的。 这难道就是他的审讯手段? 朝廷当真无人可用? 未羊不再说话,盘腿闭目养神。 邢尚书出了未羊的牢房,又去了辰龙那边,一样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胡师爷也不明白,小声问道:“大人,他们的口供没什么变化,咱们是不是换个法子?” 邢尚书道:“我自有打算。” 辰龙与未羊被看守在特定的密室中,一人一间。 姬篱、巳蛇与亥猪是刚到的,三人暂时被安排在同一间密室。 邢尚书没着急进去问讯,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先开口的是姬篱。 三人身上的兵器均被收缴,唯独在陆沅的通融下,让姬篱留下了一把耍帅的折扇。 姬篱用折扇拍打着手心,长叹一声问道:“老猪啊,你是哪里想不开,要给相国做狗腿子?” 亥猪不回答。 姬篱又道:“行,我换个说法,你为何要背叛楚大元帅?” 亥猪依然不吭声。 巳蛇忍不了了,一双蓝眸里杀气渐重。 姬篱赶紧拦住他:“哎哎哎,毒蛇你等等!别冲动!” 他回头望向亥猪,“老猪,我可救了你一路了,若不是我拦着,十个你也不够这条毒蛇杀的!你再不交代点儿,我可拦不住了啊!” 亥猪淡淡地闭上了眼。 姬篱:“哎——你还视死如归上了——” 铁门被打开。 邢尚书走了进来:“押亥猪去刑房。” 两名侍卫拿着绳子走上前。 姬篱嗤笑:“你们刑部的绳子可捆不住他。” 话音落下,他握住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闪到亥猪面前,用折扇在亥猪身上一通点穴。 他帅气地甩甩头,“行了,这下可以绑了,六个时辰内,他的武功用不了。” 邢尚书颔首道:“多谢酉鸡大人。”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叫我姬篱。” 亥猪被绑去了刑房。 说是刑房,实则并无多少刑具,反倒是显得室内空荡荡,阴森得只剩照着白骨的月光。 亥猪坐在冰冷的铁椅上,镣铐的铁链串在两侧的墙壁上。 尽管被封住了武功,可十二卫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邢尚书只留下胡师爷,侍卫皆回避在外。 邢尚书坐在亥猪对面,胡师爷坐在角落,面前有一方书桌,便于他伏案书写供词。 邢尚书正色道:“亥猪,给楚大元帅下毒,伪造楚大元帅的调令,调离十二卫,你可治罪?” 亥猪开口了:“你有证据吗,就给我定罪?” 邢尚书拿出一纸口供:“申猴的千金亲口所言,是你骗申猴假传调令的,这是她的口供。” 亥猪笑了:“你说那个假的林婉儿?她的供词你们也信?” 邢尚书直勾勾地盯着亥猪:“你怎知她是假的?” 亥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很快纠正过来:“我曾在边关见过真正的林婉儿。” 邢尚书道:“可据我调查,你在京城并未与她相见,既然未见,又如何断定她是冒充者?” 亥猪一瞬不瞬地迎上了邢尚书的审视。 他似乎明白为何这家伙能坐上刑部尚书之位了,他要手段没手段,要狠辣不够狠辣,可偏偏看着平平无奇的他,却有着和巳蛇一样犀利的目光。 他自诩十二卫,认为普天之下最能耐者皆在十二卫中,是以对朝廷命官多有不屑。 可此时此刻,在这个刑部官员的注视下,他竟然生出了一种秘密被洞穿的错觉。 他垂下眸子,决定不再与他对视:“我见过画像不行吗?” 邢尚书给了胡师爷一个眼神,示意胡师爷如实记下。 亥猪嘲讽道:“你们朝廷不是挺会查案么?现在我告诉你们她是假的,你们应该不难找到证据?” 邢尚书点点头:“确实,证据就在我手里的这份供词上,她亲口承认了,包括与你的交易,你的罪行,悉数交代了。” 亥猪的讽刺意味越发明显:“一个冒牌货的话你们也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想诱导我认罪,我没这么傻!背叛楚大元帅的是申猴!辰龙和未羊都是从申猴口中听到调令的,你审了他俩这么多天,他们可有改口?” 邢尚书道:“你既无罪,为何要逃?” 亥猪敷衍地答道:“因为我明白,你们早已想陷害我,落在你们手里,我将永无清白!” 邢尚书摇摇头,眼神锐利地说道:“亥猪啊亥猪,你如此冥顽不灵,是觉得申猴死无对证,没人可以指证你了是吗?” 亥猪有恃无恐地往椅背上一靠。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是啊,申猴死了,你们能奈我何? 邢尚书:“你以为,申猴真的死了?” 亥猪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邢尚书道:“你让小梨等的人,就是申猴?你是不是早就怀疑申猴没死?只要林婉儿活着,他就一定会去找自己女儿,你让林婉儿等的人……是他!他已经出现了!” 亥猪一下子变了脸色:“不可能……你在诈我!” 邢尚书站起身,走到刑房门口,回头说道:“亥猪,我会让你死个明白!” 出了刑房,走过长长的走道。 确定没人听得到二人的谈话了,胡师爷才小声开口:“大人,申猴死了呀,咱们上哪儿弄个申猴指证他?” 邢尚书道:“不用上公堂指证他,逼他说出供词就够了,找个人冒充申猴。” 胡师爷苦恼道:“这这、这上哪儿找啊?” 邢尚书望了望烈阳高照的天色:“应该快到了,你去城门口接一下。” 胡师爷讷讷道:“啊,您早有准备啊。” - 夜幕降临。 胡师爷在北城门外徘徊不定。 守城的侍卫问道:“胡师爷,要关城门了,你等的人还没到吗?” 胡师爷道:“是啊,说是午时就到的,我这等了大半天了!” 侍卫忽然抬手一指:“哎——师爷,你瞧!”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策马奔来,身材魁梧、气场强大,连他坐下的马儿也犹如一匹最彪悍的战马。 胡师爷只觉自己犹如见到了戏文才能见到的远古战场的神将,一整个恍了神,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侍卫也傻了眼,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人一马在城门口停下。 “刑部?” 那人对胡师爷开口,声线低沉。 “啊,是是!” 胡师爷回神,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刑部令牌,“我是刑部的胡师爷,奉尚书大人之命在此等人。” 说着,他凑近对方,小声问道,“你就是那个……假申猴?”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死而复生 “喂,官差兄弟,我帮你算一卦,若算准了,你把我的罗盘拿给我。” “我才不信。” “不信你问他。” 姬篱指了指坐在边上闭目养神的巳蛇,“他是巳蛇,从不撒谎。” 官差不为所动。 另一个官差走了过来:“我一会儿去赌坊,我押大还是押小?” 姬篱笑道:“你今晚手气不佳,我劝你别赌。” “明日呢?” “明日也不行。” “后日?” 姬篱摇头叹气:“小兄弟,你此生无赌运,逢赌必输。” “还真他娘的说中了!” 第二名官差咬咬牙,去姬篱的行李里找出了风水罗盘,从铁窗里递进去,“是这个吗?” “就是它!”姬篱接过风水罗盘,用袖子爱不释手地擦了擦,“小兄弟,你虽无赌运,不过三日之内必有桃花鸿运,记得去看灯会。” 说完,姬篱坐回了巳蛇身旁,“阿蛇,怎么样,我赢了?我就说我能拿到罗盘。” 巳蛇道:“我没答应和你打赌,还有,别叫我阿蛇。” 姬篱问道:“那叫你什么?老蛇?毒蛇?嗐,咱们都这么熟了,再叫那些显得生分了,或者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咱们十二卫个个都有名字,只有你一直叫巳蛇,你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名字了,还是你不喜欢你的名字啊?” “你看我就不喜欢酉鸡,我如此英俊帅气,怎么可能是只鸡呢?我当初明明想做龙的呀!” 巳蛇闭上眼,不再理会这只聒噪的鸡。 姬篱抓住巳蛇的手腕,一脸崩溃地摇晃:“阿蛇!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回答我!” 巳蛇老僧入定地说道:“你真的很吵。” 姬篱炸毛:“鸡有哪儿不吵的?!” 巳蛇:“……” 巳蛇点了他的穴。 “阿蛇!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对我搞偷袭!你没良心——” 巳蛇又点上了他的哑穴。 牢房终于安静了。 巳蛇再次闭上了眼。 悄无声息间,姬篱风水罗盘上的指针动了—— 姬篱拼命转动眼珠子:巳蛇,巳蛇!有故人来了!你把老子的穴道解开呀! 罗盘的指针第一次晃得如此厉害。 这是什么情况? 来的是谁? 风水罗盘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月黑风高,刑部的牢房内阴森寂静。 亥猪被绑在椅子上。 他的穴道差不多快解开了,最后再运功冲一冲,应该就能出去了。 他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刑房的铁门沉沉地打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身材魁梧的男子,缓缓进了牢房。 他的身上带着彻骨的阴森之气,与刑房的血腥气融为一体,让人如坠无间炼狱。 亥猪心头一紧,虽未看清对方的脸,却已然涌上了一股忌惮。 “你是谁?” 亥猪问。 那人走到亥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亥猪,随后慢慢地抬起戴着手套的手,摘下了头上的黑色斗篷。 一张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脸映入亥猪的视线。 亥猪狠狠一惊,足足怔愣了三息,才脱口而出:“是你……” “是我。” 男人拿出一张半脸面具,戴在了被毁掉的左脸上,“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哈哈哈!” 亥猪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出两行热泪。 “是啊……我在等你……可我以为我等不到的……我以为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第二百七十六章 水落石出 牢房外,胡师爷背着手在廊下走来走去,内心十分焦灼。 “不让我跟进去,非得叫我在等着。” 胡师爷顿住步子,很是担忧地皱眉。 “他懂审犯人吗?万一露馅儿了咋整?我是不是该给亥猪下点儿迷药,让他的神志没那么清醒啊?” “可是这样一来,他的供词又做不得数了。” “哎!真是头疼!” “我进去瞅瞅!” 胡师爷不放心,抬步就往里冲,可刚到牢房门口,又想起那人的叮嘱,咬牙退了几步。 如此往复。 终于,胡师爷豁出了,他要旁听! 就在此时,他只觉一股森寒之气扑面而来,赫然是男子从牢房出来了。 长长的走道,胡师爷走了无数次,连墙壁上有几条缝隙都了然于胸。 然而不知为何,他第一次对这条走道感到陌生,就好似一条黄泉鬼路。 男子像是从阴间闯入阳间的厉鬼,令他浑身的汗毛一个个竖了起来。 “你们可以去见他了。” 男子低哑的嗓音,宛若破裂的风箱拉出的声响。 胡师爷忽然警觉此人的嗓子怕是坏掉了,难怪一路上感觉他说话与寻常人不大一样。 “这么快的吗?” 胡师爷有些惊讶。 男子拉了拉斗篷的帽檐,走入了无边夜色。 胡师爷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失神。 等回过神时才大惊失色地追出去:“哎——你的报酬——” 等他气喘吁吁地追出刑部时,街道上哪里还有一人一马的影子? 胡师爷的身子抖了抖,双手摸摸胳膊:“真感觉自己像见了鬼,尚书大人是打哪儿找的人啊,太邪门儿了!” 胡师爷去了亥猪的牢房。 亥猪表示,他要见邢尚书。 “大半夜的,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儿!” 胡师爷骂骂咧咧地去了。 邢尚书一听是亥猪要见自己,二话不说坐上了去刑部的马车。 “钱富贵呢?” 邢尚书问。 “钱、钱富贵?谁呀?” 胡师爷有点儿懵。 邢尚书问道:“你没接到他?” 胡师爷会过意道:“啊,您说那个假申猴啊,接到了,人已经走了。” 邢尚书纳闷道:“走了?” 胡师爷道:“是啊,他去见了亥猪,然后就走了,走得急,报酬也忘了拿呢,他真是个江湖卖艺的吗?我怎么瞅着有点儿渗人?” 邢尚书若有所思。 谈话间,马车抵达了刑部。 邢尚书去见了亥猪。 亥猪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是他给楚大元帅下了毒,也是他伪造了楚大元帅的调令,将楚王府剩余的十二卫全部支走的。 邢尚书:“有哪几个?” 亥猪:“除了酉鸡与寅虎去北凉了,剩余的包括我在内,共十人。” 胡师爷在角落的书桌上奋笔疾书,记下完整笔录。 邢尚书接着道:“楚王府的火也是你放的?” 亥猪道:“不是,我做的只有这些。” 邢尚书一瞬不瞬地盯着亥猪的眼睛:“这么说,楚家人也不是你杀的了?” 亥猪坦白道:“我没参与后面的行动,我只负责给楚大元帅下毒,以及调离十二卫。” 邢尚书又道:“你是如何下的毒?” 亥猪道:“我在井水里投的毒,在酒和饭菜里动手脚容易被发现,而且不一定是进了楚大元帅的肚子,为了保证他中毒,我只能给所有人投毒。” 胡师爷的笔杆子快写冒烟了。 邢尚书:“下的什么毒?” 亥猪:“一种来自西域的毒,无色无味,普通人食之无效,却会让习武者在一夜之间失去功力,越是强行运功,越是毒入脏腑,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胡师爷唰唰唰! 大爷的!供词好多呀! 邢尚书:“你如何看待楚夫人是凶手这件事?” 亥猪:“她也中了毒,她没可能杀人,她是被嫁祸的,至于嫁祸她的人是谁,我不清楚。” 邢尚书:“所以那把火也不是她放的了?” 亥猪的神色顿了顿,似是闪过了一瞬的犹豫,随即摇头:“她有什么理由放火?” 邢尚书正色道:“可我也想不通你的帮凶有什么理由放火,你们真不认识?” 亥猪道:“不认识,我只做我分内的事,其余一概不知。” 邢尚书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点:“你分内的事,这么说你是受人指使了,交代,谁指使你的?” 亥猪的嘴角动了动。 虽不愿承认,但这个刑部尚书确实有两把刷子。 “已故的先太子。” 亥猪道。 邢尚书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亥猪不知他是早有这方面的猜测,还是他的情绪稳定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亥猪想到了巳蛇,巳蛇就是这样一个人。 邢尚书道:“太子为何谋害楚家?” 亥猪交代道:“楚王是太上皇的儿子,太子知晓其身世后,担心楚王会和自己抢皇位,于是买通了我,成为灭门楚王府的一环。” 胡师爷的笔哗啦一声,在桌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磨痕。 老天爷呃,瓜好大! 邢尚书的神色如常。 亥猪这下可以断定他拥有极其恐怖的意志。 本以为接下来,邢尚书会按部就班地询问自己与先太子勾结的动机与细节。 不料邢尚书却一反常态,不再询问与案件有关的事:“亥猪,你应该明白自己罪无可恕?即使你不是幕后主使,但你的罪行也足够让你人头落地。” 亥猪从容地说道:“从我被太子收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审判迟早会到来。” 邢尚书道:“如果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你会把握住吗?” “将功赎过?”亥猪笑了,“不过是一条贱命,你以为我怕死?” 邢尚书往前倾了倾:“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是要给你活路,我是给你一个选择——是以一个死囚的身份跪在铡刀下,还是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亥猪怔住。 …… “太子府曾经有个不起眼的门客,叫骆三,人送外号三驼子,就是他把楚王的身世透露给太子的,也是他怂恿太子对付楚家的,出谋划策、买通杀手……全出自此人之手。” “你们找到他,就能让他指认借刀杀人的真正幕后黑手——荀相国。”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宝姝捞爹 回到值房,胡师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将厚厚一沓供词放在桌上,长呼一口气道:“大人,还是您高明啊,想到用假的申猴来逼迫亥猪认罪,瞧他前边儿油盐不进的态度,与方才配合调查、张本继末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啊!” 邢尚书沉吟道:“刚刚那人不是钱富贵。” 胡师爷惊讶:“什么?” 邢尚书看着桌上的供词:“能让亥猪有此转变的,必是亥猪真正的故人。” 亥猪确实是交代了,他从亥猪的神色与语气里没看出撒谎的迹象。 可以这么认为,亥猪陈述的全部是事实。 只不过,这些供词里,哪些是亥猪自己知道的,又哪些是那位故人通过亥猪的嘴告诉朝廷的,不得而知。 胡师爷拍桌而起:“岂有此理?竟敢愚弄朝廷刑官!大人,要不要去将此人缉拿归案?” 邢尚书分析道:“不用,如果有需要,他会主动来找我们。” 胡师爷一腔烈焰被冷水浇灭:“啊,是。” - 天蒙蒙亮。 巳蛇从睡梦中醒来。 他睁开一双碧海般深邃的蓝眸,动手给姬篱解了穴。 姬篱僵硬了一整晚的身子终于能动弹了。 可是,特么的,他腿麻了! 姬篱的眼刀子嗖嗖的:“你真是睡得香啊,在牢里也能睡着,你怎么想的?昨晚若是有人来行刺我们,我们两个已经没命了!” 巳蛇道:“在安全的环境里,可以放心入睡。” 姬篱愤愤不平地说道:“万一呢?我是说万一有人来行刺,我们一个被点穴,一个睡得比猪还死,你真不怕出事啊?” 巳蛇:“发生那样的事了吗?” 姬篱噎住。 巳蛇目光一扫,指了指他手里的风水罗盘:“你的罗盘坏了。” 姬篱气不打一处来:“早坏了!让你点我的穴!” 巳蛇想了想:“昨晚有十二卫来过?谁?” 姬篱气鼓鼓地说道:“我也想知道啊!风水罗盘跟了我这么久,第一次反应这么大,连指针都崩了,也不知是哪个家伙!” 巳蛇问道:“会是我们前几天找的那个吗?” 姬篱若有所思道:“不好说,但我觉得不太像,风水罗盘第一次出现它承受不住的卦象,竟然坏掉了。” 巳蛇看着被修补得破破烂烂的罗盘:“它以前是怎么坏的?” 姬篱坦然承认:“我倒霉,摔坏的啊。” - 陆沅刚下朝,便被邢尚书传唤到了刑部衙门。 “邢大人是要审问我?” 陆沅问。 邢尚书不卑不亢地说道:“陆大都督是作为证人被传唤的,审问谈不上,例行调查而已。”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值房,“大都督请。” 陆沅从善如流地进了值房,在椅子上坐下。 胡师爷就比较怕他了。 原本已经坐在角落了,又忍不住把桌子往后拉了拉,恨不能连人带桌子嵌入墙体。 邢尚书见手下如此窝囊,也只能是暗自摇头,面上却不显。 “陆沅。” 他变了称谓。 从此刻起,他面对的将不再是朝廷一品大员,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证人。 “你曾在先太子的府上做过幕僚,可记得一个叫骆三的人?” 陆沅的指节轻叩桌面:“骆三?有印象,亥猪交代的?他交代了?这可不像他,是他见过什么人了吗?”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难怪当初能被蔺正良收为徒弟。 邢尚书正色道:“我不可以向你透露案件的细节,你只用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骆三,是个驼背,大家叫他三驼子,擅天文算学,但因酗酒,时常误事,在门客中不算起眼的。太子去世后,他立即偷了一笔钱财溜了,当时溜走的门客不少,太上皇懒得追究。” 言及此处,陆沅眯了眯眼,“内奸竟然是他么?” 楚家与太子先后出事后,他怀疑过太子府的任何人,独独没把这个骆三记在心上。 眼下一回想,单单把他排除掉,本身就是一种不寻常。 这是由果推因,才能发现。 可当时的自己,却没能立即意识到。 骆三不简单呐,他了解自己,知道如何在自己面前美美隐身。 邢尚书继续问道:“那之后,你可有再见过他?” 陆沅摇头:“不曾,如果真是他,那么他在衙门登记造册的身份恐怕也是假的,他所谓的朋友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言外之意,询问骆三在太子府时与谁走得近,毫无意义。 陆沅与邢尚书的办案手段很是不同,邢尚书擅长从细节中挖出线索与破绽,陆沅则更擅长逻辑推断。 本质上没有高低之分。 二人各有擅长,不干涉彼此的办案手段,也不排斥对方提供的思路。 邢尚书点了点头,认同陆沅的推断。 陆沅道:“我也会暗中调查的,一旦有了骆三的消息,我会及时通知刑部。” 邢尚书起身,拱了拱手:“有劳大都督。” 二人出了值房。 一个奶唧唧的小家伙哒哒哒地走向邢尚书:“邢爷爷,邢爷爷!” 邢尚书严肃的面容上忽然就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昭昭!” 宝姝伸出小胳膊:“邢爷爷,抱!” 邢尚书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眉开眼笑:“宝姝怎么来了?” “来看邢爷爷。”宝姝无奈地搓搓小手,叹一口气,“顺便捞个爹。” 古有苏辙捞兄,今有昭昭捞爹。 陆沅:“……” 小崽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邢尚书被逗得开怀大笑。 胡师爷探出脑袋一脸懵。 铁面无私的邢官老爷,敢情您会笑的啊,确定不是被楚家的案子刺激傻啦? 邢尚书对怀中的小家伙笑道:“好,那就给昭昭一个面子,把你爹捞回去!” 陆沅黑了脸:“邢大人,本督没有被抓。” 孟芊芊上前,给邢尚书行了个晚辈的礼:“邢大人。” 邢尚书颔了颔首,看孟芊芊的眼神带着长辈的慈爱。 陆沅嘴角一抽,合着就本督一个外人。 宝姝指向院子里的一盆盆栽:“邢爷爷,那是什么?” “邢爷爷带你去瞧!” 邢尚书抱着宝姝去了。 陆沅古怪地问道:“她几时和邢家的关系这么好了?” 孟芊芊与有荣焉地弯了弯唇角:“你闺女的人脉广着呢。” 陆沅冷冷一哼:“能有多广,认得骆三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降小福星 “骆三是谁?” 孟芊芊好奇。 陆沅望了望院子里和宝姝尽享天伦之乐的邢尚书:“一会儿上了马车和你说。” 邢尚书家三个儿子,邢尚书与邢夫人一直想要个闺女。 从前他们是拿周楠嫣当亲闺女疼,可就在前几日周楠嫣入宫了。 俩口子心里空落落的,宝姝的出现稍稍填补了这一缺憾。 “要果果,要树上的,大果果!” 宝姝指着院子里的橘子树说道。 邢尚书笑道:“好,邢爷爷给摘!” 他把宝姝放下,亲自踩着凳子摘梨子。 胡师爷吓得心惊肉跳,一路小跑过来:“我的大人啊!您仔细摔着呀!再说这果子也没熟呢!” 宝姝奶唧唧地说道:“要,要大果果!最大的果果!” 邢尚书笑呵呵:“好好好,最大的果果!” 胡师爷: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宝姝在刑部玩了半个时辰,邢尚书就陪了她半个时辰。 能让铁面无私的邢尚书把公务撂到一旁,恐怕也只有这个小团子了。 宝姝收获满满,怀里满满当当……三个果子:“邢爷爷告辞!胡师爷告辞!张常叔叔告辞!小广哥哥告辞……” 陆沅见她一下子叫出这么多人的名字,不由问孟芊芊:“她之前来过刑部?” 孟芊芊摇头一笑:“没有啊,第一次来。” 上马车后,宝姝一秒结束营业,小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长呼一口气:“好累好累。” 陆沅呵呵道:“你累什么,不是玩得挺开心?” 宝姝叉着小腰,严肃地说道:“还不是,为了你?不懂事的,臭爹爹!” 陆沅:“小崽子!都说了你爹我没有被抓!” 宝姝抱起马车上的狸花猫小弟:“男人,要面子。” 陆沅:“……!!” 狸花猫自打上次突袭荀煜的车夫,立了大功后,宝姝就很喜欢带它出门了,问就是她是个讲义气的老大。 宝姝很快抱着狸花猫睡着了。 陆沅和孟芊芊说起了骆三的事。 邢尚书虽未向陆沅透露亥猪的口供,但陆沅从邢尚书的反应不难推断出亥猪已经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亥猪的配合令人感到意外。 陆沅问亥猪是否见过什么人,原本只是在试探邢尚书,可邢尚书下意识的回避反而给了陆沅想要的答案。 那个人是谁,陆沅想知道,孟芊芊更想知道。 陆沅沉思道:“以我对义父的了解,亥猪不可能参与全部的谋杀,他只是其中一环,骆三的消息,他应当不知情。” 孟芊芊道:“你的意思是,骆三是他让亥猪告诉邢尚书的?” 陆沅点了点头:“还有小梨对亥猪的了解,应当也是他告诉小梨的。” 孟芊芊恍然大悟:“小梨等到的人是他,那个空匣子是他给小梨的!” 陆沅道:“照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与我们的目标一致,他也想让楚家的案子大白于天下。等我们找到骆三,他应该还会现身的。” 孟芊芊嗯了一声,说回骆三:“骆三藏得这么深,名讳、籍贯、朋友统统是假的,会不会连他的样貌与身材也是假的?他会不会压根儿不是个驼子?” 陆沅蹙眉:“有可能,这样一来,找到骆三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是啊,驼子原本是他最明显的的特征的……” 言及此处,孟芊芊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骆三是谁了!宝姝见过他!” 第二百七十九章 酉鸡出手,惊天动地 陆沅的嘴角再次狠狠一抽。 孟芊芊回忆道:“明显的特征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一晚,掳走宝姝的人就是利用了王家车夫脸上的刀疤,瞒过了李嬷嬷她们。我怀疑,那个假冒王家车夫的人就是骆三!” 寻常人对付不了清霜。 在十里亭,荀七故意强调给清霜灌了十几人的蒙汗药与软骨散才让清霜倒下,却没提清霜起先是被谁给捉住的。 而她事后问过清霜,清霜只记得自己一上马车便遭遇了袭击,之后便意识不清,依稀记得有人给自己灌药。 荀七想弱化掉这个给清霜灌药的人,从而不让自己注意到他。 而这,恰恰出卖了此人的重要性。 再结合陆沅对骆三的了解,孟芊芊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骆三! 孟芊芊道:“骆三在京城!并且继续在替相府卖命!由此可见,亥猪的供词是正确的,骆三确实是相府的走狗,当年借太子除掉楚王的人,就是相国!” 陆沅道:“他还活着,那就好办了。” 孟芊芊神色一松:“是啊,最坏的两种情况:骆三被灭口了,骆三浪迹天涯去了,却没想到他人在京城。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不知这算不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沅睨了呼呼大睡的小崽子一眼:“你什么运气……” 回应他的是宝姝均匀的小呼噜声。 孟芊芊将他被打脸的表情尽收眼底,看破不说破,笑了笑,问道:“要不要把骆三在京城的消息告诉邢大人?” 陆沅道:“也可以。” 孟芊芊权衡一番,问道:“可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陆沅唇角一勾:“一边打草惊蛇,一边引蛇出洞,才有意思不是吗?” 来了来了,他一笑,就是要刀人了。 孟芊芊往他身边挪了挪,眨巴着眸子看着他:“看来你已经有了计划。” “先过节。”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 这个女人当真越发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主动靠近他。 目光扫过她柔软的指尖,想到被牵在手心里时的温柔,心口忽然闪过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探出手。 孟芊芊一拍手:“对哦,中秋,我差点儿忘了!” 陆沅的手扑了空。 孟芊芊扭头看向他,一瞬不瞬地望向陆沅,“你是特地赶回来过中秋的么?” 陆沅十分镇定地拍了拍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高冷地说道:“任务完成了而已。”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对正在驾车的武哥儿道:“武哥儿,去接表哥。” “好嘞,小姐!” 武哥儿应下。 中秋佳节,国子监也放了假。 陆沅本以为他们是去国子监接郁礼,不料当马车停下后,他才发现他们是在蔺家的门口。 他挑开帘子,问道:“怎么来了这里?” 孟芊芊道:“表哥与蔺二公子是好朋友,常与蔺公子上蔺家向蔺祭酒请教学问,这不过节了么?表哥登门谢个师恩,我和表哥说好了,让他在蔺家等我,我上门接他。” 陆沅没再多言。 “表哥出来了!” 孟芊芊抱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锦盒下了马车。 与郁礼一道出门的还有蔺祭酒与蔺二公子。 “蔺大人!” 孟芊芊给蔺祭酒行了个晚辈的礼,又与蔺公子与郁礼打了招呼,“蔺二公子,表哥。” 郁礼腼腆一笑:“表妹你来了。” 蔺二公子客客气气地说道:“陆少夫人!” 蔺祭酒与邢尚书皆是严厉的长辈,不同的是,蔺祭酒比邢尚书更加不苟言笑。 他拱了拱手:“陆少夫人。” 蔺二公子嘟哝道:“爹,你别这么见外呀,陆少夫人是小妹的朋友,郁礼又是我的朋友!自己人!” 孟芊芊把锦盒往前一递:“上回蔺夫人说她夜里多梦,这是我自己晒的干花,泡茶喝,有宁神安眠的功效。” 不等蔺祭酒推辞,蔺二公子一把将锦盒抱了过来:“娘和小妹不在,我先替娘收下了!多谢你啊,陆少夫人!” “不客气。”孟芊芊就喜欢这种大大方方的性子,过于客气反倒会人感觉生疏。 蔺祭酒的目光越过孟芊芊,望向了停在街边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没有拉严实,缝隙里,依稀瞥见一截紫色的衣袖。 陆沅一动不动地坐在昏暗的车厢里,手指微微捏紧。 宝姝给了他一记小脚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蔺祭酒父子一会儿要去蔺夫人娘家过节,郁礼与孟芊芊没叨扰太久,便辞别了二人。 “表妹,你刚刚有没有觉得老师怪怪的?他一直在看咱们家的马车……” 郁礼说着,掀开帘子上了马车,一眼见到车里的陆沅,吓了一跳,“妹夫!你也在呢!” 陆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郁礼心道,刚刚老师不会是在看妹夫?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妹夫又不是老师的学生。 严格说来自己也不算,是蔺夫人让自己这么喊的。 荀煜才是老师的学生,荀煜登门拜访时曾被他碰见过,老师看荀煜的眼神都没那么复杂厚重。 回到都督府,一行人前往汀兰苑。 宝猪猪没醒,孟芊芊要抱,被陆沅提溜了过来。 一进汀兰苑,小家伙醒了:“要下来。” 陆沅狐疑地睨了眼精神抖擞的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装睡是?为了骗人抱你,你还使上计了?” 小家伙冲自家老爹吐了吐舌头,小脑袋一甩,奶声奶气地喊道:“太太奶奶!太太奶奶!” 陆沅:小崽子,心眼八百个! 苗疆也是过中秋的,今年是白玉薇在外面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祖父和爹娘都不在身边,哥哥与姑姑也不在,她很落寞。 府上的欢声笑语与她无关,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家在苗疆。 “阿蛮,我想家了……我想回家……我想娘……我不要待在京城了……我要回苗疆……呜啊……” 她难过地哭了起来。 忽然,一道飘飘如仙的身影从天而降。 “小丫头,大过节的,哭得如此伤心难过,想必是被业障缠身,五个铜板,本帅卫可替你分忧解难。” 白玉薇记得他,是十二位中的一个。 “你带我去找祖父,我给你一千两!” “多少?” “一千两!” 白玉薇说完,见他没动,以为他是嫌少,想了想,拔下了手上的镯子递给他:“再加上这个!” 某帅卫瞥了眼镯子。 …… 孟芊芊正陪老太君在院子里赏月,巳蛇被半夏领进了院子。 孟芊芊咦了一声:“你一个人来的?” 那只鸡呢? 巳蛇:“他说去挣几个铜板。” “这个神棍挣钱挣到都督府了?他该不会又把哪儿给我烧了?” 孟芊芊话音刚落,苍穹响起一道惊雷。 “不好啦!表小姐和酉鸡大人被雷劈啦!”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今年是白玉薇在京城过的第一个中秋,也注定是最难忘的一个中秋。 谁懂啊,她长这么大,竟然在一棵大树下被雷给劈了? 她严重怀疑那道雷是要劈姬篱,自己只是被波及的。 姬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吐出一口黑烟,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的镯子……究竟多少钱啊……” 被劈成炸毛狮的白玉薇毫无灵魂地说道:“没多少钱,也就一万两。” 姬篱双膝一跪。 “一万两……活该遭雷劈呀……” - 白玉薇不敢再住这个院子了,孟芊芊让她在主院与汀兰苑选。 她想住汀兰苑,可汀兰苑里有陆沅,她觉得不大方便,只能选了汀兰苑。 宝姝是个善良的小孩子,听说姑姑的院子遭雷劈了,不仅十分大方地收留了姑姑,还贴心地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 “我,我就,去和,娘亲,挤一挤啦。” 她摊手说。 陆沅哼道:“我看你就是想和你娘睡。” 宝姝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还,不是,和我娘,睡?有本事,和你,寄几娘,睡。” 陆沅嘴角一抽。 小崽子,说话还不利索呢,已经这么多歪理了,不敢想等她满了两岁,怕是府上的鸟都吵不赢她。 一行人在汀兰苑,陪老太君过了个热热闹闹的中秋,吃了螃蟹,喝了黄酒,赏了明月,吟了诗词歌赋,也打了叶子牌。 巳蛇的博学,令郁礼叹为观止。 他一直以为十二卫是武学上登峰造极之人,学识却未必深厚。 可巳蛇与他论起诗文来,却并不落于下风。 巳蛇的身上有一股贵公子的举止气度,让郁礼有一瞬间,感觉他与刀口舔血的十二卫格格不入。 而另一个让郁礼捉摸不透的人是妹夫。 妹夫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蔺家回来就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尽管装得若无其事,但郁礼能感觉出来。 夜深了,巳蛇与姬篱回了风水胡同。 郁礼也回了自己院子。 某个心机小宝宝再次使用装睡大法,赖在孟芊芊怀里不动。 陆沅一眼看穿了小崽子,对清霜道:“既然睡着了,就把她抱回屋。” “没睡着。” 小家伙立即抬头,幽怨地瞪向自家爹爹。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宝姝上次受了惊吓,先让她和我们睡几晚。” 陆沅冷冷一哼。 宝姝如愿以偿,趴在孟芊芊怀里,神气地翘了一路的小脚脚。 夜半。 二人各自洗漱完毕,躺在了宽敞柔软的床铺上。 宝姝原本是睡在中间的,可自打她睡梦中给了她爹的脸一记无影脚后,被孟芊芊抱到里侧去了。 夜风习习,吹着院子里斑驳的枝叶,在映着月光的窗纸上婆娑起舞。 屋子静了,只听得小家伙均匀的小呼噜声。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小身子抖了一下。 孟芊芊赶紧侧过身,轻轻拍起了宝姝的小肩膀。 宝姝安定了下来。 夜色再次陷入沉寂。 孟芊芊扭头,对上了一双来不及闪避的深邃眼眸。 陆沅正了正神色,高冷地说道:“她怎么了?” “可能做噩梦了。”孟芊芊缓缓平躺,忽然将手伸进了他的被子,牵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陆沅身子一僵:“孟小九,你做什么?” 孟芊芊嘀咕道:“在马车上不就想牵了吗?” 陆沅的耳根子一红,无比严肃地说道:“孟小九,本督看你越发放肆——” 话未说完,孟芊芊用手肘撑起身子,凑近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等解决了楚家的案子,我们一起去谢师恩可好?” “不用再活在谁的暗影下,不用再做谁的影子,堂堂正正地让世人知道——” “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年轻、最厉害的状元!” 第二百八十章 双向奔赴 和娘亲睡了一整晚的宝猪猪,醒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娘亲,香香的!” “床,香香的!” “枕头,香香的!” “那你爹呢?” 半夏一边给小家伙穿衣裳,一边问。 小家伙黑了脸:“臭爹爹。” 半夏噗嗤一声笑了。 宝姝穿好虎头鞋,爬下床,给院子里每人发了一颗小糖糖! 陆沅看完书,从书房出来。 他虽看着与往日一样,高冷威严,可他一出手,就一人赏了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啊,你敢信吗? 万嬷嬷两眼放精光:“少爷!” 这是赏钱吗?不,这分明是改口费呀! 小姐,对不住啦,从今往后在心里,我要叫你夫人啦! 宝猪猪被抢了小风头,挥舞着小胖手,超凶地给了渣爹一拳头! 孟芊芊练完功回到院子,看着正在斗智斗勇的父女俩,露出会心一笑,走上前问道:“今日不上朝吗?” 陆沅提溜住不孝女,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晚些去也无妨。” 宝猪猪一阵扑腾:“娘!娘!” 孟芊芊伸出手,弯了弯唇角:“给我。” 陆沅把小家伙往孟芊芊面前一递,就在小家伙即将得到娘亲抱抱的一瞬间,无情地把小家伙提溜走了。 宝猪猪疯狂炸毛:“啊啊啊!臭爹爹!” 他在闹,她在笑。 孟芊芊眉眼弯弯,去屋里洗澡换衣裳。 郁礼在小花园里踱步背书。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将灭亡,必有妖孽。’” 他一转身,见到陆沅抱着气呼呼的小家伙从不远处的小道上路过。 他猛然摇头,“不不不,妹夫不是妖孽!” 他转过去接着往下背。 然而方才这么一打岔,死活记不起后面的了。 “见乎……见乎……” 他焦头烂额。 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远远传来:“‘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郁礼唰的转身朝陆沅望去,不可置信地问道:“妹、妹夫……你也背过四书吗?” 宝姝一脸茫然地看向不学无术的臭爹爹。 陆沅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坚定迎着晨曦。 那些阴霾早已和他的血肉长在一块,他要走出阴霾,就得忍刮骨割肉之痛。 但他,仍毅然地迈出了第一步。 一家人在汀兰院陪老太君用了早膳。 陆沅去上朝,孟芊芊去刑部。 姬篱与巳蛇的嫌疑被排除了,可辰龙与未羊如今为相国效力,而亥猪又供出了相国,尽管没有证据,他二人依旧作为嫌疑人被羁押在刑部。 天冷了。 孟芊芊去给哥哥送些御寒的衣物。 若只是去见辰龙,她会带上宝姝,可一会儿她还得入宫求见太上皇。 “娘走了,姑姑交给你了。” “宝宝,会照顾,姑姑的。” 白玉薇举起小家伙,没好气地说道:“谁要你照顾了?” 宝姝老气横秋地摸摸白玉薇的头:“乖啦。” 白玉薇:“……” - 朝堂上,邢尚书向天子禀报了楚家一案的进展。 “亥猪已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是他给楚大元帅下了毒,也是他支走了十二卫,楚家的惨案与楚夫人无关,楚夫人是被冤枉的。” “先太子是主谋之一,但先太子也是受人蒙蔽,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楚王乃太上皇的亲生骨肉,陛下您的亲哥哥。” 邢尚书每揭开一个真相,金銮殿上便会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谁也没料到楚家一案的背后,竟牵扯了如此多的惊天秘辛。 楚夫人在边关救死扶伤,功德无数,却被迫承受了长达近七年的冤屈。 而楚王竟是皇子,若他与楚大元帅仍在人世,不敢想象大周皇权将有多固若金汤。 可偏偏,先太子遭了奸人挑拨,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周将军捧着笏板,上前一步,义愤填膺地说道:“幕后之人,乱我朝纲,害我栋梁,其心可诛,万死难赎!” 他从前可没这么刚,自打女儿入了宫,不论是为了女儿也好,为了周家也罢,他不能太过明哲保身了。 自然,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 痛失楚家,是整个朝堂,乃至于全大周的不幸。 各自为营,尔虞我诈,历朝历代皆有,可把主意打到楚家头上,就激起群臣之愤了。 文武百官纷纷奏请,缉拿真凶、严惩不贷。 陆沅望向位于百官之首的荀相国。 荀相国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可陆沅留意到他,他的右手摸上了左手的拇指。 这里本该有个玉扳指,他只在家里时才佩戴。 而也只有他遇上了超出掌控的事,才会下意识地去摸玉扳指。 义父,你也没料到案子进展得如此顺利? 同时,你也低估了楚家在百官心目中的地位。 那些为你马首是瞻的朝臣,此时全在真心实意地为楚家不平。 有朝一日,当他们知晓你就是害死楚家的真凶,他们还会心甘情愿为你所用吗? 昭明宫。 太上皇正与人对弈。 听完福公公的禀报,太上皇落下一枚白子:“案子进展这么快,你们都督府功不可没。” 孟芊芊落下黑子,平静地说道:“全是夫君的功劳。” 太上皇笑了笑,问福公公:“陆沅怎么说?” 福公公道:“大都督请求昭告天下,为楚夫人正名,陛下答应了,另外,陛下打算追封了楚夫人为一品诰命镇国夫人,大都督提议……追封其为镇国侯。” 孟芊芊微微一怔。 太上皇颇有些意外:“镇国侯,本朝第一个女侯,他与楚夫人有交情?” 福公公看向孟芊芊。 很显然,太上皇问的是后者。 孟芊芊定了定神,答道:“小九不知。” 她上辈子与陆沅八竿子打不着边儿,陆沅突然为自己请封女侯,难道他看出来自己是…… 不可能。 太上皇叹气:“你们两个呀,真会给朕出难题,一个要请封女侯,一个要增设恩科,朕是太上皇,不是许愿树。” 孟芊芊认真道:“当初给您治疗疫病时,你答应过会给小九一个恩典。帝后大婚,普天同庆,可大赦天下,与其赦免有罪之人,不如提拔无罪之才,前朝便有恩祖皇帝七十大寿增设恩科的先例。” 太上皇道:“你也说了是前朝。” 孟芊芊道:“您是明君,君无戏言。” 太上皇:“此事过大。” 原本跽坐在蒲团上的孟芊芊往边上挪了挪,虔诚地跪伏地在地上:“请太上皇增设恩科!” 太上皇无奈一叹:“你究竟为何执意如此?你想让什么人做官,举荐给朕就是了,朕给他个官儿做。” 孟芊芊郑重地说道:“小九不要官,小九要公平,要黑白不再颠倒,要是非不再混淆,要天下学子,再无雪藏!” 太上皇在孟芊芊身上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坚定。 他掂了掂手里的黑子:“你是楚家的十二卫,当以楚家之事为重,朕问你,若为楚夫人请封女侯与增设恩科,只能选一个……” “请太上皇增设恩科!” 孟芊芊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太上皇良久无言。 殿内寂静得只闻风声。 福公公大气不敢喘。 太上皇虽疼爱陆少夫人,可伴君如伴虎,恩威只在一念之间。 不杀生的是菩萨,不是帝王。 太上皇忽然一笑:“起来,一会儿把头磕肿了,回头老太君见了,又该心疼了。” 福公公长松一口气。 孟芊芊抬起头:“您是答应了?” 太上皇笑了笑:“你所求过大,朕可以答应,但你也得替朕办三件事。” 孟芊芊忙伸出三根手指:“说好了只有三件的!” 太上皇啧了一声:“你不该说‘别说三件了,便是三百件也不在话下’么?” 孟芊芊嘟哝道:“小九才那么傻。” 见她露出孩子的一面,福公公也笑了。 太上皇道:“第一件事,照顾好老太君。” 孟芊芊道:“不用您吩咐,小九也会照顾好曾祖母的,不过这算一件啊,君无戏言!” 太上皇气笑了,指了指她,对福公公道:“瞧瞧这丫头,愣是一点儿亏也不吃。” 福公公笑道:“随了老太君,聪明。” 这话太上皇爱听,他接着道:“第二件事,给宛平找个令她满意的驸马。” 孟芊芊呛到了。 “至于第三件,朕暂时没想好,算你先欠着,只要你把前两件事办妥,也作数。” 第一件事好说,第三件事暂时不必做,也就是说她真正需要办的其实是第二件事——宛平公主的婚事。 “你若办妥了,楚家结案之时,便是增设恩科之日。” 孟芊芊睁大眸子:“不是说了三件事吗?怎么还把楚家的案子给算进去了?要是结不了案,是不是就一直开不了恩科?” 果然,太上皇的便宜哪儿有那么好占的? 这不还是三个条件! 太上皇惋惜一叹说道:“看来你是不答应——” 孟芊芊苦大仇深地说道:“答应,答应!” 太上皇道:“你负责给宛平找驸马,破案的事交给陆沅和刑部,你们小俩口分工明确,也不难办!” 孟芊芊转过脸,幽怨地嘀咕道:“您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可我上哪儿给您女儿找个驸马?”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箭双雕 拜见完太上皇,孟芊芊去了长春宫见周楠嫣。 周楠嫣是宗政曦的第一位妃子,宗政曦封了她贵妃之位,乃四妃之首。 宗政曦的后宫一共就两个后妃——皇后与贵妃。 “孟姐姐!” 周楠嫣见到孟芊芊,无比雀跃地奔了出来。 “娘娘!” 宫女吓得半死。 周楠嫣拉过孟芊芊的手,对宫女太监们道:“你们退下,我和孟姐姐说会儿话。” “是。” 众人退至殿外。 二人在贵妃榻上坐下。 孟芊芊将她脸颊的秀发拢到耳后,轻声道:“这几日住得可好?” 周楠嫣叹气:“衣食住行倒是无甚可挑,只是太闷了些。” 孟芊芊笑了笑:“小茹和柔儿不是昨日才入宫看过你?” 周楠嫣委屈巴巴地说道:“可是明天没人来。” 孟芊芊道:“你还想天天有人来?” 周楠嫣将脑袋靠在孟芊芊的肩上:“是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知道了,明天来看你。” 周楠嫣眸子一亮,坐起身惊喜地问道:“当真?” “嗯。” 孟芊芊含笑点头。 周楠嫣开心坏了,靠在孟芊芊肩上说道:“孟姐姐,其实在宫里的日子也没有想的那么糟糕,皇后不难相处,陛下忙于公务,几乎不入后宫,我好像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分别。” 孟芊芊握住她的手:“那就好,要是受了委屈,记得告诉我。你背后可不止有周家,也有十二卫与都督府。” 周楠嫣搂紧孟芊芊:“孟姐姐,你说我要是嫁给你该多好呀?” 孟芊芊:“……” 想到了什么,周楠嫣道:“对了孟姐姐,我听说陛下要出宫秋狝,他一定会带皇后去,到时候我可不可以溜出宫找你玩?” 秋猎的事,在晚上从陆沅口中得到了证实。 一家子正在吃饭。 白玉薇不禁问道:“秋狝是什么?” 孟芊芊说道:“帝王秋猎,‘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太上皇在位时,每三年秋狝一次,名为打猎,实为练兵,各大兵力角逐,获胜的大军将获天子厚赏,此外,还将决出一名英勇非凡的武将军。” “武将军?” 终于不再是舞文弄墨的那一套了,白玉薇有了一点儿聊天的兴致。 孟芊芊耐心为她解答:“武将军是秋狝中最厉害的‘猎手’,地位等同金榜题名的状元。” 白玉薇问道:“也就是武状元咯?” 孟芊芊道:“可以这么理解。” 白玉薇想了想:“那有没有武探花,武榜眼?” 孟芊芊摇头:“只有一个武将军。” 当年太上皇禅位于宗政曦后,宗政曦年幼,加上边关连连战乱,宗政曦一直不曾带兵去秋狝。 今年开春边关大捷,同年春闱,宗政曦又大婚亲了政。 天时地利人和,是该来一场秋狝练兵了。 白玉薇不管秋狝的原因,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去玩,毕竟她在苗疆就喜欢打猎。 “你们会去吗?” 她问孟芊芊与陆沅。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去。” 出了院子。 孟芊芊问陆沅:“咱俩都去,合适吗?总得留一个看家,说说你的理由。” 陆沅:“找人。” 孟芊芊挑眉:“巧了,我也是。” 陆沅睨了她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秋狝,荀家会去,骆三一定也会去,我一个人抓他就够了。” 孟芊芊嘟哝道:“谁说我是去找骆三的?” 陆沅狐疑地看向她。 孟芊芊拍了拍手:“我去找男人。” 陆沅脸色一沉,杀气四溢:“孟小九!” 孟芊芊身子一抖:“我我我不是给自己找!是给宛平公主!我给她找个驸马!” 第二百八十二章 芊芊的占有欲 陆沅眼底的杀气这才散去,却是有些纳闷地问道:“你为何要给她找驸马?” “因为……” 孟芊芊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打住。 先不能说恩科的事,万一不成的话,白高兴一场,若是成了再给他个惊喜也不迟。 “本督知道了。” 陆沅淡淡道。 孟芊芊一愣。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了? 陆沅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 孟芊芊一听这话便知他又想多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是啊,我当然在意……必须在意!我不允许有任何女人打我夫君的主意!这个驸马,我找定了!” 面不改色地说完,孟芊芊只觉自己拍马屁的技术更炉火纯青了。 不,应该说是登峰造极了。 陆沅高冷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暗松一口气,问他道:“所以你看,要不我去秋狝,抓骆三,找驸马,两不误!” 陆沅冷声道:“我怕你把骆三当驸马给了宛平公主。” 孟芊芊皱眉:“我有那么瞎吗?” 陆沅道:“骆三极擅伪装,你没与他打过交道,很难识破他的骗术。” 好,这一点孟芊芊不敢托大。 孟芊芊又道:“可是,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去秋狝?” 陆沅望着院子里的落叶,不疾不徐地说道:“上次没得逞,刑部又问出了如此多的证据,骆三恐怕比谁都着急,秋狝狩猎的不仅是我们,还有骆三。他要是不能解决我们,就唯有让荀家解决他了。” 孟芊芊觉得在理:“所以你的意思是……” “一起去。” 陆沅说。 孟芊芊神色一松。 差点儿以为他要说他去抓骆三,他去找驸马,还好他没那么癫。 白玉薇跟了上来:“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我不管!我也要去!祖父让你们俩照顾我,你们不许把我一个人丢下!” 她腿上带着一个猪猪小挂件。 宝姝松开小胖手,从她腿上下来,拉了拉孟芊芊的手,仰起小脑袋,卖萌道:“宝宝,也去!” 孟芊芊摸了摸宝姝的脑袋,看向陆沅。 陆沅对白玉薇道:“你得听你嫂嫂的话。” “听就听!” 白玉薇答应得很干脆。 中原人的狡猾她也学会了一点儿,先去了那里再说。 白玉薇不知道的是,中原有句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没错,孟芊芊是魔。 陆沅忽然话锋一转:“我还是觉得带你去不妥。” 白玉薇炸毛:“为什么!” 孟芊芊瞬间领会了陆沅的意思,他在唱红脸,给自己机会唱白脸呢。 孟芊芊装模作样地劝道:“带小妹去,在府上闷了好些日子,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陆沅:“万一她又闯祸……” 孟芊芊笑道:“不会的,小妹懂事多了,上次宝姝能得救,也多亏了小妹呢,对,小妹?” 白玉薇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你是没看见,我和嫂嫂多有默契!” 叫上嫂嫂了,不是? 孟芊芊压下翘起的唇角,又“劝”了陆沅好一会儿。 陆沅终于松口:“是你要带她去的,出了事,你担着。” 孟芊芊:“好好好,我担着。那,昭昭呢?” 陆沅:“带上,留下也是给家里添麻烦。” 宝猪猪怒锤了渣爹一记小拳拳。 你才是麻烦! 你全家都是麻烦! 呃……好像把寄几骂进去了…… “何时出发?” 孟芊芊问。 陆沅道:“就这几日了。” 今日早朝时,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楚家案子的进展,二就是秋狝的行程。 秋狝是由兵部负责的,皇家围场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毕竟是宗政曦登基后的第一场秋狝,也是胜了北凉、收复西域之后,第一次向天子脚下的百姓展示皇朝的兵力,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孟芊芊找到郁礼,和他说了过几日去秋狝的事。 郁礼贴心地说道:“你和妹夫都去是吗?那我搬回来住,我陪曾祖母。” 孟芊芊微微一笑:“多谢表哥。” 郁礼腼腆地捏了捏手里的书册:“谢什么呀?我在京城,一直劳烦表妹照顾,老太君也很照顾我,你和妹夫放心去,我会照顾好曾祖母的。” 说完,见表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从里到外给看穿似的,他不由问道:“表妹,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孟芊芊叹一口气:“算了,表哥还小,学业为重。” 郁礼听得一头雾水。 孟芊芊把自己认识的未婚男子在脑海里一一过了个遍,发现居然没有几个合适的:“果然很难啊!当初只顾着结交夫人们,忘了多认识几个世家公子了!” 王家没有儿子,蔺家的公子与表哥年纪相仿,邢家大公子已成亲,二公子已有婚约,三公子没开窍,再说别人家的,她就不大熟了。 宛平公主是太上皇唯一的嫡女,别的公主直接指婚就是了,偏偏宛平公主拖到二十好几,也没嫁出去,还不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吗? 孟芊芊一头磕在桌上。 给宛平公主找驸马,比打仗还难啊…… “辰龙不是没娶妻吗?正好你不满意他与长宁伯府的亲事,让他娶宛平,一举两得。” 陆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孟芊芊头顶。 孟芊芊严肃地抬起头:“我看你就是吃辰龙的醋,想把他早点送出去。”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了解哥哥,大仇未报,他是不会考虑终身大事的。 而且他如今是相国的义子,太上皇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女儿推进相府的火坑。 她真敢这么提议,太上皇当日就能摘了她脑袋。 当然,她明白陆沅只是调侃她而已,他真想撮合二人,早就下手了。 “哎呀,对呀,我怎么忘了他俩?” 孟芊芊由此推彼,脑海里灵光一闪,眸子亮亮地站起身,踮起脚尖,在陆沅的脸颊上香了一个,“多谢相公提醒,我出去一趟!” 陆沅的脸颊一片滚烫,鼻尖萦绕着她的馨香,久久回不过神。 两刻钟后,孟芊芊坐在了姬篱的屋子里,含笑望着对面两个俊美非凡的公子哥。 “你们,没有成亲?” 第二百八十三章 想和你共浴 “没有。” 巳蛇回答。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巳蛇胳膊:“喂,她问你就答了?你也不问问她有何居心?” 巳蛇淡定地说道:“居心在她,回答在我。” 姬篱自讨没趣,打开折扇,狐疑地看向孟芊芊:“小寅虎,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孟芊芊眨巴着眸子说道:“你先回答我,你这几年有没有偷偷成亲?有没有红颜知己?” 姬篱:“嗤,本帅卫……红颜无数!” 孟芊芊:“那就是没有。” 姬篱:“你瞧不起谁呢?” 孟芊芊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这么穷,红颜知己跟你在一块儿不得喝西北风?” 姬篱无言以对。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小声喃喃道:“不过公主有钱,十个你她也养得起。” 姬篱皱眉:“喂,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孟芊芊认真地说道:“姬篱,你这命格寻常人压不住,得找真正的天潢贵胄,方能不被你的命格所累。”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她脑袋:“我好像没收你做徒弟,你倒在我面前装起神棍了!” 孟芊芊抓住他的扇子:“我说真的,你要不要试试?” 姬篱无语道:“你就说你是和谁有仇,想让我去克她?” 孟芊芊:“……” 巳蛇开口:“你突然来找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宛平公主的婚事……孟芊芊不能这么讲,会把气氛变尴尬的。 孟芊芊放开姬篱的折扇,正色道:“亥猪那日在刑部交代了一个关键证人——骆三,他曾是太子府的门客,就是他充当相国的走狗,在背后怂恿太子灭掉楚家的。” “几日后,天子秋狝练兵,骆三很可能会去,我希望你们能出手,一同抓捕骆三。” 言及此处,孟芊芊补了一句,“包吃包住,荤素搭配。” 姬篱:“我没意见。” 巳蛇顿了顿:“好。” 孟芊芊又道:“姬篱,你给卜一卦,算算骆三在哪儿?” 姬篱摇了摇折扇:“首先,我需要骆三的生辰八字,其次,我需要我的罗盘。”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你的罗盘呢?” 姬篱叹道:“坏掉了,史无前例,坏得最彻底的一次,指针都崩了。怪他!” 姬篱毫不留情地瞪向了巳蛇。 巳蛇将那晚的事情说了。 孟芊芊蹙眉:“原来亥猪见的人是十二卫中的一个。” 她更好奇了,究竟是哪个十二卫,对楚家的案子如此了解,他像是故意在暗中推着他们一步步靠近真相似的。 “他为何不出面与我们会和呢?” 孟芊芊想不通。 姬篱道:“一定是那条戌狗!” 孟芊芊看向他:“怎么说?” 姬篱分析道:“你们不觉得吗?十二人里,最喜欢暗戳戳搞事情的人就是戌狗,消息最灵通的也是他,当年黑甲军的斥候营可是由他全权掌管的,他比我们先一步查出真相不足为奇。” 孟芊芊记忆不全,但听姬篱谈论起戌狗,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些与戌狗相处的画面。 “你怎么了?” 巳蛇注意到了孟芊芊的异样。 孟芊芊按了按眉心:“有点儿头疼,没事。” 印象中,戌狗确实是掌管情报的,他是斥候出身,手底下的斥候个个堪比猎鹰。 难道真是戌狗? 孟芊芊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戌狗,他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巳蛇微微皱眉,俨然也没觉得这一点颇为想不通。 姬篱道:“嗐,他担心咱们也是叛徒呗!” 孟芊芊若有所思:“目前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姬篱摇着折扇道:“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问问亥猪。” 孟芊芊:“你去问。” 姬篱伸出手:“五个铜板!管饭!” 孟芊芊:“成交。” 说是这么说,孟芊芊却并不认为姬篱能从亥猪嘴里问出对方的身份。 不管对方是谁,目前来说都不影响,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这便是足够好的局面了。 孟芊芊去探望了枫婆婆,天气凉了,她熬了秋梨膏,买了新棉被和厚褥子,给枫婆婆换上了。 雷千斧又不在,不过他知道孟芊芊上次来看过他,结果扑了空,于是把钥匙给了枫婆婆,让孟芊芊直接进去。 孟芊芊给他也准备了好几罐秋梨膏,和几坛上好的女儿红。 她看着院子里的一窝竹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年的小竹笋,长这么高了。”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叫叔叔。” “哦,叔叔,你在做什么呀?” “种花,前几天种的又死了。你一个人?你爹娘呢?” “我爹娘死了。” “哎,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爹娘没了……那你家里总还有别人……” “呜哇——” 没了,全没了。 商氏一族……只剩她一个人了。 “叔叔,我在你这儿种棵竹子,你让我种竹子,我就不哭了……” “你爱种多少种多少!只要不哭就行!” 孟芊芊摸着竹子,尘封的记忆一幕幕涌出脑海:“原来是这样。” - 孟芊芊回到都督府时,檀儿也从公主府回来了。 孟芊芊问道:“如何?” 檀儿双拳托腮,无比沉醉地说道:“公主府滴红烧肉,好好吃哟!” 孟芊芊扶额:“我是问你,宛平公主可答应去秋狝了?” 檀儿绘声绘色地说道:“她原是不想去的,额告诉她,姐姐和大都督还有宝猪猪,全都会去,她就答应去啦!姐姐!额好喜欢公主府呀!” 半夏抱着孟芊芊的衣裳进屋:“你是喜欢那里的红烧肉?” 檀儿冲半夏做了个鬼脸。 半夏嗔道:“要不你去公主府当丫鬟得了。” 檀儿撇嘴儿:“额才不去!” 半夏把衣裳放进衣柜:“不吃红烧肉啦?”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额去把厨子绑来!” 半夏噗嗤一声笑了。 院子里干活儿的丫鬟婆子们也纷纷笑出了声。 夜里,一家人在汀兰苑散步消食,顺便看宝猪猪和檀儿斗智斗勇。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一整日没见郁子川了,他人呢?” 陆沅道:“去围场了。” 孟芊芊纳闷:“这么早?不是还有几日吗?”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围场有温泉,但数量稀少,先到先得。” 孟芊芊点点头:“大都督寒症未愈,泡温泉对你有益。” 陆沅高冷地说道:“你也可以泡一下。” 孟芊芊笑了笑:“我的寒症已经好了。” 清霜:“大都督是想和你共浴。” 第二百八十四章 度蜜月 陆沅拳头一握:“清霜!” “我先走了。” 自从都督府涌入一大批的吃瓜人才后,清霜也跟着学狡猾了。 在大都督的怒火降临之前,她果断加入了檀儿与宝姝,机智获得一次免罚资格。 陆沅发作不得,硬生生把脖子都憋红了。 孟芊芊难得见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陆沅瞥了她一眼,冷冷地为自己挽尊:“你别听清霜胡说,本督没那个意思。” 孟芊芊努力压下唇角:“哦。” 陆沅走在了前面。 好几步后,地上的影子花枝乱动。 笑成这样……陆沅咬牙:“孟小九!” 孟芊芊:哎呀,被发现啦! 翌日,孟芊芊入宫探望周楠嫣。 听说孟芊芊也要去秋狝,周楠嫣蔫掉了:“我原打算等陛下他们走了,我就偷偷溜出宫找你,可是你也要走……” 孟芊芊好笑地点了点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你怎么成天想着溜出宫?不怕被发现了挨罚?” 周楠嫣哼唧道:“罚就罚,反正有孟姐姐和孟姐夫罩着,陛下不会罚太重的。” 继孟家的上门女婿后,陆沅又喜提新身份——孟姐夫。 孟芊芊觉得有趣极了,不知陆沅听到会是何反应。 话说回来,要是嫣儿也能去就好了。 出发的日子定在二十三,禁卫军、锦衣卫与金吾卫表面相安无事,暗地里早已较起了劲了,听闻半夜偷偷操练的不在少数。 眼看着天气转凉,李嬷嬷又开始叨叨了,她就是个操心的命,改不了。 “斗篷也带上,褙子……褙子也带,要新棉的,去年的穿不得了。” “知道了。” 半夏应下,按李嬷嬷的吩咐,把箱笼塞得满满的。 宝姝也在收拾行李,她有自己的小包袱。 “介个也带上,鼓鼓,扇几,桃几……” 她笨拙地抓了一堆小玩意儿和吃的,还有自己最爱的小虎崽崽衣裳。 “咻(收)好啦!” 然后,她就上白玉薇的屋子做监工去了。 白玉薇望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箱笼,目瞪口呆地问道:“阿蛮,你装这么多衣裳做什么?” 阿蛮道:“小姐,天气凉了,皇家围场在山脚,据说很冷的,比咱们苗疆冷多了。” 白玉薇第一次进京,没见识过京城的寒冷,很是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我也穿不了这么多。” 阿蛮又道:“会去好些天呢。” 皇家秋狝非普通狩猎,声势浩大,三军出动,可不是日就能演练完的。 “带上我的弓就够了!” 白玉薇是去打猎的,可不是去比美的,再说她也不怕冷,与其带衣裳,不如多带些箭。 大门口,小监工头子的双手背在身后,神情老气横秋:“姑姑,不听话!” 孟芊芊去和老太君辞行。 她坐在老太君的罗汉床上,拉着老太君的手轻声道:“曾祖母,我们要出去一段日子,表哥就托您照顾了。” 老太君摆摆手:“知道啦,我会照顾好小礼子的!每日监督他功课,不许喊打他叶子牌,不许他饮酒作乐,不许他睡丫鬟。” 孟芊芊呛到了:“咳,曾祖母,我没说最后一句。” 老太君眨眨眼:“你没说吗?” 孟芊芊扶额:“曾祖母,表哥不会睡丫鬟的,您少看些赵四买的话本戏文。” 老太君眼珠子滴溜溜转:“我没看。” 转眼到了出发那日。 主院的人起了个大早,该收拾的早已收拾,该准备的也全部准备妥当,只用一一搬上马车就够了。 担心半夏和阿蛮伺候不过来,岑管事额外给安排了四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三个机灵的小厮。 李嬷嬷拉着孟芊芊的手:“这才回家多久,又得出去了。” 孟芊芊笑了:“嬷嬷,我是去玩儿,又不是打仗。” 万嬷嬷忙道:“就是就是,甭操心少夫人……呃……小姐了,有少爷……呃不,姑爷在,小姐只当出门散散心。” 李嬷嬷无语地看着睨了眼万嬷嬷。 万嬷嬷内心咆哮:少爷给的太多了,实在控制不住啊! 陆沅与天子一道启程,已先一步出发了。 韩辞派了一队金吾卫,护送孟芊芊一行人去皇家围场。 当孟芊芊带着白玉薇与宝姝等人到门口时,姬篱与巳蛇也到了。 被雷劈的经历刻骨铭心,当看见姬篱的第一眼,白玉薇瞬间炸毛了:“怎么又是你?你来做什么?” 姬篱挑眉:“和你们一起去打猎。” 白玉薇果断拒绝:“我才不和你一起!我可不想被雷劈!” “唉,我也不想啊。” 姬篱叹息一声,啪的打开折扇,答非所问地说道,“可谁让本帅卫帅得惨绝人寰,帅得天怒人怨,连老天爷也嫉妒本帅卫的绝世容颜呢?” 白玉薇握紧拳头:“中原人不仅狡诈,还很厚颜无耻!” 宝姝蹦蹦:“鸡鸡,鸡鸡!” 姬篱:“不许这么叫本帅卫!” 宝姝深吸一口气,小胳膊扑棱在身后:“鸡鸡鸡鸡鸡鸡鸡——” 姬篱黑了脸。 孟芊芊、宝姝、白玉薇、檀儿、半夏一辆马车,另外四个丫鬟一辆马车,小厮们骑马。 给姬篱与巳蛇也备了马车。 不过巳蛇想骑马。 姬篱作为自封的第一帅卫,自然也要骑马,让京城的姑娘们瞻仰瞻仰自己的英俊帅气了。 一行人在金吾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南门。 南行百里,便是一处水草肥美、景色怡人之地。 大片大片的洼地,两面依山傍水,在前朝便已是皇家御用苑囿,沿袭至今,不仅驻扎了一定数量的军队,也在附近形成了规模不小的集镇。 路过集镇时,能听到五湖四海的口音。 宝姝兴奋得哇哇大叫,指着街上每一样认识的东西:“车车!马!牛牛!右包几!”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让武哥儿去买了几个肉包子。 宝姝咬了一口,瞬间幻灭:“难吃。” 路过集镇,便进入了官兵把守的官道。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军营。 “他们是在练兵吗?” 半夏望着校场上操戈对阵的士兵问道。 孟芊芊点头。 半夏惊叹:“好威风呀。” 孟芊芊道:“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练兵,大家自然要拿出看家本事了。” 半夏好奇地问道:“小姐和姑爷也是来练兵的吗?” “我们……” 孟芊芊刚开口,脑海里莫名闪过清霜的那句“大都督想和你共浴”。 檀儿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道:“额娘说咧,男人和女人大婚后第一次出行,叫度蜜月!” 第二百八十五章 泡温泉 檀儿嘴里三不五时蹦出新奇的字眼,孟芊芊见怪不怪,只是对她那位总能语出惊人的娘越发好奇。 马车很快抵达了皇家院囿。 前朝时,这儿是有一处小行宫的,一次地龙翻身把行宫毁了,再建行宫难免劳民伤财,本朝的太祖帝只让人建了一处官邸。 天子住官邸。 将士们自行扎营,为争抢一处宽阔的操练宝地,禁卫军和锦衣卫差点儿打了起来。 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可分得为数不多的小院,只是由于地形的特殊性,院落是分散在各处的。 巧的是,都督府与相府的院子就在小道旁的东西两处,两两相望。 真真是冤家路窄。 小院的大小一致,不同的是,唯有都督府的东院是有温泉的。 荀家晚了一步,没抢到东院,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西院。 毕竟十丈之外,有第二处温泉,也算是不错的住处了。 东院是个两进的院子,郁子川、巳蛇姬篱住一进院的两间正房,武哥儿与小厮们住偏房,半夏她们跟着小俩口住后面的院子。 白玉薇、阿蛮一间屋,半夏与檀儿一间屋。 另外四个丫鬟,两两一屋。 孟芊芊与陆沅带着宝姝住主屋。 分完住处了,众人开始拾掇的拾掇,铺床的铺床。 檀儿就不一样了,她四处找温泉。 “温泉!温泉!温泉!” 温泉在后院,盖了个木棚,里头摆了长椅,可摆放衣物。 池子里是活水,虽不算太大,胜在干净。 “温泉!额、来、啦!” 扑通! 檀儿跳下了水! “檀儿——你会水吗?” 半夏想拦没拦住,吓得花容失色。 “会会会!额会滴狠!” 檀儿从水里冒出一颗小脑袋,回答完,又一头扎进了温泉里,撒欢地游来游去。 宝姝站在院子外,看着面前的一条潺潺小溪……小沟渠,以为这就是温泉,铆足劲往下一蹦。 咻。 半空中,她被渣爹给提溜住了。 陆沅把她放回岸上。 她又往下一蹦。 又被提溜住了。 宝姝烦死了,用手推开陆沅,不让他碰自己,还十分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试图远离碍事的渣爹。 在她第三次跳沟渠时,陆沅直接把提溜进了院子。 第一日匆匆忙忙的,晚饭算不上丰盛,一点野味和几张饼子,大家胡乱对付了几口就去泡温泉了。 这一次,宝猪猪终于如愿以偿地下了水。 清霜坐在池子里,手里抓着一根鱼竿,鱼竿的尽头用渔网兜着一只宝猪猪。 “嘿咻嘿咻!” “咕叽咕叽!” 宝姝在水里十分卖力地狗刨。 清霜的鱼竿顺着她的姿势,钓着她往前、往后,游来游去,配合默契。 很快,半夏与孟芊芊也过来了。 二人洗过澡了,穿着单薄的寝衣,半夏有些难为情。 孟芊芊道:“都是姑娘家,别害羞。” 半夏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是去外面守着,万一有人进来。”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门都锁上了,不会有人进来的。” 半夏这才跟着孟芊芊下了水。 她不识水性,又是第一泡温泉,难免紧张,坐在了最浅的地方。 最深处有一条撒欢的檀儿鱼。 另一边,姬篱叩响了巳蛇的房门:“阿蛇,去泡个温泉。” “好。” 巳蛇没有拒绝。 姬篱啧了一声:“这么爽快?不像你啊。” 巳蛇冷静地说道:“熟悉地形,方便抓人。” 姬篱满面黑线:“一天五个铜板而已,用得着这么尽职么?” 二人出去时,碰见了陆沅与郁子川。 “泡温泉。” 巳蛇说,“你也来,有些人我不认识。” 陆沅欣然答应:“好。” 姬篱皱眉:“有些人?” 等到了后山的温泉,姬篱就明白俩人打的哑谜是几个意思了。 原来此处温泉不止来了他们几个。 姬篱认出了荀煜与上官凌。 另外两个,恕他眼拙,不曾见过。 双方面对面站在温泉边,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荀煜的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了陆沅不见丝毫笑意的脸上:“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四弟,好久不见。六弟七弟,还不快和你们四哥打个招呼?” 文质彬彬的荀七笑了笑:“四哥。” 姬篱用折扇挡住嘴,小声对巳蛇道:“阿蛇,这人怎么有双和你一样的眸子啊?你们一个地方的?” 巳蛇没有说话。 荀七笑着朝二人看来,似乎并未留意到巳蛇的眸色:“二人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巳蛇卫与酉鸡卫,久仰。” 荀六寡言少语,只叫了陆沅一声四哥,便没再吭声。 上官凌打了个哈哈:“泡温泉,一会儿凉了!” 郁子川:“你凉了,它都凉不了。” 上官凌:“……!!” 这处温泉比东院的温泉大上许多,除了郁子川,其余七个全下了水。 双方各占一边,就那么虎视眈眈地对视着。 陆沅冷冷开口:“上次的事是你们谁的主意?” 荀七笑道:“与三哥和六哥无关,是我一个人的谋划。听说三哥丢失了一样重要东西,不知四哥可有捡到?”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最想捡的是他的命。” 姬篱摇了摇扇子,哟呵,这么直接的吗? 杀气在几人之间蔓延。 荀煜一瞬不瞬地与陆沅凌厉的眸光对视。 半晌,他忽然笑了:“四弟真是爱说笑。” 陆沅也笑了,他唇角一勾,倾国倾城,勾魂摄魄:“确实是玩笑话,我怎么会想要三哥的命呢?我明明想要你们所有人的。” 荀煜:“……” 荀六、荀七:“……” 上官凌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时辰差不多了,泡久了头昏脑涨,明日还得早起,世子,咱们回去。” 荀煜:“你们先走,我和三哥说句话。” 上官凌看了眼荀六、荀七,只见二人乖乖地上了岸,他也只能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出了池子。 荀煜一步步走向陆沅。 姬篱与巳蛇没动。 倒是郁子川摁住了手里的弓。 荀煜在陆沅身边停下:“四弟,你何苦与我作对?你该明白的,我不想伤害你。” 陆沅扣住了他伸向自己的手:“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荀煜在他耳畔轻轻一笑:“又不是,没碰过。” 姬篱一脚踹向荀煜的胸口! 一道身影闪过,将荀煜及时带上了岸。 是荀六。 荀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张开双臂,任由小厮为自己披上长袍,带着荀六扬长而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揍荀煜 温泉入口处,目睹了全过程的上官凌小声问荀七:“世子说啥了,把他们气成这样?” 荀七笑道:“上官大人,我三哥、四哥的私事,你最好少打听。” 上官凌道:“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嘛。” 一行四人统统离开后,巳蛇也站起身道:“泡够了,明天狩猎就开始了。” 姬篱冷冷地说道:“老子等不了明天,老子现在就有点儿手痒。” 二人换上干爽衣衫,出了温泉。 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岸上的郁子川,以及池子里的陆沅。 陆沅一动不动地坐在泉水中,水波摇曳,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 他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在意。 然而暗夜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要将他吞吃入腹,让他在无尽的阴霾中腐烂,让他永远也挣脱不出。 郁子川低头,无声地擦着弓。 忽然,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是姬篱和他们打起来了。 郁子川抬头,看了眼温泉里的陆沅。 陆沅没动。 郁子川继续低头擦弓。 姬篱一打二,与荀六、上官凌缠斗在了一起。 荀七走到巳蛇身边,问巳蛇道:“不去帮帮你的朋友?” 巳蛇道:“他不是我朋友。” 荀七叹道:“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巳蛇盯着三人交手,回答道:“确实是一起的。” 荀七笑了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巳蛇淡淡说道:“可我觉得你没什么意思。” 荀七不解地摇摇头:“你们十二卫都这么奇怪吗?” 巳蛇道:“奇不奇怪我不知道,你们碍眼倒是真的。” 荀七笑道:“我见过许多人,陆沅曾是唯一让我感到特殊的存在,前不久多了一个孟小九,今日嘛,又幸会了巳蛇大人你。” “你的内心坚定得可怕,不论我如何巧用话术,你始终不会被我牵着鼻子走,也不会被任何人轻易激怒。” 荀七的胜负欲仿佛被勾了起来,笑了笑,望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人道:“只不过,你的同伴似乎有些冲动啊,你不劝劝他?” 巳蛇道:“打不赢才叫冲动。” 荀七闻言愣了下,他的目光落回三人身上。 荀六与上官凌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姬篱同时对付他二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不愧是武功能排进前三的十二卫。 不过,姬篱毕竟以一敌二,他的功力消耗更大,被打败是迟早的事。 果不其然,此念头刚一闪过,姬篱就挨了荀六一掌。 可不等荀七高兴完,就见荀六被姬篱一记膝盖顶飞。 而与此同时,上官凌从姬篱背后刺过来的绣春刀,也被姬篱用指尖夹住。 荀七脸色微变。 好在荀六内功深厚,迅速折回,再一次与姬篱缠斗在了一起。 荀煜无心观斗,对荀七道:“七弟,我们走。” 姬篱冷声道:“姓荀的,你是孬种吗?这么快就走了?” 荀煜冷冷一笑:“你打得过我六弟再说。” 言罢,他嚣张离去。 只是万万没料到的是,他才刚转过身来,就被人迎面一脚踢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狼狈地栽了个跟头才停。 孟芊芊披着一件淡粉色的千金裘斗篷,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 衣物娇俏可人,然而她的脸色冷若冰霜,一双眼流转着无尽的杀气,仿佛要将荀煜打入十八层炼狱。 “三哥!” 荀七立即停止了对巳蛇的试探,快步奔向荀煜,将疼痛不已的荀煜扶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伴随着一道严厉的厉喝,兵部的霍尚书与韩大将军以及王御史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几人适才在官邸与天子商议明日的事宜,刚出官邸就听到了打斗的动静。 说话的霍尚书。 上官凌、荀六与姬篱停了手。 三位大人的目光扫过他们,又扫过孟芊芊,最终落在了嘴角流血的荀煜身上。 霍尚书严厉地说道:“猎场外禁止私斗,违令者一律押入大牢,是都不清楚吗?” 上官凌笑道:“霍大人,我们三个是切磋武功,没斗呢,没事儿。” 霍尚书又看向荀煜。 荀煜笑着对孟芊芊道:“我们两个就不好说是切磋了,毕竟,我不会武功,而你是在边关杀敌无数的寅虎卫,怎么看,都像是你要杀我。” 王御史皱眉。 他们三个确实亲眼看见孟芊芊把荀煜打伤的,情况不乐观啊。 “与世子开个玩笑而已,世子不至于放在心上?” 陆沅从容不迫地出了温泉。 他身披长袍,亦是满头湿发,如墨如缎。 他本就俊美,这一身的慵懒长发,更是多了几分极致的幽冷倾城。 荀煜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原来寅虎卫是在和我开玩笑,既然大都督这么说了,本世子不追究也罢。” 王御史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没什么事,就都散了。” 当事人不追究,霍尚书与韩大将军也不好强行执法。 荀煜拱了拱手:“恭送几位大人。” 三人颔了颔首,转身离开了。 没了不相干的人,荀煜又恢复了对陆沅的称呼:“四弟,明日猎场见。” 他与孟芊芊擦肩而过时,孟芊芊平静开口:“荀煜,我会把你的命留在这里。” 荀煜冷冷一笑,好似终于撕下所有伪装:“拭目以待!” “回去了。” 巳蛇对姬篱说。 姬篱冷嗤道:“老子还没打够呢。” 巳蛇望了望头顶的星云:“明天,有的打。” 二人走后,陆沅来到孟芊芊面前。 他定睛一瞧才发现,她竟然是光着脚,斗篷已被湿透,正湿哒哒地滴着水。 斗篷里若隐若现地露出她的一片寝衣。 她刚刚正在泡温泉,听到打斗声后,衣裳都没换,披了件斗篷就赶过来了。 “下次别这样,仔细着凉。” “哦。” 陆沅脱下外袍,罩在了孟芊芊的身上。 孟芊芊惊讶地看着他一身湿透的寝衣:“还说我呢,你不也是……” 陆沅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院子走去。 “我自己可以走。” “你没穿鞋。” “你也没穿。” 乍热乍冷,湿发与湿衣牢牢地贴在身上,让身子迅速变冷的同时,却也让人的心口微微发烫。 “温泉里还有人吗?” “没了,她们都睡了。” 陆沅抱着孟芊芊进了院子的温泉木棚:“你再泡一会儿,身子暖和了再去睡。” 他将她放入温暖的泉水中,正要起身离开。 孟芊芊拉住了他的衣袖,仰头定定地看着他:“一起……你身上比我还冷。” “不用。” 他直起身,抽出袖子,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抓住他的裤脚:“你不该说,‘孟小九,你是在邀请本督和你共浴吗?就知道你对本督居心叵测!’” “别闹。” 陆沅背对着她,语气如常,一双深邃的凤眸里却藏着无尽的疯戾。 直觉告诉孟芊芊,如果今晚就这么让他走了,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走出过去的阴霾了。 孟芊芊毅然起身,拉住了他的手:“夫君手好凉,是不是寒症又犯了?” “我没有……” 陆沅话未说完,被孟芊芊一把拽下了温泉。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共浴,他的救赎 陆沅猝不及防,跌进了温暖的泉水中。 此处温泉虽不若外面那个大,却也是有深有浅,不会水的话是很危险的。 陆沅第一反应是将她推上去,不让她被自己带到水下。 旋即他破水而出,冷着脸咬牙道:“孟小九!” 孟芊芊一脸无辜:“哎呀,不小心。” 陆沅凉飕飕地看着她。 孟芊芊哪里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会水,若是知道,一定告诉他,自己水性好着呢。 她眨巴着眸子道:“下都下来了,泡一会儿呗。我说真的,你的寒症不能下猛药,泡温泉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治疗办法,我方才替你试过了,真的有用。难得来一趟围场,物尽其用呗。”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把不准他是同意还是没同意,接着循循善诱:“只当治疗而已,又不做什么,还是说……你在担心我会对你为所欲为?” 孟芊芊指天发誓,“我不会的,我可老实了。” 说完,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人品似的,孟芊芊无比规矩地往另一边挪了挪,给自己和陆沅之间留出足够坐下三个宝猪猪的空隙。 陆沅到底是留下了。 二人背靠着池壁,静静无言。 孟芊芊不着痕迹地偷瞄了他几眼。 他的神色看上去并无异样,但有时,了解一个人不用只用眼看,得用心去感受。 她娘生她时难产去世,可她不是孤苦无依长大的,她有爹爹,有哥哥,有师门,有叔叔婶婶、弟弟妹妹。 他们给了她尽可能的宠爱。 后来她被楚王收养,残缺不齐的记忆中,楚王一家也是真心待她的。 她是不幸的,可同时她也是幸运的。 他们的疼爱滋生了她的血肉,让她不会在复仇的路上沦为被仇恨驱使的躯壳。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这般幸运,在绝望中等到救赎。 孟芊芊定了定神,微笑着开口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陆沅轻声道:“太子在世时,随太子来过。” 孟芊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本气氛就不对。 孟芊芊不气馁,接着道:“那,上一次的武将军是谁呀?” “韩家人,韩大将军的亲弟弟,韩丰年。” “这名字好耳熟。” “对战北凉时,牺牲了。” 孟芊芊闭了闭眼,恨不能给自己一拳:“怎么又是个过世的?” 我这张嘴,就不能问个活人? 半晌,没听到孟芊芊吭声,陆沅淡淡问道:“怎么不问了?” 孟芊芊嘀咕道:“我怕又把谁给问没了。” 这是什么话? 人是先没的,她后面才问的。 陆沅无语地睨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挪了半个宝猪猪的距离。 挪完偷偷观察他脸色,见他没动,她又悄咪咪地挪了半个宝猪猪。 一个,两个,三个。 挨着了。 孟芊芊鼓足勇气,轻声开口:“大都督,我爹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抱抱我就开心了,你要不要试一下。” 陆沅咬牙:“孟小九,我不是你爹!” 孟芊芊道:“你试一下嘛,昭昭不开心的时候,也管用的。” 陆沅哼道:“那小崽子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当然有,她是小孩子,又不是小木头,抢不着狗饭,吃不着猫饭,斗不过檀儿……” 孟芊芊掰着手指头,对小家伙的烦心事“如数家珍”。 陆沅听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她成天这么多事?” 孟芊芊撇嘴儿:“你以为啊,还有,你回家晚了,她也会生气的。” “这也值得生气?” 陆沅很是不解,“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纪,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 孟芊芊挑眉:“有其父必有其女咯。” “孟小九!” “我错了。” 陆沅闭上眼,不再说话。 孟芊芊歪头偷瞄他。 一眼,两眼,三眼。 当看到第四眼时,陆沅大臂一伸,把她拥进了怀中。 孟芊芊的脸颊贴上了他紧实饱满的胸口。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内宛若擂鼓般的跳动。 “别动。” 他沙哑着嗓子说。 孟芊芊乖乖点头。 记忆中,除了至亲,他是第一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人。 他的怀抱,有些像爹爹的怀抱,但又不完全一样。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是新奇,并不让她讨厌。 甚至,还有一丝喜欢。 她轻轻环住了他那没有一丝赘肉的劲腰,线条分明的肌理,紧实而充满力量。 她深吸了几口气:“大都督,你真好闻。” 她总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是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她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闻到过。 可是半夏和李嬷嬷都说他身上没有特别的香气,只有皂胰子的香味。 陆沅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搂着孟芊芊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缓缓睁开双眸,看着趴在自己胸口,享受地眯着眼的孟芊芊,低下头,覆上了她柔软的唇。 “姐姐!” 孟芊芊一把推开陆沅,将陆沅摁下了水。 檀儿哒哒哒地跑了进来,问道:“姐姐,逆在这儿啊?额以为你出去打架咯!” 孟芊芊一本正经地说道:“打完了。” 檀儿跺脚:“打架咋不叫额?” 孟芊芊:“下次叫你。” “大都督呢?”檀儿问。 “回房了,你也赶紧去睡,明日带你去打猎。” “好咯!”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了。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将摁入水底的陆沅捞了上来,怂哒哒地说道:“你先别说,我自己认错!” 陆沅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他长叹一声:“罢了,时辰不早了,该回屋歇息了。” 孟芊芊:“哦。” 陆沅起身出了木棚。 木棚里没有他的衣裳,有孟芊芊的。 孟芊芊以为他是回去了,不紧不慢地把衣裳换好,出来才发现他一直在门口等着。 陆沅道:“我去前面睡。” 后院女眷太多,他还是去和郁子川挤一挤。 等了半天就是为了和她交代这个? 孟芊芊想到浴池里那宛若蜻蜓点水般的温软触感,不大确定地抚了抚自己唇瓣:“你方才……是不是……”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耳根子在夜色里红透。 他没有否认,高冷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一怔,摸着唇瓣喃喃道:“这会不会……太快了?” “确实是本督唐突了。”陆沅严肃地说道,“下次本督会克制。” 孟芊芊小声道:“我的意思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春风得意 “孟小九你——” “我先去睡了!” 孟芊芊逃一般地回了屋,迅速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好奇怪,我跑什么?” “又不是我把他怎么着了。” 孟芊芊对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感到困惑,更困惑的是自己砰砰直跳的脉搏。 打仗也没跳这么快的。 她又摸上自己脸颊。 好烫呀。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将温泉里发生的事,闪回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找到了更更令她困惑的点。 当问到他,是不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时,他居然没有嘴硬,还说下次会克制。 所以他的意思是—— 孟芊芊猛的摇头:“不想了,不想了!” - 清晨,孟芊芊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唤醒。 宝姝在床内侧,一只小脚丫子高高地怼在墙上,睡得呼呼的。 帘子里透进一丝金灿灿的晨光,恰巧照在宝姝的小脚丫上,画面有些暖。 孟芊芊把宝姝的小脚丫子拿下来,又香了香她小脸蛋。 “也不知你爹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昨晚跑太快,忘了观察他反应了。” 孟芊芊遗憾叹气。 她穿戴整齐后,把小家伙叫了起来一同洗漱,顺便给小家伙穿上了漂亮的骑马劲装,背上转给她做的小小箭筒,腰上也别了她的专属小金弓。 宝姝对自己的行头满意极了。 她拉着孟芊芊的手,雄赳赳地出了门。 院子里,所有人都乐呵呵的。 一问才知,渣爹今日又给大家赏钱了! 一人一锭金子,巳蛇也有份儿。 就连姬篱,也得了足足五个铜板呢! 又一次被渣爹抢了风头的宝姝,狠狠扼腕:“臭爹爹!” 正式打猎前会有个繁荣的祭祀仪式,卯正便开始了,陆沅没让人吵醒孟芊芊,发了赏钱就走了。 等孟芊芊和宝姝到围场时,仪式已经结束。 各大兵力清点完毕,整装待发,除了禁卫军、锦衣卫、金吾卫外,也有韩大将军麾下的虎贲营。 韩大将军这样的老将,自是不参与小将们的争夺,他与兵部的霍尚书,禁卫军的卫统领皆是本次秋狝的执行考官。 四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将一个硕大的笼子抬到入口处,由宗政曦亲自解开罩布。 笼子里露出了一只凶残的吊睛猛虎,头顶大大的王字霸气侧漏,这便是本次秋狝的兽王。 谁能猎到它,谁就能获封武将军。 别看只是一头猛兽,可一旦放虎归山,别说捕获了,连找到它都很难。 搜寻踪迹,争夺山头,杀出重围,每一环都需要用到兵法与谋略,智勇缺一不可。 由于只是练兵,要求不得伤人性命,卸头盔即为杀。 非属各大军营的也能参与狩猎,只是最好祈祷不要被大军围剿。 宗政曦一声令下,侍卫将笼子搬上马车,纵入山林。 半个时辰后,大军出发。 荀煜骑着马儿走到陆沅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大都督,要不要一起狩个猎?” 在他身后,跟着荀六、荀七以及两名相府的高手。 陆沅淡淡地朝他看来,唇角勾起不羁的笑意,眼底再不见一丝被他激怒的痕迹:“你确定?” 一夜之间,陆沅的气场就有了某种变化,没了曾经的痛苦与挣扎,反倒是不经意间透着一股子……春风得意。 荀煜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我在林子里等你。” 陆沅嚣张地说道:“那你最好洗干净脖子。” 荀煜的笑容淡了淡,策马进了猎场。 姬篱打开折扇,望着几人的背影:“骆三会是那两个护卫中的一个吗?” 巳蛇:“不好说。” 姬篱用扇子拍了拍陆沅的肩膀:“你好歹在太子府与骆三共事了几年,他容貌是假的,总不会连声音也是?” 陆沅道:“我怀疑就是。” 姬篱叹气:“这就难找咯?” 想了想,又道,“啊,本帅卫有办法了!把荀煜身边的人全抓起来,总有一个是骆三!阿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巳蛇翻身上马,往林子里策马奔去。 姬篱一惊,伸出扇子:“哎!阿蛇,你就这么走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也许他没假扮成护卫,而是藏在锦衣卫里,锦衣卫那么多人,你抓得过来吗?” “唉,冲动的阿蛇!” 姬篱也翻身上马,无奈地追了上去。 这时,宗政曦走了过来,跃跃欲试地说道:“陆沅,朕也想打猎。” 快带朕去!带朕去! “那边。” 陆沅指了指猎场东面一个围起来的小猎场。 宗政曦扭头一瞧,就见宝猪猪正在小猎场里雄赳赳地捉兔子。 宗政曦瞬间黑了脸:“那里是给孩子玩的!” 另一边,宛平公主也换上了劲装,带上了弓箭,骑着太上皇送她的汗血宝马,准备进林子打猎了。 孟芊芊骑着马儿朝她走来,满眼真诚地夸张道:“公主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宛平公主直中要害:“有事相求?” 孟芊芊:对啊,给你求个驸马。 宛平公主冷哼道:“奉承本公主的人有如过江之鲫,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本公主一眼便知。” 孟芊芊仰头长叹:“实不相瞒,小九家中有个堂姐,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却遇人不淑,白白耽搁了大好年华。如今家中为了她的婚事头疼不已,托我在京城给她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公主,你说我上哪儿找?” 宛平公主:“说人话。” 孟芊芊笑了笑:“我这不是寻思着,公主人脉广,能替我相看一二嘛。” 宛平公主问道:“你堂姐多大?” 孟芊芊:“二十……多。” 宛平公主蹙眉:“这个年纪还不嫁人,被什么狗男人耽误了?” 孟芊芊呛到了。 她眼神一闪,欠欠儿地说道:“公主您……不也至今没成亲么?” 宛平公主脸色一沉:“你堂姐什么身份,也配与本公主相提并论?” 孟芊芊一秒认怂:“公主所言极是!” 宛平公主:“罢了,秋狝王公子弟众多,本公主会替你留意一二的。话说回来,她心仪什么样的男子?文臣,武将?” 孟芊芊握紧缰绳,挺直腰杆:“都行,公主您看得上的,我堂姐一定满意!”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师父来了 宛平公主只当孟芊芊是在恭维自己的眼光,并未多想。 很快,白玉薇和檀儿也骑着马儿,背上弓箭过来了。 “公主!” 檀儿笑嘻嘻地与宛平公主打了招呼。 宛平公主微微颔首:“听说你要绑我的厨子?” 檀儿笑容一僵:“你咋过连这都晓得咯?” 宛平公主道:“陆沅刚刚差人告诉本公主的,一个月内,不许你去公主府吃红烧肉。” 檀儿头顶的天塌了! 大都督,额咋过得罪你了嘛? 你居然让宛平公主扣了额滴红烧肉! 额滴红烧肉啊—— 宛平公主处理完小丫头,又看向一旁的白玉薇,见她与孟芊芊站在一处,不由地问道:“你们两个和好了?” 当初在她府上比斗,差点儿拆了她院子的确定不是这两个丫头? 白玉薇撇撇嘴儿:“是我祖父非得让我听她的,不听就送我回苗疆,我能怎么着?” 宛平公主道:“这么轻易认输,那日还在我府上斗什么?” 说好的姑嫂大戏,终究是她错付了。 白玉薇转过脸去。 孟芊芊笑了笑:“公主,大家都进去了,我们也去打猎,不然猎物都被他们抢光了!” 围场共分了三个区域,一个是围起来的小猎场,供孩子与女眷们手猎,进入林子后是真正的猎场。 以小溪为界,界南是相对安全的范围,罕有猛兽出没,过了小溪便进入了丛林深处,猛兽多,地形复杂,还可能遭遇前人布下的陷阱。 要猎吊睛猛虎,必过小溪。 但寻常王公子弟是不必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狩猎的。 “一会儿跟进了,不许乱走,万一走散了也千万不许过小溪。” 孟芊芊提醒白玉薇与檀儿。 檀儿道:“得令!” 白玉薇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好玩的?” 孟芊芊道:“你打得过檀儿,我就让你去。” 白玉薇赌气地踩了踩马镫:“打猎比的是箭术,又不是拳脚功夫!” 孟芊芊挑眉:“好啊,那就看看我们谁先猎到今日的第一个猎物。” 白玉薇瞬间被激起斗志,马鞭一扬,绝尘而去:“论打猎,你们谁也不是我对手!” 檀儿策马直追:“那可不一定哦!额打猎,也是很厉害的呢!” 白玉薇回头嗤笑:“我看你是用手抓的?” 檀儿的马儿咻咻咻地追上她,并一个健步超越了她:“用手抓,也比逆滴箭快!” 白玉薇加紧马腹,追上檀儿:“那就试一试!要是你赢了,我请你吃红烧肉!” 檀儿与她并驾齐驱:“一言为定!” 树枝上,猎鹰扇了扇翅膀,长啸一声,振翅飞入高空。 宛平公主与孟芊芊也奔入林子。 宛平公主道:“孟小九,本公主也想与你比试一场,你可敢应战?” 孟芊芊道:“公主有令,小九莫敢不从。” 宛平公主冷声道:“你别小看本公主,本公主的箭术可是楚大元帅亲自教的!” “咳咳!” 孟芊芊一个急刹,差点儿连人带马撞上大树。 宛平公主一边策马,一边回头望了她一眼,旋即拉开弓箭:“孟小九,你给本公主看好了!” 一道白影自远处的灌木里一闪而过,赫然是一只又大又肥硕的野兔。 宛平公主眼神凌厉地瞄准野兔,带着无尽的气势,咻的射出一支冷箭! “呃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兔子惊走了。 宛平公主停下马,狐疑地看了看对面,又看看手里的弓:“明明瞄准了呀……” 孟芊芊:还吹是我教的箭术,结果就这?就这?! ……一定是楚楠教的! “娘的!谁射老子屁股!” 灌木丛后,一个身着华府的公子哥儿,义愤填膺地爬了起来。 孟芊芊定睛一瞧。 哟,这不是荀煜的表弟魏明轩吗? 宛平公主射中他的腚了? 正道的光啊。 宛平公主冷声道:“本公主射的,你有意见?” 魏明轩扑通跪了。 “晦气!”宛平公主懒得搭理魏明轩这种货色,拽了拽缰绳,继续寻找猎物。 孟芊芊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一路上,宛平公主共发现了十三次猎物,射了十三支箭矢,箭无虚发,锦衣卫“阵亡”三人,禁卫军“阵亡”三人,金吾卫“阵亡”一人。 剩余的八支箭,插在了上官凌与韩辞各自的盾牌上。 上官凌讷讷地问道:“公主殿下,您是陛下派来淘汰我们的吗?” 宛平公主:“……对不住。”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 说她箭术好,她全射歪了,说她箭术差,她又只射掉了头盔,未伤人分毫。 头盔落,即为亡。 一下子“阵亡”了七个。 宛平公主深深地皱起眉头:“大元帅是这么教的呀。” 孟芊芊心虚地眨了眨眼,偷摸地与她换了一支箭。 当宛平公主又一次瞄准猎物时,孟芊芊与她一道射出了自己的箭。 “射中了!” 宛平公主惊喜,对身旁的侍卫道,“去看看,是谁射中的!” “是!” 为首的侍卫领命,翻身下马,越过一道沟渠,从草丛里捡起了被射中的猎物,回来给宛平公主复命,“公主,是您的箭!” 宛平公主很满意:“孟小九,你还有何话说?” 孟芊芊微微一笑:“公主箭术了得,小九甘拜下风!” 宛平公主吃软不吃硬,见孟芊芊态度如此诚恳,竟不大好意思继续欺负孟芊芊了。 “你也别泄气,本公主射歪了那么多箭,也许这一箭只是偶然,再多找几个猎物!” 孟芊芊娇躯一震,你还要射?! “公主,你不是忘了正事?” “你说你堂姐的亲事?本公主现在没心情看男人,打完猎再说。” 孟芊芊:“……” 孽徒啊。 宛平公主打了一路,孟芊芊给她作弊做了一路,手都酸了! 宛平公主觉得自己的箭术强的可怕。 “孟小九。” “为师在。” 孟芊芊打着瞌睡应了一声。 宛平公主皱眉朝她看来。 孟芊芊身子一抖:“围猎实在……有趣。” 宛平公主道:“我们去射那头吊睛猛虎?” 咚! 孟芊芊倒了—— - 射猛虎是不可能射的。 孟芊芊今日的目的只有两个: 找驸马,屠狗辈! 第二百九十章 真的是很宠 宛平公主不死心,非往溪边走,问就是想吃鱼。 孟芊芊:“我可不会捕鱼。” 宛平公主:“本公主自己捕。” 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孟芊芊还能怎么着,只能跟着她去了。 到溪边时,恰巧到了午饭的时辰,走了一路,大家又累又饿的,孟芊芊建议先席地歇息,吃点儿干粮。 宛平公主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小溪,那颗射吊睛猛虎的心简直藏不住。 孟芊芊打断她思绪:“公主,捕鱼啊。” “捕就捕。” 宛平公主淡淡吩咐,“拿渔具来。” 随行的侍卫立即奉上渔网、鱼篓、鱼叉、鱼线,以及临时用竹节绑成的鱼竿。 孟芊芊嘴角一抽:“本事不行,装备挺齐。” 宛平公主蹙眉:“你说什么?” 孟芊芊一本正经地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主未雨绸缪,万无一失,小九佩服。” 宛平公主最终挑选了一根鱼叉。 孟芊芊:到底什么给了你“你很厉害”的错觉?你竟然选了难度最高的渔具。 可该说不说,宛平公主是有两下拳脚功夫的。 坏消息是,只有两下。 宛平公主站在小溪边,一鱼叉下去,鱼全跑光了,一个金吾卫被叉起来了。 金吾卫胆战心惊地看着被叉穿的头盔,后怕得险些尿裆! 宛平公主冷声道:“你躲在水下做什么?” 金吾卫冤枉极了:“埋伏,躲敌军啊!顺便看看能不能伺机偷袭。” 谁能想到,敌军没发现,被您给叉起来了! 宛平公主只觉晦气极了,换了个地方继续叉鱼。 一刻钟后。 三大军的斥候全被她叉出来了,一个也没放过。 人家一叉叉一个,她一叉叉一窝。 三大军集体暴露,上哪儿说理去? 宛平公主凭借一己之力,将一次普普通通的秋狝提升到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三大军还不能生气。 这一定是陛下对他们的考验,要不就是太上皇的! “气死了!不叉了!” 宛平公主扔掉鱼叉,坐回了大树下。 孟芊芊早已生了一堆篝火,烤了一只兔子,并且撒上了随身携带的盐巴与香料。 这个时节的猎物最为肥美,厚厚的油脂被烤得晶莹剔透、滋滋作响,再撒上一把半路上摘的野葱花,简直把人香迷糊了。 孟芊芊掰下一只兔腿,递给宛平公主:“徒儿吃……公主请用膳。” 幸亏反应快。 宛平公主怀疑自己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字眼,然而逻辑上又讲不通,只能归咎于孟芊芊本身:“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恍恍惚惚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啊,我这不是着急我堂姐的亲事吗?家里催得急,说我若是不能帮再一个月内把她嫁出去,家里就随意安排了。公主你也知道的,我们幽州那种小地方,好男儿不多的。” 宛平公主怒道:“荒唐!终身大事岂可敷衍?” “是啊!所以您赶紧替我表姐找一个?” 孟芊芊三句话不离找驸马。 宛平公主叹道:“知道了,等射完吊睛猛虎,本公主一定为你堂姐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孟芊芊朝后一倒。 来个人把为师带走叭—— 宛平公主第一次吃外面的烤兔子,本以为会很难吃,不曾想一口下去,饱满肉汁在嘴里爆开,咸香油润,外酥里嫩。 完全吃不出兔肉的腥味,但也被过重的香料掩盖了其本味。 “你还有这手艺?” “嗯啊。” 孟芊芊躺在草地上,生无可恋地回应她。 忽然,林子东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呼救:“救命啊——” 宛平公主吃肉的动作一顿,吩咐随行的侍卫道:“你们去看看!” 为首的侍卫长指派了四个武功不错的手下,带上兵器前去查看。 约莫一刻钟后,四人带回了三个狼狈不堪的千金——礼部尚书家的的李小姐,兵部尚书家的霍小姐,以及即将成为孟芊芊嫂嫂的陶诗雨。 三人也是进林子狩猎的。 霍小姐是将门千金,身怀武艺,她哥哥又在禁卫军任职,安排了几名禁卫军沿途保护她们。 不曾想,她们听到了黑瞎子的吼叫,惊了马,与禁卫军走散了。 刚刚喊救命的是陶诗雨。 “好大一条蛇。” 陶诗雨委屈地说。 “又不是毒蛇。” 霍小姐说。 宛平公主道:“一会儿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三人谢恩:“多谢宛平公主。” 李小姐在皇后宫里见过孟芊芊,很是欣赏孟芊芊的才情,主动与孟芊芊打了招呼。 霍小姐与孟芊芊不熟,只和宛平公主说话。 至于陶诗雨,她在孟芊芊手里栽过跟头,孟芊芊压根儿没拿睁眼瞧她。 “你们饿了?” 宛平公主问。 三人微微点头。 宛平公主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会意,撕了一条兔腿给李小姐。 李小姐惊喜地接过:“多谢陆少夫人!” 还剩两条兔腿,霍小姐与陶诗雨同时望向孟芊芊,已经猜到她会先给谁了。 只见孟芊芊撕下最后两条兔腿,一边咬了一口:“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二人:“……” 孟芊芊不仅有兔腿,她还摘了果子,但她只给宛平公主和李小姐一人分了一个,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她坐在一棵大树下,优哉游哉地吃野果解腻。 陶诗雨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孟芊芊古怪地睨了她一眼,抱紧怀里的野果:“陶小姐,我们好像不熟。” 陶诗雨张了张嘴:“我不是要抢你果子。” 孟芊芊道:“那也还是不熟。” “小师叔……” “哎——”孟芊芊依然打断她,“你师父早被逐出师门了,我没你这个师侄,别乱碰瓷。” “陆少夫人,之前是我不对,我今日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给我一次重新结交的机会。” 孟芊芊:“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陶诗雨快急哭了:“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也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求求你。” 孟芊芊态度坚决:“求人不如求己,佛不渡人人自渡!” 陶诗雨被噎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何事吗?” 孟芊芊掷地有声地说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第二百九十一章 猎杀开始 面对油盐不进的孟芊芊,陶诗雨头都痛了。 她低着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实不相瞒,我低声下气,确实是因为我有求于你。荀家婉言拒绝了我与辰龙的亲事,说辰龙如今是你的侍卫,他们做不了他的主,只有你点头答应才行。如果不能得到你的同意,这门亲事就只能作罢!” 孟芊芊挑眉。 哟,荀家这是把锅甩给她了? 陶诗雨哽咽道:“我也不明白,明明一开始都好好儿的,是荀家先上门提亲的,可是为何到头来,又如此为难于我?” 为何你心里没点数吗? 谁让你把我当假想敌,在皇宫与我作对,结果丢人现眼,闹得人尽皆知。 荀家可不会要一个有污点的儿媳。 陶诗雨双眼红肿:“我承认我是在讨好你,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努力争取自己的终身大事,又有什么错呢?辰龙是个值得托福终身的好男人,只要能嫁给他,让我讨好谁都行!” 孟芊芊哼了一声,俨然并不买账。 陶诗雨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 另一边的女眷们似是听到了她的抽泣声,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来。 陶诗雨抹了泪,头也不回地站起身走掉了。 宛平公主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脸上。 孟芊芊摊手:“我可没凶她。” 宛平公主目光严肃:“你惹哭的,你去哄。” “我——” 孽徒! 孟芊芊黑着脸去了。 陶诗雨跑得还挺远,孟芊芊在一株百年槐树下寻到了她。 她一个人哭得泪如雨下。 孟芊芊啧了一声:“行了,你们的亲事我答应了。” 陶诗雨梨花带雨地抬眸,不可置信地问道:“当真?” “嗯。” 孟芊芊敷衍点头,“赶紧回去,一会儿公主生气了。” 她哄的是陶诗雨吗,是宛平那个逆徒啊! 陶诗雨破涕为笑,扑上前,抱住了孟芊芊:“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陆少夫人……多谢你……” 孟芊芊浑身僵硬,难受得不行。 被不喜欢的人亲近,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好了好了,走。” 孟芊芊推开陶诗雨,多一下她都怕会忍不住拔刀。 二人往回走。 陶诗雨突然叫了起来:“我的耳坠!” 孟芊芊扭头一瞧,只见她的红宝石耳坠确实少了一只。 “怎么办……那是我祖母留给我的……我祖母已经过世了……”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陶诗雨,再一次悲恸大哭起来。 孟芊芊的脑袋瓜子嗡嗡的:“不见了你就找啊,哭有什么用!” 陶诗雨哀求地抓住孟芊芊的手腕:“你能帮我一起找吗?” 孟芊芊唇角一勾:“行啊。”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细细寻找起来。 “刚刚不是这条路?” 孟芊芊问。 陶诗雨往前一指:“在你找到我之前,我还去过那边。” 孟芊芊:“行。” 二人继续寻找。 然而找了好一会儿,越走越偏僻。 孟芊芊笑了笑问道:“这么久也没找到,你是不是记错方向了?那边是东,你到底往南还是往东啊。” “就是往东。” 陶诗雨低头往前走。 孟芊芊双手抱怀,眯眼看着她的背影。 陶诗雨发现她没跟上,回头纳闷地问道:“陆少夫人,你怎么不走了?你不想陪我找耳坠了吗?” 孟芊芊直言不讳道:“我当然不想,要不是公主命令我把你带回去,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 陶诗雨咬了咬唇:“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不过,应该快找到了。” 孟芊芊眉梢一挑:“哦?那就去。” 陶诗雨继续带路。 弯弯绕绕地走了一刻钟,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洞。 陶诗雨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孟芊芊道:“我累了,我们先去山洞里歇会儿。” 孟芊芊爽快地笑了笑:“好啊。” 陶诗雨道:“你先进去,我……有点儿害怕。” 孟芊芊双手抱怀,毫无顾忌地进了山洞。 陶诗雨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温和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毒与嫉妒。 孟芊芊,谁让你得罪我的? 我倒要看看,过了今日,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魏明轩,折磨女人的功夫可不一般,你好好享受。 等你成了残花败柳,大都督也不会要你了! 陶诗雨冷笑着把袖子里的香囊拿出来,这是一包迷药,方才她抱孟芊芊时,故意撒在了孟芊芊的身上。 她知道孟芊芊会武功,所以故意拉着她走了这么久,就是要让她无暇发现端倪,令药效彻底发挥。 陶诗雨扔掉了香囊,转身冷冷一笑:“如此美好的画面,怎么能不让公主与千金、侍卫们共赏呢?” 苍穹之上,一只猎鹰振翅盘旋,鹰啸一声,飞向了猎场深处。 - “搞啥子嘛?” 檀儿骑在骏马上,百无聊赖地挥着手里的弓,“那么漂亮滴白狐,咋过追丢咯?小白——小白——” “完咯,猎物追丢咯,小白也丢咯。” 另一边,白玉薇也在追着一只白狐。 方才她与檀儿碰到一窝小狐,二人都想捉一只,然后就分开了。 等她回头时,已经看不见檀儿的影子了。 她皱眉:“那丫头不是在山里长大的,会不会迷路啊?” 白玉薇尽管武功不如檀儿,可她在山林里的经验是十个檀儿也比不上的。 她果断放弃了白狐,回头去找檀儿。 可她没走几步,便在一片水洼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 她策马,往后缓缓地退了几步,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忽然,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靠近,她立即纵身一跃,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马儿狂奔而去,她则用手勾住头顶的树枝,身子一晃,稳稳地落在了枝丫上。 一只壮硕无比的黑瞎子,重重地撞上了她所在的大树。 方才若是没能躲开,她与马儿都得遭殃。 黑瞎子顺着大树爬了上来。 白玉薇赶紧跳下地。 黑瞎子猛地朝她一扑。 白玉薇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避过这家伙的熊掌。 然而不等她稳住身形,第二掌就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的身影猛地撞向黑瞎子。 黑瞎子毫发无伤,却及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停止了对白玉薇的攻击,转头一掌呼飞了对方。 男人重重地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白玉薇猛地朝黑瞎子扔出一个蛊瓶,紧接着抽出腰间的笛子,用力吹了起来。 霎那间,一大波毒蜂飞向了黑瞎子。 黑瞎子被蛰得仓皇而逃。 白玉薇赶忙走过去,扶起受伤的男子。 待看清对方是谁后,她大吃一惊:“荀世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互飙演技 荀煜忍住疼痛,面色苍白地笑了笑:“白小姐,多日不见,让你见笑了。” 白玉薇狠狠皱起眉头:“你傻呀!明明不会武功,方才为何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万一我的蛊术在你们中原的林子没用,你死定了!” 这是大实话,白玉薇在苗疆横着走不假,可祖父曾告诫过她,中原的虫子与苗疆的虫子不同,她的蛊术不一定随时管用。 “我冲过来也没用,最后还是白小姐救的我,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果然没错。” “不说这些了。”白玉薇最不习惯中原人过于客套的礼节,好像恨不能一见面先给对方磕个三百回合似的。 她看向他的鲜血淋漓的右臂,衣料早已被撕裂,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的眉心蹙了蹙:“这么深的口子,你怕是要遭罪了。” 荀煜淡淡一笑:“无妨。” 白玉薇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神色复杂地说道:“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荀煜的眼底闪过一抹感激:“有劳白小姐。” 白玉薇朝他伸出手。 荀煜不解地看向她。 白玉薇抬抬手指:“帕子,要干净的。” 荀煜应了一声,低头自怀中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递给她。 白玉薇见帕子不够长,又自他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开始为他包扎:“你们中原人礼节太多了,动不动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想回到京城,被人说三道四。” 荀煜无奈一笑:“一段日子不见,白小姐变了许多。” 白玉薇将布条打了个死结:“我这叫入乡随俗,行了,应当可以撑到你的侍卫来找你了。话说,你一个人进林子打猎的吗?没带侍卫?” 荀煜道:“带了,不过,我担心会惊扰到白小姐,没让他们跟过来。” 白玉薇冷声道:“荀家与都督府不和,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荀煜闭上眼,引颈就戮:“若是能让白小姐解恨,荀煜这条命,白小姐尽可拿去。” 白玉薇果断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抵上了他的脖颈。 冰凉的刀气,带着杀意一点点渗透身体。 荀煜始终没有丝毫抵抗。 白玉薇站起身:“你走!” 荀煜睁开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白小姐……” 白玉薇握紧了匕首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演苦肉计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苗疆千金了!你七弟绑走了昭昭,要和我嫂嫂赌命!你们是一伙儿的!” 荀煜焦急地摇了摇头:“白小姐,你听我解释,那晚真不是我的主意——” 白玉薇打断他的话,匕首冷冷地指着他:“我不管两家有什么过节,但祸不及家人,你们连无辜的孩子都能利用,简直禽兽不如!” 荀煜正色道:“白小姐,我怎么可能会去害一个孩子呢?实不相瞒,陆沅是我父亲的义子,他与我父亲之间或许确实有所误会,但我从未参与二人的争斗!我对那晚的事毫不知情!我可以对天发誓——” 白玉薇厉声道:“你够了!我不想听!” 荀煜难过地问道:“白小姐,究竟怎样你才肯信我?” 白玉薇咬牙道:“我不会信你的!你们荀家没一个好东西!我不会再上当了!” 荀煜受伤地看着她。 忽然,像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他毅然起身朝白玉薇走去,扣住白玉薇的手腕,猛地将她手中的刀扎向了自己胸口! 白玉薇脸色大变,一掌拍开他:“你疯了!” 荀煜狼狈地撞上了身后的大树,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捂住胸口,虚弱地问道:“你不忍伤我……你是信我的……对吗?” 白玉薇怔怔地后退了几步,手里的匕首无声滑落。 她的眼底闪过剧烈的挣扎,眼眶一点点红了:“不对……你们是坏人……我不要信你……我不能信你……” 荀煜满眼真诚地说道:“你可以信我的。” “不可以……不可以……” 白玉薇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她慌乱地背过身,擦去泪水,“不许跟着我!” 她头也不回地逃了。 荀六现身:“三哥,要去抓她吗?” 荀煜冷笑:“她已经动摇了,这种心思单纯的姑娘,根本不需要太复杂的手段,后面的计策用不上了,记得把那只黑瞎子引得远远的,别留下蛛丝马迹。” 荀六问道:“你呢?” 荀煜道:“去追她。” 荀七皱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荀煜淡淡一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个叫檀儿的小丫头跟她走散了,孟芊芊又被陶诗雨骗走了,用了我给的迷药,这会子只怕已经在和魏明轩颠龙倒凤了。” “记住了,一会儿不论发生何事,千万藏好,她是习武之人,你靠得太近,万一被她察觉,我就功亏一篑了。” 荀七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节小竹筒:“信号竹你带上。” 荀煜揣上信号竹,调整好悲伤难过的表情,朝白玉薇追了过去。 “白小姐——白小姐你在哪儿——林子里危险——你快出来——我送你回去——” “白小姐——” “你若是不肯见我,我走便是!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看着安全地回到别院,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大树后,白玉薇死死地握紧拳头。 荀煜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棵树:“白小姐,我知道你在那里,以你的武功,你其实大可甩开我,你是担心我一个人在林子里遇上危险对不对?” “白小姐,我从未向你言明过自己的心意,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很唐突,但如果此时不说,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从我见白小姐的第一眼,我就暗暗发誓,此生非你不娶。” “白小姐,我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介意我是荀家人,我愿意为了你放弃荀家人的身份。” 他话音刚落,白玉薇流着泪从大树后走了出来:“你别过来!” “白小姐……” 白玉薇取下背上的大弓,自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搭弓拉箭瞄准他:“再敢往前一步,你会后悔的!” 荀煜毅然往前踏出一步。 白玉薇仰头,一箭射向他的头顶。 有什么东西怦然炸开,落了他一身。 他抬眸望去,就见孟芊芊站在树枝上对他微微一笑。 荀煜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孟芊芊纵身跃下,一把将他套了麻袋! 第二百九十三章 痛揍荀煜 麻溜儿地用绳子缠紧麻袋后,孟芊芊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手:“提醒过你了,往前一步你会后悔的,非不听!” 白玉薇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长呼一口气道:“真累呀!”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哭是个体力活儿。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辛苦小妹了。” 白玉薇哼道:“你自己什么都干不成,什么都得指望我!” 孟芊芊不吝夸赞:“是啊,要是没有表妹,我可真抓不住这家伙,全是小妹的功劳。” 这话白玉薇爱听。 祖父总说她不懂事,可瞧瞧,这个家离了她哪里能行? 二人脚边,蜷缩在麻袋里奋力挣扎的荀煜,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上当了。 他被白玉薇和孟芊芊联手戏弄了! 白玉薇没这个脑子,他几乎可以断定一切是孟芊芊在背后指使的。 孟芊芊早算到了他没对苗疆死心,也算到了此次行猎是接近白玉薇的最佳时机。 若是在京城,白玉薇绝无落单的可能。 自己究竟是从何时掉进孟芊芊的陷阱的呢? 是对白玉薇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是在白玉薇面前施展苦肉计? 或许更早。 他用两只银狐将白玉薇与那个叫檀儿的丫头分开,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二人从一开始就在等他送上门来? 不,不可能! 孟芊芊没这么聪明! 他绝不接受世上有一个女人能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可不论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二人今日在他面前上演的一出大戏都堪称无可挑剔。 白玉薇如果从一开始表现出对他的理解和亲近,反而会令他起疑。 偏偏白玉薇表现出了十足的痛恨与排斥,把孟芊芊对她的告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一切合情合理。 再恰如其分地透出一丝来自本性的单纯与不忍。 这种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他见过了,愚蠢又好骗。 她怎会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略施小计,便能用手段与魅力彻底征服她。 可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栽了! “孟芊芊!” 他厉声咆哮。 孟芊芊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叫什么?不服气呀?我小妹只是单纯,不是单蠢,你这种连科举都得舞弊的男人,自然不明白别人为何那么聪明了。” 句句不提自己,功劳全给他人。 不得不说,孟芊芊是懂收买人心的。 白玉薇被夸得飘飘欲仙,表面淡定,其实背后那只看不见的小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 荀煜咬牙道:“孟芊芊你最好放了我!否则——” 孟芊芊故意将手放在了耳朵后:“否则什么?你大点儿声,我不怕让人听见!” “你——” 荀煜狠狠噎住。 孟芊芊笑了笑:“叫不出来呀?我帮你叫啊。” 荀煜眉头一皱,正寻思她的话是几个意思,就听得孟芊芊再次开口,“小妹,木棍递给我。” 白玉薇抛给了孟芊芊一根粗壮的棍子。 荀煜的脸色唰的一变:“围场禁止私斗,你可知肆意妄为的后果?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孟芊芊的木棍轻轻拍打着手心,风轻云淡地笑道:“我会有什么后果暂且不知,但你的后果显而易见。” 荀煜冷汗直冒地说道:“孟芊芊,我奉劝你三思——” “本大帅想揍你很久了!思前想后,觉得一顿不够!” 孟芊芊照着麻袋,一棍子狠狠闷了下去。 “呃啊——” 荀煜结结实实遭到当头一棒,鼻血喷了一麻袋。 孟芊芊紧接着,又是一棍子落了下来。 荀煜惨叫:“呃啊——” 白玉薇睁大眸子捂住嘴。 好凶残! 嫂嫂好凶残! 另一边,正在将黑瞎子往丛林深处引的荀六,隐隐听到了荀煜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正想折回去找荀煜。 却又记起了荀煜的叮嘱。 不能现身,除非三哥放出烟花信号。 荀煜倒是想放啊,可特么的他被关在麻袋里呀! 他给自己点爆竹吗? 放个烟花炸我自己? 荀煜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把荀六这个退路堵死的! 孟芊芊揍了一棍又一棍。 “让我相公睡马棚?” 一棍! “让我相公跪雪地?” 再一棍! “打断我相公的手?” 孟芊芊踩住荀煜的左手腕,一棍子敲断了他的手掌! 荀煜痛得浑身痉挛,连惨叫都喊不出了。 白玉薇问道:“你是要打死他吗?” 孟芊芊淡淡说道:“那可太便宜他了。” 白玉薇看着被揍得怀疑人生的荀煜,默默嘀咕道:“原来你管叫这叫便宜他啊……” 白玉薇突然觉得,从前孟芊芊对自己算客气的。 孟芊芊解气地说道:“让我夫君遭受骂名多年,自己白得好名声,如今也该是时候一点点地拿回来了。” 白玉薇道:“你打算怎么办?” 孟芊芊轻叹一声:“我做好人多年,却发现祸害才遗千年,有时候为人不必太君子。” 白玉薇苦大仇深地皱眉:又听不懂了…… - 溪边,宛平公主等了许久,不见孟芊芊与陶诗雨回来,不由地生出了些许担忧。 “常宽。” 她唤道。 常宽是太上皇送给宛平公主的大内高手,如今在公主府任职总侍卫长。 他刚喂完宛平公主的马,闻言上前行礼:“公主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找找陆少夫人与陶小姐。” “属下要保护公主安全,不能离开公主半步。” 宛平公主蹙了蹙眉,正想训斥他几句,忽然,陶诗雨回来了。 宛平公主望了望她身后,眉心一蹙:“你一个人回来的?陆少夫人呢?她不是去找你了?” 陶诗雨满脸惊诧:“没有啊,我没遇上她。” 宛平公主古怪地说道:“奇怪,明明跟在你后头出去的。” 陶诗雨眼神一闪:“会不会是遇上什么人耽搁了?” 宛平公主当即站起身:“常宽!带上所有人,随本公主去找陆少夫人!” “是!” 侍卫长常宽应下。 “公主,我们……” “本公主要带上所有护卫去找她,你们要么与本公主一起,要么在此地候着。” 二人闻言皆有些惊讶。 陶诗雨出走时,宛平公主只是让孟芊芊一人去找,可孟芊芊不见了,她却是倾巢出动,连自己也亲自去找。 陶诗雨心中嫉妒不已,明明她才是皇亲国戚,孟芊芊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商女,可偏偏是孟芊芊入了宛平公主的眼。 还有云娘子。 真不知那个女人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过了今日,孟芊芊就会遭到所有人唾弃了。 “霍小姐,李小姐,林子危险,我们还是与公主一起。” 毕竟,见证的人越多越好呢。 一行人出发去寻孟芊芊。 陶诗雨一会儿在草丛里“发现”一点孟芊芊的线索,不是帕子就是珠子,全是她从孟芊芊身上顺到手的。 众人按图索骥,很快便来到了那个山洞门口。 陶诗雨眼神微闪:“陆少夫人该不会是在山洞里?” 宛平公主对常宽道:“进去瞧瞧。” 常宽进了山洞:“公主,洞里有人!” 宛平公主道:“是陆少夫人吗?” 常宽迟疑的声音传出洞口:“好像是魏明轩,另一个是……” “你们在做什么?” 孟芊芊的声音骤然响在众人身后。 众人下意识地转身回头。 孟芊芊背着手,一脸错愕:“咦?全都在呢?” 陶诗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你……你……怎么会……”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陶诗雨无比震惊的脸上:“陶小姐,难怪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啊。” 陶诗雨后退了两步。 她明明亲眼看着孟芊芊进了山洞的,也亲手把迷药撒在了她身上的。 荀世子说过,那种迷药,迷晕一头牛都过了,再厉害的武功高手,也不可能逃脱升天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芊芊为何—— 还有,如果山洞里的另一个不是孟芊芊,又会是谁? 光线太暗,常宽看不清那人模样,只得点燃了火折子。 借着火光一照,常宽懵了:“荀世子?” 陶诗雨不可思议地冲进了山洞。 “陶小姐——” 常宽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紧接着,陶诗雨发出了一声惊叫:“啊——” 孟芊芊眨眨眼:“哎呀,出什么事了?” 常宽:“公主别进——” 晚了。 宛平公主进去了。 李小姐好奇心强,霍小姐胆大包天,二人尾随宛平公主进了山洞。 眼前的一幕,直把两位千金羞得背过身捂住了眼。 宛平公主到底是殿下,虽未失态,却也恨不能戳瞎双目。 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也不知做了什么,酣然入梦,满身酒气。 孟芊芊玩儿命拱火:“哎呀,光天化日,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第二百九十四章 身败名裂 宛平公主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气孟芊芊,而是气两个道德沦丧的不要脸的东西。 魏明轩是无耻之尤,声名狼藉,她早就知道了。 可万万没料到荀煜与他竟也是一丘之貉!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干净了……我要长针眼了……” 李小姐死死地捂住双眸,急得快哭了。 宛平公主正色道:“来人!护送几位小姐出去!” 常宽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自发地分成两拨,一拨形成人墙,挡住不堪入目的魏明轩与荀煜,另一拨人将李小姐与霍小姐送出了山洞,在外面保护了起来。 陶诗雨没动。 孟芊芊挑眉问道:“陶小姐,你怎么不出去?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看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不觉得害臊吗?” “我……” 陶诗雨仍处在巨大的震惊里,脑子乱得不行。 她完全想不通,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荀世子答应了她,只要她能促成此事,就让她嫁进荀家,成为辰龙的妻子。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完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宛平公主,想知道对方有没有瞧出破绽。 孟芊芊见缝插针地说道:“你想说宛平公主也没出阁?你什么身份,也配与宛平公主相提并论?公主殿下是君!” 宛平公主:“少拍马屁。” 孟芊芊:孽徒! 宛平公主膈应地说道:“给我把他俩泼醒。” “是。” 常宽应下,唤了个人去小溪打水。 孟芊芊轻声道:“公主,出去说话,别污了你的尊眼。” 宛平公主深呼吸,忍住膈应,与孟芊芊出了山洞。 孟芊芊回头,莞尔一笑:“陶小姐,一直站在那里,你不会是想加入他们?” 宛平公主蹙眉:“怎么说话的?” 孟芊芊道:“用嘴说的。” 宛平公主:“……” 陶诗雨脸色发白地走了出来,宛若受到了重创。 孟芊芊将宛平公主安顿在一颗石头上坐下后,一脸惊讶地对陶诗雨说:“哎呀陶小姐,你的脸色好难看,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怎么吓成了这样?” 宛平公主被荀煜与魏明轩的事气坏了,没怎么在意陶诗雨,此时听了孟芊芊的话,朝陶诗雨看来,这才发现陶诗雨的反应确实与其余几人不一样。 孟芊芊与荀家不对付,一脸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霍小姐与李小姐羞恼不已,满脸通红,无比后悔方才跟进了山洞。 而陶诗雨更多的是震惊与害怕。 震惊可以理解,可害怕又是为了什么? “陶诗雨。” 宛平公主连称呼都变了。 陶诗雨身子一抖:“公主……” 宛平公主威严地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魏明轩在这里?” 陶诗雨忙矢口否认:“公主,冤枉啊!我若知山洞里有如此……龌龊之事,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公主带过来的。” 李小姐生气地说道:“一路上,不是你带我们过来的吗?” 陶诗雨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只是捡到了陆少夫人掉落的东西……对了……陆夫人……你的东西为何在附近?”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我没掉东西啊!” 陶诗雨拿出一方帕子与一个小香囊:“这些不是你的吗?” 孟芊芊果断摇头:“我的帕子和香囊,贴身带着呢,我又不是丢三落四的人!” 有本事承认你从我身上顺的呀! 你敢吗? 孟芊芊微笑:“帕子与香囊上又没绣我名字,你怎么就确定是我的?” 陶诗雨冷汗直冒地说道:“我以为是你的……” 孟芊芊挑眉:“哦。” 宛平公主是在皇宫长大的,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陶诗雨的反应太反常了。 难道说陶诗雨原本是想带她们来捉孟芊芊的奸,但不知怎的,却撞破了魏明轩与荀煜的好事? 尽管孟芊芊是自己情敌,宛平公主却不信孟芊芊能做出对不起陆沅的事情。 “不会是你干的?” 宛平公主问孟芊芊。 “我?”孟芊芊指了指自己。 宛平公主:“会不会本该在里面的人是你,却被你换成了荀煜?” 她与孟芊芊坐在岩石上,陶诗雨与李小姐、霍小姐站在大树下,两方是有些距离的,她压低了声音,没叫那边三人听见。 孟芊芊心道,徒儿这脑子可以啊,但凡不牵扯陆沅,她真的是一个很睿智的公主。 孟芊芊长叹一声道:“公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是有些拳脚功夫,可双拳难敌四手,荀煜身边可是带了好几个高手,我要算计他,也得问问他的走狗们答不答应啊?” 这是大实话。 荀煜身边别的护卫不提,单是荀六就是能以一敌百的高手。 宛平公主蹙眉:“可是荀煜怎么会……” 孟芊芊拍拍她肩膀:“知人知面不知心。” 宛平公主睨了眼她的爪子:“孟小九你做什么?” 孟芊芊挑眉,面不改色地说道:“哦,替公主掸个灰。” 常宽出来了,神色一言难尽:“回公主……” 宛平公主:“说。” 常宽道:“人……泼醒了……” 宛平公主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道:“那就让他们穿好衣裳滚出来!” 常宽硬着头皮道:“魏公子……好像喝多了……让属下少管闲事……吓坏了他的小美人……就要属下的小命……” 宛平公主:“……!!” 李小姐立马捂住双耳:“哎呀我耳朵也不干净了!” 顿了顿,她又讷讷地问道:“荀世子是下面那个?” 常宽一愣。 李小姐崩溃:“啊啊啊!我的心也脏了!” 霍小姐倒抽一口凉气。 此事若换作京城任何一个少爷千金,都可以怀疑是被魏明轩胁迫的,可荀煜是相国嫡子,他的亲表哥,借魏明轩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荀煜放肆。 除非……荀煜是自愿的。 真是好大一个瓜! 孟芊芊舒坦地眯了眯眼,坐在高高的岩石上,小腿儿一阵一阵地晃。 宛平公主严肃道:“你收敛些。” 孟芊芊脑袋一甩:“我不。” 宛平公主真是让她气死。 “公主,该怎么办?” 常宽问。 宛平公主冷声道:“皇室秋狝,三军出动,示威于天下,此乃国事!二人竟在此重要时刻如此不检点,有伤国体,罪不容恕!把他俩给我绑了,押入大牢,依律处置!” 孟芊芊双手抱拳:“公主英明!” 宛平公主:“滚。” 孟芊芊跳下岩石:“好嘞。”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故人相逢 林子另一边,白玉薇百无聊赖地数着头顶的树叶。 “真的是,干嘛不让我跟着?明明是我把人抓住的,到头来将我给撇开了!” “中原人真不厚道!” “说谁不厚道呢?” 孟芊芊双手背在身后,拿腔拿调地走向了白玉薇。 白玉薇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哼道:“别学陆沅!” 孟芊芊摇头晃脑,一副老夫子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教诲道:“这叫近朱者赤,夫妻本为一体,别说习性会潜移默化,就连长相也会越发相似。” 白玉薇本想说你可别长得像男人,话到唇边又咽下了。 陆沅继承了姑姑的美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自然,在她心里,哥哥才是天下无双、最最最俊美的男人。 “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嗯?” “哎呀!驸马!” 忙着教训荀煜,将公主的终身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孟芊芊拍拍自己脑袋:“一运傻三年,一运傻三年。” 白玉薇傻眼:“你怀孕了?” 孟芊芊面无表情:“运气的运。” 白玉薇:“……” “你到底把荀煜怎么着了?” 刚刚孟芊芊把麻袋扛走了,还不许她跟上去偷看,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给他找了个好去处。” 白玉薇不满地嘟哝:“神神秘秘的。” 孟芊芊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嫂嫂是不想带坏你。” 白玉薇:刚刚把荀煜揍得满地找牙的凶残女人是谁? 孟芊芊拍拍手:“好了,该去找檀儿了。” 白玉薇皱眉:“她身上没有我的迷踪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右食指一屈,放在嘴里对着天空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片刻后,一只猎鹰自蔚蓝的天际盘旋了一圈,带着天空之主的霸气,振翅俯冲而下。 孟芊芊戴上银丝手套,轻轻抬起手腕。 就见猎鹰扑哧着翅膀一个急停,稳稳落在了孟芊芊被银丝手套保护着的手腕上。 白玉薇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猎鹰俯冲的速度太快了,像是要攻击她们似的,没想到最后来了个漂亮的急停。 这是祖父的猎鹰。 可即使在祖父手中,它也不曾如此训练有素。 “你懂训鹰?” 白玉薇怔怔地问。 “好像是。” 孟芊芊摸着猎鹰的羽毛说。 白玉薇看着那只除了祖父,谁也不认的猛禽,在孟芊芊面前乖得像个鸟宝宝,不由地问道:“什么叫好像是啊?” 孟芊芊想了想:“嗯……那就是。” 上辈子的事,她实在是有太多太多记不起来了。 所以她究竟都学过哪些本事,她自己也说不清。 孟芊芊挠挠猎鹰的脑袋:“知道檀儿在哪儿吗?” 白玉薇撇艾尔:“它哪儿听得懂你说话?” 猎鹰:“咕!” 白玉薇:“……!!” 它叫你,你就应了! 我平日里叫你,你怎么一直装聋作哑! 白玉薇气得想抽它两巴掌! “我要回苗疆!” “别呀,小妹!我哄你!” “谁要你哄?” “那让它哄。” 孟芊芊捉着猎鹰,递到白玉薇面前。 白玉薇很是不争气地停下了脚步,又委屈又生气地斜睨着那只猎鹰。 孟芊芊道:“小妹,你摸摸它。” 白玉薇犹豫了片刻,缓缓抬起手,飞快地在猎鹰头上撸了一把。 孟芊芊:“怎么样?” 白玉薇小声道:“还……还行。” 孟芊芊:“那你再摸摸。” 猎鹰:…… 白玉薇足足摸了三把,心满意足地不行,也不计较孟芊芊刚刚撇下自己独自行动了。 孟芊芊放飞了猎鹰。 二人跟着猎鹰去寻檀儿,渐渐到了溪边。 白玉薇望着在上空盘旋的猎鹰,皱眉问道:“她过小溪了?不是说了绝不能过小溪的吗?她怎么能不听话?” 孟芊芊也有些纳闷。 檀儿皮是皮了些,可但凡她明令禁止的事,檀儿是不会明知故犯的。 “去看看。” 孟芊芊带着檀儿,施展轻功过了小溪。 刚走了没几步,东边便传来了檀儿骂骂咧咧的小声音:“耍刀滴!逆往哪里跑?有种逆出来跟额打一架!欺负金吾卫算啥子本事!”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循声找到了檀儿:“檀儿。” “姐姐!” 檀儿转身,奔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见她无碍,摘了她头顶的一片落叶,轻声道:“不是叫你别小溪吗?” 檀儿跺脚:“额也不想啊,可是耍刀滴好过分,十个金吾卫,被他一锅端咯!额气不过嘛!” 各大兵力都在给努力布局,争取淘汰更多的对手。 上官凌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是普通的士兵能够对付的。 檀儿握拳:“金吾卫必须赢!” 孟芊芊笑了笑:“这是韩辞该操心的事。” 檀儿叹气:“额担心韩辞打不过耍刀滴。” 孟芊芊道:“上阵杀敌凭的可不是匹夫之勇,韩辞有带兵打仗的经验,相较之下,上官凌更多的是执行密探与暗杀的人物。二人各有千秋,韩辞未必会输。” 檀儿撅了噘嘴儿:“好嘛。” “檀儿最乖了。” 孟芊芊摸摸她脑袋,“刚刚荀煜的两个护卫没有伤到你?” 檀儿拍拍手:“早被额甩开咯!可是姐姐,为啥子不让额动手?” 孟芊芊道:“没到时候。” 骆三还没找出来,谁也不知他是藏在了哪儿。 万一交手时引来骆三就不妙了。 骆三,她要自己去找。 孟芊芊对二人道:“你们两个替我去保护宛平公主,我去去就来。” 白玉薇淡淡瞥了檀儿一眼:“她去就可以了,我跟你走。” 檀儿立马挽住孟芊芊胳膊:“逆去逆去!额和姐姐一起!” 白玉薇看着亲密无间的二人,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孟芊芊严肃脸:“你们两个别争了,都去。” 支走两个小丫头后,孟芊芊挽着大弓,背上箭筒,毅然踏入了猎场深处。 天公不作美,山里的秋雨说来就来。 孟芊芊走到半山腰,大雨滂沱而下,偏偏这条山路又极窄。 她扶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前行。 却忽然,她足底的山石突然塌陷。 她一脚踏空,整个人轰然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她。 那是一只被烧过的手,布满丑陋的瘢痕一直蜿蜒到小臂。 在大雨的灌溉下,宛若炼狱开出的黄泉之花。 第二百九十六章 你究竟是谁 孟芊芊惊魂未定地朝对方望去,然而雨势滂沱,冲得她无法睁开双眼。 她只能依稀看见一顶斗笠和一件黑色的斗篷。 对方用力将她拽了上去。 孟芊芊适才仰头时呛了点雨水,跽坐在地上咳嗽不已。 “多……咳咳……多谢……” 对方转过身,冷冷地迈入雨中。 孟芊芊叫住他:“等等,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此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各大军营的将士。 此番前来围猎的也有不少王公贵族,就不知他是何来历。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孟芊芊有些莫名其妙,站起身试图追上他:“阁下,请稍等。” 对方停下了步子:“举手之劳罢了。” 听到他的声音,孟芊芊怔了怔。 该如何形容呢? 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拉出来的声响,明显不是正常人应有的嗓音。 “慢着。” 孟芊芊再一次叫住他,“此处乃皇家围场,不允许有身份不明的人进入,还请阁下如实告知你是谁,我也好决定是否放阁下离开。” 这个人方才救了她,但一码归一码。 任何可疑之人出现在围场,她都必须盘问清楚。 对方却毫无回答的意向,在大雨中快步离去。 孟芊芊眉心一蹙。 这人的举止太奇怪了,凭空出现倒也罢了,救人之后连身份也不肯透露,甚至一句话都不愿与她多说,还一直戴着一张面具。 “请留步。” “阁下若再不留步,我恐怕要强行将阁下留下了。” “阁下!” 孟芊芊脸上一沉,望着越走越远的斗篷男子,忽然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她一只手扣住对方的肩膀。 对方腰身往下一探,一个利落的扭腰挣脱了她的钳制。 她左手猛地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往上一劈,劈断了对方的斗笠,也劈开了斗笠下的银质面具。 面具脱落了一半,露出半张被严重烧毁的脸。 孟芊芊的神色一变。 对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未有闪躲。 孟芊芊万万没想到他的面具下是这样一张脸,难怪要带面具,也难怪不愿与人言辞。 孟芊芊忙收了刀:“对不住。” “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问。 “嗯。” 孟芊芊点头。 男人转身没入了雨中。 孟芊芊凝视着他的背影,眉心蹙了蹙,开口问道:“我们见过吗?” 男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 “没有?” 孟芊芊看了看自己手心,可方才他拉她上去的一瞬间,她分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孟芊芊拾起地上的半张面具,想说你面具掉了,一抬头,却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若是姬篱在就好了……算了,他罗盘坏掉了,在也没用。” 孟芊芊收好面具,决定回京城了让人做个一模一样的,等下次有缘再见的话就把新的面具还给对方。 她继续前行,去寻找骆三。 一边找,一边肆无忌惮地吹着口哨。 她在明,骆三在暗,既然她找骆三难,倒不如引骆三现身来找她。 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正是下手好时机。 骆三,快来抓本大帅呀! “孟小九,你一个人又在发什么疯?” 前方的山路上,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孟芊芊心肝儿一抖,抬眸朝对方望去:“大都督?” 陆沅站在半山腰,撑着一把油纸伞,无比高冷地看着她:“才一日不见,就把自己弄成了落汤鸡,出门不知道带把伞吗?” 孟芊芊嗐了一声:“我也没料到会下雨呀!” “过来。” 陆沅说。 “哦。” 孟芊芊乖乖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把伞往孟芊芊手里一递。 孟芊芊忙道:“不用不用,我淋会儿雨没事。” 陆沅冷冷地说道:“本督是让你撑伞。” 孟芊芊:“……” 孟芊芊撇了撇嘴儿,接过油纸伞,高高地撑在他的头顶。 他双手背在身后,举步前行:“歪了。” 孟芊芊瞪了他一眼,苦大仇深地把整个伞倾斜了过去:“这样可以了?” 陆沅:“孟小九你是在凶本督?” 孟芊芊秒怂:“小九不敢。” 陆沅道:“先找个山洞避避雨。” 孟芊芊:“哦。” 皇家围场的山林里有不少供将士们歇息的木屋与山洞,找起来并不算困难。 约莫一刻钟后,二人便寻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洞穴。 洞穴不大,胜在避风,又有不少枯叶与干柴。 “大都督稍等,我去生个火。” 孟芊芊收了油纸伞,立在洞里,用火折子点燃枯叶,投入枯枝,很快便生起了个小火堆。 “大都督,冻坏了?烤烤火。” 她示意陆沅靠近火堆坐。 陆沅没有拒绝。 孟芊芊坐在他身边,用一根枯枝拨了拨火堆,让火势烧得更猛些。 “大都督,你饿不饿?” “以为谁都像你,成天想着吃的?” “是是是,大都督不食人间烟火。” “孟小九!” “我带了野果!” 孟芊芊从箭筒里拿出几颗又大又红的果子,“大都督先垫垫肚子,一会儿雨停了,我给大都督打点野味尝尝。” 陆沅随手挑了颗果子,这才发现她手心里的泥:“你手上全是泥,方才出了什么事?”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没什么,差点儿掉下悬崖摔死,幸亏我命大。” 陆沅冷声道:“谁让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孟芊芊道:“我这不是为了找骆三吗?” 陆沅瞥了她一眼:“你刚刚疯疯癫癫也是在找骆三?” 孟芊芊哼道:“什么疯疯癫癫?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那叫引蛇出洞!咳咳咳!刚刚呛了点儿雨水。” 陆沅抛给她一个水囊。 孟芊芊接过水囊,拔掉瓶塞,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啊,好多了!是山泉吗?好清甜的味道,大都督,你和喝。” 陆沅淡淡说道:“本督不渴。” “那我全喝了。” 孟芊芊毫不客气,将山泉水一饮而尽。 “对了,大都督,你不是和郁子川一起吗?他人呢?” 陆沅道:“追骆三去了。” 孟芊芊惊讶:“你们碰到骆三了?” “嗯。” 陆沅点头,“骆三比我想象的更加狡猾。” 孟芊芊站起身:“这么狡猾,郁子川一人怕是应付不来,他在什么方向,我去追!”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拆穿真面目 “不用。” 陆沅淡淡开口,“郁子川应付得来,你先随我去个地方。” 孟芊芊问道:“去哪儿?” 陆沅掂了掂手里的浆果:“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坐了会儿,大雨停了。 陆沅与孟芊芊出了山洞。 山里本就比京城寒冷,一场大雨过后更是感受到了几分彻骨的凉意,仿佛步入了早冬似的。 陆沅解下披风,抛给孟芊芊。 “我不冷……” “本督热。” “哦。” 孟芊芊裹住了披风,跟着他往前走:“大都督,这是下山的路,我们不找骆三了吗?你想带我去哪儿?” 陆沅高冷道:“说了到了就知道了。” 孟芊芊嘀咕道:“可你不说,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怕你骗我。” 陆沅止住步子,转身冷冷地看向她:“孟小九,本督给你胆了!” 孟芊芊委屈地撇过脸。 陆沅看了她一眼,问道:“是不是走不动了?” 孟芊芊云淡风轻地说道:“没有啊,我浑身是劲儿,就算背着你一起走也不在话下!” 陆沅迟疑地蹙了蹙眉。 孟芊芊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扭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要我背吗?” 陆沅淡道:“不用。” 孟芊芊停了下来,含笑望着他的背影:“那我可不走了。” 陆沅转身:“你什么意思?” 孟芊芊双手抱怀:“意思就是……我懒得和你逢场作戏了,骆三。” 陆沅神色一顿,语气冰冷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孟芊芊解下腰间的水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个两个都想给我下药,你们不知道我身上有金蚕蛊么?苗疆最厉害的蛊,也是天下最烈的毒,什么迷药毒药在它面前压根儿不够看的。你就算再给我喝十壶、百壶,我也不会有丝毫差池。” 陆沅叹气:“别闹。” 孟芊芊勾唇一笑:“不承认是吗?那我唯有……谋杀亲夫了!” 话落,她猛地抽出腰间绣春刀,横臂一刀割向他的脖子。 自从去了边关,她没一日不在刻苦习武,为的就是让这副身子也尽快拥有前世的实力。 眼下,正好用骆三练练手,看看这段日子自己的长进如何。 她这一刀没有丝毫留情。 对方闪避得快,然而她的刀更快。 手起刀落,对方的脖颈上瞬间浮现了一丝血痕,嫣红的血迹顺着脖颈滑落,混合着被刀气震落的水珠,一并灌入了他的衣襟。 孟芊芊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迅速施展第二刀,直要将他开膛破肚。 他脸色狠狠一变:“真是个疯女人!” 他侧身一掌劈上孟芊芊的手腕,卸去了她的力道。 绣春刀蓦然坠落,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孟芊芊的刀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被她早已准备好的左手稳稳接住。 第二刀! 孟芊芊斩落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 他仓皇地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望向孟芊芊,“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孟芊芊一刀将地上的人皮面具砍了个稀碎:“识破你,很难么?” 对方眉头紧锁:“不可能,我的易容术师承百晓生,人称千面郎君,不仅易容,还易神、易习、易声,根本不可能有破绽!” 孟芊芊挑眉道:“你说没破绽就没破绽?” 对方沉思片刻,问道:“是我没第一时间发现你手上的泥?你给我撑伞时,我就该多加留意的……还是你说你差点儿摔下悬崖后,我表现的关心不够?” 孟芊芊摇头,再摇头。 “都不是。”对方沉吟,“我模仿的语气不像?” 孟芊芊第三次摇头:“老实说,你拿捏得惟妙惟肖,我夫君啊,就是这么个德行!” 对方狐疑地道:“你方才是在诈我?” 孟芊芊摇了摇食指:“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千方百计地迷惑我,我不需要应付任何一种算计,因为对我而言,要辨别你是不是陆沅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就和吃饭一样。” 对方不解地看向她。 孟芊芊:“你身上没有好闻的味道。” 不是熏香,不是皂胰子的清香,而是独属于他的体香。 所以哪怕他模仿得再像,在她面前都破绽百出。 对方不可思议地怔在原地:“就这么简单?” 孟芊芊摊手:“就这么简单。” 对方险些活活噎死。 没有好闻的味道? 尼玛! 这是什么理由啊? 他简直有种浑身解数被一招克死的无力感。 孟芊芊道:“如果你模仿的不是陆沅,或许我真的会让你蒙混过关也不一定。毕竟单就易容术而言,你确实毫无破绽。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能抓住你了。你可以在任何人的眼皮子溜走,不留一丝痕迹。” 是啊,自己明明如此强大,可为何偏偏一遇上她……就栽跟头了? 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这么邪门儿的吗? 骆三咬牙:“你……你是不是也懂易容术?” 孟芊芊摇头。 她确定自己前世没学过易容术,简单的糊弄一下还行,可要说骆三这样的,她完全做不到。 “骆三,你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还是你吃点儿苦头,再跟我回去?” 骆三冷冷地笑了:“哼,你不会以为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真能难倒我?” 孟芊芊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银铃:“我的功夫是不是三脚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苗王给我的蛊一定不是。” 骆三脸色一变,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你给我下蛊?” 孟芊芊笑道:“你给我下毒,我给你下蛊,这叫礼尚往来。” 骆三的胸腔内如有万蚁噬心,难受得他冷汗直冒。 他看了看孟芊芊手指的银铃,是这个东西在作祟! 孟芊芊施展轻功,优哉游哉地坐在了树枝上:“诶?你抢不到的。” 骆三刚要动,就发现自己的轻功没了! 孟芊芊继续摇晃银铃。 骆三捂住心口,痛得直不起身子。 他狠狠地瞪了眼孟芊芊,目光落在她的银铃上,离开那个东西就够了,等回了相府,再想办法拿掉身上的蛊! 第二百九十八章 虐死骆三了 骆三朝孟芊芊连射三支袖箭。 孟芊芊朝后一仰,膝盖弯曲到挂在树枝上,避过了两支袖箭。 可第三支却在即将射中她时突然分裂出无数细小的银针。 孟芊芊眉心一跳,抽出绣春刀。 其中一根银针擦着她的刀锋,猛地拐了个弯,直直射向她的脖颈。 铿! 一枚飞镖击飞了那枚致命的银针。 孟芊芊身姿轻盈地落下地,警惕地问道:“谁?” 不远处,树影晃动了一下。 孟芊芊闪身而至,飞快地拨开树影,却只看到一地潮湿凌乱的落叶。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究竟是谁?” 她在大树上寻到那枚飞镖。 是一枚普通的飞镖,哪里可以买到。 孟芊芊忽然想到了悬崖边上拉自己上去的斗篷男子。 会是他吗? 他为何一直跟着自己? 不像是对自己有敌意,反而接连两次出手,助她脱离危险。 一只猎鹰飞了过来,落在孟芊芊的绣春刀上。 “骆三跑了。” 孟芊芊摸摸它脑袋,“就是刚刚那个人,记住了?” 猎鹰不动。 孟芊芊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肉干喂它。 不够。 它继续装傻。 孟芊芊:“差不多得了啊,要是骆三跑了,你以后就只能吃蛊!” 她拿出一大堆的蛊瓶,猎鹰恶心得一阵干呕。 但两块肉干铁定不够。 猎鹰扑了扑翅膀上的雨水,表示下雨天得两条肉干才能飞动。 孟芊芊黑着脸,又喂了它一条。 猎鹰:三条。 孟芊芊拔刀:“晚上炖鹰肉汤。” 猎鹰麻溜儿地飞走了。 却说骆三逃走后,立即往树木繁茂的林子钻。 他知道孟芊芊手里有只猎鹰,他不能暴露在犀利的鹰眼下。 好在这一次,孟芊芊的运气用光了,轮到他走运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可以绝对保护他的人。 他自怀中取出第二张人皮面具,严丝合缝地戴在了自己脸上。 “公主!” 宛平公主正坐在大树下躲雨,听到有人叫她,不由地扭头看了过来。 当看清对方是谁后,她立即站起身来:“陆沅?” 骆三捂住胸口,虚弱地走到了她面前。 宛平公主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以及他脖子上的伤势,心疼又气愤地问道:“你受伤了?谁干的?是锦衣卫还是禁卫军?” 骆三叹道:“先不提这个了,倒是公主你,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处?这里……很危险的。” 宛平公主道:“本公主是来猎吊睛猛虎的。” 骆三蹙眉:“独自一人?” 宛平公主心道我一个人还不是被你媳妇儿害的?让两个臭丫头盯着我,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带了常宽,常宽去探路了,很快就回来。你还是说说你到底怎么了?秋狝是不许伤人性命的,你伤成这样,定是有人下了死手。你只管告诉本公主,本公主替你讨回公道!” 宛平公主比孟芊芊好骗多了。 接下来,只需利用宛平公主离开围场,自己就能化险为夷了。 “公主,此处过于危险,我立即护送公主回去,我会沿途给常宽留下记号,他一会儿就能追上来了。” 回去的路上,免不得碰上禁卫军、金吾卫或锦衣卫,宛平公主随意就能调动他们,护送自己脱险。 “不行。” 没想到宛平公主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本公主要射吊睛猛虎!” 骆三一噎:“公主!” 宛平公主道:“等下常宽回来了,我让他去附近找几个侍卫送你回小院。” 等常宽回来,孟芊芊都追上来了! 可是宛平公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铁了心不走,到底谁给她的底气,让她觉得自己能射吊睛猛虎的啊? 吊睛猛虎一爪子就送她去见她祖宗了好么? “公主……” 宛平公主忙道:“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你伤得这么严重,我先替你处理伤势。” 刚刚她见孟小九给一些小猎物处理过伤势,觉得也不难。 自然,换作别的臭男人,她定是不会如此的。 可他是陆沅啊,是她等了十多年的心上人。 宛平公主打开常宽的包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找了找:“止血散……好像是这个。” 她拔掉瓶塞,将止血散哗啦啦地倒在了陆沅的伤口上。 孟芊芊用的时候很节省,但他是陆沅,她才不给他省。 统统倒上! 骆三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公主!你撒的是什么?” 宛平公主怔怔说道:“止血散啊。” 骆三抹了抹脖子,放在嘴里一尝。 尼玛! 这是盐啊! 你堂堂一国公主,连盐都不认识吗? “这不是止血散,公主你弄错了……” “错了?”宛平公主严肃地皱了皱眉,“是白色的呀。” 骆三刚要开口,宛平公主冷静地比了个不必再说的手势,“本公主的医术师承孟小九,也就是你貌合神离的妻子,她的人我不大喜欢,可她的医术本公主颇为欣赏。你放心,本公主知道怎么医你。” 她说完,抓起一个水囊,“本公主先给你冲掉。” 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 骆三勃然变色,这好像是酒啊—— “不能冲——” 晚了。 已经全泼在伤口上了。 “接下来是三七散……阿嚏——” 淋了雨的宛平公主,鼻子有些难受。 骆三看着她拿出来的辣椒粉,简直虎躯一震! “公主!不必了!臣的伤势没大碍!” 宛平公主从前很喜欢陆沅,可今日的陆沅令她大失所望。 他私底下原来是这副一惊一乍的德行吗? 自己喜欢的究竟是陆沅,还是脑海中那个完美的幻象? 宛平公主端庄得体地说道:“本公主的医术不说有十分,至少也得了七八分真传。想来是你伤势过重,不适用于这些疗法。罢了,还是等常宽回来替你处理伤势。” 无言以对的骆三:“……” 宛平公主打开第二个包袱:“你先吃些果子果腹,常宽很快就回来了。” 骆三原本还剩七成体力的,被宛平公主一折腾,只剩下三成。 他可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 “公主,臣还有任务,先行告退。” 他说着,拿了两个浆果,“公主的心意,臣收下了,公主告辞。” 宛平公主嗯了一声。 臭男人真没心,孟小九都不会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从前自己是瞎了眼吗? 怎么会看上他? 还挑走了最大的两颗浆果,那两颗是她亲手摘的,本打算留给孟小九的。 骆三走了几步,回头见宛平公主也在吃浆果,这才放心地咬了一口。 然后。 他便直愣愣地倒在地上,两眼翻白,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你大爷的……是毒果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表白 藏于密林之中,好处是不利于猎鹰的搜寻,坏处也是。 猎鹰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从树枝斑驳的缝隙里找到一个浑身抽搐的东西。 本以为是个猎物,俯冲下去一瞧。 是骆三。 骆三在猎鹰的认知里等于两条肉干。 才两条,赔钱玩意儿。 猎鹰很是嫌弃地用翅膀扇了骆三一巴掌! 等孟芊芊抵达现场时,骆三的右脸已经肿成了包子,人皮面具都兜不住了。 猎鹰十分无辜地往边上挪了挪。 似是在说,不是我。 然后飞快地用翅膀扫去骆三嘴里的一片残羽。 孟芊芊:“……” 孟芊芊仔细查看了骆三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好像没把骆三伤得这么厉害? 他怎么伤口也肿了,人也中毒了? 孟芊芊在地上发现了剩下的一颗半浆果。 “鸟都不吃的毒果子,你居然吃了?在山林里,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有毒,这点常识都不懂?” 正坐在大树下吃果子的宛平公主,莫名打了个喷嚏。 “你说你,乖乖束手就擒不好么?非得整这一出。” 孟芊芊啧啧说完,拿出金蚕蛊,让金蚕蛊为骆三解了毒,至于骆三的伤口,先让他疼会儿,谁让他自找的。 不过她也是真不明白,骆三是中毒中得神志不清了么?竟然拿盐和酒去处理伤口? “脑子进水了!” 孟芊芊拍了骆三的额头一巴掌。 另一边的宛平公主,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孟芊芊扛了骆三就走,却与迎面而来的常宽碰了个正着。 “陆少夫人?” “常大人。” 二人皆是一惊。 常宽不明白孟芊芊背上扛个大男人做什么,孟芊芊则是想不通常宽出现在此处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这里?宛平公主呢?” 孟芊芊问。 常宽答道:“我适才去探路了,公主她就在附近。” “咝——” 孟芊芊咬牙抽了口凉气,真是个不尊师命的逆徒! 常宽的目光在骆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无比纳闷地问道:“陆少夫人,大都督出了何事?” “他出事了?” 孟芊芊一怔,见常宽是在看自己肩上的骆三,瞬间记起骆三的脸上还戴着陆沅的人皮面具。 右脸稍稍有些露馅儿,恰巧露给常宽的是左脸。 孟芊芊正想解释他不是陆沅,而是一个冒充者,这时,宛平公主循声而至。 “孟小九,本公主方才便听到了你的声音,果然是你!” 孟芊芊扛着骆三微笑转身,“公主!” 常宽抱拳行了一礼。 宛平公主摆摆手,示意常宽平身。 她走到孟芊芊面前,睨了陆沅一眼,眉头紧皱地问道:“他怎么弄成了这样?” 曾经风光霁月的大都督,眼下几乎是一副乞丐模样了,还被一个女人扛在肩上,太没男子气概了! 瞎了眼……她从前真是瞎了眼…… 宛平公主深呼吸,闭了闭眼,捏紧了帕子问道:“他下朝回府后……也是这副德行吗?” “德行?” 孟芊芊眨眨眼。 宛平公主淡淡说道:“方才本公主好心替他疗伤,他倒好,一会儿这不行,一会儿那不许,句句在挑本公主的错儿,还不信任本公主的医术。” 孟芊芊:你有医术?跟谁学的? “等等,方才是公主为他疗的伤?” 宛平公主意难平地说道:“不然,你以为还有谁这么好心?他可是朝廷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也就是本公主从前被猪油蒙了心,不知他是如此德行,如今他原形毕露,竟是如此不堪!本公主真是一片痴心错付!” 骆三恢复了些许意识,缓缓扭过头。 眼看着就要露出右脸,孟芊芊一巴掌将他抽晕,义正词严地训斥道:“你还敢挑公主的错儿?给你胆了?!” 宛平公主:……倒也不必。 山里天气多变,很快又下起了大雨。 “公主,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去躲会儿雨。” “也好。” “陆少夫人,小的来背大都督。” “有劳常大人了!” 孟芊芊将骆三交给了常宽,落了一身轻。 四人进入山洞避雨。 趁着常宽生火而宛平公主烤火的功夫,孟芊芊偷摸着给骆三涂抹了苗疆的消肿药。 骆三的脸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皮面具也总算严丝合缝了。 常宽随身带了两只兔子,去外面处理干净后,进山洞,抹上之前向孟芊芊讨要的调料,均匀地抹在了兔子上。 “公主……” “你说,下这么大的雨,吊睛猛虎会不会躲起来?” 孟芊芊与宛平公主同时开口。 孟芊芊扶额。 公主啊公主,咱能不能别对吊睛猛虎有这么强的执念啊? 宛平公主冷声道:“钦天监挑的什么日子?连下雨也推算不出吗?” 孟芊芊:天气越恶劣,越适合练兵啊,毕竟打仗可不管刮风下雨的。 宛平公主叹气:“罢了,问你也无用,你又不懂。话说,你是怎么忍受陆沅的?” “啊?”孟芊芊心惴惴。 宛平公主瞥了眼地上昏迷不醒、故意被孟芊芊摆得四仰八叉的陆沅:“你还没回答本公主的话,他在府上也是这般吗?还是说,他只是因为受了伤,一时失态而已?” 孟芊芊一脸沉痛地说道:“公主,他私底下就是这样的……你是不知道……嫁给他后……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这种人!” “孟小九,你说本督是哪种人?” 陆沅冰冷的声音乍然出现在洞口。 孟芊芊浑身一个激灵,如遭雷劈地朝外望去。 就见陆沅一袭银狐斗篷,刚摘下头上的斗笠,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宛平公主与常宽齐齐一愣。 什么情况? 怎么又来了个陆沅? 孟芊芊眼神一闪,拔刀而起:“骆三!又是你!你伤我夫君!我正寻你,不曾想你竟自投罗网来了!” 她一刀斩向陆沅。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的刀锋在距离陆沅的脖颈仅仅半寸之距时堪堪收住。 你倒是躲呀! 你不怕我收不住? 骆三总说自己没破绽,可就连孟芊芊也是此时才后知后觉,他其实满身都是破绽。 陆沅的胆识与运筹帷幄,是骆三永远也模仿不了的。 陆沅挑眉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小声道:“一会儿再和你解释,你先假扮一下骆三。” 陆沅淡道:“本督不要。” 孟芊芊急死了。 好不容易让骆三断了宛平公主对陆沅的念想,你这会儿顶着真身出现,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孟芊芊用眼神哀求地看着他:就一次就一次! 陆沅无声地说道:不。 孟芊芊咬牙,一招将他推在山洞外的墙壁上,用手臂护住他的腰肢,不让坚硬的石壁磕着他: “骆三!你找死! 她大声说完,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道:“小九爱你呀!” 第三百章 苗王归来,放大招了 突然起来的“表白”,要说情真意切,有多情真意切。 孟芊芊就差在这句“甜言蜜语”后再补个期限,譬如,先来它个一万年? 陆沅犀利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晌,冷冷转过脸去,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 孟芊芊眨眨眼:“这是答应了?” 陆沅高冷地哼一哼。 看来是答应了,孟芊芊心头一松,立即自腰间解下一小捆绳子。 陆沅目光冰冷:“孟小九你别得寸进尺!” 孟芊芊秒怂,趁机捆绑一下也不行,真是的! 孟芊芊收了绳子,摸了一张人皮面具给他。 陆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觉得本督会戴这种东西?” 啪! 孟芊芊将人皮面具罩在了他脸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常宽提剑冲出了山洞:“陆少夫人,你没事?” 孟芊芊立即抽回搂住陆沅腰肢的手臂,改为掐他的脖子:“没事,已经抓住了!” 常宽望着那张截然陌生的脸,不知怎的,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可怕,就像是天生自带一股威慑的气场一样。 常宽蹙眉想了想,说道:“陆少夫人,属下把他绑了?” 陆沅冷声道:“你敢?” 孟芊芊忙道:“不用!” 常宽古怪地看了看二人。 孟芊芊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给他下了蛊,他的武功没了,也不离开我十步之外,否则定要忍受万蚁噬心之痛!” 常宽仍不放心,毕竟是个大男人,就算没了武功,可万一挟持了同样不会武功的宛平公主怎么办? 不得不说,常宽的担忧很在理。 可让这家伙戴上人皮面具已经是极限了,让他束手就擒,做梦呢。 孟芊芊正色道:“常大人放心,我会看着他的,再说了,山里危机四伏,万一遇上猛兽,绑了他也不利于逃命。他是楚家一案的重要人证,我必须把他活着带回京城。” 听孟芊芊这么说,常宽就理解了。 二人压着“骆三”回了山洞。 常宽本打算让孟芊芊去贴身保护宛平公主,由他来看守骆三,不曾想,这个骆三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孟芊芊的身侧。 然后孟芊芊撕下一只兔腿,十分自然地递给了“骆三”。 常宽:“……” 宛平公主也一脸的莫名其妙。 孟芊芊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赶紧抖了个机灵:“想吃?想吃也不给你!是公主的!” 她立即将兔腿奉上,“公主,请用膳。” 宛平公主方才吃了果子,这会子不是很饿,但她仍是接过吃了一口。 这是皇族的规矩。 身份最尊贵的人先动筷子,其余人才能跟着用膳。 她拿着兔腿,目光落在陆沅的人皮面具上:“本公主方才听你说,他是楚家案子的人证,什么意思?” “他叫骆三,是先太子府上的门客,就是他在背后撺掇太子谋害楚王一家的。方才他假扮成陆沅,我一时没分清他俩,不小心伤到了陆沅。” 孟芊芊顺带把骆三的伤势也给圆了。 原本宛平公主还觉着此人的气场有些非比寻常,听到是他撺掇了太子后,心底便只剩下厌恶与愤怒了。 “你为何要挑拨太子与楚王的关系?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陆沅不说话。 宛平公主忽然起身,拔了常宽腰间的佩剑,指着陆沅的面门:“本公主在问你话!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本公主将你就地斩杀!” “公主别冲动!” 孟芊芊忙挡在了陆沅身前。 宛平公主红着眼眶道:“孟芊芊,你为何护着他?” 孟芊芊劝道:“公主,你杀了他,岂不是死无对证了?他与太子无冤无仇,何况他也没本事促成那么大的事,他背后定另有主谋!他罪不容恕,可主谋比他更罪该万死!” 宛平公主将孟芊芊拉到一旁,剑指陆沅道:“说!主谋是谁!” 陆沅:“荀相国。” 宛平公主眉目一厉:“你胡说!荀相国乃我大周股肱之臣,对大周朝廷忠心耿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脏水泼到他的头上!” 陆沅淡道:“爱信不信。” 宛平公主一剑斩下去:“本公主杀了你,省得你一会儿四处污蔑相国的名声!” “公主公主!” 孟芊芊抱住她。 宛平公主咬牙:“孟芊芊你放肆!” “是是是,我放肆,刀剑无眼,公主你先把剑放下,当心伤到自己了。” 孟芊芊夺了她的剑还给常宽。 常宽赶忙将剑扔了出去。 他是真怕这个祖宗割伤了自己。 孟芊芊算是发现了,公主高兴时叫她孟小九,叫孟芊芊说明她生气了。 此外,荀相国那只老狐狸,伪装得太深入人心了,宛平公主对他深信不疑。 天底下,像宛平公主这样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想要斗倒相国,仅凭一句供词是不够的,不然谁都可以假扮骆三去指证相国。 必须逼骆三交出相府无法推翻的证据。 大雨下个不停,今晚只能在山洞过夜了。 孟芊芊与常宽轮流守夜。 常宽守上半夜。 下半夜轮到孟芊芊时,雨恰巧停了。 陆沅点了常宽的睡穴。 孟芊芊也点了宛平公主的。 这下俩人终于可以放心说话了。 “怎么抓到骆三的?” 陆沅问。 孟芊芊道:“他假扮成你,给我下药,被我一眼识破了,我打伤了他,他逃走后又遇上了宛平公主,被宛平公主阴差阳错治得伤上加伤,然后又不知怎的,吃了毒果子,总之一言难尽。” “宛平公主以为他才是真正的你,正和‘你’闹不愉快呢。” 陆沅顿了顿:“所以你是为了解决情敌?” 孟芊芊:重点不是抓捕骆三的经过吗?合着我前面白说了! 孟芊芊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天大地大,夫君最大,抓骆三是顺便,主要是解决夫君的桃花,我可真是……唯夫君不可活也。” 陆沅冷声道:“孟小九,你在敷衍本督?” 孟芊芊秒怂:“小九不敢!”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拉了拉他的袖子:“骆三会不会坦白交代啊?” 陆沅道:“那就逼着他交代。” 孟芊芊哗啦啦地倒出一袋子蛊瓶。 陆沅古怪地问道:“你做什么?” 孟芊芊认真挑选:“你不是要逼他吗?我找找有没有折磨人的蛊蛊。 陆沅望着满地的蛊瓶,嘴角一抽:“老头儿给了你这么多蛊?”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你没有吗?我只带了一半呢。” 陆沅:“……!!” 他闭了闭眼:“蛊对骆三没用。” 孟芊芊惊讶:“骆三意志力这么强?” 陆沅淡淡说道道:“攻身为下,攻心为上。” “你的意思是——” “叫醒骆三。” “哦。” 孟芊芊应下,用银针刺穴,唤醒了骆三。 骆三迷迷糊糊地睁开眸子,头疼得厉害,浑身像了被人套麻袋揍了百八十遍似的,每一寸骨头散架了。 陆沅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骆三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假扮了本督,却不认识本督是谁?” 骆三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更清醒。 “你是陆沅……” 骆三忽然笑了,“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陆沅淡道:“客套话你留着自个儿慢慢享用,本督此番来是想给你一个选择。” 骆三冷笑道:“哦?昔日的同门幕僚,先太子最器重的心腹,究竟会给我这个毫不起眼的门客什么选择?” 陆沅道:“你落网的消息已经走漏风声了,是本督特地让人把消息放出去的,这会儿你的主子想必已经有所行动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杀你灭口?” 骆三移开视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沅对骆三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我知道,他从不杀手下灭口,这也是你这么多年一直肯为他卖命的缘由之一,你坚信他是一个好主子。” 孟芊芊恍然大悟:“难怪他不杀亥猪,原来是做给骆三看的。他要骆三放心,他宁可自己受牵连,也绝不会要他们的命,如此一来,反倒是让他手底下的狗自愿为他肝脑涂地。” 骆三不屑道:“你们夫妻俩不必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的,别说他不会杀我,便是真的来了,我也绝无怨言。” 孟芊芊:相国操控人心的手段真是太炉火纯青了,这个骆三完全不吃挑拨离间这一套啊。 陆沅笑了笑:“你可知本督还传了另一个消息回京?” 骆三压根儿不在乎。 陆沅直勾勾地盯着骆三:“本督告诉你主子,荀煜是你害的。” 骆三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瞬的变化。 孟芊芊狐疑地摸了摸下巴,哟,有反应了? 骆三握紧了拳头:“我没理由害荀煜,他不会信的。”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很怕他会信似的?” 骆三暴怒:“我没有!他不会!” 孟芊芊睁大了眸子,反应这么大? 陆沅微微眯了眯眼:“骆三。” 骆三厉声打断陆沅:“不许你胡说!” 陆沅唇角一勾:“本督是想提醒你,杀你的人,到了。” 孟芊芊警惕地伸出手,将陆沅护在自己身后,随即拔出绣春刀守在了洞口。 陆沅给常宽解了穴,叫醒常宽:“有刺客,是冲我们几个的,不想公主死的话,就带上他赶紧离开。” 常宽拔刀抵住陆沅,转头望向洞口的孟芊芊:“陆少夫人……” 孟芊芊正色道:“他说的没错,你带着公主先走!” 常宽的使命是保护公主,其余任何人的安危,都必须排在公主之后。 “对不住,陆少夫人。” 常宽抱着熟睡的宛平公主,迅速离开了山洞。 不一会儿功夫,两个身着禁卫军打扮的刺客便来到了洞口。 孟芊芊杀了出去,与二人激烈地交起了手。 二人虽穿了厚重的盔甲,又以头盔的面罩遮了面,可骆三在相府多年,又怎会认不出二人的身手? 一个是荀六,一个是上官凌。 陆沅道:“给他们下蛊!” “差点儿忘了,我有蛊!” 孟芊芊自腰间的荷包里抓出两个蛊瓶,朝二人扔了过去。 二人交换了一个神色,敏捷地避开蛊瓶。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姑奶奶这儿还有!” 孟芊芊又拿出了两个蛊瓶:“夫君,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 陆沅点头,将被五花大绑的骆三拽了起来,一刀割断了他的绳子:“走。” 骆三跟着陆沅出了山洞。 二人一走,三人立马不打了。 “上官凌”摘下头盔:“热死了。” 是郁子川。 “荀六”也摘了头盔,是姬篱。 谁都觉得姬篱是一时冲动才与荀六、上官凌动手,殊不知他也在暗暗记下了二人的武功。 郁子川了解上官凌,那么姬篱就来假扮荀六。 姬篱打开折扇摇了摇:“小寅虎,怎么样,本帅卫演得还不错?” 孟芊芊伸出手指:“马马虎虎,值两个铜板。” 姬篱炸毛了:“有没有搞错?本帅卫辛苦演一场,才两个铜板!你是不是太抠啦?!” 孟芊芊收回一根手指:“一个。” 姬篱:“两个就两个!不许反悔!” - 陆沅与骆三一直逃了二里地才停下。 骆三累得扶着树干直喘气。 陆沅挑眉问道:“这下你该信了?” 骆三背靠着大树,瘫坐在了地上:“陆沅,我承认你的计划很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在我面前乔装他人,简直是班门弄斧。” 陆沅蹙眉:“孟小九。” 悄咪咪尾随了一路的孟芊芊从另一棵大树后探出脑袋,无辜地眨眨眼:“呃,迷药下轻了,他不够迷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骆三仰天畅快地笑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派人杀我的……他永远不可能放弃我……陆沅……你输了!” 他话音刚落,林子东面突然传来一股可怕的杀气。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 苗王无比夸张地摆动双臂,咻咻咻地往前跑。 “来呀!来抓我呀!” 在他身后,跟着一大波从京城一路追杀他至此的相府暗卫。 孟芊芊只看见一道人影咻的打自己面前闪了过去。 苗王跑过去了,又疑惑地嗯了一声,咻咻咻地退回来:“外孙媳妇儿,是你呀?” 孟芊芊目瞪口呆:“外公?” 苗王大呼:“哎呀!杀人啦!外孙媳妇儿,一起逃呀!” 孟芊芊往他身后一瞧,就看到黑压压一片,宛若洪流一般的暗卫。 她身子一抖,一边啾啾啾地跑,一边纳闷地问道: “外公,你干嘛了?惹来那么多杀手?你刨人家祖坟了?” 苗王淡定回答:“是啊,我把荀老贼的祖坟刨啦!” 第三百零一章 外公是守护神 孟芊芊差点儿一个趔趄栽倒。 祖坟可不是寻常之地,越是大的家族,越是会选一处四象俱全的风水宝地安葬族人,如此方能稳定先祖灵气,庇佑后人升官发财、福泽绵延。 太祖皇帝定江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龙占穴,在龙脉之上为皇室建造皇陵。 外公刨了荀家的祖坟,用姬篱的说法,就是破了荀家的风水,从根基上动摇了荀家的命数。 难怪荀相国会暴跳如雷。 “外公,干得漂亮!” “哈哈哈!我也觉得!啊呀呀!别说啦!还是赶紧逃!又追上来啦!” 孟芊芊加快了步子,追上苗王:“外公,我们就这么逃了吗?” 苗王铆足劲儿往前奔:“是呀!” 孟芊芊一边逃跑,一边扭头对苗王说道:“可是,夫君他还在后面呀。” 吱—— 苗王一个急刹,鞋底板在地上险些擦出了一串火星子:“臭小子也在?在哪儿?没看着啊!” 孟芊芊也停了下来,往回指了指,讪讪道:“刚刚就站在我前面的。” 一树之隔。 苗王:“……” “外孙媳妇儿你先逃,我去救臭小子!” 不能让臭小子出事,否则他就见不到仙儿啦! 仙儿,你等等我,我一定把臭小子平安带到你面前,还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苗王施展轻功,越过追击自己的暗卫,身姿矫健,如一头敏捷的豹子,眨眼睛来到了陆沅与骆三面前。 随后他不由分说地抓起骆三,扛在肩上,拔腿就跑! 第二次惨遭丢下的陆沅:“……” 仙儿是我亲外祖母,但你可能不是我亲外祖父。 一道剑光闪过,直逼陆沅面门。 孟芊芊从天而降,一脚踢开暗卫的剑刃,将陆沅一拽背在了自己背上。 陆沅再次:“……” 陆沅:“孟小九,本督会走。” 孟芊芊凝眸道:“你接着装骆三,别暴露。” 陆沅脸色一沉:“你在命令本督?” 又一道剑光追着二人斩来,孟芊芊一个利落的起跳,闪避至一旁。 陆沅呵斥道:“我是骆三!你们眼瞎了?连我也敢杀?” 孟芊芊一边躲避暗卫,一边冷冷地说道:“骆三中了我的蛊,你们若是杀了我和苗王,就没人给他解蛊了,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回应二人的是暗卫们一波又一波无差别的追杀。 骆三趴在苗王的肩上,自然听到也看到了。 一支箭矢射向了他。 他没有闪躲,闭上眼迎接自己的命运。 苗王反手一抓,将箭矢捏成两段:“啊呀呀!这么凶!外孙别怕!有外公在,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苗王带着骆三,与暗卫们展开了激烈的打斗。 苗王说到做到,没让背上的“外孙”被伤到分毫。 唯一有个暗卫,不小心蹭了骆三一下,这可不得了,苗王将他吊起来打呀。 打完不解气,狠狠地扔到地上,一顿猛踹:“让你伤我外孙!让你伤我外孙!” 苗王是陆沅最大的靠山,若是杀了他,必是大功一件。 骆三单臂一抖,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手中。 就在他打算动手时,暗卫们忽然朝他射出了数枚飞镖。 暗卫也看出来了,他是苗王的弱点。 苗王若是救他,便顾不了自己,顾自己,便救不了他。 苗王没有丝毫犹豫,将他从肩上抓了下来,用整个后背为他挡住了暗卫射来的毒镖! “嗷呜——怎么还射屁股的啊?” 苗王拔下屁股上的毒镖,狠狠朝暗卫们射了回去。 骆三神色负责地看向苗王。 苗王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匕首:“就你这小刀,能干什么?快快快,给我把毒镖拔了!” 苗王不怕毒,可镖扎在身上疼啊。 他将后背露给了骆三。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没有丝毫戒备,杀他轻而易举。 骆三握住匕首,手起刀落! ——挑出了他背后的毒镖。 苗王伸了个懒腰:“啊,舒坦多啦。” 第二波蜂拥而至。 苗王晃了晃脖子:“没功夫陪你们玩儿了,尘儿,该你出手了。” “是,祖父。” 白轻尘足尖一点,自夜色中走出。 骆三狠狠一惊。 白轻尘竟然在附近—— 方才幸亏自己没对苗王下杀手,否则死的一定是自己。 白轻尘淡淡睨了“陆沅”一眼,拔出腰间的圆月弯刀,势如破竹地冲向了荀家的暗卫。 苗王双手背在身后,敛去了吊儿郎当的气息,肃然得宛若沙场归来的帝王。 “不必留活口。” 白轻尘一刀斩落暗卫头颅:“知道了,祖父。” 另一边,姬篱与郁子川也赶到了。 孟芊芊道:“交给你们了。” 姬篱凌空而且,抓住一个暗卫,俯冲而下,单膝跪地将人狠狠摔在地上:“记得剩下的三个铜板!” 孟芊芊背着陆沅去与苗王会和。 四人来到山顶,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人的累了,被背的也颠得快吐了,人皮面具更是不知何时颠没了。 然后苗王就看见了被自己两度抛下的外孙:“……” 苗王默默地往陆沅身边挪了挪:“外孙呐。” 陆沅淡道:“别叫我。” 苗王的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油皮纸包住的东西,打开后竟然是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外孙!” 陆沅冷哼着撇过脸:“我才不吃。” 苗王强行投喂:“吃嘛吃嘛,我刨完荀家祖坟后特地给你买的。” 陆沅起身走开。 苗王追着他喂。 天边渐渐泛起一抹云彩,似有日出东来。 骆三看了看放下身段哄孙子的苗王,又看向任性拒绝的陆沅,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 “孟小九!” “来了!” 孟芊芊挡在了二人之间,“外公,给我吃!” 苗王又拿出一串。 孟芊芊:“我两串都要!啊,外公,你的鞋底掉了!” 别说,苗王方才跑的急,还真把鞋底跑坏了。 “外公,糖葫芦你先拿着,我给你把鞋子补一下。” 她身上带了针线包,是在野外缝合伤口用的,眼下也算派上了用场。 “行叭。” 苗王乖乖坐下,把坏掉的鞋子给了外孙媳妇儿。 陆沅则是坐到了骆三的身侧:“你不用太难过,虽说他们是荀家的暗卫,却不是冲着你来的,是我外祖父刨了荀家祖坟,你是被牵连的。” 骆三道:“你不用对我施展怀柔之策。” 陆沅勾唇笑了笑:“对你,用得着么?你是他儿子?我是指亲生的。” 此话一出,不仅骆三浑身僵硬,就连正在穿针引线的孟芊芊都愣了下。 只有苗王躺平在地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对骆三是谁毫无兴趣。 若是以往骆三不会承认。 可此时此刻的骆三,心情很是复杂。 他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沅淡淡分析道:“我说你害了荀煜,他会杀你时,你的反应很奇怪。你越是强调你没理由害荀煜,就越是说明你有理由害他,并且荀相国会相信这个理由,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是他儿子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太子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你也可以效仿太子,害死荀煜,成为他唯一的儿子。” 骆三道:“我没这么想过。” 陆沅道:“你想不想不重要,他认为你想没想才重要。”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骆三的反应这么大,是这个缘故啊。 陆沅叹息道:“他的义子都能到明面上让大家认识,你这个亲儿子却永远见不得光,真是替你不值啊!” 孟芊芊本以为骆三会说,你不必挑拨离间。 不曾想,骆三沉默了。 陆沅没再说话。 孟芊芊也安静不语,只默默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开口:“我母亲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因有几分姿色被人送去服侍他,后来,我母亲怀了身孕,生下了我。可他却并不想将我认回荀家,只打发了一个管事,把我和母亲安顿在一个小庄子上。” “那个庄子不是荀家的,所有不论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我从小不能姓荀,也不能喊他父亲,我跟了母亲姓骆,我原本叫骆山。五岁那年,我母亲病逝,一直到临终前,我母亲都盼着他能回来看看我们一眼,可他没有出现。 “我恨他,恨荀家,母亲死后,我逃出了庄子。” “后来,我遇到了我师父。” 陆沅道:“你师父可是江湖百晓生,人称前面郎君?” 骆三问道:“你认识?” 陆沅风轻云淡道:“听说过,你的本事与他的独门绝技很像。” 孟芊芊把补好的鞋子递给了苗王。 骆三接着道:“我师父把我带在身边,教我武功,教我易容,除了母亲外,师父是第一个拿我当亲人对待的人。我十三岁那年,他出现了,从师父手中带走了我。陆沅,你是不是自己觉得很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的遭遇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荀煜的影子,是他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甚至因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心里的难受更甚你十倍、百倍!”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不论你吃过多少苦头,至少你还有疼你、护你的亲人。” 他的亲生父亲只想利用他。 母亲疼他,却保护不了他。 师父教他,最终也没有挽留他。 而苗王对他短暂的守护,或许是他这辈子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安稳。 苗王就像是一个强大的守护神,这样的亲人,谁不想要呢? “呜呜呜……” 苗王忽然痛哭了起来。 骆三一怔。 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虽然他很惨,可是,他真不是故意卖惨啊。 苗王痛哭流涕,抬起发抖的右脚:“外孙媳妇儿……你是不是把针忘在鞋子里啦……” 孟芊芊身子一抖! 还真是……忘了! 第三百零二章 治愈与救赎 救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没吃过这么大的瓜罢了,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外公,我、我再给您弄一下。” “你还想再扎我一次?” “没有!怎么会呢?” “不给不给我不给!” 苗王一蹦而起,一只脚金鸡独立,迅速远离罪魁祸首。 孟芊芊起身去追他。 苗王单脚,蹦蹦蹦地逃:“你别过来呀!救命呀!救命呀!” 别看他只用一只脚,却灵活得像只豹子。 孟芊芊追得满头大汗。 “我这次真的不会把针留在里面了!” “我不信!我不信!臭小子!快拦住你媳妇儿——” 苗王躲去了陆沅身后。 陆沅不理他。 抛下自己那么多次,活该。 一老一少,你追我赶,正片山顶全是二人的声音。 金灿灿的晨曦冲透厚重的云层,冲散了茫茫的雾霭,朝气蓬勃地洒了下来。 陆沅与骆三谁也没说话,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闹个不停的苗王与孟芊芊。 骆三道:“陆沅,我真的很羡慕你。” 陆沅淡淡说道:“不要再为他做事,会变得不幸。” 骆三苦笑:“我已经深泥沼,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将来。” 孟芊芊抓不到苗王,直接化身小寅虎,咻的扑了过去。 “哎呀——” 苗王在护头与护膝盖之间选择了捂脸,“不许摔脸呀!我还要见仙儿的呀——” 宝姝摔跤捂脸的源头找到了。 陆沅的唇角微微勾了下:“但你,有所求,不是吗?” 骆三再一次寂静无言。 都说荀七最擅攻心,可在他看来,陆沅比荀七有过之而无不及。 “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猜中我想要什么,我就考虑一下回刑部配合调查。你可以拒绝,因为就算你猜中,我也可能会反悔。” 陆沅冷冷一笑:“你不就是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荀家的族谱上?不就是想让你娘的牌位也受荀家的香火供奉吗?” 骆三的神色有一瞬的松动,但仅仅是一瞬。 孟芊芊虽在和苗王抢鞋子,却不忘关注二人的动静。 陆沅的话分明是说到了荀七的心里头的,可似乎还不够。 难道是荀七心中所求发生了变化? 陆沅站起身,风轻云淡地掸了掸宽袖:“我的身份借给你一天。” 骆三一愣。 陆沅道:“明日辰时,衙门见。” 说罢,对孟芊芊道,“走了。” 孟芊芊眨眨眼:“诶?这就没了?” 苗王趁机抢回了自己的鞋子,狐疑地问道:“外孙媳妇儿,你的绣花针到底拔了没呀?” “拔了拔了,这回真的拔了,不信外公您瞧!” 孟芊芊把手里的绣花针给他看。 苗王一哼:“这还差不多。” 孟芊芊匆忙挥手:“外公,我们先走了!” 小俩口说走就走,喧闹的山顶一下子静了,苗王与骆三大眼瞪小眼。 骆三清了清嗓子:“陆沅说……把他的身份借给我一天。” 苗王盘腿坐下地上,严肃地问道:“什么意思?” 骆三低声道:“意思就是,今天……我是你外孙,你是我外公。” 苗王虎躯一震:“臭小子把他亲外公卖啦?” 骆三有些手足无措,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苗王看着这张与陆沅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地睁大了眸子:“难怪我方才会认错,真像啊……” “老头儿。” “啊!” 苗王一炸! 怎么连声音也这么像! 骆三见苗王的反应如此之大,眼神暗淡了下来,伸手去摘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恢复了自己的声音:“是我强人所难了……” “慢着。” 苗王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当真愿意给我当一天外孙?” 骆三眼底光彩重聚,重重点头! “呵呵呵。”苗王搓搓老手,无比邪恶地笑了,“你可不许半路反悔呀。” 骆三头皮一麻。 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感觉自己摊上大事了? 苗王一把搂住他肩膀:“放心,外公不会害你的!外公只是想带你玩一玩,弥补一下你儿时的缺憾,只可惜一直没机会!” “玩?” “是啊!” 苗王话音一落,双手举起骆三,纵身一跃—— 骆三勃然变色:“啊——你也没说第一件事是跳崖呀——” 苗王兴奋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哈哈哈——真——好——玩——呀——” 第三百零三章 宝猪猪又闯祸了 “我好像听到骆三的惨叫了。” 下山的路上,孟芊芊回头一脸古怪地说,“还有回声,你听。” 陆沅淡道:“不是老头儿的叫声?” 孟芊芊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听:“好像是外公的,那没事了。”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有些泥泞,可架不住山间空气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京城有繁华,山里有自在。 孟芊芊惬意地眯了眯眼,慵懒地伸了伸懒腰:“真舒坦呀!” “脚下。” 陆沅提醒。 “哦。” 孟芊芊立即跳过前面的水洼。 “大都督。” “说。” “你当真告诉荀相国,骆三也参与了陷害荀煜?” “没有。” 陆沅答得坦荡。 孟芊芊杏眼圆瞪:“你是骗他的呀!” 我这个小赌棍,忽然在你面前有些不够看了! 陆沅严谨地说道:“这叫诈。” 孟芊芊撇嘴儿道:“你们读书人,真麻烦。” 陆沅冷声道:“你说谁麻烦?” 孟芊芊一秒化身小怂包:“我麻烦我麻烦!” “夫君,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孟芊芊话锋一转问道。 如今叫夫君,倒是越发自然了。 陆沅道:“回园囿。” 孟芊芊问道:“不打猎了?” 陆沅看了她一眼:“你想打猎?” 孟芊芊摇摇头:“想去观战,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陆沅道:“锦衣卫、禁卫军、金吾卫都出动了最厉害的兵力,没个七八日分不出胜负,最后一日再去观战也不迟。” “是这个理。” 孟芊芊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问道,“不知宛平公主怎么样了。” 陆沅道:“常宽是太上皇身边的大内高手,有他保护宛平公主,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林子里还有那么多兵力,都会保护她的。” 孟芊芊再次点头:“也对。” 宛平公主毕竟只是公主,不参与任何派系的争斗,相反,她深得太上皇疼爱,大家都乐意在她与太上皇跟前立功。 与其担心有人祸害她,不如担心她祸祸别人。 毕竟才进林子两天,从锦衣卫到金吾卫,再到禁卫军,甚至就连骆三,全遭了她的毒手啊。 “夫君真乃大智慧!” 今日马屁任务,完成! 二人出围场时,宗政曦正站在小猎场外发脾气。 “陛下,大都督回来了!” 小德子见到陆沅,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天知道,他哄这位小祖宗哄了多久,就快黔驴技穷了。 哪知宗政曦见到陆沅,非但没高兴,反倒是把身子一转,甩了个后脑勺给陆沅! 孟芊芊用胳膊肘捅咕了一下陆沅:“哟,生你气了呢。” 陆沅淡道:“不惯着他。” 孟芊芊拉着他胳膊,小声道:“别呀,亲表弟,哄一哄嘛。” 陆沅被孟芊芊拉去了宗政曦面前。 一问小德子才知宗政曦一大早被猎物咬了。 事情得从昨日说起,宗政曦想让陆沅带他进山狩猎,陆沅没答应,让宗政曦去小猎场。 小猎场里全是兔子、竹鼠等毫无攻击性的小兽。 宗政曦嫌幼稚,赌气回了官邸。 半夜柳倾云到了,一大早带宝姝去捉兔子,听说了宗政曦被儿子撇下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 于是柳倾云二话不说,去林子里抓了几头狼……崽,扔进了小猎场。 狼崽也是狼。 宗政曦兴高采烈地去了。 然后他就被咬了。 这还不是最丢人的。 最丢人的是,宝猪猪见他被咬,穿着小虎崽崽的衣裳,一把扑过去,将小狼崽扑倒了。 小狼崽凶,宝猪猪比它更凶。 “呜哇!” 最后的最后,小胖团子竟然干架干赢了。 这会儿,小家伙正在院子里干呕地吐狼毛呢。 听完前因后果,陆沅睨了宗政曦一眼:“出息。” 宗政曦更羞恼、更委屈了。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他被咬破的手指上:“陛下,我身上的金疮药用完了,请随我回院子,我给陛下清理一下伤口。” 小德子忙道:“是啊是啊,陛下,身子要紧!狼咬伤可不是小事……” 宗政曦道:“不是咬伤的!是朕不小心划伤的!” 孟芊芊:“不小心划在了狼崽的乳牙上?” 宗政曦:“……” 三人回了东院。 小德子与一旁的太医齐齐松了口气。 还是大都督与陆少夫人有法子,天子总算肯去疗伤了。 孟芊芊对陆沅道:“事出紧急,我赶紧替陛下疗伤,夫君,你先去娘那边,告诉娘我一会儿过去给她请安。” 宗政曦心里一慌:“朕的伤势这么紧急吗?” 早知道,他就不阻止太医给他治疗了。 孟芊芊叹息道:“是啊,再不快点儿,伤口就要愈合了。” 宗政曦黑了脸。 孟芊芊让陆沅帮自己带话,主要是母子二人创造相处的机会,不然她直接去给柳倾云请安的话,陆沅就回自己屋了。 “我真是个用心良苦的好妻子、好儿媳!” 宗政曦嘀咕道:“陆少夫人,还给不给朕上药的?” “上上上!” 孟芊芊取出了棉布与金疮药。 柳倾云的屋子就隔了两间房。 可仅仅几步的距离,陆沅就遭遇了三头狼崽,全是宝猪带回来的。 陆沅嘴角一抽。 在这里玩玩就算了,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把狼崽带回都督府的。 小家伙闯祸的本事一流,刚吐完狼崽毛,就把柳倾云最爱的发簪祸祸了。 那根簪子是一柄打开的小银扇,做工精致,美轮美奂,是她娘传给她的。 小家伙拔下簪子去给狼崽铲了粑粑,铲完还给柳倾云戴回了头上。 柳倾云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天都塌了! 宝姝爬到柳倾云的腿上,小胖手捧住柳倾云的脸,无比真诚说道:“昭昭,爱你呀!” 陆沅眉心一蹙。 这台词、这语气,怎么听着分外耳熟? “小九爱你呀!” 脑海里猛地闪过某人夜色下的“甜言蜜语”,那样的突如其来,那样的情真意切—— 却原来,只是哄他的! 陆沅呼吸一滞,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孟、小、九!!!” 孟芊芊身子一抖! 完了! 马屁穿帮了! 第三百零四章 荀家变天了 天子不在京城的这几日,由荀相国代为处理朝政。 今日朝堂上奏折繁多,主要是围绕楚家一案展开。 王御史再一次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创下不败战绩。 百官们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灰头土脸地出了金銮殿。 “过分!自古哪儿女子封侯的道理?陆沅罔顾纲常,任意妄为,王御史也不懂礼法吗?他怎么当御史的?” “算了,谁让咱们骂不赢他?” “楚夫人虽蒙受了不白之冤,可在我看来,追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已是圣恩,居然还妄想封侯?” “走了走了,王御史来了!” 百官们骂骂咧咧地回了各自的衙署。 王御史站在金銮殿外,问荀相国道:“相国,你可也认为女子不得封侯?” 荀相国笑了笑,宽和中又不失摄政大臣的威严:“楚夫人在边关救死扶伤,助大军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奇女子,朝廷自当优待,破例封侯并不为过。” 王御史又道:“那你方才怎么一句话不说?” 荀相国无奈叹气:“非本相不想为楚夫人据理力争,而是封侯一事兹事体大,一切须得等陛下秋狝回来,再做决断。” 王御史:老狐狸。 王御史向来对事不对人,荀相国暂时没有把柄外露,王御史至多觉得荀相国处事圆滑,厌恶倒是谈不上。 他拱了拱手:“下官告辞。” 荀相国客气抬手:“王大人慢走。” 一直到出了宫,坐上回府的马车,荀相国才敛起了满脸的宽厚仁慈,眼神变得深邃而令人难以捉摸。 他取出了暗格里的玉扳指戴上,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行驶到一半时,一名暗卫闪身上了马车。 “主公,七公子来了飞鸽传书。” 荀相国没有睁眼,只淡淡道:“说。” 暗卫神色凝重地说道:“派去追杀苗王的暗卫失手了,无一活口。” 相府的暗卫不同于寻常的护卫,每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并经过严苛的训练,百里挑一的高手。 这次的损失太惨重了。 荀相国的反应却很冷静,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 暗卫继续禀报道,“骆三暴露了,如今已是都督府的人质。” 荀相国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左拇指的玉扳指。 暗卫道:“苗王诡计多端,一身蛊术邪门得很,是否……要解决骆三?” 荀相国没说话。 暗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作为暗卫,他与同伴们的任务是执行主公的命令,为主公出谋划策另有府上的幕僚们。 他单膝跪地,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属下失言,请主公责罚!” 荀相国依旧只是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连眼皮子都没睁一下。 然而暗卫已经感受到了宛如实质的压迫感。 主公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出再大的事也在他运筹帷幄之中,不会让他烦扰片刻。 可最近,主公身边不顺心的事越来越多了。 就在昨天,荀家的祖坟竟然被苗王给刨了。 谁家的朝斗这么朴实无华的? 搁谁能想到啊? 他能感受到主公的心情很糟糕。 难道真是风水被破坏了,所以倒霉事接踵而至了? 其实还有一个坏消息,可暗卫突然不知该不该说了。 天人交战间,马车抵达了相府。 荀相国刚下马车,一身华服的魏夫人便泫然大哭地朝荀相国走了过来:“大哥——你要为轩儿做主啊——” 荀相国问道:“轩儿不是去狩猎了吗?他又闯什么祸了?” 魏夫人受伤地说道:“大哥!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轩儿又闯祸了?轩儿是你亲外甥!你问也没问,就认定是他闯了祸?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分明是有人害了轩儿!我的轩儿好苦啊——娘是不在了——娘若在世,又岂会让自己的亲外孙被人如此欺辱啊——啊——我的轩儿——” 荀家的管事头皮发麻地站在门口,劝魏夫人道:“姑奶奶,您先进府,别搁外边儿让人听了笑话。” 魏夫人呵斥道:“我儿子被抓去蹲大牢了,我怕人笑话?” 她说完,看向荀相国,“大哥,你是相国,他们就敢抓你外甥,是没将你放在眼里呀!” “怎么回事?” 荀相国看向管事。 管事道:“小的也是刚接到消息,说世子和表少爷被押回京城,关进了刑部大牢,小的刚派人去打听,您就回来了。” 荀相国回头,蹙眉望向跟在自己后头的暗卫。 暗卫:第三个坏消息,终于是逃不过了。 他定了定神,上前硬着头皮禀报道:“世子与表少爷在围场行秽乱之举,被宛平公主与几位千金当场撞破,宛平公主一怒之下让人把人抓了。” 魏夫人尖叫:“什么秽乱之举?胡说八道——我儿子不是那种人——” 荀相国捏紧拳头,万年不变的神色出现了一丝皲裂:“封锁消息!” “来不及了……陆沅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而且——” 暗卫低声道,“世子与表少爷是坐着囚车……明晃晃被押解回京的。” 这几乎等同于游街示众了。 再加上陆沅买通了大街小巷的乞丐,以及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如今全京城都知道荀煜好男风,与自家表弟有一腿了。 苦心经营多年的正人君子形象,一夜之间崩了个底朝天。 这些,全是暗卫在去皇宫找荀相国的路上亲眼所见。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还有陆沅在背后推波助澜。 曾经荀煜站得有多高,如今摔下来就能有多惨。 暗卫已经能想象自家世子从今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而世子是主公唯一的嫡子,他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王御史若知道了,少不得要参主公一本教子无方。 想到王御史那张铁嘴,暗卫觉得恐怕主公在朝上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啊——” 魏夫人承受不住此番打击,两眼一翻,晕倒了。 荀相国的眼底杀气翻涌,一掌重重拍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陆、沅!” 第三百零五章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 皇家苑囿。 孟芊芊和陆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远离京城的忙碌,眼下对于一家子而言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陆沅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某个站在墙角打瞌睡的小家伙。 因为祸祸的柳倾云的发簪,并且成功地让柳倾云沾了一头的狼粑粑,柳倾云罚了小家伙面壁思过。 宝姝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 粑粑弄脏了院子,她去铲还有错了? 这叫爱干净。 铲完她贴心地把发簪给奶奶还了回去。 这叫物归原主。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新收的三个小弟的错,它们就不该拉粑粑。 于是,宝姝摁着三头小狼崽,跟自己一块儿面壁思过。 思不过三息,宝姝开始小鸡啄米,活像喝高了似的,摇摇晃晃地打起了瞌睡。 “娘,她又偷懒了!” 陆沅残忍告状。 洗头洗到一半的柳倾云,一溜烟儿自屋子里地冲了出来,泪流满面地站在陆沅面前:“你刚刚……叫我娘了?” 陆沅:“我没有。” “你就有!你叫我娘了!你叫了叫了叫了!我听见了!那边四个也听见了!” 柳倾云理直气壮地指向面壁思过的四个小幼崽。 正在打瞌睡的宝姝:“……” 伺机逃跑被抓了个正着的三头小狼崽:“……” 柳倾云顶着满头皂胰子,抱住儿子猛一顿摇头晃脑:“呜呜呜,儿子,你终于肯叫娘了!娘太高兴了!” 陆沅被她的长发扇了好几下,忍无可忍地说道:“你先……去把头发擦了!” 柳倾云抱住他不撒手:“你再叫一声娘,好不好?你叫了娘就去!” 陆沅不叫。 “娘。” 孟芊芊举起手,“我帮夫君叫。” 柳倾云:“你叫了不算!” 孟芊芊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搬着小板凳挪远了些,以免被柳倾云的头发扇到。 柳倾云缠着陆沅道:“儿子啊,你再叫一声嘛,娘没听够呢,一声,就一声,娘保证不贪多。” 陆沅:“你确定?” 柳倾云无比机智地竖起手指头:“两声……也不是不行。” 贪心的后果就是一声也没了。 柳倾云哭卿卿地回了屋,很是伤心地给院子里的下人一人赏了一个金元宝。 孟芊芊把昏昏欲睡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这会儿她高兴了,应该不会罚小猪猪了。 宝姝到了熟悉而柔软的怀抱,神气地扬起小下巴,呼呼地睡着了。 三只小狼崽再一次伺机逃脱,被檀儿一手一个,右脚勾住一个。 “要去哪儿呀?大狼、二狼、三狼?” 三只小狼崽:…… 陆沅的衣衫被柳倾云的头发弄湿了,孟芊芊拿了帕子给他细细擦拭。 他依旧是一副桀骜不羁的样子,冰冷得像是有人欠了银子。 可孟芊芊能感受到他的高兴。 再大也永远是娘的孩子。 母亲的疼爱,虽迟但到。 院子里,只有宗政曦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举起被裹成粽子,内心疯狂咆哮,他是天子,天子啊,到底有没有人关心关心他?! 一只小狼崽迈着小短腿,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拿小脑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步履。 宗政曦认出了它正是咬伤了自己的那只小狼崽。 “念在你这么亲近朕的份儿上,先前的过失朕便不与你计较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狼崽抬起一只狼腿,在他绣着龙纹的步履上浇了一大泡尿尿。 宗政曦:“……!!” 午饭过后,陆沅破天荒地允许宗政曦进林子狩猎,由白轻尘与几名大内高手跟着,但不许跨过小溪。 孟芊芊挑眉道:“心情这么好?”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过了两天了,小溪这边的林子应该已经全被禁卫军、金吾卫与锦衣卫清理过了,不会有大的猛兽。”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凑近他笑嘻嘻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被娘亲抱了,一高兴,就同意放陛下进林子玩玩儿呢!” 陆沅蹙眉:“什么叫放?陛下是小狗吗?” 孟芊芊笑道:“没否认前面的,这么说是承认和娘亲贴贴很开心咯?” 带宝姝久了,言辞间不知觉会带上哄宝姝的字眼。 陆沅凉飕飕地朝她看来:“孟小九,在山洞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好困,我去睡觉!” 孟芊芊果断开溜。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进屋了,又探出一颗脑袋:“两天没见巳蛇了,你在林子里有碰到他吗?” 在对付骆三时,只有姬篱在,巳蛇不知上哪儿去了。 陆沅道:“他去找荀七了。” - 小溪上游,荀七穿着渔翁的蓑衣,戴着斗笠,坐在岩石上垂钓。 当再一次钓上一条肥鱼后,他的鱼篓子满了。 令人惊讶的是,他没一篓鱼离开,而是哗啦啦地一倒,将所有鱼儿放生,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垂钓。 一道灰蓝色的身影来到了他身旁,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远山。 荀七笑了笑,指着旁边早已备好的另一条鱼竿道:“不介意的话,也钓会儿。” 巳蛇弯身,抓起鱼竿,娴熟地挂上鱼饵,将鱼钩挥入水中。 整个过程,荀七一直在打量他,直到鱼钩入水才收回目光。 荀七笑道:“还以为你离岛太久,已经忘了怎么垂钓了。” 巳蛇没有坐在他给自己准备的木桩上,只是站在溪边,一边垂钓一边问道:“为何投靠了荀家?” 荀七反问:“你又为何投靠了楚家?” 巳蛇冷静地说道:“我投靠的不是楚家,是大元帅。” 荀七道:“你我各事其主,这么说以后我们是敌人了。” 巳蛇又道:“那些人可有来追杀你?” 荀七道:“没有,你呢?” 巳蛇道:“我会去找他们。” 荀七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么有种。” 巳蛇目光深邃地说道:“楚家其余人的生死,我不在乎,但楚大元帅,谁也不能动他,荀七,你最好没有参与当年的事。” 荀七:“我若是参与了,你会看在我是你族人的份儿上,放我一马吗?” 巳蛇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所以,荀七,你参与了吗?” 荀七摇头:“我没有。” 巳蛇钓上了一条大鱼,丢进了荀七的鱼篓子,扔下鱼竿,转身离去。 荀七握紧了鱼竿:“我已是荀家的走狗,今日你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帮荀家对付你。” 巳蛇道:“等到那一日,我自会来取你的命。” 荀七问道:“这是你对族人最后的仁慈吗?” 巳蛇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荀七深吸一口气:“我这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但同样的,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我把辰龙留在相国手中的把柄告诉你,我们两清。” 第三百零六章 两个大杀器 傍晚,秋雨淅淅沥沥。 宝猪猪在房里投喂三个小狼崽。 大狼一口,宝宝一口。 二狼一口,宝宝一口。 三狼一口,宝宝一口。 继狗饭与猫饭后,宝姝又抢起了狼饭,真的是一只超级会抢食的小猪猪了。 自从听儿子叫了自己娘后,柳倾云再也不躲着儿子了,儿子在哪儿,她在哪儿。 也不干别的,就是看着儿子。 她儿子真帅,不愧是她生的! “儿子……” 陆沅闭了闭眼:“你叫了一百遍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头儿,本以为能躲个清净,若早知回来被柳倾云缠成这样,不如跟着老头儿留在山上干架呢。 孟芊芊憋住笑。 陆沅:“孟小九,你很幸灾乐祸?” “没有。”孟芊芊压下唇角,努力想了一百件难过的事,终于勉强让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是在想姬篱。” 赶紧转移话题! 陆沅脸色一沉:“你当着本督的面想别的男人?” 孟芊芊身子一抖。 不过脑子的话果然不能说啊,要命呐! “我是在想姬篱去哪儿了,你也知道的,他是个五弊三缺的命,我这不是怕又倒大霉吗?” 还好还好,圆上了,机智如我! 白玉薇和檀儿正在逗小狼崽。 听了孟芊芊的话,白玉薇嘀咕道:“倒霉的是别人才对!” 上次害她被雷劈,记忆犹新啊! 檀儿叹道:“他是不会出事,可是不晓得他会不会连累别过出事呀!” 孟芊芊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听了白玉薇与檀儿的话,忽然真心替林子里的人担忧了起来。 檀儿又道:“公主也么有回,逆们咋过不担心她?” 公主快回嘛,她要吃红烧肉! 檀儿不提宛平公主还好,一提,孟芊芊的都抽抽了一把。 算上自己的小孽徒,林子里一下子有了两个大杀器—— 他俩可千万别碰到一块儿,不然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 很快,孟芊芊摇了摇头。 世上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 再说了,林子那么大,二人又是去了不同的方向,碰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孟芊芊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没事的没事的,不会碰上的。” - 围场深处,宛平公主遭遇了一只发狂的黑瞎子,好巧不巧正是荀六引去攻击了白玉薇的那一只。 因为用了些药,黑瞎子发狂得厉害,常宽为保护宛平公主挨了黑瞎子一掌,胸口被生生撕下几片血肉。 危急关头,姬篱赶到,以无比帅气拉风的姿势,一招撂倒了黑瞎子。 宛平公主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你瞧着倒是比其余几个十二卫靠谱,常宽受了伤,你可愿给本公主当几日护卫,直至本公主射中吊睛猛虎?”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公主慧眼,本帅卫的确比他们厉害多了!不过,本帅卫不是那么好招揽的!” 宛平公主:“价钱随你开。” 姬篱伸出五根手指。 宛平公主:“五千两?” 姬篱摇头。 “五万?”宛平公主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姬篱潇洒地甩了甩头,霸气侧漏地说道:“五个铜板。” 宛平公主:“……” 姬篱的身手远在常宽之上,宛平只带常宽一人都敢去猎吊睛猛虎了,眼下更别说了。 姬篱就近抓了两个禁卫军,让他们送常宽回园囿。 紧接着,两大杀器,齐齐杀进了密林。 密林中,三大兵力早已排兵布阵,随时准备干掉另外两方。 二人站在一棵大树上,眺望着对面的山头。 姬篱道:“公主,山头被他们包围了,咱们冲进去很容易被发现。以我跟着楚大元帅四处征战的经验,不如我们借力打力。” 宛平公主若有所思:“借力打力?” 姬篱讲得头头是道:“先加入战力最强的那支兵力,借他们除去另外两支兵力,然后再杀了那支兵力的将领,彻底夺取兵力,亦或是挑起内斗,他们内讧自乱阵脚之时,正是我们追击猛虎的最佳时机!” 宛平公主点头:“好主意!” 二人一拍即合。 三大军队,论个人武功,当属锦衣卫,论沙场经验,当属金吾卫,可这些优势在绝对的人数面前就显不出什么了。 禁卫军的数量是他们加起来的四倍不止。 于是二人加入了禁卫军。 公主要参军,闻所未闻呐! 可禁卫军敢说不吗? 不能啊! 然后,禁卫军被宛平公主的一锅毒蘑菇汤放倒了。 宛平公主:“这可不是我摘的呀!” 禁卫军统领快哭了:“公主,你得煮熟啊!” 禁卫军哗啦啦地到了三成,上吐下泻,上哪儿说理去? 禁卫军统领可不敢再收留这尊大佛了,拼着得罪公主的风险,将宛平公主送出去营地。 另外两大军营,听说宛平公主要来,全都闭眼装死,打死不接这位公主“入伍”。 宛平公主气坏了。 姬篱却道:“公主,这是好事。” 宛平公主:“此话怎讲?” 姬篱笑了笑:“他们既然闭眼装死,咱们明目张胆地进山,他们也不敢拦。” 宛平公主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原本就不敢拦本公主,所以方才我们那么折腾做什么?” 姬篱:大家笨得好好儿的,你不要突然这么聪明。 - 刑部。 辰龙与未羊仍被羁押在各自的牢房中。 夜深人静时,辰龙的牢房里,突然射进一枚飞镖,在坚硬的墙壁上钉了一张字条。 辰龙拔下飞镖,展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主公有令,击杀陆沅。 辰龙毁去纸条,站起身一掌震碎铜锁,神色淡漠地走了出去。 闻讯而至的狱卒,毫无反抗之力,接连倒地。 他走到库房,拿回了自己的青龙剑。 “你要去哪儿?” 走出刑部时,侧面突然传来巳蛇的声音。 辰龙顿住脚步,扭头朝他看去。 巳蛇伫立在墙边,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在他肩头,像是他已等候许久。 “不干你的事。” 辰龙说。 巳蛇冷静地说道:“如果你是去杀陆沅,我劝你三思。” 辰龙没再接话,毅然迈入夜色。 巳蛇开口:“你真的相信相国的手中,有商家最后的血脉?” 第三百零七章 辰龙的秘密 夜色中,辰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向巳蛇,冷冷地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巳蛇说道:“二十年多前,镇守西域的商将军与楼兰一战,终破楼兰,楼兰王将自己的小儿子作为质子送入将军府,楼兰世子虽然年幼,却是楼兰王唯一的嫡子,楼兰王的忠心可见一斑。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年,楼兰王举兵谋反,楼兰王妃极力劝阻,结果死在了妾室的刀下。” “后来,楼兰王兵败逃脱。按规矩,作为质子的楼兰世子理应被处死,然而商将军却没这么做。自此,世上少了一位楼兰世子,多了一个商家少爷。” 言及此处,巳蛇的目光落在了辰龙的脸上:“我说的对吗?楼兰世子。” 辰龙一瞬不瞬地看着巳蛇,巳蛇也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犀利冰冷的打量。 二人的视线在寂静无声的夜色下交汇,看似平静的对视下,却仿佛已激烈过了上百招。 大街上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止住了。 良久,辰龙开口:“谁告诉你的?” 巳蛇如实道:“荀七。” 辰龙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巳蛇又道:“他有没有骗我,我判断得出,反倒是荀相国有没有诓你,你未必看得出来。承认,辰龙,论武功,你是十二卫中的最强者,可论勘破人心,你就差的有点儿多了。” 辰龙道:“就算他没骗你,他讲的未必就是对的。” 巳蛇道:“那么,刚刚那些话,可有哪些与事实不符吗?” 辰龙沉默了。 巳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楼兰世子也好,商家少爷也罢,全都不干我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年将军府与整个商氏一族遭到千机阁的血洗,你跟在相国身边,应该很清楚商氏的一切最终都落在了谁的手里。听闻相国西征七年,之所以能收复西域,楼兰王与千机阁功不可没。” “辰龙,相国不可信。”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巳蛇说完该说的,径自离开了。 与辰龙擦肩而过时,辰龙叫住了他:“你可有告诉别人?” 巳蛇心领神会地说道:“你是指孟小九?还没。” 辰龙低声道:“你别告诉她。” 巳蛇冷静地说道:“这我可不能保证,我们虽同为十二卫,但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巳蛇走了,只留下辰龙一人伫立在黑暗无边的夜色之中。 - 围场。 在送走了宛平公主这尊大佛之后,禁卫军、锦衣卫与金吾卫终于展开了一轮又一轮无比激烈的战斗。 不同于纸上谈兵,这是真真正正的三军对垒。 韩辞前不久刚打了仗,有多名经验老到的将军亲身指点,又跟着陆沅学了些奇奇怪怪的谋略,指挥起作战来如鱼得水,屡出奇招,杀得锦衣卫与禁卫军连连败退。 两军决定暂时结盟,先干掉韩辞。 哪知他们的结盟,不到一天便以失败宣布告终。 原因无他,韩辞跑了,他占领的山头不要了,连夜撤军。 尼玛! 这是弄啥! 上官凌与禁卫军统领你看我,我看你。 说好的一起攻打韩辞,结果韩辞没了,那他们…… 上官凌拔出绣春刀:“干呀!” 禁卫军吓了一跳:“我靠!” 然后两军打起来了,拼了个两败俱伤,等好不容易双方都有人占据了部分山头,打算去虎穴一瞧究竟。 就发现虎穴竟然是空的。 说好的吊睛猛虎呢? 哪儿去了?! 林子南面,另一座山林中。 宛平公主越走越奇怪:“你不会是带本公主走错路了?本公主跟着你找了一宿了,别说吊睛猛虎了,连个小虎崽的影子都没见着。” 姬篱看着手中的风水罗盘:“指针是这个方向没错啊。” 宛平公主蹙眉:“你不是说你的风水罗盘摔坏了?” 姬篱道:“我修好了呀!” 宛平公主狐疑地看着摇个不停、似是恨不能从罗盘上逃出去的指针:“你确定?” 姬篱端着残破不堪的风水罗盘,无比自信地说道:“本帅卫的占卜术天下无双,继续往南,一定能找到的!” 天微亮。 第一缕晨曦洒下山林,金灿灿的光晕,平添了几分绝美的秋景。 陆沅一大早就被小崽子叫起来了。 宝姝舍不得吵醒孟芊芊,去了渣爹的屋,一个小胖巴掌呼醒了陆沅。 她要拉臭臭。 陆沅:“……!!” 小崽子!一天不挨揍皮痒是不是?! 宝姝拉完臭臭,洗完手手,又爬回了被窝,贴着孟芊芊继续睡她的觉觉。 陆沅以为终于清净了,苗王又咋咋呼呼地回来了。 他骑着一头凶狠的猛兽,纵身一跃,威风凛凛地冲进了院子。 “外孙!我回来啦!” 陆沅的眼皮子突突一跳:“你骑的是什么?” 苗王一个急刹,停在了陆沅面前,摸了摸猛兽的头:“哎呀,外公为了救你,和马儿走散了,可是园囿又那么远,总不能让我走回来,我一把年纪,不能太劳碌,只能随便找了个坐骑当马骑骑啦!” 你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跳崖的时候后怎么不想想自己一把年纪? 还有,随便找个坐骑,那也不能找吊睛猛虎! 三大军在山上杀来杀去的,你倒好,把决定胜负的吊睛猛虎偷了! 陆沅的嘴角一阵抽抽,简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苗王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吊睛猛虎的背上跳下来。 随后,在陆沅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苗王唰的抱起那头凶悍的吊睛猛虎,递给陆沅面前:“喏,送你玩。” 陆沅:“……” - 宗政曦登基后的第一次秋狝结束了。 以往的秋狝至少持续十天半个月才能分出胜负,这一次仅仅用了三日。 韩辞使了一出空城计,诱使锦衣卫与禁卫军从盟友转变成了敌人,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之际,韩辞率兵出击,将锦衣卫与禁卫军一网打尽。 虽未猎祸吊睛猛虎,但金吾卫在练兵中的表现得到了霍尚书、韩大将军以及诸位军机大臣的一致肯定。 韩辞也初现将帅之风,令人刮目相看。 至于武将军—— 苗王坐在园囿外,身边趴着一头乖顺的吊睛猛虎。 大臣们出来一个,苗王就拦住一个,拍拍地上的吊睛猛虎:“虎王,我外孙猎的,摸一下只需五两银子。” 大臣们吓得连连摆手:“不摸不摸!” 苗王:“不摸,十两。” 突然遭遇打劫的众大臣:“……” 第三百零八章 私奔 皇宫,秋高气爽。 太上皇坐在昭阳殿的凉亭里,摆弄着一盘前朝遗留下来的残局。 福公公手执拂尘,迈着小碎步上前:“太上皇。” “回来了?”太上皇捏起一枚白子,在棋局上摇摆不定,仿佛下哪儿都不合适,“老太君可安好?” “好着呢。” 福公公笑着道,“郁公子很是孝顺老太君。” 太上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个不错的孩子,不知宛平喜不喜欢。” 福公公讪讪道:“郁公子太年轻了,就怕不够稳重妥帖。” 太上皇道:“你是在嫌宛平年纪大?” 福公公忙道:“奴才不敢!” 太上皇依旧举棋不定:“是老大不小了,从前是朕惯着她,后来朕又去了寺庙,几年不曾管过她,倒是生生把她耽搁了。” 福公公笑了笑,不敢接话。 谁能想到当初把您关进寺庙的大都督,如今又成了您的心腹? 世事难料啊。 “不说这个了。”太上皇道,“秋狝进展如何了?” 福公公道:“正想禀报您的,卢侍卫从园囿回来了,在殿外候着。” 卢侍卫是太上皇派去保护宗政曦的大内高手之一,与常宽是师兄弟。 太上皇:“宣。” 卢侍卫进了昭阳殿,对跽坐在暖阁的太上皇拱手行了一礼:“参见太上皇!” “平身。” 太上皇道,“说说秋狝的事。” 卢侍卫道:“秋狝结束了。” 太上皇不禁惊讶:“这才过了几日?是出什么事了吗?” 以往的秋狝少说十天半个月,最长的一次足足打了四十五日,才总算分出了胜负。 “奴才也不知算不算出事。” 卢侍卫将禁卫军、金吾卫与锦衣卫交战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宛平公主捣的那些“乱”。 太上皇听完,倒抽一口凉气。 本来就嫁不出去,这么一闹,将来京城还有谁敢娶她? 福公公见太上皇眉头紧皱,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头疼不已的样子,忙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是金吾卫获胜了,这一次秋狝的武将军是金吾卫中的哪一位?” 卢侍卫道:“是苗王。” 福公公:“……” 太上皇问道:“他去给金吾卫当帮手了?” 卢侍卫道:“没有,他自己抓的,抓了送自己的外孙玩的。” 太上皇:“……胡闹!” 卢侍卫继续道:“陛下差奴才回宫,请太上皇定夺,今年的武将军该封给谁?” 太上皇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是苗王猎祸了吊睛猛虎,那就给他好了!和小辈抢夺武将军,也不害臊!他既有脸要,朕若不给,倒显得朝廷小气了!” 卢侍卫欲言又止。 太上皇道:“说!” 卢侍卫:“苗王得知奴才要入宫觐见太上皇,让奴才代为问太上皇一句,武将军可有赏赐?若是没有,他能用武将军之位,换点金子吗?” 太上皇一拳捶在桌上,冷冷地说道:“他这是卖官卖到朕的面前来了?!” 卢侍卫:“苗王说,您不行就算了,他卖给别人。” 太上皇:“……!!” 他说谁不行??他说谁不行??? 太上皇是个内心极为平和之人,能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也只有苗王了。 “给朕宣苗王入宫!” “是。” 卢侍卫拱手领命。 “慢着。” 想到什么,太上皇叫住了他,“把宛平也给朕带回来。” 不能再放任宛平在外头胡闹了。 卢侍卫欲言又止。 太上皇不耐烦地说道:“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卢侍卫道:“奴才可能带不回宛平公主。” 太上皇以为他指的是宛平公主乐不思蜀,不肯回宫,于是道:“你就说是朕的口谕,不许违抗!” 卢侍卫解释道:“奴才见不着宛平公主,宛平公主……跟人私奔了。” 嗒! 太上皇手里的棋子掉了。 第三百零九章 喜事临门 “谁跟人私奔了?” 太上皇不确信地问道。 卢侍卫道:“公主殿下。” 太上皇:“哪个公主殿下?” 卢侍卫愣了愣:“宛平公主殿下。” 太上皇又道:“和陆沅?” 一连三问,直把卢侍卫整不会了。 太上皇是被刺激傻了么?咋的与陆大都督扯上关系了? 福公公暗暗嘀咕:“敢情您也知道公主对陆沅的心思啊……” 所以才让孟芊芊去给宛平公主找驸马,因为换做旁人嘴上应得快,心里恐怕不会真的费劲去干这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也只有孟芊芊,一定希望宛平公主尽早嫁出去。 姜是老的辣啊,之前是他肤浅了。 “回太上皇,不是陆大都督。” 卢侍卫答道。 太上皇纳闷地问道:“那会是谁?她还会和别的男人私奔?” 卢侍卫:那她也不能与陆大都督私奔呐。 卢侍卫毕竟只是个大内高手,不懂个中内情,主子的心思他猜不透,索性不猜了。 他如实禀报道:“是十二卫中的酉鸡。” 太上皇:“……” 福公公也差点儿惊掉下巴,公主与十二卫八竿子打不着边儿,若非说能和谁扯上一点子关系,当属相国新收的义子——辰龙。 只不过,辰龙不久便被公主打赌输给了孟芊芊。 “确定是酉鸡,不是辰龙?” 福公公问。 卢侍卫对福公公道:“福公公,你是在质疑我的情报吗?宛平公主与酉鸡卫出双入对,禁卫军、锦衣卫、金吾卫,那么多人全都有目共睹,可就在当天夜里,二人双双离开了围场,有士兵瞧见二人往南去了,是连夜走的。” 福公公讷讷道:“出双入对,连夜离开……这还真是私奔呐。” 太上皇脸色一沉:“混账东西!竟敢拐走皇室公主,胆大包天,朕看他是活腻了!” 福公公问道:“那,可要派兵营救公主?” 太上皇叹道:“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条板凳拖着走,她素来任性,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既宁可私奔也要与对方在一起,朕若是强行棒打鸳鸯,岂不是闹得父女离心?” 福公公张了张嘴:“太上皇的意思是——” 太上皇挥挥手:“让钦天监择个日子,给朕的女儿完婚。” 福公公嘴角一抽:您会不会太猴急了…… 卢侍卫问道:“可还要传召苗王?” “召!”太上皇又自棋罐里夹起一枚白子,“一码归一码,苗王藐视朝廷律法,得让王御史狠狠申饬他一番。” 福公公:搞了半天,您是想把烂摊子丢给王御史啊。 - 本次秋狝,金吾卫胜出,苗王获封武将军。 尽管,苗王最终也没能把武将军的头衔卖出去,主要是没人敢买。 不过,他靠着摸虎大业,已成功敛了一笔横财。 也算是不虚此行。 宗政曦也收获颇丰。 在皇宫时,陆沅除了逼着他学功课,骑射也没落下,他总嫌陆沅对他太过严苛。 此时才明白陆沅的良苦用心。 他像个想在家长面前努力证明自己的孩子似的,把所有猎物都拿去找陆沅显摆了一遍。 “陆沅,朕厉不厉害?” 快夸朕!快夸朕! 然后他的猎物就被苗王的猛虎叼走了。 宗政曦:“……!!” 大军们先班师回京,王公子弟与千金们难得狩猎,又在围场狩猎了几日。 一直到了回京当日,宛平公主与姬篱也没回来。 “他们两个不会真的私奔了?” 白玉薇好奇地问。 宗政曦正色道:“想什么呢?我皇姐才不会和别人私奔!酉鸡是护卫我皇姐打猎去了!” 檀儿指了指院子里晒着让撸肚皮的虎王:“猎啥子?这头吊睛猛虎么?” 宗政曦严肃地说道:“总之,他俩一定是清白的!” 檀儿摇头晃脑地说道:“额娘说咧,孤男寡女,一起过夜,只有一种情况是清白滴!” 宗政曦忙问:“哪种?” 檀儿挑眉:“男人死咯!” 宗政曦:“……” - 临出发前,东院发生了一起小风波。 宝姝又和陆沅吵起来了。 起因是宝姝要把所有她抓到的小猎物带回去——野兔、野鸡、狍子、竹鼠……以及三头小狼崽,足足几十只。 陆沅自然是不许:“最多带一对野兔。” 宝姝:“都要!” 陆沅:“那就一个也不许要。” 宝姝去找太公告状。 苗王难得没站在她这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宝猪猪啊,听你爹的话,带一对小兔子就行啦,太公帮你装!” 他拿了个麻袋,去后院挑兔子。 武哥儿等人陆续将行李搬上马车。 苗王拎着布袋,也打算上车了。 陆沅守在车外,对苗王道:“布袋里是什么?” 苗王道:“兔子啊!” 陆沅狐疑地问道:“是吗?” 苗王正色道:“那还能有假!” 陆沅淡道:“拿出来。” 苗王:“不用了……” 陆沅无比严肃地看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就一只而已。” 苗王从麻袋里掏出一个小狼崽,“不带走,行了!” 陆沅:“还有。” 苗王:“真没了!” 陆沅眼神不变。 苗王败下阵来,又掏出一只小狼崽,然后把麻袋反过来给陆沅瞧:“你看!空了!” 陆沅伸手把他的大宽袖一抖。 第三只小狼崽掉在了地上。 陆沅又打开了苗王的大箱笼,不出意外,一头吊睛猛虎正一脸懵逼地看着陆沅。 一人一虎,大眼瞪小眼。 陆沅让郁子川把三只小狼崽送回狼群,将吊睛猛虎也放归了山林。 回京途中,宗政曦坐的是都督府的马车。 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又下起了秋雨。 一行人在附近的驿站避雨。 等到雨停了,众人再次上路。 可没走几步,孟芊芊发现一头狼崽正卖力地跟在马车后头。 她忙下了马车,抱起那头湿哒哒的小狼崽。 它是一路追过来的,小爪子都磨破了,血糊糊的。 “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孟芊芊举起小狼崽,这个小家伙是咬伤了宗政曦的那一只,它的头顶有一撮奶白的小呆毛,十分容易辨认。 孟芊芊将小狼崽抱上了马车。 宝姝要带,陆沅不让。 孟芊芊抱上来的,他就成哑巴了。 小狼崽东张西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是在找宝姝吗?” 孟芊芊将小狼崽擦干,放在熟睡的宝姝身边。 小狼崽在宝姝的脸上舔了舔,蹦下地,走到宗政曦的脚边。 宗政曦正靠在车壁上打盹儿,忽觉脚背一热。 小狼崽又在他的龙靴上尿了!!! 第三百一十章 回京 孟芊芊有些讪讪。 小家伙究竟是来找宝姝的,还是来找自己标记过的龙靴的? 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了京城。 陆沅与孟芊芊先将宗政曦送回皇宫。 下车时,小狼崽死死咬住他的龙靴。 宗政曦又不能同一个小狼崽计较,只能黑着脸把龙靴赐给了它。 没错,就是他赐给小狼崽的。 绝不是被小狼崽打劫的。 一行人回了都督府。 宝姝疯玩了好几日,上了马车倒头就睡,一直到下马车也没醒。 李嬷嬷给陆沅请完安后,忙看了看孟芊芊与她怀中的宝姝,难掩激动地说道:“累坏了,是不是又睡了一路?给我。”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嬷嬷,她如今可重了,仔细疼手。” 李嬷嬷好几日没见小家伙,想得紧,满心欢喜地把熟睡的宝姝接了过来,对宝姝说道:“让嬷嬷抱抱,哪里就重了?哎呦喂——还真是重了不少……” “李嬷嬷,我来。” 清霜说道。 “我抱得动……” 李嬷嬷才抱几步便累得气喘吁吁,加上京城刚下过雨,地上湿滑,她怕一个不慎摔坏了宝姝,无奈将宝姝递给了清霜。 “唉,老了,不中用了。” 孟芊芊笑了笑:“嬷嬷年轻着呢,半夏也抱不了多久的。” 与檀儿一道跟在后头的半夏闻言,赶紧点头:“是啊,我抱一会儿就不行了。” 檀儿举起食指,绘声绘色地说道:“额可以抱一整天!” 半夏道:“谁和你比?你怎么不说你吃也能吃整一天?” 檀儿两眼望天:“有本事你也吃嘛!又不是吃不起!” 半夏:是吃不起的问题吗?是她吃不进啊! 像檀儿那么能吃的丫鬟,整个都督府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吃的是真多,力气也是真大。 这么一算,倒也没浪费粮食。 李嬷嬷从前觉着两个小丫鬟爱拌嘴,叽叽喳喳吵得她脑瓜子疼,可这几日当真听不着了,又觉着怪不习惯的。 “你们一走,京城便开始下雨,下了好几日,下午才停,围场没下雨?” 孟芊芊道:“也下了。” “哟,那可怎么打猎?没淋着?” 李嬷嬷脸色一变,拉过了孟芊芊的手,摸了摸,又去探她额头,发现不烫才稍稍放下心来。 孟芊芊笑着道:“也不是一直下,下一阵停一阵的。” 孟芊芊没讲淋雨的事,她的身子早好了,淋点儿也不妨事,可李嬷嬷会担心。 想到什么,李嬷嬷问道:“对了,怎不见表小姐?” 孟芊芊道:“跟外公和婆婆入宫了,表弟也去了。” 李嬷嬷惊讶:“苗王与夫人还有表少爷已经从裕安城回了吗?” 孟芊芊道:“早回了,在围场待了几日,方才进宫去了。” 苗王是太上皇召见,柳倾云则是去看看自己的好妹妹,顺便也带上了白玉薇与白轻尘。 李嬷嬷忙道:“那我让府上备些宵夜。” “应该不用。” 苗王一定会在太上皇宫里蹭饭,至于柳倾云与白轻尘、白玉薇,相信太上贵妃也会盛情款待的。 二人说着话,进了主院。 陆沅从书房出来,披了件紫色斗篷。 “我出去一趟。” 陆沅说。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刚回来就出去吗?” 陆沅道:“去去就回。” 孟芊芊:“哦,带把伞,一会儿又得下雨。” “好。” 陆沅没有拒绝。 孟芊芊暗暗嘀咕:“大晚上的,出去干嘛?” 李嬷嬷随孟芊芊进了屋,解下孟芊芊身上的披风,折了折搭在手臂上:“小姐,有件事。” 孟芊芊问道:“什么事?” 李嬷嬷琢磨道:“刑部的人来过了,问辰龙在不在都督府,奴婢说不在,又问奴婢他这几日可回来过?奴婢说不曾。刑部的侍卫还搜了辰龙的院子,若不是岑管事拦着,只怕他要连整座都督府也要搜。小姐,辰龙是犯什么事了吗?还有刑大人不是和咱们关系不错吗?怎的如此不近人情?” 邢尚书为人刚正不阿,不会因为她与邢夫人的交情而对都督府有所偏颇。 真正让孟芊芊在意的,辰龙竟然逃监了,逃的还是刑部。 辰龙羁押在刑部,只是有嫌疑,因为他是相国义子,一旦尘埃落定,他自会无罪释放。 如今这么一逃,没罪也变得有罪了。 他究竟为何这么做? 孟芊芊拿起被李嬷嬷挂在手臂上的披风:“嬷嬷,我出去一下。” 李嬷嬷担忧地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刑部。” “小姐——” 李嬷嬷掀了帘子追出屋子,孟芊芊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檀儿端着一盘桂花糕,出了灶屋。 李嬷嬷道:“檀儿,快别吃了,小姐要去刑部,你跟去瞧瞧!” “好嘞!” 檀儿把盘子往李嬷嬷怀里一塞,嘴里呼哧呼哧塞了两大块,手里各拿了一块,飞快地去了。 “还有伞——” 李嬷嬷拿了把伞出来,人都不知上哪儿了。 李嬷嬷又气又心疼:“姑爷出门,你倒记得让他带伞,自个儿是一点儿不顾。” 孟芊芊与檀儿刚骑着马儿出了都督府,便与门口的巳蛇不期而遇。 “姬篱在吗?” 巳蛇问。 “他没回来。”孟芊芊看了巳蛇一眼,问道,“你一进林子便不见了踪影,陆沅说你去找荀七了,你除了找他,可还见过别人?” “辰龙。” 巳蛇说。 孟芊芊握紧缰绳:“你果然见过他,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巳蛇如实道:“不知道,我只知相国给他下了令,让他去杀陆沅。” 孟芊芊眸光一颤:“什么?” 巳蛇问她道:“陆沅没和你在一起?” 孟芊芊蹙眉:“他刚刚出去了,难道——他是去见辰龙了?” 陆沅没说是见辰龙,就说明事情一定有古怪,陆沅之所以不告诉她,是不想把她扯进去。 陆沅知道辰龙要杀他! 孟芊芊含住弯着的食指,对着府邸吹了声口哨。 猎鹰自高高的屋顶呼啸而过,振翅飞上乌云滚滚的高空。 孟芊芊对猎鹰道:“找到陆沅!” 第三百一十一章 哥哥,我是商小九 皇宫。 太上皇正坐在暖阁的蒲团上,与荀相国对弈。 他一手执棋,一手捻着一串佛珠。 他今日穿的也非龙袍,而是宛若在寺庙那样,一身朴素的僧衣。 他落下一枚黑子后,对荀相国道:“朕在寺庙待了好几年,倒是习惯了礼佛。若不是荀爱卿及时班师回朝,朕恐怕还在寺庙陪伴青灯古佛。” 荀相国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罐内,膝行至一旁,深深跪拜行礼:“臣救驾来迟!请太上皇责罚!” 太上皇伸手去扶他:“荀爱卿这是做什么?你西征七年,劳苦功高,朕赏你且来不及,又怎会罚你?快起来!” 荀相国没动:“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臣万不敢居功!” 太上皇道:“诶,你的功劳天下皆知,百姓知,朝臣知,天子知,就连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会惦念你的功劳。” 荀相国将身子伏得更低了:“臣惶恐!” 太上皇用力将他扶了起来:“接着陪朕下棋,别扫了朕的兴致。” “是。” 荀相国坐回了蒲团上。 “该你了。” 太上皇提醒。 荀相国双指夹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左上角。 太上皇摇头:“你再让棋,朕可生气了。” 荀相国满脸真诚地说道:“太上皇棋艺精湛,臣自愧不如。” 太上皇笑了笑:“你们呀,一个个都不敢赢朕,好歹学学苗王,他赢不了就掀棋盘,再不就是悔棋。” 荀相国没有接话,在太上皇落下一子后,也斟酌着落了一子。 太上皇话锋一转道:“荀煜的事朕听说了。你不必为此事烦心,朕已派人去刑部传旨,叫他们把荀煜和你那外甥一起放了,你一会儿回府便能见着他们了。” 荀相国脸色一变:“太上皇!” 太上皇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你什么也不必说,朕也是父亲,朕懂你。朕忙于国事,疏忽了对几个孩子的教导,除了楚王,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福公公不动声色地瞥了荀相国一眼。 荀相国的神色却只有惊讶与惋惜,并无其他。 “相较之下,荀煜已经很优秀了,不就是有些……不足为外道的癖好吗?” 荀相国皱了皱眉:“陛下,此事恐有误会……” 太上皇打断他的话:“在朕面前,你无需紧张,你是大周的股肱之臣,朕不会让功臣寒心的,荀煜秽乱秋狝的罪名,朕赦免了。” “赦免啥?那瘪犊子玩意儿干的混账事,把朝廷的脸都丢尽了!你居然要赦免他!太上皇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苗王义愤填膺地走了进来,叉着腰对着太上皇一顿狂喷。 福公公清了清嗓子:“苗王,不可对太上皇无礼!” “微臣觉得,苗王说的没错!” 王御史跟在苗王身后进入暖阁,给太上皇行了一礼,“太上皇,请您务必收回成命!” 太上皇一脸诧异地问道:“王爱卿,你申饬完了?” 王御史挺直腰杆儿:“完了。” 苗王认错态度良好,比那些强词夺理、顽固不化的大臣们强多了,乃至于王御史只用了一刻钟便完成了对苗王的申饬。 “太上皇,请您收回成命!” “朕若是不收回呢?” “那你就是昏君!” “王御史!” 太上皇一把掀翻了棋盘,与王御史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荀相国的眸光凝了凝。 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一直到太上皇气得将所有人撵出皇宫。 苗王留下了,他要蹭顿宵夜再走。 回荀家的马车上,荀七也在。 他已从眼线的口中得知了事发经过,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义父,太上皇赦免三哥,看似是赏,实则是罚呀!” 荀煜与魏明轩被关进刑部几日了,相府一直没去赎人,就是在调查证据,只需向人证明荀煜与魏明轩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就能还二人清白了。 太上皇用了赦免二字,意在昭告天下,荀煜的确行了秽乱之事,只是看在他爹是功臣的份儿上,法外开恩了。 如此一来,既彻底坐实荀煜的罪名,也损了相国的名声。 并且好巧不巧,王御史也在。 明日一早,朝堂上就会有参义父的折子了。 “太上皇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早知当初就该听陆沅的,杀了他!” 言及此出的荀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来! 义父西征之前便做好了京城的部署,一旦太子失势,便扶持新的皇子上位。 义父询问陆沅,认为该如何处置太上皇。 陆沅提议杀了永绝后患。 当时他们的势力还不够壮大,行刺太上皇的事情一旦败露,有可能万劫不复。 义父认为陆沅在铤而走险,也认为陆沅是想让荀家与太上皇同归于尽。 义父看出了陆沅的野心与不安分。 于是义父让陆沅亲自软禁太上皇。 而今再一回想,陆沅会不会算准了义父对他的不信任,故意表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破绽,引起义父的怀疑,从而保下了太上皇的命。 如果这是真的,陆沅就太可怕了。 早在七年前,他就算计了所有人。 义父七年前射出的一箭,如今变成回旋镖,狠狠扎回了自己身上。 荀七握紧了拳头:“义父……” 荀相国摸索着左手的玉扳指:“告诉辰龙,陆沅和商家的血脉,只能活一个。” - 后半夜,京城又下了一场雨。 一人一骑一鹰在疾风骤雨中穿梭。 孟芊芊握紧缰绳,豆大的雨珠打在她冰凉的脸庞上。 “商家最后的血脉……” 孟芊芊咬牙,“荀相国,你真是卑鄙!”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鹰啸,猎鹰朝着东南方俯冲而下。 一望无垠的田间,一紫一黑两道身影正在雨中激烈地交着手。 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孟芊芊勒紧缰绳,翻身下马:“住手!” 二人的身影微微一滞,然而仅仅是一瞬,青龙剑与绣春刀便毫不留情地斩向彼此! 孟芊芊指尖一动,猛地射出两枚银针。 二人同时接住银针,同时刺向对方,又同时闪避开来。 孟芊芊蹙了蹙眉,身形一纵,落在了二人的中间。 陆沅的绣春刀已出,无法再收回。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掌劈上自己的右肩,卸了自己的胳膊。 筋脉陡然逆转,他丹田一痛,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辰龙扣住孟芊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用内力将她送出十步之距。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握住青龙剑,直直刺向了陆沅的眉心。 陆沅筋脉已断,无力动弹:“孟小九,闭上眼……” “哥哥!住手!” 孟芊芊大声叫住辰龙,“我是小九!商小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兄妹相认 辰龙的剑停在了陆沅的眉心前。 来不及收回的剑气,将因自毁筋脉而导致重伤的陆沅,狠狠震晕了过去。 “陆沅!” 孟芊芊飞奔而至,正要去扶陆沅时,辰龙剑锋一转,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刚刚说你是谁。” 孟芊芊抬眸,定定地望进辰龙的双眸:“小九,原名商玖,家里人都叫我商小九。” 辰龙的长剑蓦然指向孟芊芊:“不可能……商小九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她?别以为你学她说话、学她做事,我就会信你!” 孟芊芊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别说你不信,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我明明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可一觉醒来,却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哥哥,我真的小九!是从小就爱闯祸,拉着你给我背锅的小九,是不肯好好念书、气走了十几个夫子的小九,也是被罚跪祠堂,害哥哥总是半夜偷偷给我送鸡腿的小九。” 辰龙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收紧。 孟芊芊接着道:“五岁那年,我学人点爆竹,把自己的头发烧没了,他们笑我是小尼姑,哥哥就把自己的头发也剃了,让他们笑你小和尚,还说,笑了你,就不许笑你妹妹了。” “我喜欢吃桃,可爹总不让我在家里吃,哥哥就偷偷摘给我吃,后来我才知道哥哥是对桃子过敏,给我摘完身上全是红疹,却骗我是虫子咬的。” “再后来我大了,不爱吃桃了,爱上了桂花糕,哥哥在院子里给我种了两棵桂花树,结果被我浇死了。” “还有,黑甲军的训练之法来自商家,是爹爹毕生的心血。” “我问哥哥长大了想做什么,哥哥说,想做十二卫,这样就能永远保护我。” “商家被灭族,哥哥为了掩护我,自己独自一人引开千机阁的杀手,这一别就是七年,再相见,我已是楚家养女。” 孟芊芊说着,眼底不自觉地涌上了一层泪意。 “爹爹还在世的时候,答应带我去打铁花,可爹爹一直不回,哥哥说带我去。我说不要,我只要爹爹打我看打铁花。” 孟芊芊一双眼眶全红了,“其实我不是不想让哥哥带我看打铁花,我是想让爹爹带我们一起去看……” 她一步步走向辰龙,委屈又疼痛地看向对方。 “小九错了……哥哥再带小九去看一次打铁花好不好……” 辰龙后退一步。 孟芊芊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辰龙的内心在抗拒她的“谎话”,然而身体替他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他牢牢地接住了她,甚至连从不离手的青龙剑都扔了出去。 - 孟芊芊是赶路赶得太急,耗费了大量体力,加上强行回忆,让脑子不堪负荷,这才晕厥了过去。 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小茅屋内。 屋子里生了火。 辰龙坐在火盆前,用木棍串着一只鸡,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 陆沅躺在两条拼起来的长凳上。 她睡的是床。 这待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孟芊芊坐起身,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番。 这次她学乖了,没立即去找陆沅,而是先唤了辰龙一声哥哥。 辰龙道:“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 孟芊芊眸子一亮,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看着辰龙边上的小木凳,嘻嘻一笑:“板凳都摆好了,哥哥是信我了?” 辰龙盯着跳跃的火苗:“我会搜集你撒谎的证据,如果让我发现你只是在冒充她,我会亲手杀了你。” 孟芊芊托腮,含笑看着他:“就算我是冒充的,你难道不思念你妹妹吗?拿我当个替身也不错啊。” 辰龙正色道:“没人可以替代她。” “哥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省得哪天蹦出来一个赝品,把哥哥迷得五迷三道的!” 孟芊芊享受地眯了眯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许是懒腰伸得太大,她一个不小心朝后摔了下去。 辰龙一把拦住她,将她拎回了板凳上。 孟芊芊眨眨眼:“这么紧张我,还说你不信我。” 辰龙撕了一个鸡腿给她。 孟芊芊瞅了瞅他手里的烤鸡:“我要另一个。” 辰龙把另一个也给了她。 孟芊芊一边吃着鸡腿,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搭在了陆沅的脉搏上。 辰龙的余光瞥见了她的小动作。 孟芊芊微微一笑:“哥哥给他疗过伤了?” 辰龙嗯了一声。 孟芊芊叹道:“幸亏我及时赶到,话说回来,相国到底是怎么和哥哥说的?商家最后的血脉是什么意思?” 辰龙问道:“巳蛇告诉你的?” 孟芊芊点头。 辰龙道:“当年我引开千机阁的杀手后,又逃回了将军府。” 孟芊芊赞同地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哥哥躲在那里,千机阁的人一定想不到。” 辰龙神色复杂地说道:“那些杀手不全是千机阁的人,也有……楼兰的、楼兰的杀手似乎料到我会折回去,他们问我商家的兵书藏在哪里,让我带着兵书去向我的父亲表明忠心,我杀了他们,然后我一转身,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二夫人。”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二婶?” 辰龙低声道:“她身怀六甲,又受了伤,我没保护好她,让她独自离开了。” 真实的情况恐怕不是辰龙说的这么简单,二婶听到楼兰人与哥哥的谈话,灭族的巨大悲痛之下,二婶应该是不想再见到身为楼兰人的哥哥。 孟芊芊的心里百转千回:“相国说的商家最后的血脉就是二婶腹中的孩子?” 辰龙点了点头。 孟芊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为何不告诉我?等等,还是说你告诉我了,只是我不记得了?忘了告诉你,我忘记了许多从前的事。” 辰龙道:“我只告诉了楚楠,这是我与楚楠的交易,我替他卖命,他帮我寻找二婶与那个孩子的下落。如果他不答应,我待在边关就只保护你,别的差事一律与我无关。” 孟芊芊松开了手:“原来,竟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 演一出大戏 不知道二婶还活着,不知道哥哥为了找二婶与楚楠做了交易,更不知商家灭族后的十几年里大家背负了这么多。 炙热的火光映在兄妹二人的脸上。 孟芊芊早已不是前世的模样,可她难过时的眼神与动作,与儿时几乎一个样。 辰龙将往火盆里添了点柴火。 孟芊芊手中的鸡腿变得索然无味,她低低地问道:“后来呢?” 辰龙道:“后来,楚楠打听到了二夫人的下落,得知二夫人离开将军府后,主动去了千机阁,给阁主当起了妾室。” 孟芊芊捏着鸡腿的手指隐隐泛白:“二婶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 二婶的尸体不见了,楼兰人与千机阁迟早会找到她,她身怀六甲,躲藏不易,去千机阁已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辰龙没对二夫人的选择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客观地陈述着一件又一件的事实:“去千机阁后,二夫人挑拨了千机阁与楼兰人的关系,让他们心生间隙,彼此离心。趁着楼兰人上千机阁抢夺兵书之计,二夫人毒杀了阁主的儿子,弄瞎了阁主的一只眼睛,随后带着孩子逃出了千机阁。” 孟芊芊心疼得无以复加。 二婶是几位婶娘中性子最柔弱的,也是唯一不懂武功的。 二叔说,大哥总挨媳妇儿的揍,我要找个不会揍我的媳妇儿! 这一找,就找到了含羞带怯的大家闺秀。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柔弱女子,不敢想象她是经历了多大的绝望与悲愤,才会做出那样忍辱负重的抉择。 二婶是世上最清白的女子。 是将军府的骄傲。 孟芊芊哽咽地问道:“我二婶……还活着吗?” 辰龙道:“她为了诱惑千机阁阁主喝下毒药,自己也喝了,只是没想到千机阁阁主功力深厚,捡回了一条命,只毒死了千机阁的少阁主。” 孟芊芊闭上眼,豆大的泪水嗒砸落在地上。 辰龙回忆道:“七年前,楚楠打听到了那个孩子的下落,原本是要去找她的,可惜楚家出了事,楚楠死了,线索也中断了。一年前,荀相国不知从何处查到了我的身世,知道了我一直在寻找商家最后的血脉,于是他与我做了笔交易。” 孟芊芊擦了眼泪:“你成为他的义子,他为你找人。” 辰龙怔怔地说道:“只要能找回商家的血脉,我效忠谁都没关系,让我认贼作父也可以,原本我就是个满身罪孽的人,死后要下十八层炼狱,不差这一桩。” “哥哥!”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他,“家里的遭遇与你无关,楼兰人不是你引来的,你不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不论有没有你,楼兰王都不会放过将军府,他们想要夺回楼兰,想要杀掉爹爹。至于千机阁,就更与你无关了。” 千机阁……她的脑子里少了一段最重要的记忆。 可今晚她已经强行回忆了太多,脑袋真的要炸了。 “你怎么了?” 辰龙察觉到了孟芊芊的不对劲,她整张脸苍白不已,额头不停地渗出冷汗。 孟芊芊晃了晃脑袋:“没什么,一点点头疼,歇会儿就没事了,接着说。” 辰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及时打住:“总之就是相国告诉我,他找到了二夫人的孩子。” 孟芊芊明白辰龙是看出自己在回忆时,身体会产生不适。 她强撑着说道:“一定不止这些,你没那么轻信他人,除非是相国给了你不得不孤注一掷的证据。” 辰龙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孟芊芊接过一瞧:“是二叔送二婶的新婚礼物,二婶从不离身,我小时候可喜欢了,每次去二婶房里都要摸一摸。” “他要醒了。” 辰龙忽然说道。 孟芊芊顺着辰龙的目光望向陆沅。 陆沅的眉心微微蹙了蹙,露出了一丝疼痛的神色。 约莫过了五六息,他悠悠转醒。 孟芊芊把玉佩还给辰龙。 辰龙犹豫了一下,似是想拒绝,最终却又把玉佩收回了怀中。 陆沅按了按眉心,坐起身来。 火光有些刺眼,他的眸子闭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小茅屋内的火光。 “你感觉怎么样?” 孟芊芊忙坐到了他边上,轻轻地按了按他的右臂:“哥哥把你的胳膊接回去了,还疼吗?” 辰龙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小板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陆沅动了动右臂,先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见她无碍,又淡淡地睨了辰龙一眼:“哼。” 孟芊芊眨了眨眼:“夫君,你方才晕过去前,有没有听到什么?” 陆沅古怪地问道:“商小九是谁?” 孟芊芊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商……心的小九。” 她原名商玖,只有家里人才叫她商小九。 被楚王收养后,为了不被仇家找到,楚王给她改了个与前尘毫不相干的名字,叫楚飞燕。 她也就是失忆了,才又叫回了自己的小名。 不过她上辈子是真的死了,所以哪怕她叫回小九的名字,仇家也不会想到是她借尸还魂了。 就是陆沅这儿有点麻烦。 孟芊芊一脸的苦大仇深,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把这个称呼圆过去,陆沅却不刨根问底了。 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对面正在烤剩下大半只鸡的辰龙:“你今日没杀我,打算回去后如何向相国交代?” 辰龙沉默。 陆沅道:“如果你没想好,我倒是有个提议。” 他说着,冲辰龙扬了扬手,示意他把鸡递过来。 辰龙以为他是饿了,把烤鸡给了他。 哪知陆沅转手就给了孟芊芊,并把孟芊芊手里凉掉的鸡腿拿了过来。 孟芊芊正心虚呢,这还不赶紧把马屁安排上? “多谢夫君,夫君真好!” 辰龙都惊了! 鸡是他烤的! 陆沅挑眉道:“借花献佛,没见过?” 辰龙说不过,不说了。 孟芊芊抱着烤鸡啃了一口:“夫君,你的法子是什么,说来听听。” 辰龙注意到孟芊芊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她的脸上明明还挂着泪水,可眼底的悲伤已经被一股子机灵所取代。 当一个人有所期待时,便不会再沉湎于过去的伤痛。 陆沅知道如何最快带走她内心的伤痛。 “辰龙,既然相国想要我的命,你就去把我的人头带给他。” 孟芊芊嘴里的烤鸡突然不香了:“什么意思?” 陆沅唇角一勾:“意思就是,找骆三,给我们的义父演一出大戏。” 第三百一十四章 挖坑反击 临近破晓,下了一整夜的秋雨终于停了。 刑部衙门的衙役开始点卯。 骆三身着长衫,视死如归地叩响了刑部的大门。 衙役正忙着呢,随口喊了声:“谁呀?” “骆三。” 骆三回答。 “啥落山?”衙役点卯用的木牌掉在了地上,拾起来用袖子蹭了蹭,不耐烦地问道,“要报案去京兆尹!告官去大理寺!” 历朝历代,各大衙署的职能皆有所不同,在本朝,皇族与朝廷大臣们的案子多交由大理寺处理,刑部主掌刑律,以及重要案件的复核,普通的案子是到不了刑部的。 荀煜与魏明轩是由宛平公主亲自下令押送刑部的,不然刑部未必会接手。 骆三叹了口气,望着紧闭的大门说道:“你们大人在搜捕我,我是来自首的。” “刑部的要犯?”衙役一惊,顾不上点卯了,脚底生风地去给骆三开门。 可当他打开刑部大门往外一瞧,却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哪儿半个犯人的影子? 骆三被人逃了麻袋,颠了几十步,颠得他险些吐了,终于屁股一痛,被人扔上了马车。 孟芊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呼呼~累死我了~” 骆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由地眉头一皱:“陆少夫人?” 孟芊芊扯掉了麻袋上的绳子:“哦,是我,你自己出来。” 骆三钻出了麻袋,一眼就瞧见身着夜行衣的孟芊芊,以及坐在她身旁的陆沅。 陆沅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像是受了伤。 自然,陆沅受不受伤与他无关。 “两件事。” 骆三问二人道:“第一,为何把我抓来?第二,为何要给我套麻袋?你直接说,我自会跟你走。” 孟芊芊抓着绳子,眨眨眼:“你确定不会反抗一下?” 骆三直言道:“我反抗了有用吗?我又打不过你。” 孟芊芊的眼珠子左后一动:“哎呀,头好晕。” 骆三:“……” 陆沅对骆三道:“抓你过来自然是有事。” 骆三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按照约定去刑部自首了,还能有什么事?” 陆沅淡淡说道:“计划有变,你暂时不用去自首了。” 骆三冷笑:“好一句计划有变,你以为你是谁?信不信我反悔给你看,你想让我自首,我也不答应了!”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你。” 骆三皱眉。 陆沅没再说话了。 骆三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后续,自己先沉不住气了,冷冷地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陆沅见好就收,没故意卖他关子:“想让你再帮点小忙,事成之后你再去自首,若是你不肯自首,作为汇报,我放你走。” 骆三眯了眯眼:“你让我自首,是希望我能站出来指证相国,我是你们最重要的证人,可是你却同意放我走,这太不寻常了,除非……你有了更好的打击相国的计划。” 孟芊芊睁大了眸子:“哇,骆三,你很聪明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骆三挺直了腰杆:“不聪明,能在你夫君的眼皮子底下乔装这么多年?” 孟芊芊邀请道:“那你加入我们,我们就需要像你这么聪明的盟友!” “我若是拒绝呢?” 骆三道。 陆沅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就只能让你消失了。” 骆三讥讽道:“我说过我不怕死。” 孟芊芊双手抱怀:“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想继续给我外公,当几日外孙吗?” 骆三摇了摇头:“如果你们是想拿这个利诱我……” 陆沅打断他的话,深深地凝视他的双眸:“给苗王当外孙是任务,利诱你的是事成之后拿到的好处。骆三,你只用相信,本督一定会开出让你满意的报酬。” - 破晓时分。 辰龙满身是血地回了相府。 荀相国正与几位幕僚商议如何挽回荀煜的名声,以及相府的尊严。 荀六、荀七以及上官凌也在。 相国看见门外的辰龙,给几位幕僚使了个眼色,几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辰龙进了书房,他身上的血腥气浓到令人不适。 荀七蹙了蹙眉。 相国不怒自威地问道:“如何了?” 辰龙道:“陆沅死了。” 荀七、荀六以及上官凌齐齐一惊。 荀七惊的是,辰龙真的得逞了。 而荀六与上官凌此前并不知情,惊的是辰龙居然去刺杀陆沅了。 “尸首呢?” 荀相国问。 辰龙抹掉嘴角溢出来的血迹:“被巳蛇抢走了。” 荀相国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没人清楚他这一瞬究竟思索了什么,从他的眼神里也敲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思。 “你先下去疗伤。” “是,义父。” 辰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出了书房。 上官凌道:“相国,我去瞧瞧!” 相国没有反对。 上官凌在小花园里追上了辰龙,神色凝重地问道:“你当真杀了大都督?” 辰龙道:“没错。” 上官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何况还有巳蛇……” 辰龙看了他一眼:“我没必要向你证明自己的武功。” “我不是这个意思……”上官凌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你和孟小九不是关系挺好的吗?你杀了陆沅,就不怕孟小九找你报仇?” 辰龙顿了顿:“我有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书房。 荀六对荀相国道:“义父,辰龙真的把陆沅杀了吗?要不要让六哥去都督府探探情报?” 荀相国嗯了一声。 荀六立即去了都督府。 荀六是千机阁的外门弟子,他的武功与十二卫也是能一较高下的,可万万没料到的是,他刚进都督府便被白轻尘与苗王的暗卫发现了。 他试了好几次,始终没能潜入都督府。 “义父,都督府加强了戒备,我进不去。” 荀六在书房给荀相国复命。 荀七问道:“六哥,你可有看见大夫或者御医出入?” 荀六摇头:“不曾。” 荀七想了想,说道:“忘了孟小九就是神医,陆沅若真的出了事,自然是不用另请高明的。可是,如果陆沅真的死了,都督府不该发布讣告吗?巳蛇把尸体抢走的,也就是说巳蛇看见是辰龙杀的陆沅。以苗王的性子,恐怕这会儿已经杀上相府,与辰龙、与咱们同归于尽了?” 都督府到底在做什么? 他怎么突然看不明白了? 荀相国道:“让燕娘子去一趟都督府。”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究竟是谁的人 万花楼。 燕娘子刚歇下,丫鬟叩响了她的房门:“楼主,有人找。” “滚,别吵老娘睡觉。” 万花楼是做夜里的生意,天亮了才能闭门谢客。 她困着呢。 丫鬟又道:“是给您送白茶的。” 燕娘子神色一顿,掀开被子坐起身:“知道了,让他去茶室候着。” “是,楼主。” 丫鬟去了。 燕娘子扶了扶昏昏欲睡的脑袋。 送茶叶是主公的暗号,每一种茶叶代表不同的任务,其中白茶是最为紧急的任务。 燕娘子去了茶室。 一个戴着斗笠的相府暗卫坐在椅子上等她。 燕娘子淡淡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暗卫道:“主公让你去都督府,不惜任何代价见到陆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燕娘子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半个时辰后,万花楼的马车抵达了都督府。 丫鬟跳下马车,对门口的小厮道:“劳烦告诉陆少夫人,我家楼主上门拜访。” 小厮不客气地说道:“少夫人有令,都督府今日一律不见客。” 丫鬟道:“我家楼主是大都督与陆少夫人的朋友。” 小厮:“不见!” “谁的朋友?” 柳倾云冰冷的声音自府邸内传出。 小厮忙转身行了一礼:“夫人,是万花楼楼主燕娘子。” 丫鬟对小厮道:“原来你认得我家夫人?” 柳倾云转头望向马车上的燕娘子,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气:“你就是替那个狗贼卖命的燕娘子?” 燕娘子与柳倾云是初次见面,她被柳倾云的美貌深深震撼,只不过眼下并不是对人的容貌评头论足的时候。 “我……” 她刚要开口,柳倾云便提剑朝她劈了过来。 这一剑用尽了全部力道,燕娘子忙抓住车夫朝旁侧一扇。 就听得一声巨响,马车的车厢被生生劈成两半。 车夫吓得面色惨白。 燕娘子的神色微微凝重:“陆夫人,你这是何意?” 陆沅究竟出了什么事? 为何他娘见了自己便大开杀戒? 柳倾云一剑接着一剑,燕娘子不想与她交手,招招避让。 越避越辛苦。 没想到柳倾云的武功这么高。 当柳倾云又一剑劈来时,燕娘子闪避不及,射出了一枚银针。 柳倾云一剑挑开银针! “娘!” 孟芊芊出了府邸,迈步走下台阶,挡住了柳倾云的剑,“您先进府,我来和她说。” 柳倾云冷冷地瞪着燕娘子:“我不想看见任何与荀家有关的人,见一个,我杀一个!” 柳倾云到底是给了儿媳面子,转身进了府。 孟芊芊走到燕娘子面前,一脸淡漠地凝视着她:“什么风把燕楼主吹来了?” 燕娘子没回答孟芊芊的话,而是颇有带了一丝不满道:“她杀我时,你当作看不见,我一还手,你立马现身。” 孟芊芊坦坦荡荡地说道:“她是我婆婆,敢问燕楼主是我何人?” 燕娘子的嘴唇动了动。 孟芊芊道:“你走,都督府不欢迎你。” 燕娘子问道:“陆沅到底怎么了?”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相国派你来的?你应该明白,我不可能把他的事告诉你。” 燕娘子看着孟芊芊明显哭过的眼睛,叹气道:“我对陆沅没有恶意,我也从未做过伤害陆沅的事情,陆沅如果不信任我,去边关之前也不会将宝姝托付给我。”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燕娘子上前一步说道:“如果陆沅真出了什么事,或许我能帮到他。” 孟芊芊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丫鬟与车夫:“你一个人进去,他们,我信不过。” 燕娘子点头,对二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二人应下:“是,楼主!” 燕娘子随孟芊芊进了都督府。 燕娘子上一次来都督府还是给孟芊芊医治寒症,那会儿宝姝刚到府上不久,锦衣卫也在,地牢里关押着不少“犯人”,一步一个血脚印,池子里的水都仿佛是血红色的。 时隔大半年,锦衣卫撤走了,地牢关闭了,园子里花团锦簇,果香四溢,与记忆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府”大相径庭。 “到了。” 孟芊芊开口。 燕娘子意识回笼,嗯了一声,跟在孟芊芊身后进了主院。 主院的下人们一个个哭红了眼。 燕娘子阅人无数,像陆沅这样的妖孽她或许看不透,可一群普普通通的下人是骗不了她的。 孟芊芊推开房门。 燕娘子在宽大的拔步床上见到了身负重伤的陆沅。 “他怎么了?” 燕娘子蹙眉问。 孟芊芊给陆沅掖好被角,盖住了肩膀上露出的纱布:“他中了剑,伤势很严重。” 燕娘子伸出手:“让我瞧瞧。” “不许碰他!” 孟芊芊警惕地挡住了燕娘子的手。 燕娘子神色复杂地看了孟芊芊一眼:“我不会害他。” 孟芊芊推开她的手:“你害不害他我不知道,但你的医术不如我,我却是知道的,有我救他就够了。” 燕娘子无奈收回了手:“是相国动的手?” 孟芊芊燕娘子不停打量陆沅的视线:“燕娘子,你究竟是谁的人?如果你不能回答我,请你离开。” …… 相府。 荀相国坐在书房看密函,荀七与荀六也在。 下人禀报,燕娘子来了。 荀七看了义父一眼。 荀相国很是冷静地回完一封密函,并用烛泪封好,盖上印鉴,才对下人道:“让她进来。” 燕娘子将在都督府的所见所闻说了,包括柳倾云差点儿杀了她。 荀七纳闷地问道:“这么说,陆沅没死?” 燕娘子道:“他有呼吸,我确定他还有一口气。” 荀七喃喃道:“这就怪了,难道辰龙失手了?他伤得有多严重?” 最后一句是问的燕娘子。 燕娘子道:“孟芊芊不让我碰,我也不清楚他伤的有多重。” 荀七道:“不让你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燕娘子叹道:“她说我医术不如她,多半还是不信我,怕我会暗害陆沅?” 荀七冷笑:“如果不信你,根本不可能带你进去。” 燕娘子看向了荀七:“你的意思是……” 荀七眯了眯眼:“我怀疑你今日见到的不是真正的陆沅!是孟芊芊想让你看到的陆沅!” 第三百一十六章 身世大白 燕娘子古怪地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绝不是在与他们虚与委蛇,她是真觉得荀七的话莫名其妙。 燕娘子不知事件的来龙去脉,会有如此反应实数正常,而这也恰恰证明了燕娘子也并未从都督府得到更多的消息。 燕娘子和都督府之间是没有合作的。 荀七看向义父,似有话要说。 相国对燕娘子道:“你先回万花楼。” “是,主公。” 燕娘子出了书房。 荀七对荀六道:“六哥,劳烦你在外头守着。” 荀六守在了书房门口。 他二人并非亲兄弟,但七人众,荀六最亲近荀七,很听荀七的话。 荀七抱拳行了一礼:“义父,方才我一时冲动,在燕娘子面前多嘴了。” 相国道:“无妨。” 荀七神色一松,直起身道:“我之所以有此猜测,是因为传闻在苗疆有一种秘术,能让人起死回生,只不过其条件异常苛刻——一是需在咽气的十二时辰内施展秘术,二就是精通此秘术的人,乃是苗疆从不出巫山的神女。据说连苗王想见巫山神女一面都难,更别说是他的孙子了。” 门口的荀六提醒荀七:“七弟,此去苗疆,不止十二时辰。” “我知道。”荀七笑了笑,“不过只要苗王肯舍去自己的本命蛊,种在陆沅体内,以蛊虫催动脏腑,就能让时辰延长,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荀六挠挠头:“一个月,失身不会腐烂吗?” 荀七:“六哥问的好,所以,陆沅还需要一副可保尸身不腐的棺椁。” 相国道:“叫上官凌。” “是,义父。” 荀六叫来了上官凌。 相国沉声道:“派人盯着相府,有任何动静,及时禀报,此外,留意去南方的商队,尤其是带着棺椁的。” “是,相国!” 上官凌立即出动了锦衣卫。 不到一个时辰,上官凌就有了发现。 白轻尘出城了,往南边去的,带走了大量的苗疆侍卫,连苗王的两个心腹阮青、阮翎都带走了。 要知道,他二人极少离开同时离开苗王。 除非……他们要护送苗王的亲外孙。 锦衣卫在南城门外守了一整天,没见到运送棺椁的商队,或扶柩出京的百姓。 上官凌于是往前调查,到真让他发现了。 “一个小镖局,叫威远镖局,镖师不多,平日里接不到什么大生意,干完今年就打算散伙的,可就在昨儿的后半夜,他们接了一单大生意,有人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让他们去灵山接一个镖,是一副棺椁,送往哪里,等接到棺椁,自会有人告知。” 上官凌向荀相国禀报了打探到的消息。 荀七问道:“灵山在哪儿?” 上官凌掏出一张舆图,指着上面的某处说道:“在这儿,出了南城门,三十里就到了。” 荀七若有所思道:“棺椁不在京城,而是在城外,差点儿没发现。” 上官凌啧啧道:“是啊,要不是当初跟着陆沅办过镖局的案子,我也不会往镖局上猜,他娘的!谁想的主意啊?把老子耍得团团转!” 荀七睨了上官凌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还能是谁?我和孟小九交过手,此女子的智谋可与陆沅一较高下。” 上官凌戳他肺管子道:“谁让你当初失手了,留下多大隐患!” 荀七神色一僵。 他清了清嗓子,不再搭理上官凌,而是对相国道:“义父,我和六哥去毁了棺椁,把陆沅的首级带回来!” - 都督府。 易容成陆沅的骆三满眼拒绝:“我不干。” 孟芊芊问道:“你出尔反尔!” 骆三抱怨道:“你们也没说是让我演苗王外孙的尸体啊!” 孟芊芊挑眉道:“让你扮活人也行。” 骆三眸子一亮:“当真?” 孟芊芊唰的举起一把小刀:“先把你骟了,这样就能让你留在我身边了。” 骆三猛地站起身,退得远远儿的! 砰! 檀儿把房门关上了。 白玉薇双手一动,取出了八个蛊瓶! 骆三:“……扮尸体也挺好的。” 孟芊芊笑了:“你说你死都不怕,还怕当太监吗?” 骆三:“你不懂。” 砍脑袋可以,砍小弟不行! 孟芊芊收了小刀:“表弟和镖局的人应该已经在灵山会和等你了,你也赶紧出发!” 骆三不解地问道:“你们为何不让我和白轻尘一起走?” 孟芊芊微微一笑,掏出一颗药:“因为你的假死药,刚刚才炼好。” 骆三道:“就不能让他等等我?” 孟芊芊道:“他还要去买棺椁,保证你能尽早上路,事情很多的!骆三,你是不是怕死?” 骆三没有回答,接过药丸问道:“吃了会怎样?” “会进入假死状态。” “有解药吗?” “没有。不过你放心,只要在一个月内见到巫山神女,她就能救醒你。” 骆三惊恐地问道:“她要是不肯救我呢?又或者,一个月到不了巫山呢?” 孟芊芊摊手:“那你就死咯!” 骆三瞠目结舌:“这药是非吃不可吗?我装死不行吗?” 孟芊芊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就你那点骗术是骗不过相国的。” 骆三的神色一言难尽:“那我直接给你们易容一个死囚好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孟芊芊再次摇了摇食指:“不行,我们有话需要你带给巫山神女。” 骆三道:“让白轻尘带呀!” 孟芊芊道:“只有你能见到巫山神女。” 骆三不解:“为什么?” 孟芊芊弯下腰身,检查了一下他的人皮面具:“因为你现在是她外孙呀!” 骆三简直惊呆了! 他是来和陆沅做交易的,怎么感觉吃了好多瓜呀?!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沅。 陆沅轻面无表情:“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白玉薇小声嘀咕:“谁还不是呢?” 骆三震惊得无以复加。 但同时也有了一点信心。 他们有话要带给巫山神女,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送进巫山。 而她总不能对自己的“亲外孙”见死不救。 孟芊芊拉开房门,对院子里的巳蛇道:“拜托你护送他出京城,记得看着他把假死药吃下去。” 骆三心道,老子扔了还不行? 结果就看见孟芊芊拿了一整瓶假死药递给巳蛇:“量大,管饱。” 骆三:“……” 巳蛇收好假死药,问道:“真的不用先让他易容成姬篱吗?” 孟芊芊拿了个斗笠给骆三罩上:“全京城都知道姬篱带着宛平公主私奔了,盯着他的人,比盯着陆沅的都多。” “也对。” 巳蛇觉得在理,抓住骆三的肩膀,施展轻功将他带出了都督府。 孟芊芊转头看向陆沅,弯了弯唇角:“接下来,该你扮陆沅了。” 白玉薇一头雾水,指了指陆沅:“他不就是陆沅吗?” 孟芊芊含笑看着自己夫君:“不,他现在是骆三,他要开始扮成陆沅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吃醋,套个麻袋 “怎么演怎么演?” 白玉薇的眸子亮晶晶的,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在大放绿光了。 这可不能怪她,实在是她为这个家贡献了太多功劳,哪回不是靠着她力挽狂澜? 这个家没她得散! 所以这回,她一定又会拿到最艰巨、最重要的任务。 白玉薇握拳:“这就叫‘任重而道远’!” 孟芊芊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会心一笑:“小妹成语用的不错。” “啊?” 白玉薇一愣,撇过脸去,“谁要你夸了?” 檀儿双手抱怀道:“夸逆还不行呀?逆这过人,真是好难伺候!” 白玉薇瞪檀儿:“要你管?” 檀儿做鬼脸吐舌头:“略!” 白玉薇噎了噎,她好歹是苗疆千金,这么幼稚的举动她是做不出来的。 孟芊芊打开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骆三自愿留给他们的易容工具,绝不是打劫来的。 除了足够多的人皮面具外,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药丸与膏脂,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功效,譬如令人嗓音沙哑的,又譬如令人肌肤易色的,还有假胡子,假眉毛…… 孟芊芊真是活久见:“唔,这门手艺也不简单呐。” 檀儿好奇地在锦盒里扒拉了起来,拿了两撇胡子给自己贴上。 白玉薇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檀儿扮成小老头儿的样子,委实太滑稽了。 孟芊芊挑选了一张骆三的人皮面具,对陆沅道:“准备一下,一会儿出去你就是骆三了。” 陆沅一脸拒绝。 孟芊芊轻哄道:“很干净的,骆三连夜新做的,没给别人戴过。” 说是人皮面具,其实并非是用真人的脸做的,只是形似人皮,故得此名。 白玉薇一个不慎,被檀儿偷袭,贴了一道山羊胡。 她瞪了檀儿一眼,但也觉着好玩,没立即扯下胡子,而是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问小俩口道:“你们当真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啊?” 她说的是陆沅没死,以及与骆三互换身份的事。 至于她口中的其他人,则是指李嬷嬷、万嬷嬷与半夏她们。 得知陆沅遇害,必须偷偷前往苗疆续命,她们别提多难过了,尤其李嬷嬷和半夏,哭了大半夜,生怕孟芊芊又要当寡妇了。 檀儿闻言,也很是同情地叹了口气:“是啊,李嬷嬷和半夏哭得好伤心哟!” 孟芊芊摇摇头:“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关二叔与二婶孩子的性命,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再者李嬷嬷她们都是普通人,如果她们自己不信,就很难取信于别人。 想到什么,孟芊芊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起死回生的秘术是真的吗?” 白玉薇拍着胸脯道:“当然是真的!” 檀儿问她道:“你见过?” 白玉薇一噎:“我……我虽未亲眼所见,可我们苗疆人都是这么说的,神女是神明的使者,能与神明沟通,拥有你们中原人口中的大罗金仙之力。” 孟芊芊看向陆沅。 陆沅道:“没这么夸张,生老病死,不可逆转,苗疆的巫山有些类似于朝廷的钦天监,能观测星象,推算历法,掌天时星力,同时也掌握着苗疆的老祖传承下来的农耕与岐黄之术,历代苗王在继任前都需前往巫山祭祀历练。”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陆沅补充道:“自然,还有别的本事,不过我了解的暂时只有这些。” 孟芊芊由衷地钦佩道:“她这是一人顶了钦天监、太医院和司农署,这得多博学,难怪是神女。” “仙儿——仙儿——” 院子外传来苗王的呼唤,“收到我的信,记得回呀!别炖了我的鹰啊——实在要炖的话,你就看完再炖——” 猎鹰在高空盘旋着,忽然一个劈叉,差点儿整不会了! 尼玛! 你是真的狗啊! 柳倾云打了个呵欠去睡了,陪燕娘子演一场戏也够累的,赶紧补觉。 上房内,几人的谈话仍在继续。 孟芊芊问道:“我又想到一件事,咱们花了那么多心思把假的你送出去,相国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万一又派辰龙去杀你,这一回可不会给留全尸了,是要身首异处的。” 檀儿无比夸张且担忧地说道:“辰龙武功那么高,大白挡不住哦!” 白玉薇跺脚道:“我哥哥才不会输给他!我哥哥的武功天下第一!” 檀儿推开房门,指了指天上:“小白,你看天上是啥子?” 白玉薇仰头望天:“什么啊?” 檀儿一板一眼地数道:“一头、两头、三头……全是被逆吹上去滴牛!” 白玉薇:“……” 陆沅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一个任务,他不会派同一个人执行两次。” 话音刚落,辰龙推窗而入。 一屋子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他一只脚金鸡独立地站在地上,表情尴尬。 檀儿歪头问道:“辰龙哥哥,逆为啥子不走门呢?” 辰龙把另一只脚也拿了进来,正色道:“不知道你们都在。” 陆沅冷冷地说道:“偷偷摸摸溜进本督的房间,意欲何为?” 辰龙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是骆三,这里不是你的屋子。” 陆沅:“……” 白玉薇讷讷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又酸又浓的杀气?” 檀儿两手托腮:“打起来!打起来!” 孟芊芊看向辰龙,一双眼睛全是哥哥:“相国没为难你?” 辰龙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些:“我杀了陆沅,任务已完成,都督府是带着一个死人去苗疆续命的,他怪不到我头上。” 陆沅冷冷一哼。 辰龙睨了睨陆沅:“你怎么还不走?” 陆沅冷声道:“这里是本督的家!” “现在不是了。”辰龙终于找回了场子,“你现在的家,是相府,你该回去了。” 陆沅冷哼道:“那是本督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辰龙:“抓你回相府。” 陆沅:“……” 辰龙从怀中掏出一个麻袋,用力掸开。 陆沅黑了脸:“你不要太过分!” 辰龙幸灾乐祸地说道:“做戏做全套,你是自己进去,还是我把你丢进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父子较量 一刻钟后,陆沅被五花大绑地缠住了手脚。 他狠狠咬牙:“有必要这样吗?” 辰龙唰的收紧了束着陆沅一双手腕的麻绳:“首先,我不认识骆三,其次,就算我认识,也不知道他就是相国的亲儿子,所以——” 他再次收紧,勒得陆沅猛抽凉气。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绑你,很合理!” 白玉薇目瞪口呆。 你这么对陆沅真的没关系么?不怕我祖父冲进来杀了你么? 檀儿无比夸张地哭道:“大都督好惨哟!打起来!打起来!” 孟芊芊讪讪一笑,在辰龙第三次去收紧麻绳时,出面阻止了辰龙:“差不多行了……骆三是易容高手,武功又没你们那么深厚,再用力就露馅儿了。” 辰龙淡道:“那行,就先这样。” 陆沅咬牙:“什么叫就先这样?辰龙,你给本督等着,这笔账本督迟早找你算回来!” 辰龙嘲讽一哼。 陆沅忍住即将被套麻袋的羞耻,无比高冷地说道:“孟小九,不许看!” “就你话多!” 辰龙一把将某人套了麻袋。 在媳妇儿面前上演捆绑兼麻袋羞辱的陆沅:“辰龙——本督跟你没完——” 辰龙抡了抡麻袋,神清气爽地出了都督府。 白玉薇怔怔地问道:“就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檀儿点头跺脚,懊恼地说道:“是啊是啊,还么打一架呢!” 辰龙扛着陆沅,一路上飞檐走壁,撞人撞车,轰轰烈烈到了相府。 “义父,人带到了。” 辰龙把麻袋往书房的地上一扔。 荀相国坐在太师椅上,荀七、上官凌,以及一名三十岁上下的暗卫站在他身侧。 麻袋被打开的一霎,陆沅对着辰龙就是一顿干呕。 辰龙一步三跳,退到了上官凌身后。 上官凌:“???” 鬼知道陆沅在麻袋里经历了什么,明明顶着陆沅的脸,愣是没一个人认出他。 荀七举起油灯,放在陆沅面前照了照,又拨开陆沅额前的长发,这才大吃一惊道:“陆沅?” “什么?”上官凌忙凑近一瞧,虎躯一震,“真是大都督!搞什么?诈尸啦?不对呀——他是陆沅的话,那棺椁里的尸体是谁的呀?” 荀相国的目光落在陆沅的脸上,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陆沅唇角一勾望向他:“义父,我们又见面了,我没死,是不是让你很失望?辰龙是十二卫中的顶级高手,不知为何那一剑会偏了存许?是义父授意留的么?” “你先出去。” 荀相国对辰龙说。 辰龙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荀七对辰龙的态度见怪不怪,他明白辰龙与其余义子不同,并非真心臣服于义父,只是因为被义父捏住了把柄。 但那绝对是一个让辰龙永远不敢背叛的把柄。 荀相国给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去扯陆沅衣裳。 陆沅一掌将人推开。 不料这一掌看似有劲,却被暗卫轻松压制,暗卫将他的双手反剪于后背,一把扯落了他的上衣,露出了染着血的纱布。 暗卫又抽出匕首,手起刀落,纱布崩裂,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就那么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暗卫道:“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 陆沅冷冷一笑:“看来辰龙对义父也没那么忠心。” 荀七皱眉。 究竟怎么回事? 荀相国再次给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摸上陆沅的脸颊,不由分说地扯落了一张人皮面具。 荀七与上官凌齐齐一惊。 荀七直勾勾盯着那张逊色了些的脸,皱眉道:“骆三?” 上官凌古怪地问道:“他就是骆三?” 上官凌也是最近才知道骆三,骆三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二人此前并未打过照面。 荀七好气又好笑:“原来是你呀,难怪那么像,连声音都一模一样,连我也没能认出来。” 他说着,转头看向荀相国,“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义父!” 陆沅一共戴了两张人皮面具,上面那张是自己的,如今这张是骆三的,如果荀相国再让人揭一次,那就真没辙了。 第二种人皮面具不同于普通的面具,外行人不知其精妙,轻易揭不下来,但相府高手如云,如果荀相国真的怀疑,有的法子揭掉他的面具。 他在赌。 赌赢了,他打入相府内部。 赌输了—— 不,他不能输。 荀相国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沅。 陆沅此时并不是自己,他是骆三。 是曾经无数次渴望叫他一声父亲的骆三,也是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恨他抛弃自己与母亲的骆三,更是在母亲临终前答应她,这辈子不去恨他的骆三。 他用尽一切,想要证明自己是比荀煜更优秀的儿子。 可在遇到苗王之后,他意识到,真正的家人是不用去努力争取的,也不用拼了命的证明自己。 好或不好,在家人心里都是最珍惜的骨血。 荀七笑了笑:“你被他们抓了,我就该猜到是你的,快起来。” 荀七伸手去扶陆沅。 陆沅避开他的手,讥讽地说道:“猜到我被抓了,也没一个人去救我。” 荀七笑道:“这不是让辰龙把你带回来了吗?以义父的聪明,一定猜到是你,才会这么做的呀!” 陆沅再一次望向了荀相国:“是吗?在他心里,真的有我这个人吗?” 荀七脸色沉了沉:“骆三,你怎么和主公说话的?” 陆沅冷冷地笑了:“主公?你们拿他当义父、当主公,他可从来没拿你们当自己人,陆沅说的没错,我也好,陆沅也罢,甚至你们这些所有的义子,全部都是荀煜的影子!” “又干世子何事?”荀七莫名其妙,“骆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荀七会这么想,是因为他只是义子,他从来不会去奢望与荀煜一较高下。 可站在骆三的立场,他是荀相国的亲儿子。 他嫉妒荀煜,嫉妒得快要疯了! 陆沅又深谙操控人心,三言两语挑拨得他与相国父子离心,合情合理。 没错,就是这样! 陆沅闭上眼,心里的嫉妒无尽翻涌:“我不会再替你卖命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荀七惊道:“骆三你疯了!” 背叛义父没有好下场的! 暗卫拔出长剑,冷冷地抵在了骆三的脖子上。 只需相国一声令下,便叫他人头落地。 荀相国转动着左手的玉扳指,眸光深邃。 陆沅暗暗捏紧手指。 能不能赌赢,在此一举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夫妻幽会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谁也没有说话,可任谁都感受到了一股如有实质的压力。 就连上官凌都为骆三捏了把冷汗。 这家伙被大都督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真是不要命啊…… 陆沅面上维持着该有的倔强与寒心,但又不能太过,毕竟自己只是受了陆沅的激发,并没有变成第二个陆沅。 他今日不仅要让相国相信自己是骆三,更重要的是,他要让相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儿子。 一个对他事事顺从的儿子,他不稀罕。 而一旦这个儿子生出了血肉,长出了傲骨,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他又终于拿正眼去瞧这个儿子了。 骆三啊骆三,你从前用错了法子。 讨好是没用的。 你要做一头桀骜不驯的兽。 这样的转变需要一个契机。 而秋狝就是最完美的契机。 他今刚刚的话不算撒谎,因为真正的骆三的的确确已经发生了转变。 他内心失去了渴望得到生父肯定的执念,自己不过是将骆三最真实的状态表现了出来。 相国一定会调查秋狝上,骆三与陆沅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而他越调查,就越会对骆三的转变深信不疑。 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相国今晚不会杀了自己。 所以说,这是一场豪赌。 “放他走。” 相国开口。 荀七不可置信地唤道:“义父!” 陆沅捏紧了拳头。 第一步,赌赢了! 暗卫收了剑。 陆沅站起身,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上官凌啧啧道:“这么嚣张的吗?” 荀七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骆三的身份不简单,义父不仅将构陷楚家那么重的任务交给他,还如此容忍他。 义父可是连陆沅都舍得去杀的。 要知道,陆沅是义父最满意的义子。 难道,骆三在义父心目中的地位,比他们这些义子更高吗? 陆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挑拨骆三与义父的关系。 陆沅,你又一次抢占先机了么? 为什么……我总是会晚你一步? 荀相国吩咐暗卫道:“去查查秋狝那几日,骆三的身上发生了何事。” “是!” 暗卫领命。 相国起身出了书房。 荀七与上官凌恭送他离开。 “骆三从前也这么嚣张的么?” 上官凌问荀七。 荀七摇摇头:“我与骆三接触不多。” 仔细一想,骆三一直都很神秘,他擅长易容之术,时常变换幕僚与门客的身份,让人根本认不出谁是他。 但就荀七对于义父身边所有亲信的观察,除了辰龙敢对相国爱答不理,就连陆沅在彻底撕破脸之前,都是对义父毕恭毕敬的。 上官凌摸了摸下巴:“这个骆三,有故事!” 骆三如今住在相府西侧的一座小院。 陆沅曾在相府住了多年,并且相国不在京城的几年里,一直是由他安排人手打理府邸,是以,当骆三说出自己的院落时,他立即心领神会。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院子。 不曾想,上官凌追了过来。 “骆三!” 上官凌叫住他。 陆沅停下脚步,转过身不冷不热地问道:“锦衣卫指挥使,找我有事?” 上官凌仔细端详他:“像,真像!” 陆沅道:“没事我先进去了。” “哎——你别走啊!”上官凌伸出手,抓住了他胳膊。 陆沅险些一掌拍死他,想起自己如今是骆三,又很是温和地忍住了。 上官凌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大都督真死了啊?” 陆沅敷衍地说道:“死了。” 上官凌狠狠咬牙:“我靠!老子的春风图还藏在他那儿呢!他死了我找谁拿呀!” 陆沅:“……” 陆沅忍住了杀死上官凌的冲动,深觉自己的道行又高至了某个境界。 打发走了上官凌后,陆沅总算是“回”了自己的小院。 他第一件事就是让下人将床上的褥子与棉被换了新的。 骆三在下人心目中大抵是有些威严的,下人们手脚麻利地换了,又问他可要上宵夜,今儿府上新到了烧刀子。 骆三竟然是个酒徒。 陆沅要了一坛子。 他不喝,往衣服上倒了些。 随后他躺在了新换过的床铺上,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 他有惊无险地以骆三的身份进入了相府,也成功地引起了相国对“自己”的重新审视,这意味着只要自己不暴露,短时间内,将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相国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待在他身边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必须赶在那之前,搜寻到相国的罪证。 骆三告诉他,相国有间密室,他刚被相国领回相府时误入过一次。 那会儿他还小,不懂事,确实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估计早已经没命了。 遗憾的是,那会儿是半夜,他又生着病,委实没记住密室在哪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密室里有足够扳倒相国的罪证。 骆三可以指证相国,但如果只有人证,也是无法令相国伏法的。 只有人证物证俱在,才能彻底坐实相国的罪名。 他潜入相府,还有第二个目的,那就是打听出商家血脉的下落。 嘎吱—— 思绪翻飞间,窗棂子被人推开了。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爬了进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 陆沅闭上眼。 对方用绣春刀挑开了帐幔,眯眼盯着“熟睡中”的陆沅,缓缓伸出魔爪,抓住陆沅身上的被子。 给陆沅掖好了被角。 陆沅睁开了眸子。 穿着夜行衣的孟芊芊一惊:“夫君,你没睡呢?” 陆沅:“睡了,被你吵醒了。” “啊……”孟芊芊眨眨眼,“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陆沅坐起身:“你也知道是相府,大半夜的硬闯,不怕被发现了?” 孟芊芊不甚在意地说道:“发现了我就逃,反正有辰龙做内应……”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 孟芊芊一秒改口:“还有夫君你!” 陆沅冷声问道:“去见过辰龙了?” 孟芊芊对天发誓:“没有没有,我先来找的夫君。” 陆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在他身上闻了闻:“夫君,你喝酒了?” 陆沅正要开口,门外响起了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三爷,下酒菜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炽烈如火 孟芊芊与陆沅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放下了帐幔。 陆沅掀开被子,孟芊芊钻了进去,将头埋进他怀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了。 孟芊芊听到推门声,暗暗咬牙:门没锁呀,那她翻窗子干嘛? 被笨哥哥传染了! 此时的孟芊芊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那道娇滴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三爷~奴家做了你最爱吃的下酒菜。” 孟芊芊从被子里仰起头,唰的看向陆沅。 陆沅无声道:这是骆三院子的! 孟芊芊:哦,忘了,你们继续。 她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丫鬟将手中的托盘搁在了桌上,花枝招展地走到床前,柳腰一软,立即朝陆沅倒了下来。 陆沅抓起一个枕头,将她推到了地上。 丫鬟哎哟一声,连摔倒的姿势都充满了娇嗔与妩媚:“三爷,你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你怎么一回来就对怜儿如此冷淡?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陆沅眉头紧皱。 百密一疏,问了所有的细节,独独遗漏了骆三的私事。 骆三不单是个酒鬼,还是个色鬼。 酒能喝,但女人—— 孟芊芊掐了他的腰窝一下。 陆沅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出于女人的直觉,怜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捋起袖子对陆沅说道:“姓骆的,你被窝里是不是藏人了?” 不待陆沅回答,怜儿已经看到了地上的绣花鞋。 “好啊,你个骆三!当初哄老娘跟你回府时,你是怎么答应老娘的?你说等你办完正事,你就娶老娘当媳妇儿,你这辈子只有老娘一个女人!” “老娘给你做丫鬟,你真当老娘是你丫鬟!” “说!是哪个小贱人?怡红院的香莲,还是春红楼的杜鹃?总不会是万花楼的金牡丹?” “老娘今日,非得扒了你们俩的皮——” 怜儿抄起地上的绣花鞋,怒气冲冲地朝着陆沅与他怀中的孟芊芊招呼了过来。 孟芊芊真是做梦也没料到,半夜探望自己夫君,居然会遇上这档子事。 骆三故意不提醒她和陆沅的? 她不就是打劫了骆三的家伙事儿吗?至于这么报复她? 怜儿的鞋底板已经快招呼到陆沅的脸上了,陆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了一沓银票。 “老娘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吗?” 陆沅又拿出一沓。 “三爷您尽兴。” “三爷我打搅了。” “酒菜给三爷和姑娘放在房里了,有事叫我。” 怜儿喜滋滋地拿着银票出去了,不忘给二人合上房门。 二人长呼一口气。 “吓死了,差点儿露馅儿。”孟芊芊拍拍心口,“话说你怎么想到的?” 陆沅道:“跟我娘学的。” 孟芊芊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婆婆!” “三爷!”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孟芊芊忙又躲回了被子里。 陆沅不冷不热地问道:“又怎么了?” 怜儿只探进一颗头,讪讪地笑了笑:“翠云她们几个,需要奴家替你打发了么?” 陆沅抛给她一锭金子。 怜儿稳稳接住,喜不自胜地说道:“三爷放心,但凡今晚有一只母蚊子飞过来,都是怜儿失职!” 怜儿抱着金子与银票,扭着水蛇般的小腰,春风满面地回了自己屋。 孟芊芊掀开被子,满头大汗地喘着气:“这下真没人来打搅了?” 陆沅看了眼她被憋红的脸颊,以及她微微张开的红唇,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说道:“你今晚不要去见辰龙了。” “为什么?” “他睡了。” “哦。” 孟芊芊不疑有他,坐起身,用手扇了扇:“好热呀,折腾得我出了一身汗。” 陆沅闭了闭眼:“孟小九,你不要乱说话。” 孟芊芊歪头问道:“你不热吗?” 陆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额头流下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完美的下颚线,滑入领口。 孟芊芊取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从额头,到脸颊,再到…… 陆沅捉住了她的手,拿过帕子:“我自己来。” 孟芊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害羞呀?” “没有。” 陆沅一边擦着汗,一边高冷地回答。 帕子上沾染了她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宛若她的指尖游走在他的身上一样。 孟芊芊不逗他了,笑了笑,说道:“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陆沅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很担心我?” 孟芊芊认真道:“当然担心你了,相国这个老狐狸,狡诈多端,万一看出你的真身,怕是会当场将你灭口。” 陆沅正色道:“我会找到那个孩子的。” 孟芊芊叹道:“我不是为了辰龙要找的孩子,才担心你的安危的。” 陆沅想了想,说道:“楚家的案子与相国有关,十多年前辰龙的养父一家惨遭楼兰人与千机阁的报复,恐怕相国也掺了一脚,他的罪证,我会找出来的。我在相府待了多年,都不知道有那么一间密室,足以见得它里头的东西有多见不得人。” 孟芊芊严肃地看向他:“谁问你这些了?我担心你,难道就不能因为你是你?” 陆沅没有回答。 孟芊芊急了。 她拍马屁时,他当真。 她说真话时,他又不信了。 陆沅道:“时辰不早了,你该走了。” 孟芊芊耷拉下脑袋:“哦。” 陆沅了解相府的地形以及护卫的部署。 他轻松避开护卫们的视线,将孟芊芊送去了西北角的一处院墙下。 墙内有一处矮桩,踩着正巧能上墙。 “我走了。” 孟芊芊说。 “嗯。” 陆沅应下。 孟芊芊慢吞吞地爬上墙头,一爬三回头。 “我真的走了啊。” “嗯。” 孟芊芊跳下地。 一墙之隔,二人谁也没离开。 忽然,孟芊芊又爬上墙头,探出一颗脑袋来:“我明晚再来看你。” 陆沅愣了愣:“好。” 孟芊芊满意地弯了弯唇角,又蹦下地。 可没一会儿,她再一次探出墙头:“杜娘子的手痊愈了,你要不要吃她做的红烧肉?我给你带过来。” “不用。” “哦。” 孟芊芊第三次蹦下地。 “可是——” 孟芊芊又又又又爬上墙头。 陆沅忍无可忍,一脚踏上木桩,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一触即分。 他带着崩塌的禁欲与克制,紧紧地扣住她,炽烈地而深沉地吻着她。 第三百二十一章 欢愉 孟芊芊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又宛若炸开了烟花,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陆沅缓缓松开了她的唇,暗哑着嗓音说道:“这一次,记住了吗?” 记什么? 孟芊芊像是喝了二两烧刀子似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他的声音她听到了,可他的话她没反应过来呀。 她睁大眸子,讷讷地看着他:“你……干嘛突然……” 陆沅大方承认道:“突然就想了。” 孟芊芊垂下眸子,小声嘀咕道:“咦,居然没说‘你磨磨蹭蹭不走,不就是在等这个?’” 陆沅听到了,眉梢一挑问她:“所以你是在等吗?” 孟芊芊抓抓脑袋:“忘了。” 陆沅:“……” 孟芊芊很是认真地说道:“脑子乱糟糟的,心口扑通扑通的,好像我猎的那只跳羚蹦进去了……” 陆沅再一次吻上了她。 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 分明是存了心让人无法招架。 这一吻,青涩,执着,霸道,又带着几分情愫与缠绵交织,浓烈且克制。 不过过去多久,二人的呼吸彻底交缠在了一起。 孟芊芊这回是真的被亲得找不着北了。 她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一双美眸氤氲着薄薄的水汽,带着无辜与眩晕的迷离。 陆沅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拇指轻轻抚过她的唇。 孟芊芊张了张嘴:“我……啊——” 她刚要开口,忽然鼻子一热,一股暖流喷薄而出。 她忙伸手一摸。 天啦,她流鼻血了! 这种血气翻涌的时刻,不应该是男人流鼻血吗? 太尴尬了! 孟芊芊忙跳下地,转过身捂住鼻子说道:“你什么也没看见!” 得,一人被套麻袋,一个被亲出鼻血,夫妻双双把脸丢,真的是很公平的小俩口了。 陆沅趴上墙头:“止住没?” 孟芊芊正色道:“说了你没看见!还有你别说话,我一听到你的声音,一想到方才你对我做的事……就又止不住了。” 陆沅唇角一勾:“孟小九,你是想再来一次?” 孟芊芊果断腾出一只手朝后拒绝:“别了!” 陆沅单手一撑,帅气地越过了墙头,稳稳落在她的身侧,绕到她的面前。 孟芊芊死死地捂住鼻子:“你干嘛突然跑出来?” “我看看。” 陆沅双手掬起她的脸。 孟芊芊严肃地说道:“不许看!” 陆沅拿开她的左手,她又上了右手,总之就是不给他瞧。 陆沅淡淡说道:“孟小九,你力气很大是不是?再拦,本督就亲到你浑身发软为止。” 孟芊芊不可置信地怔住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要脸?” 陆沅自怀中取出了干净的帕子,一边给她处理“伤势”,一边戏谑地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出息!” 孟芊芊也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亲个小嘴儿罢了,怎么就能激动成这幅样子? 半晌,孟芊芊的鼻血终于止住了。 “好了,你该进去了。” 她低声说。 完了,今天的脸丢大了,她委实没脸再见人。 陆沅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走了。” 孟芊芊古怪地盯着他的手,问道:“干嘛?”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送你回去,我怕一会儿你又想本督想到不可自拔,人还没到家,先失血多过晕在路上了。” 孟芊芊皱眉: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 “你不怕被相府的人发现你不在?” 他熟悉相府地形,虽避开了巡逻的护卫,可难保相国不会突然去找他,若是撞见他房中无人,怕是要起疑心。 陆沅道:“骆三风流成性,他会老实待在府里才是怪事。” 孟芊芊想到怜儿口中的怡红院、春红楼、万花楼,觉得陆沅言之有理。 不过,他如今牵自己的手,倒是越发习惯成自然了。 孟芊芊感受着他掌心与手指的包裹,指尖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马儿在东边的小巷子里。” 陆沅的手心传来轻柔的痒意,嗓音透出一丝愉悦的沙哑:“嗯。” 陆沅牵着她,找到了她拴在巷子里的马。 二人同乘一骑。 她坐在他怀中,夜色温柔。 都督府大门外有相府的暗卫盯梢,陆沅骑着马儿去了藏书阁。 “就送到这儿。” 孟芊芊说。 陆沅翻身下马。 孟芊芊长腿一撂,也打算下马,就看见陆沅伸出修长的手臂,似是要接住她。 孟芊芊眨眨眼:“我收回去,再来一次?” 陆沅放下手,背在自己身后,高冷地说道:“自己下来。” “哦。” 孟芊芊下了马。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眸子亮晶晶的,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刺激呀?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陆沅果断把某个口没遮拦的女人扛在肩上,施展轻功潜入了都督府。 再晚一会儿,又不知从她嘴里蹦出什么好话来! 孟芊芊一晃一晃的,脑袋都晕了。 但如果以为这样孟芊芊就能老实,那可大错特错了。 陆沅站在拔步床前,正要把她扔下去。 孟芊芊无比手欠地拍了拍他的……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小屁股,挺翘。” 陆沅:孟小九!!! …… 这一夜,究竟谁更尴尬,到底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毕竟论不要脸的本事,一个天生就会,一个无师自通,简直八斤八两。 不过今夜,愉悦是多过尴尬的。 陆沅又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夜深人静。 走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嗑瓜子的声音。 陆沅扭头就见柳倾云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的石凳上,语气意味深长:“哟。” 陆沅神色一僵。 下一瞬,苗王躺在高高的树枝上,双手垫着后脑勺:“哟~” 陆沅的脸色更黑了:为老不尊。 白玉薇推开房门:“哟!” 陆沅嘴角一抽:怎么连你也在? 檀儿伸出脑袋:“额也要看!额也要看!” 白玉薇把她抓回来,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小孩子不许看!” 陆沅捏紧了手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半夜的,全都不用睡觉的么?清霜,把她们两个给我撵回屋!” 清霜现身,认真地想了想,很是生硬地张开嘴:“哟——” 陆沅:“……!!”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杀上相府 陆沅万万没料到扮演骆三会有如此风险,骆三是个酒鬼外加色鬼倒也罢了,一家子老小居然也跟着胡闹,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屋顶上传来动静。 陆沅闭了闭眼:“郁子川你给我闭嘴!你今晚敢说一个字,你死定了!” 郁子川幽怨地闭了嘴。 陆沅攥紧拳头回了相府。 正打算进自己院子时,他脚步一转,去了辰龙的东院。 辰龙正挑灯夜读。 看兵书。 窗子开着,门也敞着,桌上摆着一盘规划个、一碟炸果子,俨然是在等人。 陆沅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在辰龙对面坐下,伸手去拿炸果子。 辰龙的目光没从兵书上移开,余光却早已瞥见他动作,十分敏捷地拦住他的手:“不是给你吃的。” 陆沅唇角一勾,显摆地说道:“她刚走,已经在都督府歇下了,今晚不会再过来了。” 辰龙眉头一皱,终于将目光从兵书移向了陆沅。 陆沅拿开他的手,抓了一颗炸果子,优哉游哉地说道:“你说她这记性,忘了你还在等她,幸亏我记得。” 辰龙想刀人的心藏不住了。 陆沅总算找回了被套麻袋的场子,吃了半盘炸果子,拍拍手,扬长而去。 - 孟芊芊是被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拱醒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宝姝过来了。 孟芊芊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宝姝见她醒了,探出小胖手,学着大人的样子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 孟芊芊笑道:“我没生病。” 宝姝歪头:“那你,老不醒。” “很晚了吗?” 孟芊芊坐起身。 宝姝指了指窗子,奶唧唧地说道:“晒屁屁啦!”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知道了,对不起,让昭昭担心了。” 宝姝趁机要了两个安抚的亲亲,心满意足地下床去找自己新收的狼小弟。 孟芊芊起床洗漱。 昨夜睡得晚,加上秋狝那几日确实是有些累了,这才导致今早睡过了头。 绝不是昨晚激动过了头。 “小姐。” 半夏打了一盆热水入内,声音哑哑的,眼睛肿肿的。 孟芊芊瞧着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划过一丝不忍,险些要告诉她陆沅没事。 话到唇边又咽下了。 骆三对陆沅的习性了如指掌,甚至连他与自己相处时的言行也模仿得惟妙惟肖,这绝不是陆沅在外人面前的样子。 她与陆沅怀疑,他们身边出了内奸。 骆三与他们之间有合作,不代表骆三会对他们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苗王之所以让白轻尘带走所有的苗疆侍卫,除了要护送“陆沅”去苗疆之外,也是为了更好地排查内奸。 万一内奸是在苗疆侍卫里,白轻尘自会按陆沅制定的计划让那人现行。 孟芊芊其实并不希望内奸是苗疆人。 因为荀相国一直想要拉拢苗疆,却苦于没有机会,如果出了内奸,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苗疆有人趁着苗王离开,主动联络了荀相国。 “小姐,你别太难过,姑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得救的……” 半夏说着说着就哭了。 孟芊芊真不难过,他们进展顺利,如今一切皆在陆沅的计划之中,他们距离扳倒荀相国越来越近了。 她心里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着,若非说有什么,那也是无尽的斗志,与即将手刃仇人的激动。 “半夏。”孟芊芊拉住了她的手,露出悲伤之色,语重心长地说道,“夫君要去苗疆续命的事,只有岑管事与咱们院子的人知道,连老太君那边都瞒着,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奴婢不会的。”半夏哽咽着摇头,“奴婢到了老太君那边,就不会哭了,老太君若是问起,奴婢只说是家中的哥哥出了事,奴婢有些难过。” 孟芊芊学着李嬷嬷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这样我就放心了,对别人说漏嘴没什么,老太君可受不得刺激的。” 半夏抹了泪:“李嬷嬷再三叮嘱过了,可是小姐……你真的好命苦啊……从前遇人不淑……好不容易嫁给了姑爷这么好的男人……还没半年……就……” 孟芊芊擦了她的泪:“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夫君他吉人自有天相,他到了苗疆,一定能起死回生的。” 半夏坚强地点点头:“嗯!小姐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你别闷在心里……把自个儿闷坏了……像夫人那样……” 孟芊芊一愣:“夫人她怎么了?” “夫人一早起来,居然给院子里的人发红鸡蛋和银票……她一定是被姑爷的死刺激疯了……呜呜啊——” 半夏嚎啕大哭。 孟芊芊身子一抖。 娘啊,亲个小嘴儿而已,你就发上红鸡蛋了。 你儿子“头七”还没过呢,你悠着点儿啊! - 相府。 陆沅也起了。 不出意外,辰龙大刀阔斧地坐在他房中。 陆沅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折了折袖子:“盯着一个大男人睡觉,辰龙你什么毛病?” 辰龙将剑匣往地上重重一搁:“你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陆沅古怪地问道:“你守着我睡觉,就是为了问这个?” 辰龙问道:“是不是?” 陆沅反问:“你又是不是?” 辰龙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陆沅唇角一勾:“楼兰世子,难道不想得到十二卫?不想得到黑甲军?不想复国?” 辰龙的眼底闪过杀机:“你究竟知道多少?” 陆沅淡淡说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辰龙按住了剑匣:“那晚你在装睡!” 陆沅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再有,你的身世很难查么?相国知道,巳蛇知道,本督为何不能猜到?辰龙,你留在她身边,有目的。” 辰龙定定地迎上陆沅犀利的视线,没接陆沅的话,而是话锋一转:“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陆沅道:“正巧,本督也一样。” 二人之间,又用眼神杀了百十个回合,也只有二人清楚这一瞬彼此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辰龙率先开口:“相国有令,你被软禁了。” 陆沅毫不意外:“他派你来看着我?” 辰龙大方承认道:“我和上官凌换了。” 陆沅嘴角一抽。 辰龙瞥了瞥陆沅的腿脚:“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这也是相国的命令。” 不待陆沅开口,辰龙先一步说道:“骆三打不过我。” 陆沅呵呵道:“很好,又想公报私仇是?”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自找的。” 陆沅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信不信用不了一个时辰,你就得乖乖放我出去?” 辰龙想了想,认真说道:“不可能,我读了一宿的兵书,你已是困兽,束手无策。接下来,寻找罪证的事会由我来办,我一定会找到密室的。” 陆沅笑了笑:“辰龙啊辰龙,论武功你或许能与我打成平手,可你若是与我谈兵法,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今日不但要走出这个院子,还要走出相府!半个时辰。” 辰龙皱眉。 骆三与相国决裂,相国不杀他已是不易,是绝不可能放他出去添乱的。 陆沅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两刻钟。” “一刻钟。” “时辰到。” 陆沅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侍卫的惊叫:“不好了!苗王杀上门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家齐上阵 辰龙听到苗王找上门时,眼底掠过一丝惊诧:“你想做什么?” 陆沅勾唇:“做你做不到的事。” 辰龙冷声道:“我做不到的,你以为你能做到?” 陆沅指了指衣柜:“打开柜子,里头有为你准备的一身行头,赶紧换上。” 辰龙蹙眉:“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沅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劝你别磨蹭,不然等会儿府上闹起来,你连脱身的时机都没有。” 辰龙不由地想起了楚楠,楚楠也是个鬼点子极多的人,不同的是,楚楠没陆沅这么欠抽。 辰龙虽不知陆沅的计划,但还是拉开柜门换上了陆沅给他准备的行头。 是一身藏青色长衫,乍一看,不像剑客,倒像是府上的门客。 衣裳倒也罢了,当换上鞋子的一霎,辰龙险些一个趔趄栽了。 辰龙咬牙:“鞋子这么挤脚,你故意的!” 对啊,就给你穿小鞋,怎么了? 陆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辰龙:很好,想刀人的账,又添一笔。 另一边,相府大门口,苗王正与荀七等人闹得不可开交。 荀相国去上朝了,荀煜又被禁足在了院子,不许他踏出房门一步。 而主事的人自然成了荀七。 由此也能够断定,荀六被相国派去取“陆沅”首级了。 那边有白轻尘,也有巳蛇,苗王倒是不担心骆三的安危,倒是自己的外孙在相府,他得时不时过来“串个门子”。 “相国呢?让他出来见我!” 苗王叉腰,匪气十足地说道。 相府的府兵严阵以待地死守住相府大门,相府是为数不多能够养府兵的世家,要知道,就连公主也只有宛平一个能够养府兵。 荀七走到府兵的前面,望着台阶上的苗王,不卑不亢地问道:“我义父去上朝了,苗王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 苗王大手一挥:“和你说也行,把我外孙交出来!” 荀七眯了眯眼:“苗王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苗王义正词严道:“辰龙伤我外孙,又趁我外孙在府上养伤把他掳走,你敢说不是你们相府干的?” 荀七嘴角一阵抽搐。 真是贼喊捉贼! 陆沅被你们偷偷送出京城了,你们又哄骗骆三假扮他,辰龙带回的明明是骆三—— 不好,中计了! 陆沅是故意的,他猜到义父会派人去确认府上的“陆沅”是真是假,旁人进不去都督府,唯有燕娘子有机会。 而连燕娘子都看不出破绽,加上骆三在陆沅手中,那么只剩两种可能—— 要么,都督府里养伤的是真正的陆沅,要么,是骆三易容的陆沅。 义父一贯的原则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可惜并不适用于骆三,所以义父一定会派人把那个陆家带回相府辨明真伪。 为何派辰龙去,是因为辰龙武功是最高的,对都督府的地形也是最熟悉的。 陆沅竟然把义父的心思算得如此精准吗? 他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不,他算到的,义父何尝没有算到? 义父没让辰龙出府躲避一段日子,就说明义父不怕苗王找上门来。 思绪转过,荀七定了定神,转头冲其中一个府兵使了个眼色,府兵会意,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苗王。” 荀七开口道,“陆沅发生了何事我不清楚,但总不能凭你空口白牙,就给我们相国府泼脏水?你是不是忘了,如今的相国府也是太上皇亲封的荀国公府,纵然你贵为苗王,也没资格在国公府闹事!” “你们抓了我外孙还有礼了?” 苗王才不被荀七牵着鼻子走,“我就算是个布衣百姓,你们也不能乱抓我外孙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相府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是啊,你们要是真的抓了人,就赶紧放了。” “老人家怪不容易的,一把年纪,突然外孙没了,搁谁不担心呢?” “快放人。” 荀七一听这群人七嘴八舌,全在替苗王说话,就明白过来这几个是苗王带过来的托儿。 一个年轻的书生说道:“弄错了?这可是相府啊,相国为人正直,是朝廷忠臣,他怎么可能乱抓别人的孙子?” 一旁的中年大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荀世子的事你总该听说了?断袖之癖,与自己表弟在练兵场行那秽乱之事,真是丢尽相府的颜面!教出这种私德有亏的儿子,相国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由于陆沅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荀煜与魏明轩的“丑事”确实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书生道:“可是……相国是相国……他儿子是他儿子……” 一个大娘挎着鸡蛋篮子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边的编着麻绳的婶子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些话说的人多了,也成真的了。 苗王明显是有备而来,荀七眼看着风向失去控制,赶忙出声道:“苗王,我想您误会了,我们确实没有抓您的外孙,我们也没理由这么做。” 他话音刚落,相府内冲出了一个怒气滔天的妇人。 正是魏明轩的母亲。 她撸起袖子,咬牙切齿地冲向苗王:“好哇,我正要去找你们呢!你们都督府的人倒是有脸来!” “喂喂喂!你做什么?” 苗王朝后一退。 魏夫人抬手就朝苗王的脸挠了过去:“你们害我儿子名声,让我儿子变成过街老鼠,我今日……非得教训教训你们!” “我不打女人的!” 苗王被逼退到了都督府的马车旁。 眼看着避无可避的样子,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道美得令人呼吸一滞的身影走下马车来。 柳倾云扣住了魏夫人的手,语气冰冷地说道:“我爹是不打女人,我可未必了,再敢像条疯狗一样乱咬,休怪我不客气!” 被柳倾云摁进水缸的经历历历在目,魏夫人本能地涌上一股惧怕。 然而一想到儿子被都督府的人害成了这幅样子,连大门也不敢出了,她的惧怕便被怒火取代了。 她打不过柳倾云,于是对着柳倾云一顿臭骂。 “好哇!柳倾云,你动手啊!动啊!有本事杀了我!反正你们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也不想活了!” 柳倾云冷哼道:“谁害你儿子了,你把话说清楚!” 荀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姑母!” 别说! 晚了。 气头上的魏夫人,早已失去了理智,把魏明轩与荀煜是被陆沅陷害的事,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有鼻子有眼地说了。 “我儿子才不会乱来,是陆沅迷晕了他,迷晕了我侄儿,是陆沅故意陷害了他们俩!” 柳倾云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们相府是这么认为的啊,所以你们就抓了我儿子,想为荀煜与魏明轩报仇?” 荀七刚刚说什么来着? 相府没理由抓陆沅。 这理由,够不够? 荀七快被魏夫人气死了。 要不是念在她是义父亲妹妹的份儿上,他现在就想把她杀了! 荀七赶忙叫了两个府兵,将魏夫人强行带了进去。 魏夫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得可难听了。 苗王长叹一声:“大家伙儿都听见了,我外孙必是被相府抓的——我今日非是要上相府闹事,我只是想找回我外孙而已——我在此以性命起誓,只要相府肯交出我外孙,所以事情既往不咎!” 荀七握拳道:“苗王!相府没抓陆沅!” 柳倾云说道:“抓没抓,你说了不算,除非你让我们搜,若是没搜到我儿子,我们自会离开,并且,当众向相府赔礼致歉。” 苗王小声问女儿:“咱们为啥一定要搜相府啊?” 柳倾云悄声回答:“找密室啊,爹。” 苗王:“哦哦。” 差点儿忘了。 柳倾云嘀咕道:“你满脑子想些什么?” 苗王:“想干架。” 柳倾云:“……” 苗王确实是来干架的,毕竟这种机会不多,可谁想到荀老贼居然上朝去了。 都怪白小胖,非得睡懒觉! 荀七道:“相府不是你们说搜就搜的,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我们确实没抓陆沅,有任何事,不如等我义父下朝回来再说。” 柳倾云道:“荀七,你是想拖延时间,让辰龙把我儿子转移到别的地方?你觉得我会这么蠢,让我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一次又一次吗?我告诉你,今日你们相府,我搜定了!” 搜定了……荀七眯了眯眼。 苗王与柳倾云拿陆沅与辰龙做幌子,目的是搜查相府,辰龙如今是逃犯,只要抓到辰龙,就坐实了相府的窝藏之罪。 陆沅,你还真是机关算计,连如此迂回的法子也想得出? 可你要不要算算,我会不会让你外公与你娘进府? 荀七冷冷一笑,正色道:“没有搜查令,谁也没资格搜相府!” 话音刚落,刑部侍郎带着官兵浩浩荡荡地到了相府。 刑部侍郎翻身下马,四下看了看,问道:“刑部接到报案,几日前逃监的辰龙藏在了相府,是谁报的案?” 苗王大摇大摆地站出来:“我!” 刑部侍郎问苗王道:“你可有证据?” 苗王正色道:“我亲眼看见的!那小子还抓了我外孙!” 荀七问身后的相府府兵:“你们有看见辰龙吗?” 众人异口同声:“没有!” 荀七对刑部侍郎道:“侍郎大人,我们相府是清白的,自从辰龙逃监之后,再未出入过相府,他做过什么事,相府一律不知,总不能凭某些人一句话,含血喷人,你们就要搜查相府?” “哎——我可是有证据的!不是空口白牙!” 苗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蛊瓶,“辰龙抓我外孙的时候,我在他身上下了蛊,这种蛊在我们苗疆叫迷踪蛊,专门用来找人的。” 苗王拔掉瓶塞,一只黑色的小蛊虫飞进了相府:“你看你看!它飞进去了,辰龙果然在里头!” 荀七的脸色再次一变。 居然是蛊虫! 如此一来,即使有骆三给辰龙易容,也还是会露馅儿。 刑部侍郎道:“七公子,劳烦行个方便。” 荀七张了张嘴:“侍郎大人,一切烦请等我义父回来。” 刑部侍郎铁面无私地问道:“七公子是想阻挠刑部查案吗?” 荀七的手心渗出了薄汗。 他努力镇定地说道:“抱歉,侍郎大人,没有我义父的命令,你们不能进去。” 刑部侍郎道:“那本官可要硬闯了。” 荀七咬牙:“上官凌,你还不现身,是等着被抄家吗?” 上官凌漫不经心地推开守在门口的府兵,眉眼含笑地站在台阶上:“侍郎大人若要硬闯,不如先问问我的绣春刀。” “我来接你的绣春刀如何?” 韩辞一身寒光闪闪的盔甲,自水泄不通的人群后方走出。 荀七眉头紧皱。 义父,你快些想法子,我拦不住了…… 皇宫。 相国刚下朝,在御书房辅佐宗政曦批阅奏折。 一个小太监躬身入内,借着给宗政曦倒茶的功夫,小心翼翼地看了相国一眼。 “陛下,臣出去一趟。” “荀爱卿去。” 宗政曦点点头。 荀相国出了御书房。 小太监跟上,低声禀报了几句。 荀相国去了小花园,淡道:“阿奴。” 一个黑衣人现身。 荀相国道:“你去办件事。” - 相府,西院。 外面吵得不可开交,魏夫人的尖叫声,辰龙与陆沅在房里都听到了。 陆沅挑眉,战况激烈呀。 辰龙瞥了他一眼:“看来你失算了,相国没放你出去。” “不急。” 陆沅笑了笑,“我出不出去不打紧,重要的是你。” “我?” 辰龙皱眉。 谈话间,他双耳一动,警惕地握住剑匣,“什么人?” 一名黑衣人推门而入:“相国有令,让我带你走。” 辰龙冷声道:“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带。” 黑衣人递给辰龙一颗药丸:“吃下它。” 辰龙皱眉。 陆沅催促:“吃啊。” 辰龙犹豫片刻,将药丸服下。 不过三息,他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陆沅啧了一声,戳了戳辰龙的腮帮子,状似随口问道:“我那个亲爹,不会是杀他灭口?” 黑衣人没说话,而是抽出匕首,一刀扎进了辰龙胸口。 随后他拔出匕首,匕首尖端多了一只蛊虫。 陆沅摸了摸下巴,看向黑衣人道:“他被下蛊了呀……你还挺懂,苗疆人?” 黑衣人依旧没有回答陆沅。 他扒掉辰龙的外袍,一把火点了,再将昏迷不醒的辰龙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出了东院。 陆沅看了看地上熊熊燃烧的衣物:“衣裳上有苗疆的香料,难道这也被闻出来了?” 至此,陆沅可以确定那个黑衣人与苗疆有关。 “蛊没了,衣裳毁了。” “我娘和老头子,还有刑部的官差就算进府搜查,也搜不到辰龙了。” “姜是老的辣呀!” “让我猜猜,义父你会把辰龙藏在哪儿?应该就是你的密室,不然你也不会把辰龙毒晕了再带走。” 屋外,传来了搜查的动静。 看样子,刑部的人已经进府了。 陆沅唇角一勾:“义父啊义父,你棋差一招啊,你的密室很快就能找到了。” 都督府。 某个小狼崽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发飙。 原因无他,它尿尿的小龙靴、不、见、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还我外孙 刑部侍郎带着官差进府搜查,苗王则在相府外大闹了起来。 “我只是个失去外孙的老人啊——” “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黑心相府,还我外孙——” 他嚎得惊天地泣鬼神,路过的百姓全被他吸引至此,宽敞的街道被围观者堵得水泄不通。 苗王闹归闹,可他一不硬闯,二不揍人,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一个苦苦寻找外孙的老人,律令到了他这儿也不好使啊。 “哎呀,老人家真可怜呀。” “可不是吗?” “我爷爷和他一个岁数,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的……”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对苗王同情得不行。 荀七的头都大了。 什么经不起折腾?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老人……可是苗疆第一高手,他一只手能把你们所有人干趴下! 苗王的本事,天知地知,荀七知,相国知,可京城的老百姓不知啊。 在他们看来,苗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外孙啊。 一个老婆婆看不过眼了,叹息着说道:“你们要是真抓了人家的外孙,就赶紧把人放了。” 荀七咬牙:“我们、没抓!” 苗王大哭:“啊——外孙啊——” 荀七气了个倒仰,转头望向柳倾云。 却见柳倾云也拿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儿啊……” 美人一哭,山河落泪。 百姓们,无一不为之动容! 荀七快被这对戏精父女气死了。 陆沅不要脸的根找到了! 就在荀七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扭着水蛇腰走到了他身旁,笑着禀报道:“七公子,三爷找你。” 荀七认得她,是骆三从外头带回来的女人之一。 叫什么,荀七不记得了,毕竟骆三后院,这样的女人不止一个。 怜儿笑道:“三爷说,是有要紧事。” 荀七想了想,到底是去了。 西院。 荀七见到了优哉游哉喝酒的陆沅。 一左一右,两个美艳的丫鬟为他斟酒。 陆沅笑着道:“快去伺候七公子。” “是,三爷。” 两个丫鬟立即朝荀七走了过来。 荀七嫌恶地说道:“不必了!” 他才没兴致花天酒地,更没兴致与别的男人享用同一个女人! 陆沅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退下退下!都给老娘退下!” 怜儿强行把两个不甘离开的丫头片子拽走了。 屋子里只剩陆沅与荀七。 陆沅靠在椅背上,外袍的衣襟微敞,露出沾染了女子口脂的中衣,以及他白皙的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几处红痕,令人忍不住遐想。 荀七冷冷皱眉。 陆沅挑眉道:“羡慕啊?” 荀七:“……” 陆沅唇角一勾,端起酒杯晃了晃:“荀七,你也不过如此嘛。” 荀七不屑地说道:“让你别轻举妄动你不听,非去招惹孟芊芊,这下好了,被识破了,还惹出后续这诸多乱子,真不知你到底在嚣张什么?” 若不是他落在陆沅手中,义父又何须为了救他派出辰龙,结果不小心中了苗王的蛊! 陆沅往椅背上一靠,慵懒地说道:“那你倒是解决啊,我不行,我不上,你行,你上!” 荀七被噎住。 陆沅玩味儿地笑道:“你不会没辙了?亏你自称是七子中的智囊,和陆沅一比,你可真是差太远了!” 荀七讥讽地问道:“义父知道你这么向着陆沅吗?” 陆沅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向着陆沅不打紧,你别向着他就好了,否则,我怕你小命不保。” 他每句话看似是在回应自己,实则完全没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他的内心强大到无法被任何言语激怒与撼动。 从前是自己小瞧骆三了。 能与陆沅共同潜伏在太子府多年,而不被陆沅发现,没几分真本事恐怕也是难以成事的。 荀七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狐疑地问道:“你究竟是谁?和义父什么关系?” 陆沅举了举酒杯:“你猜。” 荀七试探地问道:“你是大哥?” “哈哈!” 陆沅仰天笑了。 荀七沉下来:“你不是!” 陆沅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荀七啊荀七,你跟在相国身边多年,对他死心塌地,他却连长子都没介绍给你认识么?” 荀七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骆三,你是在挑拨我与义父的关系?” 陆沅笑道:“随你怎么想,我只是可怜你,明明对他没有二心,可他待你还不如我。” 荀七正色道:“你少来,这一招对我没用,我的命是义父的,我效忠义父从来不求回报,义父利用我,我只会感到高兴。” 陆沅嗤道:“愚蠢!” “哎呀——我的外孙啊~~~” 苗王的哀嚎,带着悲伤的颤音,他们远在西院都听到了,可想而知,外头究竟被吸引来了多少百姓。 陆沅长叹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半日,全京城的百姓都会知道相府抓了苗王的外孙,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些事,传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智囊,别光顾着和我说话,倒是赶紧想法子解决呀!” 荀七皱眉:“不是你叫我来的?说有要事!” 陆沅单手枕在脑后:“我叫你去死,你去吗?” 荀七:“……!!” 荀七忍无可忍地说道:“骆三,什么时辰了你还给相府添乱?相府倒了对你有何好处?” 陆沅淡道:“我也看不出有何坏处,左不过我已被亥猪指证,是我撺掇了先太子,也是我献计谋害了楚王,我迟早是个死。” 荀七脸色一变:“亥猪供出你了?你怎么不早说?” 陆沅摊手:“你也没早问呐。” 荀七道:“刑部的人突然上门找辰龙……不对!他们是来找你的!” 陆沅啧了一声:“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找辰龙是真,找我也不假,能一箭双雕最好,只找到一个也不亏。” 荀七抓住陆沅的手腕:“你赶紧跟我走!” “给我进去搜!” 院子外忽然传来刑部侍郎的声音。 “是!” 官差们齐声应下。 第三百二十五章 虐相国 紧接着是怜儿的尖叫声:“哎——你们做什么?这里可是相府——你们在相府闹事——反了天了!” 来不及了…… 荀七望着若无其事的骆三,咬牙道:“骆三,你死了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你连累义父!”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杀了我呀!啊,顺便说一声,记得把我的脸刮花了,以免让刑部的人认出,陆沅和孟芊芊见过我的真容,想来他们手里是有我的画像的。” 荀七怎么可能杀了骆三? 不过骆三的话,倒是给了荀七主意。 “你的箱子呢?” 陆沅的眸光下意识地扫过床角:“不在。” 荀七一把掀开他,将箱子拎了出来,打开后取出一张人皮面具。 陆沅后退。 荀七道:“来人!摁住他!” 两名府兵破门而入,擒住了陆沅。 陆沅死命挣扎:“荀七你——” 荀七毫不客气地点了他的哑穴。 荀七不会武功,唯一一招点穴还是荀六教了许久才学会的。 荀七刚给陆沅把人皮面具戴上,刑部侍郎便带着官差进屋了。 怜儿哽咽道:“爷,他们太凶了,怜儿没拦住——” 刑部侍郎的目光落在二人脸上,神色一顿:“大都督?” 荀七一愣,定睛瞧某人一瞧。 那张脸,不是陆沅,又是谁? 搞什么? 他随手一抓的人皮面具,竟然是陆沅的? 陆沅的人皮面具昨日不是被揭掉了,拿去毁了吗? 怎么箱子里还有? 这家伙到底准备了多少陆沅的人皮面具? 荀七一整个懵掉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揭掉面具,他是骆三;不揭面具,他是陆沅。 横竖相府都藏了不该藏的人,进退皆有罪。 “快!救下大都督!” 刑部侍郎一声令下,官差门第蜂拥而上。 不能让他们把人带出去,荀七当机立断:“来——” 人字未说完,一个背着弓箭的少年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相府的府兵,将陆沅背在背上,风一般地出了相府。 陆沅冲开穴道:“你干嘛这么快?” 他好戏都没看完。 郁子川:“有话和你说。” 陆沅:“说。” 郁子川:“天亮了。” 陆沅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然后,郁子川无比舒坦地说出了憋了一夜的话:“哟,哟。” “郁子川你给我闭嘴!你今晚敢说一个字,你死定了!” 所以他刚刚的天亮了,是这个意思吗? 陆沅:“……” 郁子川背着陆沅逃出相府,半路上被两个暗卫拦住。 “把人放下!” 其中一名暗卫冷声道。 “哦。” 郁子川从善如流,毫不留恋地把陆沅扔下了。 暗卫:“???” 郁子川飞快出了相府:“大都督在里面,他们不让我把人带出来。” 苗王虎躯一震:“我说什么来着?你们相府果真抓了我外孙!好好好!我今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必须把我外孙救出来!” 一位年轻公子举起拳头,大声高呼:“救出来!救出来!” 百姓们的雄心斗志被点燃,一呼百应:“救出来!救出来!” 年轻公子爬上了一辆马车的车顶,挥动着一杆用外袍临时自制的帅旗,振臂高呼:“救出大都督——” 百姓们:“救出大都督——” 霎那间,一场“揭竿起义”,在相府门口浑然而起。 人潮涌动,人心激荡! 韩大将军率兵赶到,望着疯狂煽动百姓的年轻公子,厉声呵斥:“韩霖!你给我滚下来!” 韩霖汗毛一炸:呃啊,被叔叔抓包啦! 哐啷! 相府的大门被苗王一脚踹倒,重若千钧的大门重重地砸在地上,整条街道都仿佛抖了三抖。 “外孙——我来救你啦——” …… “相国!大事不好了!相府被人围攻了!” 荀相国在御书房陪天子批阅奏折,小太监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 宗政曦纳闷地问道:“什么围攻?” 小太监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跪在地上:“回陛下,相府的人入宫,说府上出了点事,请相国定夺。” 宗政曦忙道:“荀爱卿,你赶紧去处理,剩下的折子朕自己看。” “臣告退。” 荀相国拱了拱手。 出了御书房后,小太监将相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相府被人讨伐,开天辟地头一回,就连韩大将军麾下的将士们都懵了。 这好比荀相国去上朝排除异己,结果家让人偷了,别说将士们,连荀相国自己都闪过了一丝狐疑。 相府如今的混乱,也只能由他亲自出面镇压了。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他还没下马车,便被疯疯癫癫的苗王,一个猛冲扑倒了! “啊——外孙啊——外孙你在哪儿啊——” “外公找不到你——外公疯啦——” 疯子就是我自己! 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荀相国被苗王重重地扑出马车,猝不及防跌进人群,跌在地上! 荀相国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骨头恨不能散架了似的,他怒目圆睁:“苗王你——” 苗王骑在荀相国身上,一个大耳刮子呼过来! 啪! “啊——外孙呐——我疯啦——” 荀相国被扇懵了! 啪! 又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呼了过去! “没了外孙——我真的真的疯啦——” 荀相国的脸瞬间高高肿起。 苗王左右开弓,这还不够,他又双手掐住荀相国的脖子,漫天哭嚎:“把外孙还给我呀——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啊——我外孙呀——” 荀相国想说话,奈何他的脖子被苗王掐得死死的,一个字也发不出。 韩大将军怒喝:“苗王!你疯了!那是相国!” 一个老婆婆拍拍韩大将军的肩膀,抽了抽苗王,不忍地说道:“哎呀,他可不就是疯了吗?” 韩大将军:“……” “外孙呐——” 苗王每嚎一声,就掐着荀相国的脖子往地上抻一次,别看力道不大,实则是带了内力的。 我靠,这都不死? 荀老贼有武功? 韩大将军拔出长剑,指着苗王道:“再不放开相国,休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啊!没了外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苗王一边哭喊着,一边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对着自己脖子就是一刀。 “爹——不要啊——” 柳倾云花容失色地扑向苗王。 苗王的匕首丝滑一转,朝荀相国的眉心刺了下去。 荀老贼,看你这回怎么死!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为外孙报仇 父女俩这一连环套招不可谓不丝滑,韩大将军做梦也没料到事情会朝着如此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要说苗王是故意的,那他也太胆大包天了。 当众刺杀相国,不管他是不是疯子,都只有以命抵命。 可要说他不是故意的,他那浮夸的演技又委实太辣眼睛了。 百姓们不了解苗王,他还不了解吗? 苗王怎么可能疯掉? “苗王!” 京城是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如此自毁形象,就算陛下不杀你,你也抬不起头做人了呀! 苗王才不管这些呢。 他在京城丢人,干他在苗疆什么事?苗疆的子民又不会知道! 韩大将军是想阻止的。 可是他哪儿能快过苗王? 但令他更加没料到的是,苗王的匕首在刺中荀相国眉心的一霎,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了。 握的是刀刃,鲜血顺着掌心汩汩流下,瞬间湿透了荀相国的衣袖。 韩大将军懵了:“相国……” 荀相国接住了苗王的匕首。 别说韩大将军吃惊,就连正在激烈交手的韩辞与上官凌,也停下了打斗。 二人不可置信地朝着荀相国与苗王的方向望了过来。 尤其上官凌的表情,简直是大白天见了鬼! 搞什么? 相国接住苗王的刀了? 那可是苗王! 上官凌自诩武艺高强,除了大都督,在京城他并无敌手,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苗王若对自己下死手,自己十有八九是接不住的。 “唔。” 郁子川单手一撑,跳上相府门口的石狮子,盘腿坐下,现场吃瓜。 “爹?” 柳倾云拍拍苗王肩膀。 苗王忽然抽回匕首,厉声呵斥:“你是谁?为何冒充相国?!” 鲜血飞溅了荀相国一脸,荀相国的面色铁青:“苗、王!” 苗王一蹦而起,张开双臂:“大家退后!他不是相国!相国是文臣,不会武功!他是假冒的!逆贼!看招!” 苗王压根儿不给荀相国开口的机会,杀气腾腾地朝他冲了过去。 方才是装疯卖骚,多少有点儿顾忌,眼下有了合适的由头,哪管三七二十一,提刀就是干!杀了就是赚! “韩大将军,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百姓们保护起来?” 柳倾云叫住了正打算出手分开二人的韩大将军。 韩大将军看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也只能先听了柳倾云的建议。 等他安排手底下的兵合围一圈,将百姓们挡在身后时,苗王与荀相国已过了十多招。 “哈哈哈哈!老贼!” 苗王可太激动了,能酣畅淋漓地杀一场,不枉他演了一上午的疯子。 不过,这个老贼的本事出人意料啊。 “那个人……是相国?我见过的,就长这样!而且他穿的也是朝廷的官服,没错啊……” 一个中年男子嘀咕。 有人拍了拍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听你口音,像是外乡人,搬来京城没几年,不了解咱们这位相国。相国是先帝在位期间的进士,深得先帝器重,可你猜他为何受先帝器重?那是因为呀,有一回先帝微服下江南治水,不小心碰上几个山贼,当时身边只有相国一人。 为了让先帝脱身,相国挨了山贼几刀,去了半条命啊!他的忠心日月可鉴,所以先帝临终前才说,若宗政家无人,江山可托付于相国!多感人肺腑呀! 可倘若他有眼下这等功夫,别说区区一个山寨了,便是十万大军里,杀他个七进七出也不难的!” 年轻公子激情荡漾:“究竟眼前的相国是假的,还是当年的相国是装的?你们说,你们说呀!” 韩大将军暴怒:“韩霖,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家去!” 韩霖夹紧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老大,小跟班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啊——你们说呀!” 他仰天大呼。 韩大将军一巴掌将这个逆侄呼倒,扔上马背,叫属下赶紧把他带走了。 他人虽走,他的话却让说到所有百姓心坎儿里去了。 其实有关山寨的事,以及先帝托付江山的事,有些夸大其词。 不论如今的相国身手如何,当年的他都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与先帝的遭遇没有那么艰难,先帝对他的君臣之情也没韩霖说的那么深厚。 是被故意夸张渲染过的,为的就是突出他的重要。 然而这也成为了射向他自己的回旋镖。 “狗贼!让你欺负我外孙!” 苗王无所顾忌,他是拼着一换一,也要弄死相国。 相较之下,荀相国的顾忌就太多了。 他的身上很快带了伤。 韩大将军神色凝重地说道:“苗王,不论他是不是相国,你都不能对他动用私刑?” 苗王道:“动用私刑?老子明明是在帮你们朝廷抓人!” 韩大将军拔剑。 柳倾云反手一掌,将他的剑柄重重推了回去:“韩大将军,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陛下驾到——” 伴随着一声太监的通传,宗政曦的马车抵达了相府。 禁卫军齐齐下马,为天子开道。 韩大将军的将士们,训练有素地将百姓们分至两旁,以身为栏,不让他们冲撞圣驾。 韩大将军正色道:“苗王,天子驾到,你还不住手?” “住手就住手!一起住手!” 四拳交缠,苗王对荀相国道,“我数三声,不许耍赖!” 荀相国冷冰冰地看着苗王。 “一、二、三!” 苗王撒了手。 荀相国也松了拳头,正衣冠,掸宽袖,以见圣颜。 “臣,叩见——” “我打——” 苗王一脚将他踹飞了! “相国!” 韩大将军大惊失色! 先前,荀相国一直有所防备,是以,苗王虽伤了他,但也仅仅是皮外伤。 他怎么也没料到,人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 这一脚他挨得结结实实,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上了门口的石狮子。 郁子川明明可以接住他,却无比麻溜儿地闪开了。 那避之不及的小表情,仿佛在说:莫挨我! 荀相国狼狈地跌在地上。 走出府的荀七骇然失色:“义父!” 韩大将军怒道:“苗王你——” 苗王冲天子拱手作揖:“陛下,我错了!我失心疯!我言而无信!我没管住自己的脚!我甘愿受罚!” 宗政曦:“……” 第三百二十七章 腹黑的大都督 “朕听闻,都督府与相府闹起来了,特地来瞧瞧,究竟是出了何事?” 宗政曦一脸茫然地问。 荀七扶起相国:“陛下……” “陛下!” 苗王及时打断他的话,步子一转,用宽大的身躯挡住了荀七,“相府抓了我外孙,我情急之下上门要人,哪知就碰上有人假冒相国!自苗疆归顺朝廷,臣便对朝堂忠心耿耿,一码归一码,相府抓我外孙不可饶恕,但有人假冒朝廷命官,臣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宗政曦讷讷道:“啊,听着……好有道理。” “一派胡言!” 荀七扶着相国走到宗政曦面前,先给宗政曦行了一礼,“陛下!苗王一大早便带人到相府闹事,借蛊虫的名义故弄玄虚,行栽赃陷害之举,请陛下明鉴!” 苗王叉腰,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栽赃陷害你们了?” 荀七冷冷一哼:“你说你给辰龙下了蛊,蛊虫指引你到相府寻人,那么我请问,寻到了么?” 苗王弱弱地往女儿身边挪了挪:“寻到了么?” 柳倾云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荀七冷笑:“哼,不如让侍郎大人亲口来说如何?” 他转头望向了被踹倒的相府大门处,“侍郎大人?” 刑部侍郎迈步而出,走下台阶,对宗政曦拱手行了一礼:“启禀陛下,未能找到辰龙。” “我外孙呢?” 苗王问。 “这……” 刑部侍郎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见了。” 荀七笑了笑:“侍郎大人,是你看错了?” 刑部侍郎垂下眸子:“是下官看错了,那人只是与大都督有几分神似,仔细一瞧却非大都督本人。” 郁子川看向他道:“你撒谎。” 荀七冷冷一笑:“郁子川,人是你背走的,你是不是也在半路上发现自己背错了人,所以才丢下他,独自走了?若不然,仅凭几个府兵,如何拦得住你?” “小川,过来。” 柳倾云对郁子川说。 “哦。” 郁子川听话地走到了柳倾云身边。 柳倾云小声对苗王道:“看出什么情况了吗?” 苗王睨了侍郎大人一眼,呵呵道:“被收买了呗。” 柳倾云柳眉一蹙:“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收买一位侍郎,真是好本事!” 苗王叹道:“不能要求人人都像邢尚书那样啊,水至清则无鱼!” 在满朝文武几乎被渗透的大势下,有一个始终坚守本心的刑官已是不易了。 臭小子得顶了多大压力,费了多少心思才在荀相国的渗透下留住了几个清官? 柳倾云不紧不慢地问道:“相国,你的武功又怎么说?你一直在欺君吗?” 荀相国对宗政曦道:“臣不敢欺君,臣早年跟着先帝微服私访,遭受了不少凶险,回京后暗暗学了些防身的本事,不足挂齿。” 柳倾云好笑地说道:“你方才和我爹几乎打成平手了,你管这叫防身的本事?” 宗政曦点头:“对啊荀爱卿,苗王他很厉害的。” 在秋狝上,他就见识过苗王的本事了——三军没拿下的吊睛猛虎,让苗王当个坐骑骑回了园囿。 荀七笑了笑说道:“这就得问苗王了,为何他的一身武功却只堪堪与我们中原的防身术打成平手?” 好一句我们中原,无形中把苗王与荀相国的私人恩怨,变成了中原与苗疆的地域对立。 要知道,在场的可全是中原百姓。 荀相国正色道:“荀七,不得对苗王不敬。是苗王承让,没对我用真功夫。” 荀七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冲苗王拱了拱手:“是晚辈的不是,多谢苗王对我义父手下留情。” 瞧相国那一身伤,可不像是手下留情的样子。 只是话被他俩这么一说,倒显得苗王仗着自己武功,恶意伤人了。 柳倾云暗暗一哼:“真是千年的老狐狸。” 苗王一脸坦荡荡:“我伤你,那是有缘由的呀!谁让你们抓了我外孙?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 荀相国却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语重心长地说道:“苗王,府邸已经让刑部搜过了,并没找到辰龙和陆沅,所以我想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苗王大手一挥,叉腰道:“我信不过你们!你敢不敢让我搜一搜?” 荀七道:“苗王,你是在质疑刑部的办案能力吗?” 三言两语,又把苗王与刑部放在了对立面上。 柳倾云瞪他道:“你不扯别人说不了话是?” 荀七正色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柳倾云:“扯犊子!” 荀相国对苗王道:“若是没搜到呢?” 苗王道:“没搜到,我当众给你磕头认错!” 荀相国不怒自威地说道:“苗王,你在相府大闹一场,又是毁我声誉,又是险些要我性命,如今更是当着陛下的面搜我府邸,就一句磕头认错那么简单?” 苗王:“你想怎样?” 荀相国:“若是没搜出陆沅,你即刻离开京城,永远不得踏出苗疆!” 柳倾云的眸光微微一变。 荀老贼如此信誓旦旦,难不成儿子真不在相府了? 苗王大步一迈,气势磅礴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他转头对宗政曦道,“陛下,请你做个见证!” 荀七讥讽地说道:“苗王,你不会又耍赖?毕竟,你也不是头一回了。” 苗王笑了笑,自怀中拿出苗疆玉玺:“以此玺印为证,若我食言,请陛下收回我的苗王之位!” 柳倾云睁大了眸子:“爹!” “荀爱卿……” 宗政曦希望荀相国不要来真的。 然而荀相国却抱拳,郑重地行了一礼:“请陛下,代为保管苗疆玺印!” “荀爱卿。” 这样的相国,忽然让宗政曦感到了一股陌生。 小德子双手接过玉玺,递给了宗政曦。 苗王仰天一叹。 仙儿,为了臭小子,我把王位都押上了。 要是我变得一无所有,臭小子以后可就得靠你了。 - 密室,伸手不见五指。 辰龙悠悠自昏迷中苏醒。 他动了动眼皮子,一股乏力的感觉席卷全身。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动静,立即伸手去拿后背的剑匣,却发现后背空空如也。 “别想了,你的剑让人收走了。” 是陆沅的声音。 辰龙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也在?” 陆沅吹亮了火折子,借着火光的映射,往后指了指:“我原本在另一间,见你老不醒,就过来找你了。” 辰龙不解:“另一间?” 陆沅唇角一勾:“我也是才发现,原来我那个义父的密室不止一间。” 辰龙沉思道:“所以这里的确是相府的密室,那我更不明白了,你怎么也进来了?” 陆沅慵懒地说道:“荀七那个蠢货,把事情搞砸了,眼看着我就要被刑部的人带走,带你进密室的那个人,就把我也关进来了。” 辰龙皱眉:“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陆沅没否认,笑着凑近他:“看了一夜兵书,结果没什么用的感觉如何?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兵法,保管比兵书有用,除了我,世上无人能治你。” 辰龙反手一记锁喉,另一只手点住了他的丹田:“杀你,不需要兵书。” “不愧是十二卫第一高手。” 陆沅笑了笑,“你要是杀了我,我们俩可都出不去了。我倒是没什么,毕竟是相国的亲儿子,可你的下场恐怕就难说了。你不觉得你这间密室与你以往见过的密室有什么不一样吗?” 辰龙凝神聚气,忽然听到一股水声:“水牢!” 陆沅笑道:“没错,这里是一间水牢,等上面的水声停止,就是灌满水牢之时。辰龙,你对相国的风险大于了你的利用价值,相国想灭你的口,他虽不想杀我,不过也没打算放我出去。” 辰龙冷声道:“你的意思是——” 陆沅摊手:“我们俩被囚禁了。” 辰龙对比并没有太大的惊讶,相国的心狠手辣,他早就领教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的密室呢?你不是说相国不想杀你?那就先躲去你的密室。” 陆沅叹气:“很遗憾,我来找你之后才发现,你的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 辰龙站起身。 陆沅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刚刚已经找了三遍了,没有机关。” “那就用蛮力。” 辰龙道。 陆沅道:“省省,密室用的是盘龙石,你就算把气力耗尽也撼动不了分毫,也别指望顶上会有动静,不可能的。” 辰龙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陆沅好整以暇地瞄了瞄辰龙脚上的龙靴:“是啊,马上就要死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小狼崽立功 “小时候,我是作为质子被送去商家的。那时,我不懂质子的含义,以为我亲生爹娘不要我了,可我还是想要我爹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如果不是快死了,有些话憋在心里一辈子,辰龙也不会说出口的。 “当时的朝廷分邦而治,商家乃一方诸侯,有权决定质子的去留,有人提议把我送去京城,我不想走,不想离爹娘太远,可是我又没有什么办法,恰巧碰上商家的周岁宴。商家千金要抓周,我心生一计,在手心抹了蜜,偷偷喂了小家伙两口。她很聪明,一下子记住了。等到了抓周时,她什么不不要,径自朝我爬了过来,抱住了我的手。我就这样留在了商家。” “哦,继续。”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 辰龙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装出很喜欢她的样子,其实总是偷偷欺负她,会把她的饭碗打翻,然后告诉下人是她自己干的,会抢她的糖吃,会藏起她的小鼓。” “可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我打翻她的碗,她就再端来一碗,给我打翻,我抢她的糖,她就给我带来许多许多的糖,我藏她的小鼓,她就把她所有的小鼓全部送给我。” 陆沅哼了哼:“真是个蠢丫头!” 辰龙回忆道:“后来,我父王不遵守约定,起兵谋反,商家的部下要杀我,她哭着不许任何人带走我,是她选了我当她的哥哥。” “她谁呀?” 陆沅挑眉问。 辰龙睨了陆沅一眼。 陆沅双手枕在脑后:“反正要死了,我也说不出去。” 辰龙犹豫片刻,说道:“商将军的女儿,商玖。” 陆沅:“哦。” 辰龙:“也是千机阁的传人。” 陆沅:“嗯?” - 都督府。 孟芊芊抱着嗷嗷乱叫的小狼崽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檀儿麻溜儿地跟上。 就在马车要出发时,白玉薇也坐了上来。 “逆来做啥子?” 檀儿问。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檀儿待久了,白玉薇也染上了几分檀儿的习惯。 譬如双手抱怀的样子。 白玉薇道:“你们去干嘛,我就去干嘛。” 檀儿摇了摇食指:“相府可不是逆去滴地方哟!好危险呢!” 白玉薇哼道:“说的像是前几次我没出力一样?要不是我,她能赢荀七吗?她能抓住荀煜吗?再说了,我在相府住过,你们有吗?你们对相府有我对相府这么熟悉吗?” 檀儿看向孟芊芊:“姐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既然小妹愿意帮忙,那便再好不过了。” 白玉薇冲檀儿得意地挑挑眉:“听见没,听见没?” 檀儿握紧拳头,一双胳膊扑棱在身后,对着白玉薇大声道:“听见啦,额又不是聋!” 白玉薇捂住耳朵:“你吵死了!” 檀儿凑近她:“额就要吵!就要吵!” 白玉薇不胜其烦,坐到了孟芊芊的另一侧:“大嫂,你管管她啊!” 就冲这声大嫂,孟芊芊管定了:“檀儿。” 檀儿两眼望天:“晓得咯。” 按陆沅给的地点,马车停在了相府东面二里地的一间酒庄。 三人换上了相府丫鬟的衣裳,抱着小狼崽去了相府西面。 这里是相府防守最薄弱之处,加上又苗王在府内兴风作浪,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三人顺利潜入了府邸。 小狼崽一落地便闻着味儿找去了骆三的院子。 它太小了,长得又有点儿埋汰,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野狗。 “相府的人真是也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连野狗也不知道捉一下。” 怜儿扔给它一块骨头。 然而小狼崽只是闻了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怜儿碗里的饭菜突然不香了:“狗都不吃,什么玩意儿?” 小狼崽出了院子,继续闻闻嗅嗅地找。 “能行吗?” 大树后,白玉薇小声嘀咕。 檀儿道:“上次它跟了那么远,还下着雨呢!” 白玉薇表示怀疑:“早知道,该让祖父把他的猎鹰留下的,猎鹰准不会跟丢。” 猎鹰固有猎鹰的优势,但密室这种地方就不是猎鹰的强项了。 孟芊芊的目光追着小狼崽:“它走了,跟上!” 三人悄咪咪地跟上小狼崽。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外孙——你在哪儿啊——” “苗王,你都找了好几遍了,我们这么多人跟着,韩大将军与侍郎大人也在,总不会人人都是我相府的眼线!” 是苗王与荀七。 “谁说好几遍?明明才一两遍!相府这么大,我多找找怎么了?合着丢着的不是你外孙啊——那边有人影!” 苗王果断往假山后一跳。 八目相对。 四人:“……” “找到了吗?” 韩大将军迈步上前。 “啊——是一只……” 苗王将小狼崽抓了起来,挡住假山,对韩大将军说道,“一条狗啊。” “狗?” 韩大将军狐疑地看向潦草炸毛的小狼崽。 苗王一本正经:“就是狗。” 小狼崽张牙舞爪,狗里狗气地叫了一声:“汪!” “……” 不愧是被岑管事的狗养了几天的崽。 “那边没人,继续继续!” 苗王放了小狼崽,不着痕迹地用脚把它拨回了假山后。 孟芊芊一把抱住。 小狼崽不舒服:“喵呜——” 孟芊芊赶紧捂住它的嘴。 众人停下步子,古怪地望向假山。 苗王叉腰,张嘴就是喊:“喵——” 众人已经习惯了苗王是个颠公,摇摇头,无奈却没起疑。 孟芊芊三人长呼一口气。 白玉薇点点它的小脑门儿:“你是狼啊,学什么猫叫狗叫?” 檀儿道:“它狼叫,才更吓人?” 白玉薇一噎。 小狼崽不走了,就围着假山转。 “难道在这里?” 孟芊芊喃喃。 “它走咯!” 檀儿叫道。 小狼崽咻的窜了出去。 檀儿哼道:“现在记起自己是头狼咯?” 亏得三人都有轻功,否则非得跟丢不可。 但令人意外的是,小狼崽居然领着她们进入了相府供奉祖宗牌位的小祠堂。 白玉薇摸了摸胳膊:“阴森森的,怪瘆人的。” 小狼崽七弯八绕的,绕去了小祠堂后方的一间库房,里头摆着一副棺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商家真相 檀儿惊讶地问道:“哪过死咯?” 孟芊芊轻轻拍了拍棺材,说道:“是空的,有些人在生前便会将自己的后事料理妥当,这种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可不多见,应当是相国给他自己百年后准备的。” 檀儿双手抱怀:“百年?他休想!” 孟芊芊推开棺材板。 小狼崽立即要往里头爬。 孟芊芊躺进棺材里。 白玉薇脸色一变:“喂——活人躺什么棺材?你也不怕不吉利——” “额也要!” 檀儿嘻嘻一笑,爬进棺材躺在了孟芊芊身边。 小狼崽疯狂刨棺材。 “知道了知道了。”白玉薇把小家伙抱起来,也放了进去。 檀儿抱住了小家伙。 孟芊芊对白玉薇道:“小妹,我和檀儿先下去,没危险你再下来。” “不行!要去一起去!” 白玉薇果断加入了她们。 檀儿被挤得直吐舌头:“好挤哟!” 孟芊芊双手托了托棺材板。 合上的一霎,身下的棺材底突然开了,三人一狼往下一跌。 “抓住我!” 白玉薇猛地甩出一鞭子,卷住了墙壁上的灯架。 然而,谁也没伸手。 白玉薇急了:“你们俩,抓我我呀!” 檀儿仰头,摸摸怀里的小狼崽说道:“你下来嘛。” 白玉薇低头一瞧,只见她与地面只有不足一尺之距。 她清了清嗓子,收了鞭子跳下地。 孟芊芊笑了笑。 白玉薇皱眉:“不许笑我!” 檀儿吐舌头:“就笑你,略!” 小狼崽等不及了,从檀儿的怀里蹦下地,呼哧呼哧地望前去了。 孟芊芊取出一根火折子,吹响后照亮了一条长长的密道。 白玉薇震惊不已:“这么长的密道,相府是挖了多大的密室。” 孟芊芊举着火折子道:“兴许不止一间密室呢。” 密室越大,她们此行的收获便会越多。 白玉薇突发感慨:“你们中原的朝廷真复杂,我们苗疆就没这么多事。” 檀儿好奇地问道:“苗疆是啥子样子嘛?” 白玉薇一边跟上,一边与有荣焉地解答道:“我们苗疆没有丞相,没有尚书,只有各部落的长老,苗疆子民以苗王为尊,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的权势凌驾在苗王之上,我祖父在苗疆是一呼百应的,要是有人敢背着他耍阴谋,用不着我祖父亲自出手,八大部落的长老就会撕碎了那人!苗疆一心,可不是白说的!” 檀儿摊手:“就是有,你也不晓得呀!” 白玉薇据理力争:“我们苗疆才不会出叛徒!不像你们中原,说的好听江山是皇帝的,可朝廷就快变成相国的天下了。” 檀儿道:“所以要除掉他嘛!” 白玉薇问出了潜藏许久的疑惑:“不能直接下一道圣旨处死他吗?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檀儿看向孟芊芊:“有么,姐姐?” 孟芊芊点点头:“是有这么一说。” 白玉薇立即挺直了腰杆儿:“你看!所以我才说,你们就是自找麻烦。” 孟芊芊轻声道:“如果天子能无缘无故处死一个大功臣,那也不会有三省六部了,相国的势力渗透得太厉害,在民间声望也高,若无故斩杀,必生内乱,也可能会将他逼反,那样伤亡就大了。大周连年战乱,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了。” 檀儿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叫安邦定国!” 白玉薇小声道:“就你懂。” 檀儿叉腰:“反正比你懂!” “到了。” 孟芊芊望着走廊尽头的墙壁说。 小狼崽后脚直立,不停用前爪刨墙。 白玉薇摸着墙壁道:“这是一堵墙呀,密室难道在墙后?” - “你说千机阁传人,什么意思?” 昏暗的密室内,陆沅的神情严肃了几分。 辰龙道:“我养母是千机阁的大师姐,老阁主的亲传弟子之一,与她的同门师弟一共长大,被誉为是千机阁的金童玉女,她的师弟也有意娶她为妻,只可惜在一次上下历练时,我养母遇见了我养父,二人很快私定了终身。” “千机阁的规矩我不大懂,我也是从几位叔叔婶婶口中听说的,我养母为了嫁给我养父,放弃了阁主之位。” 陆沅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阁主是——” 辰龙道:“我养母的同门师弟,也是后来的千机阁阁主。” 陆沅:“千机阁就因为此事而对商家怀恨在心,勾结了楼兰人报复商家?” 辰龙冷声道:“很荒唐对不对?” 陆沅叹道:“这不是荒唐,是恶,十恶不赦的恶。” 连孩子也不放过,是刻在骨子里的恶。 “水声停了。” 辰龙忽然起身,警惕地望着头顶,“是不是要开始灌水了?” 话音刚落,顶上忽然不知从哪儿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滴水珠嗒落了下来。 辰龙伸手去接。 陆沅一把拉开他:“当心!” 水珠砸落在地,在烛光下焕发出一丝银白的光。 陆沅道:“是丹砂,有毒!闭气!” 辰龙闭气,抬眸望去,只见裂缝越开越大,丹砂越滴越多,起先只是一颗一颗的水珠,没一会儿便串成了线。 陆沅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也太快了。 他受过伤,内力抵挡不了太久。 孟小九,你再不来,可真要再当一次小寡妇了。 轰隆—— 石门被打开了。 “哥哥!” 孟芊芊赶紧将辰龙拉了出来。 被亲亲媳妇儿忽略的陆沅:“……” 孟芊芊在拉辰龙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密室里还有一个人了,可等她反应过来时,哥哥都叫出口了。 完了完了,这下捅大篓子了。 陆沅黑着脸出了密室。 孟芊芊赶紧按下开关,合上了密室的石门,然后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夫君,你怎么也在?计划里,不是只有哥哥一人吗?” “计划?” 辰龙眉头一皱。 下一秒,他的脚背一热。 小狼崽终于尿了。 尿完,扬起小脑袋,露出了和宝姝一模一样的神气小表情。 这一瞬,辰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沅——” 辰龙恶龙咆哮,提了刀,满密道追杀陆沅。 孟芊芊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上辈子哥哥与楚楠也是这样吗? 还是说楚楠没有陆沅这么欠啊? 第三百三十章 人赃并获 相府。 宗政曦与荀相国以及闻讯赶来的邢尚书,端坐在花厅之中。 邢尚书是听到了手下的禀报,说相府的搜查出了点意外。 而当时蔺祭酒与王御史恰巧在他身旁,王御史当即就要随行。 至于蔺祭酒,他是被王御史拉来凑数的。 而三人刚走到半路,又碰上了杨阁老…… 于是,这会子坐在花厅里的人委实有点儿多。 苗王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 韩大将军是武将,他的手下也久经沙场,可刑部侍郎与几个新来的官差就惨了,几人累得两眼翻白,气喘如牛。 韩大将军对苗王道:“苗王,够了,再搜下去也没意义,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谁胡闹啦?” 苗王叉腰厉喝。 韩大将军正色道:“你不必对本将军摆出这副样子,本将军不吃这一套。” 苗王:“管你吃不吃?” 韩大将军祭出杀手锏:“苗王,你继续胡闹下去,确实没人拦着你,可你损的是天子的威仪,外头那么多百姓等着,你想连累天子也被百姓们笑话吗?” 想到与自己有过狱友情的小天子,苗王确有几分不好意思。 而且姓韩的说的没错。 自己胡搅蛮缠得有个限度,过犹不及,反倒让人觉得他不在理,把百姓们推向了荀相国。 “知道了知道了。” 苗王挥挥衣袖,双手背在身后去了花厅。 众人见他空手而归,神色各异。 宗政曦依旧是一脸茫然,完全状况外。 荀相国神色平静,似是清者自清,也不生气苗王的任性,端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邢尚书刚听刑部搜查的始末,在刑部侍郎踏进花厅的一霎,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刑部侍郎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王御史只就事论事,在水落石出前不会偏袒或揣测任何一方。 相较之下,蔺祭酒的脸上反而不经意地闪过了几分忧虑。 杨阁老则是有些幸灾乐祸,在这对祖孙手里栽了不少跟头,这回可让他逮住他们的错处了。 得罪相国?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苗王,这回你又怎么说?” 开口的是荀七。 他站在荀相国身侧,目光里透着胜利的得意。 杨阁老帮腔道:“既然找不着,那便请陛下宣旨,收回苗王的王位!” 荀七对着宗政曦拱手行了一礼:“请陛下下旨!” 宗政曦很是为难。 一边是相国,一边是苗王,一个是大周忠臣,一个是他的狱友…… 杨阁老道:“陛下,天都黑了,上百名侍卫官差与苗王一道搜了一整日,韩大将军与岳侍郎也在,别说是个大活人,便是只鼠也早翻出来了。外头那么多百姓等着呢,请陛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万不能毁了皇室与朝廷的信誉啊!” 宗政曦握拳:“这……” 邢尚书的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有了亥猪的供词,他明白相国绝不无辜,可如今苗王被架在了火上—— “陛下。” 一直沉默的蔺祭酒开了口。 宗政曦忙道:“祭酒请说。” 蔺祭酒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苗王大闹相府,实在有违法理,理应由当朝御史当众申饬,再收回其王位。” 宗政曦小眉头紧皱:“当众申饬……这会不会……” 太不给苗王留情面了? 邢尚书拱手:“臣附议!” “苗王,你可有异议?” 宗政曦问。 苗王抱拳:“臣甘愿受罚。” 苗王被带去了相府大门口。 王御史正了正衣冠,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对苗王的所作所为,有理有据、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地申饬了起来。 苗王左耳进、右耳出。 臭小子,你究竟在哪儿啊? 这个拖延的法子有点丢人啊—— - 密道内,被追杀了一路的陆沅,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上。 辰龙也不遑多让。 主要是密道太过狭窄,招式施展不开。 打陆沅一掌,自己就得吃下半掌。 一来二去的,陆沅死不死不知道,他是快累死了。 孟芊芊带着白玉薇与檀儿,跟在他们身后。 二人看似打闹,实则也是在探路,触发了不少机关,而留给她们的就是安全的路了。 白玉薇简直没眼看两个幼稚的男人。 密道越走越窄,很难容下三人并行,白玉薇上前挤开檀儿。 檀儿:“逆做啥子?” 白玉薇:“小孩子,跟在后头。” 檀儿抱住孟芊芊胳膊:“你就是想抢额姐姐!” 白玉薇炸毛:“谁抢她了?我才不稀罕!” 檀儿用小脸贴贴孟芊芊的肩:“额稀罕!” 白玉薇:“……哼!” 孟芊芊笑了笑。 再往前走了几步,只能容纳一人通行了。 檀儿走在最前面,白玉薇中间,孟芊芊断后。 白玉薇的神情舒坦了些。 她啊了一声,密道竟有回响。 “你们说,相国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密道的入口放在棺材下?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究吉凶吗?” 孟芊芊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倒也没有不吉,只是寻常人多有避讳,恐冲撞了死者的在天之灵。” 祠堂内供奉着逝者的牌位,正常人皆会有所敬畏,搜查时比在别处小心,一眼望去藏不了人,自然就走了。 有胆大的让开棺检查,但也很难猜到棺材下藏着密道。 白玉薇喃喃道:“这密道究竟有多长啊?咱们走了好久了,该不会已经出了相府?” 孟芊芊道:“相府很大的。” 不过白玉薇的话倒是给了她新的思路,谁能说密道的入口只有一处? 兴许能通往别处也说不定。 三人谈话间,陆沅与辰龙停住了。 陆沅按开了一个机关,墙壁上赫然打开一道石门,露出一间被夜明珠照亮的密室。 “好大滴夜明珠呀!” 檀儿两眼放光。 “慢着。” 陆沅伸手拦住她。 辰龙神色警惕:“我先进去。” 陆沅果断后退三步。 辰龙:“……” 这间密室与关押辰龙与陆沅的密室不一样,有书桌与书架,更像一间书房。 “你的剑也在里头。” 陆沅指了指墙角的剑匣说。 方才辰龙追杀陆沅,拔的是孟芊芊的绣春刀。 他的兵器在昏迷时被那个高手收走了。 没想到会藏在这儿。 陆沅满脸都写着,赶紧进去,赶紧进去。 辰龙进了。 然后,他被铺天盖地的机关伏击了。 陆沅摸下巴:“果然啊。” 孟芊芊讷讷道:“你故意的?”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他武功高,没事。” 孟芊芊:“……” 辰龙解决完最后一支毒箭,毁去机关冢,对几人道:“可以进来了。” 几人进入密室。 白玉薇在书架上翻了翻:“全是些字画,也没什么嘛。” “宣纸,镇纸,徽墨。”檀儿指着书桌上的东西说。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四下打量:“这么多机关,必定是藏了乾坤的。” 辰龙脚背再次一热。 赫然是小狼崽又在他的龙靴上尿尿了。 辰龙忍无可忍,抓起小狼崽。 “别动。” 陆沅说。 辰龙蹙眉:“你做什么?” 陆沅看向他脚下。 被小狼崽的热尿浇过的地方,突然倒映出了一个影子。 陆沅目光一凛,自墙壁上拔下一枚飞镖,猛地朝门口射了出去。 铿! 飞镖射进了密道的墙壁之中。 檀儿立即警觉地追出密室,然而左右望了望:“么得人呀。” 陆沅也走出来,望着空荡荡的密道,眼底闪过了一丝狐疑。 “夫君,哥哥,你们过来看。” 孟芊芊在书架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匣子,“夫君,有没有觉得这个匣子似曾相识?” 陆沅走上前一瞧:“和那个神秘的十二卫交给‘林婉儿’的匣子一模一样,用的也是藏诗锁。” “什么是藏诗锁?” 白玉薇问。 孟芊芊道:“转动铜箍上的字,连成一句诗,就是藏诗锁,不过,上次是五言诗,这次是七言诗。” 一共有七圈铜箍,每一圈有十个字,难度比那个十二卫交给“林婉儿”的匣子大多了。 不知怎的,孟芊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秋狝上遇到的面目被毁的男子。 掉下悬崖时,他救了自己一次。 遭遇冷箭时,虽没看到是他,可孟芊芊觉得救了自己的应该也是他。 他与交给“林婉儿”匣子、通过林婉儿引领刑部调查出真相的十二卫是同一个人吗? 他给空匣子的意义是什么? 是提前让他们了解藏诗锁吗? 还是说……在告诉他们,相国的秘密就藏在有藏诗锁的匣子里? “开了。” 孟芊芊思量的功夫,陆沅已经打开了七言藏诗锁。 白玉薇艰难地念道:“惟、览、尧、后、齐、夷、晋?这是什么诗呀?” 孟芊芊也纳闷,她不敢说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书也是念了不少的,确实没听过这样一句诗,它甚至都不能叫诗。 她看向陆沅。 陆沅道:“‘惟往古之得失兮,览私微之所伤。尧舜圣而慈仁兮,后世称而弗忘。齐桓失于专任兮,夷吾忠而名彰,晋献惑于孋姬兮’,取每句头一字。” 白玉薇目瞪口呆:“这也行?” 她一时不知该说是相国太狡猾,还是陆沅太聪明。 孟芊芊眼底的崇拜藏不住了:“夫君真厉害!” 辰龙黑了脸。 陆沅取出匣子里的钥匙,找到藏在书架后的锁孔,打开后,取出了厚厚一本册子。 他唇角一勾:“罪证到手,这下是真的人赃并获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欢喜 白玉薇凑近了,瞪大眸子道:“确定是罪证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那个老奸巨猾的相国,一定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的!”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孟芊芊的目光更是一言难尽。 小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管一百零八道机关叫轻易? 你管这种变态的藏诗锁叫轻易? 要不是辰龙在前面横扫机关,咱们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还有这个藏诗锁,对楚词倒背如流不够,还得掐头去凑,你知道有多难吗? 不过,这也从另一层说明他们足够强大,有了与相国争锋的实力。 “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 辰龙说。 陆沅道:“这间密室搜完了,去下一间。” 白玉薇惊讶:“还有?” 陆沅冷笑着翻了翻手里的册子:“我义父的罪行罄竹难书,才这点儿,怎么够?” 孟芊芊想了想,提议道:“咱们一直待在密道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公和娘在外面撑不撑得住,咱们分头行动,节省时间。” “好。”辰龙道,“我和你一起。” 陆沅的眸子微眯。 方才就忽视了他,这会子若再敢惹他一次—— 孟芊芊感受到了某人的死亡凝视,可是哥哥的凝视也好可怕呀—— 孟芊芊眨眨眼:“要不,你们俩一起,我们三个一起。” 白玉薇与檀儿点头点头! 两个互相嫌弃的大男人:“……” 陆沅高冷地看着孟芊芊:“孟小九,本督再给你一次措辞的机会。” 辰龙道:“你不许吓唬她。” “汪!” 小狼崽冲着门口大叫了一声。 孟芊芊:“有人!” 辰龙走出密室,站在门口,望着漆黑如墨的密道:“你们先走。” 他将背上的剑匣放下,嗒一声打开匣子,取出了玄铁所铸的青龙剑。 几人在密道之中,早已辨不清方位。 但既然来时的路已经搜过了,他们只能继续前行。 “这些册子也足够定相国的罪了。” 孟芊芊对陆沅说。 陆沅嗯了一声,牵着孟芊芊的手走向了密道的另一端。 檀儿抱起了小狼崽,与白玉薇跟在二人身后。 辰龙与那个蒙面人交起了手。 似是察觉出了孟芊芊的疑惑,陆沅解释道:“是相国的心腹,方才就是他把我和辰龙带下密道的。我试探过他的反应,他知道骆三是相国的亲儿子。” 孟芊芊若有所思:“连你们几个义子都不知道这件事,相国竟如此信任他?” 陆沅接着道:“还有,此人懂蛊术,就是他把辰龙身上的蛊取出来的。” 孟芊芊:“苗疆人?” 陆沅:“不好说。” 白玉薇道:“不可能!如果他是苗疆人,我怎么不认识?” 檀儿抱着小狼崽:“他蒙着面呢!” 白玉薇回头:“他的招式,我没见过!一定是谁偷学了我们苗疆的蛊术!” 孟芊芊与陆沅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股无言的默契在二人心头散开。 孟芊芊道:“辰龙不会有事?” 陆沅淡道:“这得问你了,我可不了解他的武功。” 孟芊芊沉吟道:“自他十三岁后,未逢敌手。” 陆沅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汪!” 小狼崽又叫了一声。 一枚箭矢迎面飞来。 陆沅正要出手,孟芊芊拔出绣春刀,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陆沅身前,一刀斩箭! 而与此同时,更多的箭矢如流星般朝着几人射来。 陆沅一手揽住孟芊芊腰肢,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后,另一手射出几枚在密室里顺走的飞镖,击落了风驰电掣的箭矢。 孟芊芊给他做护卫做久了,忘了他的身手也很不错。 眼下一见,何止不错? 孟芊芊震惊地看着他。 陆沅警惕着前方的动静,眼神虽未落在她脸上,话却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孟小九,不要每次都冲到本督前面。” 辰龙一边与那人交着手,一边回头朝孟芊芊与陆沅望了一眼。 方才清扫机关时,陆沅总是厚颜无耻地往他身后躲,让他当人肉盾牌。 还好在妹妹面前,陆沅没这么做。 否则他非得杀了陆沅不可。 孟芊芊与陆沅一行人逐渐走远,直到辰龙再也看不见。 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了。 孟芊芊与陆沅又找到了一间密室,搜出了与各路官员勾结的信函。 不止本朝的,竟也有与北凉的。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孟芊芊将信函收好:“差不多了,出去。” “姐姐姐姐!有风!” 檀儿趴在密道的地上,“这里!”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应当就是出口了。” 檀儿坐在地上,把匕首伸进地缝:“我撬!我撬!我撬撬撬!撬不开呀——” 陆沅找到机关,轻轻一转,轰隆一声,一道石门打开,若隐若现的鸟叫声传了进来。 他说道:“出口在上面。” 檀儿一蹦而起:“额来啦!” “喂,你当心有机关啊!” 白玉薇追上檀儿。 檀儿的叫声传了过来:“有个梯子!” “我先上,没事你再上。” 是白玉薇的声音。 “还是我——” 孟芊芊打算自己去探路,却刚迈步半步,便被陆沅拽了回来,霸道地抵在墙壁上,双手霸道地撑在她身侧,宛若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一样。 “上面没危险。” 陆沅说。 可以放心让两个小丫头出去。 孟芊芊愣愣地看着他:“那,这是……” “本督生气了,没发现?” “发现了。” 孟芊芊老实作答。 陆沅不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是高冷的,却又仿佛藏着火,烧得人心口发烫。 孟芊芊眨了眨眼:“我错了。” “嗯?” 陆沅俨然不大买账。 孟芊芊想了想,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香了一个。 以往这一招,十分奏效的。 然而今日,陆沅却只是冷冷地问道:“孟小九,你是在敷衍本督吗?” 孟芊芊:“小九不敢。” 陆沅冷哼道:“本督看你敢得很。” 什么情况? 这是不满意吗? 孟芊芊在他的右脸颊也香了一个。 这下总该可以了? 陆沅仍是高冷地看着她。 还不行? 难道—— 孟芊芊抿了抿唇,鼓足勇气,亲了亲他的唇角。 踮起的脚尖正要落回地面,陆沅忽然掬起她的脸,低头重重地吻住她。 万籁寂静,孟芊芊的脑子又一次空白了,鸟叫声不见了,耳畔只剩下呼吸与心跳的声音。 这一吻,霸道而悱恻。 孟芊芊被亲得晕晕乎乎的,鼻尖是他的气息,唇上也是他的气息。 她的脸颊红成了六月的蜜桃。 陆沅松开她唇瓣,拇指抚过她娇艳欲滴的红唇,眸光深邃藏着欲,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 “以后道歉,按这个标准来,明白了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亲亲我我 孟芊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不由地暗暗嘀咕道:“怎么……还涨价了?以前一个香香就可以,一句马屁也行,如今却要……” 她抿了抿被他亲吻过的唇瓣,“照这么下去,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得‘以身抵债’了?” 道个歉,成本这么高的吗?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孟芊芊一愣:“啊?我这么想?等等,怎么变成我这么想了?我是……” “是什么?” 陆沅问。 孟芊芊心跳很快,脑子有些乱,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好像知道答案,却又难以表述。 难道被亲一下,就会变成这样吗? 不对,他可不是亲了一下。 那一吻,比在山洞外的索吻更缠绵、更霸道、更缱绻,让人的腿都有些发软。 一回味,脸颊更滚烫了。 孟芊芊迷茫地捂了捂怦怦跳动的心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应该说‘孟小九,你适可而止,休想占本督便宜’!” “他们两个怎么还不上来?” 是白玉薇的声音,“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我下去瞧瞧!” 檀儿拉住了她:“要是只有一过人上来,那是遇到危险咯,要是两过人都不上来,那就是他们不想上来!” “为何不想上来?” 白玉薇不解。 檀儿道:“要做偷偷摸摸滴事咯!” “什么事啊?又不带上我?!” “带上逆才麻烦呢!他们两过,在亲亲我我!” 白玉薇红了脸。 密道里的孟芊芊狠狠呛了下。 小孩子家家的,从哪儿学的那么多? “我、我们上去。” 她挠挠头说。 陆沅挑眉:“本督方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孟芊芊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要是没记住呢?” 陆沅唇角一勾:“那就,再记一次。” 孟芊芊:“……” 遭不住,遭不住了! - 孟芊芊像只小仓鼠,咻咻咻地爬上了梯子。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沅的耳根子俨然红透了。 在平息了情绪之后,他恢复往日的高冷,从容地出了密道。 他们出来的地方居然是一口井,往下是幽幽的井水,往上是狭窄的井口。 枯井倒也罢了,谁能想到一口真正的水井里竟然藏着入口呢? 白玉薇手脚并用,像只小跳蛙,一下一下,蹦上了井口。 随后她放下打水的绳子,将几人依次拉了上来。 “小妹又立功了。” 孟芊芊毫不吝啬地夸赞。 甭管前面有没有出力,可在结尾时的那一分力道出自于自己,便会悠然生出无尽的自豪感。 白玉薇骄傲地说道:“我就说,你们离不了我!一开始还不想带上我!” 檀儿吐舌头:“略略略。” “当心!” 孟芊芊忽然警觉。 只见在陆沅上来之后,关闭井壁上的入口时,一枚毒镖忽然飞射而出,直逼白玉薇的眼眸! 檀儿旋身一个飞踹,将毒镖狠狠击进了井底。 白玉薇惊出了一身冷汗。 檀儿抱着小狼崽,小脑袋一甩:“不、用、谢!” 孟芊芊望了望天上的弯月:“我们是上午进入密道的,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天都黑了,这里是相府吗?” 陆沅四下看了看:“是相府的东南角,祠堂在西北角。” 孟芊芊道:“密道够大的。” 陆沅道:“应当还有别的出口,辰龙未必会从这里出来,我们不用在这儿等他。” 孟芊芊点头:“方才我和小妹、檀儿进府时,外公正在刑部侍郎与韩大将军的陪同下搜查相府,搜了这么久,也没搜出个结果,外公那儿怕是已经很难收场了,我们赶紧去找他。” 说完,她对两个小丫头道:“檀儿,小妹,你们先出府,在马车上等我们。” - 花厅。 苗王在被王御史申饬完第三回了。 王御史表示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而伴随着前来看热闹的官员逐渐增多,花厅此时已快变成一次小型朝会了。 “陛下,请宣旨。” 荀相国道。 “陛下,请宣旨!” 官员们纷纷请命。 宗政曦握紧了扶手。 是错觉么? 为何感觉今日的相国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 他以往是最宽厚大量之人。 苗王今日闹得太大,确实已经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苗王看了眼被架在火上烤的小天子。 平心而论,小狱友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他不能真把天子坑得失去君威与民心。 他起身,坦荡一笑:“陛下,下旨。” 宗政曦的眼底闪过一丝纠结与挣扎。 荀七早有准备,拿着一封拟好的退位书上前,对苗王道:“陛下仁厚,不忍责罚苗王,苗王自请退位!” 宗政曦脸色一变。 苗王笑了笑:“就像当初逼太上皇禅位那样吗?” 荀七笑道:“逼太上皇的是你亲外孙。” 苗王看了眼面容沉静的荀相国,接过荀七递过来的退位书,蘸了蘸红泥,正要摁下手印。 忽然间,屋外传来了孟芊芊的声音:“外公——” 苗王眸子一亮,哈哈一笑,立马撕碎了手里的退位书。 “外孙媳妇儿!你来啦!” “外公!” 孟芊芊迈步入内,扫了眼济济一堂的花厅,不由地有些庆幸,这架势是她没想到的,幸亏来得不算太晚。 “来得好来得好。” 苗王对着她上下一阵打量,小声问道,“没出什么事?” 孟芊芊微微摇头。 苗王放下心来,对她道:“给陛下请个安,再见见诸位大臣。” 孟芊芊依言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宗政曦郑重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宗政曦忙道:“快平身!” “谢陛下。”孟芊芊又从容平和地与诸位大臣行了晚辈之礼,“见过诸位大人。” 王御史神色一松。 陆少夫人可算来啦,当了这么多年御史,从未觉得申饬官员是如此疲惫的一件事呀! 荀七皱眉道:“孟芊芊,你怎么来了?” 这个女人给他的危险感觉,丝毫不比陆沅给他的少。 不是说她一定比陆沅狡猾,而是她身上永远都有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儿。 孟芊芊道:“七公子这话说的,你们相府抓了我夫君,我怎么能不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证据确凿 荀七冷冷地说道:“你们都督府有完没完了?苗王闹完你来闹,你闹完了是不是又该谁继续上相府唱大戏了?” 孟芊芊道:“我来找我夫君的,唱什么大戏?” 荀七得意道:“陆沅根本不在相府——” 话音未落,院子外响起了一名刑部官差的惊呼:“找到大都督了!找到大都督了!” 荀七神色一顿。 宗政曦唰的站起了身。 此时的他哪儿还有天子威仪,几乎是孩子一般冲了出去。 而花厅内的官员们也是一脸的面面相觑。 荀相国见天子出了花厅,也只能缓缓起身。 荀七狐疑地看向孟芊芊:“你们都督府又在玩什么把戏?”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死人的把戏,只不过,死的是你们。” “啊!真的是我外孙呐——” 门外传来了苗王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 紧接着是宗政曦无比焦急的声音:“陆沅!陆沅你怎么了?陆沅你醒醒!尚父!” 孟芊芊一个踉跄。 差辈儿了,陛下,叫表哥就够了。 此时的院子里,陆沅靠在苗王怀中,形容狼狈,昏迷不醒。 苗王仰天长啸:“外孙——你死得好惨呐——” 走到苗王身边的孟芊芊以手挡嘴,小声道:“外公,不是这出戏。” 苗王眼神一闪:“啊!好像还有一口气!外孙媳妇儿,你是神医,赶紧给他瞧瞧!” “是,外公。” 孟芊芊蹲下身,自怀中取出了银针。 宗政曦眼眶红红的,在听到苗王那句“你死得好惨呐”时,他的眼泪就出来了。 苗王拍拍他肩膀:“节哀。” 宗政曦:“……” 苗王:哎呀,又串戏了! 刑尚书正在审理三个将陆沅带回花厅的官差。 他们是在相府东南角的一口古井附近发现大都督的,发现后就直接带了过来。 荀七看到这个陆沅的一霎,反倒是松了口气。 瞧这身衣裳,不是骆三又是谁? 陆沅这张人皮面具还是他亲手给戴上去的。 只是很奇怪,骆三不是让义父的人带走了吗? 为何又突然出现了? 莫非这也是义父的安排? 他转头去看义父,却被突然冲进府的柳倾云撞开了。 “儿子啊——终于找到你了——” 荀七被撞得倒退好几步,又气又恼地看向柳倾云。 这个女人不是走了么? 为何又冒出来了? 柳倾云没走,她只是起了个大早,又闹了一早上,累得不行,在马车上补了个觉。 白玉薇与檀儿回到马车上时,她便知这场戏到收尾的时候了。 “他中了迷药,我的针法,对他没用。” 孟芊芊神色凝重地说。 荀七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打消了,因为骆三被义父的高手带走时,就是喂了迷药的。 辰龙武功高强,几个时辰便能苏醒,骆三这种花架子,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够清醒。 虽然在相府找到骆三,也对相府不利。 可两害相权取其轻。 何况骆三昏迷不醒,他们只要一口咬定不知情,不知谁把骆三扔进相府的,就能把眼前的难关混过去。 而三日功夫,足够他们解决骆三了。 念头闪过,荀七心里有了主意。 柳倾云厉声道:“我儿子是在你们相府找到的,你们还给他灌了迷药,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荀七淡淡地笑了笑:“苗疆王女,你当真以为他是陆沅?” 柳倾云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认识?” 荀七缓缓走向陆沅。 柳倾云拦住他:“你想做什么?” 荀七望了望所有人,胜券在握地说道:“我来给大家证明一下,他究竟是不是陆沅。” 柳倾云出手阻拦,被上官凌一招挡开。 孟芊芊打算施针,也被上官凌的绣春刀架住了脖子。 “苗王,我劝你别胡来。” 苗王的拳头顿在了半空。 他们若是不拦着,大大方方让荀七去证明,荀七反而会怀疑。 但他们是被上官凌掣肘了,荀七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大家看好了,他,是,谁!” 荀七的手探向了陆沅的脸。 然而一摸,他愣住了。 面具呢? 人皮面具呢? 他撕。 没有。 再撕,也没有! 孟芊芊:“喂!你干嘛摸我相公的脸?” 荀七慌了神:“不可能……一定是新的易容术……” 就在荀七又一次去揭陆沅的人皮面具时,一只冰冷的手掌扣住了荀七的手腕。 陆沅睁开眸子,一道睥睨万物的不羁一闪而过:“七公子,你这习惯可不好,我不是荀煜,我对男人没兴趣。” “啊——” 荀七直起身,倒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邢尚书。 邢尚书伸手扶了他一把:“七公子,当心啊。” 荀七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陆沅。 陆沅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这样? 如果眼前之人是陆沅,那么被白轻尘与镖局送往苗疆的尸体又是谁的? 难道……难道—— 孟芊芊低声对陆沅道:“他好像明白过来了。” 陆沅道:“明白得有些晚了。” “尚父!” 宗政曦扑进了陆沅怀中,天子威仪再一次碎得干干净净。 陆沅挑眉,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孟芊芊:你就作,迟早让你尚父变表哥。 苗王推开了上官凌的绣春刀:“还想打?” 上官凌怒眼圆睁:“真没死呢?” 春风图保住了! 全是孤本,谁懂啊?很难买的! 邢尚书不紧不慢地问道:“大都督,能否请你说说发生了何事,为何在相府,是如何中的迷药?” 陆沅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回忆道:“我是被辰龙掳进相府的,谁给我下的药我没看清,等我睁眼就是方才了,不过我记得,我是在骆三的院子被抓的。” 邢尚书给底下的官差使了个眼色。 官差忙不迭去了。 苗王捋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对荀相国道:“相国,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众人齐刷刷望向了荀相国。 荀相国摸了摸左手拇指,戴过玉扳指的位置。 荀七怒道:“分明是你们都督府给相府下的套!” 他们被都督府耍了,从陆沅的死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让相府无法翻身的局。 “邢大人!找到了!” 去搜骆三院子的官差带着一个药瓶回来了。 “陆少夫人,请你过目。” 邢尚书对孟芊芊说。 孟芊芊打开瓶塞,闻了闻:“是迷药没错,如果诸位大人不信,可以交由太医查看。” “李太医是不是来了?” 邢尚书问道。 躲在人群后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李太医硬着头皮现身。 在治疗皇宫的疫病时,他与孟芊芊意见相左。 孟芊芊对他印象深刻。 李太医检查了药瓶,叹道:“确为迷药。” 荀七咬牙:“我义父是无辜的!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陷害,本官自会查明。” 邢尚书对荀相国比了个手势,不卑不亢地说道,“相国,请!” 第三百三十四章 收买人心 “邢尚书!” 荀七快步走上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义父忠君爱国,心系百姓,多年来奉公守纪,从不徇私枉法,今日你仅凭陆沅一面之词,以及一个也不知哪儿来的证据,便要给我义父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此番做派,会否太寒文武百官以及天下百姓的心了?” 柳倾云嗤道:“又来,明明是你义父自己犯事,你却总要给所有人扣上帽子,你不说他犯罪寒了天下人的心,却要怪抓捕他下狱的人?你不要强词夺理,更不要把文武百官与天下人当了傻子,大家有眼睛,会自己看,有耳朵,会自己听。你说证据不知哪儿来的,你记性不好,我再告诉你一遍,是你们相府搜出来的!” 荀七没想到柳倾云的嘴皮子竟也这般利索,一语道破他的话术,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孟芊芊叹了口气:“娘,快别说了,再说下去,他就该污蔑是我们把药栽赃给他们相府的了!” 柳倾云冷声道:“他敢?” 孟芊芊就道:“怎么不敢呢?他方才不是还写了退位书给外公,想让外公自废王位么?他都替陛下做起主来了,就冲他这胆子,恐怕会一口咬定,是外公搜查府邸的时候,偷偷放进谁院子的。” “笑话!” 苗王大手一挥,叉着腰说道,“我又不是一个人搜的!韩大将军、刑部侍郎以及那么多官差都在,他是想说,朝廷的将军与刑官全是酒囊饭袋吗?” 说荀七的话,让荀七无话可说。 这是荀七惯用的法子,如今还到荀七身上,看他如何巧舌如簧? 荀七攥紧了拳头。 一家子一唱一和,把他的话术全堵死了,他继续抓着物证不放,就是在质疑韩大将军与刑部的能力。 可惜了,他们低估了义父的威望。 即使得罪又何妨? “狮子还有打盹的时候,苗王你搜了一圈又一圈,谁敢说你不是在找下手的时机?” 苗王毫不意外地说道:“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荀七眉心一蹙。 苗王此话何意? 苗王转头望向韩大将军:“韩大将军,听闻你家养了只十分厉害的猎犬,只要被它闻过的气味,哪怕相隔十里也能寻到。” 韩大将军道:“没这么夸张,不过,它确有几分辨认气味的本事。” 犬的嗅觉很灵敏,只不过,不是所有的犬都善于搜寻,毕竟闻得到,和闻到了去追是两码事,后者是需要训练的。 恰巧韩家的这只猎犬,就被韩大将军训练过。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可一想到韩辞与都督府来往密切,韩大将军就猜到苗王的消息是从何而来了。 苗王正色道:“请韩大将军把你的猎犬带来,为本王证实清白!” 韩大将军还在犹豫。 然后他又被逆侄拆台了。 好不容易被押回韩家的韩霖,牵着猎犬偷偷摸摸地折回来了。 猎犬闻了药瓶,连扑数人,全是方才接触过药瓶的,至于苗王与柳倾云,猎犬压根儿没理。 “不是也有她吗?” 荀七指向孟芊芊。 “我?” 孟芊芊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刚刚检查了药瓶,大家都看见了呀!” “够了!” 宗政曦冷冷地说道,“荀七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刑部办案,若非念在你是相国义子的份儿上,朕即刻就治你的罪了!” 荀七很是冤枉:“陛下……” 宗政曦正色道:“相国只是去配合调查,如果相国是清白的,朕相信邢尚书会还他一个公道!” 方才要办苗王时,少年天子可没这么干脆。 荀七神色凝重地望向义父。 荀相国神色如常地说道:“荀七,不要闹了,我去一趟刑部就是了。” 孟芊芊暗道:是是是,赶紧进,进了别想再出来了! 与荀七擦肩而过时,荀相国不动声色地叮嘱:“找到辰龙,还有骆三。” 荀七眸光一动,低声道:“是,义父!” 相府大门口。 百姓们守了一整日,眼见着一个又一个的官员进去,就明白是出大事儿了。 相国为官多年,三朝元老,为人却十分低调,上一次府上如此热闹还是荀煜中状元。 “你们快看!大门开了!” “相国出来了!” “他身边的是……” “刑部尚书!” 邢尚书行至马车前,对荀相国道:“请。” 荀相国上了刑部的马车。 邢尚书骑马,走在一侧:“回刑部!” 百姓们懵了。 什么情况? 相国大人要被带去刑部了? “差大哥,请问……是出了何事?” 一个中年员外,拉住了刑部的一名官差。 “你们别为难他,他只是个小衙役,得罪不起相府的!你们问我!” “你谁呀?” “我韩家嫡子啊!韩辞是我哥,大将军是我叔!” “那你说说,相国怎么去刑部了?” “他抓了大都督,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去坐牢啦!” “韩——霖——” 韩大将军只是晚了一步,结果这小子又在外搬弄是非了! 柳倾云走出相府,向百姓们表达了感激之情,谢他们为自己儿子据理力争,才让她爹与官府有了搜查相府的机会。 “诸位于我儿有再造之恩……” 美人落泪,山河破碎。 百姓们的心都要碎了。 “呜呜呜……我也好想哭……嗷呜——让我哭完再走啊——” 韩霖被他亲叔叔扔上了马背。 “诸位就是我儿的再生父母……请受我一拜——” 柳倾云梨花带雨,红着眼眶,盈盈地朝百姓拜去。 神女折腰。 这谁顶得住啊? 从前陆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如今是他们亲手救出来的儿子,感情瞬间不一样了。 柳倾云捏着帕子,情真意切地说道:“大恩不言谢!我是个俗人,自幼在苗疆长大,没见过大世面,无以为报,只有些许薄银,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柳倾云给相府外的百姓,一人发了一锭金子。 “多谢救了我儿子。” “多谢救了我儿子。” “多谢……” “原先是我们误会大都督了,他也是个可怜孩子,那么小就走丢了……” “日后诸位便是他的再生父母,他有做的不对的,诸位只管好生管教他!” “陆夫人快别这么说!仔细一想,大都督挺好的,他在北凉打了胜仗,也是咱们大周的功臣呢!” “是啊,是啊!” 孟芊芊看着在相府门口,大肆收买人心的婆婆,震惊地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第三百三十五章 真正的父亲 孟芊芊回花厅接陆沅时,正巧碰到荀七叫住了陆沅。 孟芊芊道:“我去前面等你。” 陆沅点头。 荀七与陆沅去了花厅附近的一座小花园。 “就在这儿说。” 陆沅不想走太远。 荀七讥讽道:“你倒是不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人听见。” 陆沅有恃无恐地说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无非就是我也是相国的义子可此消息传开,不正好坐实了我这些年的奸臣行径,全是他在幕后操控的我有胆子承认,就怕你们没胆子说。” 荀七冷笑:“你若真半点儿不惧,何不亲自去衙门承认”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正要去的。” “你——” 荀七气了个倒仰。 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质问陆沅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背叛义父” 陆沅淡淡嘲讽道:“原来不甘做他的狗,在你看来就是背叛。” 荀七义愤填膺地说道:“如果不是义父当初把你从大街上捡回来,你早就饿死了!” 陆沅指了指自己的头:“荀七,以我的脑子会饿死街头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荀七噎了噎:“不论怎样,义父始终养了你那么多年。”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有人为你遮风挡雨,殊不知风雨全是拜此人所赐。荀七,我不知你为何对他忠心耿耿,宁可为他去死,我也不想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我不好为人师,你好自为之。” 孟芊芊没走多远,二人的谈话她全听见了。 见陆沅过来,她有些意外地说道:“没想到你没劝他。” 陆沅道:“他是个聪明人,他非要一条路走到黑,那就说明他已无路可退。” 孟芊芊道:“头一次见人把无药可救讲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荀七是不是真的别无选择她不清楚,但跟着相国一定是最坏的选择。 陆沅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不干涉旁人的命运。 不知是谁与她说过,你介入了谁的因,就会承担谁的果。 “老头儿和我娘呢” 陆沅问。 孟芊芊道:“外公说他要亲自押送相国去刑部,以免半路上让人劫了囚车,娘饿了,先和檀儿和小妹她们回去了。” 毕竟演戏也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哭戏,十分耗费体力。 孟芊芊又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沅道:“今日相府外的百姓全是见证人,接下来自然是趁热打铁,瓦解在他在民间的声望。” 这一步很重要,甚至从大局上来说与罪证同等重要。 想到罪证,孟芊芊问道:“证据要交给刑部吗” 陆沅道:“我们自己先看看。” 孟芊芊明白他的意思:“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确认一下罪证里有没有藏着猫腻。”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到了相府门口。 刚跨过门槛,陆沅停下了步子,对孟芊芊道:“你先去马车上等我。” 孟芊芊回头一瞧,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心领神会道:“好。” 事情既已告一段落,送别天子后,官员们陆陆续续出了相府。 周将军叹道:“老蔺啊,你还是心疼你学生啊!他早不是当初那个文弱书生啦,一肚子坏水,你何苦——” “咳咳!” 王御史重重咳嗽了两声。 他是耿直,又不是没心眼子。 姓周的背后说人坏话,让当事人听去多尴尬。 周将军一抬头,与陆沅撞了个正着。 “老蔺我先走了!” 周将军灰溜溜地逃了。 周家女眷与孟芊芊交好,周楠嫣更是将孟芊芊视作亲姐妹,但周将军认死理,始终认为陆大奸臣不是个东西。 “那什么,我也走了。” 王御史拂袖上了马车。 昔日的师生,而今形同陌路,二人相顾无言。 陆沅是来道谢的。 要不是蔺祭酒提出让王御史申饬苗王,苗王可能拖延不了那么久。 然而真正站在了蔺祭酒面前,他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喉头有些胀痛。 蔺祭酒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 “你为何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锦绣前程。” “踏踏实实的不好吗” “有捷径为何不走难道要像老师那样,一辈子在国子监教书育人我想做人上人,老师你给的了吗” “你要我说多少次,廖院长是无辜的!你究竟还要枉害多少性命!” “锦衣卫抓人,向来不管无辜,本督说他有罪,他就是有罪!” “你我师徒之谊,一刀两断!” …… “夫君,夫君。” 孟芊芊摇了摇陆沅手臂。 陆沅回神:“嗯” 孟芊芊指了指外头:“到家了。” “下车。” 陆沅高冷地站起身,下了马车。 孟芊芊摇头一叹:“每次见完蔺祭酒都会难过许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比起只会利用自己的荀相国,蔺祭酒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父亲。” “小姐,还说姑爷呢,你不也一样” 武哥儿开口。 “啊” 孟芊芊一愣,“我怎么了” 武哥儿道:“姑爷难过,你也会跟着担心呢。” 孟芊芊指了指自己:“我有吗” 武哥儿认真点头:“有啊。” “我……” 她是个合格的狗腿子,当然担心自己的雇主了。 武哥儿挠挠头:“小姐,你在陆家很不开心,到都督府后像是变了个人,我们都很喜欢现在的小姐,也很喜欢现在的姑爷,看到小姐和姑爷的感情这么好,小的打心底替小姐高兴!” 孟芊芊微笑。 陆沅“活着”回府,最开心的莫过于李嬷嬷了。 从前有多嫌弃陆沅,而今就有多稀罕。 李嬷嬷发誓,再也不在心里骂姑爷了,搞不好姑爷这么倒霉就是让自己骂的。 李嬷嬷对着陆沅一顿嘘寒问暖:“……姑爷,你不是去苗疆治病了吗”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哦,半路上自己好了。” “红烧肉来了!” “冰糖肘子来了!” “淮山薏仁粥!” “百合莲子羹!” “瞎扯蛋——” 李嬷嬷唰的看向一边上菜,一边报菜名的万嬷嬷。 万嬷嬷讪讪一笑:“虾仁炒蛋,杜娘子新学的菜式。”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斗智斗勇 夜半。 辰龙回来了。 他浑身是血,扛着一个同样血染衣衫的人去了苗王的院子。 苗王打了个呵欠:“大半夜的,谁呀闹完相府又去刑部,很累的。” 他推开房门,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死了” “还有一口气。” 辰龙说。 大树上的郁子川身形一闪,去了主院。 陆沅躺在床上闭着眼:“敢呼本督耳刮子,你死定了。” 郁子川的手僵在半空。 宝姝上次就是这么叫醒陆沅的,到了自己就不行,郁子川表示很郁闷。 陆沅起床的动静,惊醒了孟芊芊。 “你接着说。” 陆沅说。 孟芊芊道:“明日再睡也一样。” 小俩口穿戴整齐出了屋子,发现白玉薇站在廊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们去哪儿” 白玉薇问。 孟芊芊道:“辰龙回府了,在外公那边,我和你大哥去瞧瞧。” 白玉薇立即道:“那我也去!” 孟芊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妹,你半夜到主院有事” “没事!” 白玉薇转过身去。 “你做噩梦了” “嗯……没有!” 白玉薇反应过来立马否认。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也不戳破她。 想想在京城的这段日子,真是难为她了,明明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却偏偏跟着他们京城历经凶险。 大小姐的脾气是有那么一点,可人家也的确有大小姐的命不是 孟芊芊体贴地问道:“一会儿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陆沅皱眉:“那我睡哪儿”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檀儿害怕的时候,都是过来和我睡的。” “所以你是忘了本督了” 不待孟芊芊回答,陆沅高冷地说道,“记一笔。” 孟芊芊一怔。 这就……一笔账了 那待会儿她岂不是…… “你的脸怎么红啦” 白玉薇看着孟芊芊问。 孟芊芊一本正经地说道:“有点儿热。” 白玉薇瞪了瞪陆沅:“我看你是被他吓的瞧你这点儿出息,你就该学学我们苗疆神女,他不听话就休了他!” 陆沅睨了睨她:“你到底是谁妹妹” 白玉薇哼道:“白轻尘的!我可没承认过你是我哥。” 陆沅呵呵道:“没认哥,倒先认了嫂嫂” 白玉薇脱口而出:“姐夫也行。” 陆沅:“……” “祖父!” 怕挨刀子的白玉薇赶紧扑进院子,抱住了苗王的胳膊。 苗王正神色凝重地望着地上的男人。 白玉薇此时才注意到了他,古怪地问道:“咦他好眼熟呀。” 孟芊芊道:“是密道里的那个高手。” 白玉薇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呀,难怪我感觉像在哪儿见过,长得……也就这样嘛。” 他蒙脸的面巾已被辰龙揭掉,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脸。 孟芊芊只是粗略了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辰龙的身上:“哥哥,你受伤了” 她认了辰龙做哥哥,身边亲近之人都知道。 辰龙看了看鲜血淋漓的右臂:“小伤,不碍事。” 孟芊芊抓住他的胳膊道:“流了这么多血还小伤郁子川,你帮我个忙,去我和夫君房里拿一下我的药箱。” 郁子川听话地去了。 辰龙问苗王道:“他懂苗疆蛊术,苗王可认识他” 苗王严肃地皱着眉头:“没见过这么个人啊,如果是八大部落的高手,我不该不认得的。” 白玉薇理直气壮地说道:“听到了,我就说不是我们苗疆的!苗疆才不可能出叛徒!” 孟芊芊蹲下身,给他检查了伤势,又给他把了脉:“还有的救,等他醒了问问他。” 陆沅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也好,都督府的地牢许久没见血了。” “先把人抬进去。” 苗王道。 随后苗王给辰龙也准备了一间屋子。 辰龙如今是刑部缉拿的逃犯,即使在都督府,也不适合招摇过市,暂住在苗王的院子最安全。 郁子川取来了药箱。 由于那个人的伤势更危重,孟芊芊得先去救治他。 陆沅端着托盘去了辰龙房中。 辰龙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这个家伙,当即脸色一沉:“怎么是你” 陆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当朝一品都督亲自为你上药,你还嫌弃上了赶紧的,把袖子捋起来,再不上药,伤口就得愈合了。” 辰龙不动。 “啧,倔驴。” 陆沅在他身旁坐下,很是敷衍地拿起一瓶金疮药,“相国被刑部带走了。” “我知道。” 他回来的路上便已听到百姓的议论,消息不胫而走的速度比他想象的猛烈。 他自然不知是柳倾云一掷千金,买了人心。 陆沅状似随口道:“在密道搜到别的罪证了” 辰龙没有否认。 陆沅把药粉往他伤口上一洒。 “我自己来!” 辰龙站起身,看着洒了一身的药粉,恨铁不成钢地夺过了药瓶。 陆沅勾唇提醒:“止血散,用完它再用金疮药。” 辰龙嫌弃地瞪他:“不用你提醒。” 陆沅挑眉:“哦。” 辰龙顿了顿,说道:“罪证我暂时不能交给你。” 陆沅很快会过了意:“你想用它去和相国谈条件换回商家的孩子” “是。”辰龙道,“我不擅长撒谎,如果把罪证交给你,或者给你看过,相国一定能识破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陆沅勾唇:“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谁教你的” 辰龙蹙眉:“你什么意思” 陆沅挑眉道:“你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隐瞒。” 辰龙能在武学上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恰是因为他有一颗无垢的心。 陆沅可是能和相国那种老狐狸斗智斗勇的人,看穿一颗无垢之心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哥哥,你在做什么” 孟芊芊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陆沅脸色一变,忙要去拿桌上的药瓶。 辰龙却无比迅速地开了口:“我在给自己上药。” 孟芊芊进屋:“你怎么能自己上药呢你伤的是右手啊,很不方便的!” 辰龙看向陆沅,低声说道:“他不给我上。” 突然被倒打一耙的陆沅:“……!!”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全家宠着 陆沅眼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这条龙! “哥哥,我来。” 孟芊芊伸手去拿药瓶。 辰龙道:“没关系的,反正这些年我一个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陆沅:“你不卖惨会死是” 辰龙对陆沅道:“你凶了我,可就不许再凶她了。” 陆沅的刀子摁不住了。 孟芊芊给辰龙处理了伤势,缠上纱布,叮嘱辰龙患处不得碰水,也不能再拿刀拿剑。 陆沅哼道:“他又不是第一回受伤了,装什么柔弱” 一个屁大点儿的皮外伤,又没断骨头! 辰龙立即道:“这点小事不碍事。” 孟芊芊系好纱布:“怎么可能不碍事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最不爱惜自己身子了,总是不拿伤势当回事。” 陆沅:“孟小九,本督也受了伤。” 孟芊芊眨眨眼:“心伤” 陆沅:“……” 与大舅子的这一回合,完败。 一直到回了主院,陆沅的脸都是黑的。 孟芊芊讪讪一笑:“夫君,你坐下,我为你疗伤。” 陆沅冷声道:“本督不配有伤!” 孟芊芊抓住他胳膊:“我错了我错了,你为了不伤到我,自断筋脉,内伤未愈。”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取出银针,捋起他右臂的袖子,对着他的手背轻轻呼了呼:“一会儿我轻轻的,一点儿也不疼。” 陆沅:“再记一笔。” 孟芊芊身子一抖。 怎么又一笔 没完没了了 “你有意见” “小九不敢。” 孟芊芊嘟哝着,开始为陆沅施针。 想到什么,她问道:“你方才和哥哥说了什么,我进去时他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 陆沅睨了她一眼:“既然看到了,何不亲自问他” 孟芊芊叹道:“他明显不想说,我不好逼他。” 陆沅知道她心细如发,有些事瞒不住她,再者,也没隐瞒的必要。 陆沅把和辰龙谈话的内容说了。 孟芊芊惊讶:“你是说,哥哥找到了新的罪证,并且打算用它去与荀相国谈判” 陆沅说道:“罪证是不是辰龙找到的,不得而知。” 孟芊芊喃喃到:“密道里有另外一个人,他帮了哥哥找罪证是他,替哥哥出主意与相国谈判是他,包括让哥哥不要先把罪证给你,连看也不能给看,以免被相国识破。这人……还真是了解哥哥。” 荀相国敢用辰龙,就是因为辰龙心思简单,只要拿准了辰龙的死穴,就能彻底操控辰龙。 陆沅接着道:“我甚至怀疑连出口都是那人帮辰龙找到的。” “为什么” 孟芊芊问。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辰龙没这脑子,那家伙,明显是用脑子换了武功。” 孟芊芊:你究竟是在夸我哥,还是在贬损我哥 “是在密道里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吗” 她问。 她记得,他们在进入密室寻找证据时,陆沅曾朝着密室外射出了一枚飞镖。 后来他们追出去又没看见人影。 陆沅道:“十有八九是他。” 孟芊芊没看见,他却是清晰地从狼尿里瞥见了人影的,他确定有人在跟踪他们。 只不过,对方似乎对他们并无恶意,他也就没去追了。 “说到这个,其实我在秋狝时也遇上过一个人。” 孟芊芊将自己落下悬崖,和遭遇暗箭时被人施以援手的事情说了。 “虽然第二次我只看见了脚印,但我感觉应该是同一个人,只可惜他容貌与嗓音被毁,我实在无法辨认他是谁。” 陆沅沉吟片刻,分析道:“第一次救你,可以说是路过,是巧合,但第二次,应当是他在跟踪你。” 孟芊芊赞同地点点头:“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林婉儿’等到的那个十二卫是他把亥猪是叛徒的事告诉了‘林婉儿’,也是他把带着藏诗锁的匣子交给了‘林婉儿’。此前我也一直在想,为何是个空匣子直到在相府的密室见到了一模一样的藏诗锁,我怀疑,他是在提醒我们,相国的罪证就藏在有藏诗锁的匣子里。” 陆沅嗯了一声:“如此说来,辰龙手中的那一份罪证,也必定是藏诗锁匣里找出来的。” 孟芊芊讷讷道:“这么看来,真不是哥哥自己做得到的了。” 言及此处,孟芊芊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陆沅,“等等,你该不会是故意把哥哥独自留在密道的” 陆沅没有否认。 孟芊芊睁大了眸子:“还真是啊……”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不留下辰龙,怎么引他现身呢辰龙自己出不去,他总不能让辰龙一直一直困在密道里。” 孟芊芊问道:“万一他就是不肯现身呢” 陆沅道:“辰龙不善计谋,然而他的武功却是首屈一指,迟早发现密道里还有别人。” 孟芊芊由衷感慨:“真是算无遗漏啊。” 幸亏是自己的雇主,不是自己的敌人,瞧瞧,这心思缜密得多可怕! 陆沅又道:“目前看来,他也是想扳倒相国的,我们不必执着于让他现身。” 孟芊芊再次点头:“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哪个十二卫为何不肯见我们” 陆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被毁去了容貌与嗓音,换做是我,也不想再见从前的故人。” 白玉薇做了噩梦,俨然是被吓醒了才过来找孟芊芊的。 是以,给陆沅疗完伤后,孟芊芊便去了白玉薇的屋。 不曾想小姑娘不在床上。 万嬷嬷指了指檀儿的屋。 孟芊芊推开房门,就见两个总是互掐的小姑娘,正脑袋抵着脑袋,睡得香甜。 都是孩子呀。 孟芊芊笑了笑,轻轻走上前,给二人拉了拉被子,掖好被角。 她又摸了摸二人的后颈,确定没有出汗,这才放下帐幔,出了屋子。 刚到廊下,就见李嬷嬷、万嬷嬷都在。 她古怪地问道:“嬷嬷,万嬷嬷,怎的还不睡” 李嬷嬷道:“小姐去睡,我们会守着姑爷的。” 孟芊芊又望向小厨房,那里灯火通明,赫然是杜娘子与胡嬷嬷在灶台前忙个不停。 孟芊芊打趣道:“他自有府上的人照顾,你们是我的陪房,不必伺候他。” 李嬷嬷严肃道:“可不兴这么说!”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行行行,他是香饽饽。话说回来,嬷嬷你从前不这么向着他的。” 李嬷嬷道:“我几时没向着姑爷了姑爷可比小姐懂事多了。” 孟芊芊:得,她这是遭嫌弃了。 孟芊芊忙了一整日,倒头就睡着了。 某人还等着他还债,一扭头,呼吸都均匀了。 天蒙蒙亮。 孟芊芊自睡梦中苏醒。 一睁眼,就见某人盘腿坐在她面前,双手抱怀,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 “孟小九。” “嗯……”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 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还债!收完债本督好去上朝!”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找太上皇告状 孟芊芊一听这话,瞬间清醒了。 她用手撑着身子,狐疑地看着他的黑眼圈:“你不会一宿没睡你搁这儿坐了一晚上就为了……要‘债’你……你上朝迟了” 陆沅执着地说道:“所以你还不赶紧还债” 赖我咯 孟芊芊一辈子的震惊在今早用完了。 一刻钟后,陆沅神清气爽地出了屋子。 万嬷嬷道:“姑爷早!秋冬干燥,记得涂口脂。” 陆沅挑眉:“涂过了,三遍!” 孟芊芊捂住眼,一辈子的脸也在今早丢完了。 半夏进屋伺候孟芊芊更衣:“姑爷真是辛苦啊,伤势才好些,又熬了个大夜挑灯夜读。” 孟芊芊一愣:“挑灯夜读他昨晚……一直在书房” “是啊。”半夏道。 孟芊芊握拳。 他不是搁床上坐了一宿,他是去办正事了! 他的黑眼圈跟自己毫无关系,就这样,居然也能理直气壮地赖在她头上! 奸臣! 大奸臣! 郁子川坐在马车的车顶擦弓。 他擦了小半个时辰了,帕子都换了好几张,才见陆沅姗姗来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郁子川的目光落在他唇上:“你吃什么了我也要吃。” 然后,郁子川被无情扔下了马车。 却说陆沅入宫后,并未去金銮殿上朝,而是去了太上皇的昭明宫。 不出意外,太上皇又坐在暖阁内摆弄着一副棋局。 “太上皇,大都督求见。” 福公公轻声禀报。 太上皇手执黑子,望着棋盘举棋不定,落下后摇摇头,又将棋子捏起。 福公公不敢催促,就那么默默地候着。 “不成,还是不成。” 太上皇摇摇头,将棋子扔回了棋龛中,“让他进来。” “是。” 福公公端着拂尘退下,不多时将陆沅领进了暖阁。 前些日子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雨,气温骤降,今日是难得的晴朗天气,暖阁内温暖和煦,两个伺候的小太监甚至出了一身薄汗。 “臣,叩见太上皇。” 陆沅拱手行了一礼。 太上皇不甚在意地说道:“行了,又不是没在我面前嚣张过。” “臣有罪。” 陆沅说。 太上皇瞪了他一眼:“和相国学的” 陆沅轻声道:“臣不敢。” “世上还有你陆沅不敢的事”太上皇压了压手。 福公公立即在太上皇对面摆了一张蒲团。 陆沅跽坐在蒲团上。 福公公在茶几边上跪下。 “尝尝新到的茶。” 太上皇说。 福公公赶紧为陆沅倒了一杯热茶。 陆沅端起茶盏,尝了几口后说道:“好茶。” 太上皇问道:“好在哪儿” 陆沅道:“好在是太上皇赏的。” 太上皇抬眸看向陆沅:“陆沅啊,你也变滑头了。说,你和相国之间到底怎么了一大早便有人求到我面前,让我明察秋毫,还相国一个公道。你今日不去上朝是对的,金銮殿上怕是全替相国鸣冤的。” 陆沅正色道:“不敢瞒太上皇,相国派人暗杀臣,臣将计就计,买通了相国的心腹,与他来了一出假死的掉包计。” 太上皇再次从棋龛里夹了一枚黑子,随口问道:“那心腹可是骆三” 一听这话,陆沅便知邢尚书已经面见过太上皇,并且将亥猪的口供如实禀报了。 “是。” 陆沅大方承认。 至于骆三是荀相国亲儿子的事,他就没说了。 人永远都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哪怕面对的是重用自己的太上皇。 太上皇有些惊讶:“如此说来,昨日确实是你坑了相国一把。” 陆沅道:“是,微臣与骆三易容成彼此,相国将臣当成骆三抓回相府,于是有了后面那一出。” 太上皇惋惜一叹:“真是一出精彩大戏,早知道,朕也去凑个热闹了。这年头,能坑到相国的人可不多见了。你说,朕这一子该下在哪儿” 陆沅道:“臣愚钝,破不了此棋局。” 太上皇道:“改日让你媳妇儿入宫试试,她棋艺不错。” “是。” 陆沅应下。 “在相府可有发现” 太上皇问道。 “搜到了一些罪证,请太上皇过目。” 陆沅自宽袖中取出一沓册子。 这些罪证,他昨夜仔细翻看过,留了几本为自己今后铺路,余下的全上交了。 太上皇翻开一本本的账册与密函:“中饱私囊,贪污军饷,结党营私……竟然还把手伸进了盐运!” 太上皇越看越来气,一巴掌将册子狠狠拍在了桌上! 屋子里的太监们纷纷跪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上皇龙颜大怒:“怪道国库亏空,原来是全进了他荀相国的肚子!真是朕的好栋梁啊!” 福公公忙道:“太上皇息怒,保重龙体!” 太上皇气鼓鼓地说道:“大周的江山迟早断送在朕手中,朕要这残躯何用” 福公公朝陆沅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陆沅不疾不徐地说道:“太上皇,这些罪证虽足以证明与相府有关,可到底是我搜出来的,若相国执意不肯认罪,一口咬定是我栽赃的,怕是不大好办,而且………” 太上皇平复了一番情绪,缓缓说道:“而且里头不少罪名是以都督府的名义去办的,真问罪起来,你也会遭到牵连。你是被他逼迫的,朕心里有数,只是百姓那关不好过。你提醒的对,是朕操之过急了。” 陆沅叹道:“臣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周的江山。” 太上皇听懂了陆沅的弦外之音:“他还有后招” 陆沅斟酌着说道:“他在西域招兵买马,养了一支私军,加上被他征服的西域势力以及西城的兵力,一旦他谋反,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那笔军饷,能不提就不提了,家里也不怎么富裕。 毕竟有个挥金如土的娘亲。 “他竟敢养私军……他竟敢……” 太上皇一阵头晕目眩。 福公公忙膝行过去扶住他:“太上皇!” 他焦急地给了陆沅一个诧异的眼神,让你劝着点儿太上皇的,怎的反倒把人气成这样了 陆沅低头,把辰龙的茶艺现学现用:“臣有罪。” 太上皇咬牙:“你接着说!朕倒要瞧瞧,他忠君爱国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阴谋!” 第三百三十九章 商家最后的血脉 福公公拼命给陆沅使眼色:别说了,太上皇遭不住了,你到底是为太上皇好,还是想送太上皇归西呀还是说你想去父留子啊! 念头刚一闪过,福公公的身子抖了抖,无比惶恐地盯着陆沅。 乖乖,该不会……陆大都督真是这么打算的 陆沅无语地看了福公公一眼:“福总管你想多了。” 福公公讪讪地清了清嗓子,这也能被看穿 陆沅:“没了。” “没了” 太上皇不信。 陆沅神色凝重地说道:“臣手中的罪证,只有这些了。” 太上皇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你的意思是别人手中还有” 陆沅没有说话。 太上皇脸色一沉:“你在相府演演得了,到了朕面前就别演了,有话直说!” 陆沅直言道:“辰龙手中有一份罪证。” 太上皇的眉头拧成川字:“他曾经楚大元帅麾下的十二卫之一,结果认贼作父,当了相国的义子,他可没少替相国卖命,他逃监在先,掳你在后,而今整个刑部都在捉拿他,若罪证落在他手里……” 陆沅道:“太上皇,辰龙是自己人。接下来臣要说的,便是针对相国谋反的解决之法。” 太上皇拿眼瞪了瞪他:“有解决之法,你不早说!跟朕兜了那么大的圈子!” 不铺垫一下难度,怎么体现他身为谋臣的价值 陆沅郑重其事地说道:“要彻底扳倒相国,无非有二,一是让他彻底失去民心,二是瓦解他的谋反兵力。要做到第一点,只需趁热打铁,好生利用手头的罪证即可。” 太上皇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接着说。” 陆沅道:“至于瓦解他的兵力,虽说有些难度,但也不至于毫无办法。只要我们能够得到西域十大家族的支持,就有了三成胜算,而若是我们再收拢西城的边关大军,可再添四成胜算。” 太上皇苦笑:“你说的轻巧,西域十国,如今沦为十大诸侯之地,他们本就不服朝廷,要得到他们的支持谈何容易至于西城的大军,这七年一直是在相国在练兵,朝廷如何收拢啊” 陆沅道:“西域十国,以楼兰为首,若得楼兰,可征西域。陛下,辰龙是楼兰世子。” 太上皇大吃一惊:“楼兰世子不是已经……” 陆沅不疾不徐地说道:“商将军没有杀他,将他收为养子,改名商栩。商家遭到楼兰与千机阁的仇杀,商栩逃了出来,多年后成了楚大元帅麾下的十二卫。” “当年楼兰王复仇商家时,连他也没放过,他与楼兰王不共戴天,所以太上皇不必担心他会对朝廷不利。” 不得不说,陆沅说到了太上皇的心坎儿上。 方才那一瞬,他的确有此顾虑。 太上皇顿了顿,无奈摇头:“就算他是楼兰世子,也未必能夺回楼兰。” 陆沅道:“所以我们要借兵。” 太上皇:“从哪儿借” 陆沅:“西境边军,他们曾是商将军的部下,只要商家血脉振臂一呼,必能令他们重新归顺。” 太上皇惋惜一叹:“商家已经被灭族了。” 商家的遭遇比楚家更凄惨,那是活生生的一百多口人,最小的孩子不过七岁…… 陆沅正色道:“还有一个活口。” - “红烧肉!红烧肉!” 檀儿一蹦一跳地出了院子,“姐姐,逆上哪儿呀” 孟芊芊道:“我去给曾祖母买话本子。” 顺道去一趟刑部。 辰龙一早就不在府上了,不出意外是去找相国谈判了。 可他如今是逃犯的身份,万一荀相国老奸巨猾,拉辰龙下水就不妙了。 檀儿挽住孟芊芊的胳膊:“额也要去!” “她上哪儿你都要跟着,你是她的尾巴吗” 白玉薇不满的嘟哝声出现在二人身后。檀儿叉腰:“对呀!额就是姐姐滴小尾巴!” 白玉薇哼道:“多大的人了,黏黏糊糊的,不害臊!” 檀儿歪头:“逆害臊,逆昨儿个咋跑额屋了呢” 白玉薇眼神一闪,掩饰住尴尬说道:“我……我那是没地方睡,跟你挤一挤!你不也经常和别人挤吗” 檀儿一板一眼地纠正:“不是别人,是姐姐!姐姐不是别人!是自己人!” 檀儿精力旺盛,体力好得不行,小嘴儿也成天叭叭叭个不停。 白玉薇说不过她,转头望向孟芊芊:“府里闷得很,哥哥又不在,没人陪我玩儿,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檀儿一脸鄙夷:“咦,还说额是小尾巴!”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看,你们俩就留在府上等我,若是闲来无事,便将我布置的功课做了。” “老太君!逆是不是叫额” 檀儿溜了。 “喂!等等我呀!” 白玉薇也脚底抹油地走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 武哥儿小跑着过来:“小姐,马车备好了。” 孟芊芊道:“你累了一宿,不是让你歇一日吗” 武哥儿干劲十足:“小的不累!” 孟芊芊无奈失笑,坐上了武哥儿的马车。 一路上,她听到不少百姓们的议论,几乎是与相国有关的。 相国为官多年,根基深厚,想要一下子动摇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并非易事。 仍是有不少替相国抱不平的,认为一切皆是误会,又认为陆沅本就是奸臣,相国抓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他们怎么还信相国啊” 武哥儿替自家姑爷抱屈。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不着急,这才过了一宿。” “你们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昨儿我在相府外等了一整日,刑部只带走了相国,没带走大都督!” “大都督在北凉打了胜仗,是功臣!” “相国没打胜仗吗” “他打了胜仗也不能胡乱抓人啊!” 孟芊芊道:“瞧,人心已经慢慢在背离他了。” 自然,这少不了昨日的一出大戏,柳倾云豪掷千金,以及陆沅在暗中推波助澜。 到刑部时,正巧碰上陆沅从马车上下来。 孟芊芊愣了愣:“你不是去上朝了吗怎会来了刑部” 陆沅高冷地问道:“你不是在家歇息吗你又为何来了刑部” 孟芊芊眨眨眼。 陆沅冷冷一哼:“又是找辰龙!” 孟芊芊抓住他的手,无比真诚地说道:“没有没有,我是来找那个十二卫的,他既给辰龙出了主意,我想,他或许会暗中跟着辰龙去谈判。” 陆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当真” 孟芊芊严肃握拳:“比金子还真!” 今天也是三更呢!有木有表扬 第三百四十章 龙凤胎 陆沅早已在她的马屁里栽了太多跟头,并不买它她的账。 “你不信我” 孟芊芊一脸受伤地问道。 陆沅冷声问道:“孟小九,你和本督在一起,究竟有几句大实话” 孟芊芊张嘴就来:“全是大实话呀!” 陆沅危险地眯了眯眼。 可是想到什么,又把怒气摁下去了。 昨夜他一宿没睡,李嬷嬷去书房找了他,和他说了不少她在陆家的事。 “小姐小时候是个活泼机灵的姑娘,胖乎乎的,见到的人都说她是个有福的,可偏偏嫁进了陆家。奴婢眼睁睁看着小姐脸上的笑意减少,直到再也笑不出来,人也日渐消瘦。” “嫁给姑爷后,小姐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虽然小姐有时爱惹姑爷生气,但奴婢想,小姐只有在姑爷面前才如此率性,定是因为心中信任姑爷的缘故,还请姑爷多担待些。” “此外,姑爷请务必保重自己,奴婢们都盼着小姐和姑爷早生贵子、白首偕老的。” 陆沅大步流星地进了刑部。 孟芊芊望着他潇洒的背影,不由地眨巴了一下眸子。 这就……放过她了 不趁机找她添一笔债了 “好奇怪,不应该呀,大奸臣这么好说话了” “再嘀咕就记你一笔!” “不嘀咕不嘀咕!” 孟芊芊麻溜儿地跟上。 这个时辰,按理该是刑部最忙碌的时候,然而大堂内空荡荡,院子里也只有几个衙役在洒扫,连进人了都没察觉到。 “你,过来。” 陆沅对着其中一个年轻的衙役说。 衙役抬手一瞧,认出了陆沅的紫色官服:“大、大都督” 其余人听到他的声音,也循声望来,吓了一大跳,赶忙给陆沅与孟芊芊行礼。 陆沅淡淡问道:“刑部就你们几个其余人呢” 刑部里可是“关押”着相国,防守不该如此松懈才是。 被陆沅点名的衙役恭恭敬敬答道:“回大都督的话,尚书大人把他们派出去查案了。” 陆沅狐疑地蹙了蹙眉:“邢尚书呢” 衙役道:“在值房与几位大人办案,尚书大人吩咐了,不许小的们去打搅。” 孟芊芊看向陆沅。 陆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孟芊芊迈步就往邢尚书的值房冲。 速度太快,陆沅想拦都没拦住。 陆沅气得咬牙。 他示意她猜对了,可不是让她冲锋陷阵的,在密道里和她说的话,她全忘了! 孟芊芊拔刀踹门进屋,一气呵成。 “夫君,可以进来了。” 她从门内探出一颗小脑袋。 陆沅深呼吸,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又给某人记了一笔。 值房内,几名刑部的官员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部晕倒了。 没晕倒的两个人——邢尚书与胡师爷则被麻绳五花大绑,点了哑穴坐在椅子上。 孟芊芊忙给二人解穴松绑。 胡师爷终于能说话了,立即无比激动地叫道:“是辰龙!是辰龙!”猜到辰龙会“硬闯”刑部,但也没想到这么硬啊,又不是不会轻功,偷摸着不好么 孟芊芊无比尴尬地笑道:“胡师爷,你刚被封穴太久,切勿激动,否则容易中风。” 胡师爷立马闭了嘴。 邢尚书不愧是刑官之首,很是冷静从容。 他坐太久腿麻了,无法起身行礼,只能神色复杂地说道:“辰龙去找相国了,劳驾二位帮忙捉拿辰龙。” “这……”孟芊芊干笑,“邢叔叔,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邢尚书深深地打量了孟芊芊一番,蹙眉道:“你想替辰龙求情” 孟芊芊:不愧是大周第一邢官,一句话就猜出来了! 邢尚书铁面无私地说道:“辰龙乃朝廷通缉的要犯,不是邢叔叔不卖你这个人情,是实在无能为力。” 若换做是别人孟芊芊就威逼利诱了,可眼前之人是邢叔叔呀,她不忍心的。 她哀求地看向陆沅。 想个法子呀,夫君。 陆沅淡道:“欠一笔。” 孟芊芊硬着头皮:“欠欠欠!” 邢尚书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小俩口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不论他们会出什么主意,他都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朝廷要犯。 陆沅自宽袖中取出一物,神色郑重地看向邢尚书:“太上皇密旨。” …… 昏暗的牢房内。 辰龙见到了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荀相国。 尽管他官居一品,邢尚书却并未给他任何优渥的待遇。 只不过,即使身处牢狱,他也临危不乱,从容镇定。 辰龙在他面前停下步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荀相国没睁眼:“你来了。” 对于他不用看也认出了自己,辰龙并不意外,相国若没点真本事,也不会今时今日的地位。 辰龙道:“你想杀我灭口,可惜失败了。” 荀相国道:“倒也不算坏事。” “是吗”辰龙冷冷地看着他,扔了一本册子在地上。 荀相国缓缓睁开眸子,瞥了眼册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至少在辰龙看来是。 但辰龙明白这本册子对他的重要性。 “陆沅在密道里搜出了不少相府的罪证,那些罪,你可以随便找个义子顶替,唯独西域打了胜仗,实则只是你勾结十大诸侯撒下的弥天大谎,这桩罪名,恐怕就不是能随便找人顶的了。” 荀相国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瞬的微妙。 辰龙接着道:“你培植陆沅,让他成为人人可畏的奸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你背下这个黑锅你知道陆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保了太上皇、保了你无法拉拢的官员与势力,这些也只是你计划中的一步。你要让陆沅足够强大,如此才背得起叛国之罪。” “只可惜,你亲手养的虎,反过来咬了你一口。” “陆沅不是普通的孤儿,他背后有整个苗疆做后盾,这也是你没算到的。” “这份罪证,我没给陆沅看过,也没和任何人提过,只要你交出商家的孩子,我就把罪证还给你。” 荀相国望进了辰龙的双眸。 辰龙正色道:“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荀相国定定地看了辰龙许久:“那对孩子……” 辰龙一愣:“那对” 荀相国道:“没错,商二夫人当年生下的,是龙凤胎。” 龙凤胎哟 第三百四十一章 孩子的下落 “让我听听。” 孟芊芊挤到了陆沅的身前,将耳朵贴在厚重冰冷的铁门之上。 陆沅看着某个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女人,深呼吸,用宽大的身躯挡住他,不叫她这副毫无形象的样子被邢尚书与胡师爷看去。 胡师爷心说自己也不敢看呐。 大都督一回头,那眼刀子比出鞘的宝剑更犀利呀! 孟芊芊的耳朵恨不能长在墙上:“邢叔叔,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啊” 邢尚书解释道:“里头不是普通的牢房,单是石门就有三扇,便是顶尖高手也不可能听到牢房内的动静。” 孟芊芊绝望地扒着门:“刑部原来还有如此严密的地方。” 胡师爷嘀咕道:“主要也没想到你们会来听墙角啊。” 胡师爷又收到了一枚来自大都督的眼刀子。 “能开一条门缝吗就一点点。” 孟芊芊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邢尚书沉吟片刻,说道:“门从里头上了锁,外面打不开,此处的牢房就是为了防止眼下这种情形才建的。” 孟芊芊:“哦。” 这年头,贼竟是我自己。 就在孟芊芊寻思着如何进去偷听时,牢门被打开了。 辰龙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邢尚书神色一松。 辰龙望着鬼鬼祟祟的四人……鬼鬼祟祟的只有孟芊芊,问道:“有事” 胡师爷目瞪口呆:你闯了刑部,你问我们……有事 辰龙想了想,又对邢尚书道:“我擅闯刑部的事与陆少夫人无关。” 陆沅嘴角一抽,那就是与本督有关了 真会拉人垫背。 邢尚书正色道:“辰龙,太上皇有旨,恕你无罪,只是暂时不能昭告天下,所以刑部日后仍是会假意缉拿你。此外,若你需要再入刑部,不必再用今日的手段,本官会为你安排妥当。” 辰龙看向孟芊芊:“你去找太上皇求情了” 孟芊芊摆摆手,眼神瞥了瞥一旁的陆沅。 辰龙懂了:“你让他去求情的” 被大舅子无情剥夺功劳的陆沅,瞬间黑了脸。 邢尚书问道:“辰龙,相国和你说了什么可有新的罪证” 辰龙果断答道:“我不能告诉你。” 邢尚书蹙眉。 孟芊芊低声对邢尚书说道:“邢叔叔,太上皇既然下了旨,辰龙就不是逃犯了,咱们不能对他严刑逼供,不如这样,先让他离开,我找机会从他嘴里套话。” 邢尚书无奈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出了刑部。 马车上,孟芊芊问辰龙:“哥哥,相国答应你的条件了吗” “答应了。” “那,你把罪证给他了” 辰龙当即想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话到唇边觉着不对劲,顿了顿,说道:“等见到龙凤胎,我会亲手将罪证交给他。今日,只是给他过目了一下,以辨真假。” 孟芊芊惊讶得不得了:“等等,龙凤胎你是说二婶……生了两个孩子” 辰龙道:“相国是这么说的,我想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这倒是。” 谁也没见过那个孩子,如果相国想糊弄辰龙,一个孩子是最明智的,龙凤胎本就凤毛麟角,更何况年龄还得对上。 “二婶为商家留了两个血脉,二婶真的太不容易了。” 女子怀胎十月,艰辛又凶险,一胎双生,更是险上加险。 孟芊芊无法想象二婶究竟经历了多少苦楚,才在危机四伏的千机阁生下两个孩子。 辰龙道:“朝廷一直想剿灭千机阁,只可惜千机阁太卑鄙无耻,找人当了替罪羊。我猜,那两个孩子应当就在千机阁。” 孟芊芊道:“千机阁早已不在西城,不知搬去何处,像是退出江湖了一般。” 上辈子她就曾找人四处打听千机阁的下落,可惜全都石沉大海。 也不知荀相国是怎么勾结上千机阁的。 又或者,当年商家被楼兰人复仇时,荀相国就已经与千机阁狼狈为奸了。 那他可真是能忍,愣是过了好几年才去西城。 在他之前,去过好几任钦差大臣与节度使,皆草草收场。 万般无奈之下,他以文官之身,挂帅出征。 百姓们无不感激涕零,没人将他与商家的横祸联系在一起。 孟芊芊捏紧了拳头:“荀、相、国!” 辰龙见孟芊芊的眼底陡然闪过杀气,懊恼自己又惹她不开心了。 陆沅对辰龙道:“他究竟抓住他什么把柄了” 辰龙道:“我不能告诉任何你们。” 陆沅挑眉:“行,我换个问题,你最后真打算把罪证还给他” 辰龙如实道:“如果他把两个孩子都毫发无损地交给我的话,是。” 陆沅点了点孟芊芊的袖子:“你劝劝他。” 孟芊芊嘟哝道:“他一根筋,劝不动的。” 陆沅淡道:“这么说的话,我可硬抢了。” “别——”孟芊芊赶紧挡在二人中间,对陆沅道,“才动手多久,你还受着伤呢,忘了再者,我也希望能救出那两个孩子。” 陆沅道:“想知道人在哪儿还不简单” 孟芊芊眸子一亮,抓住他的手道:“你有法子” 陆沅瞥了眼某人摁在自己掌心的手,一脸高冷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有外人在,你矜持些。” 说完就把孟芊芊的手握住了。 孟芊芊:“……” 陆沅问辰龙:“他可有与你说个期限” 辰龙道:“一月之内。” 陆沅若有所思:“一个月的时间,一去一来,地方不会太远。可如果千机阁离京城这么近的话,不至于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只有一种可能,他是用飞鸽传书联络千机阁,让千机阁把人送来。” 辰龙道:“你的意思是盯着刑部,截下他送出去的密函。” 陆沅嘲讽地说道:“他的密函,恐怕你一个字也不认识。” 辰龙怒道:“陆沅!” 孟芊芊忙道:“哥哥你先别生气,我想,夫君的意思是相国会用我们看不懂的暗号,只有他的心腹才明白。” 陆沅给了辰龙一个你妹妹比你有脑子的眼神:“召唤那只大鸟。” “什么大鸟” “老头儿的鹰啊。” “它不是去苗疆了” “你只管召它。” 孟芊芊弯着食指,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咻! 一道矫健的身影凌空飞来,带着天空之主的霸气,猛地俯冲而下—— 被陆沅在车窗外一招锁喉。 猎鹰:“嘎!” 陆沅把鹰放在窗棂子上:“站那儿,不许进来。” 猎鹰收起翅膀,委屈巴巴地挤在在逼仄的车窗上。 孟芊芊赶紧打开荷包,取出一块肉干喂了它:“你是没去苗疆,还是你已经从苗疆回来了” 猎鹰默默地往把鹰爪伸出去,在车壁上,唰唰唰蹭掉了苗王绑它腿上的小竹筒。 掉脑袋的信,不送!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杀人诛心 孟芊芊给猎鹰为了两条肉干。 看在肉干的份儿上,猎鹰原谅了狗男人的刻薄。 辰龙纳闷道:“邢尚书看上去不像是毫无防备的样子,我很好奇,荀相国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孟芊芊撸着猎鹰的羽翼:“池子大了,总有漏网之鱼,譬如在荀家被收买的荀七,又譬如当初给哥哥你传递消息的衙役。” 辰龙道:“我当初关押的地方与荀相国的不一样,不过或许你是对的,刑部那么大,总有被他收买的。” 孟芊芊嗯了一声:“咱们去相府守株待兔!武哥儿,你先回都督府,告诉家里人不用等我们吃晚饭。” 武哥儿问道:“小姐,要去那么久吗” 孟芊芊道:“说不定比这更久呢。” 荀相国刚与辰龙做了交易,若此时往外递消息,很容易被守在外面的他们逮住。 以相国的警惕,不会这般草率行事。 武哥儿驾着马车回了都督府。 三人在相府外守了一整日,到了夜里,总算出现了一队鬼鬼祟祟的人马。 “是锦衣卫。” 孟芊芊坐在树干上说,“他们换下了飞鱼服,是秘密行动吗这是要去干嘛” “追回骆三。” 陆沅说。 他就站在孟芊芊身后,不动声色地防着孟芊芊掉下去。 辰龙在另一个树枝上,观望着不同的方向。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就去了这么点人他们是没将白轻尘与苗疆的侍卫放在眼里吗” 陆沅意有所指道:“也说不定他们是有支援。” 孟芊芊顿了顿,很快明白了过来:“也好,趁此机会,把相府的实力全部试出来。荀七与我打赌时,曾与我说过相府有四个十二卫,如果他没撒谎,那么这一次,第四个十二卫一定会出现。” 辰龙道:“巳蛇对付得了。” 孟芊芊点头,巳蛇有勇有谋,论综合实力,没几个十二卫赢得了他。 陆沅调侃地问道:“蠢龙,你和巳蛇谁的武功高” 辰龙拔剑:“你找死是不是” 孟芊芊低声道:“有动静了!” 栖息在屋顶上的猎鹰忽然振翅飞入高空。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它便叼了五只信鸽回来。 每只信鸽上绑的纸条都一样,画着奇奇怪怪的图腾,一看就是专属暗号。 “真被你猜中了。” 孟芊芊对陆沅说。 至于为何是五只,其实也好理解,信鸽送信的途中会遭遇无法预知的危险,为了保证消息的传达,通常会同时放出一批信鸽。 孟芊芊把纸条绑回去。 当绑到第五张纸条时,少了一只鸽子。 孟芊芊严肃脸:“吐出来。” 猎鹰不动。 孟芊芊拔刀。 猎鹰哕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将鸽子吐了出来。 孟芊芊把纸条全部绑好之后,放飞了全部的信鸽。 猎鹰追了上去。 外公的猎鹰训得几好,有它保驾护航,信鸽们必能顺利抵达。 只要飞了一趟,猎鹰就能回来给他们带路了。 “我们回府。” 孟芊芊说。 辰龙道:“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说完,他便施展轻功走了。 孟芊芊嘀咕道:“奇怪,什么事” “走了。” 陆沅跳下了树。 孟芊芊跟在他身后稳稳落在地上,见他走的方向不对,不由地说道,“走反了。” 陆沅道:“有点事。” 孟芊芊皱眉:“今天晚上怎么一个两个都有事” - 相府书房。 荀七忙碌了一天一夜,忙得头晕脑胀,终于准备歇下了,却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了。 “谁” 荀七皱眉坐起身。 陆沅闲庭信步地进了屋子,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咱们又见面了,七弟。” 荀七猛地掀开帐幔,目光落在陆沅那张被月光笼罩的俊脸上,目光一沉:“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相府做什么既然背叛了义父,不会还当自己是相府的公子” “公子” 陆沅啧了一声,“荀七你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两名暗卫提刀而至。 荀七冲二人道:“你们打不过他,退下。” “是。” 二人退下。 荀七披了件外袍,起身走到陆沅面前,冷冷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陆沅勾唇道:“兄弟一场,给你提个醒,今晚你派出去的那些锦衣卫,最好想办法召回来。” 荀七眯了眯眼:“你在盯梢相府”陆沅大方承认:“显而易见。” 荀七警惕地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陆沅笑了笑:“让我猜猜,是义父让你派人去追回骆三的,你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荀七转过身去:“我没必要与你谈论任何事情。” 陆沅冷笑:“你有没有想过,杀了骆三就能一了百了的事,为什么义父不肯对骆三痛下杀手因为骆三是他亲儿子。” 荀七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陆沅淡淡说道:“不信你可以等骆三回来亲自问他,只是不知那时会不会有些迟了。” 荀七狐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沅笑容一收,正色道:“锦衣卫不止是去带回骆三的,也是去给老六带话的,你和老六,总得有一个站出来顶罪。” 陆沅走了。 荀七一个人在夜色中站了许久。 陆沅带来的消息太令人震惊了。 他有想过骆三与义父的关系不简单,却怎么也没料到二人竟然是亲父子。 如果这样的话,义父无论如何也不会杀骆三。 难道……真的要推他或六哥出去顶罪吗 “不,义父不会这么对我和六哥!陆沅在撒谎!他在撒谎!” 荀七深吸一口气,压了胸腔内无尽翻涌的气血:“就算义父让我顶罪也没什么,我的命原本就是义父的。” 院子外,孟芊芊对陆沅道:“荀七好像不怕死。” 陆沅道:“人都有弱点,骆三也曾说他不怕死。” 孟芊芊问道:“荀七的弱点是什么” 陆沅道:“荀六,同样,荀六的弱点也是荀七。” 孟芊芊恍然大悟:“难怪他俩总是形影不离,没想到相国的这些义子里还真有情同手足的。” 陆沅道:“接下来,该把骆三的身世告诉荀煜了。” 孟芊芊道:“告诉荀煜做什么借荀煜的手铲除骆三他刚失了势,这会子冒出个私生子弟弟,确实会动杀心,只是荀煜怕是没这个能耐。” 陆沅淡淡道:“他是没这个能耐,可他会坐立难安,他不好过,本督就好过了。” 孟芊芊点头:“有道理!” …… 小俩口东戳戳西挑挑,在相府兴风作浪了一整宿,以将荀煜气到吐血结束今夜战斗。 孟芊芊倒头就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陆沅不在。 半夏道:“姑爷去上朝了。” 孟芊芊惊讶:“他……没睡呀” 半夏摇摇头:“姑爷陪了小姐一会儿就走了。” 孟芊芊喃喃:“前一晚就没睡,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半夏,你让武哥儿去一趟皇宫,叫夫君下朝后早些回来。” “诶!” 半夏笑嘻嘻应下。 孟芊芊去汀兰院陪了会儿老太君与宝姝,下人禀报:王家来人了。 是御史府的王管事。 陆沅被荀相国抓走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王御史回家后原本没打算告诉王夫人,恐王夫人动了胎气,哪知今日一早,蔺夫人与邢夫人上门探望,不小心说漏了嘴。 不是两位夫人拦着,王夫人都亲自登门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你去回了夫人,就说我一切安好,让她与柔儿妹妹安心,夫人可好” 王管事笑道:“嗜睡了些,吃的比从前多了,半夜时常饿醒,总想吃些府上没有的东西,尤其是酸的。” 孟芊芊道:“我腌了些酸杏,半夏,你去取来。” “是,小姐。” 半夏去了。 王管事笑呵呵地说道:“奴才替夫人谢过陆少夫人。” 孟芊芊叮嘱:“只是不得贪多,虽是双身子的人,吃食上也需克制,不能由着夫人吃,胎儿过大不好生的。” 王管事激动地说道:“就等您这句话呢!大方也叮嘱过了,夫人不听,但您的话,夫人是万万听得进心坎儿里去的!啊,还有,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差人送了蜜桔,夫人让奴才带来给陆少夫人与宝姝小姐、老太君尝尝鲜。” 孟芊芊笑了笑:“夫人有心了。” “王管事,酸杏!” 半夏将一坛酸杏递给了王管事。 王管事双手接过,客客气气说道:“有劳半夏姑娘了。” - 今日的都督府格外热闹。 王管事刚走,燕娘子便上门了。 孟芊芊去花厅见了她。 “什么风把燕娘子吹来了” 燕娘子神色复杂地说道:“你是不是拦截千机阁的信鸽了” 孟芊芊道:“燕娘子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燕娘子捏紧了帕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孟芊芊冷声道:“你是千机阁的人当年商家遭到千机阁的报复,你可有参与” 燕娘子抿了抿唇。 孟芊芊端起茶杯:“你参与了那么,你是我的敌人,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燕娘子踌躇片刻,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当年的事也非我所愿,如果你真的是她,听我一句劝,不要让千机阁发现你。” 孟芊芊犀利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和商玖究竟是什么关系” 3000字的大章,啾一个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宝姝委屈,宝姝不说 燕娘子沉默。 半晌,她低声道:“你只用知道,我不会害她。” 孟芊芊撇过脸:“那谁知道” 燕娘子欲言又止,似是想解释,却又忍住了。 孟芊芊道:“燕娘子,念在你为过治过寒症的份儿上,我也有话奉劝你,不要再为荀相国卖命,没好下场的。” 燕娘子自嘲一笑:“我的下场,从很早就注定了。” 孟芊芊睨了她一眼:“很早是多早” 燕娘子道:“你不必再套我的话,我不是来给你送消息的,我的忠告,你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 孟芊芊道:“我不在乎千机阁会不会找到我,因为,我会去找他们。” 燕娘子眉心一蹙:“你想做什么” 孟芊芊一字一顿道:“复仇。” 燕娘子脸色一变:“你……” 孟芊芊又道:“燕娘子,你有多久没回千机阁了” 燕娘子望着院子里的海棠,思绪飘远:“很久、很久了。” “我的话问完了。” 孟芊芊并不能完全信任燕娘子,或许她对自己的确没有恶意,可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千机阁迁去了何处,商家的两个孩子你是否见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孟芊芊终究是没问出口。 孟芊芊与半夏带着蜜桔去了汀兰院。 刚到门口,便见老太君挥舞着胳膊,着急忙慌地朝孟芊芊走了过来。 “芊芊!芊芊不好啦!” 孟芊芊忙扶住她:“曾祖母,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老太君欲哭无泪:“话本子没啦!全没啦!” 孟芊芊问道:“是小茹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几本吗” 蔺小茹爱看书,涉猎颇广,话本子也收藏了不少,得知老太君喜欢话本子,于是挑了几本过来。 “嗯!” 老太君委屈巴巴地点头。 “是怎么没的” 孟芊芊问。 老太君幽怨告状:“你闺女撕的!” 孟芊芊看向廊下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昭昭。” 宝姝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没撕。” 孟芊芊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残页:“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宝姝立即把小手背在身后。 孟芊芊走上前,语气不重,但神情带了几分严肃:“告诉娘,为什么要撕太太奶奶的书说实话,就不罚你。” 宝姝无辜地说道:“擦屁屁。” 孟芊芊一愣。 宝姝指了指小狼崽:“拉臭臭。” 孟芊芊笑了:“它不用擦。” 宝姝:“要擦。” 孟芊芊轻声道:“那也不能撕了太太奶奶的书啊,你可以用手纸。” 宝姝学到了。 一刻钟后,宝姝带着小狼崽去了柳倾云的屋。 柳倾云正在睡回笼觉,忽然感觉一只肉乎乎的小胖手,拉住了她的手。 不用猜也知道是宝姝。 小家伙没事就爱进她的屋转转,叫不醒她便自己出去玩了。 柳倾云没在意,继续睡自己的。 可没睡多久,她忽然感觉小家伙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贴上了一个又软又热的东西。 然后,蹭了蹭。 柳倾云豁然睁眼! 宝姝拿着柳倾云的手指卖力擦着小狼崽:“手指,擦屁屁。” 柳倾云:“……!!” 宝姝和小狼崽又被罚站了,一人一狼站在墙角面壁思过。 明明用的是手指啊,干嘛又罚她 宝姝委屈,宝姝不说。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凶残的巳蛇 孟芊芊让武哥儿去皇宫接陆沅,岂料陆沅刚下朝,便被叫去了刑部。 太上皇将陆沅呈交的罪证给了邢尚书,邢尚书翻看过后大为震惊,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邢尚书需要了解罪证的真实性、从何而来、经了何人之手。 陆沅不想将孟芊芊与白玉薇、檀儿以及那个神秘的十二卫牵扯入内,于是将一切揽到自己与辰龙的 一声巨响,酒店使用特殊材料的墙壁直接被撞得轰然倒塌,强大的力量将整栋酒店都震得发颤,这个刺客的脑袋已经凹陷下去,七窍冒出大量鲜血,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说完,这家伙不给我半点反应时间,呼的卷起一阵阴风,就跟土行孙似的,没入了楼板里,消失不见。 邱虎带着骄傲的笑容,带着林飞,以及其他特种兵穿过一片沙地,来到了钢筋水泥的四四方方建筑里,这里是特种兵的休息室,不过一眼望去空无一人,显然,其他人并不在这里。 “林飞教官叫你呢!”还是在那艘飞往沪海安全基地的飞船上,冥拉了拉林飞的胳膊,提醒道。 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若不是有人在作怪,怎么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子下消失。 荟果莉莉娜、宇智波冬子、宇智波贺人、日向御子柴、奈良飞释还有秋道鹿元。 叶孤舟喜欢征战八方,而火魔却只想灭了所有的黑暗势力,为自己死去的丹道师父保存。 “难道他执掌岩谷峰秘境,也是为了岩龙的龙源传承”叶星辰耸了耸肩,既然是神秘外来者,进入岩谷峰秘境,而且迟迟不肯出来,想必是为了岩龙的龙源传承了。 我一咬牙,拔腿就冲向了玲玲,一口咬破右手中指尖,挤出中指血对着她就点了过去。这节骨眼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付泰国的降头,只能按照国内的套路来了。 “少爷,我发现你的记忆力……真的是具有选择性。”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璇儿忍不住发话了。 “先去了再说,到时候你也好给我们说一下齐家的事和他们的具体住处。”关之诺摆了摆手说道。 丽姬这会靠在夏姬的身上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异常。 只因为那个面容翩然俊逸的少年,只会对她展露那种温凉的微笑,然后,对她说喜欢。 温睿修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在她谴责的目光中,轻轻地蹙了蹙眉头。 雍长治突然把餐巾丢在桌子上,起身说了一句不吃了,然后就往外走。 而我这时已经蹿出了玉米地,但我没有停,一直向前跑着,因为我也知道,刚才那两名狗贩子不行了,那么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放过我的。 虽然萧紫甜的眸光看着很温淡,却在温淡之中让人心升一股寒意,许岚可以置若罔闻,但她不可以。 “手机。”她掀开床单瞅了眼,忽然瞥见病床旁边的电源c着一根充电线,一直蜿蜒上窗台,静静躺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机还是什么。 “莫少南,你耍我是不是”她横眉,温静的眉目之间全是嗔怒。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在这个圈子里待得久了,谁都是最佳演员。就像他和萧世清,明明都看对方不顺眼,一个还亲热的叫着爸,一个还假装热络的客套。 水伊人懒得和他贫嘴,给秦风递了个眼神让他把人赶出去,自己转身准备回房间。 第三百四十五章 新的十二卫现身 上官凌道:“七公子让我来的。” 荀六的眼里有了光:“七弟他在京城如何了” 上官凌如实道:“都督府耍诈,让相国被押入大牢了,你也知道世子是不靠不住的,如今相府全靠七公子一人镇守。” 荀六立即起身往外走。 上官凌叫住他:“喂,你干嘛” 荀六冷声道:“我去杀了陆沅,然后 每一道菜,服务生都会介绍,其中不乏有赫赫有名的昂贵原材料。 “六点钟方向,又来一只”感觉直接从高处重重地砸到地上,龙刺硬撑着起来,扛起蓝狐就往树林里跑,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白狐有一战之力。 干掉两个绿巨人,龙刺顺势而上,几秒钟后人已回到了传送带旁边,此时传送带上已经来了一批新的人类尸体,要不是龙刺心智坚定,恐怕会被活活恶心死或者吓死。 不管俩人如何劝说,阮志南都只是一直默不吭声的坐在原地愣神,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半晌沉默过去,混在溪水中的三人已经抓了满满一篓子鱼,钟离佑见之欢喜,恨不得能够亲自下水戏耍一番。 为了不让云树心中生忧,云秋梦特地隐去了云珠杀人之事,只是不住夸赞云珠剑法高超绝伦。 封自在悄无声新的摸出自己的钺刀,紧紧的握在手里,只等珂岛主一声令下他便会一马当先冲向敌船。 唐洛看着陈标,马勒戈壁的,行走江湖,向来都是他打别人的脸,难道今天还真要让这胖子打脸 只不过……市场还是徘徊在行情分化的状态中,太多的人一直在关注这一点。 他们很清楚孙英雄等人肯定不是在真的拼杀,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 随着耳边机械声的提醒,响起了一道洪亮的马嘶声,木马逐渐转动起来。 这句话,龙云天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质疑!想到了自己的十年残疾,再看到这些孩子,油然而起同情之意。 各种攻击命中在灵能战舰的护盾上,如果不是之前段秋搜刮了好多资源,那肯定坚持不了这么久。 又一座城市忽然建立了起来,和之前的灵海之都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魔笛,这是一支魔笛。”日耀帝君不由的想到了世间关于陈景手中有一支魔笛的传言。 只是这一碰,林坤竟猛地停止了颤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头颅猛的一垂,向着地面摔落了下去。 这次段秋没有进入深度修炼,而是正常的在炼化契约白莲的能量。 五百颗不够,但一千颗【紫雷之珠】的数量,就足够平刷那个地方,想到此,嬴泗立即就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程逸的号码。 战士职业的攻击力强就体现在三段斩这种多段位攻击的技能身上,三段斩一共有三段伤害,而且每一段的伤害都附加攻击数值百分之二百的伤害。 隐踪术不仅可以遮蔽自己的踪迹、信息,也可以反过来追踪他人踪迹及信息。通过“挂坠”残留的微薄信韵波动,施展隐踪术进行反跟踪,品感立即凝束成一个“箭头”,箭头指向了西南方向。 罗塞教授寡言少语,目光严厉。通常,他除了在自己的领域里制作各种各样的魔偶,似乎从未关心过外界的一切。但这一次,他是为了什么而离开命运巨轮,众人不得而知。 “刚才我就想叫你了,可是,”她笑得可爱,“见你睡得那么香甜,就想再让你多睡一会儿好了。”呼,他的样子好可怕。 第三百四十六章 陆沅的主动 巳蛇回到扎营的地方,战斗已结束。 总镖头正在清点伤亡的人数,同时招呼弟兄们帮忙给伤者处理伤势。 有八个苗疆侍卫回不去了,白轻尘的心情有些低落。 巳蛇扫了眼现场的狼藉,没说什么。 白轻尘道:“小康也死了,你最喜欢的小侍卫。” “嗯。” 巳蛇应了声。 “你……不难过?” 白轻尘有些意外。 一路上,巳蛇虽表现得不苟言笑,却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小康是个年轻的侍卫,第一次出苗疆,性子活泼,常跟在巳蛇身旁打转,巳蛇偶尔会指点一下他武功。 白轻尘看得出,巳蛇很满意这个苗子。 “没什么可难过的。” 巳蛇冷静地说。 白轻尘不再言语。 辰龙和巳蛇乍一看是同一类人,甚至辰龙表现得更为冷酷、更为不近人情,可辰龙的心是热的。 巳蛇,人如其名,他的血都是冷的。 “他们的伤亡更惨重。” 白轻尘不再与他谈论私事,转而说起了刺杀的情况。 巳蛇扫过四周横七竖八无人打理的尸体:“嗯。” “有一件怪事。”白轻尘说,“原本我们可以避免自己人的伤亡的,用蛊,可是很奇怪,蛊虫对他们没用,他们像是服用了抵制蛊毒的药物。” 巳蛇问道:“哪里可以买到这种药物?” 白轻尘低声道:“苗疆。” 巳蛇道:“看来苗疆出了叛徒。” 白轻尘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反驳:“荀六死了吗?” 巳蛇道:“不知道,我没追上他,不过就算他活着,也应该不会再来了。” “为何?” 白轻尘问。 巳蛇道:“新的十二卫现身了。” 白轻尘皱眉:“是谁?很厉害吗?” 巳蛇点头:“卯兔,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你当心些,她擅魅术。若是遇到一个奇怪的女子,切勿直视她的双眼。” 白轻尘从善如流应下:“我会通知大家小心的。” 想到什么,白轻尘又道:“此外,方才来了第二拨人,虽然也蒙着面,但个个佩戴绣春刀,应是锦衣卫。他们到了之后,下令要全尸,不许破坏棺椁。” 巳蛇:“全尸?” 白轻尘道:“他们是这么说的,我怀疑陆沅在京城已经暴露了,相府知道棺椁里的人是骆三,他们想要活口。” 不得不说,白轻尘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撇开身份不谈,巳蛇更看重的其实是白轻尘这个苗子。 “我们还要把骆三送去苗疆吗?” 白轻尘问。 巳蛇正色道:“要,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骆三的使命不是假扮陆沅蒙蔽相国,而是去见苗疆神女。 陆沅与小寅虎有话让骆三带给苗疆神女。 “卯兔是个很棘手的人,她的武功不是最厉害的,可旁门左道多得很,从现在起,提高戒备。” 白轻尘严肃地点了点头。 - 一场大雪过后,京城骤然入冬。 “今年冬季比往年来得早。” 李嬷嬷往炭盆里添了几块上等的红萝炭。 万嬷嬷拎着一大桶木炭入内:“不早了,冬月了。” “日子过得真快。”李嬷嬷给她搭了把手,感慨道,“一转眼,咱们进府半年了。” “可不是吗?你不说我以为才过了半个月呢。我来我来,你给小姐做衣裳呢,仔细脏了手。” 万嬷嬷背过身去挡住了李嬷嬷,自个儿将木桶放在了架子下,又把火钳也搁在上头,方便一会儿房里人取炭。 檀儿躺在软塌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啃着糖葫芦,一板一眼地说道:“因为不像在陆家度日如年呀!” 正在书桌旁练习书法的白玉薇瞪她道:“你懂得还挺多,赶紧过来练字,不许偷懒!” 白玉薇原先是在自己的院子学习,她的院子被雷劈后,她搬去了汀兰苑。 和檀儿挤了一晚后,又搬来了主院。 孟芊芊喜闻乐见,省得她两头跑,也正好把两个一块儿教了。 檀儿两眼望天:“额练完咯!” 白玉薇道:“我才不信!” 檀儿从背后抽出两张被压得皱巴巴的纸,伸手一递:“喏!” 白玉薇道:“阿蛮。” 阿蛮走到檀儿面前,把檀儿练的字拿了过来。 白玉薇展开一瞧,瞬间傻眼:“你写的什么呀?” 檀儿:“字啊!” 白玉薇目瞪口呆:“这、这是字吗?这是鬼画符!宝姝都比你会写!” 檀儿撇嘴儿:“咋过可能?” 半夏打了帘子,孟芊芊穿着一身柔软暖和的千金裘进了屋。 宝姝在她怀里,暖融融的。 她笑了笑,问道:“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白玉薇当即拿着檀儿的功课告起了状:“嫂嫂你看她练的字啊!” 孟芊芊接过被压成咸菜的纸,看完无奈一叹:“檀儿。” 檀儿坐起身,双手抱怀,撇过脸去:“好嘛好嘛,下次额认真写!” 宝姝严肃地皱起小眉头:“檀儿,不乖。” 檀儿哼道:“逆乖,逆咋过天天被罚面壁思过呢?” 宝姝:“今天没有。” 隔壁屋,突然传来柳倾云的河东狮吼:“啊啊啊!谁在我的香粉盒子里埋屎了!!!” 宝姝的小胖身子一抖。 不给铲粑粑,不让擦屁屁,埋屎也不行? 宝猪猪又又又带着小狼崽面壁思过去了。 毕竟便便是它的。 孟芊芊也是服气了:“你是跟谁学的?” 面对着墙壁的宝姝,转过身指了指正在大树下刨坑埋屎的狸花猫:“狸花小弟。” 孟芊芊:“……” 清霜现身:“少夫人,大都督让你去一趟书房。” “好。” 孟芊芊给宝姝戴上虎头帽,捏捏她脸颊,去了书房。 窗台上有只信鸽,陆沅正坐在窗边看一张拆下来的纸条。 见她入内,陆沅把纸条递给她:“白轻尘的飞鸽传书,相国身边的第四个十二卫是卯兔。” 孟芊芊惊讶:“居然是她?咝——” 陆沅见她突然痛苦地扶住头,赶紧问道:“你怎么了?” 孟芊芊轻声道:“没事,有时想事情,是会这样。” 只要她拼命去回忆上辈子的事,便会头痛欲裂,痛得越厉害,记起来的事情就越多。 陆沅蹙眉道:“那你别想了,我去问辰龙。” 孟芊芊道:“他消失好几日了,你上哪儿找他?我知道卯兔的。” 陆沅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你真没事?” “没事。” 孟芊芊凑近他,“不信你摸摸。” 陆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摸?” “嗯。”孟芊芊点头,他坐着,她站着,她微微俯身与他平视,“你摸了就知道我有事没事了。” 然后陆沅的手,就摸上了她柔软的胸口。 孟芊芊脸色一沉:“我是指,摸额头。” 一整个尴尬住的陆沅:“……” 第三百四十七章 羞羞的暖意 “你又不说清楚。” 陆沅一脸高冷地收回手,掌心残留着那片温软,从胳膊到心尖全都酥麻了。 孟芊芊见他还怪上自己了,幽怨地嘀咕道:“这种事需要说吗?生病了摸额头,昭昭都知道,哪儿有人一上来就摸那里的?” “本督哪里知道?” 陆沅打死不认,表情正经得不得了。 孟芊芊严肃地看着他。 陆沅赶紧岔开话题:“说不说正事了?” 孟芊芊盯着他道:“你耳朵是不是红了?” 陆沅:“没有。” 孟芊芊:“就有。” 陆沅:“热。” 孟芊芊:“书房没烧炭。” 陆沅道:“孟小九你没完了是?” 孟芊芊:“让我摸回来。” 陆沅:“……” 孟芊芊正色道:“不让摸也行,之前的债一笔勾销。” 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尖,孟芊芊以为自己赢定了,不曾想某人愣是忍住了全部的羞耻,无比淡定地抓过孟芊芊的手,摸上了自己饱满紧实的胸口。 “扯平了。” 他语气淡定地说。 突然无言以对的孟芊芊:“……” 从前的陆沅,凶是凶了点,可不难应对,也不知何时起,他变得十分难以对付了。 孟芊芊感受到了他苍劲有力的心跳,他的体温渗透了层层衣料,如燃烧的烈焰烫着她微凉的手心。 她整个人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陆沅眉梢一挑:“怎么?还不够?” 他嗓音沙哑,眼神深邃,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 孟芊芊赶忙抽回手:“账不是这么算的!” 陆沅慵懒地靠上椅背,指尖轻巧着扶手,云淡风轻地问道:“你想怎么算?” 怎么算……她怎么知道怎么算? 不是在说卯兔的事吗? 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孟芊芊一板一眼地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算,你先欠着。” 陆沅冷哼道:“让你摸回来了还不行,孟小九,你就这么想占本督便宜?” 孟芊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望向他胸口:“我的这里,和你的这里,能一样吗?要摸也是摸——” 她欲言又止。 陆沅压下心头的羞耻,镇定挑眉道:“哪里?” 孟芊芊瞧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 比谁脸皮厚是? 孟芊芊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侧,宛若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一般,唇角一勾:“脱裤子。” 陆沅:“……!!” “半夏,小姐要的百合莲子羹好了!” “知道了,杜娘子,来了!” 半夏打了帘子出去,冷风扑面,她打了个冷颤,忙搓手哈了口气,快步去了厨房。 杜娘子熬了满满一砂锅,盛了三碗出来,是孟芊芊、白玉薇与檀儿的。 柳倾云不爱吃莲子羹,杜娘子给她煮了玫瑰姜茶。 半夏道:“再盛一碗,姑爷也回来了。” “诶!” 杜娘子忙又盛了一碗放进托盘,对半夏道,“还有呢,一会儿叫上李嬷嬷过来吃。” “多谢杜娘子。” 半夏笑着端上托盘。 当她端着莲子羹进入书房时,感觉书房的气氛怪怪的。 小姐与姑爷,一个在算账本,一个在看书。 “小姐,这本账不是早就算过了吗?”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再算一次。” “哦。”半夏点点头,又对陆沅道,“姑爷,你书拿倒了。” 陆沅:“倒着看,练神。” 半夏:“……” 从书房出来,半夏一头雾水:“小姐和姑爷怪怪的,俩人的脸都好红呀。” 屋内。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对陆沅道:“天冷了,趁热吃。” 陆沅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方才的事,毕竟谁提谁尴尬。 莲子羹的味道不错,软糯香甜,一碗下肚,二人都发了些许薄汗。 孟芊芊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卯兔的事……还说吗?” 明明二人之前只谈公事的,如今竟然动不动被私事给打断了。 陆沅道:“卯兔是叛徒吗?” 孟芊芊摇摇头:“别人我不敢保证,她应该不会背叛楚家,至少当年不会,不过楚楠死后就不好说了。” 陆沅敏锐地捕捉到了孟芊芊话里的重点:“有故事?” 孟芊芊道:“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卯兔在十二卫中的地位有些特殊,辰龙是自愿加入的,她其实也算。你可听说过药王谷?” 陆沅凝眸道:“听说过,先帝暮年罹患重病,曾派人去药王谷求医,居然被拒绝了,先帝险些发兵踏平药王谷。” 孟芊芊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或许她上辈子是知道的,只是自己如今记不起来了。 她说道:“传闻药王谷医人,需以命为代价,一命换一命,所以药王谷在江湖上还有个别称,叫阎王殿。” “卯兔是药王谷的人?” 陆沅问。 孟芊芊点了点头:“没错,她是药王谷的传人,当年我……我听说当年她以药王金针与楚夫人的鬼门十三针对决,不分胜负。自然,我说的是针法,并不涉及武功。只是当时二人只提出了针法的对决,按理说,她既然没输,就不必臣服于楚楠,可她偏偏又提出了第二项对决——射箭,与楚楠。” “她输了。” 陆沅道。 孟芊芊再次点头:“是啊,她连弓都没有拉开,主动认输了,因为,她心悦楚楠。她是除了辰龙之外,唯一没用计就收入麾下的十二卫。” “她既如此钟情楚楠,又为何投靠了害死楚楠的相国?总不能她也是被相国要挟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原本相国大势已去,可如果相国有了药王谷的支持,就又多了一道保命符。 药王谷治病,一命抵一命,若当时不想给,也能先欠着。 天下欠着药王谷性命的人多了。 孟芊芊神色复杂地说道:“卯兔做十二卫时,就只听楚楠的命令,这世上,能让她收手的人唯有楚楠。” 可楚楠已经死了,她究竟要怎样才能把卯兔从相国身边带走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鬼精的宝姝 孟芊芊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只能慢慢想。 扳倒相国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自命不凡的大周第一栋梁,如今可在刑部大牢里收押着呢。 尽管没定罪,却也无法脱罪。 这么一想,都督府仍占据着主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相国十多年甚至数十年的谋划,不会一夜之间崩塌。 但是没关系,她有耐心。 他的底牌出一张,她便撕一张,他手里的牌总有出完的一日,不信他不死。 孟芊芊去看宝姝。 小家伙已经没再面壁思过了,多半是又睡了。 孟芊芊回了主屋,果不其然,小家伙在拔步床上睡得呼呼的。 檀儿与白玉薇吃完莲子羹出去玩了,清霜守在房中。 半夏给她也盛了一碗莲子羹来。 清霜想了想,说道:“还有吗?郁子川在屋顶。” 半夏:“……这我可送不上去。” 清霜端着莲子羹出了屋,对着顶上叫道:“郁子川,接着。” 孟芊芊来到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脸颊。 软乎乎的,真是能萌到人的心坎儿里。 半夏在门外说道:“小姐,喜鹊来了。” “小姐。” 喜鹊进屋,给孟芊芊行了一礼,见宝姝睡得呼呼的,立即放轻了声音,“宝姝小姐睡了?” 孟芊芊轻声道:“无妨,你说,可是曾祖母要见我?” 喜鹊笑着道:“这段日子府上忙,小姐和姑爷好些日子没去陪老太君打叶子牌了,老太君闷得慌,打发奴婢前来问问,今晚去不去打叶子牌?不打的话,能否再去买些话本子回来?上回被宝姝小姐撕了,小姐买了几本的,老太君已经看完了,说若是小姐走不开,只管打发赵四去买。” 听到这里,孟芊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曾祖母是不是已经让赵四买了?” 喜鹊尴尬一笑。 “买了什么?” 孟芊芊问。 喜鹊想了想,说道:“一些民间怪谈——天师捉鬼,无头冤案……寡嫂小叔二三事。” 前面听着倒也不算太过,可后面的寡嫂小叔是怎么一回事? 赵四上哪儿搜罗的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难怪看完赵四的,曾祖母总嫌弃她买的不够刺激。 孟芊芊无奈扶额:“我去书斋转转。” 她正要走,忽然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低头一瞧,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不装了?” 宝姝每次面壁思过,摇摇欲睡时都会被人抱回屋。 头几次是真困,后面学精了,就开始装睡糊弄人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 “要和娘一起。” 宝姝钻进了孟芊芊怀里。 孟芊芊好气又好笑:“你是想出去玩?” 宝姝撒娇:“娘去哪里,宝宝就去哪里。” 孟芊芊哦了一声:“我不出去了。” 宝姝满脸失望。 孟芊芊被她逗笑,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带你去。” “吼吼吼!” 宝姝兴奋地爬下床。 孟芊芊去了柳倾云的屋:“娘,我出去一趟,您要不要也出去走走?” 柳倾云慢悠悠地说道:“不了,我约了几位夫人打叶子牌。” 孟芊芊一愣:“您在京城有朋友了?” 柳倾云打开一盒雪花膏:“还不是为了儿子?” 一家人都在为斗倒相国出力,她总不能只让两个小家伙在外头拼死卖命。 柳倾云是很高傲,可倘若她放下身段去讨好什么人,就没有她拿不下的。 孟芊芊夸道:“娘,你真好,明明长得这么美,还这么有能耐。” 柳倾云神情倨傲地说道:“要不我能生出那么优秀的儿子?出去做什么?” 孟芊芊道:“买几本书。” 柳倾云递给孟芊芊一沓银票:“花完再回来。” 孟芊芊鞠躬:“多谢娘!” 孟芊芊收好银票,雄赳赳地出了府。 刚上马车,发现檀儿与白玉薇也在。 白玉薇立即指向檀儿:“她要来的!” 檀儿双手抱怀道:“额又么叫逆也跟来!” 白玉薇道:“你都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檀儿道:“额跟额姐姐。” 白玉薇道:“她还是我嫂嫂呢!” 宝姝走到二人面前,抬起肉乎乎的小胖手,分别捂住了二人的嘴。 檀儿拿开她的小手,严肃地问道:“宝猪猪,逆做啥子?” 白玉薇也抓住了她的小胖手:“对呀,你捂我嘴做什么?” 宝姝奶唧唧地说道:“你吵。” 白玉薇正要与她争辩,忽然想到什么,古怪地说道:“哎——你不是在面壁思过吗?你偷偷溜出来,我姑姑知道吗?” 檀儿恍然大悟:“宝猪猪,逆又偷懒!” 宝姝无辜地眨了眨眼,转头对白玉薇道:“姑姑,檀儿说你胖。” 白玉薇瞬间炸毛,对檀儿厉声呵斥:“我胖?我有你胖吗?我还没说你矮呢!你十三岁了,个子一点儿不长!” 檀儿最忌讳别人说她不长个儿,叉腰怒道:“哪过么长?额长啦!” “你没长!” “长啦!逆胖!白胖白胖!白小胖!” “白小胖是我姑姑的小名!” 挑起战火的宝姝深藏功与名,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小蒲团上。 孟芊芊:“你可真是个小人精啊,信不信我告诉你奶奶?” 宝姝眨眨眼:“宝宝的小钱钱,都给娘花。” 孟芊芊:“……” - 孟芊芊去了坊市。 许久不来,这儿又多了不少生面孔。 摆摊的一半以上她不认识。 不巧的是,坊市的书斋关门了,问了隔壁才知老板有事出去了,不知今日还开不开张,他们也说不准的。 坊市的生意就是如此随性,要不怎么说得碰运气? “姐姐,好饿呀。” 檀儿摸着肚子说道。 白玉薇嗤道:“才吃了莲子羹的,你吃了两碗呢!干吃不长!” 檀儿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逆会长哦。” 白玉薇捂住肚子:“我……我多吃了几口而已。” 说起来,也怪都督府的伙食太好,白玉薇的瓜子脸都吃成小圆脸了。 “小妹不胖的,别担心,檀儿也长高了,冬衣得重新做了。” 孟芊芊一碗水端平,暂时平息了二人的怒火。 孟芊芊道:“附近的老街有家很出名的羊肉馆,听小茹说他家的羊蝎子很不错,我们去尝尝。” 一行人去了羊肉馆。 孟芊芊要了一间二楼的厢房。 刚坐下,宝姝要尿。 白玉薇嘀咕道:“刚刚在楼下怎么不尿,小孩子真麻烦!” 檀儿道:“逆才麻烦!宝猪猪!走!” 檀儿提溜着宝姝下楼找茅房。 “就在后院。” 小二说。 “哪儿嘛?” 檀儿找了半天没找着。 宝姝憋得不行了,伸手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叔叔:“茅房,尿尿。” 男人戴着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只微露出一点银质面具。 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往东指了指。 檀儿道:“多谢大侠!宝猪猪,走咯!” 宝姝被檀儿抱在怀里,回头望着那个男人。 第三百四十九章 龙凤胎找到了 “宝猪猪,你看啥子嘛?” 檀儿问她。 男人走远,消失在了宝姝的视线。 宝姝瞬间恢复严肃脸:“尿尿,憋不住了。” “晓得咯!” 檀儿抱着宝姝施展轻功进了茅房。 被晃得吐奶的宝猪猪:倒也不必。 孟芊芊要了一锅羊蝎子、一罐羊肉汤、一盘炒青菜和一碗蛋羹,又让店家烙了几张饼子。 “羊肉汤!羊肉汤!” 檀儿口水横流。 白玉薇哼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檀儿吐舌头:“逆有出息,逆有本事不吃啊!” 白玉薇瞪她:“我干嘛不吃?” “羊肉汤来了!” 小二笑呵呵地将羊肉汤端上桌:“几位客官,你们先喝点儿汤暖暖身子,菜一会儿就上!” “蛋羹。” 宝姝说。 小二笑道:“好嘞,小客官,第一道菜就上你的蛋羹!” 宝姝满意点头。 明明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偏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架子,给小二乐得不行,立即上厨房催小家伙的蛋羹。 令人惊喜的是,这家虽是卖羊肉闻名的,蛋羹却也意外的好吃。 宝姝埋头干饭。 羊肉汤很是鲜美,洒了白胡椒粉,入喉微辛。 孟芊芊给宝姝喂了两口,小家伙还是更喜欢吃蛋羹泡饭。 羊蝎子是辣的,孟芊芊就没给她吃了。 檀儿与白玉薇吃得满头大汗,根本停不下来。 “好辣好辣。” 白玉薇被辣哭了,“羊蝎子怎么这么辣?” 孟芊芊忙道:“快别吃了。” 檀儿嘲笑白玉薇:“瓜怂!” 白玉薇当即眉头直竖:“别以为我听不懂啊,你说谁瓜怂呢!” 檀儿两手抓着一块羊蝎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哪过应,就是哪过咯!” 白玉薇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夹了几块最大的羊蝎子,和檀儿对着啃了起来。 “糖——葫芦喂——糖——葫芦” 大街上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 宝姝立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去爬窗台。 就在她推开窗棂子的一霎,孟芊芊赶紧把她抱了起来。 小家伙动作太快了,慢一步人都下去了。 孟芊芊正色道:“以后可不许爬窗子,会摔疼的,知道吗?” 宝姝乖乖点头:“糖葫芦。” 孟芊芊哭笑不得:“好,带你去买。” 白玉薇与檀儿留在厢房继续吃羊蝎子,孟芊芊抱着宝姝下了楼。 宝姝如今走得很稳了,不再摇摇晃晃,只是外头人多,孟芊芊不放心她自己走。 见到糖葫芦,宝姝的小大人架子端不住了,在孟芊芊怀里扭着小屁屁,兴奋得不行。 天气寒冷,小贩冻得鼻头发红。 孟芊芊见他的糖葫芦只剩下七八串了,对他说道:“我全要了。” 小贩一惊:“这这这……能吃完吗?” 孟芊芊道:“家里孩子多。” 买了糖葫芦,孟芊芊打算回羊肉馆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哎呀——来人评评理呀——我一个寡妇让人欺负了——回村让我怎么活呀——我死了算了——” “大姐,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我没脸活了!” 附近恰巧有巡逻的官差路过,听到动静,立马上前询问。 问了才知是一个上街卖鸡蛋的村妇让人非礼了。 官差问道:“你谁说非礼你?” “他!” 村妇把面前戴斗笠的男人一指。 众人的目光刷的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一身江湖侠士的打扮,说不上大富大贵,可瞧着气质不俗,不像是能干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这等无耻之举的。 官差也觉得不大可能,但秉着公事公办的原则,仍是问了男人一句:“你可非礼人家了?” “没有。” 男人的嗓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拉出的声响,沙哑而又难听。 官差不由地愣了下。 村妇哭红了双眼,指了指自己左手:“你还狡辩!你刚刚……把手放我腰上!以为我瞎呀?” 官差问男人:“有这回事?” 男人没有说话。 “这位婶娘,可容我问一句?你是看见他把手放你腰上,还是确定他碰到你了?” 孟芊芊牵着宝姝,不疾不徐地自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 村妇哑然。 孟芊芊生的美,一现身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声音也如山涧的清泉,清幽空灵。 就连她手边的孩子,也宛若年画上的小仙童,漂亮得不像话。 “自然是碰到了!” 村妇理直气壮地说。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对妇人道:“那你说说,他是用哪只手碰的?他的手是黑是白,手指是长是短?可有拿着何物?” 村妇眼神一闪:“我……我哪儿得看那么清啊?反正就是一只手!” 孟芊芊指了指男子:“这位侠士一手拿剑,一手提药,不知腾得出哪只手去碰你?”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手上。 他左手的确拿着剑,右手由于被宽大的斗篷遮住,众人看不见。 官差上前,挑开男子的斗篷。 果不其然,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勾着一摞药包。 并且他两只手都戴了黑色手套。 村妇竟然一个特征也未说出。 孟芊芊对村妇道:“讹人是要坐牢的。” “我我我……我看错了,不是他!” 村妇转身就走,地上的一篮子鸡蛋也不要了。 官差道:“哎——你别走啊——” 村妇溜得比兔子还快,官差摇摇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转身,对孟芊芊客气地拱了拱手:“多亏夫人明朝秋毫,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他手上拿了药?” 孟芊芊道:“我闻到的。” “啊……” 官差目瞪口呆。 男人走了。 官差一惊:“哎——人家替你解了围,你好歹道声谢呀!啧!没影了,这年头一个两个全是属兔子的么?溜这么快!” 男人走过川流不息的街道,进了一条僻静清幽的巷子。 他不想被任何人追上,可走着走着,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低头,只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萌萌哒地挂在他腿上,扬起小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男人:“……” 男人想把宝姝拿下来。 宝姝不撒手。 “下来。” 男人用损毁的嗓音说。 宝姝摇头。 男人威胁:“再不下来,我就——” 宝姝瘪了瘪小嘴儿,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孟芊芊循着哭声找到了巷子里。 “昭昭!” 宝姝立马结束哭喊,一滴眼泪也没有。 孟芊芊神色一松,把小家伙抱进怀里:“你呀。” 男人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孟芊芊这次可不会轻易放他走了。 她纵身一跃,落在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上次在围场,救了我两次的人是你,对不对?一次是我坠下悬崖,一次是我遭遇暗器,你不是恰巧路过,你一直在跟踪我。” 男人没有回答。 孟芊芊接着道:“林婉儿,不,应该说是小梨,她等的人也是你,甚至就连前几日再相府的密道中,我们遇到的人也是你。你一直在给我们线索,可又为何一直不现身?你究竟是谁?”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 孟芊芊挡了他的去路,他于是掉头往回走。 孟芊芊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姝,看着她抓在手里的玉佩,凝了凝眸,说道:“申猴!” 男人的步子顿住。 孟芊芊眸光微动:“果真是你吗,申猴?” 如果是申猴,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他查出了亥猪是叛徒,他去找过亥猪质问,而亥猪为了自保于是对他动了杀心。 他自知不是亥猪与相国的对手,于是设计了一出假死。 可亥猪始终怀疑申猴没死,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亥猪让小梨假扮了林婉儿。 只要林婉儿活着,他总有一日会去找她。 “亥猪在大牢里见的人也是你,只有让他见到被自己亲手害死的人,才会那般失态。”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见我们?你是担心我们也是叛徒吗?那你现在总该相信了,辰龙、巳蛇、姬篱还有我,和已经逝去的寅虎,我们不是叛徒!” “陆凌霄说你是战死的,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你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容貌和你的嗓音……” 孟芊芊没再往下问,而是劝说道,“你跟我回都督府,若你不愿意住在都督府,姬篱和巳蛇住在风水胡同。” “不用。” 男人说完,快步出了巷子。 孟芊芊追出来时,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倒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陆沅掀开帘子:“做什么,着急忙慌的?” 孟芊芊抱着睡着的宝姝上了马车,把宝姝捏在手里的玉佩拿了出来:“申猴的玉佩,我碰到那个人了,他是申猴。” 陆沅古怪地看了看玉佩。 孟芊芊道:“我不会认错的。” 陆沅把玩着玉佩,挑眉道:“他想隐姓埋名,却随身戴着一块可能泄露自己身份的玉佩?” 孟芊芊一怔:“你什么意思?” 陆沅将玉佩塞回小家伙手里:“他不是申猴。” 孟芊芊愕然:“不是申猴……那他会是谁?除了‘死而复生’的申猴,还有谁能让亥猪态度大变?” 陆沅道:“先不说这个了,二婶的孩子找到了。” 第三百五十章 平安带回来 “在哪儿?” 孟芊芊问。 陆沅看了看鱼龙混杂的街道:“回去说。” 孟芊芊上了马车。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问陆沅:“什么二婶?”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认了辰龙做哥哥,辰龙的二婶,不就是你的二婶?” 孟芊芊张了张嘴,移开视线:“啊,这么说,也对。” 大奸臣的眼神好犀利,不会被他看出她是重生的商玖了? 陆沅淡道:“你不喜欢,以后不这么叫了。” 孟芊芊眨眨眼:“夫君说的对,我与辰龙是结拜兄妹,他二婶就是我二婶,你是我夫君,你也能叫二婶,以后就这么叫!” 说罢,她话锋一转,“对了,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陆沅睨了她一眼,拿出十本册子放在桌上。 全是新出的话本。 孟芊芊讪讪道:“书斋开门了呀?我方才去过,关门了,我寻思着带小妹她们吃顿羊蝎子火锅再去碰碰运气。还是夫君孝顺,不枉曾祖母那么疼你。” 陆沅道:“少溜须拍马,你碰运气碰到这里来了?” “我这不是找人吗?”孟芊芊将熟睡的宝姝往他面前一递,“再说了,是你闺女抱着人家不放的。” 陆沅给了她一个凉飕飕的眼神:“你觉得本督会信?” 孟芊芊冤枉极了:“天地良心,千真万确!” 陆沅冷冷一哼:“哼。” “该信的不信……” 孟芊芊小声蛐蛐,重重地塞给他一串糖葫芦,“给!” 陆沅接过糖葫芦,把呼呼大睡的小崽子也提溜了过来。 他气人归气人,可看着他当真吃了一口自己买给他的糖葫芦时,孟芊芊心里所有的懊恼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孟芊芊托腮看着他。 陆沅的吃相很斯文,优雅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本督脸上有东西?” 陆沅淡淡地问。 孟芊芊莞尔一笑:“有山河万里,有日月星辰,有朝朝暮暮,有天上人间。” 陆沅微微红了脸。 小俩口去羊肉馆接了檀儿与白玉薇。 二人吃饱喝足,上了马车倒头就睡。 白玉薇刚到京城,还以为是个多嚣张的刁蛮千金,却原来和檀儿一样是个孩子心性。 回府后,陆沅与孟芊芊去了苗王的院子。 刚进屋,发现辰龙也在,正和苗王对弈。 俩人的棋艺臭得不相上下,倒也颇为和谐。 “外公!哥哥!” 孟芊芊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 “哈哈!赢啦!”苗王落下一子,“外孙媳妇儿是我的小福星啊,你一回我就赢了!” 辰龙望着棋盘表示怀疑:“是这么赢的吗?” 苗王拍拍他肩膀:“哎呀,我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还能骗你呀?给钱给钱!” 辰龙的钱袋子空了。 苗王将赢来的钱全给了孟芊芊。 辰龙瞬间不肉痛了。 “消失几天去哪儿了?” “听苗王说有孩子的消息了?” 陆沅与辰龙同时开口。 陆沅狐疑地打量了辰龙一番:“你故意不去刑部,让本督一人应付调查的?” 辰龙顿了顿:“有这么明显吗?” 陆沅:“……!!” 孟芊芊也惊讶极了,一贯不撒谎的辰龙,怎么会耍这种小心机? 可转念一想,他只说他有事,也没说是什么事,躲避调查怎么就不算事呢? 孟芊芊扶额:“哥哥,我以为你是有要事需要处理,担心了你好几日呢,原来你只是不想接受调查。” 辰龙道:“刑部的人,很烦。” 他在刑部收押过一段日子,没有严刑逼供,却比严刑逼供更令人难以忍受。 陆沅冷声道:“你倒是躲清静了,本督被问了三天三夜你知道吗?” 辰龙正色道:“反正你是朝廷命官,应付这种事得心应手。” 陆沅气笑了:“你还有理了?”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孟芊芊赶紧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别吵,咱们说正事!哥哥,两件事,第一件事,我碰到上次那个人了,就是在相府的密室里给你罪证,并且帮助你找到出口的人了。” 辰龙一惊:“你……你们知道了?” 陆沅哼道:“很难猜吗?” 孟芊芊问辰龙:“哥哥,他是申猴吗?” 辰龙踌躇片刻,低声道:“别问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陆沅呵呵道:“你不说,我也不说,那对龙凤胎的下落,你就猜去。” 辰龙的神色不见变化。 陆沅古怪地蹙了蹙眉,目光一扫,望向了正蹑手蹑脚开溜的苗王。 “老头儿!” “我没告诉他!我只是把猎鹰给他了!你又没说不能给!” “我先走了。” 辰龙抓起墙边的剑匣,对陆沅道,“你告不告诉我都无所谓,我跟着苗王的猎鹰,一样能找到他们。” 他又看向孟芊芊,语气轻柔了许多,“保重,我一定会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在灵山。” 陆沅淡淡开口,“走水路比较快。”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又添喜事 “灵山在哪儿?” 孟芊芊问。 陆沅道:“你是幽州人,居然不知道灵山?” 孟芊芊愣了愣:“灵山在幽州?” 陆沅道:“非也,而是从京城到灵山,最快的水路便是在幽州码头登船。” 苗王抛给辰龙一块令牌:“灵山在西南,距离苗疆不远,若是遇上麻烦,可上苗疆求助。” 辰龙对苗王拱手:“多谢苗王前辈。” 苗王叹气:“唉,商家世代忠烈,遗憾未能一见,亦未能在商家遭受灭族时施以援手,既然商家有后人在世,我岂能袖手旁观?” 辰龙作揖:“前辈大恩,商栩没齿难忘!” 孟芊芊怔住了。 商栩…… 自从商家被灭族后,哥哥再也没用过这个名字了。 苗王对辰龙道:“此去凶险,谨慎为上,两个孩子尚有利用价值,千机阁不会杀他们,必要时刻不必硬扛。” 辰龙没有回答。 孟芊芊明白,哥哥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是宁可死,也要把二叔与二婶的孩子从千机阁的手里救出来的。 “唉,你这孩子……” 苗王也看出了他的决心,心知自己劝再多也没用,只能又给了他一些蛊虫防身。 陆沅给了辰龙一张人皮面具:“实在不行,冒充一下密道里的那个杀手,还有,带上郁子川。” “带上他做什么?” 辰龙问。 陆沅道:“他在西南长大的,对西南的地形很熟悉,你一个莽莽撞撞的,灵山又那么大,等你找出千机阁位置,黄花城都凉了。” 孟芊芊道:“郁子川是西南人啊,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二婶的孩子在灵山的?” 陆沅解释道:“猎鹰衔回来一枚果子,是西南灵山才有的野果,郁子川小时候总进山里摘那种果子吃,带上他,应该不难找到千机阁的藏身之处。”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辰龙顿了顿:“太危险了,我不想连累别人。” 陆沅傲慢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去了西南,谁连累谁还不知道呢。” “哥哥,你就带上郁子川。” 陆沅与郁子川看似是主仆的关系,可相处了一阵子下来,孟芊芊发现他们更像是自己与檀儿,陆沅是很疼郁子川的,绝不轻易将郁子川置于险境。 让郁子川去,说明陆沅有把握,至少二人能全身而退。 孟芊芊的话,辰龙还是听的。 辰龙犹豫了片刻,对陆沅道:“我这人不爱欠人情,这个给你。” 陆沅反手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 当发现是一个香囊时,陆沅嫌弃得直翻白眼:“辰龙!本督对男人没兴趣!” 辰龙皱眉,想堵了这人的嘴,可想到他刚刚告诉了自己龙凤胎的位置,算是帮了自己大忙,又咬牙忍下了:“小辰龙快入京了,你或许用得着。” 说完这句,他就真的走了。 陆沅嫌弃地掂了掂手里的香囊:“没头没尾的。” “哥哥保重!” 孟芊芊挥手送别辰龙,对陆沅道,“我瞧瞧。” 陆沅把香囊递给她。 孟芊芊拿在手里闻了闻:“好香呀,装了好几种干花,难怪你会误会。” 陆沅冷声道:“他是不是脑子抽了?” “不是说和小辰龙有关吗?你且收着。” 孟芊芊把香囊还给了陆沅。 陆沅本想给孟芊芊,可一时不知其吉凶,于是先自己收下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相公,你其实就是嘴毒了一点,心肠是好的。” 陆沅:“你说谁嘴毒?” 孟芊芊秒怂:“我错了。” 苗王一个大耳刮子呼上陆沅的后脑勺:“臭小子!谁教你这么和媳妇儿说话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是仙儿在这儿,别说骂他嘴毒了,给他嘴里投毒都行啊! “臭小子!臭小子!” 苗王越想越来气,大耳刮子呼得嗖嗖的。 “你再打我生气了!” “来呀!治不了你了!” 一老一少在院子里干起了架。 “外孙媳妇儿,瞧好了,这一招叫蝎子摆尾!” 苗王利落出腿,疾如闪电,一个回旋踢猛地踹向陆沅下盘。 然而却在即将横扫陆沅双腿的一霎,突然凌空一转,脚尖朝上,踢向了陆沅的下巴。 陆沅赶忙变拳为掌,挡下苗王这一脚。 然而由于他的内力集中在下盘,是以掌心力道不够,一招接完,半条胳膊都麻了。 “这叫什么蝎子摆尾?” 苗王叉腰,大摇大摆地说道:“我就管它叫蝎子摆尾!” 孟芊芊坐在石凳上,拍手叫好:“兵不厌诈,外公真厉害!” 被夸了,苗王心情不错。 “更厉害的在后头,外孙媳妇儿瞧好了!第二招,大力金刚指——我戳!” 人家是戳眼睛,苗王是戳腰窝。 陆沅闪避过后,冷汗都出来了。 老头儿为老不尊,想让自己断子绝孙。 不是有了前车之鉴,清楚老头儿的尿性,自己一双腰子已经成月子了。 孟芊芊从未见过陆沅如此吃瘪的一面,实在忍不住了,扶着桌子捧腹大笑。 “很好。” 陆沅捏了捏手指,又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陆沅起先被苗王压着打,可渐渐的,他窥出了些许门道。 “哟,接住了,行啊小子。” 苗王与有荣焉,“不愧是我亲外孙。” 孟芊芊发现了,苗王看似在与陆沅过招,实则是通过招式的不断变化,打通陆沅凝滞淤堵的经脉。 孟芊芊忽然想到了楚楠。 楚楠天生绝脉,又体弱多病,不宜习武。 陆沅是苗王与苗疆神女的后人,拥有绝佳的天赋,只不过,陆沅在相府遭受了太多非人的折磨,生生折腾出了一身病痛。 强行习武会让他短寿,武功越高,付出的代价越大。 好在他幼年是养在苗疆神女膝下,吃了不少天材地宝,这几年柳倾云也一直在给他送药。 如今又有苗王日日为他打通经脉,延年益寿指日可待。 “打不动了?” 苗王摁住陆沅。 陆沅不服输:“再来!” 苗王呵斥道:“来什么来?你想打,我还不想让我外孙媳妇儿吹冷风呢!懂不懂疼媳妇儿?一身汗,臭死了,仔细熏着我外孙媳媳妇儿,赶紧滚回去沐浴更衣!” 苗王一脚踹上陆沅的腚。 陆沅踉跄了几步,捏拳咬牙:“亲外公,不能杀。” 孟芊芊看得过瘾。 苗王道:“外孙媳妇儿,冻坏了,赶紧回去喝口姜汤暖暖身子,外公明日接着教你武功!” “嗯!” 孟芊芊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她要复仇。 她的敌人不仅有荀相国,还有高手如云的千机阁。 虽说心眼子也很重要,但一力降十会同样重要。 “夫君。” 她走到陆沅面前。 陆沅冷哼道:“你方才笑得很开心啊?看本督挨揍很过瘾?” “怎么能是挨揍呢?分明是长辈的关爱呀!” 孟芊芊说完,立即主动牵了他的手。 这种果真有用。 某人的脸色没那么臭了。 孟芊芊回头冲苗王眨眨眼:“外公,我们走了。” 苗王笑呵呵地挥手:“去去!走快些,别冻着了!” 二人出了院子。 苗王伸长脖子,确定两个小家伙走远了,当即扶住老腰,疼得倒抽凉气! “臭小子,力气真大……仙儿,你再不来京城,我要被臭小子揍死啦……” - 回到主院,孟芊芊突然记起一件事:“对了,相府的密道,你告诉太上皇与邢尚书了么?” “告诉了。” 陆沅说。 密道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只是里头机关重重,陆沅提醒了他们如非必要,切勿入内。 孟芊芊对了对手指:“里头的金银珠宝……” 陆沅一脸严肃地看向她:“相府的财物是要充公的,只能搬一半。” 孟芊芊嘴角一抽:“你还怪有底线。” 说话间,二人进了屋。 一个圆溜溜的小团子,正趴在衣柜里,撅着小屁股,呼哧呼哧掏着便宜老爹的箱子。 陆沅唰的将小崽子提溜了起来,冷冷地说道:“我就说最近的金子怎么少了那么多,吐出来。” 宝姝无辜地眨了眨眼,抓起陆沅的另一只手,把小嘴儿里没吃完的半颗糖葫芦吐在了他的手心。 陆沅:“……” - 午饭过后,福公公上门了。 他是来给老太君送俸禄以及过年用的炭火的。 除此之外,他也带来了两张请柬,一张是给苗王的,一张是给都督府的。 “婚贴。” 孟芊芊惊讶。 而当她看到请柬上的名讳时,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宛平公主大婚?驸马是——” 福公公笑着道:“十二卫,酉鸡。” 孟芊芊娇躯一震:“姬篱?” 她再看了看婚期,猛抽凉气。 好家伙,居然是月底! “这么着急的吗?” 公主本人知道吗? 姬篱知道吗? 他俩失踪一阵子,回来就成夫妻了? 孟芊芊讷讷道:“这会不太太着急了?” 福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太上皇说,这么久没回,十有八九是成了。” 孟芊芊:这么久没回,不应该是派兵找人么?太上皇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大对呀?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不是私奔……纯粹就是迷路了?” 福公公笑道:“自然不是私奔,太上皇说了,宛平公主与酉鸡卫是奉旨出巡。” 孟芊芊:“……姜是老的辣。” 第三百五十二章 深夜温情 夜里,一家人聚在汀兰院陪老太君吃晚饭。 孟芊芊将宛平公主与姬篱大婚的事情说了。 众人的筷子唰的一下停住了。 “哪个花瓶?” 老太君问。 孟芊芊轻声道:“是宛平,宛平公主,您见过她的。” 老太君认真地想了想,果断摇头:“不记得了,她为啥要嫁给一只鸡?”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是姬篱。” “哦。”老太君恍然大悟,然后沉下脸,“也不记得了。” 孟芊芊道:“那您还记得太上皇和福公公吗?” 老太君重重点头:“记得,给钱的。” 孟芊芊:您一直记得他俩,敢情是这缘故啊。 白玉薇疑惑地问道:“婚贴发出去了,可是他俩人呢?” 孟芊芊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对陆沅道:“太上皇说,让我们找到宛平公主和姬篱,保证他们顺利完婚。” 陆沅道:“你给找了个驸马不够,还得管他俩大婚,再往后是不是也得管他俩生不生下凤子龙孙啊?” 孟芊芊微笑:“不至于不至于,把人抓回来完婚就够了。” 陆沅狐疑地问道:“抓?” 孟芊芊正色道:“找,若是不配合……打晕了绑上花轿也不是不行。” 陆沅:“……” 本以为陆沅会懒得管旁人的闲事,不曾想陆沅竟然一口应下了:“知道了。” “这么爽快?” “嗯。”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 当初她与太上皇做了交易,她把宛平公主嫁出去,太上皇便答应开设恩科。 这件事她并未与陆沅提及,陆沅主动答应,倒是省得她绞尽脑汁找借口了。 “你打算派谁去?寻人不是金吾卫的强项,苗疆的侍卫又不在府上了,二人身上也没有迷踪蛊。” “老头儿,找你借两个人。” “我的人早派出去了,连阮青、阮翎都走了。” “等见了外祖母,替你美言两句。” 苗王:“降龙伏虎!” 两道暗影闪身而入。 孟芊芊大吃一惊。 外公身边竟然还有两名高手吗? 她丝毫没有察觉,二人的武功得有多厉害? 苗王看出了外孙媳妇儿的疑惑,解释道:“他俩是斥候,武功不如阮青、阮翎,若论隐匿与寻踪觅迹,无人能出其右。” 他看向了二人,“方才的话听见了?下蛊也得给我把他俩绑回来!” 为了见仙儿,拼了! “是,苗王!” 二人转身没入夜色。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就不知是公主与姬篱先被找到,还是二婶的龙凤胎先获救回京。 终归都是令人期待的事。 吃过饭,一家人陪老太君打了一场久违的叶子牌,宝姝在屋子里玩小狼崽。 屋外寒风凛冽,一屋子人的心却是暖的。 “又下雪了。” 孟芊芊走出屋子,望着片片落下的雪花,伸出手接了一片。 晶莹剔透,手心微凉。 忽然,她身上一暖,赫然是陆沅解下自己的斗篷罩在了她的身上。 孟芊芊赶忙脱下斗篷,重新给他批了回去:“我不冷,你赶紧穿上,仔细寒症又犯了。” 她一边说,一边为他系上斗篷的绸带。 她鼻尖冻得红红的。 那认真的模样,令人心头微微发痒。 “好了。” 孟芊芊笑着说。 陆沅展开斗篷,一把将她罩在自己怀中。 斗篷里全是独属于他的幽香与男子气息,好闻得令人着迷。 他有力的臂弯搂着她,为她挡去了漫天风雪。 他身上确实是有些冷的。 孟芊芊的睫羽颤了颤,没有推开他。 第三百五十三章 撩媳妇儿 京城的第二场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整座都督府被积雪覆盖。 宝姝带着小狼崽在雪地里打滚。 白玉薇没见过雪,和檀儿、半夏她们打起了雪仗。 孟芊芊坐在亭子里煮茶,不时看看她们。 去年这个时候,她在陆家。 陆凌霄是哪日从边关回来的,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也是这样一场大雪过后。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门口去见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却见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时她记忆尚未苏醒,不知自己大仇未报,于是打算作为孟芊芊好好活下去。 她有时也会去想,如果陆凌霄没有带回林婉儿会怎样? 她会和陆凌霄成为真正的夫妻吗? “又在发呆。” 头顶响起某人冰冷的声音,孟芊芊意识回笼,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路走来、并肩作战的男人,瞬间有了答案。 不论有没有林婉儿,也不论陆凌霄是否背叛,她都不会和陆凌霄成为真正的夫妻。 唰! 一个雪团子朝亭子的方向飞了过来。 陆沅伸手去接。 孟芊芊眼疾手快,单手撑住桌面,一个回旋飞燕,将雪团踢飞的同时,也将陆沅拽到了自己身后。 陆沅脸色一沉。 “小白,你闯祸咯!” “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躲的?嫂嫂,你们没事?” “我们没事,你们玩你你们的。” 孟芊芊回答完白玉薇,对陆沅道,“小妹不是故意的,不生气。” 陆沅冷冰冰地说道:“本督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本督究竟要和你说多少次?别总挡在本督面前!” 孟芊芊:“不用谢。” 陆沅:“孟小九!” “我是担心你落一身雪。”孟芊芊看了看碎在地上的雪团,转身在他身上一阵查看,“没落身上?” 认真地找着散落的雪花,葱白的指尖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胸口。 陆沅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脖子,好像有点儿凉。” “我瞧瞧!” 孟芊芊踮起脚尖,指尖勾住他中衣的领子,贴近他往他领子里瞧。 她的发丝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呼吸清浅地落进他颈窝。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孟芊芊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是这里吗?”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好像,再往下一点。” 孟芊芊将他领子拉得更开了些,脸也凑得更近,鼻尖全是他的体温与气息。 “这里吗?” “再,往下。” “哪儿啊?再往下就得解衣裳……” 话刚说到一半,孟芊芊神色一顿,落下脚尖,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大都督!” 陆沅挑眉:“你非要问的。” 孟芊芊将帕子扔到了他怀里。 陆沅顺手接住帕子,瞪了她一眼:“孟小九,你胆子越发大了,敢给本督甩脸子了?” “姑爷,马车备好了!” 武哥儿快步走上凉亭,见孟芊芊也在,惊讶道,“小姐也去接表少爷吗?” 孟芊芊一愣:“接表哥?” 武哥儿道:“是啊,明日国子监放旬假。” 孟芊芊一阵尴尬,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武哥儿瞧出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笑道:“小姐,您那头的事儿全是姑爷记着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表少爷是姑爷的表亲呢。” 孟芊芊微笑。 - 国子监。 今日最后一堂是考试。 郁礼做完便交了卷,眼看时辰还早,他决定先去附近的书斋瞧瞧,给老太君买些话本子。 他挑了小半个时辰,只看中了一本。 付完钱出来,大雪依然落个不停。 他快步朝国子监走去,路过一条小胡同时,与一辆冲出来的推车撞了个正着。 郁礼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老人的惨叫:“哎哟——” 孟芊芊脸色一变,顾不上自己疼痛,慌忙起身,将摔倒的老人扶了起来。 “对不准,老人家,撞疼你了?可有哪儿受伤?要不要去医馆?” 对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 老大爷扶着腰,艰难地摆摆手,疼痛难忍地说道:“不碍事,怪我,没看路,这位公子,可是弄脏了你衣裳?” “我没事的。”郁礼见他衣着寒酸,浑身上下打着补丁,鞋子也破了洞,便知对方是个穷苦百姓。 他的目光又落在对方的推车上,那里有四个被草席盖住的箩筐。 “老人家,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他问道。 老大爷道:“我是卖炭的。” 郁礼掀开草席,发现箩筐里的炭是满的。 老大爷扶住疼痛不已的腰叹了口气:“今日怕是卖不成了。” 郁礼的心底升起几分愧疚:“老人家,你的炭我全买了。” “啊……” 老大爷不可置信地看着郁礼。 郁礼打开荷包,取出两锭银子递给他:“这些够吗?不够的话你等我一会儿,我家人马上就来接我,我让他们付给你。” “使不得使不得!” 老大爷将银子推给郁礼,“公子你瞧着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当是用不惯这种黑炭的,今日我不长眼冲撞了你,你不与我计较已是开恩了,我如何还敢收公子的银钱?” 郁礼正色道:“老人家,你就收下。” “这……” 老大爷拗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收下了,“公子你住哪儿,我把炭给你送去。只是今日怕是不行,我走不动了,公子不嫌弃的话,明日我让我老伴儿送去公子府上。” 郁礼蹙眉:“老伴儿?” 老大爷苦笑:“唉,我儿子去年冻死了,家里就剩我和老伴儿了。” 郁礼心地纯善,见老人家如此凄惨,不由地生出了怜悯之心。 “老人家,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老人家你坐上来!” “不可……” 郁礼将老大爷扶上了炭车。 另一边,孟芊芊与陆沅抵达了国子监。 “我去叫表少爷。” 武哥儿将马车停好后,拿上都督府的令牌进国子监寻人。 不多时,武哥儿一个人回到了马车上:“我方才碰到蔺公子了,蔺公子说表少爷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不是才下课?” “最后一堂课是考试,表少爷提前交了卷。” 陆沅道:“上对面的书斋问问。” “嗯?” 孟芊芊不解地看着他。 陆沅道:“郁礼常上那儿给曾祖母买话本。” 孟芊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沅慵懒地说道:“本督聪明。” 武哥儿笑道:“姑爷对曾祖母和表少爷的事很上心的。” 陆沅的指尖在腿上轻轻敲了敲。 回头让岑管事给武哥儿涨个月钱。 武哥儿去书斋打听,郁礼方才的确来过,买了两本书后离开了。 至于是去哪儿了,书斋的掌柜不得而知了。 他开门做生意,总不能一直盯着客人的行踪。 “表哥不像是会四处闲逛的人。” 孟芊芊说完,想到什么,突然有点儿没底气,问陆沅道,“他会闲逛吗?” 陆沅都比自己更了解表哥了! 陆沅凝眸道:“不会,你在马车上等我。” 孟芊芊的神色顿了顿,起身道:“一起去。” 二人去了书斋。 陆沅问了郁礼买走的话本书名。 今日国子监放假,书斋的客人比往常翻了个番,雪地里全是斑驳的脚印,去哪儿的都有。 然而陆沅只是扫了一眼,便走向了东面的一个胡同。 胡同口有车辙,有混入雪花的木炭。 陆沅在胡同的雪堆里,扒出了一本《山海仙缘》,正是郁礼买走的话本之一。 陆沅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了郁礼着急去国子监门口,却被一辆冲出来的卖炭车撞倒的画面。 “推车的是个老人家,衣衫破旧,满鬓斑白,生意惨淡,受伤难行,最好,家中无儿无女,与老伴相依为命。” 孟芊芊与武哥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陆沅睁开眼:“只有这样,才能勾起郁礼的愧疚与恻隐之心,既把炭卖给郁礼,又能让郁礼把他送回家去。” 武哥儿目瞪口呆:“我的天……” 孟芊芊压下心头震惊,神色凝重地说道:“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拐走了表哥……” 陆沅望着被斑驳的脚印破坏掉的车辙痕迹,凝眸道:“希望来得及。” - “公子,你心地真善良。” 推车上,老人家一脸笑意地说。 “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老人家……你家在哪儿啊……” 郁礼是书生,尽管国子监有骑射课,强健了他的体魄。 可说到底,他非习武之人,推着一车炭和一个老汉走了那么远,真的很累呀。 “快到了,就在前面不远了!” “好!” 郁礼咬牙坚持。 …… “老人家,这条巷子好黑呀,像是没住什么人似的,你家真在这儿吗?” 郁礼可是在“鬼胡同”住过的,但这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子给他的感觉比风水胡同更阴森。 而且风水胡同只是看着阴森,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街坊们很好相处的——枫婆婆、雷伯伯、姬篱……全是表妹的朋友。 老大爷叹气:“这是从前的老街,大家都搬走了,我和老伴儿无依无靠,又能搬去哪儿呢?” 郁礼顿时愧疚了起来:“对不起,老人家,我不是故意提及你伤心事的。” “你真是个好人啊。” 老大爷背对着郁礼缓缓一笑,“可有时,好人不长命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暗中守护 “老人家,你说什么?” 郁礼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人家回头:“我说,到了。” 郁礼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吓了一跳,不知怎的,他有些毛骨悚然。 “老人家,你家在哪儿?” “就在你后面。” 郁礼回头,“后面?我们走过了吗,还是——” 话未说完,老人家一记手刀劈晕了他。 老人家一改颓然虚弱之态,挺直了腰杆,露出犀利的杀气,“年轻人,黄泉路上别喝孟婆汤,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下辈子不要再做好人。” 老人家将昏迷不醒的郁礼扛在肩上,轻功一跃上了屋顶。 孟芊芊与陆沅追踪到此处时,早已没了二人的踪影。 陆沅观察着脚印上积雪的厚度:“走了至少两刻钟,对方有轻功,你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即使找到郁礼,他也可能已经遭到暗算了。” - 万花楼。 大堂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二楼一间金碧辉煌的厢房内,新晋的花魁娘子正在梳妆打扮。 她身后烧着五盆上等的银炭,是以,即使屋外瑞雪纷飞,她也只需穿着薄如蝉翼的金羽衣。 忽然,乔庄成老大爷的暗卫,将郁礼扛进了她的屋。 一股冷风夹杂着风雪灌入,吹得她柳眉一蹙。 凝脂般的肌肤,啥时被冻出了一片绯色,更显她美如西子、靡颜腻理。 “你想冻死我么?” 花魁不满地说道。 便是声音也带了婉转柔肠,媚骨天成,寻常男人听着,只怕早已魂游九霄。 暗卫说道:“人带来了,接下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花魁对着铜镜戴上一只耳环,一边惊叹自己天仙般的美貌,一边嫌弃地说道:“我可是花魁,让我伺候一个不知是谁的臭男人,也不问问我乐不乐意。” 暗卫道:“你是想违抗命令?” “我可没这么说。” 花魁翻了个白眼,扭着水蛇般的小腰,步步生莲地走到床前,“我只是……哟。” 她看清了郁礼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啧啧啧,倒是个俏郎君。” 暗卫道:“记住,要让他死。” 花魁媚眼如丝地说道:“欲仙欲死?” 暗卫自怀中取出一封密函:“死在你身上就好,这是京城兵力的布防图,记得放他身上。” 花魁幽幽一叹:“唉,这个花魁我还没当够呢。” 暗卫冷声道:“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弄砸了。” 花魁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暗卫。 暗卫:“你看我做什么?” 花魁妩媚一笑:“还不走,是想在这儿看一出活春宫,还是想一起风流快活?” 暗卫冷冷地走了。 花魁含笑端详郁礼,指尖勾起他下巴:“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比外头那些臭男人顺眼多了,我真是有点儿舍不得让你死了呢。” 花魁说着,俯下身,凑近郁礼,细细闻着郁礼身上的气息:“好干净的味道……” 郁礼的腰带被花魁扯下,衣衫被花魁一件件脱了下来。 …… “表哥!” 孟芊芊一脚踹开房门。 “啊——” “哪儿来的疯女人!坏本大爷的好事!” “找错了。” 孟芊芊果断退出厢房,顺手给二人关上门。 她与陆沅分头找,这已经是万花楼的最后一个花魁娘子了,难道说表哥在对面的迎春楼? “呃……” 就在孟芊芊打算去迎春楼时,突然听到了一声极为微弱的声音。 “是表哥!” “声音是哪儿来的?” 孟芊芊四下寻找,终于在一间小茶室里见到了衣衫不整的表哥。 表哥形容狼狈地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像是刚醒,却又没有彻底清醒。 而在表哥身边,赫然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玉面公子。 孟芊芊走进了一瞧,瞬间傻眼:“小茹?” 女扮男装的蔺小茹讷讷说道:“孟姐姐。” 孟芊芊无比震惊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蔺小茹道:“哦,我打不起茶围,只能在小茶室里坐坐。” 孟芊芊蹲下身,捏住了郁礼的脉搏:“我的意思是……你怎会穿着你哥哥的衣裳来了万花楼?还有我表哥……为何与你在一起?” 蔺小茹道:“哦,我去国子监接我哥哥,打算与他一道上外祖家住一晚,半路上看到郁礼用推着一车炭,上面还坐了一个老大爷。我觉得不对劲,就跟上去了。” “陆沅全猜中了……”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问蔺小茹道,“为何觉得不对劲?” 蔺小茹一针见血:“一个老汉,四筐炭,他推不动。” 孟芊芊:……我竟无法反驳。 当他们寻到炭车时,箩筐里的炭确实是做了手脚的,每个箩筐都放了一层网,只在上面铺了炭,里头全是空心的。 蔺小茹道:“我发现他们从后院进了万花楼,就换上我哥哥的衣裳进来了。对了,我好像把人打晕了。” 孟芊芊道:“你没受伤?” 蔺小茹摇头。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 方才她路过一间厢房,的确发现了一个昏睡的花魁,没想到是被小茹打晕的。 这丫头也太虎了,根本不知道万花楼是荀相国的地盘,里头的花魁没几个是寻常女子。 孟芊芊正想问她没对你设防,一转眼,见蔺小茹安安静静对坐在那里喝茶—— 好一个玉面小仙君,真不怪人家不设防。 “小茹,今日多亏有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下次,还是别以身涉险,表哥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蔺小茹点儿两下头。 孟芊芊背着郁礼,带上蔺小茹从后门出了万花楼。 漆黑如墨的书房。 暗卫被五花大绑,坐在椅子上。 在他对面,站着目送孟芊芊离去的燕娘子。 暗卫道:“燕娘子,你想背叛主公吗?还不赶紧把人拦下?她自投罗网,没有陆沅在身边,还有两个包袱,杀她易如反掌!” 燕娘子冷声道:“我说过,不许你们动她。” 暗卫冷冷地笑了:“从她与相府为敌的那一日起,她就注定要死!你今日放走了她和郁礼,让主公知道,你会没命!” “那就,别让主公知道好了。” 燕娘子一刀捅进了他心口。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兄弟情深 孟芊芊三人刚出万花楼,便碰上了从迎春路赶来的陆沅。 陆沅看到孟芊芊背上的郁礼时,又看了眼一旁女扮男装的蔺小茹。 “是小茹救了表哥。” 孟芊芊说。 陆沅拱手,冲蔺小茹郑重地作了个揖:“多谢蔺小姐。” 蔺小茹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陆沅将郁礼接过来背在了自己背上。 孟芊芊对陆沅道:“我先送小茹回家,你带表哥回府。” 陆沅问道:“表哥的伤势严重吗?” 孟芊芊道:“我给他施过针了,没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陆沅心里有数了:“我送你们。” 孟芊芊看向蔺小茹。 蔺小茹道:“哦,我没意见。” 两家的马车就在附近,只是一个在街道东头,一个在街道西头。 孟芊芊坐上了蔺小茹的马车,陆沅则背着郁礼上了自家马车。 “小茹,你是怎么追上他们的?” 蔺小茹道:“我对京城的地形很熟,抄近路追的,那个人好像会轻功,但还是没我抄近路快。” “原来如此。” 孟芊芊点点头,对蔺小茹认真地说道,“小茹,你救了我表哥,我很感激,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可以报官。” 蔺小茹想了想:“哦。” 却说蔺公子回到家后,蔺夫人见他独自一人,不由地问道:“你没去你外公家?你妹妹呢?” “我没见到她。” “她去接你了!” “啊?” 蔺小茹不见了,一家子慌了神,赶忙打发去国子监找,看是不是路上兄妹两个错过了。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谁也没找到蔺小茹的踪影。 就在一家人心急如焚时,蔺小茹终于到家了。 蔺祭酒、蔺夫人、蔺小公子一直在门口徘徊,身上落满了雪花。 “爹,娘,哥哥。” 蔺小茹打了招呼。 她已换回了女子装扮,与出门时一般模样。 蔺夫人呜咽一声哭了起来:“你去哪儿了?你吓死娘了!” 蔺公子看到妹妹没事,暗松一口气,注意到了与妹妹一同下车的孟芊芊,以及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的陆沅。 小俩口给蔺祭酒与蔺夫人行了晚辈的礼。 事关重大,孟芊芊没有隐瞒两位长辈,将蔺小茹救下表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蔺夫人惊得忘了落泪。 陆沅给蔺祭酒深深行礼:“都督府承蔺家大恩,没齿难忘。” 蔺祭酒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府邸。 蔺夫人回头看了看自家男人,又看向始终维持着鞠躬姿势的陆沅,默默叹了口气。 - 回去的路上,孟芊芊与陆沅谈起了郁礼的事。 “方才没留意,眼下冷静下来一回想,似乎救表哥的过程过于顺利了些。” 陆沅问道:“你是指你还是蔺小姐?”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都有,小茹与我先后进入万花楼,万花楼高手不少,小茹打晕了一个花魁,把表哥从一间厢房挪到小茶室,其间竟然没被人发现,我找人时也闹出了挺大动静,也没人出面阻止。” “燕娘子。” 陆沅说。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的意思是,她在暗中帮我们吗?” 陆沅分析道:“万花楼可不是吃素的,一只苍蝇飞进去,也得被扇上几巴掌,若没燕娘子默许,今晚的行动的确不会如此顺利。至于她的默许,究竟是在帮忙,还是在做局,暂时不好说。” 孟芊芊觉得陆沅说的在理。 陆沅沉吟片刻,说道:“今晚你先睡,不必等我。” 孟芊芊问道:“你又去哪儿?” 陆沅高冷地问道:“什么叫又?孟小九,本督不过是偶尔出去一次,你连这个也不允许?才大婚多久,就这么粘人了?” “我……” 孟芊芊简直无言以对。 怎么就变成她粘人了? 她仅仅是问了一句话,他解毒出好多个意思,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孟芊芊气鼓鼓地下了马车。 “还生气?”陆沅冷哼道,“知道了,本督尽量早些回来,以免你长夜漫漫、房中寂寞。” 谁房中寂寞了? 孟芊芊弯腰抓起一团雪,想扔又忍住了。 寒症没痊愈,不欺负他了。 陆沅叫来小厮,将昏睡的郁礼背进了府。 武哥儿问道:“大都督,去哪儿?” 陆沅道:“相府。” - 荀七在书房写信。 忽然下人来报:“七公子,大都督要见你。” 荀七蹙了蹙眉:“不见。” “七弟,架子这么大,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伴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一身银狐斗篷的陆沅锐不可当地进了书房。 两个府兵面面相觑:“七公子” 荀七淡道:“你们退下。” 几人退避三舍,书房内只剩陆沅、荀七以及一个隐在屏风后的暗卫。 陆沅不拿自己当外人,拉了把椅子在荀七对面坐下,从暖手筒里抽出一只手,扔了两样东西给荀七。 一把匕首、一封密函。 “你的字,这么多年了仍是毫无长进。” 这封密函是他从郁礼身上搜出来的,上面是京城兵力的布防图。 陆沅冷笑:“想伪造都督府通敌叛国的罪名?让四哥我猜猜,那个花魁是哪国的细作?北凉?西域?北凉,北凉一战是我打的,只要抹杀了我的军功,我在民间好不容易积累的威望就烟消云散了。” “真是毫无水准,你的计谋与你的书法一样,多年来毫无长进!” 荀七冷冷地看向了陆沅:“你是来奚落我的?” “是啊。” 陆沅大方承认,“你花了十天半个月布局,结果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你的对手破了局,我若是你,就用送你的这把匕首羞愧自尽。” 荀七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 陆沅眉梢一挑:“你不死的话,死的可就另有其人了。” 荀七转过脸去:“我懒得陪你打哑谜。” 陆沅唇角一勾:“荀七,相国大势已去,你何不认清现实?” “你背叛了义父,就希望我和你一样,也成为相府的叛徒,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感觉自己的行径没有那么卑劣?” “卑劣?” 陆沅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论卑劣,谁又比得上我们的义父?你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可在他眼中,你也好,荀六也罢,全是他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也不在乎六弟吗?” 荀七皱眉:“你没事扯上六弟做什么?” 陆沅摊手:“你在乎什么,我就扯什么咯。他被收押刑部那么久,迟迟没让你去给他顶罪,你是不是还在沾沾自喜,认为他对你有那么一丝父子之情?” “唉,其实我不明白,明明他给所有人灌的是一样的迷魂汤,怎么偏偏就你和骆三蠢得无可救药?” 荀七冷声道:“你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棒的!” 陆沅道:“荀六效忠的不是相国,他是为了你才替义父卖命的,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荀七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沅淡淡起身,双手揣在暖手筒内:“荀七,你不顾一切去救一个一心利用你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荀七望着陆沅没入风雪的背面,大声道:“你这个叛徒,你背叛了义父,背叛了我们,后悔的人是你!你会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 他吼完,额角青筋暴跳,胸口剧烈起伏,明明出了一身的汗,后背却止不住的发凉,仿佛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后半夜。 他被噩梦惊醒。 刚睁眼,就听得暗卫匆忙闪身而入,连门都没关,便对他禀报道:“七公子,六公子出事了!” 荀七猛然坐起,一把掀开帐幔:“六哥出什么事了?” 暗卫为难地说道:“他回京了……直接去了刑部……六公子他……投案自首了。” 荀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刑部的,他甚至连外袍都忘了穿,他站在威严肃穆的衙门口,浑身瑟瑟发抖。 然而他根本分不清,他是冻的还是吓的。 “六哥……我六哥?我六哥呢!我要见我六哥!他没罪!你们不要听他的!他在撒谎!” 荀七疯了似的往里冲。 明明没有武功,却愣是费了七八个壮汉才将他擒住。 “七公子,得罪了!” 为首的衙役气喘吁吁地说。 兔子急了咬人,人急了也咬人啊! 荀七挣扎,脸颊在地上磨出好几道口子:“放开我!我要见刑大人!我要见邢大人!” 为首的衙役道:“邢大人在审案,不能见你。” 荀七咬牙:“他是不是在审我六哥?是不是?”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点头。 荀七对着大牢的方向激烈咆哮:“邢大人!我六哥不是主谋!他不是!你不要信他!他没脑子的!他就是个莽夫!他没那么大的本事——你审我——你审我呀——” “你审我——” “你审我……” 荀七的咆哮渐渐弱了下来,声音逐渐变得哽咽,染上了几分绝望。 他的喉头胀痛,眼眶泛红。 “你审我……不要审我六哥……他除了一身武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你审我……审我……” 衙役们看着他这般模样,纷纷撇过脸去,不为别的,实在是连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有些不忍了。 可是邢尚书发了话,不许放任何人进去。 他们也是没辙啊。 忽然,一双踏着积雪的步履缓缓停在了荀七的眼前,紫色衣摆被笼罩在银狐斗篷之下,宛若一抹暗夜的流光。 荀七心口一震,视线往上:“陆沅……” 陆沅对衙役们道:“放开他。” 为首的衙役很是为难地说道:“大都督,刑大人有令……他在审案,不能放人进去。” 陆沅道:“这么说,连本督也不能进?” 为首的衙役迟疑:“这……” 陆沅淡淡说道:“半夜三更传召本督来配合调查,结果连邢尚书的面也见不着,那本督回去了,下次再想查案,让邢尚书自己上都督府!” “大都督请留步!” 为首的衙役叫住了他,“容小的去通禀一声。” 去让手下摁住荀七,自己去了牢房。 不多时,胡师爷亲自出门相迎:“大都督,里边儿请!” 陆沅瞥了眼被摁在地上的荀七:“他和本督一起的。” 胡师爷: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么? “没眼力劲儿的!相府的七公子不认识吗?” 胡师爷对着几个衙役一顿狂抽,动作大,力气小,“赶紧把人扶起来!” 荀七与陆沅进了刑部的大牢。 长长的过道,充斥着血腥与各种难闻的气味。 审讯的刑房在过道的尽头,明明只有短短数十步,却像是走完了某个人的一生。 荀七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陆沅道:“也是才知道,早知道的话,我会拦着的。” 荀七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复杂:“我替六哥谢谢你。” 陆沅道:“我可不是为了荀六,我只是想将真凶绳之以法,不希望任何人替他顶罪。” 在前带路的胡师爷:你俩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呐。 “到了。” 胡师爷站在行房外,“大人,大都督和荀七来了。” 邢尚书点了点头。 胡师爷为二人让了路。 充斥着铁锈味与血腥味的刑房里,邢尚书庄严对坐在太师椅上。 在他对面,坐着手脚皆被铁链铐住的荀六。 “六哥!” 荀七快步走了过去,在荀六面前跪下,捧着他干裂冻伤的脸,“六哥!” 荀六开心地笑了笑:“七弟。” 荀七的眼眶又一次红了。 荀六对邢尚书道:“刑大人,我能和七弟单独说几句话吗?” 邢尚书点了点头,示意胡师爷收好桌上的供词与文书。 荀七警惕地问道:“那些是什么?” 荀六轻声道:“七弟,不用管。” 荀七站起身,对邢尚书正色道:“刑大人!不论我六哥和你说了什么,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那些事是我——” “七弟!” 荀六开口打断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荀七被溅了满手,触目惊心。 他看着手上的鲜血,勃然变色:“六哥!” 荀六虚弱地笑了笑:“弄脏你衣裳了……七弟最爱干净了……和三哥一样爱干净……” 他口中的三哥是陆沅。 在辰龙出现之前,陆沅是排行第三的。 荀六不停地吐血。 荀七跪在荀六面前,用手去接,却怎么也接不完。 泪水溢满了他的眼眶,嗒嗒地落下:“六哥……你们愣着做什么……快请太医……请太医呀——” 荀六虚弱地说道:“没用的……七弟……我是自绝经脉……” 荀七泪如泉涌:“六哥你怎么这么傻……” 荀六气息微弱:“我不聪明……我要是圆不上……就麻烦了……我已经认了罪……你就……不用去……顶罪了……七弟……你要……好好活着……” 第三百五十六章 苗王炸毛 荀六的手臂垂了下来。 荀七从未想过六哥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明明六哥武艺超群,若不是自己,他大可离开相府,天地任他遨游。 他或许根本不会成为杀手。 悲痛与自责充斥了荀七的内心,化作一柄又一柄刮骨的刀刃,无尽凌迟着他的血肉。 “六哥……六哥……六哥——” 荀七跪在地上,抱着无法再回应自己的荀六,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 邢尚书见多了生死与人性的复杂,这一瞬竟然也语塞得说不出话。 胡师爷哀叹连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只有陆沅从容淡定地走上前。 荀七泪流满面地抱着荀六的尸体,恶狠狠地瞪着陆沅,充满杀气地呵斥道:“别过来!谁也不许动七弟!” “放开他。” 陆沅说。 荀七怒斥道:“你们休想带走七弟……休想!” 陆沅深吸一口气,不耐地蹙了蹙眉,一招将二人分开。 荀七狼狈地摔在一旁。 见陆沅揪住荀六的脑袋,荀七心中的怒火犹如炸开的焰火,瞬间达到了顶点。 “我和你拼了!” 荀七猛地扑向陆沅。 陆沅拂袖一挥,打出一道劲风。 荀七没有闪躲,而是拼着玉石俱焚的下场,射出了藏于袖中的袖箭。 这是荀六特地为他做的机关袖箭,给他防身用的。 没想到,就算六哥死了,也依旧在保护他。 陆沅微微偏头,面不改色地避过袖箭。 与此同时,荀七被陆沅的掌风打中,但却并未受伤,只是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推远。 荀七一怔。 下一瞬,他看见陆沅掰开了荀七的嘴,往他嘴里塞了一粒黑乎乎的药丸。 他大惊失色地问道:“你对六哥做了什么?” “你再吵,老六就真的没救了。” 陆沅说着,合上了荀六的嘴,朝他胸口拍了一掌,使其将药丸吞下。 荀七顾不上一身狼狈,慌忙爬起身,踉踉跄跄地来到二人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沅:“你……什么意思?” 陆沅捏住荀七的脉搏说道:“苗疆巫山的秘术,听说过吗?” “你是指,神女的起死回生之术?” 荀七当然听说过,当初陆沅被辰龙“杀死”,还是他将此秘术告知了义父。 但此秘术需在咽气的十二时辰内施展,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 是不是真能起死回生,他没见过。 当初给义父献计,也只是杜绝一切隐患,小心驶得万年船。 荀七皱眉:“难道秘术是真的?” 陆沅好笑地说道:“你自己都不可信,为何会让相国去‘杀我的尸体’?” 荀七顿了顿,如实答道:“那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陆沅的眼底没有丝毫意外:“好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老六有脉搏了。” 荀七惊讶地抓起荀七的另一只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脉。 虽然很微弱,但的的确确是有了。 荀七一下子激动起来。 陆沅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别高兴太早,他对自己下手太狠,自绝经脉时没有丝毫留情,如今全身筋脉俱断,是靠着老头儿的蛊虫在催动他的脏腑,留住他最后一丝生机。要想他起死回生,得尽快把他送到苗疆的巫山,请神女出手。” 只有苗王的本命蛊才可以留住死人的生机……陆沅早有准备,他是来救六哥的? 荀七捏紧了手指,心底五味杂陈。 他低下头:“可就算有苗王的蛊虫相处,一个月六哥是也到不了巫山,而即使排除万难到了,神女也不一定会救一个中原人。” 陆沅闭了闭眼:“老头儿,你还要在外面偷窥多久?” “什么叫偷窥?臭小子你会不好说话啦?” 苗王炸毛,把胡师爷吓了一大跳。 后面居然一直站着一个大活人吗? 走路没声儿的?! 邢尚书拱了拱手:“苗王。” 苗王也拱手回礼:“邢尚书,客气。” 他大摇大摆进了刑房,看着荀七,威武霸气不过三秒,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我的本命蛊……呜呜呜……” 荀七被苗王突如其来的神经质震撼得一愣一愣的。 陆沅对苗王道:“老头儿,找个人,送荀七去巫山。” 苗王再一次炸毛:“阮青阮翎被你派去护送骆三了,降龙伏虎又让你忽悠去找宛平公主和那只鸡了,全被你祸祸干净了,我身边哪儿还有什么人?” 陆沅:“等我去了巫山,就把那些男小妾全部撵出去。” 苗王:“天罡、北斗!” 两名暗卫闪身而入。 胡师爷又被吓了一大跳! 乖乖呃,这俩货又是搁哪儿冒出来滴? 你们苗疆高手是搁地里长的么? 土生土长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么? 邢尚书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意外。 早知苗王不简单,但也着实没料到对方如此深藏不露。 这一刻,邢尚书不由怀疑苗王一直没有使出全力对付相国。 就像一只天空的霸主,在寻找到了自己的猎物之后,并不着急使出全力一击,而是把猎杀的机会留给了雏鹰。 荀七此时一门心思全在荀七的性命安危上,没去细细探究苗王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他仍是不放心:“可是,你们怎么能确保神女会出手相助?” 陆沅:“哦,她是我外祖母。” 荀七:“……” 陆沅对邢尚书道:“邢叔叔,可否允许我们将荀六带往苗疆医治?” 邢尚书点了点头。 荀七明白,如果开口的是自己,邢尚书绝不可能答应的,恐怕自己连安葬六哥的机会都没有。 六哥会被留在刑部,被仵作开膛破肚验尸…… 只要想到那个画面,荀七便忍不住的一阵后怕。 天罡将荀六背在了背上。 荀七上前一步,张了张嘴。 陆沅道:“我知道你想一起去,但我劝你别去,多带一个人,就多耗费一分力气,路程会变慢,老六生还的希望将变得渺茫。自然,如果你不信我,认为我是想用老六的尸体要挟你,你也可以把老六带走,让老六入土为安。太上皇那边,我会交代。” 荀七警惕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我帮的不是你。” 陆沅望着不省人事的荀六,“当年他们为何让我取信于先太子,逼得我寒症发作,不许我吃药,老六给了我一碗驱寒的姜汤。” 第三百五十七章 问斩相国 “老头儿,走了。” 陆沅双手揣在暖手筒里,给邢尚书行了个晚辈的礼,转身出了刑房。 一直到走出刑部大门,苗王才贱兮兮地问道:“臭小子,那个老六当真给过你一碗姜汤?是真的话,把本命蛊舍给他好像也没那么肉痛了。” 陆沅:“你猜。” 苗王:“……” 臭小子,你存心不让你外公好过的是? 仙儿,你看,臭小子都这么欠了我也没下手揍他! 呜呜呜,我真的很疼咱们俩的孙子! 刑房内,荀七默默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恢复了从容优雅的公子做派,与先前失态痛哭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拱手,冲邢尚书恭敬行了一礼:“邢大人,荀七夜闯刑部,实属不该,特在此向邢大人赔罪。” 邢尚书正色道:“念你初犯,本官不予惩处,你走。” 荀七感激道:“多谢邢大人。” 待到荀七出了刑部,胡师爷疑惑地问道:“大人,真就这么放他走了?” 邢尚书道:“荀六把所有的罪名一力应下了,没提到荀七半个字。” 胡师爷叹道:“可是荀六您也放走了呀……咱白拿了这一手的认罪书……人没了……” 邢尚书望着漫天的风雪。 陆沅,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荀七满身鲜血地走出刑部。 暗卫忙现身问道:“七公子,你受伤了?” 荀七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方才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出入刑部?” “可疑之人?”暗卫仔细回忆,“苗王算吗?不过,他是大大方方走出刑部的,说来也怪,明明大都督是一人进去的,出来时身边就多了个苗王。苗王真够神出鬼没的。” 荀七对天罡北斗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同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苗王的厉害。 以及骆三为何会被陆沅“收买”。 陆沅总是戳中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换做自己,一定会用荀六的命当筹码,做一笔背叛义父的交易。 可陆沅没这么做。 交易是有价的,人情是无价的。 “三哥,这一局,你赢了。” 回到相府,荀七碰上了前来兴师问罪的荀煜。 荀煜冷冷地说道:“荀七,你大半夜上哪儿去了?我爹出了这么大的事,至今被收押在刑部大牢,你还有心情四处溜达?你知不知道荀六也出事了?” 荀七自嘲地说道:“荀六、荀七,在你眼中,从未将我们看作兄弟,只是你向上攀登的垫脚石而已。” 荀煜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荀七你疯了?不要以为我爹不在府上了,你就能这么和我说话!” 荀七道:“你是义父的亲儿子,义父被收押多日,我与六哥疲于奔命,敢问你这个亲儿子又做了什么?早知你如此废物,当初就该辅佐骆三。” 荀煜气了个倒仰! 荀七进了屋,当着荀煜的面毫不客气地关上了房门。 荀煜捧了一鼻子灰,冷冷地说道:“荀七,你是不是和骆三狼狈为奸了?他不过是个没娘的野种,凭他也配当我爹的儿子?他这辈子休想进荀家!” 荀七没有理会他。 他很累。 很担心六哥。 荀煜见荀七真敢给自己甩脸子,眼底闪过了一丝杀气:“等我爹出了大牢,定让他将你与骆三逐出家门。” - 翌日,邢尚书去了收押荀相国的牢房,和他说了荀六认罪的事。 “证词上有明显的漏洞,本官不认为荀六能做出如此谋划,本官已拜托苗王将荀六送往苗疆医治,等荀六痊愈归来,本官定会严加审问。在此期间,有劳苗王再在刑部大牢多等几日。” 傍晚。 荀七收到了一叠密函,让他八百里加急送往边塞,一封是给西城大军,其余是给西域十大诸侯。 荀七不动声色地拆开信封,看完后,换掉了里面的信。 - 京城放晴数日后,再次迎来大雪。 冷是冷了些,可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 相国被收押了这么久,有关他罪行的声讨甚嚣尘上。 民间渐渐的不再一面倒的相信相国。 只是刑部迟迟不给定罪,也让不少百姓坚信相国是被冤枉的。 那些罪行保不齐是相国手底下的人干的,相国至多是识人不清,有失察之责。 金銮殿上,百官们也纷纷为荀相国请命。 “查了这么久也没确凿证据,刑部该放人了?” 霍尚书冷声质问。 宗政曦坐在轮椅上,如坐针毡。 朝堂上每日都在为相国争吵,可陆沅说了,让他装作听不见。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相国当真犯了罪吗? 相国明明是三朝元老,西征七年收复了西域、降服了十大诸侯的股肱之臣啊,他怎么可能做出背叛朝廷的事呢? 可有了误会陆沅的前车之鉴,他又对自己的眼光没那么自信了。 户部尚书道:“邢大人,收押少则一日,多则五日,未曾听闻把谁关上一个月的,你们刑部不会是想徇私枉法?” 邢尚书道:“不是还没到一个月吗?本朝律法,数罪并查,可收押一月。” 工部尚书正色道:“只剩三日了,若三日后刑部交不出确凿的人证物证,我等会亲自去刑部迎接相国!” 礼部尚书摸了摸小胡子,他这棵墙头草,到底往哪边儿倒啊…… 下朝后。 邢尚书叫住陆沅:“三日后若是不能拿出更多的罪证,刑部只能放了相国,至于他让辰龙抓走你的事,没有辰龙出面指证他,罪名也难以成立。” 陆沅与孟芊芊从密道里搜集的罪证,已经被荀六认下,要治罪,也是治荀六,治不了荀相国。 陆沅出了皇宫。 苗王不论刮风下雨、烈阳飞雪,一如既往地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宫门口接他下朝。 “脸色这么臭?又有人替荀老贼求情啦?你们朝廷的那些官员,一个个被猪油蒙了心,别生气别生气,我去把他眼珠子全挖了可好?” 陆沅没有说话,径自坐上了马车。 苗王挠挠头:“看来心情是真的不好啊,都不跟我斗嘴了。” 三日,一晃而过。 明早,相国就要无罪释放了。 陆沅望着漫天的风雪,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夫君!” 孟芊芊满身风雪,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她的脸颊与鼻尖冻得通红,额头却因剧烈的奔跑渗出细密的汗珠,“你看,谁回来了?” 她撩开披风,露出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猎鹰。 猎鹰在风雪中穿行,日夜不行,精疲力竭,一头倒在了小花园的雪地里。 猎鹰的身上绑着一个小包袱。 “夫君,快打开瞧瞧!” 陆沅解下包袱。 孟芊芊将虚弱的猎鹰抱在怀中,裹紧披风,用体温暖着它。 包袱里是相国勾结十大诸侯、以战养战、豢养私军、造假军功的罪证。 包袱上是辰龙写下的血书。 “人已救出,非吾之血。” “得救了……二婶的孩子得救了……”孟芊芊激动得落下泪来,当看到最后四个字,又忽然破涕为笑。 陆沅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龙凤胎救出来了,最终的罪证也到手了。 对相国的审判终于是要来了。 “夫君……” 孟芊芊眨眨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还等什么?快去呀。” 陆沅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将罪证收好,夺门而出。 想到什么,又忽然踅步折回。 孟芊芊是讷讷地问道:“是忘什么东西了吗?” 陆沅走到她面前,定定地凝视着她,忽然抬手扣住她后脑勺,低头重重地吻了吻她。 孟芊芊一整个呆住了。 他的拇指抚过她软红的唇瓣:“等我回来。” 孟芊芊呆呆点头:“嗯。” 陆沅呼吸微喘:“外头冷,你别出去,孩子那边,我会安排人去接。” 孟芊芊的脑子迷迷糊糊的,想说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去接应他们的…… 陆沅转身出了屋子。 孟芊芊抱着猎鹰愣在原地。 这个亲吻……又是几个意思…… 陆沅去了苗王的院子。 苗王在睡大觉。 陆沅拽了拽他:“老头儿,老头儿。” 苗王睡得呼呼的。 陆沅:“外祖母来了。” 苗王一个激灵坐起身:“仙儿来了?仙儿在哪儿?” 陆沅:“在巫山。” 苗王黑了脸:“臭小子!” 陆沅将龙凤胎在路上的事说了:“你派人去接一下。” 苗王没好气地说道:“没人了!” “真没了?” 陆沅表示怀疑。 苗王炸毛道:“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是没了!” 陆沅幽幽一叹:“还打算留你在外祖母家住几日的呢。” 苗王:“……住不住的没所谓,主要是忠烈的后人,本王不忍其落入贱贼之手。” 陆沅道:“你手里不是没人了?” 苗王叉腰:“我不是人吗?没人了我自己上不行吗?你等着,龙凤胎少根汗毛,我都不配做仙儿的正夫!” 苗王按照血书上留的线路去接应辰龙、郁子川和龙凤胎。 陆沅则拿着相国的罪证去了皇宫。 太上皇一瞬不瞬地望着陆沅:“你确定,时机到了吗?” 陆沅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凛然:“商家的血脉已救出,发往边塞的密函已被截胡,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太上皇翻开了罪证。 勾结西域、以战养战、豢养私军、造假军功……原来西域从未被收回,一切只是荀修远与十大诸收联手撒下的弥天大谎。 荀修远甚至割地给了楼兰。 “好一个谋臣良帅,好一个忠君为民,朕和天下万民全被你蒙在鼓里……荀修远,你该死!” 太上皇气得头晕目眩。 饶是已经猜到西域一战或有猫腻,却也没想到是如此大的篓子。 他在京城当皇帝,可他的江山被人偷了! “福德全!” “奴才在。” “拟旨,抄了相府!问斩相国!” 第三百五十八章 墙倒众人推 今日朝廷休沐,天子与百官们不必去上朝。 天不亮,刑部的大门外便站满了冒着寒风冻雪,迎接相国出狱的朝臣们。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没等到无罪释放相国的好消息,反而等来了一道斩首抄家的噩耗。 众人傻眼。 福公公端着圣旨进入重重防守的监牢。 他挥了挥佛尘:“荀修远,接旨。” …… 福公公从大牢出来,被大臣们团团围住。 杨阁老难以置信地问道:“福总管,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陛下当真下旨处死相国了吗?怎么可能?” 福公公扬了扬拂尘,不动声色地隔开杨阁老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杂家只是个传旨的,诸位大人有任何疑惑,入宫去找太上皇问个明白便是。” 他说完扬长而去,再不给众人缠着的机会。 众人始终不敢详细太上皇会如此草率地处置荀相国,一行人忙不迭地赶往昭明宫求见太上皇。 太上皇特地将宗政曦也叫了过来。 他虽年少,但这个江山,他迟早是要扛在肩上的。 宗政曦刚看完了荀相国的罪证,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的眼光果真很差啊。 他当初是怎么忠奸不分的,亲荀相国而远陆沅,险些酿成大错。 宗政曦愧疚得不能言语。 他很想问父皇,他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可他竟然没有问出口的勇气。 太上皇看了眼闷不做声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打起精神来,你是皇帝,不可让大臣面前失去帝王威仪。” “儿子知道了。” 宗政曦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努力让自己恢复了天子威仪。 太上皇对福公公道:“让他们进来。” “是。”福公公望大门口,“宣——诸位大人觐见——” 众人脚步匆匆地进了昭阳殿。 今日面圣的官员太多,暖阁不够大,太上皇与宗政曦是在东偏殿召见了满朝文武。 他眸光一扫,顿时笑了:“一大早的,全惦记着给我请安呢,真是有心了。陆沅怎么没来?他是不合群,还是他心里没我这个太上皇了?” 文武百官尴尬不已。 他们不是入宫请安的,是来替荀相国求情的,至少半数以上的官员是,也有半道上闻讯而至,生怕凑热闹赶不上趟儿的。 陆沅没来,不恰巧说明他和相国不是一条道上儿的吗? 说曹操曹操到。 陆沅“来”了。 他早就进宫了,相国的罪证就是他呈给太上皇的,他是故意溜达了一圈,装作才来的样子。 “臣,参加太上皇,参加陛下。” 陆沅规规矩矩行了礼。 见惯了他嚣张跋扈的样子,近日收敛了那么多,反倒让人不习惯了。 “平身。” 太上皇抬了抬手。 陆沅直起身,颇有些意外地望向文武百官:“诸位大人也是为荀相国的事而来的?” 杨阁老一惊:“你也是?” “是啊。” 陆沅大方承认,“他被判了抄家斩首之刑,我是来称赞太上皇与陛下明察秋毫,为大周除去祸端的!” 杨阁老狠狠一噎。 堂堂阁老,最炮仗干不过御史倒也罢了,连陆沅这种奸佞也说不赢,羞死人也! 杨阁老愤然甩袖,不再搭理陆沅,转头对太上皇与宗政曦说道:“陛下,不知相国所犯何罪,要被抄家斩首?” 太上皇笑容一收:“福德全,把相国的罪证拿给他们看!” 福公公用托盘端着一大摞罪证,走向了文武百官。 众人开始传阅。 陆沅提醒一旁的杨阁老:“轻点儿,损毁证据是要被问罪的,你想帮相国脱罪也不至于用如此蠢笨的法子,用不用本督教你几招?” 杨阁老气了个倒仰。 奸臣贼子,简直与苗王一样无赖无耻! “霍尚书,你看快点儿,后边儿等着呢。” “李大人,拿倒了。” 只想滥竽充数、见风使舵的礼部尚书表示很冤枉。 霍尚书的神色很凝重。 陆沅勾唇一笑:“看这么仔细,该不会是在找自己有没有被写在上头?” 霍尚书瞪了陆沅一眼。 陆沅笑道:“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啊,不然显得霍大人心虚。” 霍尚书面色铁青地把手中的册子传阅给了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谢谢,并不需要。 “这些只是一部分罪证,还有不少……没找到,兴许抄家能抄出来。” 陆沅故意这么说,是在试探所有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没在罪证上发现自己的官员们一开始是松了口气,听完陆沅的话又把心往嗓子眼儿一提。 陆沅看到了,太上皇也看到了。 宗政曦虽不如二人眼光毒辣,却也察觉出了气氛在逐渐变得紧张。 陆沅笑道:“杨阁老,热啊,要不要擦擦汗?” 杨阁老讪讪道:“不、不必。” 霍尚书正色道:“不知这些罪证从何处得来?是否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栽赃相国?相国对朝廷忠心耿耿,臣不信他会做出勾结十大诸侯、以战养战、豢养私军、造假军功的事来。” 杨阁老道:“没错,陆大都督都能打胜仗,相国又有何不可?依臣所见,怕是有人不满被相国归朝,想用卑劣手段铲除异己而已!” 太上皇就猜到有人会质疑罪证的真假。 太上皇正色道:“朕自有朕的法子,来人,宣祭酒与太傅入宫鉴定字迹。” 二人是大周学识最渊博之人,在书法上亦是造诣深厚。 太上皇命人取来十大诸侯的亲笔降书,与密函中的字迹进行比对。 最终确定,与相国往来的密函确为十大诸侯的笔迹。 紧接着,太上皇又拿出了一道杀手锏——相国让荀七送往边塞的两封密函,一封是请十大诸侯出兵,一封是让边军发动兵变。 “是相国的字迹。” 蔺祭酒说。 太傅也点了点头。 若说前面十大诸侯的密函,还能推给十大诸侯,说是他们故意陷害相国,那么荀相国发动兵变的亲笔书信就是一项无可辩驳的铁证。 前面做了那么多,一步步把相国逼入绝境,全是为了这封送他上黄泉的亲笔书信。 这么做的风险其实是极大的。 但凡荀七不那么信任相国,但凡荀六没救下来,但凡荀七没动摇…… 任何一步失策,都得不到这封密函。 一时间,东殿内鸦雀无声。 看样子,荀相国的爪牙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陆沅趁热打铁:“太上皇,陛下,我外公的十万神秘之师已出苗疆,外公在去与他们会合的路上,不出五日,便能抵达西南边境,此外,臣也飞鸽传书了张飞虎,让其率领三军将士发兵西城。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本督就不信拿不下边塞反贼!” 张飞虎刚立下赫赫战功,玉门关的将士们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 若再加上苗疆的十万神秘之师,这一仗不用想也知道至少有七八成胜算。 礼部尚书捋了捋胡须道:“苗疆大军擅蛊,听闻一瓶蛊虫放倒一片,不知真假。” 陆沅面不改色:“千真万确。” 霍尚书道:“我从未听说过苗疆所谓的神秘之师。” 陆沅挑眉道:“你现在听说了,而且你很快就能见到呢,希望届时你是被我外公的神秘之师庇佑的一方,而非被讨伐的逆贼!” 第一步,亮出罪证,师出有名。 第二步,吹嘘实力,动摇居心。 接下来是最后,也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荀相国败局已定,只是不知他在朝中还有多少党羽。本督喜欢大开杀戒,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但太上皇与陛下乃是仁君,不愿滥杀无辜。若诸位大人能齐心协力,为朝廷、为黎民百姓共除奸恶,定能再添功绩、青史留名!” 陆沅此话一出,东殿内再一次鸦雀无声。 他说的不是将功赎罪,而是再填功绩,意在告诉所有人,只要弃暗投明,不仅能保住身家性命,更能加官进爵。 陆沅笑了笑:“说到论功行赏,第一个总是要居首功的。” “荀相国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臣恳请太上皇与陛下从重处罚!” 陆沅眉梢一挑,笑意更甚:“杨阁老。” 饶是陆沅也没想到,第一个声讨荀相国的人居然会是杨阁老。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阳谋,陆沅只给了众人两个选择:要么相国死,他们活;要么相国死,他们跟着相国一起死。 既然相国终归是要死的,那为何不用相国的死,来成全他们的生呢? 如果没有这些年残暴不仁的骂名,如果没有一年前的边关胜仗,如果没有苗王的兴风作浪,如果没有相国的大跟头,以及这一个月的关押。 陆沅今日怕是也唬不住他们。 这一步棋,陆沅从很早便开始下了。 - 刑部大牢。 邢尚书与胡师爷在值房整理罪证。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进入了大牢深处,打开厚重的铁门,进入了最里头的一间牢房。 “主公,大事不好了,边塞的事走漏了风声,群臣请愿,请太上皇对您处以极刑!原定三日后的菜市口斩首,改为了今日!” 暗卫焦急地说道,“主公,赶紧逃!”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丧家之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到了边塞,主公大可称帝,联合十大诸侯发兵朝廷,一雪前耻!” 见荀相国仍微闭着双眸,不为所动,暗卫把心一横,“主公,请恕属下无礼,等主公去了黄泉,属下定追随主公而去,但眼下,主公若不肯逃出京城,属下便去杀了世子,再以死谢罪!” - 相府。 荀煜正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然入眠,他不入朝为官,不必早起。 相国在府上时,还会要求他每日晨读,自打相国被刑部收押后,他也歇了这份勤勉了。 可今早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天还没亮,他便被人无比粗鲁地从睡梦中摇醒。 “谁许你吵醒本世子的?” 荀煜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一个黑衣人道:“世子,相府出事了,赶紧穿好衣裳,小的带你出城!” 荀煜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黑衣人咬牙道:“太上皇定了相国的罪,要抄了相府,还要将相国斩首!” 荀煜如遭雷劈! 怎么会这样? 他父亲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啊! 太上皇被他父亲软禁了五年,朝中大臣也遍布父亲的党羽,难道他们就任由父亲被定罪吗? 他们不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也摘不干净吗? “世子,来不及了!” 黑衣人催促。 荀煜胡乱穿了衣裳。 黑衣人扛着他没入风雪。 荀煜被灌了一大口雪,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狼狈过。 “我父亲呢?” “相国会去城外与世子汇合!” “我姑姑……” “世子,顾不上那么多了,人越多越惹眼!” 荀煜被扛在肩头,抬眸望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相府,它如一头垂垂老矣的猛兽,即将在残酷的厮杀中失去力气。 荀煜猩红着眼眶,一点点捏紧了拳头。 “你们几个,封锁街道。” “是!” “还有你们,上那边找找,老鼠洞也不许放过。” “是!” 遇到了正在搜查的官兵,黑衣人忙扛着荀煜躲进了一处茅房。 里头臭气熏天,荀煜几番作呕。 “一定要躲在这里吗?哕——” 黑衣人道:“委屈世子将就下,官兵们正在搜查。” “他们发现我逃了?” 一说话,更多的臭气被吸入脏腑,荀煜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 黑衣人道:“也可能是主公逃了。” “哕——” 荀煜快不行了。 在荀煜连胆汁都快吐干净时,官兵们总算走完了。 黑衣人扛着荀煜继续前行。 荀煜刚吐完,尚未恢复,又在风雪里起起落落一阵颠簸。 “啊——我的脸——” 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后,荀煜右脸面瘫了。 然而黑衣人不敢停下。 此时全城都是抓捕荀家人的官兵,他们稍有不慎便会让人发现。 他不能冒这个险。 “世子,你再忍耐下,看见城门了!” “快……停下……” 荀煜的右脸失去知觉,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世子,等到了边塞,相国立国称帝,你就是太子!” 黑衣人抢了一匹马,将荀煜放在自己身前,勒紧缰绳,用尽全力冲出了西城门。 “太子殿下,我们出城了!” 荀煜眸子一亮:“太……太好……” 好字未说完,一匹矫健如虎的骏马,如闪电一般超越了二人的马,并在前方一个急转,溅起足足一人高的飞雪! 孟芊芊一身银甲,高高跃起,朝着黑衣人的下巴一记顶膝,将黑衣人重重撞飞! 荀煜勃然变色:“孟芊芊!” “太子?做你的黄粱美梦去!” 孟芊芊一把抓起荀煜,狠狠地摔在地上! “小兄弟,借你枪一用。” 她拔了守城侍卫的红缨枪,一人一枪,守住城门。 她望着朝城门疾驰而来的身影,冷冷地说道:“荀相国,要去边塞,先踏过我的尸体。” 第三百六十章 我是,商玖 暗卫驾着马车冲出城门,与伫立在风雪中的孟芊芊不期而遇。 暗卫眉头一皱,对方气场太强大,远远的,他便已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磅礴的杀气。 他正寻思着是朝中哪位将军,待到近了才认出此人居然是寅虎卫孟小九。 孟芊芊长枪一扫,自地面挑起一道雪墙,潮汐般涌向相府的马车。 马儿受惊,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了惊恐的嘶鸣。 暗卫赶忙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守城的侍卫们纷纷追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孟芊芊对众人道:“你们退下。” 这些普通的士兵不是相国与暗卫的对手,动起手来只会徒增伤亡。 为首的侍卫捉了昏迷过去的荀煜:“听寅虎卫的!” 众人整齐划一地后退,一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准备就位,搭弓拉箭对准相府的马车。 但由于孟芊芊离马车太近,弓箭手不敢贸然放箭。 暗卫冷冷地威胁道:“孟芊芊,赶紧闪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孟芊芊道:“这话该我送给你才对,助纣为虐,死期已至,仍不知悔改,当心落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暗卫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别以为靠着陆沅在边关出了点儿风头,就真当自己是十二卫了,比起真正的十二卫,你差得远了!” 孟芊芊道:“是吗?这么能说,不知你的身手是不是和你吹牛的功夫一样厉害。” 暗卫握紧缰绳。 尽管孟芊芊一再激怒他,他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 真沉得住气。 孟芊芊的目光望向紧闭的车帘:“荀修远,楚家的仇,商家的恨,以及我夫君这么多年受的折磨,今日都要一笔笔找你讨要回来。” 马车内,传出了荀相国的声音:“你究竟是谁?” 孟芊芊道:“找你索命的厉鬼!” 话落,孟芊芊再不与其浪费唇舌,纵身高高跃起,一枪朝着马车刺了过来。 暗卫伸手去夺长枪,却不料孟芊芊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是她左手拔出的短刀。 小小年纪,招式竟如此狡猾,还狡猾得如此炉火纯青! 难道她在边关真是靠自己实力杀出来的? 可她只是个小商女啊。 纵然也能暗地里偷偷习武,但若无高手为师,练到七八十也练不出如此身手。 “主公当心!” 晚了。 孟芊芊的匕首已经刺穿了车帘,刺向了荀相国的心口。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暗影突然逼近,如铁钳般冷硬的手紧紧扣住了孟芊芊的手腕。 对方一记反拧,就要拧断孟芊芊的整条手臂。 孟芊芊顺势侧身一旋,手腕自对方手心滑出,匕首掉落。 她脚尖一踢,飞身而起反手接住,狠狠地朝对方的面门刺去。 暗卫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一个小商女能有这样的反应。 这分明是历经了千百次的厮杀,才能练就出的敏锐!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空手接白刃,用力一拽,将孟芊芊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孟芊芊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暗卫趁机驾着马车逃离。 孟芊芊:“放箭!” 弓箭手齐齐拉了满弓,朝着相府的马车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孟芊芊直起身,目光犀利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杀手,认出了他右手手背上的鸽子血刺青:“原来是你。” 商家惨遭楼兰人与千机阁报复的那晚,他在现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而今一想,应当是她爹爹的兵书。 荀相国,你果然插了一脚。 只可惜,爹爹的兵书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我去过坊市许多次,一直在找你,还以为你死了。” 杀手古怪地看了孟芊芊一眼,似乎在想孟芊芊是谁,为何寻他。 孟芊芊读懂了他的眼神,长枪一转,冷声道:“记不起来没关系,我帮你慢慢回想。” 她握住长枪,一跃而起。 杀手没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随手一挡,不曾想,那长枪上的力道竟出乎意料的磅礴,生生让他的手臂麻了一下。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想起来了吗?” 孟芊芊又给了他一枪。 杀手被刺破了衣裳。 “是你?坊市的小丫头。” 他认出孟芊芊了。 在坊市,她胆敢跟踪自己,自己仅仅一招便险些要了她的命,后面她被一个拿着大斧头的木匠救走了。 木匠的武功不弱,他不想惹麻烦,没再去追。 没想到短短数月,她的身手强了这么多。 孟芊芊道:“只认出了这么一点吗?还不够!” 杀手问道:“你是谁?你的武功让我有些眼熟。” 孟芊芊又祭出一记杀招:“看来你的记性不怎么好。” 杀手对上了孟芊芊的眼神。 一刹那,尘封多年的记忆蓦然翻涌而起。 他曾在大火中,看到过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是商家的孩子!” 一失神,他挨了孟芊芊一枪,左臂被刺穿,鲜血飞溅了他一脸,染红了素白的雪地。 “不可能!商家人明明死绝了!” “那你就当,我从阎王殿爬上来找你们寻仇好了!蝎子摆尾!” 杀手狠狠一惊,赶忙护住下盘,孟芊芊长枪直取他心脏,狠狠贯穿了他的胸膛—— 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体内的长枪:“你……” “外公教的招式,好使。” 孟芊芊陡然拔出长枪,杀手应声倒在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地上。 “不可能……商家人……全死了……不可能……” 孟芊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商玖。” 杀手的瞳孔骤然放大。 为首的侍卫胆战心惊地看完了一场无法想象的打斗,迈步上前道:“寅、寅虎卫,相国逃了。” “我去追。” 孟芊芊提枪上马。 为首的侍卫想到什么,对孟芊芊道:“请稍等!” 他飞快地奔回城门内,取了另一杆长枪递给孟芊芊,“用它。” 这把红缨枪更长、更重,更趁手。 “多谢。” 孟芊芊策马离去。 “不好了,主公,那丫头追上来了!” 暗卫做梦也没想到,那一位居然失手了。 “主公,我们不能走官道了。” 暗卫咬了咬牙,将马车调转方向,驶入了一条小道。 前方是一座吊桥。 只要过了桥,斩断绳索,就能阻绝小丫头的追杀。 “主公,坐稳了!” 然而就在马车过桥的一霎,车厢的后壁突然被人一掌击破! 一只带着银丝手套的手猛地将荀相国拽下了马车! 暗卫回头惊叫:“主公——” 孟芊芊一杆红缨枪射出,将他穿颅而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后悔吗,荀修远? 暗卫睁大眼,直愣愣地被钉在了吊桥的柱子上。 受惊的马儿拖拽着空荡荡的马车,风驰电掣地奔过了吊桥。 孟芊芊踱步到暗卫面前,迎上那双充满惊恐的双眼,毫不犹豫地拔出了红缨枪。 暗卫倒地,脑浆子混着血水溅了一地。 孟芊芊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被她摔在吊桥边上的荀相国。 此时,他已经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正目光如炬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讥讽地说道:“逃这么快,连自己儿子也不要了?” “也是,为你出生入死的义子,你说弃就弃,还能指望你有什么良心?我说的对吗,荀修远?” 这是孟芊芊第一次称呼荀相国的名字,但仿佛早已在午夜梦回,仇恨地诅咒了上百次。 “称帝?亏你想得出,那么大的野心,怎么没把自己撑死?” “啊,说错了,就快要死了。”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着,一步一步走向他,距离七步之距时,她一枪朝他的右眼刺去。 只见他倏然抬手,反手扣住了她的红缨枪,用力一拽,将孟芊芊朝自己拽了过来。 他伸手,去扼孟芊芊的咽喉。 就是现在! 孟芊芊直勾勾盯着他的招子,亮出双指:“大力金刚指!” 这要是被戳中,非得把眼珠子生生掏空。 荀相国眸光一变,已来不及去扼孟芊芊的咽喉,改为去拦她的手。 可任他怎么也没料到,孟芊芊左手只是虚招,真正的右手无比霸道地戳中了他腰腹的大穴。 荀相国当即痛得一阵痉挛。 这是孟芊芊根据苗王的招式演变的,戳腰子什么的不适合她,可她是大夫,她知道哪儿的穴位能让人生不如死。 荀相国的内力当即卸了三成,倒退数步,目光冰冷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拍了拍手:“想说我耍诈?我看你哪儿,就得戳你哪儿吗?亏你上过战场,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还说你的军功不是伪造的?” “军功,儿子,情义,你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究竟有什么不是伪装的?假军功,假面目,假状元,假情假义,啊,我说的是你亲儿子的状元,唯一真正的嫡子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你瞧不起的私生子,却可能是苗疆的巫女后人,荀修远,你悔吗?” 荀相国的心境早已练就得如同万年古井,波澜不惊。 然而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万年不变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瞬的皲裂。 孟芊芊冷冷一笑:“苗疆啊,你本唾手可得,是你自己亲手把它推开了。” 孟芊芊见对方终于情绪失态,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让她在心里大呼痛快。 “你一生都在算计,殊不知最终也是毁在了自己的算计里,你觉得陆沅为何非要让将骆三送去苗疆?真的只是为了混淆视线吗?” “你可知苗疆巫山的三大巫女姓氏中就有骆姓,陆沅将骆三送去苗疆,就是想让他认祖归宗。” “你瞧不起的私生子,是你高不可攀的巫女后人,他体内流着尊贵无比的巫山神血,不是低贱的野种!” “后悔吗,荀修远!” 第三百六十二章 亲手报仇 巫山女子,与世隔绝。 传言她们不与外族通婚,若外族男子诚心与之相守,唯有舍去浮华名利,落族巫山,一辈子不得踏出。 而继承了巫女资格的女子,若想走出苗疆,也唯有放弃巫女身份,终身不得再回苗疆。 “姑娘,你姓什么?家在何处?” “我姓骆,我的家……我没有家,我大山里的。” 大山。 任凭荀相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骆鸳口中的大山,是苗疆第一神山——巫山。 被他拒之门外的私生子,是巫山骆氏的后人。 荀家不过数代荣华之家,骆氏却已在苗疆传承千年之久。 王权更迭,巫山不朽。 “修远,你让山儿跟你回荀家好不好?你把他记上荀家的族谱。” “山儿,真的很想叫你一声父亲。” 他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泼天富贵,也阻断了一个又一个拉拢苗疆的机会。 也正是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骆鸳会给自己儿子取名“骆山”。 她未曾忘记巫山。 她盼望有朝一日,骆山能够回到巫山。 多可笑啊。 他一生都在算计,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利弊。 却原来利弊全都藏在曾经种下的因果里。 荀相国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犹如戴了一张假的面具,然而此时此刻,这张面具上的皲裂越来越多,直直彻底破裂。 孟芊芊可不会有任何心软:“知道荀七为何出卖你吗?不是因为他不够忠心,恰恰相反,你的亲儿子恐怕都不如荀七对你有情有义,可你又是如何对待荀七的?你夺走了他唯一在意的兄弟。 “在你眼中,理所应当地认为所有人都该心甘情愿为你赴死,可你没有想过,你拿他们当狗,不代表他们真的是你的一条狗。” “从你利用所有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有朝一日会众叛亲离。” 胸口传来蚀骨灼心的剧痛,荀相国猛地吐出一大滩黑血。 看见黑血的一霎,他忽然醒神了几分,双指一并,点中自己心口,顺着肩胛的方向,一路朝手臂而下。 最终,来到了手腕处。 那里的皮肤下有一只隐隐跳动的蛊虫。 “你给本相下蛊?” 荀相国冷冷地说。 难怪他的情绪会失控。 除了她的激将法,也有蛊虫作祟的缘故。 “才发现呀?” 孟芊芊晃了晃戴着银丝手套的手,“外公说了,你内功深厚,不给你下蛊,直接和你开打,我是多想不开呀?” 荀相国摸上了腰间。 孟芊芊挑眉道:“别找了,你身上的那只蛊,早已经被我的金蚕咬死了!” 巳蛇来过飞鸽传书了,确定苗疆出了叛徒,白轻尘的蛊虫对那些刺客无用。 能让蛊虫无用的,除了避蛊丹,便只有更厉害的蛊虫。 但避蛊丹的药效有时限。 作为自己的合作伙伴,相国怎么也值得一只上等的蛊虫。 可是偏偏,自己的金蚕蛊是苗疆第一蛊王,任何蛊虫在它面前都只有被吃掉的份儿。 “受死,荀相国!” 方才讲了那么多,除了想气死他之外,也是在等蛊虫发作,毁去他大半内力。 既然蛊虫已经被他发现了,那也没有再拖延的意义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也没有狡猾的套路。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虚招皆是枉然。 孟芊芊回归本源,狠狠一枪朝着荀相国的胸口刺去。 荀相国稳稳抓住了孟芊芊的红缨枪:“你不会真以为一只蛊虫,几句废话,就能杀得了本相?” 孟芊芊莞尔一笑:“你错了,杀你的人,不是我。” 她略一偏头。 陆沅一剑刺中了荀相国的胸口。 第三百六十三章 豪横的外祖母 荀相国死死地盯着一剑刺穿自己的陆沅,目光里闪过无尽的杀气,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料到,陆沅会给了自己如此致命一击。 他一掌拍向孟芊芊。 陆沅一把将孟芊芊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胸膛硬生生接下了他这一掌。 二人齐齐朝后退去。 陆沅手中的长剑,自荀相国的胸腔抽出,他的胸腔顿时血喷如柱。 他立即封住了伤口周遭的大穴,不让自己失血过多而亡。 陆沅一手握剑,一手搂住孟芊芊,在雪地里滑退了足足一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由此可见,荀相国那一掌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孟芊芊忙转身看向陆沅,蹙眉道:“明明中了蛊,内力散了七七八八,还能打出这么厉害的掌力……你受伤了没?” 陆沅低头扯了扯被震碎的外衫,看着里头闪着金光的软甲,顺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漫不经心地说道:“有天蚕甲,死不了。” 孟芊芊眨眨眼:“天蚕甲?” 陆沅道:“我娘的,外祖母给她防身用的。你别看我娘这么凶,习武时总是偷懒,她又爱闯祸,外祖母就给了她天蚕甲,以免她哪天被人打死了。” 孟芊芊无言以对。 她给陆沅把了脉,陆沅确实没大碍,肋骨也没断。 她这才放下心来。 要不是有天蚕甲,刚刚那一掌真是没命了。 婆婆不仅多金,装备也很豪横啊。 主要是外祖母厉害。 “真想快些见到外祖母。” 给不给见面礼的没所谓,主要想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陆沅不动声色地说道:“外祖母喜欢小孩子,她会催生的。” 似是猜到孟芊芊想说什么,陆沅立即补充道,“宝姝一个不够,她就时常后悔只生了我娘一个,早知道就不那么早把老头儿撵走,多生几个再撵的。” 孟芊芊:“……” 孟芊芊隐隐觉得这话听着有哪里不对,只是眼下忙着对付相国,暂时没往深处想。 她伸手去摸他的天蚕甲。 陆沅捉住她的手:“别碰,有毒,是巫山的奇毒,无药可解的。” 孟芊芊眸子一亮,有毒啊,更喜欢了! “放心,我有金蚕。” 陆沅松开她的手:“忘了你有它了。” 金蚕蛊是蛊王,它的毒性可比天蚕甲厉害多了。 毫不夸张的说,有金蚕护体,可保百毒不侵。 孟芊芊摸了摸他的胸膛:“手感真好。” 陆沅眯了眯眼。 孟芊芊面不改色:“我是说天蚕甲。” 荀相国看着二人在雪地里打情骂俏,气得目眦欲裂,几次想要出手,然而每一次当他运功运到一半时,好不容易聚集的内力都会莫名其妙地散掉。 孟芊芊转过身,望向大口大口喘着气的荀相国,冷笑着说道:“先是中了蛊毒,再是天蚕甲的巫山剧毒,你就算是大罗金仙转世,也活不了了!” 荀相国再次吐出一口黑血,也不知是被毒的,还是让孟芊芊气的。 陆沅缓缓走向他。 孟芊芊没有阻止陆沅靠近荀相国,而是握紧手中红缨枪,随时警惕着。 只要荀相国敢垂死挣扎,她就一枪把他串成糖葫芦! 荀相国毒气攻心,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他就像一头斗败的雄狮,只剩下苟延残喘。 陆沅几乎是毫无防备地靠近了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曾经只能仰他鼻息的义子,终于长成了将他拽下王座的狼王。 “义父,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无法施展的滋味如何?养了十万大军,却无法号令他们的滋味又如何?平步青云、权倾朝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生轰轰烈烈,死也当死得壮烈,可偏偏,落了个如此无声无息的结局,是不是很不甘?是不是很挫败?” “这么看着我,是想问我,这就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结局吗?不,我只想要你死,至于怎么死,我不在乎。” “我的意思是,你不配。” 杀人诛心! 荀相国冷冷地瞪着陆沅。 陆沅淡淡说道:“你也有仰望本督的一日,义父。” 天地悠悠,白雪皑皑。 他的银狐斗篷被寒风猎猎吹起。 他伫立于苍茫的天地间,宛若一尊涅盘的神只。 曾经摧残他、折磨他、食他血肉的人,终于被他踩在了脚下。 没人知道,他为这一日筹划了多少年。 看似顺利复仇的背后,是一次又一次被打断脊骨、被摔倒重来的血泪教训。 今日的刺杀有多顺利,曾经的磨难就有多惨烈。 世上哪儿有坦途?不过走的多了,荆棘就被踏平了。 他披上华贵的衣袍,穿上崭新的鞋子,谁也看不见被荆棘刺穿的血肉。 荀相国的内力在急剧消散,气息变得微弱,被封住的穴道破开,伤口的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 “要不要补一枪?” 孟芊芊问陆沅。 陆沅道:“给他个痛快?不要。” 孟芊芊点头:“有道理。” 蛊毒与巫毒同时发作,经脉里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骨头仿佛在一寸寸融掉,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先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犹如寒症发作时一样。 紧接着,他又感到了手掌传来的剧痛,像是被硬生生打断了手掌。 他遭受着无尽的痛苦,意识也变得模糊。 他躺在被自己的毒血染红的雪地里,却忽然冷冷地笑了:“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姓陆……” 陆沅是六个义子中,唯一没姓荀的。 当初荀相国要给他取名荀三,陆沅拒绝了。 “我叫阿沅。” 阿沅不能变。 不然,他的家人如何找到他? 彼时的陆沅已有十六,荀相国收他做义子是为了让他去太子府当卧底。 不肯叫荀三也无妨,相国对他说道:“荀沅不好听,也容易暴露你我的父子关系,索性就叫陆沅。” 荀相国对义子只有利用,赐名也赐得敷衍,陆沅从未在意过。 听荀相国方才之言,似乎这个姓氏别有深意。 荀相国望着满天的飞雪,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他的一双眼盲掉了,早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可他又仿佛是在认真地看着什么。 “陆沅……你是他的孩子……你说你不姓陆……姓什么……”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外祖母喜欢孩子 昭明宫。 太上皇与宗政曦正端坐在东殿内,听着文武百官参奏荀相国。 宗政曦腿都坐麻了。 他从不知道荀相国的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多的罪名。 昔日为荀相国马首是瞻的大臣们,为了保命,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恨不能将荀相国骂个底朝天。 宗政曦经历了那么多,不再是那个是偏听偏信、初出茅庐的小天子了。 他虽不能辨认全部的真伪,却也听得出不少罪名是欲加之辞。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一个操控了朝廷多年的三朝元老,就这样被众人一起“出卖”了。 是该说陆沅计谋高超,还是该说人心难测。 “陛下不高兴?” 福公公察觉到了宗政曦的迷茫。 宗政曦微微摇头:“朕只是不太懂,相国是有罪没错,可真的有那么多罪吗?他们曾经都是替相国卖命的,而今出卖起相国来毫不心慈手软,有朝一日,他们会不会也像出卖相国那样出卖朕?” 他的声音不大,太上皇离得近,倒是也听到了。 太上皇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福公公看了眼太上皇的神色,心中有了数,笑了笑,对宗政曦小声道:“陛下,您是天子,岂是相国可比的?” 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风风雨雨,陛下总算是成长了。 这一切,离不开陆沅的功劳啊。 忽然,一名太监匆忙入内:“太上皇,陛下,中郎将有事起奏。” 太上皇:“宣。” 中郎将负责四大城门的兵力部署。 今日西城门外的守城侍卫,恰巧是他的大舅子。 中郎将传着盔甲,头盔与肩膀上落了厚厚的积雪。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叩见太上皇,叩见陛下!” “平身。” 太上皇道,“突然入宫,可是抓到荀修远了?” 荀相国逃监的事,早在一个时辰前,刑部便上报了太上皇。 不然陆沅也不会立即出宫去追捕他。 中郎将正色道:“启禀太上皇,启禀陛下,荀相国……已伏诛!” …… 寒风凛冽,陆沅伫立在雪地,良久无言。 孟芊芊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 没有催促他,也没有出声打搅他。 大仇得报。 他对曾经的自己有了交代,对所有死在荀相国戕害之下的边关将士有了交代。 楚家的血案,可以结案了。 商家的仇也报了一半,真是大快人心。 接下来就是千机阁,以及与楼兰为首的十大诸侯。 “走了。” 陆沅对孟芊芊说。 “哦。” 孟芊芊提起红缨枪,麻溜儿地跟上。 雪停了。 天气晴了。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心情真舒畅! “荀相国的话……” “无所谓,我自小没爹,他是鹿是马,与我无关。” “哦。” 孟芊芊道,“可我有点儿好奇。” 陆沅哼道:“好奇就问我娘。” 孟芊芊叹道:“我问过了,娘不肯说。” 陆沅嗤了一声:“我看她是把人睡了,都不知道自己睡的是谁。” 孟芊芊呛到了:“娘这么厉害的吗?不过娘的眼光这么高,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入不了她的眼,要不说你也好看呢!” 一番话,一家三口全夸了。 “哼。”陆沅傲娇地哼了哼,步子轻快了不少。 他们之间,说不上是谁在治愈谁,可总有一方能在另一方不开心时,恰如其分地吹散对方心底的阴霾。 孟芊芊歪头看着他明显变得缓和的脸色,眨巴了一下眸子,问道:“对了,你方才说外祖母只生了娘一个,是什么意思啊?” 外祖母家真的好多瓜,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陆沅看着她两眼放绿光,恨不能口水横流的样子:“出息。” 她拉了拉她的袖子,学着周楠嫣的样子:“你说嘛,你说嘛。” 为了哄大奸臣开心,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活了两辈子,这么做真的很羞耻啊。 要是这种不好使,那她以后说什么也不再—— “姚盛当年误入巫山,中了瘴气的毒,被一个女人救了回去,那人是我外祖母的亲妹妹,也就是我姨姥姥。” 孟芊芊目瞪口呆:“居然是这样。” “他们之间具体的经过我不清楚,只知我姨姥姥生丽贵妃难产,雪崩而亡。丽贵妃生下来,脸上就带了一大块褐红色的胎记,在苗疆,这被叫做阴阳脸,是不祥之兆。我的太姥姥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小女儿,让我外祖母去把这祸端扔掉,我娘将她捡了回来。”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娘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陆沅:“我娘说人家养狗,她养妹妹,溜妹妹比遛狗好玩。” 孟芊芊嘴角一抽。 陆沅接着道:“我娘非得养,太姥姥一心软,松了口,我外祖母把孩子记在了自己名下。我娘为了治妹妹的脸,花了不少心思,自然,欺负她来也绝不手软。” 孟芊芊:像是娘会做的事,养是真养,揍也是真揍。 陆沅道:“过了几年,丽贵妃的脸治好了。姚盛当初二话不说连夜逃走,在得知自己女儿恢复了天姿国色后,便赶紧联络我太姥姥,把女儿接了回去。” 孟芊芊问道:“姚盛是不是不知道外祖母她们的真实身份?” 她觉得太姥姥当年并非真的要扔了丽贵妃,是为了试探姚盛的为人,只可惜姚盛靠不住,就这么被吓跑了。 “别说她了,就连丽贵妃也不知道。” 陆沅说着,想到了什么,蹙眉道,“我小时候也不知。”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大仇得报,往后只管往前看。何况经历的波折虽多,但也遇上了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陆沅高冷地问道:“孟小九,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啊?” 孟芊芊一愣。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少有见人这么往脸上贴金的。” 孟芊芊:等等,她说的明明是宝姝啊! 马车就停在路边。 陆沅掀开帘子,坐上马车。 在孟芊芊也坐下的一霎,他状似随意地说道:“准了。” 孟芊芊一头雾水:“什么准了?准什么了?” 陆沅挑眉道:“外祖母喜欢孩子,准你生下本督的孩子。” 孟芊芊:这聊天的跨度有点儿大! 陆沅无比高冷地说道:“但丑话说在前头,本督没那么喜欢孩子,你别生太多,三个就好。” 孟芊芊握拳。 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龙凤胎来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先去皇宫向太上皇复了命。 太上皇已从中郎将口中得知荀相国伏诛的消息,但与陆、孟芊芊再次确认过后,才总算相信这个险些偷了他江山的“一代权臣”当真落败了。 悬在头顶多年的剑,这一刻终于被人拿了下来。 他长呼一口气的同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苍老了许多。 大臣们已经退下了。 偌大的东殿,只留了一个福德全在他身边。 福公公陪着太上皇走过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就连被幽禁在寺庙也是他跟着去的。 太上皇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奸臣伏诛,案子高了一段落,可对于整个大周的江山而言,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孟芊芊几乎一宿未眠,又在城门外大战一场,乍一进了充满暖意的东殿,困意来袭,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太上皇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凝重的神色突然一轻,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丫头,哪儿都能睡着了,朕的昭明宫是她打盹儿的地方么?” 他这一笑,福公公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还得是陆少夫人啊。 福公公笑呵呵地说道:“陆少夫人到了昭明宫,就跟回了自个儿家一样,心安着呢。” “心安,朕看是胆儿肥。” 太上皇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却透着几分难得的宠溺。 太上皇对儿子一贯是严厉的,女儿虽相对慈祥温和,但要说宠得无法无天的仅有宛平公主一人。 福公公觉得,太上皇今日看陆少夫人的眼神,与看宛平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没办法,谁让陆少夫人是老太君的心肝肉呢,又谁让陆少夫人自个儿也争气,连打个盹儿也能把太上皇逗乐呢? 太上皇给福公公使了个眼色。 福公公会意,立即取了太上皇的披风来。 正要披上时,陆沅沉着脸说道:“她是臣的妻子,请太上皇恪守礼仪。” 太上皇拿过福公公手里的拂尘,狠狠抽了陆沅一下。 陆沅这一下挨得不冤。 太上皇宠孟芊芊,是当亲孙女儿宠的,臭小子男女之防防到太上皇头上,该揍! “你,陪朕出去走走。” 太上皇低声对陆沅说。 陆沅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随太上皇出了东殿。 福公公为孟芊芊罩上披风,又叫宫人端来了两个炭盆放在孟芊芊的身旁。 “怎么?怕她在昭明宫出事啊?” 太上皇瞧他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恨不能再给他一抽。 可低头一瞧,自己堂堂太上皇,手里拿着一个太监的拂尘像什么样,又果断把拂尘抛给了陆沅。 陆沅顺手接住拂尘,漫不经心地挥了挥。 太上皇莫名想到了吊儿郎当的苗王,爷孙俩的做派简直一模一样,从前是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挺无赖的? 太上皇冷哼道:“把相国斗倒了,装都懒得装了?” 本以为陆沅多少会客套两句,谁料陆沅竟然大方承认了:“嗯啊。” 太上皇:“……” 太上皇正色道:“别以为荀修远死了就能高枕无忧了,边塞大军如何安抚,他的私军如何处置,十大诸侯又如何压制,一桩桩一件件,未必比对付荀修远来得轻松。”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车道山前必有路。” “有什么路?” 太上皇没好气地问道。 陆家道:“商家的龙凤胎已经从千机阁救出来了,有他们在,自可安抚边塞大军。” 太上皇又道:“荀修远的私军呢?虽说他死了,可难保他的旧部不打着为他复仇的旗号,联合十大诸侯发动兵变。” 陆沅一脸凝重地说道:“私军确实很是棘手,容臣回去后仔细想想法子,看是收编了他们,还是剿了他们,决不能给他们机会发动兵变!” 兵变? 不可能的。 军饷都没了,拿什么发动兵变? 忠诚与傲骨吗? 有那玩意儿,能被荀相国养成私军? 自然,陆沅是不可能实话实话的,说了就得把军饷吐出去。 马上家里就要添三张嘴吃饭,吐了金子,家里会捉襟见肘的。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不能让太上皇感觉这件事解决得太容易,否则会显得事情本身不值一提。 事要做,功劳也要拿,往大了拿。 太上皇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有几成把握?” 陆沅:“七成。” 若旁人这么说,太上皇或许会认为对方在大放厥词,可陆沅第一次出征便在北凉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其能耐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的陆沅,让太上皇想到了一个人。 罢了,陆沅是苗疆人,怎会与那一位扯上关系? 太上皇摇了摇头,又问陆沅道:“十大诸侯表面臣服,实则是与荀修远密谋勾结,你上次说辰龙就是楼兰世子,他当真可解诸侯之祸?” 当然不能。 诸侯之祸,祸在疆土,除非让他们的诸侯封地齐齐易主,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归顺朝廷的。 可是陆沅不那么说,太上皇怎会赦免辰龙的罪过? 诸侯要杀,大舅子要救。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楼兰王为十大诸侯之首,只要助辰龙夺回楼兰王位,诸侯之祸自可迎刃而解。” 太上皇顿了顿,望向无尽的雪景:“杀了十大诸侯。” 陆沅眉梢一挑。 老爷子心挺黑呀。 巧了,他与孟小九也正有此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 太上皇狐疑地问道,“荀相国有六个义子,你们几个,朕已经知道了,荀一与荀五自始至终没有现身,这是为何?” 陆沅道:“先说荀五,荀五一直在各国经商,为荀相国提供财力、打探消息,既是消息灵通之人,不可能不知荀相国的处境,要么是他死了,要么是他也叛变了。” “至于荀一,我们几个从未见过他,我怀疑他不是大周人,也可能根本没有这么一号人。” “不论怎样,既然荀相国最危急的关头,他们没有现身,应当也不会再为他的事现身了。” 太上皇闻言,稍稍放下心来。 二人回到东殿时,福公公发现太上皇眉间的忧虑没了,整个人松快了不少了。 看样子,太上皇的忧虑已经被陆大都督解决了。 小俩口,一个是太上皇的开心果,一个是太上皇的智囊,缺一不可啊。 太上皇高高兴兴的,一转头,笑不出来了:“你做什么?” 陆沅把拂尘还给了福公公,弯腰将熟睡的孟芊芊抱了起来:“带媳妇儿回家。” 太上皇:“雪停了再走。” 陆沅:“停了。” 太上皇瞅了眼冰天雪地的庭院,倒是真没下雪了。 “瞧把你急的。” 太上皇看陆沅也有点儿不顺眼了,难怪苗王总骂陆沅是个臭小子,陆沅可不就是吗? 陆沅用披风裹紧了孟芊芊,冷哼道:“要人陪,找自己媳妇儿去,太上皇后宫的美女那么多,一天一个不重样,霸着臣的媳妇儿做什么?” 太上皇抢过福公公手里的拂尘,气急败坏地将陆沅撵了出去。 - 相府一夜之间变天的事,不到一日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起先不信,直到刑部在大街小巷贴满邸报,详细通报了荀相国的累累罪行,百姓们这才信了。 豢养私军、勾结诸侯、意图谋反……诸如此类的罪行,百姓们的体会并不深刻。 他们所求不过一家温饱,江山由谁执掌,皇帝由谁来当,对他们而言都一样。 可当他们看到邸报上的最后,不知谁把荀相国私偷的赋税平摊到了各家百姓身上,每户被偷了足足十两! 十两! 百姓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着了—— 胡师爷看着那些冲到刑部,要把荀煜从牢房里揪出来活活打死的百姓,剪子目瞪口呆:“大都督这一招还真灵啊,谁敢再为相国说半句好话,能被气头上的百姓们撕了。” 该交的罪证交了,该杀的人也杀了。 接下来如何善后、如何抚恤百姓,就不是都督府的事了。 总不能什么都往肩上扛,也得给文武百官一点施展拳脚的机会。 孟芊芊去买了纸钱,在都督府的后山祭奠了楚王府与商家的亡人,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她有时也不明白,她为何会重生。 现在她懂了,她是带着复仇的使命归来的。 孟芊芊跪在祭品前,取出怀中的册子,划掉了荀相国的名字。 “爹,娘,二叔,二婶,三叔、四叔、五叔……小七,你们放心,杀害你们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夜色寂寂。 一道身影伫立在假山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孟芊芊的背影。 直到孟芊芊离开后,他也带着早已准备妥的香烛纸钱,祭拜了孟芊芊祭拜过的人。 - 这一月,京城忙作一团。 荀相国的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相府已被查抄,可到相府门口破口大骂的百姓仍不在少数。 每日都有被踩踏的。 孟芊芊不知去刑部医治了多少伤患。 这一日,她又去刑部出诊了,天黑了才回到府上。 刚一进院子,就发现院子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又爽朗的声音:“外孙女媳妇儿!你回来啦!” “外公?” 孟芊芊眸子一亮,转身望向门口。 苗王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外孙媳妇儿,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相认 苗王说完,让到了一旁。 孟芊芊先是看见了身着蓝色斗篷的少年。 少年身形颀长,眉清目秀,容颜似玉,眉间一粒朱砂痣,眼神澄澈,透着几分睿智与英气。 不知是不是初来乍到的缘故,他有些警惕。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二叔,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在少年身后,护着一个身着粉色斗篷的少女。 少女害羞又忐忑地探出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孟芊芊也由此看清了她的相貌。 鹅蛋脸,粉面桃腮,眉如远山黛,一双大大的圆眼,黑亮的瞳仁宛若折射着星光的黑曜石。 孟芊芊在打量她时,她也看向了孟芊芊。 四目相对,她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少年反手护住她。 孟芊芊的眼眶更湿润了。 二婶嫁进商家多年,一直这么娇憨可爱,二叔把二婶保护得极好…… 可一想到单纯率真的二婶,忍辱负重地进入千机阁复仇,孟芊芊的心便犹如针扎一般疼痛。 苗王看看兄妹俩,又看看孟芊芊,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挠了挠头说道:“好啦好啦,大喜的日子,大家别绷着啦!赶紧相认!” 他走到孟芊芊面前,“外孙媳妇儿,你别哭呀,我把人带回来,不是让你哭的,要是他俩让你不高兴,我把他俩扔回千机阁去!” 此话一出,少年与少女齐齐瞪大了眼睛。 孟芊芊含泪一笑:“外公,我没哭,我是高兴的。” 苗王用手背挡住嘴型,小声问道:“外孙媳妇儿,我觉得这一路上好像太顺利了,千机阁派出来的杀手武功不行啊,会不会有诈?” 听到这里,龙凤胎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孟芊芊看了看二人,又看向苗王:“会不会是外公您的武功太高,显得那些杀手不行啊?换别人,可能已经死了七八回了?” 苗王摸下巴,陷入沉思。 长得这么像二叔二婶,要说不是商家的血脉都不可能。 何况不仅是长相,那种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羁绊与宿命感,也让孟芊芊确定了他们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家人。 孟芊芊杀荀相国都没这么激动,可是见到二叔和二婶的孩子,她真的很难维持往日的平静。 她深呼吸,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我是姐姐。” 商玖,你们的亲堂姐。 孟芊芊想去拉二人的手,顿了顿,忍住了,轻声问道:“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世?” 苗王道:“回京的路上,我和他们说了。” 孟芊芊一愣:“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几年你们在千机阁,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是谁?” 苗王叹道:“是啊,千机阁骗他们,说他们是千机阁阁主的孩子,辰龙把他们带走,这小子差点儿捅了辰龙一刀。” 孟芊芊想到什么,忙问道:“包袱上的血……” 苗王指了指少年:“他自己的。” 没捅到辰龙,捅到自己了。 辰龙才不惯着他。 除了妹妹,谁也不惯着。 被提到糗事,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伤好了吗?” 孟芊芊问。 “早好了。” 少年淡淡地说。 看着他这副别扭想炸毛的小样子,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跟二叔一个样!我叫小九,你们叫什么?” “说话。” 苗王匪气十足地说道。 少年想到一路上被苗王“教育”的悲惨经历,转过脸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无忧,妹妹叫长乐。” 第三百六十七章 团聚 “无忧,长乐,是你们娘给你们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少年问。 孟芊芊轻声道:“因为,这是二婶对你们的期许,也只有二婶才会对你们有这样的期许。” 千机阁的那些人,怎么会给他们取寓意如此美好的名字? 不求出人头地,不求振兴家国,更不求他们卷入复仇的漩涡,只盼望他们一世无忧、岁岁长乐。 孟芊芊宠溺地看着弟弟妹妹,就像看着每一位再也回不来的商家人,家人在天有灵,一定和二婶的期许一样。 也罢,他们只管平安长大,复仇的事,交给她就好。 “外头冷,屋子里坐。” 孟芊芊对二人说。 少年回头看了看快要冻僵的妹妹,虽不情愿,却也还是进屋了。 适才去大门口吃瓜的万嬷嬷等人麻溜儿地打了帘子前去伺候。 她们比孟芊芊先一步知道龙凤胎回府,已经知道二人的身份了。 辰龙是小姐的结拜兄长,他们是辰龙的弟弟妹妹,那也就是小姐的弟弟妹妹。 半夏忙为少女取下披风,捏了捏少女的衣袖,笑道:“雪落在身上,都湿了,我先带二小姐去换一身衣裳。” 少女看向少年。 少年仍是一脸的警惕。 半夏赶紧解释:“就在里屋。” 少年这才点了点头。 半夏领着少女进了里屋,打开衣柜,对少女笑着道:“二小姐,柜子里全是小姐给你准备的衣裳,你看换哪一身?” 少女惊讶地望着满满一柜子绮罗珠履,吃惊地问道:“这些……全是吗?” “嗯!” 半夏笑着点头,“有小姐亲手做的,也有烟雨阁买的,小姐说不知二小姐身长几何,喜欢什么样的式样,先把京城目前时兴的式样皆备了一身,二小姐看看可有中意的?若无中意的,先将就着换一身,一会儿小姐带二小姐上烟雨阁亲自挑选。” 少女客气说道:“你帮我挑,都行。” 半夏抱起一件粉色的兔毛琵琶襟短袄:“二小姐,这件可喜欢?” 少女点点头。 半夏伺候少女更衣:“尺寸也正合适呢。” 少女换了短袄出来,杜娘子熬的参汤也好了。 一共四碗,孟芊芊、苗王、龙凤胎。 苗王大口大口喝完了。 少年没动。 苗王瞪了他一眼:“怎么?要我喂啊?” 少年十分憋屈地把参汤喝了。 苗王指着他的碗,严肃地说道:“还有一口,不许剩。” 少年生气地说道:“我又不是狗,还得舔碗不成?” 孟芊芊打了个圆场:“外公,可能碗底的凉了。” 苗王道:“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放过这小子好了。” 少年嘀咕道:“少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套。” “你还挺懂?”苗王一巴掌拍上少年的后脑勺,力气不大,羞辱不小,“怎么跟我外孙媳妇儿说话的?” “外公。” 孟芊芊抱住了苗王的手。 苗王道:“臭小子不能惯!” 孟芊芊道:“我也是这么惯着夫君的。” 想到自家那根被惯得无法无天的独苗苗,苗王瞬间有点儿心虚。 孟芊芊见到换完衣衫的少女,眼前一亮:“真好看,快来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少女在哥哥身边坐下。 二人对面是孟芊芊。 少年旁边是苗王,苗王紧挨着他坐,是方便自己随时“教育”他。 少年捏了捏妹妹的手,发现她的手终于暖和了,眉头舒展了些。 孟芊芊微微一笑,是个有担当的哥哥。 当年二叔就是这么照顾二婶的,尽管二叔没能陪着两个孩子长大,但令人欣慰的,孩子继承了他的勇敢与担当。 孟芊芊眸光柔和地看向二人:“无忧,长乐,我知道你们可能难以相信,但你们真的是商家的孩子。” 苗王掷地有声对说道:“听见没?我没骗你们,你们是商无忧、商长乐,不是公孙无忧,公孙长乐!” 少年正色道:“这算什么证据?她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她说的?” 孟芊芊没因少年态度上的质疑而生气。 说起来,不怪二人不信。 而是二婶去世时,无忧与长乐还不到三岁,没怎么记事。 二婶自然是不会让两个孩子认贼作父的,可二婶一走,后面的事便不由她掌控了。 千机阁阁主公孙炎明或许有想过杀了二人,永绝后患。 但他最终没这么做,而是将二人抱到自己身边抚养,给二人改了姓,让二人认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公孙炎明对你们好吗?” 孟芊芊问。 少年道:“爹对我们当然好。” 苗王又呼了他一个大耳刮子:“臭小子,你爹姓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公孙小贼和荀老贼一个德行,只想等你们长大了,利用你们控制商家的旧部,得到商家的兵书!” 孟芊芊听到少年一直在为公孙炎明说话,反而如释重负地笑了。 苗王惊吓地问道:“外孙媳妇儿,你笑啥?你不会是被这小子刺激傻了?你等着,我揍他一顿给你解气。” 孟芊芊笑着摇摇头:“知道他们这些年没受委屈,我就放心了。” 不论公孙炎明居心何在,只要孩子没在他手里受折磨,就比什么都强。 如果他们像陆沅在相府一样忍辱负重地长大,那才是真的要把她心疼死了。 孟芊芊给二人安排的院子在隔壁,原是陆沅处理政务用的,为了方便照顾龙凤胎,陆沅把院子让了出来。 商无忧仍不大信任都督府,不愿接受孟芊芊安排的下人,倒是半夏很合商长乐的眼缘,商无忧勉强答应让半夏留在妹妹身边。 孟芊芊算是看出来了,无忧的软肋就是妹妹。 男人她不敢说,妹妹她可太拿手了。 檀儿、白玉薇、周嫣然、柔儿、小茹……哪个不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安顿好龙凤胎后,孟芊芊送苗王回院子。 苗王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天寒地冻的,你别只想着照顾别人,自个儿的身子得顾好,我听臭小子说你也患过寒症,可不许再受冻了。” 孟芊芊心头一暖:“我会注意的。” “唉。” 苗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两个孩子的态度,你别往心里去,毕竟被公孙炎明偏了十多年,让他们一下子接受自己‘认贼作父’的事实,恐怕和天塌了没两样。” “一路上我仔细观察过了,两个孩子本性是好的,也通情达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你不用着急。” 苗王是有私心的。 二人若是跟荀相国的那几个义子一般冥顽不灵,他压根儿不会把他们带回来。 “小丫头没心没肺,只听她哥哥的,想法子让那小子认清公孙炎明的真面目就够了。那小子是个有主意的,没被千机阁养成废物,若太容易轻信他人,反倒是个蠢材,这么一想,那小子不愧是商家后人,有几分商家人的傲骨与才智。” 言及此,苗王顿了顿,“其实只要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庆幸。”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苗王:“外公。” 苗王叹了口气:“当我听到臭小子的消息时,我就不止一次地想要尽快把他认回来,可是长达数年,他都不肯原谅我们。我气过、恼过、悔过,想冲到京城揍他一顿,告诉他不认我没关系,可他总要认他娘、认他外祖母……我偷偷地来过京城……在都督府外远远地看着他……” “只一眼,我的想法就变了。他能活着,已是天神的恩赐。” 这是苗王第一次和孟芊芊提及自己的感受,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苗王,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的亲外孙没了,他的亲女儿疯癫了,他内心的痛苦丝毫不比常人少。 常人可以示弱,可以沉湎于悲痛,他不能。 他不仅是父亲、是外孙、也是苗疆的王。 孟芊芊:“外公……” 苗王拍拍她肩膀:“丫头啊,外公看得出阿来,你和商家的关系不是明面上的那么简单,你跟两个孩子,比辰龙跟他俩都亲。外公今日和你说这些,是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不用勉强,也不必操之过急。” “谁是他们真正的亲人,他们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孟芊芊怔住。 - 夜里,陆沅从礼部归来,得知苗王与龙凤胎已平安回府,他眉梢一挑:“老头儿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怪外祖母当年看上他。” 孟芊芊为外公举旗:“什么叫几分本事?明明是天大的本事,外公厉害着呢!” 陆沅看得出她很高兴,就不和她计较她当面夸别的男人的事了,即使那人是自己亲外公。 “怎么样?认你这个姐姐没?” 他问道。 “还没。” 孟芊芊将二人在千机阁长大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说了,“你说,公孙炎明是不是和荀相国通过气?一个养义子,一个抢别人孩子。” 陆沅道:“千机阁可比我义父聪明,骗成亲骨肉养,若不是及早发现,怕是将来两个孩子走出千机阁的第一剑,就是杀了你这个姐姐。” 孟芊芊一想到差点儿和弟弟妹妹自相残杀,内心深深恶寒:“千机阁真是狡诈!等等,什么姐姐?” 陆沅睨了她一眼:“你和辰龙结拜了,辰龙的弟弟妹妹就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是他们姐姐。”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对,是这个理。” 陆沅起身:“我出去会儿。”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 陆沅道:“找老头儿,马上要大婚了,我问问他,他的降龙伏虎找人找到哪儿去了,总不能真找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代替他俩拜堂。” 孟芊芊想象了一下宫人摁着两只鸡,替堂堂一国公主与驸马拜堂的画面,不由地嘴角一抽。 找回公主和姬篱,确实比让无忧、长乐认她这个姐姐更迫在眉睫。 第三百六十八章 脸红的大都督 降龙伏虎已寻到宛平公主与姬篱,只是在带二人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双方僵住了。 降龙伏虎是斥候,寻踪觅迹天下第一,可要说武功,俩人加起来也不是姬篱的对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人家是公主,降龙伏虎总不好来硬的。” “是打不过。” 苗王:臭小子,给你外公留点面子啊! 陆沅古怪地问道:“他们又没回来,怎么联络你的?” 苗王嘿嘿一笑:“想知道啊?跟我回苗疆,我的武功和秘密全教给你。” 陆沅淡道:“不稀罕。” 苗王黑了脸:“仇报了,荀老贼死了,干嘛不跟我回苗疆?你不想你外祖母吗?” 陆沅瞥他一眼:“是你想见外祖母?” 苗王叉腰:“她是我媳妇儿,我想见她怎么了?不行?” 陆沅道:“想见就去见,又没谁拦着你。” 可仙儿会把我扔出来呀! 苗王幽怨地瞪着某个不孝外孙,一点儿也不晓得心疼他。 臭小子指望不上,改天他偷摸地把外孙媳妇儿和宝猪猪带走,不信臭小子不跟去! 陆沅淡淡地问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 苗王双手背在身后,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地回了屋,“睡觉!” 陆沅冷冷一哼。 上朝要应付文武百官,进宫得和太上皇打太极,回家又得和老头儿斗智斗勇,一天天的,真是不让人消停。 “还不赶紧去接公主和那只鸡?你真想拜堂的时候没有新郎官和新娘啊?” 赶紧走赶紧走,我要拐外孙媳妇儿! 陆沅一瞧他那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就知道老头儿又想使坏了,多半是打上了孟小九和小崽子的主意。 小崽子他不担心,孟小九在哪儿,她在哪儿。 至于孟芊芊。 二婶的龙凤胎刚到京城,孟芊芊得先安抚他们,上不了老头儿的当。 陆沅回主院时,孟芊芊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改了一半尺寸的袍子。 针还在上头,也不怕扎着自己。 陆沅蹙了蹙眉,弯腰去拿她手里的针,笨拙地弄了半天,扎了自己好几下,总算把绣花针取下来。 他寻思着该把绣花针放哪儿,目光一瞥,不经意地扫过了孟芊芊的胸脯。 她趴在桌上,衣襟微敞,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那若隐若现的…… 陆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某一瞬的记忆如同泄了闸的洪水,汹涌地闯入他的脑海。 那片雪腻的温软,再一次在他掌心灼烧,整条手臂都烫了起来。 指尖突然变得酥麻,他随手将绣花针插在了袍子上。 就在此时,万嬷嬷拎着炭桶入内,是打算给屋里添炭的。 她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姑爷一手捏着绣花针,正偷拿小姐的绣花针,有模有样地……刺绣? 万嬷嬷一个激灵,险些劈了大叉。 雄风霸气的姑爷……原来还有这嗜好啊…… 陆沅:“……” 陆沅迅速直起身,耳根子微微泛红,一脸严肃地说道:“不许说出去。” 万嬷嬷重重点头:“姑爷放心,奴婢的嘴比火钳还硬!” 第三百六十九章 血脉压制 一夜过后,所有在主院的人都吃到了姑爷有刺绣癖的大瓜。 陆沅连夜去接宛平公主与姬篱,争取在大婚及时“抓”回京拜堂。 二人同不同意的他不管,问就是奉旨行事。 孟芊芊早起后,先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法。 自打在城门外使了一次长枪后,她便觉着长枪比绣春刀趁手。 练完,出了一身汗,整个人说不出的轻快。 “习武果然能强身健体。” 换作一年前的自己,别说练半个时辰的长枪,恐怕拿起来都不容易。 “以后让半夏也练练。” 刚拎着食盒路过的半夏:……大可不必。 “半夏。” 孟芊芊看见了她。 半夏拎着食盒上前:“小姐,这几日累了,就先别练武了。” 孟芊芊道:“练完就精神了。” 半夏疑惑地说道:“可是奴婢怎么练完之后,浑身酸痛?” 檀儿平日里也练武的,偶尔会拉上半夏,虽说是极为简单的招式,可每回都让她痛得半死,一痛好几日。 那种滋味,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练多了就不痛了。” 半夏往后退了退:“还是不要了。” 孟芊芊瞧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不再强迫她:“无忧和长乐醒了?” 半夏道:“少爷醒了,二小姐还没醒,少爷说等二小姐醒了一块儿吃,奴婢先给二少爷端一碗参汤过去。” 半夏跟在她身边多年,照顾人是没话说的。 孟芊芊点了点头,又问道:“长乐昨夜睡得可好?” 半夏道:“前半夜辗转难寐,后半夜才睡得沉了。” 孟芊芊道:“难为她了。” 被骗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告诉她,她的身世是假的,抚养她长大的父亲是她的灭族仇人,换做是自己,恐怕也难以接受。 她昨日有些操之过急了,幸亏外公及时点醒她。 “你和无忧说一声,我一会儿过去看他们。” “是,小姐。” 半夏拎着食盒去了。 孟芊芊沐浴更衣,洗漱完毕,去隔壁看兄妹二人时,商长乐依然未醒,无忧虽是醒了,可眉宇间难以疲惫。 “赶路很辛苦?” 孟芊芊和商无忧打了招呼。 商无忧的眼神淡淡的。 苗王不在,没人压得住他,他对孟芊芊的态度也就没那么迁就了。 孟芊芊并不介怀,笑了笑,把怀里的袍子递给他,见他没接,于是放在了桌上:“一会儿你试试喜不喜欢。长乐的尺寸正好,你的有些长了。” 商无忧问道:“你什么意思?” 孟芊芊挑眉:“没想到你这么矮。” 商无忧:“……!!” 不是该巴结讨好他吗? 突如其来的蔑视是怎么一回事? 商无忧与宗政曦同岁,孟芊芊是按宗政曦的尺寸做的,宗政曦去年还是个小孩儿样,今年春长,蹭蹭蹭地拔了个头儿。 不是商无忧矮,是宗政曦高。 商无忧冷声道:“你这样对我,还想让我认你?” 孟芊芊笑了笑:“我昨日那般疼你,你不也没认我?” 商无忧无言以对,须臾,冷哼道:“你连做戏都不会做。” 孟芊芊坦荡荡地说道:“你对我又没有利用的价值,我懒得对你做戏,现在不是你要不要认我,是我要不要认你。一个认贼作父的弟弟,我不稀罕!” 商无忧欲言又止,没好气地说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孟芊芊:“现在你见到了。” 商无忧:“……” 孟芊芊暗暗点头,沉得住气,不逞口舌之快,不与人争辩高下,有二叔当年的几分冷静。 “我出去一趟,有事就让半夏去找岑管事,午时前不许吵闹,我婆婆要睡觉。” 孟芊芊交代完,不带一丝犹豫地出了屋子。 商无忧深深地皱起眉头。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白玉薇前几日玩雪,玩着凉了,孟芊芊留了她在家里歇息,只带了檀儿出门。 檀儿笑嘻嘻的,一蹦一跳上了马车:“出发咯——糖葫芦——” 孟芊芊是去给商无忧买衣裳的,之前的小了,改也得改几日,眼见着京城越发冷了,先买几身穿着。 孟芊芊去了烟雨阁。 大家伙儿已经知道她是东家的关门弟子,也知吴绣娘因为陷害她而被逐出了师门,是以,一个个对她客气万分。 刘掌柜的笑道:“什么风把小东家吹来了?” “不敢当。”孟芊芊客气说道,“师父她在不在?” 刘掌柜道:“京城太冷了,东家熬不住,去南方过冬了,前儿刚走。东家留了钥匙,让我交给小东家,说她的屋子小东家随时可以进,想要什么只管拿。” 孟芊芊接过钥匙:“师父有心了,还有,真的不用叫我小东家。” 刘掌柜掷地有声道:“小东家,我老刘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日后东家的烟雨阁是一定会交到你手上的!” 孟芊芊:“那也不能叫。” 刘掌柜:“好好好,不叫。” 孟芊芊给商无忧挑了几身衣裳,结了账。 刘掌柜嘀嘀咕咕道:“自家人还结什么账……小东家慢走!” 孟芊芊扶额。 “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 檀儿一蹦一跳,在大街上雀跃地找着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孟芊芊揣了个暖手捂,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不经意地抬眸,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陆母。 陆母带着贴身丫鬟玉莲从一间香料铺子出来。 一段日子不见,她的脸颊清瘦了许多。 她是孟芊芊在陆家时,除了老太君之外唯一真心疼自己的人,孟芊芊想上前跟她打个招呼。 忽然间,一个花盆掉落,猝不及防地砸向陆母的头顶。 陆母与玉莲毫无察觉。 说时迟那时快,孟芊芊猛地射出一枚银针,击中花盆边缘,花盆偏了个方向,砸在了陆母身旁的地上。 陆母与玉莲吓了一跳。 “夫人!” 玉莲忙抱住了陆母,用身子挡住她。 孟芊芊抬头望向楼上,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三楼的轩窗大敞。 檀儿也听到了花盆碎裂的声音,她没在意。 旁人的事与她无关。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射在墙上的银针。 “姐姐滴针!” 她拔下银针,转过身来,顺便看见了花容失色的陆母:“咦?” 她又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给她使了个眼色 “晓得咯!” 檀儿收好银针,施展轻功,跃上了三楼。 孟芊芊快步走到陆母面前,方才有一块瓷片飞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孟芊芊赶紧拉过她的手瞧了瞧:“出血了。” 陆母惊魂未定地看着孟芊芊:“芊芊……” “少夫人!” 玉莲激动地行了一礼。 陆母纠正玉莲的称呼:“是陆少夫人。” 此陆,非彼陆。 陆母不是不喜欢孟芊芊,恰恰相反,正因为太喜欢,所以不希望落人口实,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孟芊芊道:“夫人,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去烟雨阁处理一下伤势。” “不碍事的。” 陆母说。 孟芊芊轻声道:“我不放心。” 陆母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跟着孟芊芊去了烟雨阁。 今日烟雨阁生意太火爆,厢房全满了,孟芊芊于是带着陆母去了云夕瑶的屋子。 烟雨阁是京城最大的绣楼,寻常客人连上二楼的厢房都得等,更别说独属于东家的三楼。 陆母出身高贵,却也是第一次来。 “方才听到掌柜叫你小东家。” 孟芊芊打开荷包,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与干净棉布,一边给陆母清理伤口,一边说道:“烟雨阁的东家收了我为徒,其实我不是小东家,是刘掌柜乱叫的,疼吗?” 陆母摇头:“不疼。” 孟芊芊为她包扎完,给她把了脉:“夫人,我让人送去府上的药,你没吃吗?” 陆母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年关太忙,偶尔忘记吃了,对了,天气冷了,你太奶可还好?” 孟芊芊知她性子,多半不是忘了吃,而是不想吃。 她不在乎自己的病了。 孟芊芊道:“太奶很好,我也很好。” 陆母释然道:“那我就放心了。” “打搅。” 刘掌柜笑呵呵地端着一壶茶入内,“小东家,陆夫人,喝茶!” 孟芊芊客气道:“有劳。” 刘掌柜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没什么吩咐,我先退下了?” 孟芊芊点头。 刘掌柜笑呵呵退了出去。 陆母顿了顿,对玉莲道:“玉莲,你去马车上给我取件披风来。” “是,夫人。” 玉莲去了。 孟芊芊看得出陆母是故意支开玉莲的,多半是有话和自己说。 陆母道:“芊芊,有关你太奶的事,我似乎一直没和你提过。” 孟芊芊问道:“什么事?” 陆母叹息一声,说道:“你太奶是个苦命人,在陆家守了一辈子,幸而是遇上你,拿她当亲太奶孝敬,晚年也不至于太寂寞。” 孟芊芊觉得陆母话里有话,不动声色地说道:“曾祖母儿孙绕膝,就算没有我,也有陆大人和陆凌霄孝敬她。” 陆母再次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说道:“我公公不是老太君的亲儿子,他是庶子,老太君有过一个孩子,是儿子,早夭了。” 孟芊芊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到幽州孟家骗婚的陆老爷子,不是曾祖母的亲骨肉。 她就说呢,曾祖母人这么好,怎么生了个四处招摇撞骗的混球? 又是骗孟家的钱财,又是放印子钱害人,一点儿也没随到曾祖母的善良。 可惜了曾祖母的孩子。 如果能活着,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陆母怅然道:“丧子之痛,刻骨铭心,你太奶如今不记事了,不见得是件坏事。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你太奶的,陆家不一样。他们孝敬老太君,不敢不好生侍奉,是因为太上皇念着老太君,一旦哪日太上皇……不在了,老太君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孟芊芊丝毫不认为陆母夸张,这本就是陆家人做得出来的事。 孟芊芊道:“我会照顾好曾祖母的。” 陆母握住孟芊芊的手:“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檀儿拖着一个年轻伙计上了楼,一脚把人踹进屋:“姐姐,抓到咯!是他丢滴!” 伙计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看了看孟芊芊与陆母,忙不迭给二人磕头:“二位贵人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是酒馆的伙计,擦桌子,不慎将火盆碰掉了,险些误伤了贵人!小的该死!” 檀儿凶巴巴地说道:“既然该死,那就成全逆!” “饶命啊!饶命啊——” 伙计吓得屁滚尿流。 陆母道:“算了,放了他。” 檀儿一愣:“放咯?” 檀儿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道:“放了。” “算逆运气好!” 檀儿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陆母对孟芊芊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你太奶见不到你,又该找你了。” “好。” 孟芊芊应下。 想到什么,陆母轻声叮嘱:“我方才和你说的事,你不要在你太奶面前提起,她已经忘了,莫要再让她受刺激了。” 孟芊芊点头:“好,我记住了。” - 与陆母分别后,孟芊芊陪着檀儿去买了糖葫芦。 刚回到府上,岑管事便着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 孟芊芊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岑管事扶着老腰,上气不接下气:“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孟芊芊道:“先说好的。” 岑管事道:“宛平公主回京了。” 孟芊芊唔了一声:“夫君出马,就是不一样,坏消息呢?” 岑管事着急道:“姬公子不见了。” 孟芊芊:“不见的意思是——” 岑管事叹道:“大都督明明已经把人带回府了,可姬公子一听要做驸马,吓得立马逃了——” 孟芊芊神色一松:“我当什么呢。姬篱,出来。” 岑管事一惊,四下张望。 檀儿吃着糖葫芦,也好奇地找了找:“鸡在哪儿?”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我就把大街小巷贴满你的、月、夜、光、腚——” 姬篱一个滑铲,炸毛现身:“小寅虎!你给本帅卫闭嘴——” 第三百七十章 全部真相 岑管事震惊得无以复加:“姬公子,你不是走了吗” “是啊!” 姬篱凶神恶煞地瞪向孟芊芊,“你怎么知道本帅卫没走的” 孟芊芊摊手:“我蒙的呀。” 姬篱满面黑了:“……这也行” 孟芊芊道:“你是进去说,还是在这里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拐走宛平公主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盯着你行踪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在外面说可别后悔。” 墙后、巷子里、大街上……但凡能站个人的地方儿,全是鬼鬼祟祟看热闹的百姓。 姬篱身正不怕影子斜,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帅卫何时拐走过宛平公主分明是她自愿的!” 孟芊芊眉梢一挑:“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俩私奔了” 姬篱握紧双拳,再一次炸毛道:“什么私奔没有的事!” 孟芊芊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俩是不是私自离开围场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姬篱:要狩猎吊睛猛虎,跟谁打招呼怎么打招呼万一猎物让人抢了呢 孟芊芊:“你俩出了围场之后,是不是依旧在往南走” 姬篱:罗盘坏了! 孟芊芊:“是不是你告诉宛平公主,身边有你就够,连常宽也不必跟着” 姬篱:常宽受伤了啊!!! 原本只敢远远偷瞄几眼的百姓,不知何时壮胆挤到了都督府的大门前。 孟芊芊每发出一句灵魂拷问,人群里便响起一阵恍然大悟的声音。 “唔。” “唔。” “哦。” 姬篱:“……!!” 孟芊芊道:“给个交代。” 姬篱道:“什么交代” 孟芊芊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婚呐。” 姬篱一噎:“我……” 百姓们高声齐呼:“大婚!大婚!大婚!” 姬篱跳脚:“闭嘴闭嘴!都给本帅卫闭嘴!”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人群之后。 福公公下了马车,扬了扬拂尘,高亢地说道:“圣旨到——” 百姓们赶忙让出一条道来。 孟芊芊走下台阶。 福公公行至姬篱面前,展开手中圣旨:“酉鸡卫姬篱,才貌双全,武功盖世,在边关立下汗马功劳,特赐婚于宛平公主,封驸马都尉,即日完婚。” “酉鸡卫,接旨!” 姬篱:“我不接!”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兄弟,骨头不要这么硬啊,抗旨是要杀头的! 孟芊芊对福公公客客气气地说道:“我来劝劝他。” 福公公笑了笑:“有劳陆少夫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宛平公主要尚驸马了,天大的喜事。 太上皇了,驸马只要不杀人放火,骂几句脏的不打紧的。 孟芊芊对姬篱道:“真不接旨” 姬篱桀骜不羁地说道:“不接。” 孟芊芊道:“你不接,我可来硬的了。” 姬篱呵呵道:“又想用本帅卫的把柄来威胁本帅卫吗告诉你,这招没用!” 抗旨了要杀头,他想活命就得离开大周。 既然人都走了,还管自己的光腚图做什么 一招鲜,吃遍天,小丫头想得美 “唉。” 孟芊芊幽幽一叹,“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逼我出绝招啊,福公公,圣旨我替他接了。” 姬篱道:“你凭什么替我接你是我谁呀” 我是你大元帅! 孟芊芊接过圣旨,对姬篱道:“你是自己上轿,还是我让人绑你上轿” 姬篱冷冷一笑:“绑我小寅虎,不会以为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奈何得了我我跟陆沅回京,是本帅卫想回来了,不是被他绑回来的,就算你俩联手,也不是本帅卫的对手!” 檀儿吃着糖葫芦,忽然抬头望天:“天上滴牛,真多呀!” “谁说我要和你打” 孟芊芊牵了檀儿,转身进府,“外公——” 姬篱身子一抖! 苗王!! 苗王大摇大摆地走出都督府:“外孙媳妇儿,来啦!” 姬篱暗暗咬牙,苗王和他就不是一个境界的,他纵然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可在苗王这种老妖怪面前,是绝对不够看的呀! 小丫头! 你招儿挺多呀! 哼,打不过,他还不能跑了 姬篱转身就走。 孟芊芊头也没回:“哥哥——” 辰龙从天而降,挡住了姬篱的去路。 姬篱汗毛一炸:我靠啊! “你几时回京的你不是和郁子川去调查什么千机阁的消息了” 辰龙:“刚回。” 姬篱扑通一声,双膝插地! 苍天啊,大地啊,没了风水罗盘,自己果真是处处走霉运啊—— 接下来是宛平公主了。 孟芊芊可以对姬篱来硬的,却不能这么对宛平公主。 宛平公主眼光高,极其挑剔,心底是善良的,但也正因为善良,所以更加不能用强。 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是想到宛平公主一根筋的性子,孟芊芊瞬间觉得棘手极了。 “姐姐,逆下蛊嘛!” “这……不太好。” 檀儿理直气壮地说道:“这叫——奉、旨、下、蛊!” 孟芊芊:“……” 孟芊芊是不会给宛平公主下蛊的。 如果宛平公主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便只能作罢。 “太上皇年事已高,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给你找一个可以相守一生的驸马,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有些夸大其词,但把宛平公主嫁出去的确是太上皇的意思。 再者,姬篱与宛平公主,不论从身份还是八字上都算得上良配。 他俩八字相合的意思,不是说姬篱跟了公主之后就不倒霉了,而是公主和他在一起,没有被他的霉运影响。 自己当时是随口一说,不曾想一句成谶。 宛平公主是正统凤子龙孙,中宫嫡出,压得住姬篱五弊三缺的命格。 礼部与内务府忙活了一个月,公主府张灯结彩。 孟芊芊带着檀儿下了马车。 “红烧肉!红烧肉!” 檀儿兴冲冲地进了府,“公主!一过月到咯!额要吃红烧肉——” 孟芊芊去了宛平公主的闺房。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始她的巧舌如簧。 一进屋,被眼前的霞光晃了眼。 只见宛平公主身着大红色嫁衣,头戴黄金凤冠,手执团扇,静静坐在铜镜前。 孟芊芊怀疑自己走错了,退出去又进来,定定地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是妆容。 宛平公主从前的衣着打扮过于稚嫩,反而失了其韵味,而今换上凤冠霞帔,黛眉朱唇,温柔端丽,美得不可方物。 孟芊芊被深深地惊艳了。 如此公主,当是山河绝色。 “你来做什么” 宛平公主淡淡地问。 孟芊芊回神,不动声色地将二人合好的庚帖收入袖中,上前对宛平公主行了一礼:“公主金安,听闻公主回京了,小九特来恭贺公主大婚的。” 一路上绞尽脑汁想了一百句说词,结果,嫁衣换上了 你这么好说话的吗 那我为你婚事操碎的心算什么 早知道,把姬篱绑了送你府上,省得整那死出—— 宛平公主从铜镜里睨了她一眼:“来这么早,还以为你是来给本公主添妆的” 孟芊芊眨了眨眼:“也可以。” 宛平公主凉飕飕地看着她。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是说,当然要给公主添妆了!” 宛平公主伸出手。 孟芊芊微微一笑:“小九拿不下,在路上。” 很好,搭进去一笔添妆。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公主,你和酉鸡卫……” 宛平公主叹气:“圣旨都下了,本公主有什么办法” 孟芊芊嘴角一抽:真的是因为圣旨吗确定不是你看上姬篱了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 仔细一想,姬篱确实不差,说他是第一帅卫,一点儿不过分的。 再者,他武功高,身体好,器大活…… 咳咳,这个她不知道。 宛平公主慢悠悠地说道:“本公主要大婚了,终于不用和你抢陆沅了,你就高兴。” 孟芊芊小声道:“还挺想你来抢一抢的。” 宛平公主:“……” 孟芊芊:“我开玩笑。” 妆娘为宛平公主化好最后一笔,宛平公主对她道:“退下,你们也退下。” 妆娘与宫女们恭顺地出了屋子。 宛平公主从凳子上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孟芊芊:“孟小九,本公主要大婚了,本公主只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本公主,不许撒谎。” 孟芊芊正色道:“公主请讲。” 宛平公主道:“荀相国的事,本公主听说了,本公主知道,不全是都督府把他扳倒的,是父皇在暗中支持,父皇也想除掉他。” 孟芊芊道:“公主想问什么” 宛平公主顿了顿:“荀相国的罪名是真的吗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还是私人仇怨” 私人仇怨 要说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还勉强有几分在理。 可太上皇不是这种人。 孟芊芊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地,定定地看着她:“公主,太上皇是明君。” 宛平公主道:“孟小九,你对我父皇了解多少”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公主,此话何意” “没什么。” 宛平公主垂下了眸子。 孟芊芊看出她有心事:“公主,如果你信得过小九,小九愿意洗耳恭听。” 宛平公主沉默。 半晌,她才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低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宫里就有过一则传闻,说我母后与荀相国关系匪浅。” 孟芊芊愕然,竟然有这事 宛平公主回忆道:“我母后是在我弟弟被立为太子的第二年去世的,那时我刚满八岁,我弟弟五岁,我记得我母后凤体安康,可是突然她就病了,不许任何人探望,没多久,她就病死了。” “有人说,她是被我父皇秘密处死的,只因我父皇发现了她与荀相国的私情,怀疑我弟弟是荀相国的野种,我父皇之所以没废除我弟弟的太子之位,是有荀相国在暗中与我父皇较劲。” “我父皇,想让楚王继承江山的,但你可知楚王为何户籍被养在宫外我父皇是不是告诉你,是楚王的母亲不愿意带儿子回宫” 孟芊芊道:“是。” 宛平公主道:“我听到的却是,我父皇一直防着荀相国,怕楚王会遭了荀相国的毒手,所以把儿子养在边关,没想到还是被荀相国发现了,为了我弟弟的皇位,荀相国暗中除掉了楚王一家,铲除了他皇位的最大绊脚石。” 孟芊芊蹙了蹙眉。 既然太子是荀相国的亲儿子,荀相国又为何会派陆沅与骆三潜入太子府 陆沅一直在保护太子,而骆三……尽管煽动了太子对楚王一家下毒手,可事后既没出卖太子,也没用此事要挟太子。 太子是自己吓死的,不是被荀相国暗杀的。 也就是说,荀相国没想过要太子的命。 他是在利用太子,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是在锤炼太子的狠心。 要做帝王,就不能太心慈手软。 可偏偏太子过于软弱。 太上皇想保护楚王,让楚王继承皇位,楚王一家死在了皇权争夺里。 荀相国想让太子成为像楚王一样杀伐决断的人,结果适得其反,太子死在了他的“用心良苦”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太令人唏嘘了。 很快,孟芊芊摇了摇头,这也太荒诞了。 宛平公主几句话,自己竟然脑补了这么多 阴谋诡计经历的多了,什么荒诞的臆测都来了。 “公主,你说的这些,有几分可信” 宛平公主道:“我不知道,你可以当成一个故事来听。” 这时,外头响起了喜婆的催促:“公主,吉时到了!咱们得去接驸马了!” 宛平公主轻轻站起身。 喜婆与女官入内。 女官扶住宛平公主的手:“公主,外面下雪了。” “嗯。” 宛平公主微微点头,就着女官的搀扶,莲步轻移,一室霞光流动。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跨出门槛的一霎,宛平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偏了偏头,用余光望向身后:“孟小九,今天的故事,我只说给了你一个人听。” 孟芊芊笑了笑:“小九方才为公主的美貌所惊艳,一时失神,忘了听公主的故事。” 宛平公主望向寂静无声的鹅毛大雪:“那真是遗憾,本公主懒得说第二遍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大婚就得圆房 太上皇最疼爱的嫡公主大婚,内务府与礼部自是卯足了劲儿的建排场,单是公主迎驸马的仪仗便出动了了足足千名禁卫军,可以说是太上皇嫁女儿最轰动的一次了。 宛平公主坐上了御赐的凤辇。 孟芊芊噔噔噔追了上来:“公主。” 宛平公主的盖头是透明的红色鲛纱所制,令她惊为天人的美貌若隐若现。 她 其实用头发梢都能想到熟睡中的自己,是怎么样离开车子,移到床上来的。 “这……臣……”牧齐没想到牧碧微先前的话这会儿竟拆了他的台,顿时嗫喏难言。 擎天听得此言,原本显得有些暗淡大脸上,似乎瞬间恢复了华彩。眉毛微微一挑,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看向来出人意表,总会给他带来惊喜的丰玉。不知道是因为他爱她,而使她显得特别,还是她本就是一个特别的尤物。 “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宁宝贝望着红晕远去的背景,愤愤不平的挑着眉头说道。 “苏前辈认识火莲前辈”丰玉看得不禁有些痴了,这么俊意的男子任谁都会有所动容的。 看着那无比真诚的眼神,宁宝贝和罗依依知道六公主不是在开玩笑。 黄健明和马胖子见周游的脸色不善,马上住嘴。他们本还想发泄一下,甚至让周游附和大家的抗议活动,不过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暂时选择偃旗息鼓最为妥当。 感到南宫瑾那有点惊喜的目光,宁宝贝这才反应过来,丫的,坏了,这厮有没有发现什么 第一次是在车上,要说第一次不成功也不对,起码让他动了情,不成功的原因在于自己。 正在莉莉准备向风清影打听一下风轻扬情况的时候,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土豆也是豆忽然上线了。 虽然一直没有机会成为韦老的下属,但这不妨碍他对韦老的敬仰与崇拜与日俱增。 陆程程看到裴子章的来电,直接给挂断了,她现在跟裴子章没什么好说的。 夏日的夜黑的比较晚,只是下午天色阴了下来,就显得天空灰蒙蒙的。 司薄夜本来想用筷子,但盘里的东西根本夹不起来,只能用勺子舀起一勺,塞进嘴里。 要知道她之前给自己定制的训练,可是10公里25分钟内跑完。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冰冷的气息,男人擦肩而过,赵瑞禾心中透着苦楚。 等男人进了房间,听动静似乎已经睡下了,她也和衣在沙发上躺下来。 一百二十万的启动资金,陆程程,你要是还做不出点儿成绩,你该白活这一辈子了。 册子就那么随意的放在一角,看起来姐姐也不是很珍惜的样子,而且上面那个‘卫’字她无法不在乎。 修道吃惊得看着眼前的铃儿,他没想到她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出来。 而这时,妖龙分身正在一处森林中飞速移动着,这处森林,随着妖龙分身的猎杀,已经没有了多少可以狩猎的巨兽了。 那发生了很多事情。江河把日记本合上的时候,嘴里的水果糖也融化殆尽了。 曾国藩掀起轿帘细看,发现是长沙协标的人,统领却是认识的,是协标的一名李姓都司。 地狱,八大恶魔聚集在一起,波刚拍着肥硕的肚皮,一口吞下手里咸盐的食物,满足地眯起猩红的眼睛。 而此时他们四人瘫倒在地上,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正握着一把匕首走向赵志敬一直在等的贵客,“住手!”叶天急忙大喝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十全大补丸 荀相国的东窗事发给朝廷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也给百姓带来了不少怨气,京城笼罩在一股说不出的沉闷中,只觉头顶的天都是阴霾的。 宛平公主与酉鸡卫的大婚来的恰是时候,一场酣畅淋漓的喜事,宛若一道春阳,一日之间散去了京城的阴霾。 太上皇是会来事儿的,借着公主大婚,减免赋税、免除徭役、赈济灾民、搭棚施粥,一下子将被荀相国从各家各户“偷走”的十两银子连本带利地还之于民。 百姓们感激涕零,大呼万岁。 其实还之于民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可何时做、怎么做至关重要。 做的不好,百姓们只是得到了些许安抚,做的好了,譬如眼下,百姓们是铭感五内,恨不能对着皇族磕上好几个响头的。 更重要的是,太上皇这一举动,不仅挽回了民心,也让宛平公主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更高了。 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之远。 宗政曦与宛平公主到底是两个娘胎里出来的,尽管宗政曦秉性纯良,不会苛待宛平公主,只不过,当爹的仍要为自己最疼的女儿铺好未来的路。 今日公主府婚宴,宴请了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但是并没有邀请陆家。 是宛平公主亲自把陆家从名单上剔除的。 孟芊芊抱着罐子去吃席时,正巧碰见老太君挥舞着胳膊,朝着孟芊芊如临大敌地走过来:“救命呀!救命呀!” “曾祖母!” 孟芊芊忙盖上罐子,腾出一只手扶住了老太君,“您怎么来了?” 曾祖母年纪大了,轻易不出门,何况下了这么大的雪,孟芊芊和陆沅就没想过带她老人家出去受冻。 鸳鸯和赵四一路追上,见到孟芊芊,长松一口气。 赵四歉疚地说道:“小姐,抱歉,小的伺候不周,没拦住老太君。” 鸳鸯也一个劲儿地自责。 孟芊芊道:“不怪你们。” 曾祖母的性子她很了解,闹腾起来寻常人摁不住,若是一直和她反着来,会刺激她犯病。 孟芊芊转过身,安抚躲在自己身后的老太君:“曾祖母,我在这儿,您肚子饿不饿?” 老太君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芊芊,我裤子湿了。” 原来是这个,才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吗? 孟芊芊轻声道:“没事,我带您去换。” 老太君慢吞吞的跟着孟芊芊去了厢房。 从厢房出来,老太君神清气爽,雄赳赳的,能打土匪! 孟芊芊打开罐子:“曾祖母,驱寒的姜丸。” 老太君立即捂住嘴:“又骗我吃药!我才不吃!” 孟芊芊:“真的是姜丸,甜甜的,很好吃的。” “不吃!” 老太君果断拒绝。 孟芊芊轻言细语地劝道:“您冻了一路,吃点儿姜丸暖暖身子,我刚刚吃过了,效果很好的。” 她这会儿,浑身发热呢。 “哎呀,没听见没听见!” 老太君挥舞着胳膊溜了。 很快,吃饱喝足的檀儿过来了:“姐姐!” 孟芊芊将姜丸往她面前一递:“姜丸,放了蜜饯与红枣,吃不吃?” 檀儿捂住圆滚滚的打了个饱嗝:“吃红烧肉吃饱咯,吃不下咯。” 孟芊芊又去找了白玉薇。 宛平公主给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她也想让小妹尝尝。 “我讨厌吃姜!” 白玉薇连姜汤都不喝的,更别说姜丸了。 柳倾云倒是很给儿媳面子,但刚吃进嘴里就吐了出来。 “怎么了,娘?” 孟芊芊纳闷地问。 柳倾云快哕了:“太难吃了。” 孟芊芊古怪地喃喃道:“不难吃呀。” 难道只有她觉得好吃吗? 这时,鸳鸯找到了席上:“小姐,老太君困了。” 孟芊芊点头:“好,我送曾祖母回府,娘,小妹,我先回去了。” “去去。” 柳倾云抱着熟睡的宝姝,对孟芊芊摆摆手,又道,“你把檀儿留下,清霜喝酒去了,小家伙怪沉的,让檀儿抱它。” “好。” 孟芊芊不疑有他,和檀儿说了一声。 檀儿乖乖留下了。 孟芊芊人刚一走,柳倾云忙端起茶杯,狠狠地漱了口。 白玉薇不解地看着她:“姑姑,姜丸有那么难吃?” “不是难吃,是不能吃啊。” 尘封的记忆卷土重来。 曾几何时,她就是误食了两颗这样的姜丸,导致她一身邪火无处发泄,霸王硬上弓了一个模样过得去的男人。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姜丸。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儿子已经呱呱坠地了。 往事不堪回首。 那丫头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 还到处给人吃。 她是大夫,难道就没吃出这里头掺了东西? 算了,她要是知道才奇怪了,谁家正经大夫去会去学那种不正经的疗方? 想到什么,柳倾云担忧地问道:“檀儿,你姐姐的姜丸哪儿来的?” 檀儿道:“公主给滴,让她驱驱寒!” 柳倾云:“那没事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她吃了多少?” 檀儿两眼望天想了想:“一直在吃,额没数哦。” 柳倾云狠狠呛到了。 陆沅过来和柳倾云打了招呼,他要送孟芊芊和老太君回府。 柳倾云夹了一碗鹿肉端给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先吃完这个再走。” 陆沅古怪地说道:“我不饿。” 柳倾云拉住他:“听我的,你吃了再走。” 陆沅道:“我一会儿回来再吃。” 柳倾云踌躇片刻,从荷包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他:“那你把这个带上。” 陆沅看了看药瓶,问道:“这是什么?” 柳倾云:“十全大补丸。” 陆沅:“……” 陆沅觉得他娘今日怪怪的,没事给他什么十全大补丸。 一看就有事瞒着他。 以他娘的性子,为了抱孙子干出点儿坑儿子的事不是没可能。 “大补丸?里头怕不是掺了东西。” 陆沅出门就把大补丸扔了。 毕竟孟芊芊是大夫,鼻子又灵验,若是让她闻出来自己身上带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该误会自己对她有所企图了。 此时的陆沅对于扔掉这颗大补丸带来的后果一无所知。 他一脸高冷地上了马车。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扑倒大都督 老太君睡着了。 天寒地冻的,老太君上了年纪,孟芊芊怕她冻着,往马车上放了不少汤婆子。 但也不知是不是宛平公主给的姜丸吃多了,她浑身冒汗,恨不能拿把扇子扇扇。 陆沅见她香汗淋漓,脸颊潮红,不由地问道:“要开窗吗?” “别,外头风大。” 孟芊芊不想冻着老太君。 好不容易回了府,孟芊芊浑身已被湿透。 陆沅道:“我送曾祖母回院子,你先去换身衣裳。” “也好。” 孟芊芊没有拒绝。 她快热死了。 陆沅让人抬了顶轿子,将熟睡的老太君送回了汀兰院。 等安顿好老太君,陆沅去主院接孟芊芊,打算与她一道去公主府继续赴宴。 陆沅与宛平公主的交往不深,可毕竟姬篱是十二卫,算是孟芊芊的自己人,他是作为姬篱的“娘家人”撑场子的。 不说待满三天三夜,至少一日一夜得待够。 陆沅刚进院子,便与拎着水桶的万嬷嬷打了个照面。 万嬷嬷忙不迭行了一礼:“姑爷。” 陆沅颔了颔首,看着她的水桶道:“这是——” 万嬷嬷道:“小姐流了一身汗,说是要沐浴更衣再出门。” 陆沅决定去书房等她。 胡嬷嬷端了个火盆在门口说道:“姑爷,书房冷,奴婢给您添盆炭。” 陆沅点头。 胡嬷嬷将火盆放在陆沅脚边,用火钳拨了拨,尽量让炭火烧得更旺:“今年真冷啊,姑爷,一个火盆怕是不够,奴婢再去取一个来。” 陆沅嗯了一声。 胡嬷嬷出去端火盆。 杜娘子盛了碗姜汤给陆沅送来。 以往这种活儿是半夏的,半夏被孟芊芊调去了龙凤胎的院子,胡嬷嬷与万嬷嬷又忙着,就只能杜娘子亲自来了。 “姑爷,趁热喝。” 杜娘子说。 陆沅端起姜汤喝了小半碗,确实暖和了不少,也发了一身薄汗,只是不至于汗如雨下。 想到自己身患寒症,或许生姜对自己的效果,不如对孟芊芊的大。 陆沅心无旁骛地看起了辰龙和郁子川从千机阁带回来的书籍与信函,筛选一下有用的消息。 隔壁,孟芊芊就他这么从容淡定了。 她坐在浴桶里,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她是大夫,知道汗出多了也是会虚的,忙让万嬷嬷给她倒一壶茶。 万嬷嬷倒了一杯热茶。 “不要热的,要凉的。” 孟芊芊说。 万嬷嬷惊讶:“小姐,大冷天儿的,喝什么凉的呀?” 孟芊芊道:“我热。” 万嬷嬷瞧她满头大汗,脸颊通红,确实是热坏了,问道:“是不是水太热了?” 她把手伸进浴桶,“温的呢。” 孟芊芊快要热得呼不过气了:“姜丸吃多了,好热。” “成,奴婢去倒杯凉水。” 万嬷嬷也不敢真给孟芊芊倒凉的,往里兑了点儿热的。 孟芊芊嫌不够凉。 万嬷嬷无法,只得去把两茶壶取来:“小姐,只能喝一口。” 孟芊芊连连点头。 万嬷嬷给她倒了一小杯。 一股凉意下肚,孟芊芊得了些许清凉。 但很快,整个人再次如同火烧了起来。 “万嬷嬷,再给我一杯凉水。” 万嬷嬷看着孟芊芊越来越潮红的脸,探出手背碰了碰她额头:“哎哟,真烫!坏事儿了!奴婢去请大夫!” 刚走到门口,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小姐自个儿不就是大夫?” 她往回走了两步,“不对,表少爷常说的那句话怎么讲来着?啊,医者不自医!还是得请大夫!” 她快步出了屋子,险些撞上火盆的胡嬷嬷。 俩人错身闪避,皆是吓了好大一跳。 胡嬷嬷惊魂未定道:“你这是作甚,着急忙慌的?” 万嬷嬷着急地说道:“小姐病了,我去请大夫。” “咋病了?”胡嬷嬷大惊失色,瞅了瞅紧闭的房门,“你赶紧去。” 万嬷嬷忙走下台阶:“你记得和姑爷说一声。” “知道。” 胡嬷嬷应下。 陆沅推开房门:“她怎么了?” 二人一惊。 姑爷不是在看书?一听到小姐生病,反应比兔子还快。 万嬷嬷忙道:“高热,浑身烫的不行。” 陆沅蹙眉道:“郁子川。” 坐在屋顶擦弓的郁子川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问道:“干嘛?” 陆沅:“去请张大夫,快些。” “哦。” 郁子川施展轻功出了院子。 陆沅望了望浴室,对万嬷嬷与胡嬷嬷道:“你们去照顾她,火盆也端进去。” “诶。” 二人齐声应下,胡嬷嬷端着火盆与万嬷嬷一道进了浴室。 陆沅没再进书房。 他站在廊下等着。 不一会儿,胡嬷嬷便端着火盆出来了。 陆沅蹙眉。 胡嬷嬷讪讪道:“小姐嫌热,不要火盆。” 浴室里传来了万嬷嬷的惊呼:“小姐,你不能这么出去呀——好歹披件袍子啊——” 孟芊芊穿着中衣出了浴室,万嬷嬷再眼疾手快也没快过她。 “外头凉快多了。” 孟芊芊闭着眼,享受地吹着寒风。 陆沅脸色一沉,解下披风罩住她,将她赶紧带进了屋。 “你干嘛?” 孟芊芊扒着门不松手。 陆沅掰开她的手指,嘭的一声关上门,反手插上门栓。 “孟小九你不要命了!” 孟芊芊拿手扇了扇:“我真的很热啊,你把门打开。” 陆沅当然不会打开。 外头下着雪,寒风凛冽,别说她衣衫单薄,哪怕是裹得严严实实,也容易冻坏。 “你……” 孟芊芊气得咬牙,她不仅身子热,脑袋也开始发热。 她转身去开窗。 刚一打开,被陆沅从身后合上。 孟芊芊炸毛了:“真的很热啊!” 陆沅道:“心静自然凉。” 孟芊芊不耐烦地说道:“静不了!” 陆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是冲动易怒之人,更不会暴躁,眼下属实有些反常。 他探出手,摸上她额头。 陆沅的手可比万嬷嬷的凉多了。 孟芊芊只觉一股凉意贴上额头,她赶忙抱着他的手,额头蹭蹭,脸也蹭蹭。 陆沅:“孟小九,你在做什么?” “真凉快。” 孟芊芊走近他,整个人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他身患寒症,身子比寻常人冰凉。 孟芊芊伸手抱住他,像是抱住了一个解暑的大冰块儿。 她闭着眼,享受地呼了口气。 陆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孟小九。”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孟芊芊只觉他像是咬着自己的耳朵在说。 心口闪过一阵酥麻,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了一百个大胆的想法。 她抬起头,睁大眸子,一瞬不瞬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陆沅可太熟悉了,上一回她喝醉,也是这副看似无比清醒的模样。 可她身上并无酒气。 她吃什么把自己吃醉了? 陆沅无奈一叹,弯身将她抱起,迈步朝床榻走去。 他刚把孟芊芊放下,打算起身离开的一霎,孟芊芊忽然抬起柔软的玉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陆沅蹙了蹙眉:“孟小九,你想做什么?” 孟芊芊一个翻身,将他扑倒在了柔软丝滑的床榻上: “小九,想以下犯上。”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只要你 陆沅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倒也罢了,居然又从她嘴里听到了一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陆沅简直怀疑她吃错药了。 陆沅下意识地坐起身,却被孟芊芊扣住双手,强势摁在他的头顶。 这倒反天罡的姿势…… 陆沅:“……” 她的手心滚烫,捏着他冰凉的的腕骨,灼烧着他的肌肤。 她虽只是虚虚地压着他,未曾用力,可这姿势过于亲密,二人的身子无可避免地触碰。 她呵气如兰,呼吸如云朵般柔软,轻拂过他冷厉的眉眼。 陆沅一时竟不知,究竟何处更滚烫。 他看着她过分潮红的脸颊,定了定神,问道:“孟小九,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孟芊芊摇头:“我没病。” 陆沅声色道:“你把手松开。” 孟芊芊再次摇头:“不松。” 陆沅越发笃定她今日有些不对劲,不仅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就连说话的语气和看人的眼神都变了。 陆沅深吸一口气:“孟小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孟芊芊轻声道:“知道,以下犯上,等明日,小九自会向大都督负荆请罪。” “谁要你负荆请罪了……” 陆沅话才说到一半,只觉脖颈处传来一阵酥痒,赫然是她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大都督,你真好闻。”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夸他,可上回她只是说说,眼下却分明带了几分占有的意味。 陆沅捏紧了手指:“孟小九!” 孟芊芊亲了亲他的脸颊:“在。” 陆沅趁她不备,一把推开她起身道:“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 就在他离开拔步床的一霎,孟芊芊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反手往回一拽。 陆沅属实没料到她的力气这么大,险些把他拽回床榻上。 他单臂一绕,抽回了胳膊:“孟小九你清醒一点!” 这丫头在公主府究竟吃什么了? 确定不是让人下药了吗? 她自己就是大夫,谁能让她中招——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宛平公主。 从前缠着他,而今倒是不缠着他了,又跑去祸祸孟小九。 宛平公主和都督府究竟是什么孽缘? 陆沅点了孟芊芊的穴,压抑住被她轻易撩拨出的冲动,神色如常地说道:“大夫很快就到了。” 说完,他转身,拿掉门栓,拉开房门。 “万嬷嬷。” 他开口。 万嬷嬷小跑着上前:“姑爷,您有何吩咐?” 陆沅正色道:“你去找岑管事,让他去一趟公主府,让我娘尽快回府。” 这种情况,恐怕只有问问她娘,有没有外祖母给的灵丹妙药。 “是。” 万嬷嬷不明白叫夫人回府作甚,可她们当奴才的,主子怎么吩咐,她们怎么做就是了。 只是,她看了看满院子的鹅毛大雪,讪讪提醒道,“这么大的雪,确定要让夫人立马回府吗?要不要等雪停啊?” “不用。” 陆沅话未说完,身后的房门哐啷一声开了,一只素手探出,揪住他的后颈,毫不客气地把人拽了进去。 “姑爷……” 砰! 房门在万嬷嬷面前合上了。 万嬷嬷吓了一跳,捂住差一点儿就撞破的鼻子,喃喃把话问完,“不用什么呀?是不用等雪停,还是不用让夫人回府了呀——” 屋内传出一阵踢里哐啷的声音,像是桌上的瓷器落了一地。 “年轻人真会玩儿。” 万嬷嬷赶紧走了。 姑爷和小姐的瓜,吃不得,吃不得! 孟芊芊与陆沅在屋里过起了招。 陆沅是做梦也没想到她能将穴道冲开,可见药效有多烈了。 他不方便找宛平公主的麻烦,这一笔账他记在了姬篱头上。 孟芊芊此时并不是最佳作战状态,陆沅瞧出破绽,一招制服。 谁曾想,孟芊芊压根儿不跟他比功夫,随手给他下了蛊。 “孟小九!” 孟芊芊解下发带,把他的双手绑在床头。 陆沅狠狠一惊。 这丫头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吗? 孟芊芊记得藏书阁的春风图上是这么画的。 还有鞭子。 哦,蜡烛。 孟芊芊全去取了来。 陆沅:“……” 孟芊芊欺身而上,素手解开他的衣裳。 陆沅深深地看着她:“孟小九,你被人下药了,你清醒一点。” “嗯。” 孟芊芊嘴里应着。 他的重紫外袍滑至腰间。 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肌理分明,紧实却不夸张,充满了男人的力量。 “孟小九,如果今日在你面前的是陆凌霄,或楚楠,你也会这样对他们吗?把他们当成你的解药?” 孟芊芊的身体与意识在一同燃烧:“不会,小九,只想对大都督做这样的事。” 话音刚落,束缚着陆沅手腕的发带被生生扯断了。 陆沅的大掌搂住她,身形一转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孟芊芊一愣:“你……不是被下蛊了……怎么还有力气?” 陆沅双手撑在她身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点蛊奈何不了本督,本督再问你一次,你当真,只想对本督做这样的事吗?” 孟芊芊讷讷点头。 陆沅沙哑着嗓音道:“那你别后悔。” 他抬起手,拿下她头顶的发簪。 她满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散落。 她像坠入凡间的仙灵,不染一丝纤尘。 陆沅眸色一深,拂袖一挥,落下帐幔。 大雪纷飞。 烛台上的龙凤香烛淌下嫣红烛泪。 - 公主府。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柳倾云占了最好的位子,一边磕瓜子儿,一边有滋有味地听着戏。 白玉薇无聊死了:“姑姑,我们回去。” “不回。” 柳倾云说。 白玉薇嘟哝道:“你也不爱听戏的呀。” 柳倾云神采飞扬地说道:“我今天爱听。” 白玉薇不解地问道:“宛平公主大婚,你用得着这么高兴吗?又不是自己儿子大婚。” 柳倾云道:“小孩子不懂。” “什么不懂?” 白玉薇问。 柳倾云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你嫁人就知道了。” 白玉薇哼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辈子陪在爹娘和祖父身边。” 柳倾云磕了一颗瓜子:“好啊。” 白玉薇皱眉凑近她:“姑姑,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三天没打我了。” 柳倾云:“……”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太能了 宝姝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孟芊芊。 柳倾云让檀儿领着她去府上装模作样地找,找了一圈下来,一大一小都累得够呛。 “走不动咯。” 檀儿牵着小家伙气喘吁吁地回到戏园子,“太累咯!” 宝姝才一岁多,走路刚利索便入了冬,浑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走一步摔一跤。 她摔了自己起不来,只能趴在雪地里等人把她捞起来。 檀儿捞了一路,腰快断了! “额要回府!额要找姐姐!” 柳倾云:“不许回。” 檀儿叉腰:“要回!” 白玉薇瞪她道:“喂,你一个丫鬟,谁给你那么大胆子这么和我姑姑说话的?” 檀儿才不怕她:“额就说咧,咋滴嘛?” 白玉薇能咋滴,打又打不过,吵也吵不赢。 明明是个小丫鬟,身份却比主子还高,就连陆沅跟她说话,也从不吆五喝六的,一直拿她当个孩子哄着。 白玉薇摇了摇柳倾云的胳膊:“姑姑,你管管她!” 让姑姑教训你! 柳倾云果然开口了:“檀儿,那么着急回去,是公主府的红烧肉不好吃吗?” 白玉薇:“……” “要娘,要娘!” 宝猪猪不干了。 柳倾云把小家伙抱进了怀里:“咱们今天不找娘,让娘和你爹给你添个小猪猪?” 宝姝严肃脸:“不要。” 柳倾云眉梢一挑,随手扔出一个金锭子:“哎呀,那边是不是谁的金元宝掉啦?” 宝姝立即从她腿上下来,呼哧呼哧往外爬,一把将金元宝塞进了兜兜里。 “咦?那边还有。” 柳倾云撒了一把金豆豆。 宝姝在雪地里认认真真地挖起了金豆豆。 白玉薇双手抱怀:“小孩子真好哄。” 这是檀儿惯用的姿势,相处久了,她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檀儿的习性,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檀儿睁大眸子道:“那可是金子哦!” 柳倾云递了檀儿一个钱袋。 檀儿双手抱怀:“额不要金子。” 柳倾云:“里头是房契,给你买了间糖葫芦铺子。” 檀儿瞬间变脸,两手托腮,眸子亮晶晶的:“夫人,逆好大方、好体贴、好温柔,额好喜欢逆哟!” 柳倾云:“去看铺子,看完来这儿陪我。” “得令!” 檀儿收下钱袋,一溜烟儿地走了。 柳倾云淡道:“带上小白。” 咻! 檀儿又回来了,把白玉薇往肩上一扛。 白玉薇炸毛:“喂!干嘛?我才不去你的铺子!” 檀儿严肃脸:“拒、绝、无、效!” “呃啊——” 白玉薇的人不见了,留下了一串尖叫。 柳倾云作为苗疆王女,是公主府今日的座上宾。 戏班子的班主惯会察言观色,一曲即将落幕,当即捧着戏单到柳倾云跟前儿,笑呵呵地问道:“陆夫人,请点戏。” 柳倾云为了给儿子拉拢人脉,近日没少与京城的夫人们走动,戏也听了不少。 她没看戏单,而是直接点道:“来一出《五子登科》。” 一旁的礼部尚书夫人笑着道:“陆夫人是想祝宛平公主与驸马早生贵子,子子登科呢!” 柳倾云喝了一口茶:“我是祝我自己的儿媳和儿子。” 礼部尚书夫人:“……” 班主:“……” 柳倾云慵懒地说道:“再来一出《五女拜寿》,别给我唱的一波三折,我只听喜庆的。” 说罢,她掏出一沓银票。 班主两眼放光,忙不迭说道:“懂,懂,这就改!” 戏台上很快唱起了新曲儿。 苗王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闺女!咱们几时回府?” 柳倾云:“不回。” “好嘞!” 苗王直接一个转身,又大摇大摆地走了,“接着喝呀!” - 都督府。 郁子川请来的大夫,被万嬷嬷打发走了。 几个被叫进院子扫雪的粗使丫鬟也让她叫到隔壁院子扫雪去了。 李嬷嬷刚从公中的账房回来:“我方才见到张大夫了,谁病了?” 万嬷嬷:“我,我老寒腿犯了!” 李嬷嬷:“你赶紧回屋歇着呀!” 万嬷嬷挡在院子门口:“别别别,今儿难得的大喜日子,咱姐俩喝一盅?” 李嬷嬷道:“大中午的,喝什么喝?我活儿没干完呢。” 万嬷嬷搀住她胳膊:“不差这一日,胡婆子和杜娘子也在呢,小姐上回赏咱们的鹿肉,咱们做成烤鹿肉,喝两盅烧酒,岂不快活?” 李嬷嬷被连搀带扶的架走了。 龙凤香烛燃烧殆尽,拔步床晃至天明。 - 孟芊芊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夜里。 屋内没有掌灯,帐幔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听到了窗外的寒风呼啸,可她却并不觉着寒冷。 她的脑子有些懵,一时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却感受到来自浑身的酸痛。 疼痛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 一刹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走马观花般闪过了她的脑海。 没完。 没完。 还没完。 这、这么多的吗? 那些事……真是她干的吗? “大都督,小九,想以下犯上。” “等明日,小九自会向大都督负荆请罪。” “大都督,你真好闻。” “……小九,只想对大都督做这样的事。” 孟芊芊的脸唰的涨红了! 这不是真的! 那么羞耻的话不可能是她说的! 她掀开被子,低头一瞧。 寝衣是完整的。 或许自己只是做了个春梦。 她撩开帐幔,下了床,第一脚就踩在了一件衣服上。 她拿起来一瞧。 是陆沅的寝衣。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居然是破的。 她是云娘子的徒弟,自然看得出它是被人用蛮力扯破的。 “醒了?” 一道慵懒不羁的声音,缓缓自帐幔内响起。 孟芊芊一个激灵,忙将手里的破寝衣藏在身后。 陆沅掀开帐幔,怡然自得地坐在床沿上,只穿了裤子,露出精壮有力的臂膀与胸膛。 孟芊芊忙捂住眼。 陆沅站起身,一步一步,带着几分侵略的意味走到她面前:“孟小九,现在才捂眼,会不会太晚了?” 孟芊芊小声道:“我也没对你做什么。” 陆沅就猜到她会死不认账:“你要不要先看看你手里的衣裳,再说话。” 孟芊芊一本正经道:“我刚刚不小心撕破的。” “是吗?”陆沅唇角一勾,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这件也是?这件?这件……全部都是?” 孟芊芊拿开手指,壮胆往地下一扫,差点儿跌倒。 怎么……满地都是陆沅被撕碎的寝衣啊? 陆沅危险地笑了笑:“本督穿一件,你撕一件,你要了多少回,用不用本督给你数数?”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双喜临门 孟芊芊被陆沅的虎狼之词震撼到失语。 满地的寝衣,似乎都在诉说着她的“累累罪行”。 手中的寝衣忽然变成了烫手山芋,随之而来的是她的脑海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闪过更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真的! 不是! 孟芊芊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衣衫,像是找到了能为自己脱罪的证据:“我的衣裳好好儿的。” “本督给你穿的。” 陆沅挑眉,风轻云淡地说道,“怕你又控制不住,索求无度。” 孟芊芊:“……!!” 孟芊芊四下打量,努力寻找自己没对他霸王硬上弓的证据。 她的目光落在了龙凤香烛的烛台上,烛泪落了一地。 她记得陆沅与她补喝合卺酒的那晚,就是将屋子重新装点了一番。 陆沅知道她想说什么,一句话斩断她退路:“你点的。” 孟芊芊又望向床榻,只见床头上赫然帮着两条她的蓝色发带:“这总不能是我……” 陆沅抬起了自己的腕骨,上面有嫣红的泪痕,不仅手腕上有,脚踝上也有。 他人长得俊美倒也罢了,就连脚踝都精致得宛若玉雕,再添上一抹暧昧的红痕,简直让人想要狠狠疼爱一番。 也难怪自己把持不住…… 等等,她在想什么?! 陆沅将她的尴尬又扼腕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一勾问道:“还找证据么?或者你往本督身上瞧瞧?” 那满身的暧昧痕迹,孟芊芊就算是瞎子也看见了。 这哪里是找证据,分明是在锤死自己。 陆沅又往她走了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交换彼此的呼吸。 孟芊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浓烈而又炙热。 好不容易被强行压下去的画面,如潮汐一般卷土重来,她的脸颊霎那间绯红一片。 陆沅微微偏头,带着几分霸道而又强势的意味看着她:“孟小九,你对本督做出如此以下犯上之举,想赖账是不可能的。” 孟芊芊张了张嘴:“我……” 陆沅冷哼道:“是不是又想说自己忘了?自己只是吃错药了?本督一再提醒你,你偏不听。” 孟芊芊小声嘀咕道:“你就不会打晕我吗?” 陆沅冷声道:“本督点了你的穴道,你自己冲开了。” 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孟芊芊无言以对,但坚决不想认账。 陆沅笑意更深:“看来你还是对过去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存疑,那不如,本督帮你好生回忆一番?” 他咬重了“一天一夜”。 孟芊芊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用了!” 她一激动,双腿一软跌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某处的酸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 这下她是真信自己荒唐了许多回了…… 救命……人怎么可以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你、你先把衣裳穿上再说。” “全让你撕了。” “我给你缝一下。” 孟芊芊借机溜走,哪知自己的双腿压根儿不听使唤。 陆沅像是早已预判,将提前放在桌上的针线盒子递到她手中。 然后。 孟芊芊就发现自己连绣花针都拿不稳了。 - 柳倾云在公主府玩了两日,无比尽兴。 临行前,鲍管事亲自把人送上马车:“招呼不周,请王女殿下体谅。” 柳倾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盖住呼呼大睡的宝姝:“以后你家公主是我苗疆贵客,随时欢迎她来苗疆。” 鲍管事一惊。 自家公主这就成苗疆贵客了? 那么多巴结苗王与王女的王公大臣,也没见这对父女对谁另眼相待的。 鲍管事寻思着公主这两日忙着大婚,也没额外招待苗疆王女啊。 从前公主喜欢陆沅的时候,倒是几次三番讨好过对方,但那会子也不见苗疆王女有所动容啊。 鲍管事百思不得其解。 但终归是好事。 “王女殿下慢走!” “嗯。” 柳倾云慵懒地应了一声,抱着在公主府挖了两天金豆豆的宝姝,“也不知你爹行不行,能不能让你娘给你怀几个妹妹弟弟?” 已经有个小丫头了,再来个小子是最好不过的。 “或者龙凤胎?” “龙凤三胎?” 驾着车的武哥儿差点儿把马车赶到沟里—— 柳倾云回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所有人赏了一锭金子。 此外,都督府其余的下人也多了一个月的月钱。 “对了,还有红鸡蛋。” 柳倾云吩咐岑管事。 岑管事: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孟芊芊给陆沅缝衣裳,缝到一半又睡着了。 柳倾云只见到了儿子:“哟,还能走呢。” 陆沅:有这么当娘的吗?含蓄一点儿行不行? 柳倾云:“十全大补丸,还要吗?” 陆沅正色道:“不需要。” “嘴硬。” 柳倾云抛给他一个药瓶,“三颗,好好补补你。” 陆沅哼了哼,到底是没扔。 绝不是他虚,是他以备不时之需。 柳倾云捏住陆沅的手腕。 她虽不是大夫,可自古巫蛊不分家,加上儿子又身患寒症,她多少也学了点儿皮毛。 把完脉,她狐疑地皱了皱眉。 “奇怪。” “怎么了?” 陆沅问。 柳倾云问道:“你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何异常吗?” 陆沅:“没有。” 柳倾云瞪了他一眼:“不是说你虚,正常人这样谁不虚,你爹当年也……” “嗯?”陆沅敏锐地朝她看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爹。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当作自己没说漏嘴的样子,正色道:“你的寒症快痊愈了。” 这几年为了治疗儿子的寒症,她绞尽脑汁,不知寻了多少方子。 到头来,却不及一场阴阳调和的功效。 那种奇怪的姜丸乃极热之物,儿子的病是极寒之症。 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就这么对症了。 她从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被柳倾云这么一说,陆沅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醒来之后,确实没像往常那般浑身冰凉。 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晶莹剔透的雪,在他掌心瞬间融化。 “化了……” 他怔怔地呢喃。 他走下台阶,站在被积雪覆盖的庭院之中。 他接住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看着它们在他掌心融化。 他,有正常人的体温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故人相见 孟芊芊荒唐了一天一夜,又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三日的清晨才总算恢复了体力。 再也不敢乱吃宛平公主给的东西了,后劲儿太大了。 身体是恢复了,不过有关那一天一夜的具体记忆,仍需慢慢梳理。 不是她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而是她与陆沅说的一些话。 陆沅是不是提到陆凌霄了? 似乎还有楚楠。 孟芊芊按了按眉心:“赶紧想,赶紧想。” “小姐!小姐!出事儿了!” 门外传来了半夏焦急的呼喊。 紧接着是万嬷嬷的声音:“哎哟,半夏,你可小点儿声,小姐这两日在房中修养,姑爷交代了,有事你去找他。” 半夏急道:“找姑爷没用啊,姑爷又不是大夫!” 孟芊芊拉开房门:“是谁生病了?长乐还是无忧?” 半夏道:“是二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万嬷嬷说你在修养……你是不是也生病了?” 虽然她担心长乐小姐,可她最关心的仍是孟芊芊。 “我没事。”孟芊芊道,“我去看看长乐,你先和我说说长乐的情况。” 她出了屋子。 半夏忙进屋,拿了件披风:“小姐,先把披风穿上。” “好,我自己来。” 孟芊芊一边系披风的绸带,一边快步往外走。 半夏跟上她:“二小姐昨日下午与少爷玩了会儿雪,吃晚饭时咳嗽了两声,二小姐说是呛到了,奴婢那时就该警觉的……夜奴婢值夜,二小姐说冷,奴婢给她家了一床棉被,又添了个火盆。到了今早,就高热不起了。” “我知道了。”孟芊芊进了商长乐的屋。 商长乐正躺在床上,嘴唇发白,脸色发红,呼吸粗重。 商无忧神色凝重地守在她床前,眉头紧锁。 孟芊芊对商无忧道:“无忧,我是大夫,我给长乐把把脉。” 商无忧护住了商长乐:“不许碰我妹妹!我信不过你!” 孟芊芊道:“你信不过我,我可以去请皇宫的御医。” 商无忧冷声道:“御医?你能请来的,自然是你的人!她在千机阁时好好儿的,自打被你们掳走,她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们好,若真为了她好,就放我们回千机阁!你实在想要人质,我留下!送我妹妹回去!” 半夏劝道:“少爷,小姐不会害二小姐的,二小姐病得这么重,你先让二小姐把病治了再说。” 商无忧道:“我不是你们家少爷。” 孟芊芊蹙了蹙眉:“你是说,她这段日子一直不大好?” 商无忧道:“她心绞痛好几回了。” 孟芊芊脸色一变:“你为何不早说?” 商无忧警惕地问道:“我为何要说?” 孟芊芊道:“若只是寻常风寒,你不让我治,她自己说不定也能扛过去,可你既说,她还有心绞痛,这便不是小病!且她耽搁了如此之久,商无忧,你是想害死你妹妹吗?” 商无忧道:“我有药的。” 孟芊芊问道:“药呢?” 商无忧:“吃完了,所以你明白了?必须送我妹妹回去,没药的话,她会死的!” 孟芊芊道:“所以,她是自小患有心疾?” 这个臭小子,讲话是一点一点往外蹦,就不能一次讲清楚吗? 孟芊芊冷声道:“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把你妹妹自小患过的病,老老实实说一遍,不许有任何隐瞒!” 商无忧转过脸,俨然不想听。 孟芊芊道:“半夏,我外公回府了没?” 半夏道:“回了,是要请苗王过来吗?我这就去!” 孟芊芊顿了顿,唤了一声:“檀儿!” “晓得咯!去请苗王外公!” 檀儿在隔壁院子回应了一声,一蹦一跳去了。 “你是现在乖乖让开,还是等我外公来了,揍你一顿,你再让开?” 商无忧是有些怵苗王的。 他就是听说苗王这两日不在府上,所以才敢对孟芊芊如此放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到一边。 孟芊芊来到床前。 商无忧又凑了过来:“就算他杀了我,我也不会让我妹妹离开我的视线。” 孟芊芊:“随你。” 孟芊芊又不是要对商长乐动手脚,无所谓他在一旁盯着。 孟芊芊给商长乐把了脉,又掀开商长乐的眼皮瞧她的瞳仁,最后掰开商长乐的嘴,看了她的舌苔。 “小姐,二小姐怎么样了?不严重?” 半夏轻声问。 照顾了商长乐几日,她是有些喜欢对方的。 商长乐没架子,也不为难下人,是个温柔心善的好姑娘。 商无忧冷哼道:“什么也没看出来?你的医术,怎么可能比得上千机阁的大夫?” 孟芊芊没与他争辩,而是对半夏道:“让岑管事去一趟万花楼,把燕娘子请来。” “是。” 半夏赶紧去了。 孟芊芊将商长乐的手放回被子里,给她掖好被角:“现在你可以说起了,你妹妹都生过哪些病,有哪些不适?” - 荀相国倒台后,万花楼的生意遭受重创,这几日已经没什么人敢上门了。 燕娘子独自坐在房中,练着鬼门十三针。 “楼主,都督府的人来了。” 下人说道。 “不见。” 燕娘子说。 下人道:“是岑管事。” 燕娘子拍桌厉呵:“老娘说了不见!” 下人吓了一跳:“是,小的这就去把人撵走!” 想到什么,燕娘子叫住他:“慢着,你问问他,谁让他来的?” 不多时,下人折回燕娘子跟前,“楼主,都督府的岑管事说,是陆少夫人让他来请楼主的。” 燕娘子放下银针:“备马车。” -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停在了都督府的大门口。 岑管事下了马车,亲自去为燕娘子掀轿帘,燕娘子却自个儿下来了。 她伫立在冰冷的石砖上,仰头望着恢弘大气的匾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带路。” 岑管事笑了笑,双手递上一张面具:“小姐说,是您的故人,请您戴上面具。” 燕娘子道:“犯不着。” 岑管事只得收了面具,把人带去了龙凤胎的院子。 当燕娘子见到商无忧与商长乐的一霎,忽然明白为何孟芊芊会让自己戴上面具了。 而此时商无忧也看到了她:“燕长老?” 第三百七十八章 哄生娃的大都督 燕娘子居然是千机阁的长老,这是孟芊芊没想到的。 千机阁将自己的长老派到荀相国手下当卧底,真是大手笔。 可转念一想,若非燕娘子的身份如此特殊,荀相国也不至于如此信任燕娘子。 “燕长老,你是来救我们回千机阁的吗?” 商无忧问。 燕娘子已平复了心底的震惊,不紧不慢地说道:“少阁主,我是应陆少夫人的邀请,前来都督府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孟芊芊,“不知陆少夫人找我何事?” 商无忧眉头一皱:“你们认识?” 孟芊芊直勾勾盯着燕娘子说道:“泛泛之交,不熟。” 商无忧不明白二人在打什么机锋,因为不论怎么看,二人都不像是交情尚浅的样子。 更何况,燕长老在千机阁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同门师兄弟都不一定能请动她。 孟芊芊指了指床铺上的商长乐:“长乐病了,无忧不信我,我只能请你这个千机阁的长老来为长乐医治了。” 燕娘子走到床前,看着挡住自己的商无忧:“少阁主,劳驾让一让,我要给长乐小姐把个脉。” 商无忧警惕地问道:“你与都督府究竟什么关系?” 燕娘子从容地说道:“救人要紧,有些事三两句说不清,不如等我给长乐小姐医治完,再慢慢回答少阁主的问题。” 商无忧看了看燕娘子,又看向气息越发微弱的妹妹,犹豫再三,到底是让开了。 孟芊芊没和燕娘子说自己的诊断。 燕娘子也是先把脉,再看瞳仁与舌苔。 这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别的大夫恐怕也是如此流程,只不过,商无忧敏锐地注意到,二人有些如出一辙的小细节。 譬如把脉时会轻按三下找脉,会用一柄银勺按压舌苔。 末了,就连掖被角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就像是……她们师承同一人似的。 孟芊芊让半夏退下了,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人。 商无忧警惕地看了眼孟芊芊,问燕娘子道:“燕长老,我妹妹如何了?” 燕娘子正要开口,苗王进了屋。 他发现屋子里气氛不对,眼珠一转,问孟芊芊道:“外孙媳妇儿,我来的不是时候?” 孟芊芊看向燕娘子。 燕娘子道:“我没意见。” 商无忧:“我有……” “你有个屁!” 苗王大摇大摆走到孟芊芊身边,叉着腰瞪向商无忧,大有你再敢对我外孙媳妇儿无礼,爷爷就锤爆你狗头的匪气。 商无忧幽怨地撇过脸。 燕娘子见到无忧的反应,不禁有些惊讶。 她也算看着兄妹二人长大的,很了解哥哥的性子,比妹妹倔驴,也比妹妹狂妄,是个宁死不屈的孩子,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凤毛麟角。 “燕娘子,长乐丫头怎么了?” 苗王问道。 燕娘子叹气:“她的情况有些复杂。” “那你慢慢说。” 苗王拉了两把椅子,他一把,外孙媳妇儿一把,对面那俩人自便! 燕娘子也寻了个凳子坐下。 商无忧简直怀疑他们是一家人。 燕娘子对孟芊芊道:“你方才用鬼门十三针给她退热了?” 孟芊芊点头。 商无忧却是听得眉头一皱:“鬼门十三针?那是千机阁失传多年的针法,连燕长老也只修习了一半……你是从哪儿偷师的?” 孟芊芊淡道:“你猜。” 商无忧:“……” 燕娘子瞧出了商无忧对孟芊芊的排斥,她顿了顿,决定先问孟芊芊:“是你让人把他们兄妹从千机阁带回来的?” 她用的是带回,可不是掳走。 商无忧的眉头皱得更紧。 孟芊芊坦率承认:“是。” 燕娘子冷声道:“我真是小瞧你了,我叫你防着千机阁找到你,你却自己去上门送死,还把他们的少阁主和小姐带走了,你是生怕千机阁不知道你的存在么?”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我说过,不用他们来找我,我会去找他们。” 商无忧听得一头雾水,这个叫孟芊芊的女人似乎与千机阁有仇怨,可燕长老却在没站在千机阁这边。 他冷冷地看向孟芊芊:“你究竟是谁?” 孟芊芊迎上他凌厉的视线:“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千机阁是怎么在你们兄妹面前编排商将军的养子商栩,以及商家大夫人的。” 商无忧蹙眉:“你说那两个叛徒?” 孟芊芊疑惑:“叛徒?” 商无忧冷哼道:“商栩的真实身份是楼兰世子,他入将军府为质,商将军将他抚养成人,到头来他却与楼兰王里应外合,灭了商氏一族,他不是叛徒是什么?” 孟芊芊哦了一声:“商将军的夫人呢?” 商无忧恼怒道:“她是千机阁的弟子,论辈分,我得叫她一声师伯,老阁主待她恩重如山,甚至想把继承人的位子让给她,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弃与我父亲的婚约,背叛千机阁,最后为了得到完整的鬼门十三针,不惜残忍地杀害了老阁主,此等无情无义的弑师孽徒,不是叛徒,又是什么?” 孟芊芊点了点头:“原来,公孙炎明是这么和你们说的。” 商无忧道:“辰龙就是商栩?” “是。” 他能发现,孟芊芊并不意外。 如果二叔在世,也能从蛛丝马迹察觉端倪。 商无忧正色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何如此不能信任你们了,你与商家的叛徒狼狈为奸,让我如何信你?” 燕娘子摇了摇头:“少阁主,商栩并没有背叛商将军,楼兰王去报复商家时,是打算连他一起杀掉的,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商无忧问道:“那为何只有他活了下来?” 燕娘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活下来的人就是叛徒的话,你娘不也活下来了?难不成她也是叛徒?” 商无忧握拳:“我娘是千机阁阁主夫人!” 燕娘子疾言厉色道:“你娘是商二夫人!” 商无忧指了指孟芊芊,怒斥道:“燕长老!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连你也要背叛千机阁吗?” 孟芊芊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燕娘子见她这副万事不慌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商将军当年的风范。 她反问商无忧道:“如果你和长乐当真是阁主的亲骨肉,他又为何会给长乐下药?” 商无忧一怔:“下药?” 燕娘子讥讽道:“你连千机阁用控制弟子的手段都不知,还认为自己这个少阁主当得很稳当么?我且问你,你妹妹是不是每月都要服用一颗大补丹?有时严重了,一月要连服好几颗?” 商无忧张了张嘴:“这又不是秘密,我与妹妹是龙凤胎,妹妹出生时就很弱小,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大补丹是我爹去药王谷求来的方子,若不是此方,我妹妹早就夭折了。” 燕娘子道:“药王谷一命换一命,你觉得你妹妹的方子是用谁的命换的?” 孟芊芊眉心一蹙。 千机阁用无忧的命,换了长乐的! 她问道:“无忧会如何?” 燕娘子道:“死不死得看他的命大不大?药王谷一命换一命,不是立即把人杀死,而是要用那些人去做药王谷的药人,不然你们以为药王谷那些千奇百怪的药都是怎么做出来的?成为药人,生不如死。” 言及此,她看向商无忧,“如果阁主真去药王谷为你妹妹求了药,那你恐怕要担心你自己,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沦为药王谷的药人了。” “而且,你妹妹的病不是娘胎里带来的,是阁主给她下药,她还太小,承受不住药性,差点儿一命归西。” 商无忧咬牙:“我为何没事?” 燕娘子叹道:“你比你妹妹重要多了,原就是拿你妹妹试药,她都差点儿死了,又怎敢再给你用?万一你也死了怎么办?照这么看,阁主去药王谷为你妹妹求药应当是真的,只要控制了你妹妹,就能把你拿捏地死死的,自然不必再浪费一颗药了。” “你在撒谎!” 商无忧不接受! 他凶狠地瞪向孟芊芊,“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把你堂堂千机阁长老给收买了?” 燕娘子再次摇头:“我与她非亲非故,没必要帮着她撒谎,倒是你娘,商家二夫人曾有恩于我,我今日冒着背叛千机阁的风险将真相告诉你,就当是还了她当年的一场恩情。” 商无忧跌坐在了椅子上。 苗王突然觉这小子有点儿可怜,下次下手时轻一点儿好了。 就一点,不能再多。 孟芊芊轻声到:“外公,燕楼主,我们先出去,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唉。” 苗王抬起起身,拍了拍商无忧的肩膀,“好啦,这三天不揍你啦。” 孟芊芊送燕娘子出府。 她知道燕娘子说的不全是实话,至少关于二婶对她有恩那段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燕娘子不疾不徐地走在雪地里,淡淡说道:“我的确欠着一个人的人情,只不过不是二夫人,而是我师姐,也是商家的大夫人。” 孟芊芊纳闷道:“你是我娘的小师妹?” 燕娘子冷冷一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商玖了?入戏这么深,仔细戏演完了,走不出来。” 孟芊芊道:“这是我的事。” 有些东西没必要争辩,她信自己是商玖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今日她帮了自己。 孟芊芊又道:“多谢。” 燕娘子道:“他们是我师姐的血亲,我不是在帮你。” 孟芊芊拂去肩头的一片雪花:“我是指潜入万花楼救小妹那一次。” 燕娘子没有说话。 二人又走了一段。 孟芊芊开口:“既然商大夫人与你有恩,你又为何参与了商家的灭族?” 燕娘子依旧没有回答。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燕娘子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商玖,见到曾经的灭门仇人站在你面前,为何不动手?” 孟芊芊:“你猜?” “哼。” 燕娘子不屑与她玩这种糊弄小孩子的把戏。 她明白,孟芊芊是想让她先回答。 可惜这个答案,她想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临上马车前,燕娘子给了孟芊芊一个药瓶:“阁主从药王谷求来的药只是为她续命,续完命就不必吃了,她每月服用的大补丸实则是千机阁的玲珑丹,她体弱,若不悉心照料,比常人容易发作。我手里只有三颗玲珑丹了,最多可缓她三月性命。你要么在三月之内把她送回千机阁,要么在三月之内,彻底解了千机阁给她下的药。” - 陆沅下朝归来。 孟芊芊与他说了商长乐发病,以及燕娘子来过的事,除了自己是商玖那一段,连燕娘子与商大夫人是师姐妹的关系都讲了。 “当务之急是长乐的病,以及无忧的命。如果公孙炎明真去药王谷给长乐求了药,那么一定是拿无忧的命换的,也不知药王谷何时会来找无忧算账,公孙炎明真是卑鄙!” 陆沅沉吟道:“千机阁既然想利用商无忧,那么在他失去价值之前,性命应当无碍,先知长乐的病。” 孟芊芊道:“长乐被下了药,应当是一种慢性的毒,可我翻遍了寅虎的手札,没找到这种毒,我试了寅虎的万毒方,也不奏效。连寅虎都解不了的毒,京城恐怕无人能解了。” 其实别说京城,恐怕整个中原的大夫都解不了。 陆沅道:“有个人或许能救长乐。” 孟芊芊忙问道:“谁?” 陆沅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外祖母掌控着巫山的不传秘术,寅虎解不了的毒,她或许能解。只是——” 孟芊芊抓住他手臂:“只是什么?” 陆沅瞥了眼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正色道:“巫山有规矩,不能医治外族人。”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当年姨姥姥不是医治了姚盛?” 陆沅叹道:“就是因为她,巫山才定下这个规矩的。” 孟芊芊眸光一暗:“难道没有法子了吗?” 刚有希望又再次幻灭,这种滋味太让人难受了。 陆沅挑眉:“有倒是有,就是——” 孟芊芊激动道:“你快说!” 陆沅的眸光扫过她柔软的小腹:“要是你肚子里有她的小曾孙,她一高兴,没准就把规矩废除了。” 孟芊芊:“……” 第三百七十九章 娘亲的味道 孟芊芊去了柳倾云的屋,同样的问题也问了她一遍。 她的回答与陆沅的并无二致,外祖母或许能解商长乐的毒,但巫山有规矩,不医治外族人。 孟芊芊与陆沅成了亲,可以算是本族人,可商长乐无论如何也是与苗疆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的。 “能让外祖母通融一下吗?” 孟芊芊问。 柳倾云慵懒地摘下发髻上的珠钗:“难啊,我娘那个人油盐不进,又守死理,不然也不至于一直不离开巫山了。” 孟芊芊暗暗皱眉。 看来陆沅没有骗她,巫山的确有这么个规矩。 孟芊芊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半晌,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 孟芊芊拿着燕娘子的药去了商长乐房中。 商无忧仍是守在床前。 方才燕娘子的话,给他造成的冲击极大,他需要时间去梳理、去接纳。 孟芊芊没有逼迫他,只是缓步走到床前,轻声说道:“无忧的高热会反复日,我会留在这里照顾她,你可以回房歇息,白日里来换我,若你不放心,我让人给你支张竹床,但只能支在外屋。” 一会儿她要为长乐擦身,无忧虽是亲哥哥,也得避避嫌。 商无忧低声道:“给我支张竹床。” 孟芊芊让下人给商无忧在外屋支了竹床,铺了被褥。 商无忧在妹妹床前受到天黑,然后就自觉去竹床上躺下了。 他没有睡着。 他就那么睁着眼,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燕娘子的话。 他和妹妹不是爹娘亲生的,他们是商家的后人。 妹妹被那个他喊了十几年父亲的男人下了毒药,而他也的命也被拿去药王谷换药。 “这不是真的……不是……” 他闭上红肿的眼眶,一点点捏紧了手指。 夜里,半夏拎着食盒进了屋。 她先是看到了在竹床上睡过去的商无忧,走过去把掉了一半的被子重新盖回商无忧的身上,随后轻手轻脚地打了帘子进里屋。 孟芊芊刚给商长乐施完针。 半夏将食盒放在桌上:“小姐,二小姐好些了吗?” 孟芊芊收好银针,目光柔和地看了眼熟睡的商长乐:“好些了。” 她给商长乐喂了燕娘子给的药,她体内的慢毒暂时控制住了,眼下困扰她的是风寒。 半夏打开食盒:“小姐,你晚上没吃多少,杜娘子煮了饺子,你趁热吃点儿。” 孟芊芊这会儿确实饿了,走到桌边坐下。 半夏把饺子端出来,又端了水盆让孟芊芊洗手。 孟芊芊洗了洗,问道:“无忧呢?” 半夏小声道:“少爷睡了,要叫醒少爷一块儿吃吗?” 孟芊芊道:“不用了,他这会儿应当没胃口,醒了再让杜娘子给他做些吃的。” “诶。” 半夏应下,递给孟芊芊一方干净帕子,待孟芊芊擦完,将帕子与水盆一块儿端了下去。 孟芊芊将一盘饺子吃得干干净净,吃完自个儿都纳闷了。 “这么能吃的吗?” “……也是,累坏了。” 她低声说完,默默放下了筷子。 孟芊芊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商长乐三日。 其间,商无忧一直待在外屋,只有妹妹醒了才进去坐一小会儿。 妹妹一睡,他立马出来。 仿佛是一刻不愿与孟芊芊多待。 若是从前的孟芊芊,或许会对弟弟的疏离感到难受,可自从被苗王开导过后,孟芊芊便觉得龙凤胎能活着,她就知足了。 没有多余的期望与要求,反倒令她轻松自在了许多。 第三日夜里,商长乐的高热退了,胃口好了。 “好饿。” 她躺在床上,望着孟芊芊说。 孟芊芊微微一笑,将她脸颊的秀发拂去:“长乐想吃什么?” “汤圆。” 商长乐说。 孟芊芊笑了笑:“芝麻馅儿,红豆馅儿,花生仙儿,各来一点儿?再窝个蛋?” 商长乐乖乖点头。 或许是知道这几日在床前照顾自己的人是孟芊芊,心中对孟芊芊的陌生几乎消失不见了。 她此时看向孟芊芊的眼神,与宝姝是一样的。 孟芊芊突然理解为何闺女总是比小子招人疼了,瞧瞧这带着依赖的小眼神,谁看了不想捧在掌心疼着? 孟芊芊捏了捏她脸蛋,比你哥哥可爱。 杜娘子很快把汤圆煮好了,给商无忧也煮了一碗。 “我的为何与妹妹的不一样?” 商无忧问。 孟芊芊道:“你又不爱吃甜的,你的汤圆是肉馅儿。” 商无忧惊讶:“妹妹,你告诉她的?” 商长乐摇头。 孟芊芊淡淡说道:“观察你,很难么?” 商无忧噎住。 商长乐吃汤圆,吃着吃着,眼眶红了。 孟芊芊见状,柔声问她道:“长乐,怎么了?” 她坐在烛台左侧,暖黄的烛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商长乐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恍惚间,透过孟芊芊看到了埋葬在记忆深处的身影。 孟芊芊温柔的声音,孟芊芊关怀的语气,都令她感到熟悉。 “我……我小时候吃过。” 商长乐哽咽地说。 商无忧道:“你当然吃过了,我们在千机阁每年都吃汤药的。” “不是汤药……”商长乐看着勺子里咬了一半的糖心蛋,“糖心的……” 孟芊芊鼻尖酸涩。 她爹常年在军营,她娘又待她十分严苛,又让她习武,又让她学医。 她想偷懒时就装病躲去二婶屋。 二婶就会让人给她用红糖水煮溏心蛋。 她爱吃溏心蛋的习惯,重生后也未变过。 杜娘子一直是按照她的喜好煮的。 二婶在世时,想来也给两个孩子煮过,没想到长乐记住了这个味道。 商长乐是流着泪把汤圆吃完的。 商无忧慌得不行,他怎么被人挟持都没关系,可他万万见不得妹妹受苦。 若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心甘情愿赴死,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长乐。 孟芊芊等到商长乐情绪平复了些,才斟酌着说起了正事:“长乐,既然你醒了,有件事我想跟你和无忧商量。” 商无忧冷声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够了,不必扯上我妹妹!” 这孩子,对自己仍充满了警惕。 孟芊芊正色道:“你妹妹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利为自己的将来做选择。” 商无忧刷的站起身:“我不许你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哥哥。” 商长乐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燕长老过来那日,和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了。” 商无忧狠狠一惊:“长乐你……” 商长乐虚弱地笑了笑:“你不用瞒着我,我没关系的。” 商无忧皱眉道:“妹妹,燕长老说的未必就是真话,燕长老与都督府关系匪浅,兴许她也是被收买了,才会帮着都督府挑拨我们与千机阁的关系。” 商长乐笑着说道:“哥哥,我被人下药的事,我早知道了。” 商无忧怔住:“你……你何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商长乐道:“我不想哥哥有危险,只能装作不知道。”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商长乐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长乐,你是不是求过千机阁阁主,让他不要给你哥哥下药?” 商无忧如遭雷击:“长乐,她说的是真的?” 商长乐低下头,没有回答。 商无忧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而作为哥哥的自己对此竟一无所知。 孟芊芊正色道:“无忧,你现在明白了?你口中的父亲不给你下药的真相,是因为你的亲妹妹背负了所有,你还要继续冥顽不灵,继续认贼作父吗?” 商无忧只觉头顶的天塌了。 他狼狈地跌坐在了凳子上。 孟芊芊的话,他可以不听。 燕长老的说辞,他也能不去相信。 可长乐是他妹妹呀! 孟芊芊平静地看向商无忧:“你冷静下来了吗?冷静下来了,我和你说说医治长乐的办法。” 商无忧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打击与情绪压回心底:“你说。” 孟芊芊道:“燕娘子给了我三颗药,可保长乐三月无虞,我打算带长乐去苗疆,找苗疆圣女为长乐解毒。” 商无忧蹙眉:“苗疆神女从不医治外族人。” 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孟芊芊睨了他一眼:“我会想办法,如果三月之期到了,仍无法治好长乐,我会送长乐回千机阁。” 什么退路都想到了,商无忧想挑刺也没的挑。 孟芊芊又看向商长乐,轻声道:“长乐,此去苗疆,天气寒冷,路上会很辛苦,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吗?” “嗯。” 商长乐点头。 孟芊芊宠溺地摸了摸商长乐的脑袋:“那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处理手头的一些事,便立即动身前往苗疆。” “你还没问我呢。” 商无忧发现了。 这个女人对自己和妹妹完全是两个态度。 孟芊芊漫不经心地说道:“问你什么?我是带长乐去治病,又不是带你,你想跟着,我不反对,不想去,也不强迫。” 说罢,她又摸了摸长乐的头,起身往外走。 商无忧气得咬牙:“你——你不怕我回千机阁?” “随你。” 孟芊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商无忧气得半死。 商长乐看着哥哥炸毛的样子,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商无忧幽怨地问道:“你干嘛要笑?” 商长乐笑道:“哥哥,是不是吃醋了?” “怎么可能?” 商无忧真没吃醋,只是他也不知是怎么了,那个女人和他遇到的人全都不一样,总能轻而易举地惹他生气。 他叹息一声问道:“妹妹,你真的打算和她去苗疆吗?” 商长乐认真说道:“哥哥,我想去,她身上……有娘亲的味道。治不好也没关系,我只想在临死前,多闻一闻娘亲的味道。” 第三百八十章 食髓知味 孟芊芊离开龙凤胎的院子时,已是下半夜,本以为陆沅歇下了,不曾想他正坐在床上看书。 屋子里烧了红萝炭,比平日里略暖。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腿上盖了棉被,墨发垂下肩头,俊美中带了慵懒不羁,惊为天人。 这三日,孟芊芊忙着医治长乐,旁的也没多想。 眼下乍然回到房中,这熟悉到极致的一幕,顷刻间唤醒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记忆。 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 陆沅没有看她,只是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说道:“终于不躲着本督了?” 孟芊芊张了张嘴。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没错,她这三日固然是在照顾长乐,但又何尝不是在躲着他? 已经过了好几日了,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对他说的话、对他做的事,仍是尴尬到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她是大夫啊,怎么就中了宛平公主的招呢? 再有,她可是宛平公主的恩人,姬篱还是她牵的红线呢,如此恩将仇报真的好么? 孟芊芊苦大仇深地捂住脸。 陆沅又翻了一页书:“还想躲的话,隔壁屋给你收拾好了。” 躲什么躲?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孟芊芊握拳,深吸一口气,神色从容地走到了床前,看对陆沅正色道:“大都督,我们谈谈。” 陆沅淡淡说道:“想赖账的话,可以退下了。” 孟芊芊再次深呼吸,抱拳行礼:“小九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请大都督责罚!” 陆沅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想了整整三日,就只想出了这三句?”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为情,低声说道:“小九……会对此事负责的。” 陆沅冷冷一哼:“哼,本督看你是另有所图。” 孟芊芊讪讪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都督。”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瞄了陆沅一眼。 从前看他是带着忌惮,可自从二人亲密之后,每看一眼,心跳都会不自觉加速,是紧张还是尴尬,她也分不清。 她壮胆,在陆沅身侧坐下,“长乐答应跟我们去苗疆了。” 陆沅淡道:“我们?本督可没说要去苗疆。” “嗯?” 孟芊芊一愣,“你不去,我怎么见外祖母?” 陆沅翻着书道:“那是你的事,与本督无关。” 孟芊芊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哼。” 陆沅翻了一页书。 孟芊芊朝他挪了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我承认,这次是我不好,你要怎样才肯消气,我都依你。” 陆沅淡道:“上来。” “哦。” 孟芊芊乖乖地上了床,盘腿坐在他对面。 陆沅往外侧挪了挪,将方才暖过的被窝留给她。 孟芊芊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这意思……是让她睡进去? 孟芊芊麻溜儿地钻进了被子。 被褥里残留着他的体温,枕头上散发着他的幽香。 孟芊芊睁大眸子,一眨不眨地问道:“大都督,你真好。” 陆沅道:“谁许你睡了?” “嗯?” 孟芊芊再次一愣。 陆沅道:“坐上来。” 孟芊芊讷讷道:“坐、坐哪儿?” 陆沅的目光终于从书册上移开,眸光深邃地看着她:“本督怀里。” 孟芊芊睁大眸子。 陆沅见她没动,单手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孟芊芊猝不及防,坐在了他的腿上:“大都督!” 陆沅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她:“本督从不吃亏,你对本督做过的事,本督全都要一件一件对你做回来,什么时候做完,本督什么时候消气。” 孟芊芊咽了咽口水:“全、全部吗?” 陆沅霸道而又强势搂着她,不让她逃离:“你想先从那一件开始?” 第三百八十一章 美好的新婚生活 哪一件…… 陆沅的话术具有诱导性,尽管孟芊芊一件也不想选,但却下意识地将二人翻云覆雨的细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瞥了眼烛台。 陆沅挑眉:“先从点蜡开始?” 孟芊芊拨浪鼓似的摇头,目光望向他身后。 陆沅唇角一勾:“束带,先绑手?” 孟芊芊再一次重重摇头,很是无辜地看着他:“……能换个道歉的法子吗?一万两……不对,两万两!要不……全给你也行……” 陆沅眯了眯眼:“你拿本督当什么了?青楼的小倌儿?” “小九不敢。” 她方才出的什么馊主意,他又不缺银子。 她的脑子几时变得这么乱了?她所有的冷静,轻易被他的眼神灼沸。 这可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孟芊芊闭了闭眼,想要努力寻回冷静。 可她紧紧地贴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聆听着他苍劲有力的心跳,连带着自己的心也仿若进了一只跳羚,扑通扑通的,让她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副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陆沅低沉的嗓音充满了蛊惑:“想好了吗,孟小九?” 孟芊芊趴在他胸口,眨眨眼问道:“我要是没想好的话,能再想想吗?” 陆沅:“不能。” 孟芊芊生气地坐直身子,瞪着他道:“那你还问我!” 陆沅眉梢一挑:“你的意思是,本督不必问你意见,自行抉择即可。” “我没这么说……” 孟芊芊话未说完,陆沅忽然搂紧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孟芊芊只觉天旋地转,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然后,她躺在了满是他体温与气息的床铺上,对上了他暗欲汹涌的眸光。 寒风呼啸,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天地间只剩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陆沅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中,他的长发垂落,与她的青丝交缠。 “孟小九,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孟芊芊讷讷道:“什、什么话?” 陆沅道:“看来是不记得了。” ——孟小九,如果今日在你面前的是陆凌霄,或楚楠,你也会这样对他们吗?把他们当成你的解药? ——不会,小九,只想对大都督做这样的事。 陆沅的指尖摸索着她腰上的软肉:“那本督就让你一点一点想起来。” 孟芊芊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比较好。” 陆沅勾唇一笑:“你确定要本督说出来?”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的纤纤玉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对本督说,‘这是什么?为什么比书上画的……’” “别说了!” 孟芊芊赶紧捂住他的嘴。 太羞耻了,有画面了! 陆沅轻轻拿开她的手:“是你让本督说的,现在又想本督闭嘴,孟小九,你究竟是想让本督说,还是想让本督做?” 孟芊芊:“……” 陆沅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是说,也罢,本督不强人所难。你想听,本督就让你听个够,‘大都督,小九还……’” 孟芊芊抬手圈住他的脖颈,用嘴封住了他的唇。 “孟小九,这可是你主动要的。” 陆沅打出一道掌风,熄灭了桌上的蜡烛。 帐幔落下,罩住满床春光旖旎。 …… 龙凤胎决定去苗疆治病的事定了下来,苗王对此大力支持。 “闺女啊,我和你们一起去。” 苗王对柳倾云说。 小俩口不在场。 陆沅神清气爽去上朝了,至于孟芊芊,她在补觉,狠狠补觉! 为了让她好生歇息,柳倾云体贴地搬去了汀兰院,睁眼第一件事便是给宝姝撒了一把金豆子。 宝姝屁颠屁颠地挖金豆豆,别提多认真了。 柳倾云打了个呵欠:“你去干嘛?不怕被我娘撵出来?” 苗王叉腰道:“那不是有臭小子和外孙媳妇儿嘛?再说了,臭小子的仇,我也给报了!这事儿办得多漂亮,仙儿能忍心把我撵出来吗?” 柳倾云同情地瞥了自家老爹一眼:“不好说。” 苗王:说好的贴心小棉袄呢?你成天给我漏风是怎么一回事? 还好臭小子答应他了,说会在仙儿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还会让他留宿一晚。 “要回苗疆了,我去和太上皇道个别!” 柳倾云呵呵道:“你是又想去蹭顿饭?” 苗王:“看破不说破。” 苗王大摇大摆进了宫:“太上皇,我要去见我媳妇儿啦——” - 夜里,辰龙也得知了龙凤胎启程前往苗疆求医的事。 “无忧也答应了?” 辰龙问孟芊芊,发现她脚步虚浮,不由的问道,“天气这么冷,就别习武了,过度了也不好。”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知道了,哥哥。” 她坐下,将杜娘子做的桂花酥放在桌上,这是哥哥爱吃的。 “我和无忧说,如果三个月内治不好长乐,就送她回千机阁,他答应了。” 辰龙想了想,说道:“巳蛇擅毒,正巧他也去苗疆了,说不定他能帮上忙,我去一趟千机阁。” 孟芊芊问道:“哥哥是打算去拿解药吗?” 辰龙道:“长乐只剩三个月的性命,万一苗疆神女也医不好她……我去拿解药,总比送她回千机阁好。” 孟芊芊正色道:“哥哥,灵山在西南,离苗疆不远,不如哥哥先随我们去苗疆,若是外祖母和巳蛇无法医治长乐,哥哥再去千机阁也不迟。千机阁,我是一定会去的。” 孟芊芊是在告诉辰龙,复仇的事,她也要参与,不希望辰龙独自一人背负。 见辰龙有些犹豫,孟芊芊抓住了他的手:“哥哥,商家的仇,我们一起来报,你不要孤身涉险。” 辰龙不是陆沅,他的心思或许藏得住,但藏的不多。 他此去千机阁,是抱着灭宗门的决心,要与千机阁上下同归于尽的。 孟芊芊不允许他这么做。 复仇重要。 活着的人更重要。 “哥哥,你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吗?” 孟芊芊满含泪水地看着辰龙。 辰龙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的,我和你去苗疆。” 孟芊芊暗暗挑眉。 她就说嘛,她的演技还是不赖的,她诓不了陆沅,还唬不住辰龙么? “何时动身?”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办妥了立即就能动身。” - 公主府。 宛平公主正在喝大补特补的人参鸡汤。 鲍管事来报:“公主,陆少夫人来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开了荤的人 暖阁。 宛平公主悠闲地坐在贵妃榻上,喝着厨房特地为她炖的大补汤。 “给公主请安。” 孟芊芊行了一礼。 宛平公主抬眸瞅了瞅她:“气色不错,本公主的姜丸好吃么?” 还好意思提姜丸? 我今日就是来为了姜丸一事兴师问罪的! 人家下了药,恨不能藏着掖着,头一回碰上下药了还要找苦主邀功的。 你和陆沅真的不是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姐弟么? 你俩是怎么做到把祸闯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这也就是宛平公主,换旁人,早被孟芊芊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孟芊芊深呼吸,微微一笑:“公主赏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宛平公主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本公主再送你一盒。” 孟芊芊干笑:“这么好的东西给小九简直是暴殄天物,公主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 宛平公主喝了一口鸡汤:“本公主又不是放着到嘴的肉吃不着,应女官,再给陆少夫人拿一盒姜丸。” 应女官道:“是,公主。” 孟芊芊看着怀里莫名多出的姜丸,真的不想要啊…… 宛平公主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孟芊芊:“陆沅,如何?” 孟芊芊:……这么露骨的吗?你是公主,好歹含蓄点啊。 你们这些开了荤的人,能不能不要一个比一个语出惊人? 我在府上得应付陆沅,好不容易出了府,又碰上女中陆沅。 我真惨,真的! 孟芊芊装作听不懂:“夫君一切安好,多谢公主记挂,小九今日是想与公主辞行的。” 宛平公主柳眉一蹙:“辞行?你要去哪儿?” 孟芊芊答道:“夫君是苗疆人,与家人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朝廷的麻烦也解决得差不多了,小九想陪夫君回一趟苗疆,见见阔别多年的外祖母。” 宛平公主若有所思道:“他外祖母还在世?倒是没听人提过苗王妃。” 那是因为人家是苗疆神女,地位比苗王妃可高多了。 宛平公主没再往下问,按中原的习俗,不是正室多半就是妾了。 她若知苗王是被撵出去的夫,怕是得惊掉下巴。 宛平公主点点头:“那确实该去一趟,父皇和陛下那边可说了?” 孟芊芊道:“苗王与夫君今日都入宫了,应当会和陛下、太上皇辞行。” 苗王是能随时离开京城的,但陆沅身为朝廷一品大都督,不得私自离京,哪怕他是苗王的亲外孙也不能。 宛平公主很是疲倦地叹了口气:“罢了,哪日本公主入宫一趟,若是父皇不允,本公主替你们劝说父皇。” 孟芊芊眨眨眼:“择日不如撞日?” 宛平公主有气无力地瞪了孟芊芊一眼。 孟芊芊:“开个玩笑。” 宛平公主又喝了一口补汤:“说,一大早的,找本公主所为何事?” 孟芊芊:“兴师问罪。” 宛平公主:“你再说一遍。” 孟芊芊秒怂:“有事相求。” 宛平公主哼了一声。 孟芊芊走到宛平公主身侧坐下。 宛平公主淡道:“本公主许你坐了?” 孟芊芊低声道:“腿酸。” 突然就吃了一碗狗粮的宛平公主:“……” 算了,驸马很好,她犯不着羡慕。 孟芊芊指了指宛平公主的碗,对应女官道:“应女官,给我也来一碗鸡汤。” 应女官抿唇一笑,看向宛平公主,见自家公主没反对,忍住笑意去了。 她看得出来,自家公主很喜欢陆少夫人。 陆少夫人也是真心待公主。 公主活了二十多年,巴结的人多,以诚相待的没几个。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全看在眼里,只希望公主与陆少夫人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鸡汤很快被盛了上来。 孟芊芊喝完,满足一叹:“没杜娘子熬的香。” 宛平公主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本事你给本公主吐出来!” 孟芊芊张嘴就朝宛平公主身上扑。 宛平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孟小九,你敢吐本公主身上,你死定了!” 孟芊芊躬身一呕。 “啊——” 宛平公主炸毛地跳下贵妃榻。 端庄如她,生平头一回如此失态。 孟芊芊笑得肚子疼。 打不得,骂不得,捉弄一下总是可以的。 应女官与鲍管事憋笑,把脸都憋红了。 宛平公主气呼呼地说道:“出去!” 二人如释重负,带着其余下人出了屋子。 宛平公主冷声道:“捉弄本公主,你满意了?” “小九不敢。”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压下翘起来的唇角,“公主请坐。” 宛平公主气闷道:“本公主的床榻,用得着你赐座?” 看她这么生气,孟芊芊心里舒坦了。 场子嘛,总是要找回来的。 见仇报得差不多了,孟芊芊终于与宛平公主说起了正事:“小九离开苗疆,少则两月,多则月,在京城小九有放心不下的人,还望公主能照拂一二。” 宛平公主道:“如果你是指老太君的话,大可不必担忧,父皇会善待她的。” 孟芊芊如实道:“旁人照料老太君,我不放心。” 宛平公主问道:“你想让谁照料?” 孟芊芊道:“陆夫人。” 宛平公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不是柳倾云,而是自己的前婆婆。 宛平公主若有所思道:“老太君是陆家人,陆夫人在她跟前尽孝乃是情理之中,何须托付给本公主?你不想让老太君回陆家?” 孟芊芊叹道:“是。” 宛平公主想了想:“这倒也不难,本公主会派人看着都督府,不让陆家人把老太君抢回去的。” 顿了顿,又道,“老太君若是不介意,本公主愿意将她老人家接到公主府小住,再让陆夫人前来照料她,你看如何?” 孟芊芊拱手行了一礼道:“公主圣明。” 宛平公主惋惜道:“陆夫人为人宽厚,遇人不淑,竟嫁了陆行舟这等狠毒狡诈之人。” 谁说不是呢? 孟芊芊接着道:“此外,还有一事拜托公主。” “讲。” “可否让陆夫人见见那个孩子?” “林婉儿……小梨的女儿?” “是。” 孟芊芊上次见到陆母时,陆母俨然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她不能不能往最坏的结果的去想。 陆母早就被陆家寒透了心,从前放不下曾祖母与自己。 而今曾祖母与自己在都督府开启了新的人生,她了无牵挂,再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那个花盆明显是有人想故意害死她。 以她的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伙计在撒谎? 她不想追究,是因为她的心早就死了。 连这副躯壳,也随时准备舍去。 孟芊芊重生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母。 她在陆母的身上,感受到了这辈子第一份不求回报的善良。 宛平公主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她的安危你也不必担心,有本公主在,谁也伤不了她和老太君。” 孟芊芊伸出小手指。 宛平公主古怪地问道:“作甚?” 孟芊芊严肃道:“拉弓,姜丸的事,一笔勾销!” 第三百八十三章 见太姥姥咯 宛平公主只要不扯上陆沅,脑子灵光得不像话,孟芊芊相信有她的庇佑,陆母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自然,为了让宛平公主心里有个底,孟芊芊将花盆的事故说了。 宛平公主不愧是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里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当即了然于胸。 “你只管交给本公主,等你从苗疆回来,本公主自会还你一个平平安安的陆夫人。” “还有老太君。” 孟芊芊说道。 宛平公主无语地睨了睨孟芊芊:“在京城,谁敢打老太君的主意?不要命了?我父皇敬重老太君,比敬重我皇祖母还多。” 既然提到这儿,孟芊芊顺带着问了一嘴:“公主,太上皇为何如此敬重老太君?” 吃瓜吃太多,不得不说,人的想象力是会变得丰富的。 孟芊芊听陆母提过,老太君是有过一个儿子的,只不过早夭了。 该不会……嗯……她是说,该不会那个儿子就是太上皇? 宛平公主看着孟芊芊两眼大放精光的样子,便知她想岔了:“想什么呢?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真以为皇家血统那么容易混淆的?我父皇虽不是皇祖母所出,却的的确确是先帝的亲骨肉。” 孟芊芊娇躯一震:“难道老太君与先帝——” 宛平公主的脸色一沉:“孟小九,你以后给本公主少看些市井话本!” 孟芊芊撇嘴儿:“不看就不看,说说还不行了?” 宛平公主瞪她道:“你这话若叫旁人听去,可知会招来杀头的后果?” 孟芊芊不假思索道:“公主是自己人啊。” 宛平公主呼吸一滞。 她终于明白为何陆沅能被这丫头吃得死死的了。 一句话把人气得半死,又能一句话给人心里抹上蜜。 宛平公主把汤勺放回碗里,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问道:“你在陆家当了五年媳妇儿,你不知道我父皇为何如此敬重老太君?” 孟芊芊摇头:“公主知道?” 宛平公主道古怪地说道:“你没听说过陆老将军辅佐我父皇登基的事?” 孟芊芊道:“这个我听过,陆老将军有从龙之功,是以太上皇敬他如长辈,他去世后,太上皇曾亲自去陆家吊唁。” 宛平公主道:“就是如此。”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不会,一个从龙之功,能让太上皇如此兴师动众?太上皇可是护了陆家多年,当年陆行舟他爹在京城放银子钱,按律当诛,太上皇饶了他一命,只罚了银子了事。” 罚了一大笔,掏空了陆家家底,陆家因此债台高筑。 后面的事,孟芊芊不说宛平公主也能猜到,陆家缺钱,京城人尽皆知,不肯拿身家去堵陆家的窟窿。 陆行舟的爹只得将主意打到了幽州孟家头上。 思及此,宛平公主突然有些同情起孟芊芊来了。 在陆家那五年,这丫头想必过得很是艰难。 世道对女子不公,鲜有女子敢与世俗对抗,宁可燃尽一身羽毛也要跳出火坑。 孟芊芊做到了。 宛平公主出身尊贵,约束女子的规矩对她毫无意义,她对孟芊芊的苦难并不能感同身受。 只不过,她没有“何不食肉糜”之心。 见多了女子的顺从,孟芊芊的反抗在她看来勇敢又出格,令她眼前一亮,大为欣赏。 “我父皇当年的处境比你想象的艰难,陆老将军为我父皇出生入死,我父皇善待他的遗孀与后人是应分的,我父皇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但绝不是忘恩负义、卸磨杀驴之辈,你不要因为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便对我父皇有所成见。” 孟芊芊对太上皇是没任何成见的。 自古帝王多心术,宗政曦这种小白兔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就算是宗政曦,有朝一日也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陆沅选中他,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仁善,或是他是自己表弟,他骨子里必藏着君临天下的雷厉。 只是目前还是个小哭包罢了。 想到什么,宛平公主又道:“说起从龙之功,我曾听我母后提过,我父皇当年曾遇到过一位贵人。”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贵人?” 宛平公主回忆道:“我那会儿还小,具体的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母后提到了那位贵人,也提到了老太君。” 孟芊芊问道:“你事后没问过太上皇?” 宛平公主摇头:“我装睡,我母后搂着我,偷偷与心腹提起的。我虽小,却也明白这件事不是我母后该知道的事,我若问了,会给母后带来灾祸。” 孟芊芊八卦了一嘴:“那个心腹是荀相国的人?” 宛平公主给了孟芊芊一记眼刀子。 孟芊芊:“我错了。” 宛平公主收回了眼刀子。 孟芊芊挑眉:“要想日子过得去,头顶总要有点绿。” 宛平公主:“……!!” - 皇宫。 苗王在昭明宫蹭了一顿饱饭,拍拍屁股去找王御史喝酒去了。 被王御史申饬了两回,二人处成了喝酒搭子。``1 王御史很是欣赏苗王知错认错的性子,比朝廷上那些吹胡子瞪眼的老顽固强多了。 苗王:骂了我,可就不许骂我外孙啦! “王御史,开始!” 王御史皱眉:“必须要这样吗?” 苗王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今日又去昭明宫找太上皇了,不仅抢了他的饭菜,还打碎了他的花瓶,你说我该不该骂?” 王御史觉得苗王言之有理,对苗王拱了拱手:“那,下官开始了。” 苗王点头:“嗯。” 王御史开始了今日的申饬。 申饬完,苗王拿出一本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王大人,签个字,签完咱们就能去喝酒啦。” 签字,画押,喝酒,一气呵成。 苗王很满意。 这些都是他替外孙挨的骂呀,他要拿到仙儿面前,好好地找仙儿邀一功! 昭明宫。 苗王刚走,陆沅来了。 “你也是来蹭饭的?” 太上皇摆弄着那副残局,头也不抬地问。 陆沅拱手:“臣是来恳请太上皇,准许臣带商家兄妹去苗疆治病的。” “听你外公说了。” 太上皇举棋不定,放下棋子,叹了口气,“你此去苗疆,顺便去一趟西南,替朕去拜访一位故人。当年朕与他有过一则约定,朕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你替朕去履行约定。” 说完,太上皇给了福公公一个眼色。 福公公捧着一个锦囊上前:“大都督。” 陆沅收下锦囊。 太上皇叮嘱道:“到了苗疆再打开,按照锦囊里的吩咐去做。” 锦囊有些沉,似乎不止书信,还有别的类似于路引或令牌之类的东西,想必是太上皇与那位故人的信物。 陆沅正色道:“臣遵旨。” 陆沅离开后,福公公神色复杂地问道:“太上皇,您真让陆大都督去呢?” 太上皇望着他的背影,叹息道:“不知怎的,我越瞧他,越觉得他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福公公惊道:“您是觉得……陆大都督是那一位的后人?” 太上皇道:“千机阁不是在西南?千机阁可不好对付,如果陆沅真是他的后人,复仇之路将会容易许多。” 福公公担忧地问道:“如果不是呢?” 太上皇理直气壮地说道:“装成是不就成了?” 福公公睁大眼:敢情您是打的这个主意?您想让陆沅假扮那一位的后人去干死千机阁? “这这这、万一是露馅儿了呢?那一位可不好惹。” 太上皇道:“陆沅不是扮过骆三,他连荀相国都能骗过,让他装装孙子,易如反掌。” 福公公:您这么坑陆沅,老太君知道吗? 太上皇看向桌上的残局,喃喃道,“当年他走时给朕留下了这副残局,朕下了许多年了,也没破解此局,他不是在诓朕……” - 去苗疆的事定了下来,雪停就出发。 “过完年再走不成吗?” 李嬷嬷舍不得。 孟芊芊轻声道:“长乐的病耽搁不起,得尽早上路。” 李嬷嬷担忧得一宿睡不着,眼眶又红又肿:“大雪天的赶路,不知多冷。” 孟芊芊用帕子擦了她的泪:“嬷嬷,我没事的,我的寒症早痊愈了。” 李嬷嬷哽咽道:“奴婢是心疼姑爷。” 孟芊芊:“……” 李嬷嬷把半夏叫过来收拾衣裳。 半夏要照料商长乐,她是一定要去的。 还有檀儿。 上回孟芊芊去打仗没带上她,檀儿念叨了许久,这回说什么也必须一块儿去苗疆。 檀儿双手抱怀:“额也要去杀千机阁!额长大咯!可以杀人咯!” 半夏道:“成天打打杀杀,你包袱收拾了吗?” 檀儿:“么有。” 半夏催促:“还不快去收?” “收就收!” 檀儿雄赳赳地去了。 等半夏去检查她包袱时,差点儿被她气个半死。 “你收的什么呀?全是刀啊剑的,衣裳呢?” 最后,半夏又重新给她收拾了一遍。 “宝姝小姐也去吗?” 李嬷嬷问。 “她快两岁了,可以出门了,正好,也带她见见她太姥姥。” 苗疆神女一生不得离开巫山,只能宝姝去见她了。 宝姝得知这次终于能跟着娘亲出去,开心得不行,回家吭哧吭哧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金豆豆,带上。” “金元宝,带上。” “金票票,带上!” “狼小弟,带上……带上……统统带上!” 出发那日,柳倾云的马车里金碧辉煌。 宝猪猪穿着小虎崽崽的棉袄,左拥右抱,坐在她的小金库中央。 一眼看去,一虎崽、一狗、一猫、一只小狼。 第三百八十四章 孟姐姐,你有喜了? 出发前,孟芊芊与王柔、蔺小茹相邀去了一趟皇宫探望周楠嫣。 得知她要去苗疆探亲,三人虽感到突然,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 三人很是不舍。 周楠嫣的性子最外放,她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她紧紧地抱着孟芊芊,依依不舍地哭道:“孟姐姐,你要去多久?你不会在苗疆住下,再也不回来了?” 孟芊芊轻轻摸了摸她脸颊:“会回来的。” 至于多久才能回,她也说不准。 灵山就在西南,与苗疆接壤,此去苗疆,除了给长乐治病,还有找千机阁复仇。 “孟姐姐,你把我也偷偷带去……” 周楠嫣实在太舍不得孟芊芊了。 孟芊芊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要做姨母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呢。” “我要做姨母了?”周楠嫣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孟芊芊的肚子:“孟姐姐,你有喜了?” 孟芊芊笑道:“我是说王夫人的孩子呀。” 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孟芊芊:“怎么了?” 王柔轻声道:“孟姐姐,我娘的孩子,与嫣儿妹妹是同辈。” 孟芊芊:“……” 孟芊芊拍了拍自己脑袋:“我怎么一下子把辈分搞岔了?是啊,王夫人的孩子该唤你姐姐才是。”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彼此眼中流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出发当日,宛平公主与姬篱一同上都督府,接老太君去公主府小住。 宛平公主早已将此事禀报太上皇。 太上皇担心老太君受刺激,派了福公公过来。 万幸老太君的精气神不错,与孟芊芊与陆沅分别也没太大不适,只是有点儿舍不得,像个孩子拉住孟芊芊的衣角,委屈巴巴地问她几时回来。 孟芊芊轻声道:“我尽快回来,我会给曾祖母写家书的。” 老太君嘟哝道:“曾孙女婿也写!” 陆沅一口应下:“一定写。” 老太君又不舍地拉着小俩口的手反反复复问了许多,一直到陆母下了马车。 “啊,孙媳妇儿!你来啦!” 老太君松开小俩口,挥舞着胳膊,精神奕奕地朝陆母走了过去。 孟芊芊与陆沅给她行了个晚辈的礼。 陆母微微颔首。 “孙媳妇儿,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近日手头事情太多,绊住了,我点了一处折子戏,我陪您去听戏。” “听戏!好好好!” 老太君被陆母哄上了马车。 陆母回头给了孟芊芊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芊芊,保重啊。 孟芊芊微笑。 我会的,您也保重,母亲。 - 一行人坐上了前往苗疆的马车。 孟芊芊与陆沅一车。 白玉薇与檀儿、阿蛮、清霜一车。 柳倾云与宝猪猪以及她的小弟们一车。 一车的屎尿味儿谁懂啊? 柳倾云嫌弃死了! 半夏与龙凤胎一车。 辰龙骑马,苗王单独一车。 至于郁子川,所有车顶全是他的。 孟芊芊对宛平公主道:“多谢公主前来相送。” 宛平公主道:“谁要送你?本公主是担心下人们笨手笨脚,冲撞了老太君,所以亲自来接她老人家去府上小住的,你少自作多情。”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公主,老太君和陆夫人就拜托你了。” 宛平公主淡道:“知道了,你说多少遍了?本公主有那么不让你放心吗?” 孟芊芊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姬篱:“姬篱,你要和我们去苗疆吗?”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帅得惨绝人寰:“我当然不去了!谁要跟你们去送死?我要留在公主府吃香喝辣当驸马!” 一个时辰后。 马车驶出了京城。 一名银发红衣男子唰的掀开车帘,钻进了孟芊芊与陆沅的马车。 孟芊芊眉梢一挑:“不留在公主府吃香喝辣当驸马了?” 姬篱清了清嗓子,耍帅地打开折扇:“本帅卫是那等重色轻友之辈吗?” 陆沅为孟芊芊释义:“腰子扛不住。” 姬篱:“……” 留点儿面子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仙儿,我来啦! 离开京城后,一行人一路往南。 起初的半个月,处处积雪,路程很是难走,渐渐的,他们所过之处不再看见大雪,只剩凛冽呼啸的寒风,与冰肌沁骨的湿冷。 “又冷又热,是为啥子嘛?” 在驿站歇脚时,檀儿不解地问。 孟芊芊道:“昼暖夜凉,早晚记得添衣。” 檀儿撅嘴儿:“晓得咯。” 她一蹦一跳往外走,“小白!打猎咯!” 刚下马车就被捉去打猎的白玉薇:“喂,到底是你回家,还是我回家,怎么你比我还兴奋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去厢房看商长乐。 驿站的床铺太硬,半夏给铺上自家带的细软,刚扶着商长乐躺下。 “姐姐。” 商长乐见到孟芊芊,眼底露出无法掩饰的依赖与喜欢。 孟芊芊走上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温柔地看着她。 说来也怪,她并非是个贤惠温柔之人,可对着长乐,总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一丝温柔,就像是……记忆中二婶照顾自己时那样。 “连着赶了那么久的路,累坏了?趁着天气好,我们在驿站歇息两日。” 商长乐说道:“还好,不是很累。” 孟芊芊给商长乐把了脉。 她的风寒痊愈,千机阁下的毒也暂时被燕娘子的解药压制了,目前的脉象正常,不用把她当成羸弱的病人对待。 只不过,普通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也会疲倦的,看看半夏就知道了。 小丫头刚出远门时,能隔着马车和檀儿叽叽喳喳。 这两日已经成霜打的茄子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半夏道:“小姐,你是在笑我吗?” “嗯。” 孟芊芊含笑点头。 半夏有些羞赧地说道:“我这回总没六年前那么惨。” 六年前,孟芊芊从幽州远嫁京城,那会儿孟芊芊十二,半夏十一,两个半大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坐马车吐得晕头转向,险些把半条命交代在路上了。 孟芊芊的记忆十分零散,当时的情况已经不记得了,但李嬷嬷不止一次与她提过,陆家见到孟芊芊,以为是路上遭了瘟,就要养不活了。 曾经令人心碎的往事,再回忆起来已经没了心痛。 那个在湖底就撒手的灵魂放下了。 见孟芊芊不说话,半夏以为她是不高兴了,愧疚地说道:“小姐,我错了,我不该提起伤心事的。” “什么伤心事?” 商长乐问。 她初来乍到,暂时不清楚孟芊芊的过往。 半夏捂住嘴,完了完了,她这张嘴是怎么了,今儿不是说错话,就是说漏嘴? 孟芊芊轻轻摸了摸商长乐的发顶:“长乐想听吗?” 商长乐点头:“想,姐姐的事,长乐都想听。” 孟芊芊假装没看到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商无忧:“好,姐姐说给你听。” - 门外,商无忧听得入神,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商无忧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郁子川皱眉看着他。 “你偷听。” “我没有!” 商无忧否认。 “你心虚了。” 郁子川说。 商无忧正色道:“我又不是故意偷听,门敞开的,再说了,我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对我妹妹做什么。” 郁子川道:“她想对你妹妹做什么,你妹妹早死了。” 商无忧:“……” 郁子川:“还想听?” 商无忧嘀咕道:“谁乐意听她的那些破事?” 郁子川冷漠脸:“那还不走?” 商无忧冷声道:“你怎么不走?” 郁子川坦坦荡荡地说道:“我要听啊。” 商无忧再次:“……” 孟芊芊与长乐提起过往,意在增进彼此的了解,她知道商无忧在偷听。 她得把握一个度。 既不能太悲伤了,让商长乐为她难过。 又得稍稍卖点儿惨,勾起商无忧的恻隐之心。 “总之就是这样。” 孟芊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曾经我也以为此生无望,只能在后宅寂寂一辈子……可见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想,就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商长乐的眼眶红红的,脸颊枕着孟芊芊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忽然,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了孟芊芊手心。 孟芊芊:“……” 呃,还是用力过猛了么? 把孩子惹哭了…… 孟芊芊陪商长乐待了一会儿,一直到宝姝叫她才给商长乐掖好被角出去。 商无忧进屋。 商长乐哽咽道:“哥哥,姐姐太可怜了。” 商无忧的嘴唇动了动:“兴许是骗你的呢。” 商长乐顿了顿,认真道:“那我情愿她是骗我的,也不想她真的有过那样的五年。” 商无忧怔住。 在驿站歇息了两日,大家伙儿的精气神儿恢复了不少,于是接着赶路。 巳蛇送骆三回苗疆,在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情况下,也花了将近一月。 他们少说得两个月。 除夕是在一个小镇上过的。 接连两个除夕,陆沅都在她身侧。 第一次是为了宝姝,第二次是为了长乐。 他们一直朝着彼此奔赴。 “点爆竹咯!” 檀儿抱着一大堆和苗王砍的竹子,扔进熊熊燃烧的篝火里,炸得噼里啪啦的,惹来宝姝一阵兴奋,咯咯笑个不停。 “你们吵死了!” 白玉薇被吵得不行。 檀儿做鬼脸,吐舌头:“略略略。” 宝姝:“略略略。” “好哇,宝猪猪,你跟檀儿一块儿欺负我是?我打不过她,还打不过你了?” 白玉薇去抓宝姝。 宝姝果断开溜。 檀儿伸出胳膊:“宝猪猪,过来!” 三人闹得不可开交。 孟芊芊搂着商长乐,坐在篝火旁。 商无忧和郁子川在边上比射箭。 苗王与陆沅、辰龙、姬篱、柳倾云、清霜喝着从京城带过来的烧刀子。 清霜以一己之力,喝趴了四个。 陆沅没与他们拼酒,他喝自己的。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令他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他这一路上分外安静,半点儿没作妖,正常得不像他了。 孟芊芊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冲半夏招了招手。 半夏看了眼靠在孟芊芊肩头睡过去的商长乐,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道:“小姐,我来。” 孟芊芊轻轻地把商长乐放进了半夏怀里,在陆沅打算仰头再喝一口时,拿过了他的酒壶。 “第三壶了。” 她说道,“喝这么多,有心事?” “走一个!” 苗王醉醺醺的,梦里也在拼酒。 陆沅的眉心微蹙,似在踌躇。 孟芊芊轻声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喂!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 “你射靶子啊,谁许你射我的箭上了?” “你的箭是不是在靶子上?” “……打一架!” “打就打。” 郁子川坦然赴约,放下宝弓,和商无忧打了起来。 孟芊芊含笑望向二人:“郁子川的武功比箭术厉害,没想到无忧能和他打成平手。” 本以为陆沅会说,用不了十招,商无忧就该落败了。 不曾想,陆沅什么也没说。 这是真有心事。 孟芊芊往他身旁靠了靠,没有催促他,也没继续逼问他。 她知道,如果自己一个劲儿地逼问,以二人如今的关系,他大概是会告诉自己的。 可她不想逼迫他。 如果是令他难以开口的事,可能是他不愿提及的伤疤。 二人就那么默默地坐着,对面三个醉汉,两旁是比武的商无忧、郁子川,以及嬉闹撒欢的宝姝、檀儿、白玉薇。 “荀相国认识我父亲。” 陆沅忽然开口。 孟芊芊愣了下,扭头定定地看着他。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会让你姓陆,你是他的孩子,你说你不姓陆,姓什么’,这是他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的话。” 他说的很平静,但孟芊芊不难想象当时荀相国是用怎样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对他说的。 孟芊芊道:“两种可能,一,他是故意给你下钩子,扰你心神,二,他确实认识你爹。” 该死的荀老贼,真是死了都要恶心陆沅一把。 如果真是第二种,荀相国对待陆沅的所作所为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了。 一直以为是陆沅不甘被驯服,荀相国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压他、磋磨他、折磨他、毁掉他。 可万一荀相国真正想折磨的人是陆沅的父亲呢? 他嫉妒陆沅的父亲,可偏偏他又拿对方毫无办法,于是将一切转移到了陆沅的头上。 甚至,他有可能与千机阁的想法一致,将陆沅变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子,有朝一日插进那个男人的胸口。 细思极恐啊。 只是陆沅没让他得逞,他死在了自己亲手磨砺而出的刀锋下。 这就叫罪有应得、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么说来,你的父亲的确姓陆。” 孟芊芊说道。 地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柳倾云忽然竖起耳朵。 那个狗男人姓陆? 他的玉佩上不是写着秦? 柳倾云扼腕,一把摘了头上的银帽坐起身,没好气说道:“难怪老娘在苗疆找了那么多年也没找出那个负心汉,原来他姓陆!” 孟芊芊睁大眸子:“娘,你没醉呢?” 柳倾云气不打一处来:“老娘醉了!又醒了!” 孟芊芊眨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吃干抹净就走的人……是娘你自己啊?” 当年确实溜得比兔子还快的柳倾云:“……” 孟芊芊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笑嘻嘻地走到柳倾云身边,蹲在地上,像只小兔子巴巴儿地看着她:“娘,你这么生气,是不是你心里还惦记着爹呀?” 柳倾云冷声道:“你叫谁爹呢?我同意了吗?” 孟芊芊乖乖道:“哦,不叫了。” 柳倾云翻了个白眼:“谁惦记他了?他除了长得帅点,身材好点,声音动听一点、对女人温柔一点、出手大方一点、功夫厉害一点,还有哪点值得人惦记了?” 孟芊芊:“……”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我回房了!” 该死的,今晚真的喝多了。 怎么突然提起那个男人,就跟心里着了火似的? 其实她对儿子撒谎了,他没死,至少她离开他时,他是活着的。 她用手指探了他的鼻息的。 至于他后来死没死,她也无法保证。 他这么多年没现身,兴许是死在外头了呢。 就算没死,她也不会让儿子去找他的。 这么多年没有交集,日后也当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历经两个月的跋山涉水,一行人总算进入了苗疆。 众人肉眼看见的晒黑了,尤其郁子川,天天坐车顶,已经是个小黑炭川了。 白玉薇和宝猪猪也不遑多让。 要知道,从苗疆去京城时她日日待在马车里,生怕晒黑了一点儿,到京城依旧水灵灵的。 而今日日被檀儿拉着打猎,被宝猪猪抓着喂她的小弟。 她现在哪里是白玉薇,分明是黑珍珠! “小白,逆家在哪儿呢?” 檀儿将脑袋探出马车问。 白玉薇也将脑袋伸出车窗,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大山:“看见那座山了吗?翻过它就到了。” 檀儿好奇地问道:“额听说逆们苗疆滴瘴气好厉害,闻到了就会死呢,瘴气在哪儿呀?” 白玉薇道:“瘴气林早就过了。” “啊?”檀儿失望极了,“过了?额咋不晓得咧?” 一直被檀儿压一头的白玉薇,总算找回了场子,双手抱怀说道:“这是秘密。” 孟芊芊问道:“我们是不是抄的近路?” 他们自打进入苗疆,没见过多少集镇,几乎是在翻山越岭。 苗疆多山脉,可苗王寨不至于如此偏僻。 “不太像近路。” 陆沅说,“倒像是别的路。” “别的路?” 孟芊芊不解。 这时,白玉薇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了:“阿蛮,这是哪条路,你记得吗?才几个月没回苗疆,怎么这些路我都不认识了呢?” 阿蛮挑开帘子,往外望了望,摇摇头说道:“小姐,阿蛮没走过。” 白玉薇将半截身子探出车窗,望向放着舒舒服服的马车不坐,非得改骑马的苗王:“祖父,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苗王握紧缰绳,昂首挺胸:“没走错,就是这条路!” 白玉薇道:“可这不是回苗王寨的路啊。” 苗王道:“谁说我要回苗王寨了?” 白玉薇疑惑地问道:“那是去哪儿?” 苗王扬起下巴:“巫山!” 日暮时分,一行人抵达一处宁静的苗寨。 苗王翻身下马,把马鞭往商无忧怀里一扔,叉腰大笑三声! “呜哈哈!仙儿!我来啦——”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祖孙相见 苗王奔向多年日思夜想之地,大手一挥,一把推开虚掩的院门。 下一瞬,一记鞭腿飞来,将苗王这位不速之客毫不留情地踹飞了出去。 苗王嗷呜一声,倒挂在了村口的大树上。 孟芊芊与陆沅一行人刚下马车便瞧见苗王被拒之门外的一幕,不由地齐齐捏了把冷汗。 檀儿两手托腮:“外祖母,好厉害哟!” 孟芊芊讷讷地拽了拽陆沅:“外祖母这么彪悍的么?” 要是知道自己把她最心爱的外孙吃干抹净了,会不会下一个被挂在树上当沙袋的人就是自己啊? 白玉薇捂住了嘴,无比震惊地愣在原地:“不是……祖父他……竟然被人……踹飞了……” 苗王武功盖世,乃苗疆第一高手,自白玉薇记事起,就没见谁在祖父手里讨到便宜。 别说踹飞了,碰到他一片衣角都能出去吹上三天三夜。 檀儿双手抱怀:“小白,逆祖父被人打咯,逆咋过不去帮忙?” 白玉薇欲言又止,撇过脸道:“我就是想帮,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啊。” 何况揍了祖父的又不是旁人,是神圣不可冒犯的苗疆神女。 姬篱摇了摇折扇:“大蛇,你怎么看?” 辰龙瞥了他一眼:“再叫我大蛇,下一个被挂上去的人就是你。” 姬篱啪的收了折扇:“你当本帅卫怕你?来呀!过几招!” 辰龙移开视线:“幼稚。” 苗王虽挨了一脚,不过在辰龙看来,并非苗王武功不济,而是苗王压根儿没有与对方动手的打算。 他似乎猜到会挨揍,不闪躲,也不还手。 一行人中,只有郁子川跳下车顶,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大树下,仰头望向苗王。 苗王:“算你小子有情义,不过,不用你帮忙。” 郁子川:“哦,我没想帮忙。” 苗王倒着对上郁子川的脸:“那你过来干嘛?” 郁子川是个诚实的孩子:“看你笑话。” 苗王:“……” 二人说话间,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出院门,满眼警惕地瞪向苗王:“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 此人比苗王的义子还小,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盛年,五官端正,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中气十足。 就是面相有些陌生,苗王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苗王利落地跳下地。 他挂树上是为了哄仙儿,又不是真的下不来。 苗王敛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露出了一疆之主的威严:“你是新来的护卫?” 男人眉头一皱:“这是我家,我是家主。” “你大爷的!” 苗王一拳朝对方砸了过去。 檀儿、白玉薇以及掀开帘子看热闹的商长乐,神同步地倒抽一口凉气。 “妹妹,有什么好看……唔。” 商无忧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苗王拳风凌厉,一拳可劈山镇海,然而却被对方的掌法稳稳接住。 姬篱:“有点儿意思。” “空有蛮力,匹夫之勇。” 男人冷冷说完,握住苗王的拳头朝前一拽。 看似力道不大,却生生让苗王吃了一瘪,险些栽倒在地上。 陆沅:“以柔克刚。” 孟芊芊:“这套掌法像是专程克制外公的拳法的。” 陆沅点头。 白玉薇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担忧对问道:“那、那我祖父岂不是要遭殃了?” 檀儿兴奋得两眼放绿光:“打起来!打起来!” 白玉薇黑了脸。 孟芊芊扭头,望向柳倾云的马车。 马车毫无动静。 娘如此放心,此人应当不是外公的对手。 苗王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可一世地说道:“小子,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了不起了?” 一个男小妾,也敢在正夫面前叫嚣? 今日不打得这家伙满地找牙,他就不是苗王! 话说,仙儿几时找了个这么年轻的男小妾? 心好痛! 嗷嗷! 苗王动起了真格。 他依旧用的是那套拳法,可对方的掌法再也无法克制他。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以柔克刚就是个笑话。 男子挨了苗王一拳,后退数步,重重地跌在地上。 “爹——” 一个少年夺门而出,扶起被苗王打伤的男子。 苗王虎躯一震,险些走火入魔。 搞什么? 仙儿和男小妾连儿子都生了? 心好痛! 痛死啦!!! 他要自挂东南枝啊!!! “你敢伤我爹,我和你拼了——” “示儿,不要——” 男子想阻止,为时已晚。 少年拔出腰间弯刀,狠狠斩向了苗王的双手。 苗王当即认出这把弯刀,正是当年自己送给仙儿的新婚礼物。 他果真是仙儿的儿子…… 呜呜呜…… 苗王的悲伤逆流成河,一边哭,一边反手给了少年一个大逼斗。 少年被扇飞了。 “呜呜呜。” 苗王被创死了。 男子见儿子被揍,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就要起身,与苗王殊死一搏。 就在此时,一道威严的女子声音自寨子那头传来。 “住手!” 男子的身形一顿,抬起的掌蹲在半空。 他扭头一瞧,又惊又委屈:“夫人!” “夫、夫人……仙儿来了?” 苗王赶紧背过身,先胡乱整理了一下仪容,确定自己宝刀未老、风韵犹存、帅裂苍穹,这才转身深情款款地张开双臂扑向对方: “仙儿——哎哟我操!” 苗王扑到一半,下了一大跳,赶忙往后退足足一丈! “你谁呀?” 他问道。 女人没回答苗王,而是先看向了自己的夫君与儿子:“你们没事?” 少年趴在屋顶上,肿着半张脸道:“娘……儿子……没事……” 男人握住她的手,冷冷地瞪着苗王道:“夫人,也不知哪儿来的疯汉,擅闯我们家门,还对我和示儿动起了手。” 女人面向苗王,微微行了一礼:“见过苗王。” 男人一愣。 苗王挠挠头:“你认识我?” 女人道:“姨父贵人多忘事,凤儿却是记得的。” 苗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凤儿?小凤儿?你长这么大了?” 女人叹气:“姨父,我只比筝儿姐姐小几岁而已。” 柳倾云有一年去苗王那边小住,偷偷地把刚满两岁的表妹拐走了,那是苗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小凤儿相处。 哪曾想,一晃眼,小凤儿已成亲生子。 男子一改先前之前,对苗王拱手:“原来是姨父,晚辈许言,适才多有冒犯,请姨父见谅。” 苗王的心情豁然开朗,拍拍他肩膀:“好说好说!刚刚姨父下手有点儿重,回头姨父自罚三杯,再教你一套功法!你别往心里搁啊!那、那是我表外孙?” 少年挥了挥手,用肿成猪头的脸打了声招呼:“表姨父。” 苗王讪讪。 他转头望向陆沅,严肃着脸说道:“臭小子,还不快过来见见你表姨?” 陆沅带着孟芊芊上前,给柳凤儿行了个晚辈的礼。 “阿沅见过表姨。” 柳凤儿温和平静的目光落在陆沅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回来了就好。”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孟芊芊。 陆沅介绍道:“我妻子,孟小九。” 孟芊芊笑了笑:“小九见过表姨。” 柳凤儿点了点头:“比画像上的好看。” 柳凤儿淡如云,对谁的态度都是如此,不会过分热络,也不会疏于礼数。 “表姨!” 檀儿自来熟地给柳凤儿见了礼。 倒是白玉薇有点儿不自在,好像偌大的寨子,只有她是外人。 “小妹。” 孟芊芊将她牵了过来,给柳凤儿、许言见了礼。 柳倾云在马车上睡得呼呼的,宝姝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阵小崽挣扎。 “呃啊——要出去——要下车车——” 她累得直吐舌头,小脑袋一耷拉,摆烂了! 苗王满心满眼全是仙儿,连女儿和小胖墩儿还在马车上都忘了:“咳咳,小凤儿,你姨呢?” 柳凤儿道:“她搬去后寨了,这座宅子给了我们,我带你们过去。” 苗王比了个拒绝的手势:“不用,我自己去。” 他必须第一个见到仙儿! 柳凤儿没有强求,给苗王指了路。 仙儿! 这次我真的来啦! 苗王施展轻功去了后寨。 孟芊芊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夜幕降临,明月高挂。 众人只见皓月下,一道暗影倒飞了出去。 “嗷呜——” 有点儿像苗王的声音。 孟芊芊一边走,一边面不改色地问道:“第几次了?” 陆沅:“第七次。” “仙儿——我还——可以——” 嘎吱—— 房门第八次被推开。 屋内,月光如清泉,如鲛纱,卸了一地的清光。 苗疆神女独坐窗前,细细地捻着手中的桑蚕丝。 岁月给了她霜发,却夺不走她的内蕴神华。 她只是静静坐着,便美得宛若壁上仙。 “我说过,不许进来。”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苍老,如天籁一般,带着丝丝神韵。 “外祖母,是我,阿沅。” 陆沅定定地看着她,喉头胀痛地开口。 她捻蚕丝的动作顿住。 “我回来了。” 陆沅早已忘了什么是疼痛,早已不会再痛哭。 然而这一刻,他的心底忽然涌上莫大的委屈,眼眶微红: “外祖母,阿沅的手,好疼呀。” 第三百八十七章 身孕 都说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袒露内心深处最无助的狼狈。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他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担当与责任。 他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释放自己的脆弱。 可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只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他的坚强功亏一篑。 柳暮烟手中的蚕丝滑落,掉在了笼了一层清辉的桌上,无声无息,只滚落一地残影。 她怔怔起身。 岁月不败的容颜一瞬间被月光照亮。 她走到陆沅面前,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复杂的神色变了又变,眼底渐渐泛起水光。 “阿……” 她想唤他名字。 可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喉咙犹如被一股大力扼住,痛得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神女无情。 可她偏偏动了凡心。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自此开启了一世的牵挂。 柳暮烟抬手抚上陆沅脸庞,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卖萌的小家伙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他眼中的倔强与委屈,仍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是她的小阿沅啊。 她的小阿沅回到她身边了。 她低头握住他的双手,抚摸着虎口处因习武而生出的薄茧,哽咽问道:“哪只手疼?” 陆沅低声道:“都疼。” 柳暮烟的眼眶红红的,拼命忍住落泪的冲动:“外祖母给小阿沅看看。” “嗯。” 陆沅被她牵着,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像儿时那样。 只不过,彼时他小小个儿,外祖母在他眼中是无所不能的神女。 而今,他已比外祖母高了,他看见了她头顶的霜发,看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印记。 她依旧从容优雅,依旧充满神性。 只是她终究老去了,不会再漫山遍野地逮他,不会再一只手提溜他。 柳暮烟一遍遍抚摸着陆沅的手掌,像是要抹去他经历的所有伤痛。 她的额头轻轻抵住陆沅的。 对不起,阿沅,对不起。 外祖母没保护好你。 陆沅清了清嗓子:“其实不疼了,我逗您的。” 柳暮烟定定地看着他:“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陆沅笑道:“外祖母也和从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那么美。” 柳暮烟破涕为笑:“油嘴滑舌,快,跟外祖母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搭上了陆沅的脉搏,神色一怔。 “你的寒症……” 院子外。 一行人下了马车。 柳凤儿先带着几人进了院子,安排相公和儿子帮着一块儿卸行李。 苗王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郁子川:“你已经走了七七四十九个来回了,刚刚那趟少走了一步。” 苗王睨了他一眼:“就少走怎么了?你管我呀?” 郁子川打不过苗王,默默地走到苗王身后,用自己的脚补上了那一步。 至此,他终于舒坦了。 柳倾云很识趣地没去打搅自己亲娘与陆沅的相认时刻,不然她怕自己也被她娘揍一顿。 毕竟从小到大,她没少挨揍。 说来也真是气人,每回闯祸她都是拉着臭小子一起的,可她娘从不罚臭小子,问就是“我不了解你儿子,我还不了解你?” 母女之间的信任呢? 思及此,柳倾云决定把宝猪猪偷回屋,不给她娘知道! 哼! 柳倾云给几人安排了屋子住下。 商长乐与半夏一屋。 檀儿与白玉薇一屋。 姬篱、辰龙一屋。 辰龙:“我不和他住。” 姬篱炸毛:“老子还不想和你住呢!” 辰龙看向郁子川和商无忧,这俩是一屋的:“你们俩,谁和我换?” “他。” “他。” 郁子川与商无忧异口同声,指向对方。 被三人嫌弃的姬篱:“……!!” 姬篱太聒噪了,除了巳蛇,没人受得了他。 宛平公主不在此讨论范围,毕竟她有法子让驸马闭嘴。 也是这一刻,众人才意识到巳蛇的情绪有多稳定。 他们只是和姬篱赶了两个月的路,就已经快被姬篱的聒噪疯了。 巳蛇和姬篱形影不离地住了那么久,还三不五时被姬篱的霉运连累,也不见巳蛇发飙。 真的是一条很能忍的蛇了。 “那什么,姬篱大人,我家不远的,你也看见了,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搬去我家住,我家人少,空屋子很多的。” 开口的是柳凤儿与许言的儿子,许少玄。 众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你对姬篱的霉运一无所知啊。 说来也怪,他们跟姬篱走了一路,似乎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像是姬篱的霉运突然消失了似的。 难不成与公主大婚后,他五弊三缺的命格被改掉了? 辰龙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孟芊芊。 只有他知道,是妹妹压住了姬篱的命格。 巫山的寨子虽不像都督府的官邸那般奢华,但也是极大的,依山傍水,钟灵毓秀,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其余几人也安排妥当之后,柳凤儿过来找孟芊芊。 孟芊芊在小花园里徘徊来徘徊去,一副踌躇不已的样子。 柳凤儿问道:“小九,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进屋?” 孟芊芊微笑:“坐马车坐久了,我随便走走。” 天知道她不敢见陆沅的外祖母啊,心虚啊。 柳凤儿道:“姨母在找你呢。” 孟芊芊眨眨眼:“找我?现在?” 她把她的宝贝外孙吃干抹净了,这是要开始兴师问罪了吗? 柳凤儿温和地说道:“找你半天了,快去见见姨母。” 孟芊芊见柳倾云都没这么紧张的,可是外祖母是连苗王都能说撵就撵的人,她真怕自己也喜提一顿暴揍。 陆沅说,他娘小时候就经常挨揍。 “表姨,我能……待会儿再去吗?” 柳凤儿牵起孟芊芊的手:“走。” 孟芊芊抱住树干。 我不想啊——我不想—— 孟芊芊被提溜去了柳暮烟的屋。 “姨母,人带来了。” 柳凤儿将孟芊芊放下。 孟芊芊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像只听话的小鹌鹑。 柳暮烟与陆沅坐在椅子上。 孟芊芊只是迅速瞥了一眼,彻底被惊艳。 她终于明白柳倾云的美貌从何而来了。 若说柳倾云是仙女下凡,那么柳暮烟则是一种神灵的美。 美的不在皮囊,更在她的神韵与神性。 孟芊芊移不开视线了。 陆沅轻咳一声:“还不快见过外祖母?” 孟芊芊行了个晚辈的礼:“见过外祖母。” 柳暮烟轻声道:“过来坐。” 孟芊芊目不斜视地走到柳暮烟身边坐下。 柳暮烟满意地点点头:“你和阿沅的事,阿沅已经和我说了,没想到你为他做了那么多。” 孟芊芊不知陆沅究竟在外祖母面前美言了啥,只是谦虚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柳暮烟握住孟芊芊的手:“怀着身孕还陪他回苗疆探亲。” 孟芊芊一下子呛到了:“什么身孕?” 第三百八十八章 您想要几个小重孙? “阿沅说你怀了身孕。” 柳暮烟道。 孟芊芊睁大眸子看向陆沅。 陆沅不动声色地说道:“月份还小,不宜声张,这件事只告诉了外祖母,连娘和老头儿也没说呢。” 孟芊芊:你要不要这么睁眼说瞎话?谁怀孕了?谁月份小了? 不对,她压根儿没怀孕,月份都没有,从何谈小? 柳暮烟对孟芊芊慈爱地说道:“若早知你有孕在身,不该让你长途跋涉的。”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也是路上才有的,小家伙是着急见您。” 这话柳暮烟爱听。 其实就算没有孩子,柳暮烟也会喜欢孟芊芊。 可有了之后,多了一份对小家伙的疼爱在她身上,何乐不为? 孟芊芊思前想后,决定不背此锅:“外祖母……” 陆沅打断她的话:“外祖母,你外孙媳妇儿累了,我带她回房养胎。” 孟芊芊瞪向陆沅。 陆沅无比温柔地扶着她的肩膀:“娘子,我们回房。” 孟芊芊一个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出了柳暮烟的院子,孟芊芊立即滑出他的臂膀,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为何要骗外祖母?外祖母是懂医术的,方才外祖母但凡为我把个脉,我就露馅儿了!” 陆沅振振有词:“所以咱们要快些回房。” 孟芊芊:“……”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鬼门十三针,改个脉象应当不难。” 孟芊芊黑了脸:“谁告诉你的?” 陆沅君子坦荡荡:“长乐。” 孟芊芊:长乐,你到底是谁妹妹? “别说这种伎俩只能骗骗普通人,压根儿骗不过外祖母,便是能骗过,这样欺骗她会不会不太好?” 陆沅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是过意不去,真怀一个不就得了?” 孟芊芊捂住脸弯下腰身。 陆沅忙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神情痛苦:“你算盘珠子崩了我一脸。” 陆沅:“……” 说话间,二人穿过小院。 为了让二人安心履行夫妻之实,柳倾云特地给他俩安排了一座单独的小院。 满院桃树,春景别致。 陆沅推开房门:“我也是为了长乐着想,我和外祖母提了给长乐治病的事,被她拒绝了,没办法,我只能说你怀了身孕,若是长乐毒发身亡,你轻则悲痛欲绝,重则会动胎气,让她看在你和小重孙的份儿上,无论如何也破除不医外族人的规矩。” 孟芊芊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怎么有点儿不信呢?” 陆沅:“孟小九,以下犯上的人是你,说要给本督生一堆猴子的人也是你。” 孟芊芊呛到:“我没这么说过……” 陆沅冷冷一哼:“死不承认。” 孟芊芊不再继续此话题,言归正传:“你说的我不信,我可去问外祖母了。” 陆沅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大门开着。” 孟芊芊蹙了蹙眉,这家伙是当真问心无愧,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这种事,她也不好去问呐。 万一是真的,万一外祖母要为自己把脉,万一露了馅儿…… 给长乐治病要紧。 外祖母,对不住了,先骗您几日! “少夫人,您在吗?” 一个小丫头来到门口,十分恭敬地轻声询问。 孟芊芊走上前:“你是?” 小丫头道:“我叫扎木朵,少夫人叫我木朵就好,方才少爷与少夫人走得急,神女的见面礼没来得及给您。” “我有见面礼?”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有见面礼,她就是奔着见面礼来的—— 还有长乐的解药。 扎木朵打开锦盒,里头是一件天蚕丝软甲和两个锦囊。 “天蚕丝软甲和黄色的锦囊是送给少夫人的见面礼,蓝色的箭囊是少夫人怀孕的奖励。” 天蚕丝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扛住能力与毒侵,是她馋了一路的宝贝没跑了! 万万没想到,外祖母如此豪横,一出手就是天下高手梦寐以求的保命神兵。 孟芊芊快哭了。 这样的外祖母,好想多来几个! 孟芊芊又打开锦囊,是一块玄铁令牌:“咦?这是什么?” 扎木朵道:“是巫山的神女令,拿此令牌,去各国都能成为皇室的上宾。” 孟芊芊想了是,问道:“千机阁呢?” 扎木朵挺起胸脯说道:“千机阁阁主见了它,得跪。” 孟芊芊:哇! 外祖母,从今晚往后,您是我亲外祖母,亲的! 孟芊芊又打开了蓝色锦囊,里头装着的是一个药瓶。 “这个是——” 她看向扎木朵。 扎木朵笑道:“巫山的还魂丹。” 孟芊芊道:“还魂,听起来像是起死回生的仙丹。” 扎木朵道:“仙丹不敢说,但跟阎王爷抢一条命还是能做到的。” 孟芊芊拔掉瓶塞闻了闻,完全闻不出是哪些药材,巫山的神秘与强大超乎她的想象。 扎木朵道:“少夫人与少爷回来的突然,家里没来得及准备,神女说,等少夫人歇息几日,带少夫人去神女殿转转,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 “尽……尽管拿……” 孟芊芊怀疑自己听错了。 随随便便准备的已经这么好了,那神女殿的稀有之物岂不是…… 扎木朵怎么离开的,孟芊芊都不知道了,她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坐在陆沅身侧。 陆沅没看天蚕丝软甲和神女令,倒是拿起了药瓶:“还魂丹,没想到外祖母把它送给你了。” 孟芊芊问道:“还魂丹……很贵吗?” 陆沅淡淡说道:“比老头儿的金蚕蛊贵点儿,也就值个……十万两金。” 十万两……黄金?! 孟芊芊扑通跪了。 外祖母! 您想要几个小重孙—— 却说所有人都安顿完之后,只有苗王和郁子川在院子里继续徘徊。 苗王是想见仙儿。 郁子川是在数他的步子,少了就给他补一脚,多了……多了不让走。 “不行,我得进去!” 苗王下定决心,继续闯仙儿的房门! 郁子川麻溜儿地跟上。 苗王皱眉:“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郁子川:“看你挨揍。” 苗王:他能先揍扁这小子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年轻人要节制 不能在仙二的地盘揍人,尤其是揍小孩子,他是一个宽厚仁慈的长辈。 苗王深呼吸,压下将郁子川狠狠痛扁一顿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郁子川肩膀:“乖,去睡觉,我不会挨揍啦,因为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郁子川:“哦,更想看了。” 苗王:他要把他揍成肉饼! 苗王说有主意是真有,那就是能将仙儿彻底笼络的杀手锏。 “小猪猪,太公来啦!” 苗王大步流星去了宝姝的屋,伸手推开房门,定睛一瞧,笑容僵住。 “人呢?” 他的小小杀手锏呢?! 却说陆沅带着孟芊芊回房后,屋子里只剩下柳暮烟一人。 她站在窗前,望着层峦叠嶂的山脉,多年不曾起伏的情绪此时宛若浪涛汹涌。 她的人是平静的,眼底流转的万千华光却宛若九天银河尽落。 夜风拂过。 悬挂在廊下的风铃响动了。 她的目光落在摇晃的风铃上,也落在风铃的苗疆图腾之上,嘴里默默念着什么,神情掠过一丝复杂。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柳暮烟收回思绪,恢复了往日神色,转身走到门口,缓缓拉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穿着小虎崽崽衣裳、戴着虎头帽、踩着虎头鞋的糯叽叽的小团子,正侧卧在门口,单手支头,神气地闭着眼,摆了个小小睡罗汉的造型,对着柳暮烟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小魅力。 柳暮烟先是一惊,旋即宠溺地笑了。 她蹲下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你是宝姝?” 宝姝扬起小下巴,无比骄傲地点点头,睁开眼,奶唧唧地唤了一声太姥姥。 然后,她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柳暮烟怀里,吐着舌苔,两眼冒金星。 柳暮烟一怔:“这是怎么了?” 一直守在边上的清霜现身,看了眼自家小主子,很是淡定地说道:“被您美晕了。” 柳暮烟:“……” 柳倾云在京城住下后,便让人给柳暮烟寄了信,说了都督府的情况,信上提到过这个孩子。 适才与陆沅见面,陆沅也说到了她 二人只说皮得很。 哪里皮了,分明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家伙。 柳暮烟对宝猪猪的破坏力一无所知,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在她怀里任摸任抱,把她一副铁石心肠都萌化了。 “太姥姥,美。” 宝姝醒过神后第一句话,就是夸赞柳暮烟。 “白小胖,不美,白小胖,坏,不让宝宝见太姥姥,还打宝宝。” 小家伙第二句话,果断告起了柳倾云的黑状。 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这黑状,柳倾云在自个儿院子都听着了,气势汹汹地来抓无中生有的小兔崽子:“睁眼说瞎话,谁打你了?” 柳暮烟冷声道:“我在这儿你都敢凶她,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知你是怎么欺负孩子的。” “娘!我没有!” 一直被坑的是她好不好? 天天给她的小弟们铲粑粑,屎尿屁熏了一路的痛苦,谁懂啊? 柳暮烟道:“从前坑阿沅,而今又来坑宝姝,我看最该挨揍的人是你!” 柳倾云冤枉极了:“我真没有——” 回家第一日,柳倾云被亲娘挂在了树枝上。 “仙儿,你别生气,女儿犯了错,你罚就行了,不过你罚了她,可就不许罚我了。” 柳倾云:“……” 一刻钟后,苗王也被挂在了树枝上。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宛若两个被蚕丝吊着的大蚕蛹,在寒风里咯吱咯吱地晃。 郁子川在二人对面的屋顶,找好了绝佳的观赏位置,擦弓。 陆沅路过。 苗王幽怨地质问道:“臭小子,说好的替我美言几句的呢?” 陆沅一脸坦荡:“美言过了。” 苗王:“这就是你美言的效果?你小子行不行了?” 陆沅:“我只说美言,又没保证外祖母一定听劝。” 苗王炸毛:“那你还说让我留宿的!” 陆沅挑眉:“你是留树了啊。” 苗王:“……!!” “啊啊啊,白小胖,你怎么生了个这么坑的臭小子啊?” 柳倾云比他更炸毛:“我哪儿知道啊?会不会是你太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毕竟从我开始就很歪啊!” 苗王内心中了一万箭。 呜,好不了了! 陆沅看完热闹,神清气爽地回房。 孟芊芊问道:“娘和外公没事?” 陆沅道:“和往常一样,不必担心。” 论父女俩挨揍的日常。 孟芊芊自然不知苗王与柳暮烟一家三口的相处方式,还以为他们这会儿正在温馨团聚,含饴弄孙呢。 她又道:“宝姝今晚过来睡吗?” 陆沅道:“外祖母说,宝姝和她睡。” 孟芊芊放下心来,她起先有点儿担心外祖母不喜欢宝姝,眼下看来外祖母是喜欢的。 也是,宝姝那样的小乖乖,谁会不喜欢呢? 陆沅一看便知她想了什么,嘴角一抽,小崽子只在你面前乖,坑起旁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夜半。 忙碌了一整日的小俩口总算歇下了。 孟芊芊翻了个身,面向陆沅:“夫君,你睡了吗?” 陆沅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闭着眼淡淡答道:“有事?” 孟芊芊朝他挪了挪,用手撑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认真考虑过了,还是觉得不该欺骗外祖母,我这人向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外祖母如此以诚相待,我若再对着她耍心眼儿,未免太过意不去了。” 陆沅淡道:“所以呢?” 孟芊芊眨眨眼:“你今晚要不要找我还债?” 陆沅陡然睁开眼,扭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半晌,狐疑地问道:“孟小九,你又吃错药了?” 孟芊芊:“我哪儿有那么多错的药可吃?” 陆沅:“你临走前特地去找宛平公主索要了一瓶姜丸,她已经派人告诉本督了。” 孟芊芊:“她这么和你说的?” 天杀的宛平! 又坑她! 她明明是去找宛平公主兴师问罪,外加将托付宛平公主照顾老太君和陆母的。 怎么成了她特地去索要姜丸的了? 陆沅高冷地说道:“孟小九,你要节制。” 孟芊芊:“……” 误会解释不清了! 第三百九十章 应劫之人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吃错药,孟芊芊撤回了今日的还债。 她翻过身,背对着陆沅,生气地揉了把枕头。 不出三息,她的鼻尖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陆沅好不意外地哼了哼:“本督就知道。” 连着赶了两个月的路,被照顾的尚且辛苦,何况她是照顾别人的那一个,还有精力翻云覆雨才怪了。 陆沅将她搂入怀中。 明明是睡着了,身子却像是对他有所记忆似的,习惯性地翻过身来,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柳暮烟不需要晚辈给她立规矩,除了柳倾云被她叫起来,带去打扫了神殿。 柳倾云呵欠连天地跟在她身后。 天底下能大早上把她捞起来让她干活儿的人,只有她娘。 柳暮烟数十年如一日,柳倾云不知她是如何忍受这日复一日的枯燥人生的。 如果这就是苗疆神女的命运,她宁可一辈子不继承她娘的衣钵。 苗疆信奉巫神与蛊神。 今日她娘在两座神像面前跪了许久,久到柳倾云一度怀疑自己离开的几个月里,巫山又改了规矩。 她几次想出声询问,却又死死忍住了。 别问,问就是规矩。 挨过揍,记忆深刻。 柳暮烟终于完成了两位神灵的感召仪式,起身走出内殿。 柳倾云长呼一口气:“娘,你今天进去的有点儿久。” 柳暮烟道:“苗疆将有大事发生。” 柳倾云错愕,突然记起上次她娘进去那么久,出来后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之后不久,白家父子统一了分裂多年的苗疆,并带着苗疆归顺了朝廷。 那时她爹娘还不认识,她也没出生,是长大后听阿嬷说的。 苗疆这些年其实并非一派祥和,总有几个不安分的部落想要叛逃,可她娘未曾提过。 简言之,这些在她娘眼中还算不得大事。 江山易主、疆土分裂,才算得上大事。 “娘,难道白家要出事?” “我不知道。” 柳暮烟道,“我参不透蛊神与巫神的指示,每逢大劫,必有应劫之人,上一个应劫之人是老苗王。” 老苗王结束了部落间的多年内乱,给苗疆带来了数十年的庇佑与和平。 但他也为此付出了性命。 命授予天,归于天。 柳倾云想到了族中出了叛徒的事,似乎是冲着都督府来的,难道应劫之人就在都督府? 她儿子? “应劫之人会是阿沅吗?” 柳暮烟摇摇头:“我不知道。” 柳倾云想了想:“等等,也可能是我爹。” 毕竟对付陆沅是荀相国的目的,那是苗疆的叛徒与荀相国做交易,他真正的目的或许是通过杀死陆沅来摧毁她爹。 柳倾云喃喃道:“应劫之人……是一定会死的,对?” 要么死在劫难中,要么死在劫难后。 柳暮烟没有回答。 柳倾云的心抑制不住地慌了。 不论是她爹还是她儿子,她一个也不希望出事。 她抓住她娘的袖子。 被揍得抱头鼠窜也从未求过饶的她,此时用无比哀求的眼神望向了她娘:“娘,你是巫山的神女,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柳暮烟顿了顿,说道:“命数,不可违。”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许乌鸦嘴 一行人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巫山,所有人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开,疲倦感成倍袭来,就连一贯早起的宝猪猪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各种千奇百怪的睡姿轮番上演,小口水流了一枕头。 “阿嚏!” 郁子川打了个喷嚏,施展轻功跃下屋顶。 守在宝姝门口的清霜对他说道:“你干嘛在外头坐一晚上?” 郁子川道:“看热闹,睡着了,我去补觉,有吃的吗。” 清霜进屋拿了四块点心给他。 郁子川吃点心要吃双数。 另一边,孟芊芊也醒了。 “什么时辰了?” 她迷迷糊糊地问道。 “快晌午了。” 陆沅淡定而清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孟芊芊一个激灵,惊坐起来:“我睡了这么久吗?” 谁家孙媳妇儿到家第一日,睡到晌午去的? 糟糕,给外祖母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陆沅拦腰一搂抱了回来:“外祖母出去了,你给她请安也找不着人。” “已经出门了……那我岂不是……” 孟芊芊欲哭无泪,“你怎么不叫我?” 陆沅:“叫了,你没醒。” 孟芊芊:“……” 孟芊芊怀疑他在撒谎,可是她没有证据。 她看着紧紧搂住自己的胳膊,轻咳一声道:“我要去看长乐了,她身子骨弱,不知会不会水土不服。” 陆沅松开了她。 孟芊芊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后立即去了商长乐的院子。 她刚起,半夏正在给她梳头挽发。 半夏手巧,盘的一手好发髻,天天不带重样。 商长乐很喜欢。 “长乐。” 孟芊芊含笑进了屋,“昨晚睡得好吗?” 商长乐忙张开双臂,扑进了孟芊芊怀里,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令人心爱的气息:“睡得好,就是有些想姐姐。” 孟芊芊摸了摸她发顶。 “夜里咳嗽了一声。” 半夏说。 商长乐忙道:“才一声,不打紧。” 孟芊芊给她把了脉,俯身听了她的肺音:“还好。” 商长乐对半夏笑了笑:“瞧我说什么来着?” 半夏也笑了。 扎木朵送了早饭过来,孟芊芊叫了商无忧过来陪她吃,她先去看看其余几人怎么样了。 她刚出院子,便瞧见了站在大树下,端着罗盘神神叨叨的姬篱。 “姬篱。” 孟芊芊叫了他一声,“你昨晚没去许姨父和凤儿姨母的家?” 姬篱生无可恋地说道:“去了,好无聊啊,你们全在这儿,我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不管,今晚我要搬过来。” 大门口,被姬篱吵了一宿,脑瓜子嗡嗡的许少玄:你礼貌吗? “好啊。” 孟芊芊没有拒绝,目光落在姬篱的罗盘上,“自从进了苗疆,你就一直看你的罗盘,是又卜了什么卦吗?” 姬篱神秘莫测地说道:“掐指一算,苗疆将有大乱。” 孟芊芊:“不许乌鸦嘴。” 姬篱叹气:“好!我怀疑这个罗盘坏了,从进了苗疆就再没动过,辰龙是不是让千机阁的人给坑了,偷到假的罗盘了?” 说曹操曹操到。 辰龙迎面走来。 姬篱正想找他兴师问罪,为何送个破罗盘给他作新婚贺礼,谁知就看见了与他同行的巳蛇。 他眸子一亮:“阿蛇!你终于现身啦!本帅卫想死你啦!” 第三百九十二章 苗疆神女的实力 辰龙一大早去把巳蛇叫来,便是猜到这家伙在许家住不过两晚。 一路上忍他忍了两个月,再继续让这家伙在自己耳边聒噪,辰龙担心自己会杀鸡。 巳蛇很是冷静地点了点头:“姬篱。” 对于那肉麻的一句“本帅卫想死你啦”,竟是毫无波澜。 辰龙越发笃定将巳蛇带过来是近期做过的最明智之举。 姬篱见到巳蛇,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辰龙道:“辰龙,你不是说你的小辰龙快到京城了么?我怎么回京城了没见着?我大婚他都不现身的?” 不给个新婚礼物的? 五个铜板记在账上! 别说他没见着,孟芊芊一直在京城呢,也没见着。 孟芊芊不由地看向了哥哥。 辰龙蹙眉:“应当是又迷路了。” 孟芊芊嘴角一抽:又……这见怪不怪的语气,难不成小辰龙是个路痴? 她很好奇,哥哥当初是怎么选中对方做小辰龙的? “不必管他。”辰龙道,“等报完仇,我去把他找回来。” 孟芊芊更懵了:“报完仇去找的意思是……他会一直迷路么……” 辰龙也很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的。 谁能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厉害归厉害,却是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路痴呢。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功夫。 很快,陆沅也过来了。 二人打了招呼。 陆沅问道:“骆三没和你一块儿过来?” 巳蛇道:“在后面。” 话音刚落,骆三昂首阔步进了柳家。 他身后,跟着八名巫山的侍从。 孟芊芊挑眉:“哟,威风了呀。” 不过数月不见,骆三仿佛变了个人,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脱胎换骨似的,连眼神与气场都与在京城时不一样了。 他站在了烈日下,光明正大。 “骆三。” 陆沅开口。 骆山笑了笑:“该叫骆山了。” 陆沅嗯了一声。 骆山转头看向孟芊芊,拱了拱手:“寅虎卫。” 孟芊芊拱手回礼:“骆少主。” 在巫山并无男尊女卑之念,甚至女子在家族中的地位更高,骆山的母亲是骆家嫡长女,骆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她去世后,她唯一的儿子骆山便成为了骆家的少主。 今后他若有了女儿,便可继承骆家巫女之位。 骆山对小俩口真诚地说道:“多亏了你们,我才能与家人相认,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骆家义不容辞。” 骆家作为巫山三大族之一,底蕴不可小觑。 而骆山之所以如此感激陆沅与孟芊芊,并非只有相认这一份恩情。 他娘离开骆家多年,地位早已被庶妹所取代,多亏了陆沅的外祖母,他才能顺利拿回属于自己的少主之位。 骆山顿了顿,问陆沅:“我心里始终有个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骆家人的?” 陆沅:“你姓骆。” 骆山张了张嘴:“就这?” 陆沅淡道:“不然?” 骆山道:“天底下姓骆的不止巫山骆家,万一我不是……” 陆沅道:“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骆山这下是彻底佩服陆沅了。 陆沅的胆魄是他此生也比不了的。 他很庆幸在最重要的关头,与陆沅化敌为友,否则不论是拼智谋,还是拼家世,陆沅都能轻松碾压自己。 陆沅忽然道:“你爹死了。” “你爹才——哦,我爹是死了。” 骆山差点儿以为陆沅在骂人,“辰龙已经和我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况对手是整个苗疆与你,他有此下场是迟早的事。” 骆山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他的心里已经彻底放下对父亲的执念了。 看来他在骆家,遇到了真正疼他的家人。 骆山转身吩咐八名侍从:“你们先回骆家。” 为首的侍从道:“少主,家主吩咐了,不能离开您半步,您少了一根头发,我们都会被重重责罚的。” 骆山扶额:“行,你们在外头候着。” 孟芊芊问道:“被人疼的滋味如何?” 骆山很是傲娇地说道:“马马虎虎。” 孟芊芊笑了。 疼爱能让血肉疯狂滋长。 明明早已及冠的骆山,此时却被宠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孟芊芊又看向陆沅。 陆沅:“看我做什么?”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你也要一样。” 陆沅古怪地问道:“什么一样。” 孟芊芊含笑不语,转头对巳蛇道:“巳蛇,你来得正好,我想请你帮个忙。” 巳蛇问道:“是商家的孩子中毒一事?” “嗯。” 孟芊芊点头。 在来的路上,辰龙将龙凤胎的情况与巳蛇说了。 巳蛇擅毒。 没准他能看出商长乐中了什么毒。 一行人去了商长乐的屋。 龙凤胎刚吃完早饭,商无忧正在看妹妹撸宝姝的狸花猫。 他到京城时,巳蛇与骆三早已出发前往苗疆。 孟芊芊进屋介绍道:“无忧,长乐,来见见巳蛇卫与骆少主。” 商无忧客气拱手:“巳蛇卫,骆少主,在下宗政无忧。” “商无忧。” 辰龙纠正。 商无忧蹙了蹙眉,可到底没有反驳。 毕竟辰龙的拳头,也不比苗王的轻多少。 商长乐放下狸花猫,对二人行了一礼:“长乐,久仰大名。” 巳蛇颔首。 骆山对商长乐笑道:“你比你哥哥会来事儿,有没有兴趣……” 孟芊芊严肃脸:“敢打她主意,你死定了。” 骆山立即恢复正经之色。 最近家里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四处给他说亲,真是愁人。 巳蛇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去,孟小九留下。” 商无忧问道:“我也留下。” 辰龙把他提溜了出去。 屋内只剩巳蛇、孟芊芊与商长乐三人。 孟芊芊握住商长乐的手:“别紧张,辰龙是来为你解毒的。” “我不一定能解。” 巳蛇说,“我擅长下毒,但是许多毒我自己都解不了。” 孟芊芊:“管挖不管埋是?” 巳蛇:“……” 商长乐噗嗤一声笑了。 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缓解了不少,她伸出凝脂皓腕:“劳烦巳蛇大人。” 巳蛇道:“我需要取你的血,会有些疼。” 商长乐轻声道:“长乐不怕疼。” 巳蛇不再多言,取出匕首在蜡烛上炙烤片刻,手起刀落,飞快地划破了她的食指指腹,取了几滴血滴在一块五彩贝壳上。 孟芊芊定睛一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咦,这不是卯兔的宝贝?” 巳蛇狐疑地问道:“你如何认识?” 孟芊芊:糟糕,说漏嘴了。 前世的自己对卯兔的家底一清二楚,这辈子却没见过卯兔。 孟芊芊只能硬编了:“都督府调查过十二卫,我看过卷宗,上面有你们惯用的兵器、暗器等物。” 巳蛇似乎买了账,不再多问。 孟芊芊眨眨眼:“对了,卯兔她人呢?” 巳蛇道:“逃了,不知去向。” 孟芊芊问道:“你连她的宝贝也敢抢,不怕她回来找你麻烦?” 卯兔可是药王谷传人,十分不好惹。 巳蛇诚实地说道:“原本想取她首级的。” 孟芊芊:……当我没说。 长乐的血滴在五彩贝壳上后,贝壳也像是中了剧毒似的,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孟芊芊曾见卯兔使用过,普通的毒药只能让贝壳失去一种颜色,最烈的鸩毒也只能让其失去三种,彻底失去光华的情况她还是头一次见。 “不瞒你说,我用金蚕蛊试过此毒,金蚕晕了好一会儿。” 巳蛇道:“金蚕蛊只认一主,在你体内威力倍增,一旦离开你,它的力量也会减弱,但只是晕一会儿,而不是被毒死,不愧是传说中的蛊王。” 孟芊芊眉心一蹙:“长乐中的究竟是什么毒?竟如此霸道?” 商长乐也看向了巳蛇。 巳蛇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天下奇毒之首——断魂草。” 孟芊芊自认医术高明,毒术又师承寅虎,却从未听过此毒。 商长乐低低地说道:“我在千机阁的藏书上见过,琉璃海岛,毒术无双,七毒称霸,断魂为首。原来,我中的是这个毒啊。”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巳蛇大人,我还有多少时日?” 巳蛇道:“你的身子太弱,不好说,还有,你每月服用的也不是解药,而是毒药,虽能缓解中毒的征兆,但也会让断魂草的毒性增强,直至彻底毒发身亡,这就是断魂草的霸道之处。” 孟芊芊摸了摸长乐的脑袋:“别担心,还有外祖母呢。” 晌午,柳慕烟带着柳倾云从祈神殿回来了。 听说长乐醒了,她立即去了长乐房中。 “居然是断魂草。” 柳慕烟点点头。 长乐已经睡着了。 柳慕烟对孟芊芊道,“小九,你去找扎木朵,让她把我的药匣子取来。” “是,外祖母。” 孟芊芊出了屋子。 陆沅问道:“外祖母怎么说?” 孟芊芊道:“外祖母让我去找扎木朵拿药,我觉得她是故意把我支开的,她应当有话单独和巳蛇说。” 陆沅看了眼屋顶:“外祖母的墙角听不得,我们走。” 二人转身离开。 辰龙与姬篱、骆三也走了。 柳慕烟指尖轻轻一动,一股内力穿透屋顶,不费吹灰之力将吃瓜的郁子川与清霜双双震飞。 巳蛇眸光微动。 这就是苗疆神女的实力吗? 第三百九十三章 神佑之人 巫山春暖。 孟芊芊、陆沅与辰龙、姬篱、骆三去了小花园。 扎木朵给几人奉上茶水与苗疆特有的点心。 孟芊芊道:“扎木朵,外祖母让你把药匣子拿给她,她在长乐的院子。” 扎木朵应下:“知道了,少夫人,我马上去。” 扎木朵走后,骆山端起桌上的点心对几人道:“巫山的鲜花饼,比京城的桂花糕好吃,阿沅,你尝尝。” 陆沅给了他一记冷眼:“阿沅是你叫的?” 骆山摊手:“那我叫你什么?大都督?你的大都督身份在这儿可不好使。” 这是大实话,甭管陆沅的官职多高,到了苗疆那就只能按苗疆的身份论资排辈。 孟芊芊一针见血:“可是论资排辈的话,他好像也压了你一头。” 骆山:“……” 淦! 在京城干不过陆沅,到了苗疆还是干不过! 姬篱又去摆弄他的风水罗盘了。 “又有十二卫的消息了?” 巳蛇问他。 以往只要有十二卫出现,姬篱就能用风水罗盘卜出对方的大致方位。 是以当姬篱摆弄风水罗盘时,巳蛇便下意识地认为是有了十二卫的消息。 “不是。” 姬篱神色凝重地皱了皱眉,“这个罗盘不动了,它坏掉了,辰龙,你是不是偷到假货了?” 辰龙:“你是假的,我都不可能偷到假的。” 姬篱黑了脸。 巳蛇问道:“不动不是好事吗?” 姬篱想了想:“也是。” 风水罗盘静止,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事情大到超出了罗盘的承受范围,要么是无事发生。 可他这么倒霉,真的会无事发生吗? “咦,这是什么?” 孟芊芊在石桌下发现了一株奇怪的花草,淡紫色花骨朵儿,金色花蕊,草叶呈锯齿状。 “别动!” 骆山叫住她。 孟芊芊去探花草的手顿住:“怎么了?” 骆山小心翼翼地趴下来,凑近了一瞬不瞬地查看那株花草:“多罗!多罗!” 名唤多罗的正是那名为首的侍从。 听到少主的召唤,他忙走上前:“少主。” 骆山激动地说道:“你快看看,它是不是就是我外公说的紫梦草?” 紫梦草又是什么? 孟芊芊越发觉得苗疆对于自己是一片广袤而又崭新的天地。 陆沅道:“紫梦草是一株极为罕见的药草,虽本身并无任何治疗的功效,但若以其为药引,可使药效增强十倍。外祖母给你的还魂丹里,就用到了紫梦草,只不过,这种草十分不易娇弱,存活全凭运气。在巫山一直有个传说——只有神佑之人可以寻到紫梦草。”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都督府的藏书阁可没有与巫山有关的书籍。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早你枕着本督不许本督起床的时候,本督为了不吵醒你,只好读书解闷了。” 辰龙黑了脸。 孟芊芊的脸一红,嘟哝道:“我几时不让你起了?” 骆山兴奋得快要疯了:“哈哈哈!紫梦草!是紫梦草!我找到紫梦草了!” 陆沅一盆冷水泼下来:“又不是你的,你高兴什么?” 骆山如遭雷劈! 是啊,是在柳家长出来的,又是被柳家的少夫人发现的。 和他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他高兴个毛啊! 呜啊—— 他好惨呐—— 第三百九十四章 婚帖 长乐的房中。 柳暮烟的手拂过香炉,香炉的火种瞬间熄灭。 她的一举一动,宛若天上的流云,带着不入凡尘的空灵。 巳蛇自认阅人无数,有一双足以看破一切的眼睛,然而柳暮烟就那么毫无伪装的站在面前,他却浑然看不透对方丝毫。 柳暮烟推开轩窗,一股鸟语花香的意境扑面而来。 巳蛇从未在一个人的身旁如此平静祥和过。 “神女,不知你找我何事?” 他当然看得出苗疆神女是故意支开其余人,单独把他留下的。 柳暮烟问他道:“你父母可安好?” 刚问完,她轻叹一声,“我问错了,你能出现在这里,他们大抵是已遭遇不测。” 巳蛇疑惑地问道:“神女,您认识我爹娘?” 柳慕烟被勾起久远的回忆:“他们曾抱着你来巫山求医。” 巳蛇更疑惑了:“我……来过巫山?我从未听他们提过。” 生病的事,也无人和他说过。 而既然能求上巫山,说明他患的非寻常顽疾。 柳慕烟道:“你天生绝脉,活不过百日,你爹娘不远千里,快马加鞭赶到巫山,愿意以二人性命换你一命。” 巳蛇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强的震惊。 他的习武之路十分顺利,他没想过自己居然是天生绝脉。 绝脉者,一生不可习武。 “是您治好了我?” 巳蛇更震惊了。 能医治绝脉,这得多强大的医术。 传言苗疆神女能起死回生,看来绝非虚言。 只不过,巳蛇想到了一件事:“以命换命,为何不去药王谷?非晚辈质疑您的医术,只是巫山有规矩,不得医治外族人。既然是拿命做交易,药王谷当是首选。” “问的好。”柳慕烟笑了笑,“我也这样问过你爹娘,他们没说,恐怕这个答案得你自己去寻找了。” 巳蛇陷入沉思。 难道他爹娘与药王谷有渊源? 巳蛇想到了卯兔。 卯兔是药王谷谷主的女儿,下回见了她,或许可以问问她。 “神女。” 门外传来了扎木朵的声音。 “进来。” 柳暮烟说。 扎木朵捧着一个长长的匣子入内。 柳暮烟对巳蛇道:“你爹娘离开巫山前留给你的。” 巳蛇狐疑地问道:“他们猜到我多年后会回到巫山?” 柳暮烟含笑不语。 巳蛇定定地看着她,眸光一动:“是您早在当年便算到了我会来。” 柳暮烟没有否认,摸了摸纤尘不染的匣子:“我未曾拆过,你看看里头的东西可有少。” 巳蛇看得出柳暮烟这些年是有精心保管此物的。 他上前打开匣子,一柄长剑,一封家书。 不是传位诏书,而是家书。 爹娘对他的期许,不是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不是成为任何人的救世英雄。 仅仅是让他仗剑走天涯,一生了无牵挂。 巳蛇握紧了手中家书,太大力的缘故,整只手都在隐隐发抖。 柳暮烟道:“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活在任何人的期许里。” 巳蛇的心魔忽然被击溃,神台恢复清明,如梦初醒:“多谢神女赐教。” 扎木朵将匣子放在桌上后,恭敬地退下。 巳蛇将家书放回匣子,看向柳暮烟正色道:“不知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 柳暮烟摇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孩子。” …… “阿蛇!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神女和你说什么了?不会是偷偷传授你武功了?咦?哪儿来的匣子?” 巳蛇刚一进屋,姬篱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众人扶额。 不愧是鸡,真够吵的。 十二卫中,属他最实至名归。 “一点私事。” 巳蛇回答。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与柳暮烟的谈话述之于众,也不想透露自己与巫山的渊源。 陆沅与孟芊芊一个喝茶,一个吃鲜花饼,骆山趴在地上研究那株紫梦草。 大家都很识趣。 除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姬篱。 “阿蛇!你竟然和神女有私事?你该不会是她的私生子?不对,私生孙?话说回来,你今年多大?” 巳蛇默默地走到辰龙身旁坐下。 辰龙很是钦佩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沉得住气,换做自己,这只鸡已经死了许多回了。 “如果你想回家,就坚定自己脚下的路。” “我脚下还有路吗?” “你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有所出路。” 巳蛇的视线放空。 楚大元帅已死,他真的还有还有出路吗? 扎木朵拿了铲子来挖紫梦草。 作为骆家继承人,骆山分外荣幸地得到了亲自采挖的资格。 “值了值了,虽然不是我发现的,也不能被我带走,但能亲生挖它出土,也算沾了几分神佑了。” 骆山很满足。 陆沅睨了他一眼:“你从前也这么神神叨叨吗?” 骆山虔诚地说道:“不知者无畏,不怪你,等你了解了巫山,就能明白我对神灵的敬畏之心了。” 陆沅哼了哼。 孟芊芊喂了他一口:“夫君,吃个炸果子消消火。” 辰龙:“炸果子上火。” 陆沅:“我乐意。” 辰龙:“那个掉地上了,舍不得浪费才喂你的。” 孟芊芊的身子一抖。 坑妹的哥! 扎木朵将紫梦草带走后,骆山收回意犹未尽的眼神,与几人谈起了正事:“我其实呢,是有个消息告诉你们。” “说。” 陆沅道。 骆山嗤道:“你这副欠抽的样子,本少主真是不想说。” 辰龙:“你很有眼光。” 孟芊芊小声道:“哥哥,我想听啊。” 辰龙将剑匣架在了桌上,威胁骆山道:“说。” 骆山:……翻脸这么快的吗? “说就说。” 卖关子失败。 算了,连他那个相国亲爹都败在了陆沅手中,在他面前受挫不丢脸。 “千机阁从灵山迁走了。” 姬篱惊讶:“又搬家?” 辰龙问道:“何时的事?” 骆山道:“就在你和郁子川从千机阁带走龙凤胎后不久,只不过,这回他们不是继续换一处世外桃源归隐,而是大张旗鼓地重出江湖。” 姬篱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他们又回西域了?” “非也。”骆山道,“西南秦王称帝了,定国号为梁,千机阁阁主被奉为国师,代掌大梁钦天监。阁主的女儿即将与大梁太子大婚,婚帖送到苗疆了。” 陆沅问道:“秦王姓什么?” 骆山笑了笑:“巧了,跟你一个姓,陆。” 第三百九十五章 舐犊情深 回房后,孟芊芊给陆沅倒了一杯茶:“你刚刚在想什么?” 陆沅端起茶杯看了一眼:“这个杯子不会也是掉在地上过,然后给我喝的?”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我是那种人吗?” “不好说。” 陆沅喝了一口。 “哎——不好说你还喝?” 孟芊芊嘟哝。 陆沅把一杯茶喝完,将茶杯放回桌上。 他总是这样,嘴里讲着最不中听的话,手里做着最不扫兴的事。 孟芊芊在他身边坐下,直勾勾地看着他。 陆沅言归正传:“离开京城之前,我曾去向太上皇辞行。” 孟芊芊认真回应:“然后?” 陆沅道:“太上皇给了我一个锦囊,让我进入苗疆之后再打开。” 孟芊芊问道:“你打开了?” 陆沅嗯了一声:“打开了,里面是一封信与一个平安锁。” “东西呢?” “柜子里。” 孟芊芊去翻他的柜子,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出了一个刺绣香囊:“你也不藏着点儿?” 陆沅反问道:“防谁?你还是小崽子?” 孟芊芊嘴角一抽。 陆沅一针见血:“这个平安锁不值钱,小崽子瞧不上,你更瞧不上。” 孟芊芊:……话别这么说。 “信已经被我毁了。” 陆沅道,“太上皇让我替他去找一位故人,那位故人就是秦王,只是太上皇给我书信时,他尚未称帝,是以信上仍以秦王相称。” “天下有几个秦王?” 孟芊芊问道。 “一个。” 陆沅回答。 “这位秦王是什么人?” 孟芊芊缺失了记忆,但方才骆山提到秦王时,其余人皆是一副早有耳闻的样子,想必此人必是一位风云人物。 自己前世应当有所耳闻,只是重生后不记得了。 陆沅不疾不徐地说道:“西南一带,群雄割据,大周、西域、甚至就连曾经的老苗王都想将其拓为疆土,但都被老秦王挡住了。” 孟芊芊深受震撼:“能挡住三国的野心,那位老秦王不简单。” 陆沅道:“老秦王曾于太上皇有恩,太上皇欠了他人情,不好再对他的势力出兵,至于老苗王与楼兰王等人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了。” 孟芊芊好奇地问道:“老秦王对太上皇有什么恩?” 陆沅蹙眉道:“信上没细说,太上皇只让我拿着平安锁去找老秦王。” 孟芊芊又道:“称帝的是老秦王还是他儿子?” 陆沅若有所思道:“老秦王若在世,应当与老太君差不多年纪,称帝的人多半是他儿子。” 孟芊芊挑眉:“也说不定是他孙子呢。” 西南的秦王一脉平定西南,与白家一统苗疆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老苗王选择了归顺朝廷,而老秦王一脉选择自立为帝。 孟芊芊仔细端详着陈旧的银质平安锁:“见过拿玉佩当信物的,没见过拿平安锁的,平安锁不是给孩子用的吗?” 宝姝的脖子上就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平安锁。 只是她的衣裳太厚了,平安锁被盖在了里头。 陆沅也疑惑过,可惜太上皇那个老狐狸,非得让他到了苗疆才打开,现如今人在苗疆,又如何找太上皇要答案? 孟芊芊低声问道:“你干嘛这么听太上皇的?你不是一直都一身反骨吗?” 陆沅:“……” 陆沅:“君命不可违。” 孟芊芊嘀咕道:“不可违你也违了许多回了。” 陆沅难得听了一次话,结果让太上皇给坑了。 姜是老的辣。 陆沅扼腕:“老狐狸!” 孟芊芊拿起桌上骆山留下的婚帖:“我和辰龙原本要去找千机阁算账,而你要去见西南秦王,如今千机阁迁入西南,成了秦王的国师,咱们不必分道扬镳了。” 陆沅脸色一沉:“你原本打算与本督分道扬镳的?利用本督这层关系,治好长乐,就与本督一拍两散,跟着辰龙去灵山?” 没心没肺的丫头,用完就扔! 孟芊芊拉了拉他的手:“夫君。” “没用。” “那怎样才管用?” 陆沅伸出三根手指。 孟芊芊睁大眸子:“叫三声?” 陆沅:“生三个。” 孟芊芊:“……!!” 孟芊芊跑掉了。 柳暮烟在商长乐的屋子待了一下午。 孟芊芊去找商长乐时,她已经醒了。 她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很是舒坦地伸了伸懒腰:“姐姐,我许久没睡得这般踏实了。” “是吗?” 孟芊芊摸摸她的手,“没那么凉了,还是外祖母有办法,你放宽心,外祖母一定能医好你的。” 商长乐点头。 从商长乐房中出来,孟芊芊去了柳暮烟的院子。 陆沅也在。 “外祖母。” 孟芊芊行了一礼。 “过来坐。” 柳暮烟对孟芊芊说。 孟芊芊坐在了陆沅的身侧:“外祖母,长乐似乎好多了。” 柳慕烟道:“只是让她睡了个安稳觉而已,这孩子毒气攻心,受心疾所累,多年未曾深眠。” 孟芊芊心疼地说道:“原来长乐一直在忍受此般痛苦。” 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骨子里的坚韧不输儿郎。 谁说只有商无忧才像二叔的? 商长乐的隐忍,恐怕比当年的二叔更甚。 “外祖母,听闻此毒不可解,长乐她……” 这是孟芊芊最担心的事。 虽不知巳蛇与外祖母在屋子里谈了什么,可巳蛇出来时只字未提治疗之事。 恐怕长乐的病情,不是巳蛇能够解决的。 柳暮烟道:“长乐的毒原本是有些棘手的,不过让你发现了紫梦草,也算这孩子命不该绝。” 孟芊芊惊喜地问道:“外祖母的意思是,长乐的病能治?” 柳暮烟道:“我尽力一试,只是她中毒已久,非三两日能够痊愈,阿沅和我说了你们去西南的事,既是太上皇的嘱托,那便去一趟。” 孟芊芊看了看陆沅,又看向柳暮烟。 “外祖母。” 刚团聚,又要分开,她心里必定是难以割舍的。 而难以割舍的又何止她? 孟芊芊的目光落回了陆沅的脸上。 柳暮烟拉过陆沅的手,轻抚着陆沅的脸庞:“去,外祖母会一直在巫山等你,不论你去多远的地方,外祖母都在巫山等你回来。” 陆沅像个闷不吭声的孩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柳暮烟笑了笑:“这回可不许再把自己弄丢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给外祖母生个小曾孙 大梁太子与千机阁千金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六。 巫山距离大梁帝都也就是十几二十日的路程,此时正值二月上旬,一个月后再出发也不迟。 自打一行人住下,叽叽喳喳的姬篱,小嘴儿叭叭叭的檀儿,带着小弟在宅子里横行霸道的宝猪猪,死皮赖脸不肯走的苗王,以及三天两头被柳暮烟抓包的吃瓜二人组清霜与郁子川……皆给巫山带来了不一样的热闹。 “长乐。” 孟芊芊刚从书阁看完书,立即去找在泡温泉的商长乐。 商长乐的脸颊红扑扑的,气色越发比从前好了。 “姐姐。” 商长乐起身上岸。 最开始泡温泉时,她的一切行动皆需要半夏的帮助。 短短一月不到的功夫,她竟已能在泉水内行动自如。 “赶紧把衣裳换了。” 孟芊芊笑着说。 “嗯。” 商长乐去纱帘后,褪下湿衫,换上了一身苗疆女子的打扮。 别说,这身形头还怪适合她的。 “坐。” 孟芊芊拉着商长乐在温泉边的石凳上坐下,随后孟芊芊拿过干爽的巾子,擦起了商长乐湿漉漉的长发。 商长乐享受地眯了眯眼。 孟芊芊唇角微弯。 “姐姐。” 孟芊芊给她擦到一半时,她轻声开口,“你们是不是要离开巫山了?” “嗯。”孟芊芊没有隐瞒她,“后日一早下山。” “是去千机阁?” 商长乐问。 此行名义上去见太上皇的一位故友,然而聪明如商长乐,又怎会猜不出他们想去找千机阁复仇? 孟芊芊没立即回答她,而是问道:“长乐,你相信自己的身世吗?” “我是商长乐,我信。” 商长乐不假思索地说。 老实说,孟芊芊有些意外。 她能感受到商长乐对自己的依赖,也相信商长乐必定已动摇了对千机阁的信任,只是商长乐的态度如此坚定,倒是出乎她意料了。 “长乐,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 商长乐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常常装睡,然后就听到阁主与阁主夫人的争吵,我已经不记得他们那时在争什么了,可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 “为了你?” 为何不是为了长乐与无忧两个? 孟芊芊的脑海里刚闪过疑惑,看着长乐转过脸的惆怅的脸,心念一动。 长乐像极了二婶年轻的样子,会否是公孙炎明见到长乐,便会想起逝去的二婶? 若果真如此,公孙炎明就太不是东西了。 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巧取豪夺,是得不到就毁掉,是自我深情的感动,这算个什么男人? 商长乐轻声说道:“我总能感觉到阁主夫人对我若有若无的排斥,我以为我哪里做的不好,是我天生羸弱,无法给她长脸……直到去了京城,见到姐姐和姐夫,我才明白我的存在,就是她的一根刺。” 孟芊芊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脸颊道:“长乐是世上最好的姑娘,长乐一点儿也不羸弱,长乐很坚强,和你爹娘年轻时一样坚强。” 商长乐紧紧地抱着她:“姐姐,能和我说说,我爹娘是怎样的人吗?” 孟芊芊的脸上泛起回忆的笑:“二叔二婶啊……” - 出发前一日,孟芊芊看完了柳暮烟给她的有关奇花异草的书籍,并亲手归还给了柳暮烟。 柳暮烟对孟芊芊道:“我要去祈神殿一趟,你随我同去。” 孟芊芊恭敬地说道:“是,外祖母。” 苗疆信奉巫神与蛊神,祈神殿里放着二位神灵的雕像,每月初一,巫山的子民都会去祈神殿参拜天神。 柳暮烟作为祈神殿的守护者,每日会在这里待上至少两个时辰。 就孟芊芊所观察的,多半是上午,每次都会带上柳倾云。 柳倾云苦不堪言。 路过两座神像时,孟芊芊虔诚地拜了拜。 自重生后,她对神明便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 柳暮烟领着孟芊芊去了祈神殿的密室。 令孟芊芊没料到的是,密室里存放的全是一件又一件寒光闪闪的兵器。 柳暮烟温声道:“小九,挑一件。” 孟芊芊问道:“随便挑吗?哪件都可以?” 柳暮烟点头:“只要你喜欢。” 孟芊芊伸出食指:“一件?” 柳暮烟笑了笑:“你若喜欢,拿多少都可以。” 孟芊芊忙道:“外祖母,我开玩笑的。” 孟芊芊已经有了一把绣春刀,她想挑一杆长枪或矛。 然而她目光一扫,却意外地被一柄黑色的重兵吸引。 柳暮烟笑道:“玄天锏,玄铁所铸,长四尺,四棱,无刃,眼光不错。” 孟芊芊看着架子上的兵器,问道:“我能取下来试试吗?” 柳暮烟点头:“当然。” 孟芊芊取下玄天锏,比寻常的锏重不少。 正好,她不喜欢太轻的兵器。 虽无刃,然重若千钧,杀伤力不容小觑。 少有女子能将如此重兵收放自如的,柳暮烟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仔细动了胎气。” 柳暮烟轻声提醒。 孟芊芊一下子呛到了,重锏险些脱手而出,真变成一把撒手锏。 她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说道:“知道了,外祖母。” 外祖母对她这么好,她实在不忍心欺骗外祖母的感情。 要不……等复完仇,她就给外祖母一个小曾孙。 两个……也不是不行。 柳暮烟温和地看着孟芊芊,将她复杂的小眼神尽收眼底,笑了笑说道:“小九,可还要挑些别的?” 孟芊芊忙道:“不用了,外祖母,您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了。” 孟芊芊明白,哪怕自己和陆沅都没对柳暮烟提复仇之事,以柳暮烟的能耐,多半也能看出来。 她是赠与了自己护身的天蚕软甲,又给了足以震慑千机阁的神女令,再加上今日的兵器。 她在为自己的复仇之路添砖加瓦。 “外祖母,您……不怪我带陆沅涉险吗?” 陆沅原本不必参与到她的复仇中来,她相信只要柳暮烟想,一定有法子将陆沅留在巫山。 柳暮烟温和地说道:“我失去过他一次,让我痛彻心扉,我害怕再次失去他,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就束缚住他的羽翼,不让他飞向风雨。” “孩子,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外祖母会在巫山等你们。” 孟芊芊湿了眼眶。 …… 临别前一日。 柳暮烟送了姬篱一副龟甲。 “此龟甲与你手中的天罡罗盘是一对,相辅相成,能助你卜出更多卦象,只不过,你需谨记,天机不可泄露。” 姬篱心念一动,肃然起敬,拱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神女教诲!” “巳蛇。” 柳暮烟又看向院中唯一没被姬篱烦死的十二卫,“我也有一物赠你。” 巳蛇正色道:“神女能归还我族至宝,晚辈已经感激不尽,万不敢再接受神女馈赠。” 姬篱问道:“至宝?阿蛇,你还有宝贝呀?” 那柄剑。 巳蛇早就想通了,当年柳暮烟救自己,并未要爹娘的命,想来是索要了宝剑作为条件。 柳暮烟算到了他们一族将遭遇灭顶之灾,借机将宝剑留在巫山,有朝一日再归还给自己。 辰龙对姬篱道:“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姬篱:“我和阿蛇说话,你别插嘴啊,不关你的事。” 辰龙:“我忍你很久了。” 姬篱:“来呀,打一架!” 俩人真打起来了。 柳暮烟给了巳蛇一本《心经》。 情绪过于冷静的巳蛇,只有柳暮烟看出了他暗藏的心魔。 “哈哈哈,你只有一本书,神女送了我一副龟甲,还是我比较受宠啊!” “与我过招,还敢分心?” 辰龙一掌拍上姬篱肩膀。 是十二卫,他没用杀招,否则这一掌就该落在姬篱的胸口,震碎姬篱的心脉。 可令辰龙万万没料到的是,无法躲避他这一掌的姬篱,忽然被一只轻柔的素手拉开了。 她的动作极轻,宛若天边的云。 可她使出的力道,足以劈山震海。 辰龙只是被她的指尖轻点了一下,便觉浑身功力阻滞,被震退了足足十多步。 柳暮烟对辰龙道:“拔出你的青龙剑,我与你过招。” 辰龙深深地看了柳暮烟一眼,放下剑匣,抽出青龙剑:“神女,请赐教!” 他挥动手中重剑,猛跺脚跟,腾跃而起,如一击星锤,重重地斩向柳暮烟的头顶。 狂放的剑气,令柳暮烟的衣袖无风自动。 柳暮烟镇定自若地伸出手。 铿的一声。 辰龙的重剑被挑飞了。 辰龙立即扭腰退出一丈开外。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插在地上的重剑,不敢相信对方仅用两根手指便卸掉了他的兵器。 柳暮烟不怒自威地说道:“捡起你的剑,再来!” …… “再来。” …… “你只有这点能耐吗,辰龙?” …… “你连剑都握不住,何谈复仇?” …… 姬篱与巳蛇全程观战。 姬篱连耍帅都忘了:“阿蛇,辰龙他是不是被揍得有点儿惨啊?” 巳蛇看着已经浑身颤抖,快要站不起身的辰龙:“神女在点拨他的武功。” 被挂在树上绑成蚕蛹的苗王:“呜呜呜……仙儿真是人美心善……太感动了……” - 屋内,半夏正在给孟芊芊收拾行李。 檀儿也在。 她的行李收拾好了,阿蛮给她收拾的。 此时她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房中吃饼子。 “巫山滴饼,好好吃哟!” 她享受得直晃腿。 “檀儿姑娘。” 扎木朵笑着进了屋,给孟芊芊行了一礼,“少夫人。” 孟芊芊颔首:“扎木朵,是外祖母有什么吩咐吗?” 扎木朵笑道:“我是来找檀儿姑娘的,神女有礼物相赠。” 檀儿唰的从椅子上跳下来:“额也有?” 她早就知道他们轮番收到神女馈赠的事了,她眼馋死了。 扎木朵打开盒子:“檀儿姑娘,请过目。” 是一双天蚕丝软甲手套,比苗王给孟芊芊的银丝手套更厉害三分,孟芊芊的手套只能防蛊虫,天蚕丝软甲做的手套却可刀枪不入,对拿拳头当兵器的檀儿而言,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宝贝了。 “好喜欢!好喜欢!” 檀儿兴奋得哇哇大叫,抱着手套冲了出去,“外祖母——逆送滴手套——额好喜欢哟——” 咔! 檀儿被柳暮烟挂在了树上。 柳暮烟对喘气如牛的辰龙道:“拿起你的剑,不要让我小看你!” - 明日就要出发了,孟芊芊去商长乐房中待了许久,出来时,看见了在附近偷偷徘徊的白玉薇。 白玉薇见到孟芊芊,赶紧躲起来。 孟芊芊叫住她:“小妹。” 白玉薇的步子顿住,缓缓转过身,欲言又止。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小妹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白玉薇嗫嚅道:“你们……真的要去梁国?” 孟芊芊点头:“嗯。” 白玉薇小声道:“我也想去。” 孟芊芊轻声道:“小妹离家这么久,爹娘和哥哥该担心你了。” 白玉薇的眼眶一红:“可是你们都去……连檀儿也去……就我不能去……” 孟芊芊看着委屈不已的白玉薇,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忙着照顾商长乐,对她多有疏忽,不由地暗暗自责。 白玉薇的眼泪嗒落下。 孟芊芊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泪:“我答应你,等解决完梁国的事,就去白家找你。” 白玉薇哭道:“你要去多久嘛?” 孟芊芊道:“不会太久。” 白玉薇哇哇大哭。 宝猪猪吭哧吭哧走过去,她左手一只狸花猫,右手一只狼小弟,后面还跟着狗弟弟和一大串新手的小弟,抬起头,眨巴眨巴地看着白玉薇哭。 白玉薇转过身,哭道:“不许看!” 宝猪猪绕到了她面前。 仰头,就看。 孟芊芊与陆沅商议过了,此去西南,就不带上宝姝了。 大梁储君大婚,各方势力邀请,十大诸侯指不定也在受邀之列。 此行太过危险,这是其一。 其二,留下宝姝,也算是弥补了柳暮烟没能看着陆沅长大的缺憾。 临别当日,宝姝抱着她的狸花小弟和狼小弟,给所有人送行。 孟芊芊亲了亲她脸蛋:“爹娘要出去一趟,等办完事了就回来接你,要听太姥姥的话,知道吗?” 宝姝乖乖点头。 苗王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拍拍胸脯:“仙儿,我留在巫山陪你!” 柳暮烟道:“你有你的使命。” 苗王大手一挥:“我的使命就是守护你!” 第三百九十七章 你娘又有身孕了 另一边,商无忧在陪商长乐吃早饭。 商长乐的病情得到控制,气色与体质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商无忧是能感受到妹妹的变化的。 更重要的是,妹妹在巫山过得比在千机阁更开心。 “妹妹,你当真这么喜欢巫山吗?” 商无忧蹙眉问。 商长乐笑着道:“哥哥不喜欢吗?” 商无忧嘀咕道:“巫山又不是我们家,有什么好喜欢的?” 商长乐道:“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呀。” “家人?” 商无忧瞥了眼在院门口指挥下人搬行李的孟芊芊,“你是指她么?” 商长乐轻声道:“还有姐夫和辰龙哥哥。” 商无忧不甚赞同地说道:“你别忘了,他是楼兰世子。” 楼兰曾与千机阁是盟友,但早已在多年前闹掰,如今双方水火不容。 “好嘛,哥哥不喜欢,我知道了,但是我喜欢。” 商长乐了解哥哥的性子,不再试着说服对方。 商无忧欲言又止。 他拿妹妹毫无办法,真的。 算了,等妹妹的病痊愈了,他再想法子带妹妹离开巫山。 “商无忧。” 陆沅忽然出现在门口。 正在盘算小九九的商无忧心虚地吓了一跳:“做、做什么?” 陆沅看了他一眼:“走了。” “你走呗。” 商无忧没好气地说道。 陆沅淡道:“我说你小子。” 商无忧一惊:“什、什么?我?你要撵我走?我警告你,妹妹在哪儿,我在哪儿,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我妹妹的!” 陆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转头对孟芊芊说道:“他不回千机阁。” “嗯?” 商无忧唰的站起身,“你们要带我回千机阁?” 陆沅道:“那是方才,现在不带了。” 商无忧急到结巴:“我我我……你你你……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商无忧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陆沅淡道:“我们打什么主意,你管不着。” 商无忧握拳。 “还没好么?” 孟芊芊走了过来,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她问道:“长乐,他俩怎么了?” 商长乐笑道:“姐夫逗哥哥,哥哥生气了。” 商无忧尴尬:“你究竟是哪边儿的?” 孟芊芊道:“无忧,我们要去梁国,千机阁也在那里,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关于你的身世、你所有的质疑,你都可以找公孙炎明当面问个清楚。” 她说着,看了看商长乐,“至于长乐,你大可放心,你就算不信我们,也该信苗疆神女,她是不会伤害长乐的。” 不得不说,孟芊芊的话说到了商无忧的心坎儿上。 他的确想要个答案,可他又放心不下妹妹,他也的确不够信任孟芊芊。 可苗疆神女声名在外,他无法怀疑她。 她身上,仿佛有着某种令人折服的神性。 “哥哥,去。” 商长乐说。 商无忧一咬牙,做出了决定:“等我解决完所有的疑惑,我就来巫山接你。” “嗯。” 商长乐点头。 孟芊芊、陆沅、辰龙、姬篱、巳蛇带着商无忧出发,同去的还有檀儿与郁子川。 “郁子川,逆是西南人哦?” 下山时,檀儿问郁子川。 郁子川嗯了一声。 檀儿歪头问道:“西南成了梁国,逆家是不是也成梁国人咯?” 郁子川的步子顿住。 晴天霹雳。 离家几天,他成梁国人了! 巳蛇问陆沅:“为何不与白家同行?” 苗疆收到了梁国皇帝送来的请帖,届时,白家人会现身梁国参加梁国太子与千机阁千金的婚宴。 陆沅勾唇一笑:“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去找千机阁麻烦的?与白家同行,会连累苗疆。” 千机阁若没受到大梁皇帝的器重倒也罢了,偏偏而今公孙炎明成了大梁皇帝跟前的红人儿。 陆沅不想拉着整个苗疆下水。 自然,这就是巳蛇问的,陆沅才会说。 换作辰龙,陆沅高低得怼他一顿。 巳蛇又道:“太上皇的嘱托,你打算怎么办?秦家已是皇族,没了白家人的身份,想见秦家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陆沅古怪地问道:“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巳蛇道:“辰龙告诉我的。” 辰龙道:“妹妹告诉我的。”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 孟芊芊身子一抖:“哥哥你干嘛又坑我……” 辰龙对孟芊芊道:“听闻梁国多美男,到了那儿,给你换一个不凶你的夫君。” 孟芊芊欲哭无泪。 哥哥你快别说了!要命了!再说下去三个小家伙打不住,要生四个了!!! “夫君,小九对你的情意比天高、比海深、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山崩地裂、海枯石烂、绝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陆沅哼了哼。 辰龙:“出息。” 陆沅对巳蛇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梁国再想法子。” 巳蛇道:“好主意。” 陆沅侧目。 他欣赏巳蛇。 冷静,且从不扫兴。 出了巫山,往东百里便进入西南。 “我家就在附近,先去我家歇歇脚。” 郁子川提议。 众人从善如流,欣然前往。 不聊郁家早已人去楼空。 郁子川站在空荡荡,连跟鸡毛也没留下的庭院中,讷讷问道:“我家……不会也被灭门了?” 陆沅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对郁子川道:“好消息,你家人只是搬家了,坏消息,他们忘了告诉你。” 被全家遗忘的郁子川:“……” 辰龙拍拍郁子川肩膀:“别难过,他们不一定是忘了,兴许是故意的。” 郁子川更难过了。 一行人继续赶路,前往曾经的岳城,而今的梁国帝都。 一路上,几人打听不了梁帝的事,才知老秦王早已故去,现如今在西南称帝的是他的儿子。 “信上可有说万一人故去了怎么办吗?” 孟芊芊问陆沅。 几人在茶棚要了几壶茶水,顺便给马儿喂点儿吃的。 陆沅道:“若是老秦王不在了,就代他去老秦王的坟前上柱香,顺便,把平安锁还给他的后人。” 姬篱啧啧道:“一个平安锁折腾这么多,又不是金子做的。” 孟芊芊沉思道:“想必这个平安锁对老秦王有特殊的意义。” “真热呀。” 姬篱对老秦王的事毫无兴趣,他之所以跟来纯粹是想看热闹而已。 孟芊芊留意到商无忧的脸色有些苍白,立即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商无忧隐忍地说道:“没什么。” 姬篱看向商无忧:“哇,脸色惨白,印堂发黑,不是灾就是衰!” 辰龙:“你少说两句。” 话音刚落,商无忧的凳子砰的一声塌了,他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 姬篱睁大眸子:“我说什么来着?” “无忧!” 孟芊芊忙走过去。 辰龙将商无忧拉了起来,对孟芊芊道:“他身上很烫。” 孟芊芊见他紧紧地捂住肚子,探出手,按在了他的腹上:“是这里疼吗?” 商无忧冷汗直冒地点头。 孟芊芊给他把了脉:“吃坏肚子了。” 还好不是大病,也不是中毒。 众人神色一松。 孟芊芊带了药,全是用巫山的药材炼制的,药效比寻常的药丸厉害数倍。 孟芊芊让商无忧服下一粒药丸。 不到半刻钟,商无忧的脸色变得尴尬:“茅、茅房在哪儿?” 辰龙带他去茅房。 姬篱摇了摇折扇:“这么大个人,上个茅房也要人跟着。” 孟芊芊道:“我们不清楚千机阁在西南的势力有多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 “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 檀儿自打去了巫山,便再没吃过红烧肉,郁子川说他家的红烧肉好吃,本以为进了西南就能吃到,可是郁子川的家没咯! “红烧肉啊,额滴红烧肉啊!” 檀儿馋红烧肉快馋哭了。 不多时,去打探消息的巳蛇回来了。 “阿蛇,坐!” 姬篱主动让出了自己身旁的位置。 那位置,给辰龙和陆沅都不会坐,也只有巳蛇不扫兴,神色如常地坐下了。 他说道:“骆山消息有误,大婚的不是太子,是他儿子。” 姬篱恍然大悟:“这么说他是把太子府大婚,听成了太子大婚,无妨,反正和咱们没关系,梁帝又不是咱们什么人。” 陆沅看了巳蛇一眼:“有蹊跷?” 巳蛇道:“不知算不算得上蹊跷,这位太子,曾是梁帝最不受宠的一个儿子。” 孟芊芊问道:“那他为何会被立为太子?” 巳蛇道:“因为他有后。” 姬篱疑惑地问道:“梁帝的儿子全绝后了?” 巳蛇答道:“坊间有传闻,梁帝还是秦王时曾断过一桩冤案,断错了,对方临死前诅咒秦王府断子绝孙,自那之后,秦王府再也没有新的婴儿降世,后面秦王府请了道长做法,虽是有了孩子,也全是女儿。” “而就在前不久,一对母子找上秦王府,经确认,那个女人年轻时曾与秦王次子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并生下了儿子,也就是秦王的亲孙子。” “秦王见自己终于有后,再没了后顾之忧,立即开国称帝,并立了自己的次子为太子。” 孟芊芊顿悟:“原来如此,这么说,与千机阁大婚的正是那位来自民间的皇孙?” 巳蛇点了点头:“此次他们母子二人能与秦王府相认,千机阁功不可没。” 孟芊芊道:“难怪梁帝会封公孙炎明为国师,还让千机阁代掌钦天监。” 这样一来,一切都圆上了。 她就说千机阁在灵山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得了秦王府的青睐,敢情是有这层因果在里头。 姬篱摇着折扇,狐疑地眯了眯眼:“千机阁诡计多端,会好心帮一对素不相识的母子?我怎么觉着这件认亲的戏码处处透着诡异呢?”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千机阁可谓是梁帝的大恩人,梁帝能安心称帝,千机阁功不可没。” 想动千机阁,就得过梁帝这一关。 复仇之路比想象的艰难啊。 辰龙正色道:“我去暗杀公孙炎明。” 姬篱道:“千机阁搬去皇宫了,被重兵把守,你就算进去了,能不能找到公孙炎明不说,闹出动静,一定会被射成筛子啊!” 孟芊芊赞同地说道:“姬篱说的对,千机阁今非昔比,江湖势力一旦成为朝廷衙署,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在京城斗相国府,好歹他们有都督府的身份,背后又有太上皇撑腰。 可西南,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既不是官身,也非皇族,绝不能打草惊蛇。 辰龙忽然开口:“巳蛇,还没问你为何要与我们一起来?” 姬篱掷地有声地说道:“阿蛇是我朋友,当然是为我来的了!” 巳蛇坦诚相告:“我在找我的路。” 姬篱不解:“你的路?什么路?” 巳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神女说了,只要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能找到。我有一种直觉,跟着你们会比较容易找到。” 孟芊芊微微一笑:“我懂了,你是想说,和我们在一起,是你目前想做的事。” 巳蛇想了想,觉得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姬篱郑重地拍了拍巳蛇的肩膀:“阿蛇,你不愧是我姬篱看中的男人!” 巳蛇:“这么说就错了。” 几人谈话间,郁子川突然起身,望着路过的一辆马车道:“那个人……好像是我爹。” 檀儿蓦然抬起头:“红烧肉!” 她咻的闪没了影。 “郁爹爹——额想逆好久啦——” 一刻钟后,檀儿捉了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回到茶棚。 “郁子川,他是逆爹不?” 郁子川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 二人足足愣了半晌。 男人大惊失色:“哎呀,我就说忘了什么事儿,忘了留封书信给你,告诉你我们搬家了!” 郁子川黑了脸。 他爹果然忘了。 郁爹爹又心虚又尴尬,对了对手指,眼神一闪:“啊,想到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啊,小川川!你娘又有身孕了,你又要当哥哥了!” 郁子川:没被安慰到,还有,不许叫他小川川。 他不小,哪儿哪儿都不小。 第三百九十八章 梁帝的亲孙子 一行人没料到会在这儿碰到郁子川的父亲,更没料到郁家是搬去了梁国都城。 这不巧了? 郁爹爹道:“你娘怀了身孕,非要吃这儿的一家小酒馆做的红烧肉。” “有红烧肉?” 檀儿两眼放绿光。 郁爹爹叹道:“没了,小酒馆关门大吉了。” 檀儿失望:“关门了咋过是吉嘛?” 得,馋红烧肉的人变成了两个。 陆沅拱手对郁爹爹行了个晚辈的礼:“郁叔。” 郁爹爹上下打量陆沅:“你是——” 陆沅道:“陆沅。” 郁爹爹恍然大悟:“啊,那个黑心肝儿、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大都督——” 郁子川捂住了他爹的嘴。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向郁子川:“没想到你对本督的评价如此之高。” 生气是不可能生气的。 他不了解郁子川还不了解他自己吗? 没一条是冤枉他的。 郁爹爹对陆沅道:“听说你改邪归正了,当众反省、痛哭流涕、跪求百姓原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人,有前程!” 陆沅的笑容消失了。 郁爹爹热情好客,当听说一行人是去帝都寻找一位故人时,当即邀请几人去郁家住下。 郁子川果断要求与辰龙一屋。 “我怕陆沅杀我。” 辰龙想了想郁子川在背后编排陆沅的那些话,换他是陆沅,也得杀了郁子川。 辰龙没意见。 比起商无忧与姬篱,郁子川是最不闹腾的少年了,相处起来很是省心,除了偶尔塌屋顶。 想到什么,辰龙问道:“你是西南人,你当初是怎么认识陆沅的?” 郁子川如实回答:“我去京城学箭术,偶遇了他,他说都督府有最厉害的弓箭手,我就跟他走了。” 辰龙的神色一言难尽:“都督府全是一群耍刀的锦衣卫,上哪儿找弓箭手?” 郁子川幽怨道:“好了,别说了,我知道我被骗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的马车抵达了都城。 城门口戒备森严,他们的马车被拦下。 郁爹爹的车夫跳下马车,拿出路引与令牌与侍卫们交涉了一番。 侍卫望了望他身后的四辆马车:“全是你们家的?” 车夫不动声色地递上一个钱袋:“是,请官爷行个方便。” 侍卫将钱袋推了回去:“陛下治军严明。” 车夫忙笑着收回钱袋:“是,是,小的唐突了。” 侍卫挨个掀开车帘,查了所有人的路引,登记造册,记在了郁家名下。 “进城。” 侍卫说。 孟芊芊感慨道:“来之前没想到都城的守备如此森严,幸亏遇上郁叔,不然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陆沅观察着路上的行人,说道:“秦王称帝,又借太子府大婚宴请天下群雄,各方势力会陆续涌入梁国都城,戒备森严也是应该的。” 孟芊芊拿起帕子扇了扇。 陆沅问道:“热?” 孟芊芊点头:“车里闷得慌。” 陆沅摸了摸她额头,不算烫,但确实比平日里热。 陆沅将另一扇窗子也推开一条缝隙:“好些了吗?” 孟芊芊吹着凉风,微微点了点头:“好些了。” 陆沅看了看她的衣裳:“穿的也不多。” “西南热。” 孟芊芊说。 “热吗?” 陆沅问。 孟芊芊道:“你有寒症,不怕热。” 陆沅挑开帘子,问坐在车顶的郁子川道:“你热不热?” 顶着烈日晒了一路的郁子川:“热。” 说完,不忘插陆沅一刀:“年轻人哪儿有不怕热的,又不像你,老老的了。” 陆沅:“郁子川你给老子滚下来!” 郁爹爹带着一行人前往郁家。 梁国都城繁华络绎,竟不逊于大周的京城。 百姓们安居乐业,似乎并不关心西南有人称帝。 只要他们的日子照旧,治理他们的是秦王还是梁帝,谁又在乎呢? 几辆马车走到半路时,忽然堵住了,前方迎面走来一队举着回避牌子的官兵。 行人们纷纷避让,马车则是纷纷避入街道两旁的巷子与胡同。 孟芊芊一行人算上郁家的马车,足足四辆,挤在一条并不宽敞的巷子里,其间还站了不少回避的百姓。 姬篱张望道:“搞什么?梁国的皇城出大事了?” 檀儿将脑袋探出车窗:“杀人咯?” 一个热心的青年男子说道:“听你们口音是外地来的,近日真是来了不少外地人,是太子府的简郡王出行。” 檀儿问道:“就是那过来自民间滴孙子?” 话是这么个话,可为毛总觉着这个小丫头在骂人呢? 青年男子摇摇头,想多了,小丫头天真无邪,一看就不是那种人,定是自己多心了。 他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也听说了简郡王的事啊?可不吗?大梁陛下等了多年,终于后继有人了。” 檀儿撇撇嘴儿:“那可说不准咯!” 檀儿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梁帝亲孙没好印象。 姐姐讨厌千机阁,她就讨厌千机阁。 凡是与千机阁扯上关系的人,她都讨厌! 青年男子张了张嘴:“罢了罢了,童言无忌。” 檀儿双手抱怀,无比严肃地说道:“我不小咯!” “让开让开!” 街上传来官兵的厉喝。 孟芊芊留意到,他们穿着黑色铁甲,连骑的马儿也身披黑甲。 孟芊芊第一反应是黑甲军。 很显然,辰龙、巳蛇与姬篱也有了类似的感觉。 姬篱用折扇拍了拍巳蛇:“阿蛇,你有没有觉得那些官兵的行头很眼熟?” 巳蛇道:“你是想说,楚大元帅麾下的黑甲军?” 姬篱道:“失踪的一万黑甲军至今不知去向,会不会是躲进西南了?” 辰龙蹙眉道:“为何躲进西南?” 姬篱分析道:“西南群雄割地自居,虽以秦王为大,可到底不如别国管制森严,一万人那么庞大的目标,除了藏在西南,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能不引人注目?” 姬篱虽时常不靠谱,然而不得不说,他此时的一番分析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一度以为黑甲军是藏在了大周的某处隐世之地,或是去了玉门关外,却没想过他们有可能潜入了西南。 姬篱激动地说道:“喂喂喂,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对付千机阁就那么势单力薄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帝王命格 “他们不是黑甲军。” 辰龙说。 尽管他们的行头与黑甲军十分相似,他仍是能从细节上判断出他们与真正的黑甲军的差别。 孟芊芊暗暗点头。 没错,黑甲军的秘密是爹爹的毕生心血,只可惜未能出世,便遭到了千机阁与楼兰王的仇杀。 后来她将兵书带去了楚家,在楚王与楚楠的帮助下,依照爹爹的兵法练出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真正的黑甲军,是当之无愧的神勇之师。 这几名开路的官兵只是仿其形,不得其神。 可既然仿了,是不是说明他们见过真正的黑甲军呢? 黑甲军真的在西南吗? “闪开!闪开!” 大街上忽然传来一名官兵的厉呵。 角度的缘故,孟芊芊看不见发生了何事,只听到了有东西滚落在地,紧接着是孩童的奔跑声、女子的哭喊声,以及一道凌厉的鞭响。 郁子川刚要挺身而出,被亲爹摁住了。 姬篱、巳蛇、辰龙同为十二卫,有同情的济世之心,但不多。 三人早已过了头脑一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年纪。 姬篱优哉游哉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他看上去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大事上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 “酉鸡,逆咋过不管闲事呢?” 檀儿好奇地问,“有过孩子被欺负了呢。” 姬篱哼道:“少怂恿本帅卫,想看热闹自己上。” 檀儿:“咦,么上当呢。” 檀儿才不上,旁人的事与她何干? 孟芊芊与陆沅也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巷子里的百姓们纷纷跑到巷口看热闹。 不多时,那个青年男子折了回来,对檀儿与姬篱几人道:“有个孩子把蹴鞠踢到了大街上,跑去捡蹴鞠险些撞在太子府亲卫的马蹄下,侍卫长一怒之下扬起鞭子,幸而被简郡王拦住了。简郡王不仅没怪罪那对母子的冒犯,反倒惩治了侍卫长,罚他降职一等,以后只能做普通的亲卫了。” “郡王爱民如子,不愧是凤子龙孙啊。” “是啊是啊。” “大梁江山后继有人,陛下该高枕无忧了。” 一旁的百姓们对这位郡王的赞誉颇多。 这位郡王认祖归宗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日,已在民间俘获了一片美誉。 檀儿噘嘴儿道:“装给逆们看滴!” 一个卖果子的小摊贩听了这话瞬间不乐意了:“哎——小姑娘怎么说话的?” 檀儿道:“用嘴说话的,像逆,用嗯嗯啊——” 后面几个字被孟芊芊用手捂住了。 那位郡王的仪仗声势浩大地离开后,街道恢复了通行。 檀儿再次开口:“额又么说错,他肯定是装滴!” 收买人心的手段,都督府也用过,那时是为了迅速积累声望,以尽快达到对付相国府的目的。 不能说这么做的就一定不是好人。 端看是出于何种目的。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 檀儿将半截身子探出去,看到了逐渐走远的郡王马车:“好大、好奢华哟!” 梁帝一生勤俭,儿子们也不许挥霍无度,却破例为亲孙子一掷千金打造了一辆独一无二的宝马香车,马儿是上等的汗血宝马,车身是千年不朽的金丝楠木,华盖上绣着价值连城的东珠。 可谓是对这个唯一的孙子疼爱到了极致。 孟芊芊问骑着马儿的巳蛇:“对了巳蛇,可有打听到梁帝的这位皇孙叫什么?” 巳蛇道:“陆骐,是梁帝亲自赐的名。” 孟芊芊喃喃道:“麒麟,又名骐麟,乃五大瑞兽之首,传言其口不食生物,足不践生草,有王者则至。” “啥子意思?” 檀儿没听懂。 孟芊芊轻声道:“是说麒麟降临之处,必有帝王。” 刚好是有了这个亲孙子梁帝才称帝的,梁帝以麒麟赐名,恰恰契合了自己的称帝之道。 姬篱一手端着天罡罗盘,一手拿着柳暮烟赠予他的龟甲:“进入梁国皇城之前,本帅卫卜了一挂,皇城上方确有龙气,秦王称帝乃是天命所授。” 孟芊芊顿悟:“梁帝认为自己的帝王命格是亲孙子带来的,难怪会这么疼他,在他眼中,陆骐不仅是江山的继承人,更是大梁的护国神兽。” 姬篱对陆沅道:“你俩都姓陆,你只是个巫山少主,人家都混成护国神兽了,真是同姓不同命啊。” 辰龙看向姬篱:“会说你就多说点。” 陆沅:“出来干一架。” 一行人打打闹闹,一个时辰后,抵达了郁家。 郁爹爹下了马车,笑呵呵地说道:“寒舍鄙陋,委屈你们先将就着住下,等大点儿的宅子置办妥当了,咱们再一道搬过去。” 陆沅也下了马车,对郁爹爹客气说道:“郁叔客气了,是我们叨扰了,郁叔不嫌我们麻烦,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辰龙问孟芊芊:“他几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他一直这么会呀。” 在大周是奸臣,出了大周,该收敛的锋芒要收,该懂的人情世故要做。 何况他一直拿郁子川当家人,对郁子川的父亲自然是十分敬重的。 郁家的宅子在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上,郁爹爹说这儿的宅子便宜。 是三进的宅子。 一进门,小鱼塘、花卉绿竹、青石子小路,令人仿佛回到了巫山小院,亲切感油然而生。 “孩子他娘闲来无事,就爱种种花草、养养鱼。” 郁爹爹提到郁子川的娘亲,满眼都是笑意,看得出他很爱自己妻子。 “她们两个不在?” 郁子川问。 “你说你妹妹啊,送去你姐姐家了,好让你娘安心养胎。” 郁子川头上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下面有两个相差一岁的妹妹,大妹妹七岁,小妹妹六岁。 由于小妹妹比较能吃,和姐姐一样壮,二人看上去与双胎一样。 她俩不粘爹娘,就爱抢郁子川。 “哥哥是我的!” “你胡说!是我的!我比你先来!” “先来怎么了?” “先来是老大!” “大姐才是老大!” 郁子川每日被两个妹妹抢来抢去,抢得他头都大了。 当年毅然赴京学箭,两个小粘人精功不可没。 第四百章 少爷回来了 郁爹爹带着儿子以及客人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孩子娘睡下了。 孟芊芊忙道:“郁叔,我们也有些累了,可否明早再去给郁婶婶请安?” 郁爹爹原本是有些为难的,儿子头一回带朋友回家,做娘的岂有不出来招待一番的道理? 孟芊芊的话替他和孩子娘解了围。 他不由地对感慨,儿子出门一趟,真的交到极好的朋友了。 “那、那敢情好,来福!” “老爷,您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一个名唤来福的小厮拎着一把扫帚一路小跑而来。 他一眼见到了郁爹爹身旁的郁子川,先是一怔,随即不可置信地问道,“哎呀,这、这是……少爷?少爷长这么高了?” 他围着郁子川绕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忍不住激动地笑道,“哈哈,真的是少爷!少爷回来了!夫人——少——” 郁爹爹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叫什么叫?仔细吵醒了夫人!” 来福:可是少爷回来了呀。 郁爹爹:孩子有许多,夫人只一个,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吵他夫人睡觉! 孟芊芊抿了抿唇,压下翘起的唇角。 郁爹爹与郁母的感情真好。 在如此和美的环境中长大,难怪郁子川的心性如此单纯。 来福是孤儿,十岁那年在街边行乞,遭到别的乞丐欺负,身受重伤。 郁爹爹与郁母碰巧路过,把他送去医馆。 可他太脏了,医馆不肯收。 郁爹爹与郁母只得在医馆拿了药,把人带回家里医治。 来福痊愈后,留在郁家做了小厮。 孟芊芊听完来福的遭遇,心生感慨。 来福是不幸的,来福又是幸运的。 说是做小厮,可他养的白白胖胖的,性子落落大方,衣着谈吐都是极好,看得出郁爹爹这些年对他很不错。“你媳妇儿本还没攒够吗?” 郁子川问来福:“来福,你还没攒够媳妇儿本吗?” 来福挠挠头,笑道:“快了,就快了。” “不够我借你。” 郁子川说。 来福感动落泪:“少爷……我就知道……” 郁子川伸出手指:“三分息。” 来福的感动戛然而止,面无表情转头就走:“我去铺床了。” 一行人在郁家住下。 郁家的人不多,郁子川的姐姐已出嫁,两个妹妹又去姐姐家了,家中除了一家三口,便只有来福和几个下人。 厢房是管够的,巳蛇、姬篱、辰龙、商无忧、檀儿一人一间。 檀儿跟着孟芊芊与陆沅住二进院。 其余几人在一进院。 郁子川…… 半夜,他抱着枕头叩响了辰龙的房门。 辰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想到了什么,对他说道:“这是你家,陆沅不会杀你的。” 郁子川难以启齿:“我被我爹撵出来了。” 爹娘是真爱,他只是意外。 辰龙在巫山就是和郁子川住的,按理早已习惯,然而看着对方怀里抱着的枕头,他忽觉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 “非要抱着那个枕头吗?” 他蹙眉问。 郁子川说道:“嗯,我最喜欢的枕头。” 辰龙:为毛觉得自己没成亲,就已经在带孩子了…… 辰龙叹气:“进来。” 郁子川抱着枕头进屋。 辰龙一边整理剑匣,一边说道:“明日不许再带枕头了。” 郁子川没有理他。 辰龙一回头,就发现这小子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辰龙羡慕了。 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快入睡是自己几岁的时候。 辰龙整理完剑匣,迈步出了屋子。 刚跨过门槛,反手一挥,打出一道内力,将被子掀在了郁子川的身上。 他来到庭院。 巳蛇也在。 巳蛇见到他,并不意外:“你也睡不着?” 辰龙道:“我是为复仇之事,你又是为何?” 巳蛇望着浩瀚无边的苍穹,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渺小如粟:“迷茫,你们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我,还在找自己的路。” 辰龙道:“跟着小九,你会找到的。” 巳蛇:“是吗?” 他转过身,看向辰龙,“明明是你找千机阁复仇,可为何她更像是主心骨的样子?她对楚家的案子尽心尽力我可以理解,她是寅虎,为楚大元帅报仇义不容辞,可楚大元帅貌似与商家没什么瓜葛?” 辰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后,说道:“巳蛇,你那么聪明,这个答案就由你自己去寻找。” 巳蛇要找的不单单是某个人,更是他自己的道。 辰龙可以告诉他答案,却无法指引他的道。 所以,他得自己去找。 “你们两个,干嘛呢?” 姬篱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阿蛇,辰龙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和你商议什么计划了?咱俩是兄弟,你可不许瞒着我!” “只是闲聊。” 巳蛇说。 “闲聊的话,多不多我们两个?” 孟芊芊含笑,与陆沅一道走了过来。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大半夜不睡觉,檀儿呢?” 孟芊芊道:“她睡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睡的也快。 三月的西南,早晚带着凉意。 几人是习武之人,倒是无惧这些,只有陆沅被孟芊芊强行披了一件披风,热得后背都湿了。 却又没法子告诉她自己的寒症痊愈了。 因为他亲娘把阴阳调和治疗寒症的事儿和某人说了。 然后,就有了许多然后。 “无忧呢?” 孟芊芊问。 姬篱哼道:“谁管他?” 孟芊芊瞅了瞅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坐下聊。” 四张凳子,五个人。 姬篱身形一纵,躺在了屋顶上,帅气地摇起了他的折扇。 四人坐下。 孟芊芊道:“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今日在大街上见了简郡王的阵仗,千机阁的后台比我们想的还要硬。” 辰龙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去行刺公孙炎明。” 孟芊芊看向巳蛇:“巳蛇,你认为呢?” 巳蛇道:“虽然这是你们的事,我无权置喙,不过既然你问了,我认为,应当调查一下千机阁,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找到千机阁的破绽,才能一击击破。” 第四百零一章 找爹 “有道理。” 孟芊芊点了点头,又望向屋顶上的姬篱,“酉鸡,你呢?” 姬篱炸毛:“说了多少回,不许叫老子酉鸡!” 辰龙站起身,神色冰冷地看着他。 姬篱天不怕地不怕:“想干架?来呀!”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梁帝称帝,皇孙大婚,如此大喜,不知朝廷有没有收到婚帖?会不会派使团前来给梁帝道喜?要不要飞鸽传书给宛平公主,说她的驸马在郁子川家?” 姬篱收起折扇,拱手作揖:“兄台,高抬贵手。”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辰龙坐回石凳上。 陆沅啧了一声:“瞧瞧,对付人不是只有杀人一招?” 辰龙:“你也想打架?” 孟芊芊赶紧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谈正事。” 姬篱躺回屋顶上,优哉游哉地摇着折扇:“照我说,弄那么麻烦做什么?我们手里不是有千机阁的少主吗?剁掉他一根手指头,给千机阁送去,让他们主动送上门来!” 辰龙:“然后?等着把我们一锅端了?” 姬篱道:“你不是想行刺他吗?他主动送上门还不好?” 辰龙可以自己送死,但不能让妹妹被人围攻。 孟芊芊看向陆沅:“你怎么看?” 陆沅道:“我觉得大家说的很有道理,都可以执行。” 几人纳闷地朝他看来。 陆沅不疾不徐地说道:“行刺公孙炎明是釜底抽薪之法,只不过,我们并不清楚公孙炎明的真正实力,所以我提议,先调查千机阁,尽量寻找公孙炎明外出的时机,对其进行刺杀。” “至于商无忧,放他回千机阁。” 姬篱一把坐起身,认真地质问道:“喂,这么好的人质,你说放就放啊?放了他,我们拿什么要挟千机阁?” “不用要挟。”陆沅说道,“融入。” “融入?”孟芊芊咀嚼着陆沅的话,眸子一亮,“你是想趁机打入千机阁内部?” “没错,公孙炎明如今可是国师,他的具体行踪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到的,只有进入千机阁,利用商无忧的身份,方能寻到机会。”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我有一个担忧,和一个疑惑。” “你说。” 陆沅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可让她自己说出来会比较好。 他娘说了,女人一天要讲许多话,讲不完会心生郁结。 虽然他常常觉得她不是这样。 孟芊芊哪里知道一句话而已,陆沅的脑子里闪过了那么多想法。 她说道:“从前是有长乐在手,千机阁不怕拿捏不住无忧,如今长乐被救走了,我担心千机阁会给无忧下药控制他。” 陆沅摇摇头:“你可还记得千机阁去药王谷为长乐求药?” “记得。” 孟芊芊说道。 陆沅道:“药王谷的规矩,一命换一命,我们当时猜测千机阁是用无忧的命,换了长乐的命,时至今日,我依然坚定这个猜测。既如此,无忧的命已经属于药王谷,千机阁无权处置。” 孟芊芊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无忧在千机阁不会有危险,甚至为了给药王谷交代,他们还得费尽心思保护无忧。 坏消息是有朝一日药王谷来找无忧,他们该如何应付药王谷。 陆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先解决千机阁,药王谷以后再说。而且,我们还有卯兔这层关系,若她肯出面,药王谷谷主想必会卖亲生女儿这个面子。” “可是,她只听楚楠的啊,除非让楚楠活过来,楚楠……” 孟芊芊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不再言语。 “我会帮你们对付药王谷。” 巳蛇忽然开口。 孟芊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对付荀相国,是因为巳蛇要为楚大元帅报仇。 而与他们来西南,巳蛇只是想跟着他们,从未讲过一句帮他们对付千机阁。 此时,却主动提及对付药王谷。 难道,巳蛇与药王谷有渊源? 不论怎样,药王谷都不会比千机阁的麻烦大。 “那好,明日送无忧回千机阁。” 商无忧一直想求证真相,那就让他去,让他痛,让他死心。 辰龙看向孟芊芊:“你的疑惑。”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众人:“谁和无忧去千机阁?” 姬篱摇了摇折扇:“既然是本帅卫的法子,自然是本帅卫去咯!” 辰龙无情嘲讽:“你那么聒噪,用不了一天就露馅儿了!” 姬篱翻了个白眼:“你行你去!” 孟芊芊摇头:“哥哥不能去,千机阁的人认识你,就算易容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巳蛇就更不能了。 他的一双蓝眸根本易容不了。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只有一个。 - “你说什么?你同意放我走了?” 翌日天一亮,商无忧便从孟芊芊嘴里听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好消息,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不就是孟芊芊嘴瓢了。 一路上把他看得这么紧,连上茅厕也有人跟着,唯恐自己偷偷溜了。 孟芊芊淡淡说道:“是啊,你收拾一下,马上送你回千机阁。” 就在今早,巳蛇已经出门打听到千机阁在哪儿了。 只是那里守卫森严,比曾经驻扎了锦衣卫的都督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无忧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 孟芊芊淡道:“不是好心,是交易。” 商无忧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的丫鬟檀儿,你可知她为何会跟着我们来西南?我连清霜都没带,却带了她一个小丫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商无忧没好气地说道:“是很奇怪,可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小子,等复仇完,非得把他摁在二叔二婶的坟前,好好揍你一顿。 孟芊芊接着编:“实不相瞒,她爹是千机阁的弟子。” 商无忧大吃一惊:“什、什么?” 孟芊芊叹道:“她是瞒着她娘离家出走的,就是为了找她爹。” 商无忧道:“你不早说?千机阁的人我全认识,她爹叫什么?” “不知道。” 商无忧噎住。 孟芊芊正色道:“我放你回千机阁,你帮檀儿找到她爹,在此期间,你须得护她周全,答应的话,现在就能上马车了。” 第四百零二章 揭皇榜 孟芊芊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条件。 檀儿是她丫鬟,吃穿用度却与白玉薇无异,且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商无忧自然看得出她是拿檀儿当妹妹的。 所以,为了檀儿,她是有可能这么做的。 只是,檀儿的身世当真如她所言吗? 罢了,不论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他都必须回千机阁。 檀儿只是个贪吃的小姑娘,武艺高强,却并不难对付。 至于为何是把檀儿安插在自己身边,而非别人,在商无忧看来是因为孟芊芊别无选择。 其他人太过惹眼,一眼就会让人起疑。 檀儿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就算她的目的令人起疑,也不会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商无忧在心里做了决定,冷静地看向孟芊芊:“好,我带她去千机阁找她父亲。” “我希望你偷偷地找,不要弄到明面儿上。” 孟芊芊言外之意,俨然是不希望让千机阁的其余人知道。 商无忧蹙眉问道:“为何?”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谁也不能保证她的父亲没有另娶他人,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件事你一人知晓即可。以你少阁主的身份,暗中调查一名弟子应当不难。” “知道了。” 商无忧淡淡应下。 孟芊芊又道:“去和郁叔道个别。” 商无忧像个叛逆的孩子,孟芊芊的一切吩咐他都不愿意照做。 可为免孟芊芊临时变卦,他到底是去了。 郁爹爹正在给夫人最爱的花花草草浇水,这些花卉是他们大老远从老家带过来的,得仔细照顾,可不能一不留神养没了。 当听说商无忧要走时,不由地问道:“这么早,去哪儿?” “回家。” 商无忧说。 郁爹爹看看商无忧,又看向背着包袱,在他身后一个劲儿打呵欠的檀儿:“你……你们是皇城人啊?” 檀儿双手抱怀:“他是,额不是!” 郁爹爹道:“我听你口音也不是。” 檀儿指了指商无忧,对郁爹爹道:“郁叔叔,他家也是刚搬来皇城的呢,巧咯,他家也么有通知他!” 商无忧小声嘀咕:“还不是因为我被你们抓了?” 郁爹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爹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檀儿,你也去?” 郁爹爹问。 小丫头爱吃红烧肉,巧了他夫人也爱吃,夫人一定会很喜欢小丫头的。 “是啊。”檀儿两眼望天,幽幽一叹,“从今天起,额是他滴丫鬟咯!” 她说着,敛起无比夸张的悲伤之色,冲郁爹爹嘻嘻一笑,“郁叔叔,劳烦逆和郁婶婶说一声,额先出去玩几天,等回来咯,再给她请安!” 郁爹爹笑呵呵说道:“还怕你不回来了呢,吓我一跳。对了,商小侄,你家在哪儿?我叫来福送你。” 不等商无忧开口,檀儿笑道:“不用咯,额们自己去!” 商无忧淡道:“怎么去?你别告诉我是用腿走。” 檀儿将商无忧一抓:“走咯!” 巳蛇与姬篱暗中护送二人至千机阁,亲眼看着商无忧带着檀儿进了大门。 “走了。” 巳蛇说。 姬篱摇了摇折扇:“阿蛇,你说这小子能行吗?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不知道。” 巳蛇转身离开。 “哎!阿蛇!” 姬篱快步追上他,“阿蛇,我发现自从给大元帅报完仇后,你的情绪低落了不少,怎么说呢?就像是失去了盼头,不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哎,要不要我给你卜一卦?” 巳蛇冷静地说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呜哇——” 姬篱一脚踩翻石板,掉进了一口枯井。 “我怎么又……倒霉了……” “阿蛇……拉我一把……” 巳蛇的步子顿住。 是啊,姬篱这几个月几乎没倒过霉,他一度以为是与公主大婚后,他五弊三缺的命格被更改了。 巳蛇折回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口枯井太窄,姬篱连动一下都难:“阿蛇,你看啥?快把我拉上去啊。” 巳蛇:“你跟公主在一块儿,不是不倒霉了吗?” 姬篱道:“谁说的?该倒霉还是倒霉!” 只是宛平公主不会被他的霉运连累而已。 “咦,阿蛇,你今天也没被我连——” 累字未说完,井口轰然坍塌,正在拉姬篱的巳蛇,面无表情地掉了下去—— - 郁家。 孟芊芊见到了郁夫人。 昨日见郁爹爹时,孟芊芊觉得郁子川挺像他,今日见了郁夫人,方知郁子川最像的是她。 难怪郁子川那般少年俊美,郁夫人也是不得多的美人呢。 她的眼神干净清亮,没有一丝疲倦与沧桑,成亲多年,她依旧有着出阁前的灵动。 这就是嫁对人的样子。 郁夫人拉着孟芊芊的手坐在椅子上,转头嗔了郁子川一眼:“儿子啊,你带了客人回家,怎么也不叫醒娘?” 郁子川幽怨地说道:“爹不让我叫,还把我从自己屋撵了出来。” 郁夫人瞪向门口的郁爹爹:“这就是你不对了。” “是是是,我错了!” 郁爹爹在外头拱手认错。 郁夫人原谅他了,又对儿子道:“你别怪你爹,你确实挺吵的。” 郁子川深吸一口气:他果然是个意外。 孟芊芊在京城积累了不少与夫人们相处的经验,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谈吐,郁夫人对她一见如故。 得知她是赫赫有名的十二卫之一,不由地对她更青睐有加了。 “陆少夫人,小川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明明我和他爹都不是固执之人。” 孟芊芊客气一笑:“郁婶婶,不介意的话,您叫我小九。” 郁夫人笑道:“那我可这么叫了!” “嗯。” 孟芊芊点头,与郁夫人说起了郁子川在京城的趣事。 其实她与郁子川相识不过一年多,许多事是听陆沅告诉他的,譬如郁子川爱吃周记的桂花糕,又譬如郁子川跟着一群耍刀的锦衣卫学箭,又譬如郁子川洗澡一定要洗三遍。 第一次搓背,郁子川不让别人碰,陆沅给他搓的,把陆沅给嫌弃的。 郁夫人一听就知道儿子在都督府的这几年过得不差。 差的话,也不至于每年都不肯回来了。 个子也高了,曾经弱不禁风的样子,而今已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郁夫人忽然泪目。 孟芊芊忙握住了她的手腕:“郁婶婶,您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说的太多了?” 郁夫人哽咽道:“不是……我就是想哭……怀孕后……每天都哭的……不用管我……” …… 一个时辰后,孟芊芊从郁夫人的屋子出来。 她俩说体己话时,郁子川和他就走了。 他爹去招呼客人,他坐在外头擦弓。 郁子川抬眸,走到孟芊芊面前:“你和我娘聊了这么久?” 他娘和他都没聊这么久呢。 孟芊芊笑了笑:“你娘很关心我,想知道你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哦。” 郁子川似乎早料到他娘会这么问,也并不担心孟芊芊会回答得让他娘担忧。 或许这就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与默契。 “我娘怎么样?” 他说道,“她这个年龄怀孕,据说会很辛苦。” 孟芊芊道:“确实会辛苦,好在郁婶婶的脉象很平稳,三个月了。” 郁子川问道:“三个月有多大?” 孟芊芊伸出食指与拇指比了比:“约莫,这么大。” 郁子川目瞪口呆:“这么点?” 孟芊芊被他惊愕的表情逗笑了。 她不由地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王夫人,她应该已经生了,希望她和孩子一切安好。 “对了,陆沅呢?” 她问道。 郁子川朝后指了指:“和我爹聊天呢,辰龙刚刚也出去了,没说出去做什么。”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没事,既然制定了计划,他会遵守的。” 她猜哥哥多半是去打探与千机阁有关的消息了。 二人进入堂屋时,郁爹爹正一筹莫展地叹着气,也不知方才二人谈了什么。 孟芊芊朝陆沅投去询问的眼神。 陆沅示意她坐。 “爹,你干嘛呢?” 郁子川问。 “啊,小九,你来了。” 郁爹爹招呼孟芊芊坐下。 被亲爹忽略的郁子川:“……” “自己家,还要人招呼你不成?” 陆沅单脚勾了个凳子给他。 郁子川黑着脸坐下。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问郁爹爹道:“郁叔叔,您是遇到烦心事了吗?” “哎。” 郁爹爹长叹一声,“我跟孩子他娘搬来京城两个月了,一直没想好做什么营生。” 孟芊芊道:“听郁子川说,郁家从前是开酒坊的。” 郁爹爹点点头:“是啊,郁家祖传的方子,酿了好些年的酒了,只可惜啊,郁家的酒需要用到当地的泉水,否则便失了其风味。” 孟芊芊顿悟:“原来如此。” 郁爹爹苦恼:“可除了酿酒,我也不会干别的营生啊。” 孟芊芊想了想,轻声问道:“郁叔叔,您考不考虑做药酒?” “药酒?” 郁爹爹沉思地摸了摸下巴,“以功效弥补缺失的风味,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我不懂药啊。” 孟芊芊对郁子川道:“可有笔墨?” “有。” 郁子川取了笔墨纸砚来。 孟芊芊写下了一张药酒的方子:“郁叔叔。” 陆沅眼神询问:你还懂药酒? 孟芊芊:外祖母教的。 在巫山的一个月里,柳暮烟锤炼了每个人的本领,她学到了不少巫山的独门秘方。 郁子川道:“爹,这个方子可值钱了,我劝你不要拒绝。” 本来也没打算拒绝的郁爹爹:“……” 这年头,想客套一番,都被儿子拆穿。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郁叔叔,这种药酒我们带了,马车上还有两坛,您要不要试试口味?” 郁爹爹忙道:“哎哟,那敢情好!” 孟芊芊再一次成功化解了郁爹爹的尴尬,郁爹爹别提多喜欢孟芊芊了。 只可惜已经成了亲,不然若能给自己做儿媳,不敢想自己和夫人得有多满意。 郁子川去取了来。 药酒是给陆沅准备的,有温经散寒、安神助眠之功效。 尽管陆沅早就没有寒症了。 可做戏做全套,他硬是喝了一路。 郁爹爹一小杯下肚,立即发了一身汗,感觉自己堵了好几日的鼻子都痛了。 “这药酒,不同凡响啊。若我来酿,风味上能酿得更香,小九,回头我教你怎么酿。” 郁子川用食指戳了戳他爹的肩膀:“爹,酿酒术不是只传给我吗?” 郁爹爹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不要继承家业吗?” 无言以对的郁子川:“……” 郁爹爹把酒杯递给儿子。 郁子川:“我不喝。” 郁爹爹:“我让你满上。” 郁子川:又是不受宠的一天。 郁爹爹又小酌了几口:“入喉温,回味甘,药酒能酿成这样,不简单了。” 想到什么,他说道:“你们方才说,这种药酒还剩多少?” “两坛。” 孟芊芊说道,“郁叔叔想喝的话……” “不不不,不是我想喝。”郁爹爹摆摆手,“你们初入皇城,怕是不知皇榜之事。” 孟芊芊与陆沅交换了一个眼神。 孟芊芊道:“愿闻其详。” 郁爹爹道:“太子府本月二十六大婚,听闻国师好美酒,陛下张贴皇榜,为国师寻天下美酒,若被选中,可亲自在婚宴上为国师献酒,这简直是一块活招牌呀。而今全皇城的酒坊皆蠢蠢欲动,每日都有不少揭皇榜的,我原本也想去揭的……奈何带来的酒半道上摔破了。” 孟芊芊听到这儿,简直惊诧不已。 张贴皇榜治病救人的多见,为国师寻酒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这个梁帝,是不是太宠着国师了? 就因为他帮自己寻回了亲孙子? 不过,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他们接近公孙炎明的大好时机。 若是能亲自给公孙炎明献酒,便有了行刺公孙炎明的机会。 就算不能见到他本人,再酒里下点儿毒什么的,保管他察觉不出来。 “要揭吗?” 孟芊芊问陆沅。 陆沅道:“揭。” 揭皇榜,运气好的话,不仅能接近公孙炎明,说不定还能完成太上皇的嘱托,见一见他说的那位故人。 陆沅看向郁爹爹:“郁叔,请问皇榜在哪儿?” 郁爹爹道:“我让来福带你们去。” 第四百零三章 上太子府认亲 来福备好了马车,笑呵呵地走进堂屋,对孟芊芊与陆沅道:“陆少夫人,陆大人,马车备好了。” 孟芊芊留意到了来福的称呼,总是把她放在前面,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一直如此,俨然是郁家家风如此。 郁夫人的地位高于一切,来福习惯了。 “郁叔,我们去了。” 孟芊芊对郁爹爹道。 郁爹爹小道:“一会儿揭完皇榜若是时辰尚早,可以让来福带你们在皇城转转。” 正和她心意。 谁说只有孟芊芊为郁爹爹化解尴尬的? 郁爹爹也很细致周到。 小俩口坐上了郁家的马车。 郁子川轻轻一跃,挽着擦得锃亮的大弓坐上了车顶。 来福仰头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少爷:“少爷,你为何坐那儿啊?马车很宽敞的!要不,你坐来福边儿上也行!” “我要坐这里。” 郁子川说。 来福再次问道:“为啥呀?” 车厢内,孟芊芊也问起了陆沅:“对呀,为啥呀?为什么郁子川不是在屋顶,就是在车顶?” 瞧去苗疆这一路把孩子晒的,郁爹爹没怪他们把郁子川养成小黑娃,真是十分心善大度了。 郁子川在车顶答道:“弓箭手要占据制高点。” 孟芊芊嘴角一抽,问陆沅道:“你教的?”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上官凌教的。” 孟芊芊扶额。 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啊。 她以为郁子川是有什么特殊的习性与癖好,却敢情是被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给误导了。 他一个刀客,你们怎么放心让他教郁子川箭术的? 占据制高点固然没错,但他大喇喇地往车顶一坐,真不是给人当活靶子吗? 孟芊芊小声问道:“他就没发现这样有什么不对?没被人当靶子射过?” 陆沅道:“上官凌告诉他,这是一个弓箭手的基本素养。” 孟芊芊:“……” 她忽然有些心疼郁子川了,他是倒了多大霉才碰上你们这群坑货? 就这样还能练出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该说你们歪打正着,还是该说他天赋极高? 想到了什么,孟芊芊欲言又止。 陆沅察觉到她的神色,问道:“想说什么就说。” 孟芊芊望了望车顶:“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想骑在你头上?” 陆沅:“……” 马车晃悠晃悠地出发了。 来福是个机灵能干的小伙子,用了两个月的功夫,便已对皇城各处的地形了如指掌,有些是亲自去过的,有些是看舆图记的。 “陆少夫人,陆大人,少爷,咱们到了。” 来福说,“过了巷子就是,人太多,马车过不去,咱们要不停这儿?” 郁子川低头对上仰望自己的来福:“你看我做什么?” 来福摇头,少爷出门一趟,归来仍是憨憨。 孟芊芊掀开帘子,望了眼川流不息的街道,问陆沅道:“能走吗?” 陆沅高冷地问道:“不能走,你背我?” 孟芊芊:“也不是不行。” 陆沅:“……” 孟芊芊不忘初心,时至今日,仍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 来福给几人指了路:“那边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张贴皇榜的位置。” 他就不过去了,留下看马车。 郁子川:“你真的不考虑从我这儿借媳妇儿本?等过了今日,再借就是四分息了。” 来福叹气:“少爷,你不是做生意的料,省省。” 郁子川仍不放弃:“你真不考虑……” “走了。” 陆沅将郁子川提溜走了。 皇榜处,被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些人里大部分只是来看热闹的,每出现一个揭皇榜的人,人群里便会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是,揭皇榜也是有条件的,要么声名在外,要么参与参选的资格用银子去买。 “一千金呢!” 一个热心的老大爷说。 “这么贵?” 孟芊芊问。 设置门槛,防止有人胡乱揭榜可以理解,可一千金买一个参选的资格,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孟芊芊笑了笑:“觉不觉得这皇榜挺有意思的?” 陆沅的目光扫过前仆后继揭皇榜的人,淡道:“确实有意思。” 郁子川:“听不懂。” 孟芊芊笑着解释:“揭皇榜的条件,符合第一种的应当早在前三天参选完毕,剩下的全是要花重金去买参选资格的,一千金不是小数目,为何还不停地有人揭榜,因为他们很可能是被人指使的,有人借揭榜买资格的名义,给选拔美酒的人送银子。” 郁子川懂了:“贿赂。” 孟芊芊道:“没错,就是贿赂,一种让人抓不着把柄的贿赂。” 郁子川看向陆沅:“你学着点儿。” 陆沅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真的活腻了?” 郁子川默默走到了孟芊芊另一侧。 “还要去吗?” 孟芊芊含笑问陆沅。 陆沅道:“随你,我都行。” 他娘说了,女儿花银子,不一定要买个响,她就是想花。 孟芊芊笑道:“要不先瞧瞧?” 陆沅嗯了一声。 然后郁子川就开始掏银票了。 孟芊芊摁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郁子川问道:“不是要进去瞧?” 孟芊芊好笑地说道:“那也用不着你掏银子。” 郁子川正色道:“我只掏你的,把他关在外面。” 陆沅:我看你真的很欠! 孟芊芊忍俊不禁:“你先等等,我问问。” 皇榜两旁站着四名看守的侍卫。 孟芊芊走到其中一名侍卫面前,客气地说道:“侍卫大哥,我们是巫山来的,想揭皇榜,可否请教几个问题。” 侍卫原本破不耐烦,一听巫山,态度立即温和不少:“夫人请讲。” 孟芊芊暗暗点头,果然,拿巫山的名头是正确的选择。 她说道:“请问买了参选资格后,要去何处参选?” 侍卫道:“初选是在附近的林悦酒楼,酒楼筛选过后,就能前往太子府,但能不能被最终选上,就得看酒的品质了。”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不着痕迹地给他塞了一锭金子:“我就想见见世面,选不选上没所谓,主要进太子府开开眼界。” 侍卫的眼神一闪,赶紧将金子收好,忍住心虚与紧张小声道:“去林悦酒楼找刘副掌柜。” “多谢。” 孟芊芊道了谢。 “进了也选不上的。” 陆沅对孟芊芊说。 孟芊芊笑道:“这次无关千机阁,纯粹是找太子认个亲。” “认亲?” 陆沅皱眉。 孟芊芊问道:“梁国太子姓什么?” 陆沅道:“陆。” 孟芊芊道:“荀相国临终前对你说过,你爹也姓陆。” 陆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以为……” 孟芊芊挑眉道:“是简郡王的身世给了我灵感,真相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太子相信就够了,千机阁能给他找个儿子,我们为何不可?” 第四百零四章 给自己找个爹 陆沅十分费解地蹙了蹙眉:“你这一招打算用多少回?给檀儿找个爹,又得给我找一个?” 孟芊芊有理有据地说道:“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哼。” 陆沅淡淡哼了哼。 郁子川:“我觉得可行。” 陆沅冷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郁子川看了看孟芊芊:“那她也是小孩子。” 后面那句就你年纪大,在陆沅的眼刀子里终究是咽下了,可他那倔强的小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陆沅:又是想揍郁子川的一天。 “去太子府认亲,太子就会信么?” “你手上不是有信物?” “什么信物?” 孟芊芊瞥了瞥他挂在腰间的锦囊。 陆沅眉心一蹙:“你是说……那个平安锁?” “正是。”孟芊芊笑道,“我怀疑,太上皇一开始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他早知道我们会陪辰龙去找千机阁复仇,明面上让你找老秦王,其实是想送你一个身份。” 在对付千机阁一事上,他们与太上皇的目的也是一致的。 “既如此,他为何不直说?” “说了你还愿意来吗?” 陆沅无言以对。 认野爹这种事,他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虽是凭空猜测,可细细一想不无道理。 太上皇一直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他真有可能摆自己一道。 他明明也想要千机阁和十大诸侯的命,却偏偏不说破,只暗中为他们提供帮助。 这样一来,他们若是成功了,太上皇一雪边塞之耻,替商家以及万千将士报了仇,也解决了心腹大患。 万一他们失败,太上皇也大可推得干干净净,只说是都督府擅作主张。 “老狐狸!” 陆沅忍不住骂出了声。 孟芊芊忍俊不禁地翘起唇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陆沅沉吟片刻,说道:“刚刚你说太上皇不把事情告诉我,是觉得我会拒绝给人当儿子,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信物是不是真的。” 孟芊芊如梦初醒:“也不是没这可能,那我们还是从长计……” 陆沅淡道:“不用,我就喜欢赌。” 没风险的事,食之无味,有了这层不确定的危险在里头,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致。 太上皇,你难道连我的这份心思也算到了吗? 陆沅花了一千金,揭了皇榜。 那位收了孟芊芊金子的侍卫,冲孟芊芊使了个眼色,用唇语提醒她,刘副掌柜。 孟芊芊感激颔首。 三人回到巷子。 来福瞧着郁子川拿在手里的皇榜,笑呵呵地说道:“这么快就揭了皇榜,本以为还要再过会儿呢!” “去……什么酒楼来着?” 郁子川忘了,转头看向孟芊芊。 来福笑道:“我知道!林悦酒楼,原先是林悦客栈,皇榜的初选定在那儿后就改了名儿。” 八成是关系户,不是太子府的,就是千机阁的。 三人进入客栈。 孟芊芊要去找伙计问人,陆沅拉住了她,对郁子川道:“你去。” 郁子川不想去。 他不擅与人打交道,以往这种交涉的活儿全是上官凌干的。 “让我去。” 孟芊芊说道。 陆沅睨了郁子川一眼:“连找个人都不会,要他何用?” 郁子川苦大仇深地去了。 孟芊芊看着他幽怨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对陆沅说道:“好好说话不行吗?明明是为了他好,想培养他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怎么就是非得把话讲得那般不中听?” 陆沅高冷地说道:“所以你是承认你从前一直是在对本督曲意逢迎?” 孟芊芊一愣。 怎么扯上她了? 算了,自己纵有十张嘴,也说不过他。 很快,郁子川便下了楼:“人找到了,在楼上。” 二人跟着他去了三楼的账房。 一进门,二人见到了被五花大绑、嘴里堵着布条、青筋暴跳的中年男子。 郁子川介绍:“刘副掌柜。” 孟芊芊:“……” 陆沅握拳:“让你找人,不是让你抓人!” 郁子川道:“可是他不肯见我们,你们又非要找他。”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你还委屈上了?” 最近是什么个情况? 郁子川越来越气人了。 陆沅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刘掌柜松绑?” 他的称呼将刘副掌柜变成了刘掌柜。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对方,对方此时正在气头上,不是一个称呼可以消气的。 郁子川给对方松了绑。 刘副掌柜当即就要喊人。 陆沅拿出了一沓银票:“我的侍卫不懂事,让刘掌柜受委屈了,一点小心意,请您笑纳。” “嗤。” 刘副掌柜愤然甩袖,“你们把林悦酒楼当成什么地方了?说来就来,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 陆沅奉上一块凝脂血玉。 刘副掌柜的骂声戛然而止,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孟芊芊笑了笑:“刘掌柜,我们是外地来的,初入贵宝地,不懂规矩,请您见谅。” 刘副掌柜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将目光从血玉上移开,又忍不住瞥了好几眼。 陆沅将血玉连同银票一道塞进了对方的袖子。 刘副掌柜又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客栈是替太子府办事儿,里里外外多少太子府的亲兵盯着呢,这也就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换别人,喊上一嗓子,你们早被亲兵的箭射成刺猬了。” 孟芊芊笑道:“要不怎么说,我们是有福之人呢,能遇上您是我们的造化,这样的血玉我家还有一块,原是做一对的,今日出门着急,另一块落家里了。” 大家都是人精,又怎会听不懂孟芊芊的弦外之音。 “这事儿……难办。” 刘副掌柜叹道,“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孟芊芊又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劳烦刘掌柜,请大家吃个酒。” 刘副掌柜将钱袋子放在桌上,用罩布盖上,拿腔拿调地问道:“酒带上了?” 孟芊芊忙道:“哟,在马车上,之前也不知能不能见着您,没带进酒楼,我这就让人去取。” 刘副掌柜道:“不必了,跟我走!” 孟芊芊一惊:“走?” 刘副掌柜淡淡说道:“是啊,你们不是要进太子府认亲吗?我正巧要过去,顺带捎你们一程。” 孟芊芊眨了眨眼:“等等,您怎么知道——” 刘副掌柜嘲讽地笑了:“外地来的,不为最后胜出,只为进太子府,你们是第十三个这么说的,前面十二个全自称是太子流落民间的骨肉。” 孟芊芊嘴角一抽。 陆沅唇角勾了勾。 孟芊芊严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陆沅眉梢一挑:“是啊。” 孟芊芊涨红了脸:“那你不早告诉我?” 陆沅勾唇道:“本督,想看你笑话。” 看笑话? 真金白银砸进去了呀! 孟芊芊暗暗咬牙,郁子川这么欠,找到根了! 刘副掌柜已经走出了房门,见几人没跟上,不知在屋子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掸了掸宽袖问道:“你们还去不去了?先说好,收下的银子,概不退还的。” 陆沅对孟芊芊道:“走了。” 孟芊芊神色一肃:“你真去?这么多人上门认亲,咱们见到太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说不定还没进门,就被撵出来了。” 陆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说要进太子府,才能见到太子的?”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陆沅双手端着,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没了大都督的身份,他终于不必再做个大奸臣,但似乎也没打算做个正经好人。 他倒退着走到窗边。 孟芊芊眸光一动:“你想做什么?” 陆沅唇角一勾:“没什么,给自己找个爹。” 他背靠上窗台,反手推开轩窗,朝后一倒,栽了下去。 “陆——” 孟芊芊险些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在最后一个字即将蹦出时及时打住。 她飞快地扑向窗边,然而晚了一步。 陆沅已经“摔”进了一辆看似简陋,实则被八名大内高手暗中护送的皇族马车。 第四百零五章 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陆沅还不是砸破车顶摔进去的,而是巧妙地“砸”在车夫身上,又巧妙地落到地上,再呲溜溜地滚进去的。 这一波浮夸的操作下来,孟芊芊简直没眼看了。 车夫的反应也是极快,虽被砸懵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便立即勒紧缰绳,大喊一声:“有刺客!护驾!” 而八名暗中随行的大内高手早在陆沅砸向马车的一霎便将陆沅当成了可疑刺客,其中一人一掌劈向陆沅。 陆沅为了躲避这一掌,才有了先前那无比丝滑的一滚。 堂堂大都督,为了认爹也是蛮拼的。 巨大的动静,不仅引得八位大内高手现身,也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附近二楼的窗子纷纷被推开,看热闹的客人齐齐探出了半截身子来。 路上的行人也围了过来。 本就络绎不绝的街道,瞬间围堵得水泄不通。 刘副掌柜失声大叫:“哎呀哎呀,出什么事了?你男人呢?” 他看了看敞开的窗子,再想到方才听到了一声巨响,脸色骤然一变,“他掉下去了?” 他趴在窗口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辆被八名壮汉围着的马车,以及乌泱泱的人群。 “坏事了坏事了。” 他赶忙转身下楼。 他不是担心陆沅的安危,他是担心出了事会连累酒楼,连带着自己收受贿赂的秘密也被抖出来。 孟芊芊没跟他下楼,而是警惕站在窗边,捏紧银针,随时准备出手。 一切发生得太快,给不了她反应的时间。 陆沅会剑走偏锋,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着他想见的人? 他们一直待在账房,连窗子都不曾推开。 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暗号吗? 此时,方才那名一掌扑空的大内高手一跃而起,推开车夫,掀开帘子,一剑朝马车里刺了进去。 孟芊芊指尖一动,就要击穿对方剑刃。 “少夫人!” 一声熟悉的男子声音自身后响起,孟芊芊及时收回了银针,回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来人:“是你?” 男子进了屋,对孟芊芊拱手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少夫人。” 孟芊芊倒抽一口凉气。 她做梦也没料到会在西南见到上官凌。 自从荀相国落败后,锦衣卫便被宗政曦收了回去,如今锦衣卫只效忠天子一人。 然而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上官凌却不知所踪。 众人以为他是落荒而逃了,刑部一直在调查他的下落,只是查了许久也无果。 “难怪找不到你,原来你人在西南。” 朝廷再厉害也不可能猜到上官凌“逃”去了西南。 陆沅剑走偏锋,他的手下也继承了一手好传统。 上官凌讪讪:“少夫人,说来话长。” “你的事稍后再说,先告诉我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孟芊芊平静地望向那名挥剑刺向陆沅的大内高手,他没刺中,但他进了马车,然后,马车没动静了。 此时谁也不知马车里出了什么事。 上官凌戴上斗笠,拉低了帽檐,望着街上的马车道:“那辆马车是太子府的,八名大内高手是太子的贴身暗卫,册封太子时梁帝赏给太子的。” 孟芊芊道:“这么说,马车上的人确是太子?” 不待上官凌回答,孟芊芊蹙眉:“太危险了,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计划的?” “我……”上官凌百口莫辩,“冤枉啊,属下只是给大都督传递暗号,告诉他太子的马车到了而已,我可不知他会跳下去。” 孟芊芊摇头:“太冒险了。” 上官凌连连附和:“是啊是啊,他怎么能去劫持太子呢?” 孟芊芊道:“他可不是去劫持太子。” 上官凌只接到了调查的任务,却不知任务的目的,他好奇地问道:“那大都督是打算做啥?”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给太子当儿子。” 上官凌:“……” 上官凌睁大了眸子:“不是,他这、这、这……他疯了吗?那是梁国太子啊!他和太子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突然冲上去说是太子儿子,太子能信吗?” 孟芊芊直勾勾地盯着始终不见人出来的马车,有太上皇给的信物,希望他们的运气好一点。 马车内,正在上演极为诡异的一幕。 大内高手的剑指着陆沅,陆沅无比虚弱地倒在一个身着锦衣华服、金尊玉贵的男子身边,仿佛是晕了过去 大内高手搜了陆沅的身:“没有兵器,也没有暗器,到底是不是刺客啊?” 哪个刺客这么菜,摔一跤就把自己摔晕的? 大内高手探了陆沅的鼻息:“还有气。” “抓去地牢。” “是!” 大内高手正要将陆沅五花大绑,陆沅“幽幽”转醒,一副艰难得睁不开的样子,对着男子无比虚弱地说道: “是你吗?” 男子狐疑地看着陆沅:“你认识我?” 陆沅抓住了他的衣摆:“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啊……” 男子:“你要不要看清楚了再认爹。” 陆沅顿了顿,眸光落在了男子的脸上。 不细看不打紧,一看,他怔住了。 这分明是一张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面孔。 男子冷冷一笑:“我今年三十,敢问,我是多大有的儿子?” 陆沅:“三岁。” 男子无比畅快地笑了:“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早听闻我那位皇兄府上来了不少认亲的,没曾想半道上还被我捡着一个,你真是我皇兄的儿子?” 上官凌,连太子的行踪都查错,你死定了! 陆沅也不装了,掸了掸衣摆,潇洒地往车凳上一坐,不羁地说道:“是。” 大内高手目瞪口呆。 变得这么快的吗? 这年头当骗子都不需要演技了吗? 男子笑道:“念在你给我当了一回儿子的份儿上,你只用答对本王一个问题,本王就带你去见太子,可倘若你答错了——” 他笑容一收,“本王要你人头落地。” - 半个时辰后。 被八名大内高手护送的马车抵达了太子府。 太子府的管事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明王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念叨您多日了!” 他亲自为明王掀开车帘。 明王神采飞扬地下了马车。 他转头,对车内之人说道:“下来。” 马车里有别人? 管事愣了愣,就见一名英俊非凡、贵气天成的年轻人从容不羁地下了马车。 他阅人无数,却只觉对方的容貌举止惊为天人。 他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明王笑了笑:“哦,来太子府认亲的,说是太子皇兄的儿子,我热心肠,给皇兄把人带回来了。” 管事一听是来认亲的,脸色当即一沉。 自打有了简郡王,前来认亲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把太子殿下当什么人了? 管事再看陆沅,也不觉得他惊为天人了。 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一个上门招摇撞骗的家伙又哪里会是真正芝兰玉树的公子? 管事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转头对明王恭恭敬敬地问道:“明王,奴才斗胆相问,他是您什么人?” 明王幸灾乐祸地笑道:“我和他没关系,不过是半道碰上而已,怎么?他不是太子皇兄的儿子?” 管事语重心长地说道:“明王殿下初回皇城,怕是有所不知,自打简郡王认祖归宗后,便惹来不少利欲熏心之人自称是太子的骨肉,妄图混淆皇室血脉,算上他,都不知是第几个找上门的鼠辈了。” 明王意味深长地问道:“太子皇兄只有一个儿子?” 管事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太子在外宠幸过不少女子,那自然有可能留下更多的骨肉。 管事叹道:“不瞒明郡王,太子在民间只与一名女子有过情愫,便是简郡王的母亲,除了她的孩子,太子在民间不可能再有别的骨肉。” “如此说来,确实是个假的了。” 明王没了兴致,不再理会陆沅,打了个呵欠往府里去,“这人你处置了,耍了本王一场,本王不希望他死得太容易。” 管事会意,恭敬应下:“是。” 一直到明王跨过门槛,进了太子府的门,管事才直起身子,转头冷冷地看向陆沅:“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是!” 八名大内高手一拥而上,将陆沅团团围住。 不远处的巷子里,孟芊芊见到这惊险的一幕,与上官凌齐齐屏住了呼吸。 “如果真要动手,我去,你在这儿等我。” “那不成。” 上官凌道,“莫说大都督让属下保护少夫人,便是没这吩咐,也没有让女人去送死的道理。” 孟芊芊道:“我有巫山的护身符,你是朝廷的通缉犯。” 上官凌无法反驳。 他咬了咬牙:“怪我,居然连太子和明王的行踪都弄错了。” “太子派了自己的亲卫去城外接明王,换谁都会弄错。” 孟芊芊不是在为上官凌开脱,是就事论事。 上官凌依旧很自责。 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篓子呢? 今日大都督若真被抓了,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太子府的。 哪怕朝廷与巫山的身份都没用,甚至更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千机阁与荀相国沆瀣一气,大都督铲除了荀相国,又掳走了商家的龙凤胎,千机阁若知他在皇城,一定会倾尽全力杀了他。 难道计划还没开始,就要腰斩了吗? 陆沅早察觉到孟芊芊与上官凌一路跟踪过来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不然以那丫头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冲出来,舍她保他。 念头闪过,他神色冰冷地说道:“放肆!我是我爹的亲儿子,谁给了你们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么多年的朝堂可不是白混的,奸臣的气场要多强就有多强。 这一声呵斥,直让冲向他的八名大内高手顿在了原地。 就仿佛有一股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场,震慑住了他们的士气。 管事也怔愣了好一会儿。 很快,他回过了神来。 他跟了太子多年,从前太子不是最受宠的儿子,他也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能让个江湖骗子给吓唬了? 他捋起袖子,趾高气昂地走向陆沅:“像你这种鸡鸣狗盗之徒,我见的多了,说,谁派你来的?我不信你自己有这个够胆,供出幕后主使,兴许我能大发善心,留你一具全尸!” 陆沅淡淡说道:“留全尸还叫发善心,你不如给你自己发一个?” “你——” 管事一噎,恼羞成怒地说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太子府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幕后的主子打的什么歪主意?是不是以为混进一两个细作,杀了真正的皇孙,就能高枕无忧了?” 陆沅唇角一勾:“他不是护国麒麟么?这么容易被杀,假的?” “你你你你——” 管事气了个倒仰,颤抖着手指向陆沅,“巧舌如簧,来人!先给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杀气。 陆沅的手背在身后,微微动了几下食指。 孟芊芊看懂了。 陆沅让她安心。 难道……陆沅还有后招? 可是两个大内高手顷刻间便擒住了陆沅。 管事嚣张地走到陆沅面前:“叫啊,这回怎么不叫了?”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我,否则一会儿我爹回来了,你这个管事的位子可就坐到头了。” “哈哈哈!” 管事叉腰大笑,“你爹是路边哪条狗我不知道,你的命是要没了,拖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行刑,千万记得将血迹清理干净,夫人与郡王不喜血腥。” 两名大内高手架着陆沅往边上的巷子里走。 孟芊芊已经忍到了极限。 就在她决定出手的一霎,一辆马车自侧面驶来,停在了太子府的大门前。 管事与几名大内高手赶忙行礼。 马车内传出一道温和而不失威严的男子声音:“出了何事?” 管事忙道:“回殿下,又来了个江湖骗子,此人竟骗到了明王殿下头上,罪大恶极!小的这就把人撵走!” “明儿回来了?” “刚进府!” 马车内没了声音。 管事毕恭毕敬地让到一旁。 马车从正门驶入府邸,帘幕被凉风吹起一角。 陆沅没看车内之人。 车内也没看陆沅。 二人擦肩而过。 忽然,陆沅淡淡开口:“你可去过苗疆?可见过一个爱给人下小鸡蛊的姑娘?” 嗒。 马车上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第四百零六章 胆大之举 巷子里。 孟芊芊与上官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二人历经的风浪不少,早已练就出了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心性,只是陆沅的举动委实太过大胆,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这是……什么个情况?到底有事没事啊?一个个的,咋不动了?要杀要剐给句话,我们好去救人呐。” 上官凌抓心挠肺地嘀咕。 孟芊芊看着那辆突然停下来的马车。 由于距离太远,她和上官凌无法听清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交谈,她只能盼望这位太子不是个嗜杀之辈。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问道。 上官凌想了想,说道:“在被册封为太子之前,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寂寂无名,是秦王府最不受宠的儿子,民间几乎无人议论他。” 孟芊芊道:“没什么值得百姓议论的,至少说明他非手段残暴之人。” 上官凌恍然大悟:“这么说也是啊。” 一个不受宠的勋贵之子,但凡干点出格的事,早被骂得人尽皆知了。 “少夫人。” “何事?” “你当真……”上官凌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他方才关心则乱,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丫头却能在如此危急关头保持冷静清醒。 他想问她的是,你真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么? 怎么像活了两辈子的人精啊? 开什么玩笑,世上哪儿有活了两辈子的人? “陆沅进去了。” 孟芊芊说。 他不是被羁押进府的,两名架着他的大内高手松了手,他是自己走进府的。 孟芊芊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留意到了一旁的管事脸上无比震惊的神色。 八名大内高手分成两拨,四人护送马车,四人围住陆沅。 陆沅暂时不会死,他不知与太子说了什么,得到了进府的机会。 但他仍是可疑之人。 一旦行差踏错,大内高手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也不知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是进入太子府,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坏的是万一太子最终确认了他是个假的,他身处守卫森严的太子府内,逃出生天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孟芊芊取出荷包里的骨哨,对着天空吹了一声。 人听不到骨哨的声音,只有鹰能听见。 猎鹰在高空盘旋了两圈,振翅俯冲而下,落在孟芊芊戴了护具的小臂之上。 上官凌被这只突如其来的大鸟吓了一跳,差点儿就拔出绣春刀杀鸟。 猎鹰霸气侧漏地冲他扑了扑鹰翼,彰显自己天空霸主的威慑。 上官凌朝后仰了仰,一把掐住它喉咙:“再凶,今晚炖鹰。” 猎鹰夹子音:“叽~” 孟芊芊拿出两条肉干:“盯着陆沅,有危险随时知道去哪儿找我?” 狗男人只值两条肉干,猎鹰骂骂咧咧地吃了。 还要。 孟芊芊:“没了。” 猎鹰:那你男人也没了。 孟芊芊拔出上官凌的绣春刀:“今晚炖鹰,我看行。” 猎鹰乖乖拿脑袋蹭蹭孟芊芊,无比听话地飞进了太子府。 上官凌瞠目结束。 老子特么在一只鹰的脸上看出了谄媚,真是见了鬼了! “我们也回去。” 孟芊芊说。 “那只鹰靠谱吗?” 上官凌问。 孟芊芊道:“比你靠谱。” 上官凌道:“不兴拉踩人的啊。” 来福的马车停在酒楼。 二人去酒楼与他与郁子川会合。 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散了,街上的生意恢复了正常。 马车停在一旁的巷子里,来福不时朝街上张望,看看孟芊芊与陆沅回了没。 郁子川淡定地坐在车顶擦弓。 忽然,一道凌厉的刀气横空劈来,带着无尽的杀气,直取郁子川的要害。 郁子川没有丝毫犹豫,搭弓拉箭一气呵成。 他甚至都没有用眼睛去瞄,便朝着来人射出了疾如闪电的一箭。 “我靠!” 上官凌险些被射中,不得不转攻为守,绣春刀自手心一转,反手抽刀,劈断了郁子川射来的箭矢。 他稳稳落在地上,长长地喘了几口大气。 “你小子的箭术可以啊。” 何止是可以? 差点儿就射中他了好么? 这小子是得了高人指点不成,数月不见,真有几分神弓手的影子了。 “神女教的。” 郁子川说。 柳暮烟指点了辰龙的武功,也指点了郁子川的箭术。 上官凌扼腕不已:“亏大了,早知就让你去相府当卧底,老子去巫山学艺了。” 两件事不是一个时间发生的,但却是有着因果的承接,去相府当卧底,就注定要“溃逃出京”,潜入西南调查千机阁,从而错失随陆沅去巫山的机会。 上官凌飞身而上,坐在了郁子川身边,拍拍他肩膀道:“爷跟你说啊,爷不是叛徒,爷是自己人,懂吗?当初爷撺掇你和清霜去给相国卖命,是爷对你俩的试探,明白吗?” 郁子川:“下去。” 上官凌:“嗯?” 郁子川:“只有我可以骑他头上。” 上官凌:“……” “他人呢?” 郁子川这才发现陆沅一直没有回来,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 看,想气死陆沅的人是他,担心陆沅回不来的人也是他。 孟芊芊轻声道:“他潜入太子府了,我们先回去等他消息。” 郁子川:“哦。” 上官凌:“小爷这下可以坐了。” “不行。” 郁子川果断拒绝。 车顶是他一个人的。 唔,也可以分清霜一半。 上官凌骂骂咧咧地下了马车,他好像知道方才那只鹰骂的有多脏了。 “郁子川,方便带上官凌回你家吗?” 孟芊芊问道。 郁子川:“哦,可以。” 上官凌得意地说道:“就知道你小子嘴硬心软!” 想到什么,他问道,“对了,檀儿那丫头呢?她不是一直跟着你?没同你来西南?” 孟芊芊坐上马车:“来了,去千机阁了。” 上官凌的下巴快惊掉了。 不是,我就出去当了几个月的卧底,怎么感觉不认识你们了? 一个个这么猛的吗? 太子府,千机阁,尼玛全是龙潭虎穴呀! 他捏了把冷汗道:“下一步你们不会打算进宫?” 孟芊认真想了想:“是个好主意。” 上官凌一个踉跄,险些摔死:“不是,我随口说的,少夫人你就当我在放屁。” 上官凌要隐蔽身份,也坐进了马车。 “少夫人,得罪了。” 他拱手致歉。 “无妨。” 孟芊芊与陆沅这儿没那么多教条规矩,大家是自己人,一切以大局为重。 “少爷,你坐稳啦。” 来福说。 “嗯。” 郁子川淡淡应了一声。 可就在来福将马车赶到巷子口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被另一辆马车堵住了。 来福下去与对方交涉,希望对方能让一让,不料遭到对方一顿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家小姐给你让路!” 来福年纪虽轻,性子却不骄不躁的,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依旧是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位大哥,劳驾行个方便。” 他们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夫人和老爷该担心了。 尤其夫人怀了身孕,本就比平日里多思多虑。 明明自己也是车夫,对方却偏偏狗仗人势,一把推开来福:“滚!” 来福倒退好几步,幸而郁子川扶得快,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让开。” 郁子川对那名车夫说。 车夫睨了郁子川一眼,见他手里挽着一张大弓,讥讽地笑了:“哟,拿着弓箭了不起呀?还想当街射人不成?来呀,有胆子你就射一个试试!” 孟芊芊从帘子的缝隙观察着双方的动静。 上官凌低声道:“是千机阁的马车。” 千机阁? 孟芊芊的目光凉了凉。 真是冤家路窄。 孟芊芊对郁子川道:“小川,回来。” 郁子川听话地转身离开。 “哎——我让你走了吗?” 车夫伸手去抓郁子川的肩膀。 郁子川最讨厌别人碰他,一个过肩摔将车夫撂在了地上。 车夫狼狈大叫。 孟芊芊看得出郁子川根本没下狠手,否则一招就能让他全身筋骨寸断,心脏暴毙而亡。 他此时连皮外伤也没有。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动我千机阁的人?” 伴随着一身娇喝,一名衣着华贵的黄衣少女,神色倨傲地出现在了巷口。 车夫立即爬起来:“二小姐!二小姐!您要替小的做主啊!” 上官凌握拳:“坏了,是千机阁的二小姐公孙紫玉。” 孟芊芊问道:“与简郡王大婚的可是她?” 上官凌说道:“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她十六,她姐姐十八,二人是阁主夫人的亲骨肉。” 孟芊芊淡淡说道:“无忧和长乐的‘姐姐’咯?” 上官凌已经知道商长乐与商无忧的身世了,因此在打探消息时,着重了解了一下与龙凤胎相关的消息。 他说道:“这位二小姐出了名的跋扈不讲理,在千机阁时就没少欺负长乐小姐,她那位大姐看似一碗水端平,背地里自然是一个娘胎的妹妹亲。” 公孙紫玉扫了眼自己的车夫,冷冷地看向郁子川:“把我的人打成这样?哪只手打的?” 郁子川不理她。 车夫忙指着郁子川道:“两只!两只都打了!” 公孙紫玉一脚踹开他:“没用的东西,打你不会还手吗?” 车夫眼神一闪:“小的……小的不想让人以为小的仗势欺人。” “都欺负到你头上了,真是丢千机阁的脸!” 她骂完车夫,又一次看向郁子川,“留下一只手,再跪下磕三个响头,本小姐就绕你一命。” 第四百零七章 天命之女 郁子川身上有一股视名利如粪土,视权贵于无物的清澈。 千机阁地位卓然,不仅深受梁帝器重,更是马上要与太子府结为秦晋之好。 毫不夸张地说,就连梁帝的那些儿子都得给千机阁几分薄面。 然而郁子川头头也不回,就那么径直走向了自家马车。 公孙紫玉气坏了。 她可是千机阁的二小姐,居然有人敢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车夫见状立即拱火:“二小姐,你瞧啊,这小子什么态度?压根儿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用得着你说?” 公孙紫玉狠瞪他一眼,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朝郁子川打了过去。 她的兵器居然也是鞭子。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白玉薇,同样是不大愉快的初遇,同样是一道打在身上的九节鞭,可世上哪儿可能次次都是不打不相识? 郁子川伸手去抓朝自己偷袭而来的鞭子。 孟芊芊先他一步射出一枚银针,击飞了公孙紫玉的鞭尾。 公孙紫玉收回鞭子,同时卸去了上面残留的内力。 她狐疑地看着帘幕低垂的马车:“什么人?有本事给本小姐滚出去,别当缩头乌龟!” 孟芊芊正要掀开帘子下车,便留意到了上官凌的异样。 她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上官凌用唇语说道:我刚混了个千机阁外门弟子的身份,万一被认出来就糟了。 外门弟子。 这可真是好消息。 正愁无法与檀儿里应外合,这不就来了? 孟芊芊收手,坐回了位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公孙炎明就是这般教导自己女儿的?” 公孙紫玉柳眉一蹙,怒不可遏地说道:“你竟敢直呼我爹爹名讳!” 孟芊芊淡淡说道:“千机阁如今也是没落了,不过数年不见,门派的狗都敢上街咬人了。” 车夫呵斥道:“你骂谁呢?” 公孙紫玉狐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车帘,不断思忖着孟芊芊的话。 她姐姐即将与太子府的简郡王大婚,爹爹邀请了不少昔日的故友。 难道这个女人……是其中一位? 可明明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年轻—— 莫非是姐姐的朋友? 公孙紫玉问道:“你是谁?若你是千机阁的朋友,应邀来参加我姐姐婚宴的,烦请亮出请柬。” 上官凌挤眉弄眼:有请柬吗? 孟芊芊:没有。 公孙紫玉等了半晌,没等到对方的回答,态度立即恢复了些许傲慢:“交出请柬,我立即处置了这个以下犯上的奴才。” 车夫骇然失色:“二小姐!” 公孙紫玉看了看淬了毒的鞭尾:“若是交不出,你们一人留下一只手!” 孟芊芊冷声道:“连我的手也敢要,你怕不是嫌命长!” 公孙紫玉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明明拿不出请柬,却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究竟是在吓唬她,还是她当真有所来头? “二小姐!” 就在公孙紫玉惊疑不定时,一名千机阁弟子快马加鞭匆匆赶来,翻身下马禀报道,“少阁主回来了!夫人让您立即回千机阁!” 公孙紫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回来了?” 弟子道:“少阁主。” 公孙紫玉蹙了蹙眉,握紧鞭子:“知道了。”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郁子川与来福,最后落在了纹丝未动的车帘上:“今日算你们命大,本小姐暂且放你们一马,但本小姐记住你们了,下次再让我碰上,我定要让你们知道得罪千机阁的下场!” “呼。” 千机阁一行人离开后,上官凌长呼一口气,“总算是走了,这位千机阁的二小姐可不好惹,落在她手里生不如死啊!” 孟芊芊已经见识到了,动不动要人一只手的,当真称得上歹毒了。 如此也好,将来灭千机阁时,就不至于心慈手软。 她问来福道:“来福,你可有受伤?” “小的没事。” 来福挺自责的,如果自己长点眼力劲,认出对方是千机阁的人,不去和对方交涉就好了。 孟芊芊听出了来福的自责:“来福,我们一直与千机阁不对付,即使没有今日的事,也迟早要与他们算一笔旧账。” 来福闻言,抬头看向自家少爷。 郁子川道:“她说的是真的,我讨厌千机阁,我要揍千机阁。” 说罢,他一跃而起,坐在了车顶上。 上官凌顿了顿:“郁子川,你是不是坐老子头上了?” 郁子川:略略略。 上官凌咬牙。 孟芊芊道:“来福,我们回家。” 一句平平无奇的话,此时此刻,却莫名地令来福的心触动了一下。 他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眶:“诶!” 孟芊芊心道,来福也是个孩子呢。 马车驶出了巷子。 孟芊芊问上官凌道:“那位大小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官凌沉思片刻,说道:“公孙流萤的名声倒是比这个刁蛮的妹妹好上许多,妙手仁心、乐善好施,才貌双全,是个家喻户晓的奇女子,与她的妹妹公孙紫玉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不是我见过她俩,的确长得很像,我怕是要怀疑二人不是亲姐妹。” 孟芊芊道:“只有长乐跟她们不是亲姐妹。” 上官凌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长乐小姐呢。” 他是最近才混上外门弟子的。 孟芊芊道:“长乐在巫山,无忧回了千机阁,有机会你倒是可以见见他。” 上官凌一点就通。 少夫人哪里是让他去见商无忧,是让他盯着商无忧呢。 和大都督一样,说话不说透,得亏他不笨,换成郁子川与清霜那种一根筋的,八辈子也品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有关公孙流萤,我倒是听到了一则小道消息,说是她出生时天边竟有五彩祥云,后面有过路过的道士给她批了命,说她是应运而生,福气不可估量。正因为她这命格,才一直待字闺中,若非求娶她的大梁皇孙,恐怕这门亲事也不能成。” “自古大仁者应运而生。”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护国麒麟,天命之女,好一对天赐良缘。” 第四百零八章 母子相见 商无忧回归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千机阁。 弟子们层层禀报,终于禀报到了阁主夫人面前。 阁主夫人正在为大女儿挑选嫁衣。 二十六大婚,今日已是三月十三,只剩下十来日的功夫,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嫁衣当属重中之重。 应运而生的天命凤凰,一定要穿上最惊艳四座的嫁衣。 “我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打搅我么?” 萧榕儿抚摸着桌上的凤冠霞帔说,“这里,再加点儿金线。” “是。” 绣娘记下。 门外的小丫鬟开口也不是,不开也不是,不停地朝萧榕儿身边的大丫鬟投去求助的眼神。 大丫鬟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搅夫人。 可小丫鬟着急上火得不行。 大丫鬟瞥了眼正在与绣娘交谈的夫人,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低声对小丫鬟说道:“夫人忙大小姐的婚事,此时打搅夫人兴致,你不要命了?” 小丫鬟急切地说道:“少阁主回来了!” “什么?” 大丫鬟脸色一变。 小丫鬟快哭了:“被看姐姐,你可别让夫人罚我,我也不想打搅夫人的,可我……可我……” 被看压了压手,冲她使了个退下的眼色。 小丫鬟转悲为喜,连连道谢出了院子。 被看走到萧榕儿身旁。 萧榕儿又点出了几处自己不甚满意之处,绣娘一一记下。 “夫人。” 被看轻声开口,“少阁主回来了。” 咝—— 萧榕儿染了嫣红豆蔻的指甲划破了崭新的嫁衣。 绣娘与屋子里的几个丫鬟齐齐一惊。 除了跟随萧榕儿已久的被看。 被看镇定地低垂着眉眼,静候夫人吩咐。 萧榕儿的目光落在被自己划破的嫁衣上,对绣娘抱歉一笑:“哎哟,瞧我激动的,连流萤的嫁衣都划破了。” 绣娘总觉得方才那一瞬自己感受到的不是激动。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亲儿子来了皇城,当娘的哪儿有不激动的? “是不是三小姐的身子好些了?” 千机阁迁入皇城,大小姐与二小姐都跟着一道搬来了,除了少阁主与三小姐。 听闻三小姐病了,不宜舟车劳顿,暂且在灵山静养。 少阁主留在灵山陪她。 萧榕儿满脸慈爱:“我倒希望是如此,长乐那孩子啊,打小比两个姐姐体弱,是我最操心的女儿。” 绣娘忙笑着说道:“是啊,您最疼三小姐了,给大小姐做嫁衣,总念叨给三小姐也做一身。” 龙凤胎多吉祥啊,她方才怎么会认为阁主夫人不喜爱自己的儿子? 罪过罪过。 萧榕儿温声道:“这件嫁衣不用改了,银子我照付,另外几件我明日再看。” 绣娘提醒道:“大小姐大婚在即,就怕……” 萧榕儿笑道:“流萤是姐姐,她会理解的,就算嫁衣不甚满意,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亲弟弟。” 绣娘连连夸赞:“姐弟俩感情真好。” 萧榕儿吩咐道:“被看,先送绣娘回绣楼。” “是,夫人。” “奴家告退。” 二人出了碧塘院。 萧榕儿对着铜镜,拔下了头上最招摇的一支金步摇,递给一旁的丫鬟。 丫鬟默默收进了妆奁盒子。 “娘!” 商无忧出现在了门口,忐忑又激动。 萧榕儿带着无比震惊的神色转过身,在看见他的一霎,眼眶迅速泛红,泪意在眸中闪动:“我的儿……” 商无忧看着她溢满眼眶的泪水,忐忑了一路的心缓缓落回实处。 他在怀疑什么? 他宁可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也不肯相信养育了自己多年的母亲吗? 萧榕儿冲他招了招手,忍住不让泪水滑落:“快过来,让娘瞧瞧!” 商无忧的喉头涌上些许胀痛。 他迈着艰难的步子进了屋,走到萧榕儿面前,眼眶也一点点泛红:“娘。” 萧榕儿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他脸庞:“你瘦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那些人有没有折磨你……” 商无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被辰龙与郁子川掳走之后,除了苗王偶尔会收拾他,其余人倒真没给过他难堪。 至于折磨,就更谈不上了。 “怎么不说话了?” 萧榕儿满眼心疼地说道,“好,娘不问了,你回来就好!” “不是,娘,我……” 商无忧在路上想了无数句告状的话,到了这一刻反而说不出了。 他说道:“娘,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可好?爹爹还有姐姐们可好?我听说大姐要嫁进太子府了,此事当真?” “你和长乐不在的这段日子,全家上下寝食难安,哪儿什么好不好的?若非是陛下赐婚,无法拒绝,我和你爹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分心去操持你大姐的婚事。你也知道的,我和你爹最疼你跟长乐了。” 是啊,爹娘最疼自己和妹妹。 从小到大,但凡自己和妹妹想要的,就没有爹娘不给的。 偶尔二姐与他俩置气,爹娘也是站在他俩这边的。 萧榕儿又道:“对了,长乐呢?她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商无忧惭愧地说道:“只有我回来了。” 萧蓉儿一惊,紧紧抓住商无忧的手:“长乐还在那些人手上?” 商无忧本想说他们不会对长乐如何,可不知怎的,话到唇边就变了:“嗯。” 萧榕儿皱眉问道:“他们是谁?” “商无忧,如果千机阁问你,你是被谁掳走的,你就说是辰龙。” 脑海里莫名闪过孟芊芊的话,商无忧蹙了蹙眉。 “无忧,无忧。” 萧榕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商无忧回神,犹豫片刻,说道:“是辰龙,楚大元帅麾下的十二卫之一,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商将军之子——商栩。” “是他?” 萧榕儿的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旋即担忧地看着商无忧,“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商无忧问道:“娘是指什么?” 萧榕儿松开他的手,转身去挑桌上的果子:“我和你爹一直敬重商家,当年你大师伯勾结楼兰王血屠商氏一族,我和你爹赶去时为时已晚,我们以为商家早已没了活口,没想到商栩竟然活着,还成了楚大元帅麾下做了十二卫。” 她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贡果,“商家有后,可喜可贺。” 第四百零九章 千机阁的真面目 商无忧走到她身后,定定地问道:“娘,当年真的是大师伯勾结了楼兰王吗?” 萧榕儿转过身来,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商无忧,惋惜一叹:“当然,可惜她与虎谋皮,害人终害己,最终也死在了楼兰王手中。” 商无忧看着手里的果子:“是吗?” 萧榕儿轻声问道:“辰龙怎么和你说的?” 商无忧蹙眉道:“他说爹才是叛徒,爹欺师灭祖。” 萧榕儿眸光一厉:“荒唐!你师祖是被你大师伯害死的,当初你的师叔师伯们亲眼所见,还有诸长老们也瞧见了,这种事爹娘没必要向你说谎。” 商无忧沉默。 萧榕儿满脸伤心地问道:“你不信娘说的话?” 商无忧摇摇头:“没有。” 萧榕儿拉着他的手在凳子上坐下:“告诉娘,辰龙还和你说了什么?” 商无忧低下头,叹道:“都是些对千机阁不利的,我不想再提了。” 萧榕儿忙道:“好,那就不提了,总之你记住,千机阁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们行得端做得正,不怕遭人污蔑。只是你而今已然大了,要懂是非曲直,切不可被人三言两语蛊惑。” 商无忧道:“我知道了,娘。” 萧榕儿顿了顿,问道:“你是自己逃出来的,还是——” 商无忧没有说话。 萧榕儿拍拍他的手:“好了好了,娘不问了,长乐还在辰龙手中,你心里想必比谁都难过。娘先让被看带你去你的院子歇息,你和长乐的东西,娘让人从灵山带来了,全是按照灵山的院子布置的,你去看看可还喜欢?” “嗯。” 商无忧情绪不高。 萧榕儿的眸光动了动,望着站在廊下玩灯笼穗子的檀儿问道:“那个姑娘是——” 商无忧说道:“她是我路上买的丫鬟,叫檀儿。” 萧榕儿上下打量了檀儿一番:“年纪挺小。” 商无忧又道:“她救过儿子的命。” 萧榕儿笑了笑:“既如此,便留在你身边伺候,被看。” 刚送走绣娘的被看,迈步进屋:“少阁主,你的院子在听涛阁,奴婢带你过去。” 二人出了屋子,往听涛阁而去。 檀儿一蹦一跳地跟在商无忧身后。 “少爷,逆家有么有红烧肉呀?” 被看回头看看檀儿,又看了眼商无忧。 商无忧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丫鬟的散漫,自然而然地答道:“有,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 檀儿激动得眼放绿光、两拳托腮:“少爷,跟逆回家,真是太正确咯!红烧肉!红烧肉!” 被看的目光落回商无忧脸上。 见商无忧没露出半分不耐,她不再多言。 听涛阁的布置与在灵山时的院子一样,细节拿捏得丝毫不差。 若在以往,商无忧必定是要好生欣赏且感动一番的。 可今时今日,他心里乱得很,闷头进了自己屋。 被看道:“少阁主,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点儿吃的。” 商无忧坐在床前,没精打采地说道:“不用了。” 檀儿握拳,小胳膊扑棱在身后,严肃提醒:“红烧肉!” 商无忧叹气:“来碗红烧肉。” 顿了顿,似是记起了檀儿的食量,“两碗。” 檀儿严肃皱眉,发出不满的嗯嗯声。 商无忧叹气:“五碗。” 被看:“……是。” 被看出去后,檀儿在商无忧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上,两手托腮看着他:“少爷,逆回家咯,咋过不高兴咧?” “你高兴吗?” “嗯!” 檀儿不假思索地点头,表情认真极了。 “因为红烧肉?” “嗯嗯!” 檀儿再次重重点头。 商无忧叹气,自嘲地喃喃道:“真是的,我跟你讲这些做什么?” 檀儿道:“逆讲逆滴,额听额滴。” 商无忧深深地看了檀儿一眼:“你爹当真是千机阁的弟子?” 檀儿:“是啊。” 商无忧:“我知道你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檀儿:“是啊。” 商无忧:“……你到底哪句是真的?”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反正你也分不清,说了白说!” 商无忧知道檀儿是在说他不明是非,分不清好赖人。 他不想跟一个小丫头争辩。 檀儿睨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问道:“逆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咯?” “什么不对劲?” 商无忧不解地问道。 檀儿望了望门口:“逆和长乐被刺客抓走了,千机阁一点儿紧张的气氛也么有,一个个人脸上,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商无忧辩解道:“那是因为我大姐要成亲了。” 檀儿挑眉:“哦。” 商无忧的心里更乱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其实被檀儿说中了。 他进府便感觉怪怪的,只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檀儿的话,犹如一枚银针,扎破了某层早已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不,檀儿是那个女人派来监视他的,自然会想方设法挑拨他与千机阁的关系。 差点儿着了她的道。 商无忧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檀儿,你娘对你好么?” 檀儿神气地说道:“好啊,额娘是世上最疼额滴人!” 商无忧又道:“你爹呢?” 檀儿晃了晃小脑袋:“额爹,在千机阁呀!” 商无忧:……居然没套到这丫头的话。 檀儿冲他做了个鬼脸,吐舌头:“略。” 红烧肉是现做的,等被看将红烧肉送来时,檀儿已经在小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少爷。” 被看请商无忧示下。 商无忧道:“先放着,她醒了再吃。” “是。” 被看将食盒轻轻地搁在桌上。 商无忧看向被看:“我大姐二姐呢?我去见见她们。” 被看一脸为难地说道:“大小姐在书房,跟着宫里的教习嬷嬷学规矩,连夫人都不能前去打扰,二小姐出去了。” 商无忧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失落。 他和长乐不在,家里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就好像他们的失踪没给家里带来多少影响。 “我爹他——” 被看道:“阁主如今代掌钦天监,身兼要职,公务繁忙,很少回千机阁。但少阁主今日回家,阁主一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了,你退下。” “是。” 商无忧望着姹紫嫣红的庭院。 下人们正在洒扫、修剪花枝,好不热闹。 然而他却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孤独。 第四百一十章 认个野爹 孟芊芊一行人回到了郁家。 她下马车时,来福仍有些闷闷不乐的,俨然在为方才的事情自责。 孟芊芊从在半路上买的糖葫芦里拿了一串递给他:“给。” 来福怔怔地看着孟芊芊。 孟芊芊微微一笑:“拿着,这一串是给你买的。” 来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串亮晶晶的糖葫芦,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也有被投喂糖葫芦的一天。 他明明已经十八了,比少爷还大一岁啊…… 他的眼眶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红了:“少爷……” 孟芊芊轻声道:“他也有的。” 郁子川是两串,他只拿一串会不得劲儿。 来福这下是彻底放心了。 陆少夫人真的没生气。 陆少夫人真是大好人。 少爷娶不到陆少夫人,真的好可怜。 想到少爷可怜巴巴的,来福开心了。 果然坑人是能传染的,今天又是对少爷幸灾乐祸的一天呢! 上官凌从马车里探出一颗脑袋,左顾右盼。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下来,这里没人。” 郁爹爹为了让郁夫人安心养胎,特地在皇城选了一处僻静的老街,既离皇城的中心不远,又能闹中取静。 孟芊芊不由地想到了风水胡同,风水胡同里全是凶宅,所以没人敢去。 而这里,则是因为街尾有两间棺材铺。 用郁爹爹的话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郁爹爹是个妙人。 上官凌下了马车。 “郁子川,这是你家呀?和你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你家,话说你家不是在灵山附近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爹娘搬家,忘了他,一辈子的痛。 郁子川不理人,拿着两串糖葫芦走掉了。 上官凌简直莫名其妙,问孟芊芊道:“不是,这小子哪根筋不对?我又惹他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将郁子川被爹娘遗忘的事儿说了。 上官凌恍然大悟:“难怪呢。” 下一瞬,他撸起袖子,“小川川!你爹娘不要你啦!” 孟芊芊嘴角一抽。 陆沅的这些手下怎么一个比一个欠呢! - 上官凌去堂屋拜见了郁爹爹与郁夫人。 到底是在朝堂混迹已久之人,深谙登门有礼之道,半道上买了见面礼——两盒上等的雨前龙井,给郁爹爹的,两斤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老字号点心,给郁夫人的,还有宝宝的虎头鞋、虎崽衣、虎头帽…… 郁夫人对那些小衣裳小鞋帽爱不释手:“真会挑,家里有过孩子吗?” 何止一个? 宝猪猪一人能抵十多个…… 上官凌拱手,正要开口,郁子川道:“他打光棍儿,没人要。” 上官凌:“……” 郁夫人温和地问道:“上官大人,你今年多大?” 上官凌:“我今年二十……” 郁子川:“老老的了。” 上官凌忍无可忍,老子今年才二十五,哪里就老老的了?! 上官凌也发现了,郁子川有了爹娘撑腰,真真是个小欠儿登了。 算了,给郁叔郁婶面子,等回了京城再收拾这小子! 郁夫人让上官凌在家住下,叫来福去收拾厢房,被上官凌婉拒了。 他是千机阁外门弟子,一会儿还得回千机阁。 郁夫人说了会儿话犯困了,郁爹爹扶她回房歇息,让郁子川好生招待客人,不许怠慢。 郁子川心里的小九九写到了脸上。 郁爹爹对孟芊芊道:“小九,你看着小川。” 郁子川的整蛊计划夭折了。 不多时,巳蛇与姬篱回来了。 二人灰头土脸的,不用猜也知道姬篱的霉运又犯了。 辰龙与二人一前一后到家的。 对于姬篱的霉运,他习以为常,只是同情地看了巳蛇一眼。 上官凌冲三人拱了拱手:“辰龙卫,巳蛇卫,酉鸡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姬篱纠正:“叫我姬篱。” 不对,你丫的和本帅卫没那么熟! 上官凌从善如流:“姬篱。” 对于他是内应的事,三人早就猜到了,只是对于他会出现在西南,仍是有几分惊讶。 由此可见,陆沅的计划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远。 对付千机阁的这一步棋,究竟是何时下的? 送骆山去巫山时? 让上官凌将计就计去追回骆山时? 或许更早。 荀相国的每一步看似是对陆沅的见招拆招,实则是被陆沅引着,朝另一个更隐秘的计划去了。 “是个人物。” 巳蛇说。 巳蛇从不轻易肯定任何一个人,上一个被他肯定的是楚大元帅。 辰龙:“雕虫小技。” 大舅哥与妹夫的水深火热,姬篱不参与。 想到陆沅,姬篱四下看了看:“咦,小寅虎,你夫君呢?” 孟芊芊道:“他去太子府了,无忧与檀儿进千机阁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姬篱回答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他去太子府了?” 孟芊芊将陆沅“认爹”的经过说了。 姬篱惊愕不已:“什么意思?究竟是太子真是他爹,还是他要给自己认个野爹?” 孟芊芊顿了顿:“认个野爹。” 所有人:“……” - 太子府的管事姓贾。 当年还在秦王府时,二公子不受宠,但凡有点儿靠山的都去别的公子身边了。 他争不过其余管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能寻个更好的去处。 重点不是他苦尽甘来,而是他伺候了太子多年,从未见太子的脸上露出那种惘然的神色。 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历? 明明是个假货,却被太子召去了书房。 难道真是太子儿子? 不能啊。 太子只有郡王一个亲骨肉,连女儿都是没有的。 自己方才得罪了那小子,不会被那小子告黑状? 贾管事在院子里徘徊不停,心慌不已。 他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廊下的八名大内高手齐刷刷瞪向了他。 他吓得赶忙后退。 明王摇着折扇走了过来,刚上台阶,被一名大内高手拦住。 明王笑道:“连我也敢拦,不要命了?” 大内高手道:“请明王殿下恕罪。” 明王瞅了眼紧闭的房门:“算了,不为难你们几个。” 大内高手拱手行礼:“多谢明王殿下!” 明王走下台阶。 贾管事点头哈腰地走上前:“明王殿下,那小子……不会真与咱们殿下有瓜葛?” 明王笑道:“担心你自个儿的脑袋?” 贾管事讪讪道:“明王殿下,是您吩咐要从重处罚的,小的也是想给您出口恶气,才会对那位公子如此无礼……” 眨眼间,称呼从那小子变成了那位公子。 听得出来,贾管事有点儿心虚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位公子是不是真皇孙暂且不提,只要他今日毫发无损地从书房走出来,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恐怕就得不保。 明王笑了笑:“你自己要动手的,本王可什么都没说。” 说罢,他摇着折扇扬长而去。 贾管事懵了。 书房。 太子静静站在窗边,打量着距他仅仅数步之距的陆沅。 陆沅任他打量,不作声。 一阵良久的寂静与沉默过后,太子缓缓开了口:“你是苗疆人?听你口音倒像大周京城的。” 陆沅稍稍侧目,抬眸看了某个野爹一眼。 太子陆昭言,梁帝次子,生母出身微寒,在秦王府时曾是秦王妃的婢女,生下儿子后被抬为侍妾。 没有抚养儿子的资格,陆昭言自幼是在秦王妃身边长大的。 长子乃彼时的胡侧妃所出,秦王称帝后,册封秦王妃为皇后,胡侧妃为贵妃,蒋侧妃为惠妃,陆昭言的生母母凭子贵,被封为宸妃。 那位明王殿的生母曾是秦王府贵妾,如今是九嫔之首何昭仪。 梁帝共有六个儿子,陆昭言是生母身份最卑微的。 他是当真碌碌无为,还是明哲保身,不得而知。 这些是上官凌调查到的。 陆沅的脑海里虽是闪过了许多消息,但他脑子转得快,事实上也仅仅是过去了一瞬而已。 他神色如常地说道:“太子殿下身处西南,却能仅凭一两句话听出我的京城口音,看来传言是假的,太子殿下见多识广,非庸碌之辈。” 陆昭言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陆沅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苗疆人,那么殿下呢,你去过苗疆吗?” 据上官凌调查的结果,陆昭言一直待在秦王府,从未出过远门。 如果他去过苗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偷偷去的。 既是偷偷去的,便不能轻易承认。 果然,陆昭言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陆沅反问道:“殿下是她什么人?” 陆昭言望进陆沅的双眸:“现在是我问你。” 陆沅哼道:“我拒绝回答,除非,一问换一问。” 陆昭言道:“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很可疑,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或许你可以换个我能回答的。” 陆昭言没拿自己的太子身份压他,这点倒是有些出乎陆沅的意料。 如果他真是白小胖睡了就扔的男人…… 那也是他的错。 为什么白小胖不扔别人,就扔他呢? “你成亲了吗?” 陆沅高冷地问,这是支棱起来了。 陆昭言点了点头:“成亲了,该我了,她成亲了吗?” 陆沅逐渐显现出欠抽的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成亲了,不然我是哪儿来的?” 决不能让白小胖吃亏。 陆昭言轻声道:“亡妻病逝多年。” 陆沅一怔:“亡、亡妻?” 等等你这个亡妻不会是指—— 陆昭言笑着问道:“刚刚那句话算是问我的问题吗?” 刚刚他问的是——不然我是哪儿来的? 陆沅严肃脸:“当然不是,我自己哪儿来的,我自己很清楚。” 陆昭言轻轻笑了笑,温和的目光落在陆沅故作严肃的俊脸上:“那你要问的是——” 陆沅面不改色道:“你还缺个儿子吗?” 陆昭言:“……” 第四百一十一章 父子 陆沅在问完这句话后,没给陆昭言回答的机会,两眼一黑,倒向了陆昭言。 守在正门口的那名大内高手双耳一动,一把推开房门,抬掌拍向陆沅。 很显然,他将陆沅的突然倒下当成了对太子的袭击。 “不得伤人!” 陆昭言开口。 大内高手腕骨一转,以手背贴上了陆沅的胸口,将大半的力道反噬回自己体内。 与此同时,他探出另一只手,接住了坠地的陆沅。 陆昭言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陆沅,问道:“他怎么了?” 大内高手探了探陆沅的鼻息,又听了陆沅的心跳,捏了陆沅的骨:“没受伤,好像是晕过去了。” 陆昭言又道:“可有中毒?” 大内高手看了陆沅的指甲:“不像,不过属下并不精通医毒之术,恐有疏漏也未可知。” “殿下!殿下!出什么事了!” 贾管事瞧见大内高手破门而入,赶忙过来一瞧究竟,结果看到陆沅倒在大内高手怀里。 他匪夷所思地问道:“这是……” 太子殿下下令将这小子击杀了? 好,杀得好啊。 陆昭言淡淡吩咐:“传府医。” “诶,奴才这就把人扔……嗯?”贾管事回过味儿来,大吃一惊地望着陆昭言,“传传传,传府医?殿下您受伤了?” 陆昭言不怒自威地说道:“贾管事,你今日话有点多。” 贾管事脸色一变:“奴才失言!奴才这就去传府医!” 说来也怪,伺候太子殿下多年,从未见太子殿下对谁红过脸,即使下人阳奉阴违让他发现,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太子,总给他一股无形的威严。 贾管事忙不迭地去了。 陆昭言让太内高手把陆沅放在了他平日里用来小憩的藤椅上。 “去外面守着。” “是。” 大内高手出了书房。 贾管事带着府医正要进去,大内高手抬手拦住了他:“殿下只召了府医。” 贾管事瞪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地走下台阶。 府医进入书房后,先给陆昭言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陆昭言用眼神示意了陆沅。 府医会意,放下药箱,上前为陆沅把脉。 把完脉,府医眉心一蹙,转身对陆昭言禀报道:“殿下,小的要为这位公子宽衣诊查。” 陆昭言点头。 府医解开陆沅的衣衫,检查了陆沅有无皮外伤或是隐含的中毒迹象。 府医虽不认识陆沅,可对方既然能在太子的书房,躺在太子小憩的地方,身份定然不同寻常。 一番仔细的诊查下来,已过去了一刻钟,府医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看得出他颇费了一番功夫。 “如何了?” 陆昭言问。 府医拱手,微微喘息道:“启禀殿下,这位公子暂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昏睡过去了。” “你说他倒在我面前是昏睡?” “这……虽听起来有些夸大,但事实的确如此,这位公子的脉象并无内伤或中毒迹象,也非突发顽疾,只是……” “但说无妨。” “这位公子的身上有多处陈年旧伤,手骨像是被打断过。” 府医是多年老大夫了,其医术不在太医之下,他为陆沅摸骨时能摸到极为细微的骨痂。 一般来说,只有断骨处才会生出骨痂,且会伴随着患处的痊愈而逐渐消失。 这位公子的骨痂,没点儿经验的老大夫也是摸不出的。 偏偏府医曾是军营的大夫,深谙外伤之道。 “小的揣测,这位公子的手骨断过……且不止一次。” 反反复复打断,反反复复结痂,甚至可能有那么一丝丝永久的错位,这才导致了难以磨灭的骨痂残留。 这种情况十分罕见。 陆昭言复杂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陆沅的脸上。 端看他一身洒脱不羁的样子,是断断猜不到他曾经受过这般苦难的。 反反复复地断,是摔断还是被人恶意打断? “何时断的?” 陆昭言问。 府医迟疑地说道:“这……恕小的医术浅薄,无法给出准确的推断,只是据小的多年行医经验,这位公子受伤时,年纪尚小。” 年纪尚小……陆昭言蹙眉。 不论此人是谁,小小年纪便反复遭受断骨之痛—— “此外。” 府医见太子殿下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犹豫着后面的话要不要说。 陆昭言示意他说下去。 府医将从陆沅身上搜出的一个药瓶递给陆昭言:“若小的没有认错的话,这里头装的是九炎丹,九炎丹最早出自巫山,是用作治疗冻伤所用。” “他冻伤了?” 陆昭言望了望屋外的阳光,“三月了。” 府医道:“这不是普通的九炎丹,而是加入了赤灵芝的九炎丹,是专治寒症的。” “你是说,他有寒症?” 陆昭言眉头皱得更紧。 一身伤势不说,还患了寒症,这小子是怎么长大的? 府医又道:“不过,许是服用了九炎丹的缘故,他体内的寒症几乎痊愈了。” 陆昭言道:“几乎,那就是还没彻底痊愈?” 府医哪儿敢把话说满? 如果痊愈了,他身上应当不会随时携带九炎丹。 可他的脉象,又不大能诊断出寒症了。 总不会是故意装病博得太子同情? 这位太子表面宅心仁厚,其实也挺宅心仁厚的。 可仁厚归仁厚,太子又不蠢。 在他面前耍心机,太子能买账吗? “去开个方子。” 陆昭言淡淡吩咐。 府医脑子里正思索着,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药死他?” 陆昭言无语地睨了他一眼。 府医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居然在太子面前分神,罪该万死。 “咳咳。” 他忙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小的这就去开个安神补气的方子。此外,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昭言道:“讲。” 府医语重心长地说道:“正所谓‘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已顺’,这位公子切不可再辛过度,思虑过重,否则再多的药方也是惘然。” “思虑过重?” 陆昭言实在不明白,一个看似养尊处优之人何以会集创巨痛深、寒症、辛劳、忧思于一身? 这小子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第四百一十二章 赖上爹了 府医开了方子,依照府上的惯例把方子交给贾管事,再由贾管事安排人去拿药。 贾管事看着手里的方子,一万个不可置信:“咋给开上方儿了呢?不是骗子么?” “老孙,啥情况?” 他问府医。 府医嘴严,道了句“你去问太子殿下,我只是个看病的”,便挎着药箱走掉了。 有些事儿不能掺和,也掺和不起。 这大抵正是太子殿下愿意留他在府上的缘故。 贾管事越想越觉着事态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那小子在府外差点儿被自己给捏死,而今他却进了太子书房,还被太子好生医治。 自己这是要完呐! 贾管事深感大事不妙,着急忙慌地去了后厨,找到正在点菜的方嬷嬷。 “老姐儿!” 他进屋,拉住方嬷嬷的手腕将人拽出了厨房。 方嬷嬷气得半死,一边捶他,一边骂道:“撒手!你个不规矩的,今日放肆到姑奶奶头上了!” “老姐儿,轻点儿轻点儿!打折了!” 贾管事挨着揍,把人带到了一处假山后,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才总算撒开了方嬷嬷的手。 方嬷嬷抬手一个大耳刮子呼过来。 贾管事求饶地托住她的小臂:“老姐儿,有急事求你!等我说完,你再揍我成不?我给你负荆请罪!” 方嬷嬷见贾管事确实是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冷冷地抽回手:“再有下次,饶不了你!说!” “是是是。” 贾管事是府上说一不二的管事,可与将太子奶大的方嬷嬷相比,还是不敢妄自称大的。 他满脸惊恐地说道,“我的老姐儿,出大事儿了!” 方嬷嬷捂住心口:“殿下出事了?” 贾管事赶紧摇头:“不是殿下,殿下好好儿的。” 不能咒殿下,千万不能! 方嬷嬷猜了猜:“郡王?不能啊,我刚从郡王的院子过来,郡王在念书,那模样,与殿下年轻时一个样。” 提到郡王,方嬷嬷满眼都是欢喜,仿佛是在说自己的亲孙子似的。 贾管事挠挠头:“该从何说起呢?” 他原地转了个圈儿。 方嬷嬷瞧他这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嫌弃地说道:“你是驴吗?拉磨呢!” 贾管事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说道:“今儿明王殿下回皇城了,带回一个年轻人,自称是太子殿下的亲骨肉。” 方嬷嬷狐疑地问道:“明王殿下?他——” 贾管事一瞧方嬷嬷的神色便知她想岔了:“不不不,明王殿下也是让那小子骗了,那小子被我当众拆穿后,明王殿下让我将人从重处置,也就是……处死。” 方嬷嬷道:“你处死了?” 贾管事扼腕道:“问题就出在这儿,真死了一了百了,不给他机会蛊惑太子,我的人头就保住了,可偏偏这时,太子回府了!我怀疑这小子是算准了太子回府的时辰!” 说是这么说,但那小子是被明王带回来的,贾管事明白太子与那小子的碰面只是一场巧合。 就像是上天安排好了,让太子救下他似的。 这特么也忒邪门儿了。 “明王让我处死他的,我刀子都架人脖子上了,太子把人救下来了,还带回了自个儿书房,请了府医为他治病。” 他说着,指了指手里的药方,“瞅瞅这方子,热乎的!明王倒好,见太子护着那小子,当场撂挑子不承认是他下令处死那小子的,现在全赖我头上了!老姐儿,你就说我冤不冤?冤不冤!” 方嬷嬷倒是没去想他冤不冤,而是在思索那人究竟是不是太子的骨肉。 多子多福,太子多几个儿子是好事,毕竟有皇位要继承。 但前提一定得是亲的,不能让外头那些平民混淆了皇室血脉。 方嬷嬷心里有了主意,对贾管事淡淡说道:“行了,你先别急,我瞧瞧去。” 贾管事哀求道:“老姐儿,你可千万得替我说几句好话,我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海枯石烂、滴水石穿……” 方嬷嬷瞪了瞪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出了假山,往太子庭院去了。 贾管事直起腰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嗤了一声:“奶娘了不起,真拿自己当亲娘了?殿下亲娘在皇宫住着呢,宸妃娘娘!” 方嬷嬷刚走到半路,与一对母子不期而遇,正是前不久刚与太子相认的窦清漪和简郡王。 窦清漪戴着面纱,衣着华贵却不浓艳,带着几分出尘脱俗的仙气与岁月沉积的风韵,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仙美人。 难怪能令太子殿下一见倾心。 “夫人。” 方嬷嬷恭敬行了礼。 作为简郡王的生母,他日太子登基后,窦清漪十有八九会母仪天下,方嬷嬷不敢不恭。 窦清漪温声道:“方嬷嬷,我听闻府上来了客人。” 方嬷嬷欠了欠身:“是明王殿下回来了。” 窦清漪的声音温婉甜美:“只他一人?我怎么听说他还给殿下带了个亲骨肉回来?” 果然府里藏不住消息,何况是这么大的消息。 方嬷嬷迟疑:“这……奴婢不清楚。” 窦清漪笑道:“随本夫人一道去瞧瞧,简儿能多个兄弟辅佐他的兄弟也是极好的。” 是啊,简郡王是第一个被认回来的皇孙,又被陛下赐名为骐,取麒麟之意。 不论太子殿下还有多少个儿子,简郡王都是最至高无上的血脉。 何况他即将迎娶千机阁的千金,那位应运而生的天命之女。 二人注定会成为大梁帝后,千秋万代。 方嬷嬷忽然就会过了意来。 太子的骨肉能有许多,但未来的帝王只有一个。 她需要在简郡王与一个不知来历的“儿子”中做出选择,更不提那个儿子还不一定是真的。 方嬷嬷深吸一口气,对窦清漪深深行了一礼:“夫人请放心,奴婢会竭力效忠殿下与郡王,事事以二人为先,在奴婢心里,只有殿下与郡王才是奴婢的主子。” 书房。 药熬好了,也试过毒了,此时正坐落在陆沅身旁的凳子上,呼呼冒着热气。 陆昭言翻开一本奏折:“醒了就自己喝药。” 陆沅睁开眼,坐起身:“我怎么睡着了?” 陆昭言放下奏折,又翻开第二本:“演的不错,继续。” 陆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昭言:“我不缺儿子,不用,不要,不收。” 陆沅嘴角一抽。 真绝情。 陆昭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淡问道:“你身上那些伤病怎么来的?” 陆沅转过脸冷冷一哼:“你又不要我,你管我。” 陆昭言,这小子还气性上了? 陆昭言没问你娘知道吗? 这种事,不该责问女人。 “你爹呢?他知道你让人欺负吗?”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就是他害的,他,三心二意,有了我娘之后又另寻新欢,给我生下弟弟,我弟弟什么都不如我,百般嫉妒我,夫子夸我的字漂亮,他便让人打断我的手,夸一次,打断一次,有人给我送药,他就逼我跪在雪地里,直到染上寒症为止。” 有关伤病的部分全是事实,是以他压根儿没有撒谎的痕迹。 陆昭言收回目光,蹙眉问道:“你是他亲生的吗?” 陆沅没好气地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又不要我。” 陆昭言欲言又止,看了眼药碗:“先喝药。” “不喝,好了也是回去挨弟弟欺负,让我死在外头得了。” 陆沅赌气说完,重重地瘫回了藤椅上,可以说是毫无形象了。 在西南丢人现眼,关他回京城什么事? 反正西南没人认识他。 陆昭言叹道:“你先把药喝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让你小弟不再欺负你。” 陆沅扭过头:“哼。” 陆昭言:“要怎样你才肯喝药?” 陆沅刚要开口,陆昭言严肃道:“除了让我认你当儿子。” 陆沅:“哼!” 陆昭言:“……” 第四百一十三章 教训二小姐 二人正为一碗药“争执不休”之时,门外传来了大内高手的禀报声:“殿下,夫人与郡王求见。” 陆昭言看向陆沅。 陆沅丝毫没有起身回避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地躺在陆昭言的藤椅上。 陆昭言非锱铢必较之人,见他如此,没说什么。 某大奸臣蹬鼻子上脸,抬手将屏风一拉,将自己挡住了。 陆昭言叹气:“进来。” 大内高手让到一旁。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 大内高手却并未伸手为窦清漪开门,他的职责是护卫太子,其余的与他无关。 窦清漪站在门口,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理了理宽袖。 她身旁的小丫鬟上前为她推开书房的门。 窦清漪莲步微动,流光浮动的裙摆缓缓拂过门槛,霎那间映得满室生辉。 简郡王跟在母亲的身后入内,仪表堂堂,器宇轩昂。 窦清漪留意到了那扇展开的屏风。 自从被册封之后,太子的庶务多了起来,每日都有皇宫送来的奏折,既是让太子为陛下分忧,也是在锤炼太子处理朝政的能力。 太子勤勉,在书房一待便待到大半夜,困了就在藤椅上歇歇。 窦清漪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优雅地对太子行了一礼:“殿下。” 简郡王也行了一礼,态度谦逊而恭敬:“儿臣见过父王。” 陆昭言颔首。 窦清漪道:“清漪为您熬了人参鸡汤,您尝尝。” “有心了。”陆昭言温声道,“这种事让厨房去做就好,你不必如此劳神。” 窦清漪温柔一笑:“能为殿下略尽心意是清漪的福分。” 她说着,将鸡汤放在了桌上,“清漪给殿下盛一碗。” 陆昭言道:“我一会儿再喝。” 窦清漪将食盒的盖子盖了回去,微笑着说道:“也好,刚出锅,是有些烫。”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对了陛下,我听说明王回皇城了,在咱们府上,还给骐儿带回一个兄弟。” 事情闹得太大,早已传得满府皆知,她能知晓此事倒也不奇怪。 陆昭言顿了顿,温声道:“是故人之子。” 窦清漪懂事地笑了笑,问道:“是来赴太子府婚宴的?敢情是贵客,不知……他住在哪里?” “住……” 陆昭言欲言又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排陆沅的去留。 屏风后,传来了翻身的声响,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陆昭言无奈一叹:“他自有去处。” 窦清漪笑道:“骐儿初到皇城,没什么朋友,若那位公子不嫌弃,不若就在府上住下,与骐儿做个伴?” 陆骐忙道:“是啊,父王,让他住儿臣的院子。” 窦清漪道:“殿下,文先生每日都来为骐儿授课,那位公子若是有意,可与骐儿一同向文先生请教学问。” 文先生是西南有名的文人墨客,梁帝称帝时曾邀请他入朝为官,被他婉拒了。 但因某些缘故,他需要暂时留在皇城,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答应了来太子府教导陆骐。 陆昭言瞥了眼安静如鸡的屏风,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小子若是去陆骐的院子上课,能气死陆骐的夫子。 他说道:“不了,我自有安排。” “是。” 窦清漪不再多言。 接下来,陆昭言考了陆骐的功课。 夫子今日所授,陆骐全都会了。 陆昭言满意点头。 窦清漪看着太子对陆骐的赞赏,眼底的喜色溢于言表。 出了太子的庭院,陆骐问窦清漪:“娘,那个人究竟是父王的哪位故人之子?他方才一直在书房里头?父王为何不让他出来见我们?” 窦清漪道:“是故人之子还是亲骨肉不重要,见不见我们也不重要,你只需记住,你是你父王唯一承认的儿子,是你皇祖父的护国麒麟,你身上肩负着大梁的国运,便是你父王在外头生下十个八个儿子,也没人能够取代你的地位。” “可是父王的屏风后,我都没去过呢。” 陆骐不放心地说道。 他去陆昭言的书房,除了被考教功课,再没别的。 他总是规规矩矩,礼数周全,不敢让自己有丝毫差池。 “那是他见不得人。” 窦清漪拍了拍儿子肩上的落叶,“退一万步讲,他真是你父王的另一个儿子,那又怎样?你是大梁未来的国君,整个江山都是你的,还怕你父王的几个私生子?你就要与流萤大婚了,旁的事别多想,自有人替你打算。何况,你父王不是说了,不会留他在府上?一个太子府都住不进来的人,在你父王心里能有多大分量?” 陆骐把心揣回了肚子:“知道了,娘。” 书房。 母子二人离开后,陆昭言翻开一本奏折道: “把药喝了,我让寂风送你回去。” 寂风,那位始终守在门口的大内高手。 陆沅没有回答。 陆昭言绕过屏风一瞧,就见陆沅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路上奔波劳碌是真,要在陆昭言面前演戏也是真,但演睡着也着实是有些没想到。 陆昭言瞥了眼桌上的药碗。 没喝。 陆昭言叹气:“真倔。” 寂风在门口问道:“殿下,可要送他走?” 陆昭言看了眼熟睡的陆沅:“算了,等他醒了再送他走。” 寂风问道:“需要禀报您吗?” 陆昭言蹙眉:“嗯?” 寂风严谨地说道:“万一,是你不在府上的时候醒的,属下是直接把他送走,还是等您回来了再送走?” 陆昭言:“……等我回来。” 寂风:您确定还送的走? 另一边,孟芊芊与巳蛇、辰龙、上官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郁子川坐在屋顶擦弓。 姬篱躺在屋顶赏月。 忽然,一只猎鹰振翅自高空俯冲而下,咻的飞过上官凌的头顶。 上官凌一个激灵,又差点儿拔刀杀鸟。 猎鹰落在了孟芊芊戴着护腕的手臂上。 然后,开始了它的表演。 它仰头,展开宽大的羽翼,无比热情地抱住孟芊芊的胳膊:“叽~” 上官凌:“它这是——” 孟芊芊:“陆沅叫爹。” 猎鹰两眼一翻,笔挺挺地倒在石桌上。 孟芊芊:“陆沅晕倒。” 猎鹰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它的表演。 “陆沅喝药。” “陆沅哭卿卿。” “陆沅求抱抱……” 孟芊芊嘴角一抽,演过头了啊,让你演戏,不是让你加戏。 上官凌身子一抖。 这确定是大都督么? 他认个爹这么不要脸的么? 猎鹰:只值两条肉干的狗男人要什么脸?接着演—— 此时的陆沅并不知自己的一世英名,被一只鹰毁得干干净净,若是知道,在入睡前他一定先杀了这只鹰。 “陆沅这边看来暂时没什么危险。” 孟芊芊一本正经地说。 上官凌的神色一言难尽:“少夫人,你管这叫没什么问题?” 大都督他被刺激疯了啊! 孟芊芊轻咳一声:“权宜之计,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实在编不下去了。 “不论怎样,太子府是让他住进去了,比起他,我更担心无忧。” 她赶紧岔开话题,夫君的面子还是要救一救的,尽管能救的也不多了。 上官凌也言归正传:“我现在就回千机阁。” 孟芊芊问道:“你是外门弟子,见得到少阁主吗?” 上官凌笑道:“我见不着他,他能来见我呀!兄弟,带个信呗。” 他伸手去摸猎鹰的脑袋。 猎鹰一翅膀将他的爪子拍开,莫挨老子! - 千机阁。 檀儿刚吃完红烧肉,肚子饱饱的,出了听涛阁,在附近溜达消食。 “千机阁,挺大滴嘛!”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穿过小花园,走过曲径深幽的小道,又走上一处建在坡上的凉亭。 站在凉亭中,可以俯瞰半个千机阁。 “那过公孙炎明,住哪儿嘛?” 千机阁刚搬来,就连商无忧都不知道阁主的院子在哪里。 就在她努力记住地形之际,一道傲慢的声音自侧方淡淡出来:“你,过来。” 檀儿继续张望。 公孙紫玉蹙眉:“叫你呢?没听见吗?” 檀儿这才望向了公孙紫玉,指了指自己,问道:“逆叫额?” 公孙紫玉看清了檀儿的相貌,不由地暗暗惊讶,好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长得比皇城的千金小姐还好看。 要不是檀儿穿着丫鬟的衣裳,公孙紫玉怕真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贵女? 公孙紫玉上下打量她:“你是哪个院子的?从前没见过你。” 这般品相的小丫鬟,她只要见过,不可能没印象。 檀儿答道:“听涛阁滴。” 公孙紫玉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听涛阁?你就是公孙无忧带回来的小丫鬟?” 檀儿道:“是啊。” 公孙紫玉身旁的丫鬟呵斥道:“没大没小!还不过来给二小姐请安?” 檀儿双手抱怀,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紫玉:“额又不是她滴丫鬟!” 丫鬟怒道:“好大的胆子!” 公孙紫玉讥讽地说道:“我那弟弟一走数月,还以为在外头有了什么长进,连带回来的下人都如此粗鄙,不知是哪儿来的乡野村姑?把她给我撵出去!” 丫鬟小声道:“二小姐,是夫人同意把人留下的。” 公孙紫玉傲慢地说道:“我娘同意了?” 丫鬟讪讪道:“夫人一贯疼少阁主,少阁主带回来的人,夫人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檀儿冲公孙紫玉吐舌头“略。” 公孙紫玉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今日出门在外受了一通气,回到千机阁还得受个丫鬟的气? 怎么可能? 公孙紫玉道:“让你撵就撵,娘那边,我自会去说!” 公孙紫玉作为家里的二小姐,一贯与龙凤胎不对付,撵走他们的下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尤其商长乐,她用得惯的下人,不是被抢,就是被撵。 丫鬟走上凉亭,对檀儿毫不客气地说道:“听见没,二小姐让你滚出千机阁!”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不理她。 丫鬟冷声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人话,额听得懂,驴叫,额就听不懂咯!” “不知所谓的野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为公孙紫玉的贴身丫鬟,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她压根儿没将瘦瘦小小的檀儿放在眼里,一巴掌朝檀儿扇了过去。 檀儿哪儿可能被她扇到? 双手依旧抱怀,高高抬起长腿,一脚自她肩膀跺下,将她震得跪在地上。 “二小姐——” 丫鬟痛得大呼。 公孙紫玉对身后的几名弟子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她给我撵出去!” 弟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只是半路上碰到二小姐,恰巧与二小姐同路而已。 他们可不想掺和二小姐与少阁主的私人恩怨。 公孙紫玉厉声道:“不听本小姐的话,今日本小姐就把你们和她一起逐出千机阁!” 少阁主仁厚,得罪了还能求其原谅。 二小姐……得罪一次,可就再没活路了。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寻思在心里做出了选择,朝着凉亭一拥而上。 只是令众人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们堂堂千机阁弟子,竟连那个野丫头的衣角都没碰着。 “一群废物!” 公孙紫玉抽出腰间的鞭子,施展轻功跃上凉亭,一鞭子朝着檀儿狠狠打去。 檀儿不知鞭尾上有毒,正要徒手去抓。 突然,天空响起了一声犀利的鹰啸。 猎鹰飞扑而下,一爪子扑向公孙紫玉的脸。 公孙紫玉忙反手拽动鞭子,甩向了猎鹰。 猎鹰敏捷闪避。 啪! 鞭子绞断了凉亭边上的枝叶。 檀儿看着树枝上迅速枯萎的断口,睁大眸子道:“这鞭子,不对劲哦。” 猎鹰再度挑衅。 公孙紫玉又一鞭子甩向它。 这一次,眼看着要躲不过了,猎鹰汗毛一炸! 咻! 檀儿紧紧扣住了公孙紫玉的鞭尾。 公孙紫玉用力抽拽,却怎么也拽不出来。 这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 公孙紫玉看向檀儿的手,原本想幸灾乐祸,这丫头抓了自己的毒鞭死定了。 谁曾想,她在对方的手上看见了一双不知何时戴上的奇怪手套。 檀儿摇头晃脑:“外祖母送滴宝贝,就是好用!”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奇耻大辱 公孙紫玉柳眉一蹙,目光落在檀儿的手套上,闪过了一丝极强的惊讶。 千机阁擅长暗器,她的鞭子自然不是普通的鞭子,内里暗藏玄机,鞭尾淬了毒不说,还有能一击击杀的机关。 如果对方无惧鞭尾的毒,便可发动机关让将毒针刺入对方掌心。 然而那双手套也不知怎么回事,令鞭尾上的机关无法发动。 檀儿撇嘴儿,颇为瞧不起地说道:“逆们千机阁滴兵器,也不咋好使嘛,一点儿也不厉害!” 公孙紫玉冷冷地说道:“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口出狂言!千机阁也是你能置喙的?不知所谓!” 檀儿嗤道:“千机阁了不起么?还不是连额这过野丫头都打不过?” 公孙紫玉咬牙:“谁说我打不过你了?” 檀儿挑眉,毫不掩饰地看了看二人手中的鞭子。 公孙紫玉感到了一股极大的羞辱。 她眸光一厉,猛地将鞭子往自己跟前一拽,可令她做梦也没料到的是,自己已然使出了大半实力,面前的小丫头却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四周被檀儿打得东倒西歪的弟子们,比公孙紫玉更惊讶。 公孙紫玉虽是门派的二小姐,娇生惯养长大,可在习武之事上未曾有过懈怠。 阁主亲自教导不说,她的武学资质也是极好的。 同一辈中,除了大小姐公孙流萤,没有几个年轻师弟子是她的对手。 这个小丫鬟究竟来自何处,怎会让二小姐如此狼狈? “二小姐定是看她年纪小,不想欺负她,没使出全部实力。” “我看也是,她不过是个被少阁主捡来的小丫鬟,二小姐若与她动真格,她早没命了。” “二小姐不屑拿武功压人,她真当自己能打赢千机阁的二小姐呢?” 弟子们七嘴八舌,总之是不信二小姐能输给一个野丫头。 公孙紫玉的眼神闪了闪,对檀儿道:“你是我弟弟的人,我懒得和你计较,以免伤了姐弟和气,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恶,这丫头的手是钳子做的吗? 檀儿两眼望天:“打不赢就打不赢,找啥子借口?依额看,逆们也别叫千机阁咯,叫无脸门!” “你——” 公孙紫玉气得咬牙,“牙尖嘴利!千机阁岂是你一个外人能羞辱的?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檀儿不假思索道:“不杀是孙子,来呀!” 公孙紫玉一再被挑衅,当着诸多弟子的面,她丢不起这个脸。 这丫头力大无穷又如何,能克制她的毒鞭又如何? 她可是千机阁的二小姐,对付人的手段她多的是! 公孙紫玉左臂一动,朝着檀儿射出了一枚袖箭。 袖箭的速度极快,恍若闪电。 她就不信这丫头还能接得住! 可偏偏,檀儿接住了。 檀儿徒手握住飞镖,五指一握,将飞镖捏得粉碎。 真好用真好用真好用! 外祖母,额爱死你咯! 檀儿挑眉,将手中的粉末当着公孙紫玉的面一点点洒在地上。 这撒的不是粉末,是公孙紫玉的脸啊。 弟子们大惊失色。 野丫头抓住二小姐的鞭子就罢了,竟然连袖箭也未伤她分毫? 这一下,众人再也无法说出公孙紫玉是不想和她计较之类的话了。 公孙紫玉恼羞成怒地说道:“有本事把鞭子还给我!亭子里地方小,施展不开,我们换个地方打!” 檀儿哼道:“还就还,拿好咯!” 说罢,她猛地将手中的鞭尾挥了出去。 她使的正是公孙紫玉攻击她的招式,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孙紫玉从未想过自己的招式会被用来对付自己,她脸色一变,挥动长鞭。 虽是避过了要害,发髻却被鞭尾打中,如墨的青丝散落开来,一缕青丝断裂,悠悠然然地飘在了地上。 一个野丫头居然断了自己的发…… 奇耻大辱! 公孙紫玉彻底怒了,将身上的暗器不要钱似的朝檀儿砸了过去。 “暗器多了不起呀?额也有!” 檀儿是真有。 一些是捡的巳蛇和姬篱的破烂,一些是打劫的骆山的宝贝,也有宝猪猪从万花楼顺进自己小金库的。 一番交手下来,竟真将公孙紫玉的暗器压制了。 公孙紫玉的脸都绿了。 这个野丫头力气大、轻功好、连暗器也这么多—— 到底自己是千机阁的千金,还是这个野丫头是啊? “你究竟是谁?” 公孙紫玉气喘吁吁地问。 檀儿哼道:“要你管,略!” 二人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门内的两位长老。 二人来到凉亭,远远地见到二小姐与人交手,以为是二小姐又在收拾哪位弟子,走近了才发现是二小姐在挨收拾。 而与二小姐大打出手的竟是个面生的小丫鬟。 “放肆!” 秋长老厉喝。 檀儿看向他:“逆是哪过?” 公孙紫玉的贴身丫鬟看到二位长老,当即向二人告起状来:“秋长老,元长老,你们来得正好,这个野丫头不知是哪门哪派派的细作,潜入千机阁闹事,还意图伤害二小姐!” 二位长老见公孙紫玉发髻凌乱,衣袖破损,一看便是吃了大亏,当即脸色一沉。 秋长老亲自出手,一掌拍向檀儿。 檀儿施展轻功避开,身后的石桌轰然碎裂。 仅仅是隔空一掌,便有如此威力,不敢想象若是落在檀儿身上,后果将是怎样。 或许连尸骨都已化作齑粉。 檀儿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好险哟!” 糟咯糟咯,她打不过! “还敢躲?” 秋长老冷冷一哼,正要再次出掌。 千钧一发之际,商无忧快步走了过来:“住手!” 秋长老的招式一顿。 “少爷!逆来咯!”檀儿眸子一亮,雀跃地走出凉亭,来到商无忧的身后,只探出一颗头,“少爷,他是哪过?好凶哟!” 商无忧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第一天就闯祸?” 檀儿指向公孙紫玉:“是她先动滴手!” 公孙紫玉也从凉亭下来,不同的是,她站在了两位长老的身侧,与商无忧形成对峙之势。 她冷笑着问道:“无忧,你出去一趟,都带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父子相见 檀儿两眼望天:“额不三不四,也好过逆不伦不类、不衫不履、不稂不莠、不知死活、不识好歹!” 她一口气甩出一大串成语,把公孙紫玉噎得脸色铁青。 商无忧一时竟不知檀儿的学问这么好,这些词,换他妹妹也没办法一下子讲出那么多。 檀儿的原则:夸人的不会,骂人的管饱! 商无忧蹙了蹙眉:“你先少说两句。” 檀儿双手抱怀:“不说就不说!” 公孙紫玉压下一掌拍死檀儿的冲动,没好气地问道:“商无忧,这丫头的来历你可清楚?” 商无忧道:“自是清楚。” 公孙紫玉冷声道:“是吗?可她的武功路数瞧着十分诡异,你别是让人骗了。来人呐,把她给我押入地牢,回头让人仔细审问,看是谁派她来千机阁兴风作浪的!” 她话音一落,二位长老身边的几名弟子赶忙上前。 商无忧正色道:“她是我的丫鬟,如何处置她我说了算。她初入府,不懂规矩,回头我会教她,二姐念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别和她一般计较。” 公孙紫玉讥讽道地说道:“好一句不懂规矩,千机阁向来规矩森严,今日我若饶了她,他日如何服众?” 商无忧道:“服众是我的事,二姐只管当好你的千机阁二小姐,没人敢言你半句不是。” 若今日檀儿得罪的是公孙流萤,商无忧的态度未必能有如此冷淡,可公孙紫玉打小就爱与他作对,还总爱欺负长乐。 是以,商无忧并不喜欢这个二姐。 也不会给她留情面。 檀儿摸摸下巴:“倒也不是个包子嘛。” “你说什么?” 商无忧问。 檀儿道:“么说啥!” 公孙紫玉气呼呼地说道:“商无忧,你是在拿少阁主的身份压我?” 商无忧淡淡说道:“二姐说是就是。” 公孙紫玉握紧了手里的鞭子:“商无忧,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今日这丫头我罚定了!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商无忧冷静地说道:“二姐只管试试,能不能从我手里带走我的人。” 檀儿双拳托腮:“哇,逆现在好像个男子汉哟!” 商无忧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 公孙紫玉一鞭子甩向商无忧。 檀儿提醒:“有毒咧!” 商无忧当然知道二姐的鞭子有毒,没选择上手去接,而是利用宽袖一绕,绞住了公孙紫玉的长鞭。 公孙紫玉又射出一枚暗器。 檀儿一脸惊讶:“对自己滴弟弟也这么狠咯!” 商无忧双指一并,接住了公孙紫玉的暗器,反手就要射回去。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二人身侧的小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道无比惊讶的女子声音。 是萧榕儿。 商无忧一愣。 公孙紫玉趁他不备,一脚踹上他胸口。 商无忧用手臂挡住了她的招式,但也因此松开了鞭子。 公孙紫玉夺回鞭子后,又是一鞭甩过去。 “住手!” 这次是一道威严的男子厉喝。 秋长老见状,立即上前,抓住了公孙紫玉的鞭子。 旋即,他与元长老以及所有弟子齐齐转身冲二人行礼:“阁主,夫人!” “爹!娘!” 公孙紫玉的一腔怒火瞬间化作满腹委屈,哽咽着扑向了二人。 萧榕儿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眼底的心疼藏都藏不住:“好了好了,快别哭了,你瞧瞧你,做什么了?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公孙紫玉恶人先告状:“无忧让他的丫鬟欺负我,我要处置她,无忧不让!在他眼里,我这个亲姐姐倒是不如一个丫鬟来得重要了!” 商无忧怔怔地望着萧榕儿身旁的男子。 男子一脸威严,一身正气,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他的声音突然就哽住了。 这是他崇敬了十五年的父亲啊…… 要让他相信自己不是亲生的,是被杀父仇人养大的,他如何能接受? 萧榕儿轻声道:“你们是亲姐弟,何况为了一个丫鬟生了嫌隙?你做姐姐的,就不能让让弟弟吗?” 公孙紫玉哭道:“我让他的还少吗?从小到大你们都叫我让着他,凭什么?明明我才是爹娘的——” 萧榕儿给了她一记警告。 公孙紫玉吸了吸鼻子,转过脸说道:“女儿呀。” 萧榕儿嗔道:“女儿就该惯着了?檀儿对你弟弟有救命之恩,你可不许拿人家当丫鬟使,快去给你弟弟赔个不是。” 公孙紫玉气恼道:“挨欺负的是我,我去赔不是?” 萧榕儿瞥了眼神色冰冷的公孙炎明,板起脸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当姐姐的跟弟弟计较,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我讨厌你们!” 公孙紫玉抹了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榕儿看向公孙紫玉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赶忙追了上去:“二小姐!您受了伤,慢点儿啊!” 萧榕儿看了檀儿一眼,对商无忧与公孙炎明道:“这么久没见,你们父子二人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去看看紫玉。” 公孙炎明的目光掠过商无忧,落在了檀儿的身上。 商无忧侧身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爹。” 公孙炎明看了看他,不怒自威地说道:“来我书房。” 商无忧道:“是。” 公孙炎明迈步离去。 两位长老也去忙各自的了。 弟子们走的走,散的散,无人再敢捉拿檀儿。 商无忧对檀儿道:“我不是每次都能到的这么及时,你以后少闯祸,尤其是我二姐,你最好别惹她。” 檀儿撇嘴儿:“晓得咯。” 商无忧神色复杂地望着公孙炎明的背影。 檀儿歪头看着他:“逆见到逆爹咯,咋过不开心呢?” 商无忧有些心乱如麻:“我也不知道。” 檀儿道:“不晓得就去问咯,问他是不是逆滴杀父仇人。” 商无忧低声道:“是的话当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檀儿转身回院子:“问、逆、自、己!” 猎鹰扑哧着翅膀,追上了檀儿。 檀儿双手举着它,笑嘻嘻地说道:“逆咋过来咯?是不是姐姐想额咯?” 被掐得直翻白眼的猎鹰:“叽!” 第四百一十六章 对峙真相 猎鹰带着檀儿出了千机阁的内门,一路往外院弟子居住的院子走去。 外门弟子想进内门几乎是天方夜谭,而作为少阁主的贴身丫鬟,檀儿拥有在整个千机阁横着走的特权。 “是姐姐来看额了么?” 檀儿一蹦一跳的,小脑袋晃到飞起。 终于,她在夜色中远远地看见了一道身影。 她唰的扔了手里的鹰,张开双臂,乳燕入怀一般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姐姐!” 她紧紧地抱住对方,脸蛋贴在那健硕紧实的胸膛之上,用力地蹭了蹭,纳闷道,“姐姐,逆滴胸呢?” 无语的上官凌:“……” 檀儿越抱越不对劲,抬头一瞧,嫌弃地说道:“耍刀滴,咋过是逆?” 上官凌探出手,用一根食指摁住她额头,将她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小孩子家家的,懂点儿礼貌,别一口一个耍刀的!” 檀儿叉腰:“耍、刀、滴!” 上官凌:得,不跟小孩子计较。 檀儿看看他,又看看落在树枝上,没对上官凌展开攻击的猎鹰,问道:“逆改邪归正咯?” “老子……” 上官凌刚开口,想到不能教坏小孩子,立即改口道,“我本来也不是荀相国的人,搁他他那儿当细作呢,不然就凭你三番五次夜闯相府,能有命出去?” 檀儿撇嘴儿:“哼。” 上官凌递给她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檀儿的眸子一亮,小高冷瞬间化身小吃货:“好大、好漂亮滴糖葫芦!” 上官凌道:“少夫人让我带给你的,她说这是信物。” 谁家好人拿糖葫芦当信物的? 檀儿接过糖葫芦,一手一串,大咬一口,腮帮子鼓鼓的说道:“好嘛,额信你咯!” 上官凌目瞪口呆:这也行? 檀儿吃着糖葫芦问道:“耍刀滴,逆咋过来千机阁咯?” 上官凌看着她毫无吃相的样子,严重怀疑她进千机阁的目的:“说来话长,总之我如今是千机阁的外门弟子,以后你有什么消息,由我来传递给少夫人。” 檀儿歪歪头:“晓得咯,不过,额咋过找逆嘛?逆叫啥子?” “我……” 上官凌羞于启齿自己的化名,轻咳一声道,“我给你个暗号,以后你来找我,可以先……” 檀儿幽怨脸:“好麻烦哟。” 上官凌道:“不麻烦。” “李大刀!一整天你死哪儿去了?是不是又给老子偷懒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上官凌身子一抖,对檀儿道:“我先走了,暗号你千万别忘了……” “晓得咯。”檀儿晃了晃糖葫芦,“李、大、刀!” 上官凌一个趔趄栽倒! - 商无忧跟着公孙炎明去了书房。 公孙宇也在。 他是公孙炎明的亲弟弟,也是商无忧的二叔。 “二叔。” 商无忧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 公孙宇惊喜地走上前,扶着商无忧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你可算回来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我瞧你都瘦……了。” 看着被养得有些白白胖胖的商无忧,公孙宇的那就“瘦了”忽然显得有点儿苍白无力。 公孙宇拍拍他肩膀:“回来了就好,你不知道家里有多担心你,长乐呢?” 公孙炎明在椅子上坐下。 商无忧看了眼他的父亲,没立即回答长乐在哪儿,而是情绪低落到问道:“是吗?可为什么你们根本没有找我和长乐?” 公孙宇冤枉极了:“怎么会没找呢?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商无忧没有说话。 看得出是在生闷气。 公孙宇长叹一声:“你与长乐被人掳走当晚,大哥便亲自带人连夜去追,奈何追到半路碰上一个厉害的高手,愣是让我们吃了好大苦头!当时,我们就意识到你不是被寻常仇家掳走的,只是我们一时间也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谨慎起见,这才没对外宣布你们失踪的消息。” “再者,眼红千机阁的人不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让他们得知了千机阁的少阁主与三小姐流落在外,会不惜一切伤害你们,给千机阁造成无可磨灭的打击。你是你爹的独子,你若出了岔子,千机阁将后继无人,我们不得不谨慎!” 商无忧的眼底闪过一丝纠结。 若在以往,不必二叔解释,他也一定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父亲。 可出了这么多事,尤其长乐体内的毒该如何解释? 公孙宇将商无忧的纠结尽收眼底,语重心长地说道:“无忧啊,你和长乐失踪的这些天里,你爹没有一日不担心你们的。” 商无忧淡淡说道:“担心我,还有心情筹备大姐的婚事。” 公孙炎明严厉的目光朝商无忧打来。 公孙宇瞅了瞅大哥,赶忙道:“这孩子,吃醋了不是?你大姐的婚事是陛下赐婚,一切自有礼部操持,阁主压根儿没费什么心思,他一直在暗中打听你的消息。何况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暗中觊觎千机阁的人相信你和长乐没有出事。你爹想用你大姐的婚事,掩盖你们失踪的真相。” 商无忧望进公孙宇的眼眸:“真的是这样吗?” 公孙宇正色道:“你从小到大,二叔没骗过你?和二叔说说,是谁抓走你和长乐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长乐呢?” 商无忧将辰龙抓走自己的事情说了:“妹妹如今在巫山。” 公孙宇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被抓去了巫山,难怪我们查着查着忽然就没线索了。” 须臾,公孙宇又问道,“辰龙和你说了什么?” 商无忧正色道:“他说我不是爹娘的儿子,是商家的血脉。” 公孙羽很是愤怒:“你是大嫂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你不是大哥大嫂的儿子,谁是?无忧啊,你不会真信了?你千万别中辰龙的计,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他是楼兰世子,也是商家养子,商家满门被屠,就是他与楼兰王里应外合促成的悲剧,如此卑鄙小人,你可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千机阁与楼兰水火不容,他们算计不了大哥,便想从你这里下手,真是可耻至极!” 第四百一十七章 幼稚的都督,铁打的爹 商无忧垂下眸子,没有接话。 公孙宇气得在书房徘徊了好几圈,咬牙问道:“辰龙还跟你说了什么?” 商无忧道:“巳蛇看出妹妹中了毒,是天下奇毒之首——断魂草,辰龙说是千机阁干的。” 公孙宇一拳捶上桌子:“胡说八道!你妹妹是千机阁的三小姐,你爹娘的掌上明珠,谁敢给她下毒?定是他们贼喊捉贼,害了你妹妹,又嫁祸给千机阁,离间你们父子关系!” 他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公孙炎明,“大哥,依我看,这一切全是楼兰人的阴谋,楼兰人实在可恨,此仇不报非君子!大哥,我亲自去楼兰要人!” “无忧不是说了,长乐在巫山?” 公孙炎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商无忧。 他的眼神并不多么凌厉,可就是透着一股穿透人心的犀利。 公孙宇回过神,问商无忧道:“对啊,无忧,辰龙与巫山有何渊源?” 商无忧道:“辰龙与大周的都督府关系匪浅,大都督陆沅是苗王的外孙。” 公孙宇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晚阻挡我们的高手难不成是苗王?是他的话,打不过也不奇怪了。真是万万没想到,陆沅竟是他的亲外孙。大周与楼兰不和,苗王却与楼兰人勾结,苗疆这是想反?” 商无忧看了二叔一眼:“二叔似乎很了解陆沅。” 公孙宇哼道:“手握锦衣卫的大奸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祸乱朝纲,鱼肉百姓,生杀予夺,恶贯满盈,谁没听说过他?他是苗王的亲外孙,那苗王会勾结楼兰人谋反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了,毕竟那家伙的野心已经各国皆知。” 商无忧暗暗嘀咕:“声名狼藉到这般地步了么?” 公孙宇又道:“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无忧,如果千机阁问你是怎么离开巫山的,你就说是神女放你走的。” 商无忧捏紧了手指:“神女放我走的。” 公孙宇长呼一口气:“原来是神女。” 商无忧看着二叔与父亲眼底消散的怀疑,暗暗皱眉。 “我说是神女放我走的,就会有人信吗?” “神女的威望,足以取信千机阁。” 孟小九,真是什么都让你算到了。 公孙炎明对商无忧道:“千机阁对外说的是你陪长乐在灵山养病,若有人问起,你只用说长乐仍在静养,你是回京送你大姐送嫁的。” 商无忧低声应下:“是。” 公孙炎明道:“你大姐很想你,你去看看她。” “嗯。” 商无忧点了点头。 他离开后,书房只剩下兄弟二人。 公孙宇神色复杂地看向公孙炎明,几番欲言又止:“大哥……” 公孙炎明端起茶杯,淡定地说道:“派人去巫山,无论想什么法子,把长乐带回来。” 公孙宇愣了愣,郑重地说道:“知道了,大哥。” - 陆沅一觉醒来已是翌日天亮。 太子野爹不在。 陆昭言今日本该去上朝的,却临时接到消息,陛下取消了朝会,让太子带着简郡王去护国龙去拜访一位隐士高人,邀请对方入朝为官。 褪下朝服,换上长衫的太子刚出门,便听到廊下传来争吵声。 “没有太子的传召,你不能进去。” “他有说我不能进吗?” “这……” “没有那就是能进。” “公子!请别让奴婢为难!” 陆昭言闭了闭眼:“让他进来。” “是。” 丫鬟给陆沅让了道。 陆沅指了指默默守在廊下,一动未动的寂风:“看见没,他都没动,你也不用管,知道吗?” 丫鬟讪讪。 陆沅大摇大摆地走到野爹的门口:“哟,今日不上朝?” 陆昭言淡淡问道:“你还懂这个?” 陆沅坦坦荡荡地说道:“和昨日穿的衣裳不一样。” 想诈他?门儿都没有。 陆昭言道:“我一会儿出门一趟,寂风留下,你有事找他。” 陆沅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他又不是我爹,我找他干嘛?” 陆昭言:“昨日是明王把你带回府的,你找明王也行。” 陆沅:“他差点儿把我杀了,我不信任他。” 明王让贾管事处置陆沅的事,陆昭言已经知道了,一场误会而已,陆昭言不信他不懂。 分明是故意拿乔。 陆昭言也是头一回遇上如此难缠之人,她那般洒脱不羁的女子,怎么生了个如此无赖的儿子?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沅挑眉:“你给我取什么,我就叫什么。” 陆昭言:“……” 陆昭言不再与他搭话。 可他刚一走,陆沅便像一条小尾巴,傲娇的跟了上来。 陆昭言扶额:“你要跟我到何时?” 陆沅极尽厚颜无耻:“跟到你认我为止。” 另一边,简郡王也收拾妥帖准备出发了。 窦清漪为儿子整理衣冠:“此番去拜访的世外高人性情古怪,你皇祖父三次上门,三次遭拒,你若是能请动他入朝为官,江山社稷必记你一功。” 陆骐看着手里的锦盒,狐疑地问道:“娘,这个东西当真有用吗?” 窦清漪温声道:“你岳父已经打听过了,那位高人就好此物,你且去,此行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陆骐道出心中疑惑:“娘,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皇祖父如此如此赏识他?难道不能给他下一道圣旨,逼他入朝为官吗?” 窦清漪又理了理儿子的发髻:“此人来自巫山,与神女师出同门,他的本事大着呢,传言,他曾放话,此生不侍帝王,唯择麒麟为主。有没有见面礼其实都没所谓,只要你出现,就一定能请动他出山。 朝堂上不是有人不服你吗?认为你的麒麟之运乃是国师一己之言,此次正是向所有人证实你是护国麒麟的大好时机。” 陆骐笃定地说道:“知道了,娘,我一定会把他请出山的。” 陆骐作为儿子,是绝不可能让太子等他的,是以,他早早地来到马车前。 不曾想左等右等,等得脚都麻了,终于见自己父亲现身了。 父亲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 陆骐以为是明王,走近了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父王。” 陆骐拱手行了一礼。 陆昭言颔首,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陆骐古怪地看了陆沅一眼,难道是父王的谋士? 带着疑惑,陆骐上了马车。 父王迟迟不下令出发,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等明王? 陆昭言压住火气:“不是你要跟着的?又不上来了?” 陆沅哼道:“我而今的身份,哪儿有资格与殿下同坐马车?我还是走着去,走断腿也没关系,反正没人疼。” 陆昭言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本王上来!” “你让我上来的。” 陆沅哼了哼,雄赳赳地上了马车,瞥了眼坐在陆昭言身侧的陆骐,居高临下地说道,“劳驾,让让。” 第四百一十八章 父子上山 陆骐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是谁呀? 怎么在父王与他面前阴阳怪气的? 府上的谋士他都见过,要么至少也听过,没有哪个胆敢对父王和他如此无礼的。 莫非……他不是普通的谋士,而是明王皇叔献给父王的? 陆昭言在秦王府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次子,生母出身寒微,连抚养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在秦王妃的身边长大的。 府上的兄弟都瞧不起他,时常欺凌他,唯独最小的明王总跟在他后头,一口一个二哥的叫着。 是以,若非要说哪位手足兄弟与陆昭言的关系不一般,非明王莫属。 这也是为何明王进入皇城后便直接住进太子府的缘故。 正因陆昭言疼爱明王这个弟弟,所以明王举荐的谋士,在府上能享有举足轻重的礼遇。 心思转过,陆骐又瞅了眼父王,见父王并未因对方的无礼而动怒,便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揣测。 父王一直教导他要礼贤下士,他自然不会只是嘴上答应,行动上也得有所表示。 他给陆沅腾了个地方。 陆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与陆昭言中间。 陆骐皱眉。 皇叔究竟从哪儿找的谋士? 本事先不知,脾气真不小。 “敢问先生贵姓。” 陆骐按耐住不悦,宽以待人地问道。 陆沅双手抱怀,不咸不淡地说道:“姓陆。” 陆昭言看了陆沅一眼。 陆骐温润如玉地问道:“先生也姓陆,这么巧。” 天下姓陆的人不少,并非只有梁国皇室。 但能与陆姓沾上关系,多少也有些运气。 只能说眼前这个谋士太幸运了。 或许正是他的姓氏,才得到了明王皇叔的垂青。 陆骐在心中不断对陆沅做着价值的估量。 而陆昭言在听了陆沅的姓氏后,也只是当陆沅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仍未放弃给自己当儿子的想法。 陆骐客气地问道:“不知先生是何时结识皇叔的?” 陆沅淡道:“昨日。” 陆骐不可置信。 仅一面之缘便入了皇叔的眼,被皇叔举荐给了父王吗? 此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陆骐始终没往那个见不得人的“故人之子”头上猜,毕竟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麒麟皇孙都不敢在父王面前造次,“故人之子”又哪儿来的胆子? 反观恃才而骄的谋士,陆骐倒是见了不少。 今日前去拜访的那位隐士高人亦是其中一位。 陆沅始终不给陆骐好脸色,几句话过后,陆骐也不再自讨没趣。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城郊的一座山脚。 山顶是曾经的老护国寺,十年前遭遇洪灾搬迁后,如今只剩一处旧址。 那位高人已在庙堂隐居多年,梁帝也是偶然打听到此消息,只可惜不论梁帝如何邀请,对方就是不肯出山,为朝廷效力。 梁帝将此事交予陆昭言,一方面是对陆昭言的器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陆昭言能亲自收服一员属于自己的大将。 今日的车夫是寂风。 寂风跳下马车,对陆昭言道:“殿下,马车上不去,只能徒步上山了,属下背您。” 说罢,他冲暗处比了个手势,立时又有两名暗中护送的大内高手现身。 他们是来背陆骐与陆沅的。 陆昭言掀开帘子,望了眼层峦叠嶂的山峦,说道:“不必了,我们自己上山。” 若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还说什么请人出山? 陆骐先下了马车,冲陆昭言伸出手:“父王。” 陆昭言扶着陆骐的手臂下了马车。 随后他回头看了眼陆沅。 陆沅这回倒是没拿乔,躬身走下马车。 他望了眼一望无尽的台阶,长叹一声:“这么长的台阶,怕是得走到下午去了。” 陆昭言想到他的身体,对他说道:“你可以在马车上歇息。” 陆沅道:“那不行,说了要跟着你的。” 陆骐的眼底再次闪过一抹惊讶。 是错觉吗? 父王与他的关系为何听上去竟有些亲密? “上山。” 陆昭言不再多言。 梁帝有过吩咐,那位高人不喜被人打搅,陆昭言只带了寂风一名大内高手,其余七人留在山脚等候。 几人开始上山。 走了小半刻钟后,陆骐抬眸看见了山头,笑着对陆昭言道:“父王,寺庙不远,想来再走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陆沅嗤了一声。 陆骐问道:“陆先生不信?” 陆沅说道:“郡王可听过一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陆骐道:“我们已经在这座山上了。”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郡王平日里不怎么爬山,不知郡王流落民间的这些年,是在何处漂泊?” 陆骐从容地说道:“听先生口气,似乎对我颇有不满,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先生?” 陆骐反客为主,本以为对方会说“你哪里看出我对你不满了,郡王可别乱给在下定罪,在下担当不起”。 陆沅:“郡王并没有得罪我。” 陆骐心道,和自己料想的差不多。 陆沅:“我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无知的人。” 被万箭穿心的陆骐:“……” 一行人是大清早出发的,午时才刚刚爬到半山腰。 寂风是大内高手,气息尚稳。 陆昭言与陆骐却是累得气喘吁吁,面色发白。 “父王……我扶你……” 陆昭言冲陆骐摆摆手,示意他没事,让陆骐自己喘口气。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陆沅。 想到他是受伤又身患寒症,多半比他与陆骐更辛苦。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陆沅大气都没喘一下,淡定得与大内高手寂风有的一拼。 陆沅察觉到了陆昭言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走过去,二话不说将陆昭言背在了自己背上。 陆昭言一怔。 陆骐也惊到了。 “你……” 陆昭言趴在陆沅的背上,张了张嘴,忍住疲倦与虚弱说道,“放我下来。” 陆沅背着他拾阶而上:“不是你让我背你的?” 陆昭言蹙眉:“我几时这么说了?” 陆沅不急不喘地道:“你方才看我,不就是想让我背你的意思?” 他明明背着一个人,却在山路上如履平地,很快便将陆骐甩在了后头。 陆沅挑眉:“先说好,背了你,你就是我爹了。” “我可没——” 陆沅施展轻功,一跃而起,陆昭言的话被狂风灌回了肚子里。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体贴 陆沅一口气将陆昭言背上山顶。 陆沅累不累不知道,陆昭言一下地就吐了。 寺庙里没人,倒是百步开外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小院子,两间茅草屋,四周栽种了不少桑树,东面是鸡舍与猪圈,西面则是羊棚与牛棚。 小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中间的院门意义不大,毕竟篱笆只有半人高。 陆沅礼貌地上前,叩响了院门。 “请问,有人在吗?” 问完之后,他没接着敲,而是耐心地在院门外等候。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一个十一、二岁的牧童走出茅草屋,给陆沅开了院门。 此时陆昭言已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起身朝着牧童走来。 牧童的目光在他与陆沅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是皇城来的吗?” 陆昭言轻声道:“正是。” 牧童想了想,又问道:“师父说,今日会有皇城的贵客上门,是一对父子,就是你们吗?” 不待陆昭言回答,陆沅笑了笑,说道:“你师父在皇城有眼线?” 牧童摇头,眼神清澈,没有被权贵质问的心慌,而是坦荡又认真地答道:“我师父算到的。” 陆昭言感叹:“果真是高人,请问你师父在家吗?” “师父进山了。” 明知他们会来,却选择在此时进山,看来对方并不打算见他们。 陆昭言问道:“不知你师父何时回来?” “他老人家没说。”牧童道,“你们也不必等,他老人家进山向来没个定数的,短则日,多则十天半个月才回。” 陆昭言微微失落。 陆沅唇角一勾,指了指陆昭言:“小师傅,我爹爬了一整日的山,累坏了,可否进去讨口水喝?” 牧童犹豫。 陆沅又道:“你也不想我爹晕倒在你家门口?” 牧童看向陆昭言。 陆昭言确实一副脸色煞白,随时可能倒下的样子。 可陆昭言不是累的,是让陆沅颠的、吐的! 牧童低声道:“那你们也不能晕倒在我家里呀。” 陆沅:“……” 陆沅道:“我爹歇会儿就好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耍赖的。” 牧童仰起头,认真打量陆沅,点了点头:“你看上去不像是会耍赖的人。” 陆昭言看了看陆沅,欲言又止。 牧童拉开院门,将二人请进了院子,指着石桌石凳问道:“你们就在这里歇息,屋子里没有师父的允许,我不便邀你们进去。” 陆沅微笑颔首:“多谢小师傅。” 二人坐下。 牧童进屋倒茶。 陆沅轻声提醒:“可否要一碗热茶?” “可以。” 牧童见他们这么热,原本打算给二人倒凉茶的。 牧童端了一碗热茶、一碗凉茶。 陆沅将热茶放在了陆昭言面前。 陆昭言:“你给我要的?” 陆沅欠欠地说道:“快晕过去的又不是我。” 陆昭言:……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说。 牧童放下茶水后,便去忙自己的了。 陆沅开始观察这座院子。 院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石桌石凳,便只有一个水缸,以及三个十分宽大的架子。 每个架子共分三层,每层又放着一个竹条编织的圆簸箕。 牧童正在端着一个圆簸箕,忙活着什么。 陆沅问道:“周围的桑树,你和你师父种的?” 牧童盯着簸箕答道:“是啊。” 陆沅由衷地夸赞道:“如此肥美的桑叶,不多见了。” 陆昭言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肥美来形容桑叶。 他约莫琢磨不透这个半道上杀出来的“野儿子”,明明她当年除了爱给人下小鸡蛊,分明没这么多弯弯肠子。 陆沅起身走到一个架子前,看了看上面的簸箕,笑着说道:“你师父还懂养蚕,养的真好!” 牧童唰的抬头,骄傲地纠正道:“是我养的!” 陆沅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神色:“你这么小,已经能把蚕养得这么好了?养多少年了?” 牧童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年是第一年!” 陆沅倒抽一口凉气:“才第一年!你这不得养出个蚕王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牧童被夸得飘飘然,微微红了耳朵,小声道:“你要不要看看我养的蚕?还有几条更大的。” 陆沅:“求之不得!” 牧童带陆沅参观了自己养的蚕,陆沅见一条夸一条,不带重样的,就连平平无奇的蚕茧都让他夸出了花儿来。 陆昭言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那个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小鸡蛊姑娘,会生下一个如此不要脸的儿子。 他喃喃道:“这是随了谁……” 陆沅也没料到自己的彩虹屁是信手拈来 牧童介绍完自己的最后一条蚕宝宝后,清了清嗓子,对陆沅道:“师父他人家进山前,通常会先去地里看看庄稼,他刚走不久,你们快些去的话,兴许能在地上看见他老人家。不过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师父他老人家不让我把他的行踪告诉外人。” 陆昭言深深地看向陆沅。 陆沅唇角一勾:“爹,走吗?” 陆昭言要去,也是带陆骐去。 可牧童已经说了,若是再晚些,或许就与他师父失之交臂了。 “多谢小师傅。” 陆昭言道了谢。 牧童目送二人离开,隐居于此,牧童虽也时常遇到村民以及师父的访客,但陆沅是唯一花了那么多功夫哄他开心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问陆沅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沅回头,对牧童风轻云淡地说道:“你只用记住我爹是大梁太子就行。” 牧童挠挠头,呢喃道:“师父说的贵人,竟然是大梁皇室。” 陆昭言留下了寂风照顾陆骐,寂风没接到要背陆骐上山的命令,因此十分严谨地跟在陆骐身侧。 陆骐的腿都快走断了,给了寂风好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寂风一个也没看见。 陆昭言与陆沅顺着牧童所指的方向前往后山。 想到陆沅与牧童的谈话,陆昭言问道:“你养过蚕?” 陆沅道:“养过。” 陆昭言以为他是养着好玩儿,接下来却听得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一百二十条蚕可出一斤蚕茧,三斤蚕茧可抽一斤丝,五斤丝可卖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一个月不饿肚子。” 陆昭言的眉心一蹙。 他……饿过肚子? 第四百二十章 真正的麒麟 陆沅一回头,见陆昭言神色复杂,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对陆昭言拍胸脯保证道:“放一百个心,不就是请个人出山吗?包在我身上。” 此时的陆昭言并不是在想请人出山的事。 他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 故意在他面前不经意的卖个惨。 可明知他是在卖惨,自己却仍会在意。 到底是她的骨肉…… 陆沅挑眉道:“我说,我新认的爹,你要是再磨磨蹭蹭,我们可赶不上了,我倒是没所谓,真进山去找,怕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吃不消。” 陆昭言瞪了他一眼。 陆昭言并没有弱不禁风,只是换个正常人被他颠了一路,又吐又呕的,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见陆昭言没有回答,陆沅叹息一声:“行行行,谁让你是我爹,慢点儿就慢点儿,大不了一会儿再背你。” 陆昭言身子一抖,几乎是本能地加快了步子。 二人来到了一块田埂上,往南望去是一片开垦出来的水田,足有二十亩,一半以上已插上秧苗。 此时仍有些庄稼人挽着裤腿、赤脚走在水田里,弯腰插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眼看去,还真是很难分辨哪一位才是他们要见的高人。 万幸陆昭言带了对方的画像。 他拿出画像,比对着插秧的庄稼汉瞧了瞧,在最西边的水田里发现了一道契合画像之人特征的身影。 虽是戴了斗笠,看不清脸,但腰间挂着的葫芦如出一辙。 “那个腰里别了个酒葫芦的老头儿?” 很显然,陆沅也认出了对方。 陆昭言道:“不可无礼,那是子午先生。” 陆沅从善如流:“行,你是爹,你说了算。” 他望着正在地里插秧的老者,“爹你呢就先在田埂上歇会儿,我去会会子午先生。” 他说完就走了,陆昭言想拦都没拦住。 不过他也的确还没从陆沅的“孝心”中彻底缓过来,别一会儿在子午先生跟前不适呕吐,还是在原地稍作休整的好。 他的目光追着陆沅。 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想看他,还是想打量子午先生。 陆沅走到子午先生附近的田埂上,就在他以为陆沅会冲子午先生深深鞠躬行礼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陆沅居然二话不说脱了鞋履与足衣,将下摆往腰上一系,裤腿高高挽起,娴熟得仿佛做过无数次似的,毅然踏进了水田。 他拿了边上的秧苗开始插秧。 老者起先也没在意。 他插一株秧,陆沅插一株。 渐渐的,他插一株,陆沅插两株。 他这头只插到一半时,陆沅那边已经插到最后一排了。 这还不算。 前面陆沅是正着插秧的,紧接着陆沅就给他表演了一个倒插秧。 插得那叫一个整整齐齐、悦目赏心。 老者这下终于忍不住了,直起身,皱眉看向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跟抢着插秧的年轻人。 陆沅的衣着华贵,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可陆沅插秧的手法又比他这个老头子还要娴熟。 “是梁帝派你来的?” 老者问。 陆沅笑了笑:“我不认识什么梁帝,我跟我爹一块儿过来的,我爹累惨了,我让他在那歇息。”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陆昭言。 陆昭言起身,冲老者行了个晚辈的礼。 老者收回目光,继续插秧:“也不知你们是打哪儿听来的谣言,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除了种地干活儿,并无过人本事,你们找错人了。” 陆沅又抓了一把秧苗,这回不着急插快秧了,站在老者身边,一株一株慢工出细活儿地插苗。 他笑了笑:“瞧您说的,谁还不是个寻常百姓?就拿种地来说,何时拔秧苗,何时插秧,何时收稻谷……皆是学问,是在诗书上学不到,却真正利国利民救济苍生的大学问。” 老者道:“少搁我这儿巧舌如簧,我不是我那个三言两语就给忽悠得找不着北的傻徒儿。” 陆沅绝口不提是小牧童给自己指了路,可聪明如老者,又怎会猜不出? 陆沅没否认,而是问道:“在我和我爹之前,还有别人忽悠过您的傻徒儿吗?” 老者顿了顿:“你爷。” 陆沅:“……” 那不是我亲爷,至多是个野爷。 梁帝也是个妙人啊,那么大年纪了,忽悠一个小牧童,良心不会痛么? 这位子午先生更是妙人,他都没自报家门呢,他便已经猜出他的野爹是当朝太子了。 陆沅的目光落在老者腰间的酒葫芦上:“您也爱喝酒,巧了,我那儿有两坛上好的烧刀子。” “不喝。” 老者拒绝。 陆沅不气馁,继续插秧:“您看,我爷爷来过了,我爹和我也来了,他们是当真钦佩先生的为人,仰慕先生的才华,想请先生出山,为百姓效力,先生不是当大梁的官,是当黎民百姓的官。” 老者道:“都说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陆沅:“没本事的官儿多了,不差您一个。” 老者冷冷地看向他。 陆沅面不改色:“晚辈的意思是,您切不可妄自菲薄,低估了自己本事。” 老者:“……” 陆沅提醒:“您的秧苗插歪了,一把年纪,怎么连秧都插不好呢……还有不是我说啊,我七岁养的蚕,都比您徒弟养的好了,您这师父的咋教的?听说您是巫山的,巫山人养蚕这么差劲的吗……” 陆昭言隔得不近不远,能看见二人,却又听不到二人的谈话。 他只觉子午先生的气场逐渐变得不对劲,浑身发抖,眼神凉飕飕,仿佛在忍受什么。 可那小子分明很有礼貌,一直在插秧,还把子午先生手里的秧苗也接过来插了。 “行了行了,我来,年纪大了干啥啥不行,您这秧插的,我都没眼看。” 陆沅嘀嘀咕咕的,把秧苗拿过来插完了。 该说不说,陆沅插的秧确实是所有水田里最整齐、最漂亮的。 子午先生隐居十年学插秧,到头来输给了一个愣头小子,就说气不气人! “大师!大师不好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迈着小碎步,着急忙慌地从垄上小跑过来,“大牛家的牛生不出来!快不行了——” 老者在庙堂隐居,乡亲们以为他是带发修行,故而尊称他一声大师。 平日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牛病鸡病的,都上庙堂找他。 “哎哟——” 大娘走太急,绊了一脚,幸而是在陆昭言附近,陆昭言及时扶住了她。 “当心。” 陆昭言轻声提醒。 “诶,多谢……” 大娘见到陆昭言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一下子呆住了。 陆昭言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娘,您慢慢说,大牛在何处,牛是何时开始生的?” “啊……”大娘回过神来,讪讪笑了笑,往回一指,“我们村儿的,大牛刚上山,在那儿呢,走不动了,说是生了有一天了。” 陆昭言问道:“大娘,可是山脚的村子?” 大娘忙道:“是!啊,今早打村口路过的马车是你家的?” 陆昭言点头。 这下坏了。 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可毕竟有这么长的山路,等到村子里怕是天都黑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陆昭言估算着时辰。 寂风应该快到山顶了。 一会儿让寂风背先生下山,希望来得及。 陆昭言看向陆沅,用神示意他帮先生收拾好东西,去茅屋与寂风会合。 陆沅给了陆昭言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唰的将老者背在了背上。 陆昭言的心底猛地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陆沅双手托住老者的腿,施展轻功,咻的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昭言只觉一股飓风刮过,狠狠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脸色一变:“那不是下山的路!” “抄——近——路——” 陆沅纵身一跃! 垂直下山! “哕——” “呕——” “哗——” 下山一刻钟,呕吐一时辰。 大牛家的牛生了。 不是老者接生的。 是被两个吹得乱七八糟的炸毛疯子吓的,一个激灵,牛犊子出来了。 “您好些了吗?” 陆沅很是体贴地递给老者一碗水。 老者接过来喝了一口,是甜的。 他古怪地问道:“怎么还有糖水?” 陆沅:“哦,牛喝剩的。” 老者:“……”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把臭小子的脑袋摁进碗里的冲动。 不杀生,不杀生。 - 另一边,陆骐好不容易跟着寂风爬到山顶,又被告知子午先生下山了,他们也得下山去。 陆骐虎躯一震,他一双腿快走断了,连口大气都没喘,却告诉他又得下山?下山?! 三人抵达山脚的村落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陆骐被寂风扛进屋,坐在大牛家的小马扎上。 “先生。” 陆昭言去了后院,对伫立在夜色中的老者拱手作揖。 老者双手背在身后,一瞬不瞬地望着繁星一颗颗升起,在无尽的苍穹组成浩瀚的星河。 陆沅坐在边上优哉游哉地玩着狗尾巴草。 老者感慨道:“勾陈星宿,亮若朝日,没想到啊,大梁确有护国麒麟,殿下把麒麟都带来了,老夫自当出山。” 陆昭言神色一顿 老者转过身来,冲陆昭言拱手行礼:“子午,愿效忠殿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梁帝来了 由于在大牛家给牛接生花了不少时辰……绝不是子午先生吐了那么久,一行人回到京城已是后半夜。 寂风拿着太子府的令牌,让守城的侍卫开了城门。 陆昭言担心马车太过颠簸,让寂风走慢些。 陆沅淡道:“老头儿挺耐颠的。” 子午先生面无表情地看向陆沅。 陆沅面不改色:“先生老当益壮、龙马精神、虎虎生威、雄风不减当年。” 来时,陆沅是坐在陆昭言与陆骐之间的。 回去因着多了子午先生,陆沅坐在子午先生身旁,陆骐坐在了太子身侧。 陆骐上山下山,从未如此疲惫过,浑身快要散架一般,马车上昏昏欲睡。 他的头缓缓靠上了陆昭言的肩头。 陆沅双手抱怀,冷眼看着二人父子情深。 他忽然冷哼着伸出一只手,将陆骐的脑袋无情戳到了一边。 陆昭言:“……” 皇宫,御书房灯火通明。 余公公端着一碗鸡汤缓步入内,望着宵衣旰食的帝王,长长地叹了口气:“陛下,夜深了,该安置了。” 梁帝捏了捏有些酸胀的眉心:“太子那边可有消息了?” 余公公将鸡汤放在桌上,摇头轻声道:“尚未有消息,夜里凉,您先喝点儿汤暖暖身子。” 梁帝端起汤碗,尝了几口,说道:“实在不行,朕改日再亲自去一趟。” “陛下,那子午先生当真如此重要么?” 非是余公公干涉朝政,而是他打小跟着梁帝,风风雨雨数十载,比起江山社稷,他更担心梁帝的身子。 此去旧庙可不近,还得爬那么高的山。 梁帝道:“子午先生与朕的玉玺一样重要。” 余公公怔住了。 他万没料到竟是这样一个回答。 梁帝又将鸡汤喝完,正打算继续批阅奏折时,御书房外传来了太监的禀报:“陛下,寂风求见!” 梁帝的眸光动了动,忙道:“让他进来。” 寂风进了御书房,对梁帝恭敬行了一礼:“陛下。” 梁帝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变化:“快说!” 寂风禀报道:“子午先生出山了!” 梁帝惊道:“当真?” 寂风道:“是,太子殿下一早便动身前往子午先生的居所,夜里,子午先生同意随太子出山,自此效忠太子。” 子午先生说的是效忠太子。 梁帝并不在意。 太子是他选定的。 效忠太子,即是效忠大梁皇室。 他非疑心自己儿子的昏君。 梁帝心情愉悦,眉间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子午先生是怎么说的?” 寂风将子午先生在大牛家的一番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梁帝。 余公公笑道:“陛下,还是您有办法,让太子殿下带着郡王去请子午先生,子午先生果真就出山了!” 梁帝站起身,在御书房走动了几步,笑着说道:“这孩子身上肩负着大梁国运,起先朕是有些怀疑的,如今一丝疑虑都无了。朕倒要看看,朝堂上还有谁敢质疑骐儿的护国麒麟之身?” 余公公笑呵呵地说道:“恭喜陛下,恭喜郡王!” 梁帝笑道:“朕明日下了朝,去一趟太子府,亲自拜会子午先生!” 第四百二十二章 他的女人 寂风入宫将子午先生出山的消息禀报给梁帝,陆昭言等人则是将子午先生请进了太子府。 在给子午先生安排居所时,陆昭言是有意将最安静雅致的一处院落给对方的,哪知子午先生拒绝了。 他不要安静的,他要最大的。 能种花种菜、养鸡养鸭、养牛养驴的。 贾管事一脸讪讪:“这是要把太子府变成农庄么?” 陆昭言严肃道:“去安排。” “是,是!” 贾管事只觉这位先生也忒难伺候了些。 太子殿下亲自登门相邀,已经够给他面子了,到了府上居然还挑起来了。 府上的谋士可不少,没一个这般嚣张的。 腹诽归腹诽,该办的事儿不能含糊了。 先前得罪了某个煞星,这会子只恨不能多多立功,将功赎罪,以防地位不保。 思及此,贾管事幽怨地瞪了眼陆沅,老老实实去选院子了。 大半夜的在太子府转悠了一大圈,子午先生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不是嫌院子小了,就是嫌日照少了,还有说风水与他不合的。 风水……风你大爷! 贾管事咬紧了后槽牙。 子午先生:“其实,太子殿下的院子就不错。” 陆沅:“老头儿,又想下山了?” 子午先生捋了一把被吹到炸毛的头发:“东边那个院子也行。” 东边的院子与陆骐的庭院毗邻,两院之间共享一座小花园。 贾管事小声嘀咕:“住殿下边上,你这也……” 忒蹬鼻子上脸了。 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娶的是千机阁的大小姐,天命之女。 人家真命凤凰双宿双栖,你一个老头子凑什么热闹? 贾管事骂骂咧咧……嗯,笑容满面地去安排了。 一切尘埃落定,陆骐也打算回自己院子了。 “父王,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安置。” 他恭敬地行礼告退。 见陆沅没动,出于客气,也对陆沅拱了拱手,“先生也早些歇息,不知先生住哪个院子,骐儿送先生。” 不是他身份不高,得对府上的谋士低声下气,而是父王以身作则,礼贤下士,作儿子的定当效仿才是。 陆沅优哉游哉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瞥了他一眼,说道:“送什么送,我就住这儿。” 陆骐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看陆沅,又看向一旁的父王。 不待陆昭言开口,陆沅哼道:“我不管,我就住这儿,我娘说了。” 你娘说什么了,你娘说了? 这小子的谎话是张口就来。 陆沅两眼望天,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总之一个字,赖! 陆昭言捏了捏眉心,对陆骐道:“你先回去。” “……是,父王。” 陆骐怔怔地出了院子,站在夜色中,回头望了望某个被烛光映在窗纸上的人影,只看影子也能感觉出一股子桀骜不驯。 “我怎么总觉着不对劲呢?” 他呢喃自语着。 贾管事灰头土脸地来给太子复命。 那个老先生忒挑剔了,快把人折腾疯了。 “郡王。” 他有气无力地行礼问安。 陆骐叫住他:“贾管事,我父王书房里的陆先生是什么来头?” 贾管事愣愣地说道:“陆先生?什么陆先生?殿下书房不是只有那个冒充太子亲骨肉的野小子么?” 陆骐倒抽一口凉气:“是他?” 贾管事捂住嘴。 娘呃,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小小小……小的还有事,先走了。” 贾管事果断开溜。 陆骐神色凝重地回了自己院子。 窦清漪已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子午先生入府的好消息,高兴得难以入眠,一直在儿子的院子等他。 “骐儿!” 见到儿子,她激动地走过去,当发现儿子一脸倦容时,不由地露出一丝心疼,“累坏了?我听说子午先生住在山上……” “娘。” 陆骐神色复杂地坐下。 窦清漪察觉出儿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头了:“骐儿,你怎么了?是今日的事不顺利吗?可子午先生已经在府上住下了——” 陆骐蹙眉道:“娘,你可知今日父王带了谁去?” 窦清漪笑道:“你呀。” 陆骐道:“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人。” 窦清漪笑了笑:“你的明王皇叔?” 陆骐道:“明王皇叔带回来的私生子。” 窦清漪笑容一僵:“什么?” “父王待他……极好。” 陆骐不知该如何形容父王对那小子的态度,思前想后只能用了一句极好。 那小子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讲了自己不敢讲的话,在父王面前肆无忌惮,害得他一时将对方错认成了府上的谋士。 毕竟在他看来,父王对儿子是严厉的,对谋士是宽和包容的。 用父王的话说,用人之长,容人之短。 窦清漪柳眉微蹙:“那个……他真是你父王的私生子?你父王认他了?他叫你父王爹了?” 陆骐摇摇头:“倒是没有。” 陆沅一直在认野爹,只不过没当着陆骐的面叫。 窦清漪想了想,叹息一声道:“你先说说,子午先生是如何下山的?” 陆骐道:“被那小子背下山的。” 窦清漪:“……”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们如何请动他出山的?是不是你送的宝贝打动了他?” 陆骐叹道:“我都没送呢。我到山顶时,子午先生已经下山了,等我下山时,子午先生只说了一句,‘勾陈星宿,亮若朝日,没想到啊,大梁确有护国麒麟,殿下把麒麟都带来了,老夫自当出山。’” 陆骐几乎全程没有参与。 说句难听的,就是吃那啥都没赶上热乎的。 窦清漪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儿啊,你多虑了,你看似什么都没做,却是今日最大的功臣呐,子午先生是因为你才出山的,功劳是你的。” “可父王对那个人……” 陆骐在意的不是子午先生,是那个私生子。 窦清漪不甚在意道:“你父王没认他,他就是你父王的故人之子。” 陆骐回想到书房里,那小子与父王的谈话:“他今日提到了他娘,父王似乎与他娘关系匪浅。” “女人?” 窦清漪瞬间警惕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陆沅长得像他 太子重情义,从对明王的照顾就看得出来,他向来是知恩图报的。 所以,太子对那小子照顾有加,反而说明那小子可能不是亲骨肉,而是故友的儿子。 可如果那个故友是女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可以容忍太子养十个八个故人的孩子,甚至是私生子,但她绝不允许太子的心里记挂着另一个女人。 太子的心只能是她的。 她要成为太子唯一的女人。 成为太子府的主母,成为大梁未来的皇后。 她拍了拍陆骐肩头上的灰尘:“你且安心当你的郡王,你父王那边有娘,娘不会让你父王被任何人抢走的。别忘了,你背后还有整个千机阁。” 提到千机阁,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娘高兴得差点儿忘了,明日是流萤去安济院的日子,你身为她的未婚夫,又是你父王的亲儿子,理应一道前往。” 陆骐问道:“要去千机阁接她吗?” 窦清漪道:“这倒是不必,你直接去安济院。” 陆骐应下:“知道了。” 窦清漪很欣慰。 儿子很听她的话,有她从旁拿主意,不怕有谁能撼动儿子的地位。 另一边,陆昭言想让人给陆沅准备别的院子。 陆沅捂住胸口:“好累呀,背着老头儿下山,老头儿很重的……” “寒症犯了……” “旧伤犯了……” 陆昭言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树枝上的猎鹰也简直没眼看了,拿翅膀捂住自己的鸟头,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狗男人的这一波瓜能吃几条肉干。 陆昭言无奈一叹,对丫鬟道:“给他收拾一间厢房。” “是。” 丫鬟对陆沅道,“公子,请随奴婢来。” 太子为人温和,却并不习惯被人打搅,就连明王这个亲弟弟也是住在另一间庭院。 丫鬟于是打算给陆沅安排远一点儿的厢房,不料陆沅指了指隔壁:“我住这间。” 陆昭言正要拒绝。 陆沅:“我打小住马棚,怕黑。还有你让我住那么远,会让下人以为我不受宠,暗地里给我气受。” 陆昭言没了脾气。 第一夜就睡了自己书房,谁敢给你气受? 但,如果没经历过,怕是讲不出这种话的? 陆沅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陆昭言去书房把剩下的折子看完。 大树上一道人影晃过。 守在廊下的寂风眸光一动,见到来人是谁后又望向了他处。 明王不走大门,反倒是单手一撑,坐在了窗台上:“我的好皇兄,你还没把那小子撵出去呢?” 陆昭言翻开折子:“去宫里见过父皇了?” 明王摇了摇折扇:“没,明日再去。” 陆昭言继续看折子。 明王笑着问道:“皇兄,那小子不会真是你儿子?你把他留在身边,不怕你的女人和儿子吃醋?” 陆昭言道:“你闲的话,过来帮我批几分奏折。” 明王赶忙拒绝:“哎哎哎,别别别!我当个纨绔王爷就好,朝堂的事千万别找我!” 陆昭言提笔,在折子上圈了一笔。 明王若有所思道:“皇兄,这小子不对劲,你应当也看出来了?他是带着目的进太子府的。” 陆昭言风轻云淡地说道:“时间长了,自然就暴露了。” 说完,他意识到这话欠妥,自己过于被动了。 他想解释两句,却见明王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 他问道。 明王从窗户里跳进书房,凑近他,近距离地打量他。 陆昭言闭了闭眼:“你到底怎么了?” 明王用手挡住了陆昭言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陆昭言的眉眼:“皇兄,那小子和你……确实长得有点儿像啊。” 陆昭言顿住。 - 天不亮,陆沅自睡梦中苏醒。 在京城多年的习惯,他早起念书、习武已成了上朝前必做的事。 到了太子府,自然不能这般。 他盘腿,在床上打了会儿坐。 时辰差不多了,他才出了屋子。 陆昭言去上朝了,把明王也带进了宫。 “你没去?” 陆沅问守在廊下的寂风。 寂风道:“殿下命我留下保护你。” 陆沅拿腔拿调地问道:“他那个儿子身边也有跟你一样的高手保护吗?” 寂风如实道:“没有。” 陆沅挑眉。 寂风一针见血对说道:“郡王没这么胆小,成天疑心有人要害他。” 陆沅:“……” 子午先生被陆沅背着下了一趟山,至少三天才能缓过劲儿来,这会子仍在房里挺尸。 陆沅决定回一趟郁家。 自己那天是突然进太子府的,两日没消息,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嘘寒问暖、殷勤不已的小马屁精。 结果,某人的院子是空的。 辰龙、姬篱、巳蛇也出去了。 只有郁子川独自一人坐在屋顶,擦弓。 “少夫人去找檀儿了,她担心檀儿在千机阁过得不适应。” 陆沅握紧了拳头。 很好。 家庭地位没了。 “他们都去了。” “你怎么不去?” 陆沅问郁子川。 郁子川是个诚实的孩子:“看你笑话。” 陆沅脸一黑。 - 孟芊芊通过猎鹰知道陆沅在太子府安顿了下来,不必担心陆沅的安危,倒是千机阁那边,上官凌带出消息,檀儿第一日便和公孙紫玉打了一架。 檀儿打赢了。 公孙紫玉气得七窍生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孙炎明与商无忧见面了。 二人具体谈了什么,檀儿不清楚。 可商无忧回院子后,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天一夜没有吃喝。 “饭全是额吃滴!他一口么吃!” 这是檀儿的原话。 檀儿还让上官凌带给孟芊芊一个消息,那便是今日商无忧会与公孙姐妹一道前往安济院,救济那里的孤儿病人。 这是一个见商无忧与檀儿的机会。 孟芊芊一大早便与辰龙、巳蛇、姬篱出发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刚出发,便发现大街小巷贴满了辰龙的通缉令。 看来商无忧已经告诉公孙炎明,是辰龙将他掳走的了。 “哥哥。” 孟芊芊看向辰龙。 “嗯。” 辰龙心领神会,戴上了面具。 巳蛇的蓝眸,姬篱的白发,都过于瞩目。 孟芊芊对姬篱道:“我和辰龙去安济院,姬篱你先去打探消息,看看苗疆来人了没有,此外,也留意一下十大诸侯。” 姬篱问巳蛇:“阿蛇,你要跟着我吗?” 巳蛇想了想:“也行。” 姬篱炸毛了,无比受伤地说道:“什么叫也行?难道你原本是想跟着她的?阿蛇!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辰龙:“有没有一种可能,巳蛇只是不想跟着你倒大霉?” 姬篱:“闭嘴。” 四人就此别过,各自行事。 辰龙道:“我打听过安济院,它不是千机阁的据点。” 孟芊芊道:“也就是说,那位天命之女是真真正正在救济百姓。” 辰龙道:“也可能只是做戏。” 孟芊芊笑了下:“做戏不要紧,只要真的有人得到了救济。正巧,我也想见见那位带着五彩霞光出生的天命之女。” 第四百二十四章 宝姝、神女现身 风和日丽。 檀儿被一阵风铃声吵醒,她伸了个懒腰,一翻身,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扶着被砸痛的小脑袋,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少爷,逆家滴床,太小咯!” 商无忧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醒了没,醒了就赶紧收拾,要出门了。” 檀儿歪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商无忧:“逆咋过在额房里呢?” 商无忧翻了一页书:“是你在我房里。” 檀儿四下瞧了瞧,拍拍脑袋道:“想起来咯,逆不对劲,额怕逆不开,就在逆房里睡咯。” 她不能和商无忧挤一张床,睡的是小竹床,难怪翻个身就掉在了地上。 商无忧冷哼道:“睡得那么死,我真要想不开,早死一百次了。” 檀儿眉头一皱:“逆咋过越来越像大都督了呢?” 商无忧转过脸去:“我才会像那个女人的男人。” 檀儿:“……好拗口。” “少阁主,奴婢可以进来了吗?”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商无忧瞥了眼檀儿,檀儿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毫不避讳的样子。 他赶忙移开视线,说道:“姑娘家注意些。” 檀儿哦了一声,唰的将棉袄脱了。 商无忧赶忙背过身去,对着墙壁正襟危坐。 “原来是有片针叶,扎了额一宿。” 檀儿将叶子摘了,棉袄穿上。 “好了没?” 商无忧问。 檀儿道:“好咯。” 商无忧这才让丫鬟进屋。 丫鬟打了水给商无忧洗漱,见檀儿埋头整理袖子,不由地眼神一闪。 商无忧瞪了她一眼:“不许乱说话,否则扒了你舌头。” 丫鬟一惊。 少阁主几时变得这么凶残了? 在外头跟谁学坏了? 商无忧轻咳一声:“你可以出去了。” “是,是。” 丫鬟出去后震惊了许久。 今日要去安济院。 商无忧与檀儿到门口时,马车早已备好。 公孙紫玉坐在一辆马车上,推开车窗,对二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想去就别去,让人等这么久!” 檀儿撇嘴儿道:“要逆等咯?” “紫玉。” 马车里,另一道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温婉优雅,又不失威严与端庄。 公孙紫玉的脾气瞬间压了下去,瞪了二人一眼,将帘子放下了。 “无忧,你的马车在后面。” 女子的声音宛若天籁,檀儿想到了苗疆神女,二人的嗓音里似乎都透着一股超尘脱俗的灵韵。 檀儿歪了歪头:“额还是最喜欢姐姐。” 姐姐的声音最好听,神女的第二好听,宝猪猪的第三好听…… “好久不见宝猪猪咯,想她咯。” 檀儿叹气。 商无忧睨了她一眼:“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怎么天马行空的?” 檀儿一蹦一跳地上了马车:“少爷,快上来呀!” 商无忧嘴角一抽,你还记得我是少爷呢,哪儿有丫鬟比少爷先上马车的? 此去安济院,除了有商无忧与公孙家两位千金外,还有不少随行的弟子,以及皇城的侍卫。 毕竟公孙流萤的身份今非昔比,不仅是千机阁的大小姐,也是皇家的未来儿媳。 檀儿掀开帘子,望着鳞次栉比的商铺、摩肩接踵的百姓,问道:“少爷,你们在灵山也会去赈济安济院么?” 商无忧道:“灵山没有安济院,不过我大姐心地善良,常隐姓埋名,去村子里行医治病,分文不取。” 檀儿当即道:“额姐姐也是呢!” 商无忧哼了哼:“她如何能与我大姐相提并论?我大姐是天命之女,出身祥瑞,才高八斗,不仅医术高明,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也是将鬼门十三针练到最高境界的人。” 檀儿双手抱怀:“额姐姐也会呢!” 商无忧正色道:“我大姐的本事,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你会崇拜她的。” 檀儿无比严肃地说道:“额、才、不、会!” 商无忧:“我大姐……” 檀儿:“闭嘴!” “那是谁的马车啊?” “千机阁的。” “谁出行这么大阵仗?” “有皇宫的侍卫,是大小姐?” “是她?” 百姓们纷纷驻足,朝着马车投去崇敬的目光。 “我孙儿前阵子突发高热,呕吐不止,大夫说没的救了,是大小姐把我孙子救回来的!” “我婆婆上月摔了一跤,老人家摔跤很危险的,得亏是碰上了千机阁的大小姐,我婆婆才捡回一条命。” “记得上月有个村子闹鼠患,听说也是这位大小姐替乡亲们解决的。” 百姓们提到公孙流萤,就没不夸赞她的。 公孙紫玉目中无人,却唯独对大姐心悦诚服:“大姐,你真厉害!” “嗤。” 第二辆马车上,檀儿不屑地嗤了一声。 商无忧道:“我大姐是有真本事的,和你们大周那个沽名钓誉、抢人功劳的荀世子不一样,你不服的话,大可试试。” 檀儿唰的射出一枚银针。 商无忧脸色一变:“你——” 银针射进了前面的马车,不偏不倚地射向公孙流萤的后脑勺。 公孙流萤冷静得宛若一口古井,头微微一侧,双指一并,夹住了那枚来势汹汹的银针。 她反手一动,将银针原封不动地射了回去。 檀儿看着钉在车壁上的银针,针尾打着晃,可见其力道之大。 商无忧惊出了一身冷汗:“你疯了!你怎么能对我大姐下手?” 檀儿理直气壮地说道:“逆叫额试试滴嘛!” 商无忧忙对前面的马车道:“大姐——” 公孙流萤平静地说道:“无妨,不必放在心上。” 商无忧神色一松。 檀儿摸了摸下巴。 那个麒麟郡王是不是草包,不晓得,但这个公孙流萤,是真滴有点儿本事在身上哦。 鬼门十三针滴传人,从前只有姐姐,现在多了一个公孙流萤。 麻烦咯。 苗疆,巫山。 宝姝半夜被几个喷嚏打醒。 她抓着狼小弟的尾巴,像拖着一个小麻袋,吭哧吭哧去找柳暮烟。 柳暮烟站在巫山之巅,夜观星象。 “昭昭来了。” 她轻声说。 宝姝仰头望着她:“想娘。” 柳暮烟望着遍布苍穹的星宿:“昭昭想去找娘吗?” 宝姝想了想,懂事的说道:“陪太姥姥。” 柳暮烟摸了摸她小脑袋,再次望向浩瀚星空:“天府,南斗之主星,取卦为坤,乃凤女星宿,为何有两颗天府星?” 宝姝抬头望天,严肃脸:“星星,一百颗。” 第四百二十五章 平安,命格真相 孟芊芊与辰龙抵达安济院后,发现除了慕名等待的百姓之外,安济院四周也潜伏着不少高手,应当是千机阁提前安排好的。 辰龙道:“陆沅在京城出行,都没这么大阵仗。” 孟芊芊道:“哦,那是在你认识他之前。” 辰龙古怪地问道:“什么意思?” 孟芊芊笑了笑:“大都督出行,可比千机阁大小姐的阵仗大多了。” 那会子的陆沅还是手握锦衣卫,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他正儿八经的出行,能轰动好几条街。 辰龙认识陆沅时,陆沅已经展开了与荀相国的争斗,奸臣的做派收敛了许多。 辰龙想了想:“奸臣。” 孟芊芊忍俊不禁。 有人披着奸臣的外衣,干着为国为民之举。 也有人道貌岸然,看似一身正气,实则利欲熏心。 人心隔肚皮,不是没道理的。 很快,千机阁的马车到了。 千机阁的弟子与皇城的侍卫将马车保护得严严实实,孟芊芊与辰龙只看见两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下了马车,被簇拥着进了安济院。 然后,安济院的大门便被重兵把守起来。 “大小姐!你救救我儿子!” “大小姐!求你救救我——” 前来求医问药的百姓们一拥而上,如潮汐一般撞向安济院的大门。 幸亏有重兵把守,否则非得把安济院的门槛踏破不可。 孟芊芊道:“这么轰动,看来是见不着那位大小姐了。” 辰龙认真说道:“你想见她的话,我去把她抓来。” 孟芊芊摇摇头笑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但其实也没那么好奇,我们还是去找檀儿和无忧,他们应该在后门。” 辰龙失去了一次在妹妹面前表现的机会,表情有些幽怨。 “走了,哥哥。” 孟芊芊回眸一笑。 辰龙:叫哥哥了,心情很好。 辰龙不爱笑,他咧了咧嘴角,这约莫就是他的笑了。 二人刚绕到安济院的后门,就见檀儿拉着商无忧出来了。 商无忧一脸的不情愿。 “檀儿!” 孟芊芊笑着叫了她。 “姐姐!” 檀儿唰的甩开商无忧的手,乳燕入怀一般扑向了孟芊芊。 她的脑袋在孟芊芊怀里一阵蹭蹭:“姐姐,额好想你哟!” 孟芊芊摸摸她脑袋:“我也想你,在千机阁可还习惯?” “习惯!” 有红烧肉吃! 檀儿打了个呵欠:“就是起得太早咯。” 孟芊芊捏捏她脸蛋:“辛苦你了。” “是啊,好辛苦。”檀儿说着,回头瞪向商无忧,“晚上额要吃五碗红烧肉!” 商无忧目瞪口呆,又不是我让你这么辛苦的,你找我要红烧肉? 孟芊芊有话和商无忧说,几人找了一座无人居住的旧宅子。 檀儿坐在台阶上吃孟芊芊带给她的糖葫芦。 辰龙戒备。 有辰龙在,檀儿就不必警惕四周的动静了。 孟芊芊定定地看着商无忧,见他眉宇间憔悴了不少,大概猜到他已向公孙炎明问了自己的身世。 “回家的感觉如何?” 她问道。 商无忧的嘴唇动了动。 “啊,看来不大好。” 孟芊芊淡淡一笑,“我到皇城这么久,没听说千机阁的少主失踪了,只听到你陪长乐留在灵山养病。真是奇怪,自己的小儿子小女儿失踪了,却还有心情升官发财嫁女儿。公孙炎明是不是和你说,公孙流萤与简郡王的婚事,是为了掩盖你和长乐失踪的真相? “还说不对外宣布你和长乐失踪,是担心你们遭到别的仇家的追杀? “他们是不是把一切推到辰龙与楼兰人的头上,决口不提都督府?” 孟芊芊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扎破最残忍犀利的真相。 若非商无忧确定她没去过千机阁,他几乎要怀疑她当时就在书房。 孟芊芊将商无忧的震惊尽收眼底,心知自己猜对了,她正色道:“他们要掩盖的不是知晓都督府也参与了其中的事实,而是他们与荀相国狼狈为奸,祸害商家的罪行。 “有些消息,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与你探讨,因为一旦深入,拔出萝卜带出泥,指不定哪句话就露出了破绽。” 陆沅早就不是奸臣了,陆沅也早与苗王相认了,千机阁会不知道这些事吗? 他们不仅知道,而且恐怕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早。 孟芊芊可没忘记苗疆的内奸,谁说内奸合作的对象只有一个荀相国?保不齐千机阁也早与对方狼狈为奸了。 有些话她只能点到为止。 真相就摆在眼前。 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能盼着商无忧早日清醒过来,不要再上千机阁的当。 “对了,巫山来了飞鸽传书,有长乐给你的字条。” 孟芊芊从锦囊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字条,递给商无忧。 商无忧小心翼翼地展开,字条很小,上面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平安。” 是长乐在向他保平安,也是长乐叮嘱他要平安。 龙凤胎的默契,即使相隔千里万里,也能在这一瞬产生心灵感应。 他握紧了手中字条:“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会放长乐回来吗?”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长乐是自由的,我带她去巫山,只是为了给她治病,她将来想去哪里,我不会阻拦。” “那我呢?” 商无忧问。 “你也是。” 孟芊芊说完,转身走掉了。 “无忧,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你的身世,如果你执意要站在千机阁那边,我不勉强你。我是一定要找千机阁复仇的,你是二叔二婶的孩子,我或许不会杀你,但我也绝不会再救赎你。” 商无忧望着她有些清瘦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复杂。 他告诉自己,她是在以退为进。 可为何,他的心会那么难受? - 辰龙见孟芊芊从屋子里出来,递给她一盒桂花糕。 老太君说过,妹妹爱吃桂花糕,难过的时候一定要用桂花糕哄她。 孟芊芊问道:“哥哥,我这么做,二叔二婶会不会怪我?” 辰龙道:“人各有命,如果他执迷不悟,那该怪的是他自己。” 孟芊芊忽然捂住心口。 辰龙忙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没事,刚刚突然心悸了一下。” 辰龙蹙眉:“心悸?” 孟芊芊道:“应该没大碍。” 辰龙想到了什么,问她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 孟芊芊摇头:“从前的事,忘了许多。” 辰龙回忆道:“那年,商家与千机阁尚未决裂,萧榕儿早产,大夫们束手无策,娘那会儿虽已退出千机阁,可当公孙炎明求上门,请娘救救他妻子时,娘还是去了。你跟着娘去了千机阁,在千机阁待了三天三夜,公孙流萤平安降世,听说一出手,你就抱了她。” 孟芊芊惊讶:“原来我和她早就认识,我还抱过她。” 辰龙接着道:“回来后你就病了,娘说你是太累了,可不知为何,你足足修养了大半年才有所好转,你那会儿也是三天两头心悸。” 辰龙道:“公孙流萤早产,按理不好养活的,却一天比一天白胖,而你一天天比消瘦。” 孟芊芊笑了笑:“我后来不挺好的吗?” 辰龙顿了顿,说道:“你出生时,也有人给你算过的,说你是长寿之人,可你偏偏——”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偏偏二十多就死了。” 重活一世,她已经能坦然地面对上辈子的死亡。 再提及,也不会有多悲伤。 可辰龙不一样。 他从前不信命,可自从妹妹重生,又自从去了巫山,他仿佛领悟了什么。 虽然他无法说出来,可他能感觉到一些曾经感觉不到的东西。 孟芊芊见辰龙一副沉思不已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哥哥,我们回去。” 辰龙意识回笼:“好。” 孟芊芊对檀儿道:“檀儿,我们先走了,你在千机阁再待几日,我很快就去接你回来。” 檀儿的腮帮子鼓鼓的:“晓得咯!” 第四百二十六章 悬壶济世 孟芊芊与辰龙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商无忧才带着檀儿回到安济院。 二人刚进后门,便与火冒三丈的公孙紫玉碰了个正着。 公孙紫玉没好气地质问道:“你们去哪儿了?刚来就玩儿消失,没见这里忙着吗?我和大姐都快忙不过来了!” 檀儿抓着糖葫芦,毫不客气地回怼道:“逆是第一回来么?不晓得这里人多么?自己带滴人不够,怪别人咯!他是少阁主,他又不懂医术,指望他帮忙,逆咋不指望母猪上树?” “你——” 公孙紫玉气了个倒仰。 而一旁的商无忧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欣慰还是不该欣慰,他被维护了,但又好像被骂了。 商无忧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在千机阁与公孙紫玉吵吵倒也罢了,此时正事要紧。 “二姐,有什么我能做的?” 他诚心问公孙紫玉。 公孙紫玉再一次被噎住。 是啊,这小子能干嘛? 他打小习武,不学医术。 “你去……” “去干啥子?逆说呀!” 檀儿直勾勾地盯着公孙紫玉。 大堂内,传出了公孙流萤温柔且带着神韵的声音:“无忧,我让厨房做了酥糖点心,你去给每个孩子发一盒。” 公孙紫玉听了这话,瞬间不乐意了:“凭什么呀?” 她噔噔噔地去了大堂。 公孙流萤正坐在一扇屏风后,给一个瘦弱的孩子把脉,屏风外站着不少孩子,由安济院的人以及千机阁的弟子看着。 大堂内挤满了人,那些孩子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尽管戴了面纱,公孙紫玉仍是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每每这时,她都十分佩服大姐。 这些孩子又脏又臭的,真不知大姐是如何忍受的。 她看着大姐的纤纤玉手,捏在那个孤儿黑乎乎的手腕上,就恨不能立马将大姐拽出去。 “姐姐。” 她按耐住不适,不满地问道,“凭什么让他去发糖?你偏心,好事全想着他。” 小孩子最喜欢吃糖了,给了糖什么都好说,一个个听话极了。 简直是最轻松的差事。 正在接受治疗的孩子已经八岁了,可是看上去只有五岁,她扬起瘦瘦巴巴的小脸,害怕地看着公孙紫玉。 公孙流萤温柔地对她说:“别害怕,她是我妹妹,她在和自己弟弟生气呢,他们从小这样,吵到大的,不是在生你的气。” 在听到不是自己惹了公孙紫玉不开心时,孩子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 公孙流萤安抚完孩子之后,才对公孙紫玉耐心地说道:“行医治病这件事,你比他做的好,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帮我。” 公孙流萤张了张嘴:“我确实比他有用。” 安济院收养的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公孙流萤每七日会来安济院一次,除了行医问诊,也会带些衣裳与粮食。 曾经的安济院,孩子们过得很苦,自打公孙流萤来了之后,衙门对安济院的扶持都变多了。 而百姓们听说了此消息,也纷纷前来碰运气,有病的希望公孙流萤能替他们治病,没病的则希望能一度天命之女的真容。 公孙紫玉望了眼大门外排队等候的百姓,小声嘀咕道:“姐姐,今日的病人比上次的还多,咱们又得忙到晚上去了。” 另一边,孟芊芊打算和辰龙回郁家了。 路过安济院门口时,一个妇人抱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孩子,拼了命地往前挤。 然而她来晚了,公孙流萤接诊的名额已经满了。 妇人哀求道:“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我儿子真的病的很重……” 一名在外维持秩序的千机阁弟子对妇人说道:“病人太多了,大小姐也没办法,就这些病人,大小姐得不吃不喝看一整天呢。要不你问问前面排队的病人,哪个病情没那么急的,肯把名额让你?” 妇人听了这话,不好再纠缠,忙挨个去问。 但这些病人也是花了老大功夫才排到的名额,谁也不肯把名额让出来。 妇人抱着孩子急得哭了起来。 “你哭有什么用?赶紧带孩子去医馆呀!” 一个排队的大娘说她。 另一个婶子牵着自己女儿,对她说道:“是啊,你去医馆!” 妇人抱着孩子不肯走。 千机阁弟子对妇人道:“要不你先去医馆,治不好再来找家大小姐。” 孟芊芊顿住了脚步,看向妇人与她怀中的孩子。 辰龙也跟着停下,顺着妹妹的目光望了望,问妹妹道:“怎么了?” 孟芊芊道:“那孩子病得有些重,得尽快治疗,否则有惊厥的危险。” 这时,妇人怀中的孩子被吵醒了,睁大眸子望着众人。 一个大娘道:“你孩子醒了,这不好好儿的么?” 前面的大爷摸出一块酥糖递给他:“娃娃,吃不吃?” 孩子接过糖块舔了起来。 大爷就道:“还能吃东西,好着呢。” 孟芊芊摇了摇头。 这孩子看似在吃,其实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千机阁的弟子摸了摸孩子的颈后,对妇人说道:“发汗了,小孩子只要发汗就没事了,回去,高热很快能退的。” 妇人见千机阁的人都这么说了,心头不由地一喜,低头看怀里的孩子,舔糖块舔得欢实极了,确实不像有大病的样子。 “咱们,沾沾大小姐的喜气就能好,大小姐是咱们的贵人!” 妇人乐呵呵地抱着孩子走了。 辰龙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道:“是虚汗,不大妙。” 辰龙正要过去。 孟芊芊摁住了他的手:“去前面等。” 辰龙点头。 二人去了安济院东面的巷口,恰巧与抱着孩子的妇人“不期而遇。” 辰龙挡住妇人的去路。 妇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挡我路干嘛?” 辰龙直言道:“你孩子有病。” 妇人瞬间暴怒:“你才有病!” 孟芊芊扶额,走上前和妇人解释道:“家兄的意思是,令郎的病情有些紧急,需要尽快治疗。” 妇人警惕地看着二人:“哪儿来的骗子?我刚从安济院过来,我儿子好好儿的,千机阁的弟子都说了我孩子没事!你们再敢招摇撞骗,我叫人了啊!” “我是千机阁的。” 孟芊芊拿出一块从商无忧身上顺来的令牌,“方才人多,大小姐不便出面,让我来替她给你儿子瞧瞧。” 妇人其实不大懂千机阁的令牌,只依稀记得那些弟子的腰间的确佩戴了一块差不多的,当即有些信了。 也亏得她不懂,若懂的话,少阁主的令牌可是与普通弟子的令牌不一样的。 “可是,你又不是大小姐,你能行吗?” 妇人信了孟芊芊的身份,却信不过孟芊芊的本事。 孟芊芊笑了笑:“我和大小姐是师姐妹,我的医术在千机阁也是数一数二的。” 辰龙道:“她的医术比公孙流萤好。” 妇人瞪大眸子看着辰龙。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家兄开个玩笑,不过大小姐能派我来,足以说明我能治你儿子的病,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大小姐吗?” 此时搬出公孙流萤是明智的。 妇人果然把孩子交给了孟芊芊。 “哎哟,睡着了。” 妇人这才发现孩子已经没有吃糖了。 孟芊芊没告诉她,孩子不是睡着了,是又昏睡过去了。 孟芊芊让辰龙抱着孩子,解了孩子的衣裳,开始为孩子施针。 好在今日阳光和暖,巷子里阳光普照,孩子并不会冻着。 施针完毕,孩子缓缓睁眼,哇的吐出了一大滩秽物。 妇人吓了一跳:“儿子!” “好了。” 孟芊芊对妇人说。 妇人将信将疑地摸上儿子额头:“额头也发汗了。” “趁着这会子没风,赶紧回去,给他换身衣裳。” 孟芊芊说罢,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给她五颗丹药,用帕子包好,“一日一颗,睡前吃。” “娘,我饿。” 孩子能说话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 “还有,这个。” 孟芊芊又取出了另一个药瓶递给她。 妇人惊讶:“要吃两种药?” 孟芊芊轻声道:“这瓶药是给你的,你是不是癸水不利,腹痛难忍?” 妇人的脸一红,转头看向辰龙。 孟芊芊道:“我兄长也是大夫。” 辰龙:我几时是了? 妹妹跟陆沅那小子学坏了,谎话张嘴就来。 妇人讪讪:“姑娘,先前多有误会,你真是神医,大小姐没看错人。” 辰龙:“我妹妹的功劳,干她何事?” 妇人一愣,不是,你们和大小姐的关系怎么时好时坏的?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赶紧回去,孩子饿了,也该换衣裳了。” “诶,诶!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妇人连连道谢,收下药丸,抱着孩子回去了。 辰龙说道:“你救了她儿子的命,又医了她的病,她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日后有人问起,她也只会说是公孙流萤派去的弟子,你为何要把功劳给公孙流萤?” 孟芊芊道:“我如果不这么说,她不会让我治。千机阁的弟子不是说了吗?如果医馆治不好,让她再去找公孙流萤,以公孙流萤的医术,应当也治得了。只是拖延太久的话,那孩子可能会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 她想到了柳长生。 如果幼年的柳长生也能得到及时的医治,是不是就不用落下残疾了? 她看遍医术,寻遍疗方,可她依旧无法医治柳长生的残腿。 这始终是她的遗憾。 “姑、姑娘!” 思量间,身后传来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孟芊芊与辰龙回头,就见一个大娘提着一篮子鸡蛋,一瘸一拐地走进巷子:“我……方才瞧见了,你真是大小姐的师妹啊?” 孟芊芊的神色顿了顿。 大娘苦笑道:“我前阵子崴了脚,大夫说我的脚治不好了,想请大小姐给我瞧瞧的,我去晚了……能不能……”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你的脚不是崴了?” 大娘尴尬低头。 孟芊芊将大娘扶去了方才的院子,为大娘检查了她的右脚。 她的右脚踩在了镰刀上,脚底划了一道长长的伤,万幸镰刀是新买的,没有生锈。 孟芊芊看向辰龙。 辰龙会意,去马车上取来了应急的药包。 他们是习武之人,受伤是常事,车上的金疮药与跌打损伤的药酒是常备的。 孟芊芊给大娘处理了伤势,又给大娘开了个消炎止痛的方子。 “哥哥,劳烦你送一送大娘。” 缝了针,可不能走路了。 辰龙背着大娘出了宅子:“治你的是我妹妹,不是什么大小姐,记住了吗?没记住把你扔半道上。” 惨遭威胁的大娘:“……” 一刻钟后,辰龙回来了。 他一脸苦恼。 “怎么了?” 孟芊芊问。 辰龙面无表情地往旁侧一让,露出了跟着他过来的一大串。 这些全是被千机阁拒之门外的病人。 找公孙流萤看病是需要经过筛选的,普通的病她不医,只医疑难杂症。 孟芊芊眨眨眼,无辜地望向脸色铁青的辰龙。 辰龙:“你想医就医。” 孟芊芊莞尔一笑:“哥哥最好了!” 辰龙一个个耳提面命:“我妹妹医你们,是我妹妹心善,和那位大小姐没关系,知道吗?说知道,发牌子。” 病人:“……” 孟芊芊在安济院附近医治病人的事,还是传到了千机阁弟子的耳朵里。 一名五品的千机阁弟子带了几个师弟,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孟芊芊所在的院子。 那位五品弟子厉声道:“何人胆敢冒充大小姐的名义,私自收治病人,败坏大小姐名声?” 一个师弟附和道:“就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小姐的师妹,我怎么没在千机阁见过这位师姐?” 病人们吓得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们是听之前的大娘与妇人说,大小姐的师妹在这儿给人治病,才慕名而来的。 难道她不是吗? 五品弟子道:“来人呐!把她给我押回千机阁!” 辰龙身形一闪,挡在孟芊芊的面前。 “哥哥。” 孟芊芊小声道,“有人过来了,应该是千机阁埋伏在暗中的高手,也有皇宫的高手。” 公孙流萤身份特殊,保护她的不止有千机阁,还有大梁皇室。 毕竟她是天命之女,她的重要程度,堪比护国麒麟。 第四百二十七章 前世的记忆 辰龙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对付他们,你先走。” 孟芊芊道:“不。” 辰龙道:“我正好趁此机会,进入千机阁。” “千机阁的大牢,比都督府的地牢血腥多了。” 说完孟芊芊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 她难不成进过千机阁的大牢? 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上辈子究竟发生过什么? “咝——” 她努力去回想,可是越想,脑子里的迷雾便越是拨不开。 此时,四面八方有可怕的杀气涌来。 一个、两个、三个…… 不好,足足八个高手! “小九,在可以自保之前,不要与千机阁来硬的,千机阁卧虎藏龙,不是世人想的那么简单。” 外祖母的叮嘱闪过脑海。 孟芊芊捏住了袖中的神女令。 有神女令,她和辰龙可保无虞,只是那样一来,她的身份势必暴露。 他们的计划也将有所变动。 是杀出去,还是动用神女令? 前者,虽能暂时躲过一劫,可打草惊蛇后,千机阁一定会在京城大肆搜寻他们的下落。 以千机阁的势力,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那么,只能用第三个法子了。 虽然铤而走险了些,但代价是最小的。 只是恐怕,要辛苦陆沅了。 “慢!” 孟芊芊不紧不慢地从辰龙身后走了出来,从容镇定地对千机阁的弟子说道,“对我动手?你们可知我是谁?” 为首的那名千机阁五品弟子不屑地说道:“我管你是谁!冒充大小姐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死罪难逃!” 孟芊芊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气!我才知道,原来千机阁的大小姐可以枉顾律法,在民间滥用私刑!不知太子府可知此事?” 那名弟子俨然心虚了一把:“你胡说什么?谁滥用私刑了?明明是你冒充大小姐——”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若是犯了罪,自有衙门来定夺,轮不到你们来决定我的生死!” 那名弟子讥讽道:“去把李将军请来!我治不了你的罪,皇城的将军总能治你的罪了!” 孟芊芊有恃无恐地说道:“你看他敢吗?” 那名弟子给师弟使了个眼色,师弟很快去将他口中的李将军请了过来。 那名弟子问道:“李将军,此人冒充大小姐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该当何罪?” 李将军想了想,说道:“大小姐乃是郡王未过门的妻子,身份非比寻常,若有人当街冒犯,可斩。” 孟芊芊气场全开:“斩我?你不要命了?我可是太——” “太久没回皇城,有些人忘了规矩了?” 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自众人身后徐徐响起。 几人回过头一瞧。 那名五品弟子刹那间惊出了声:“燕长老?” 孟芊芊与辰龙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们万万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燕长老。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毕竟她是千机阁的长老,千机阁的大小姐出嫁,她又怎会不回千机阁恭贺对方大婚之喜呢? “见过燕长老!” 五品弟子带着师弟们给燕娘子恭敬行礼。 燕娘子看也没看几人一眼,目光落在孟芊芊被晒得有些干裂的嘴唇上:“逆徒,你又给为师闯什么祸了?” 已经到了十步之内,随时准备击杀孟芊芊与辰龙的高手们顿住了。 孟芊芊眨眨眼,心领神会地走上前,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没啊,我这不是遵从您的意志,妙手仁心,悬壶济世吗?” 方才那位质疑了孟芊芊的病人开口了:“真是、真是千机阁的弟子呢?” 燕娘子眸光一扫:“这些全是你的病人?” 孟芊芊特别乖巧地点头点头:“师父,我医术还不错?” “嗯。” 燕娘子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病人们长呼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揣回了肚子。 五品弟子讪笑着问道:“燕长老,您几时……收了个徒弟,没听说啊?” 燕娘子冷声道:“我做事,需要向你禀报么?” 五品弟子吓得脸色一白:“弟子不敢!” 燕娘子道:“你与流萤同辈,流萤长你一岁,日后见了,叫她一声师姐。” “哦。” 孟芊芊认真应下。 燕娘子的话既是说给病人听的,也说给李将军以及暗中的高手们听的。 她是公孙流萤的师妹,她方才没有撒谎。 燕娘子对孟芊芊道:“你师姐忙不过来,我叫你去帮忙,你倒是差点儿和人打起来。” 方才的病人忙道:“长老,你别怪罪她啊,是他们不长眼,姑娘给我们治病治得好好儿的,他们冲上来就抓人!太不讲理了!” 几名弟子尴尬得无地自容。 燕娘子在石凳上坐下,淡淡说道:“治,让为师看看,你的医术长进了没。” “哦。” 孟芊芊继续给病人医治。 燕娘子看向李将军一行人:“还不走?难道你们也有病,想让我徒儿为你们治治?” 李将军慌忙摆手:“不敢不敢!” 众人散了。 埋伏在暗中的高手也撤了。 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后,燕娘子对孟芊芊道:“怎么想的?刚刚你是打算冒充太子府的人吗?” 孟芊芊的眸子眨巴了一下:“嗯啊。” 燕娘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简郡王到安济院了,你方才若是冒充太子府的人,我都救不了你!” 孟芊芊:“好险啊。” 燕娘子瞧她的神色,可不像是后怕的样子,倒像是作死没作成,有点儿失望。 她不由地想到了陆沅:“你们俩还真是——” 天生一对。 辰龙拱手:“多谢燕楼主出手相助。” 燕娘子对辰龙总算有点儿好脸色,旋即她瞪了孟芊芊一眼:“以后不许再这么大胆,什么人都敢冒充!” 孟芊芊乖乖道:“知道了。” 孟芊芊扶住了燕娘子的手臂:“师父,我们回去。” “回哪儿?” “千机阁呀。” “你叫我什么?” “师父呀。” “我不是你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不管,你叫了,你就是。” 燕娘子目瞪口呆,这丫头是赖上了?! 赖是一定要赖的,她想找回前世关于千机阁的记忆,就必须去一趟千机阁。 直觉告诉她,那里,有她需要夺回的东西。 第四百二十八章 陛下驾到 孟芊芊决定随燕娘子去千机阁。 辰龙的脸色有些难看。 出来一趟,妹妹被人拐跑了,这种滋味谁懂? “我也去。” 辰龙说。 燕娘子道:“带她一个人我都不乐意。” 孟芊芊也担心辰龙去了千机阁,会忍不住当场找公孙炎明报仇。 她还是那句话,仇可以报,但不能玉石俱焚。 以命换命,公孙炎明没那么大面子。 “哥哥,你先回郁家。” 辰龙不想回。 “千机阁很危险。”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燕娘子,“我信不过她。” 燕娘子再次被这对兄妹惊到:“我想害她,方才就不会替她解围,还有,你刚刚谢我是装的?” 辰龙正色道:“谢你是因为你出手相助,不代表我就信得过你,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燕娘子翻了个白眼:“你弄清楚,现在是她赖着不走。” 辰龙无言反驳。 他转头看向孟芊芊:“你为何一定要去千机阁?” 孟芊芊犹豫片刻,决定如实相告:“我感觉我忘了一些事,与千机阁有关,或许去了那里能够让我想起来。” 如果孟芊芊给出的理由是打探消息,或是保护商无忧,辰龙都可以反驳,唯独寻回记忆这件事,他没办法阻止。 “商量完了没?老娘饿了!” 燕娘子不耐烦地翻了好几个白眼。 “哥哥,我会当心的。”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死得不明不白。 她晃了晃手中的神女令。 这是在告诉辰龙,她有柳暮烟送她的护身符,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会放弃任务,保全性命。 燕娘子耳提面命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去了千机阁,不许给我闯祸,若再像今日这般,休想我再出手救你。” 孟芊芊认真点头:“知道了。” 燕娘子带着孟芊芊出了院子。 孟芊芊看着明显又多了更多官兵把守的安济院,问道:“要去和我那素未谋面的师姐打个招呼吗?” 燕娘子淡淡说道:“你想凑那个热闹,就自己去。” 孟芊芊抬脚就走。 “回来!” 燕娘子咬牙。 孟芊芊无辜地折回她身旁:“怎么了嘛?你让我去的。” 燕娘子道:“人家小俩口在那里救死扶伤,你去凑什么热闹?我教出来的徒弟没这么不懂规矩。” 孟芊芊叹气。 她就想趁机去看看那位传言中的护国麒麟而已。 燕娘子将孟芊芊抓上了马车。 却说陆沅在郁家扑了个空后,从郁子川口中得知孟芊芊是去安济院见檀儿,立马赶往安济院。 可郁子川那个傻小子,给陆沅带错了路。 南辕北辙,走去了城东。 “这里好像是……安济堂。” 郁子川一字一顿地说。 陆沅冷着脸,指了指上头的牌匾:“我看见了!郁子川你是不是故意的?” 郁子川想了想,在走错路与整蛊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后者听起来比较聪明。 总之,绝不承认自己犯蠢。 陆沅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这回陆沅再也不让郁子川带路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你又不是皇城人。” “你是?” 郁子川:哦,他不是。 二人又赶忙前往安济院,这回倒是找着对的地儿了,可孟芊芊已经跟着燕娘子回千机阁了。 看着气得脸色铁青的陆沅,辰龙布满阴霾的心一下子变得晴空万里。 陆沅黑着脸出了院子。 恰巧此时,陆骐也从安济院出来。 给孩子与百姓们的看诊结束了,陆骐将戴着面纱的公孙流萤送上马车,恪守礼仪,举止优雅。 一个是护国麒麟,一个是天命之女,谁见了不赞一句神仙眷侣? “嗤。” 陆沅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陆骐的马车前。 “蹭个车,不介意?” 一队官差立即蜂拥而上,将陆沅团团围住。 陆沅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这么小气?” 陆骐忍住火气,对官差们道:“你们先退下。” “是,郡王。” 众人退到一旁。 陆骐对陆沅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做什么,无聊,四处逛逛。” 陆骐蹙眉。 他并不想让陆沅上马车。 可倘若将陆沅扔在这儿,不知陆沅回了太子府后会怎么编排他。 “上车。” 陆骐说。 陆沅毫不客气地上了马车。 陆骐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也上了马车。 他坐在了陆沅的对面,严肃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陆沅道:“你父王没和你说吗?” 陆骐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沅:“父王说你是一位故人之子,可你进府时又明明声称是父王的儿子,所以,究竟哪句才是真的?” 陆沅唇角一勾:“你希望哪句是真的?” 陆骐眯了眯眼,从容地说道:“你是父王的儿子也好,不是父王的儿子也罢,我并不介意多个手足兄弟。” 陆沅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陆先生。” 陆骐顿了顿,说道:“你若愿意留在府上做个谋士,他日我大权在握,朝堂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陆沅笑意更甚:“谢了。” 陆骐问了半日,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就连态度也令人捉摸不透。 “你是太子的亲儿子吗?” 陆沅忽然开口。 陆骐的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随口问问,不必这么紧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说呢?” 陆骐冷冷地问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血脉吗?” 陆沅斜睨着他:“不能吗?” 陆骐冷声道:“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我是陛下唯一的皇孙,质疑我,就是在质疑整个大梁皇室,父王再袒护你,他上头还有我皇祖父。只要我皇祖父一句话,谁也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 陆沅的眸光动了动。 太子之上有梁帝。 这小子是想告诉他,梁帝比太子大,还是想说,梁帝与太子的父子关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密? 如果是后者,这小子可就太鸡贼了。 他难不成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陆沅笑了笑:“少拿陛下压我,你才给陛下当了多久的孙子?太子可是已经给陛下当了几十年儿子了,你凭什么认为陛下会更疼你?” 陆骐傲慢地说道:“就凭我是大梁江山唯一的继承人。” 陆沅懒洋洋地靠上车壁,张嘴就来:“没准儿我也是呢。” 陆骐不屑:“就凭你?” “陛下驾到——”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祖孙相见 梁帝来了? 陆沅掀开车帘。 此时他们的马车已经抵达太子府附近,在听到太监的通传后,门口的侍卫纷纷跪地行礼,贾管事更是宛若踩了风火轮儿似的,咻的一下窜出去,扑通跪在了梁帝的马车前。 陆骐的马车也停下了。 角度的缘故,陆沅只看见了一双龙靴和一片绣着龙纹的宽袖。 他于是又望向了落在地上的人影。 梁帝的年纪可不小了,与太上皇差不多岁数,但很显然梁帝的身姿比太上皇魁梧挺拔,步伐也更沉稳有力。 他还是秦王时,就由于骁勇善战,被人称作“武王”。 即使隔了那么远,陆沅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威慑与气场。 梁帝是个狠人。 他的雷霆手段震慑了西南数十年,那些割据一方的首领,与其说是他们各自为王,不如说是梁帝无意与他们争天下。 可一旦他下定决心称帝,那些势力又有哪一个敢不归顺梁帝的? 这样的狠人,偏偏当了千机阁的保护伞。 陆沅不敢想,要是自己能把梁帝从千机阁手里抢过来,自己在西南的势力该有多可怕? 陆骐这会子也顾不上与陆沅较劲了,赶忙下了马车去见梁帝。 陆沅也想去。 刚探出半截身子,被寂风拦住了。 寂风呼吸微喘,满头大汗。 陆沅唇角一勾:“这么巧,寂风大人。” 寂风忍住冷意地质问道:“为何甩开我?”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寂风大人,你自己武功不济跟丢了,辜负了太子殿下对你的信任,怎么好意思赖在我头上的?” 狠狠噎住的寂风:“……” “劳驾,让让。” 陆沅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意态闲闲地下了马车。 寂风上前一步,再一次拦住他:“你想做什么?” 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陛下来了,我得去给陛下请安呀,否则对陛下大不敬,岂不是要落下罪名?” 寂风道:“殿下吩咐了,不许你冲撞陛下。” “我怎么就……”陆沅话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看着寂风说道,,“你家殿下去上朝前好像没接到陛下会来太子府的消息。” 寂风看了陆沅一眼,默默让到一旁。 陆沅看着他身后的太子,勾唇一笑:“哟,爹,你来了。” 太子道:“别乱叫,寂风,带他回院子,看着他不许他出来。” “是,殿下!” 寂风拱手应下。 太子朝着府内走去。 陆沅刚要举步跟上,寂风的宝剑出了鞘。 陆沅意外道:“你想杀我?” 寂风冷静地说道:“如有必要。” 陆沅冷哼道:“反了天了?” 寂风道:“殿下只说看着你,又没说一定是活着的你。” 陆沅:……你强词夺理。 在这儿闹出太大动静,对第一印象不利,陆沅决定先假意应承。 回到太子的庭院之后,他被一大波高手围了起来,就连上茅厕也有人跟着。 曾经对商无忧的那一套,没想到成了自己的回旋镖。 陆沅心知寂风等人是铁了心要守着自己,今日怕是不容易见到梁帝。 他起身往回走。 寂风跟上。 陆沅转头,无语地看着他:“我回房睡觉。” 寂风带着三个大内高手,进了陆沅的屋子。 陆沅冰冷的目光扫过四人。 防这么死,陆昭言是有多怕自己到梁帝面前胡言乱语? 陆沅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帐幔。” 他淡淡吩咐。 寂风为他放下了帐幔。 - 梁帝今日到太子府,是为了见子午先生。 子午先生原是巫山人,与苗疆神女是师兄妹,他的本事不在苗疆神女之下。 有了子午先生,大梁便有了自己的神使。 只是不凑巧的是,子午先生被陆沅的垂直下山坑得太惨,睡了一天一夜仍在房中挺尸,实在下不了床见梁帝。 梁帝倒也没因此而心生不满,反倒是立即让人请了太医为子午先生诊脉。 “乃是劳累过度,仔细静养即可。” 太医说道。 梁帝神色一松:“既如此,让先生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探望。” 梁帝有几日没见自己唯一的皇孙了,出了子午先生的院子后,梁帝去了陆骐的书房,考了陆骐的功课,让陆骐写了一篇策论。 陆骐虽流落民间多年,艰辛疾苦,但从未放弃求学。 他不仅才华横溢,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在国之大事上也见解独到,没有夸夸其谈,全是真知灼见。 梁帝很满意。 要治理江山,就需要一个了解百姓疾苦的人,而他的皇孙正是不二人选。 天佑大梁。 “这些年辛苦你了。” 梁帝对陆骐说。 陆骐拱手,恭敬答道:“孙儿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辅佐皇祖父与父王,一切都是值得的。” 梁帝点了点头:“你娘把你教得极好。” 陆骐轻声道:“这些年,确实苦了娘亲。” 梁帝转头对太子道:“骐儿他娘搬进太子府也有阵子了,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看了看陆骐,又看向梁帝:“父皇的意思是——” 梁帝淡淡说道:“朕什么意思,你能不明白?在朕面前,你就别装你那套了,朕还不知道你?” 太子没有接话。 梁帝道:“骐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朕唯一的皇孙,朕打算在他成亲后,册封他为皇太孙。” 陆骐大吃一惊:“皇祖父!” 梁帝抬了抬手,示意他淡定,继续对儿子说道:“他娘含辛茹苦把骐儿养大,如今骐儿出息了,也不该只有我这个祖父疼他,你是不是也该给他一个嫡子的身份?” 陆骐呼吸滞住。 嫡子的身份……这么说,皇祖父要封他娘为太子妃了? 梁帝对太子道:“就在他们大婚之前,把事情定下来,也好让骐儿他娘以太子妃的身份会见各国宾客。” 梁帝是个专断之人。 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哪怕是自己亲儿子。 窦清漪刚用托盘端着补汤来到书房门口,便听到了梁帝要册封自己为太子妃的喜讯。 她激动得险些从台阶上栽下去。 她要当太子妃了! 她要当太子妃了! “你若是没意见,朕这就下旨了——” 梁帝话音未落,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紧接着,是下人的咆哮:“走水了——子午先生的院子走水了——” 别人的院子走水,下人是万万不敢大呼大叫的。 可子午先生是陛下的贵客,他若有任何闪失,恐怕整个太子府的下人都要给他陪葬啊! 梁帝一听子午先生出了事,当即拂袖一挥,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太子紧紧跟上。 事出紧急,二人谁也没留意到一旁的窦清漪。 一直到陆骐出了屋子,一眼见到窦清漪,惊讶道:“娘,你怎么在这儿?” 窦清漪闭了闭眼,就差一点儿了,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走水—— 她恼羞成怒,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来,答道:“我炖了补汤给你们送来,你也去瞧瞧,看出了什么事。” “嗯。” 陆骐赶忙去了。 他心里也觉得这把火来得不是时候,他差一点儿就成了太子嫡子了。 虽说是不是嫡子都不影响他继承江山,可嫡出终归是不一样的。 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完美的出身呢? 子午先生的院子就在陆骐的院子隔壁,陆骐昨日还在感慨自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多与子午先生走动,这会子就有些懊悔了。 哪怕住远一点儿,他娘就成太子妃了。 可惜这些话,他也只能是心里想想,真说出来必会惹皇祖父与父王的不快。 梁帝赶到子午先生的院子后,二话不说纵身扑进火场。 “陛下——” 余公公勃然变色。 他生平头一回做了逆天之举,伸手去拉扯皇帝。 然而他仍是晚了一步。 梁帝是习武之人,他的反应又岂是他一个阉人可比? 别说他了,梁帝随行的大内高手想拦也没能拦住。 梁帝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噬。 “皇祖父——” 陆骐见状,也拼了命地往里冲,被两名大内高手拦住。 陆昭言冷静地望着滚滚浓烟,并没有冲动,而是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救火。 “父王,皇祖父他进去了……” 陆骐心急如焚地说道,“让我进去救皇祖父!” 陆昭言没有回答。 他觉得这场大火有些不对劲。 看似烧得厉害,但又没烧着人。 “子午先生呢?” 他问道。 “在……这儿……” 一个躺在地上的老者,颤颤巍巍的举起了自己的手。 众人扭头一瞧,齐齐怔住。 您老……不在火场呢? 子午先生也懵呢。 他睡得好好儿的,忽然被冻醒,一睁眼,自个儿躺草丛里了。 偏偏不知哪儿像是出了大乱子,四周乱糟糟的,一片嘈杂,把他的声音全盖住了。 要不是这会子太子问话,众人安静下来,恐怕他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陆骐快步走过去,将子午先生扶坐起来:“子午先生,这是发生了何事?” “呼~呼~” 子午先生睡着了。 陆骐:“……” 却说梁帝冲进院子后,发现里头的火势并没有想象中的凶猛,且烧起来的是两旁的柴房,与几间没有住人的空厢房。 轰! 子午先生的屋子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先生!” 梁帝一脚踹开房门,冲进火场。 屋内的桌子与柜子全烧着了,但也正因是明火,烟雾反而不大。 梁帝一时也没去想这场火到底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他看见了一个被断裂的房梁压住的人影。 “子午先生!” 他飞奔上前,将人从房梁下救了出来。 那人的脸黑乎乎的,瞧不出原本模样。 但当梁帝将人抱在怀里的一霎,明显察觉出了不对。 这不是子午先生!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梁帝又看向他的脑袋。 果然,头发也是乌黑的,戴着发冠,明显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梁帝蹙眉问道:“你是谁?子午先生呢?” 怀中的年轻男子,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该怎样形容那一双眼? 深邃,像无尽的渊,又充满了哀怜与悲伤。 梁帝忽然一愣。 年轻男子虚弱地张了张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怎么……好像见到我梦里的……祖父了……” 梁帝听得一头雾水。 这孩子,怕不是伤到说胡话了。 他赶忙将年轻男子扶了起来:“我带你出去!” 年轻男子刚起,又扑通跪下。 “我……走……不了……腿……不能……动……” 梁帝是皇帝,大梁的百姓全是他的子民。 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眸光一扫,瞥见了一旁盛满了水的水桶,拎起来哗啦啦浇了对方一身。 随后,他抱着对方,神色凛然地出了院子。 余公公见到梁帝全须全尾地出来,神色一松,狠狠捏了把冷汗:“陛下!子午先生在外头……您……啊……这是……” 余公公见到了被梁帝抱出火场的年轻人,“来人!” 两名大内高手上前,伸手去接梁帝怀中的年轻男子。 不料,对方却死死地拽住梁帝的衣襟。 梁帝是武将,身材魁梧,倒不是担心他累了,可他是帝王啊! 哪儿来的小子,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 “祖父……” 余公公“虎”躯一震! 不要命了! 你叫谁祖父? 陛下是你能认的祖父? 太子捏紧了手指。 他就知道…… 这小子没憋好屁…… 温文尔雅了半辈子的太子,气得在心里爆了粗口。 梁帝打算将人放下,可陆沅死活不撒手。 太子只能忍住把臭小子吊起来抽一百鞭的冲动,朝着梁帝走过去。 此时的陆骐也认出了陆沅,眸光一颤:“怎么是他?” 窦清漪问道:“他是谁?” 陆骐道:“他就是父王的那个‘故人之子’。” 窦清漪不可置信:“什么?” 太子对陆沅道:“撒手!” 梁帝皱眉:“你这么凶做什么?” 陆沅虚弱地看着太子,很是无力地说道:“爹……我刚刚……好像看见祖父了……他和梦里长得……一模一样……” 梁帝看看陆沅,又看向太子:“他叫你爹?” 太子忙道:“父王,你听我解释。” 梁帝专断,他不听。 他低头问陆沅:“他是你爹?” 陆沅虚弱点头:“但是他不要我。” 太子:“……!!” 第四百三十章 梁帝的宠溺 陆昭言有口难言……也言不了,他那专断的父皇直接把人带去了他的庭院,又传召太医给陆沅医治。 太医刚给子午先生把完脉,马车上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拽了下来。 “给他准备一间屋子。” 梁帝吩咐。 陆昭言指了指陆沅的厢房:“这间。” 梁帝把陆沅抱进屋,将陆沅放在了……又冷又硬的床铺上。 一路小跑着跟过来的贾管事,看到这张床的一霎,简直两眼一黑。 他昨儿为了讨好这位小祖宗,可是把府上最软的褥子铺上了,足足五层呢! 谁能告诉他,他给拿的褥子呢?! 梁帝脸色一沉。 陆沅低落地说道:“没关系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已经知足了。” 陆昭言想揍人了…… 梁帝冷厉的眸光自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连与此事毫不相干的陆骐都挨了一记眼刀子。 陆骐一头雾水。 好在此时,太医到了。 太医着急忙慌地赶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梁帝行了一礼:“陛下。” 于公公搬了把凳子,让梁帝坐下。 梁帝对太医道:“给这孩子瞧瞧。” 太医瞥了眼躺在床铺上的年轻男子,眼底闪过惊讶,恭敬应下:“是。”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床边,望着那张黑炭脸问道:“公子,可有何处不适?” 陆沅虚弱地说道:“有些胸闷,呼不过气。” “啊。” 太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给陆沅把了脉,又检查了他的身子,“有几处皮外伤与磕碰,并无内伤、致命伤。此外,从脉象上看,并无大碍,许是吸入浓烟,灼了肺腑,我为公子开个药方,公子服用三日,应当就能见好。只是切记,不可劳累,不可惊风,吃食上也需注意,我会一并写在药方上。” 陆沅用眼神道了一声谢。 太医于心不忍:“公子多歇息,这几日尽量少说话。” 陆沅感激点头。 一屋子人,只有陆昭言知道陆沅的尿性。 可偏偏此时做主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是他专断独行的父皇。 梁帝看向了陆昭言,开始秋后算账:“他不能说,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昭言长叹一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刚接触的第一日,他便发现那小子胆大包天,有八百个心眼子。 即使这样,他依旧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 一会儿没看住的功夫,给他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他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承认,那小子是有爹的,虽说那个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倘若不承认,那小子又犯下了欺君之罪—— 是要被杀头的。 陆昭言气得牙痒痒。 臭小子,这无赖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 “皇祖父!” 陆昭言进退两难之际,陆骐一身浩然正气进了屋。 陆骐看了眼床铺上仿佛奄奄一息的陆沅,想到二人在马车上的谈话,一脸郑重地说道:“他不是父王的儿子,是父王的一位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梁帝再次看向了陆昭言。 陆骐也看向了陆昭言:“父王,不是您亲口对儿子说的吗?他是您的一位故人之子。” 陆沅鼻子一哼,委屈巴巴地扭过头去。 梁帝冷冷地说道:“你就这么不想认你儿子?” 亲自端着水进屋的贾管事,被天子之怒吓了一大跳,险些把水盆摔了出去。 不怪他做事不够稳妥,实在是梁帝的气场太过强大。 他当年南征北讨,平定西南,以一己之力对峙各国的虎视眈眈,没点儿霸道手段怎么可能? 贾管事定了定神,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端着水盆,从梁帝的身后绕到了床边,小声对陆沅道:“少爷,奴才给你洗把脸。” 见风使舵,还得是贾管事。 陆沅黑着脸。 ……真的黑,被熏黑的。 贾管事见他没反对,拧了帕子为他擦拭起来。 原本陆骐觉得,多一个手足兄弟也没所谓,可此时此刻,看到对方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起了手段,便知对方绝不简单。 不能让父王认下这个儿子。 他回头望向门外。 窦清漪冲他点了点头。 陆骐道:“皇祖父,父王舐犊情深,如果他真是父王的儿子,我想父王不会不认他的。不过,既是父王的故人之子,骐儿愿与他结为结拜兄弟,今日他所犯下的错,骐儿愿意代为受过。” 这话表面上是在给陆沅台阶下,实际却是在给陆沅定罪。 陆沅才不吃他这一套,扭过头质问他道:“好一个结拜兄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种?” 说完,不忘剧烈咳嗽两声。 梁帝蹙眉:“不是叫你少说话?” 陆沅委屈:“那我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呀……爹不认我……叔叔不要我……还想让人打死我……” 贾管事身子一抖。 梁帝冷声道:“哪个叔叔?” 陆沅往门外一瞅:“那个。” 正扇着扇子看热闹的明王:“……!!” 我靠! 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梁帝怒道:“给朕滚进来!” 明王灰头土脸地进了屋:“父皇。” 梁帝威严地问道:“你是现在说,还是让人揍一顿再说?” 明王不满:“怎么对二哥不这样?” 陆昭言:“你扛揍。” 明王:“……” 明王可没陆昭言这么有种,陆昭言表面上是府上最不起眼的次子,却也是六个儿子里唯一没挨过父皇揍的。 鬼知道陆昭言怎么办到的。 反正明王办不到。 明王把与陆沅相识的经过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在亲爹面前,一句谎也不敢撒。 贾管事早已扑通跪下,在地上抖若筛糠。 明王交代完,瞪了眼幸灾乐祸的陆沅:“父皇,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他故意往二哥的马车里跳,分明是打听了二哥的行踪。” 梁帝没好气地说道:“他要认爹,打听自己爹的行踪怎么了?” 在强者为尊的梁帝眼里,能打听到太子的行踪叫本事。 明王服了自己亲爹了:“那他放火又怎么说?父皇你慧眼如炬,不会看不出那把火是他放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装成子午先生诱父皇去救他,谁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梁帝道:“他只是一个没爹要的孩子,他能打什么主意?不是你们一个两个不认他,他至于出此下策,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明王快急死了:“父皇!你只有一个孙子啊!” 梁帝怒了:“你的意思是朕不配有两个孙子?” 明王快被自己亲爹急到吐血了。 他亲爹绝大多数时候是个明智之人,可偏偏在某些出其不意的事情上有着令人抓狂的专断。 多年挨揍的惨痛经历提醒着明王,再争执下去,自己又得挨收拾了。 他转头对陆昭言道:“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呀!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陆昭言叹气:“他是。” 惨遭兄长背叛的明王:“……!!” 我特么为你两肋插刀战父皇,你明哲保身弃弟郎! 陆昭言你去死!去死! 只有明王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陆昭言拍拍明王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你让我调查清楚了再相认,是不希望有人混淆了皇室的血脉。” 明王虎躯一震。 陆昭言你大爷的——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啊—— 他可算知道,为何几兄弟里唯独二哥没挨过揍了。 不是二哥身子弱,父皇舍不得下手,是这个王八蛋心黑呀! “父皇你听我解释——” 明王冲梁帝伸出手,如丧考妣的被两名大内高手架了下去。 陆沅挑眉。 哟。 野爹可以啊。 陆沅脸上的炭灰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他精致如玉的容颜。 梁帝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子很是满意。 谁说大梁江山后继无人的? 谁说大梁皇室阳气衰亡的? 这不是有两个皇孙了吗? 陆骐刚与太子相认,与梁帝相处的时日尚浅,对梁帝的了解多来自打听的消息。 德厚流光、礼贤下士、武将出身、雷厉风行…… 但,没说他这么喜欢认孙子啊…… “你今年多大?” 梁帝问陆沅。 陆沅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梁帝。 梁帝想到了什么,说道:“忘了你要少说话,别怕,你安心在府上住下,等你好了,朕宣你入宫。” 陆沅拽着梁帝的袖子不许他走。 梁帝身高八尺,比风水胡同的雷千斧更魁梧,寻常人见了他敬畏多于亲厚。 即使是被誉为护国麒麟的陆骐,在他面前也是先君臣,后祖孙。 梁帝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任性地拉拽着。 怪新奇。 他没带过孩子,人到暮年了突然舐犊之心甚起,学着那些老大臣的样子,摸了摸陆沅的额头。 然后,搓红了。 陆沅顶着差点儿秃噜皮的额头,眼巴巴地盯着梁帝。 梁帝讪讪,清了清嗓子:“朕来看你也行。”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全傻了眼。 陆骐更是瞠目结舌。 他是皇祖父的第一个孙子,皇祖父也没说得空了来看他。 被大内高手架下去的明王,死死地抱住院子里的大树:“不是……我父皇是中了邪……你们快去叫国师……我父皇鬼附身了……” 梁帝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能太过宠溺一个孩子。 他打算走了。 他最后看了陆沅一眼。 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两眼。 咳,这孩子,怪招人喜欢。 第四百三十二章 霸道宠孙 他的目光落在陆沅略有些泛红的额头上。 他想给揉揉。 然后,陆沅的额头更红了。 梁帝看着自己越揉越红的额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能再揉了,再揉下去乖孙子成寿星公了。 他又改为去挼乖孙子的脑袋。 唰。 陆沅的头发被薅下一大把。 陆沅:“祖父,我还不想秃……” 梁帝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没忍住,又想挼。 陆沅严肃地瞪着他。 抱着大树,整个人横在半空抵抗着两名大内高手拖拽的明王,大喊一声:“父皇!他瞪你!快把他眼珠子抠下来——” 梁帝一个鞋拔子扔了过去。 啪! 明王的右脸重重挨了一记鞋拔。 大内高手识趣地松开手。 明王原地怔愣了一瞬,呱啦啦地跌在了地上。 陆沅在照顾老太君的大半年里,积累了丰富深厚的经验,因此比起野爹陆昭言,讨梁帝欢心反而更得心应手。 此情此景,要不要拿出太上皇给自己的信物呢? 不行,风险太大了。 那信物究竟是真是假,有何作用,太上皇自己恐怕都不敢保证。 何况梁帝已经认了自己,自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等自己这个假孙子的身份被识破时,再拿出信物搏一个保命的机会。 仅仅瞬息的功夫,陆沅在心中权衡完了利弊,制定好了退路,再无后顾之后,两眼一闭,睡了! 睡之前他摁住了梁帝的手,以免他再薅自己头发。 一屋子人惊的惊,吓的吓,鸦雀无声。 陆昭言对众人道:“都退下。” 陆骐蹙眉看了陆沅一眼,心有不甘地出了屋子。 贾管事瑟瑟发抖地望向陆昭言:“殿下……” 陆昭言道:“御前不宜见血,你的命暂且留着,罚俸一年,自己去领板子。” 贾管事连连磕头:“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老天爷呃,少爷是真记仇啊。 他和明王殿下,少爷是一个也没放过啊…… 经此一事,贾管事再也不敢对陆沅有所怠慢,甚至窦清漪拉拢他的话,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开什么玩笑,梁帝龙马精神,太子又正当盛年,得罪这尊煞星,自己还不知有没有命活到郡王登基。 贾管事火急火燎地去领板子。 下人们懵了。 见过着急忙慌领月钱的,没见过着急忙慌领板子的。 陆昭言回到自己房中。 寂风单膝跪地,双手捧着自己的宝剑:“属下失职,请殿下赐死。” 陆昭言路过他身边,在椅子上坐下:“罢了,连父皇都被他哄得找不着北,你看不住他也不奇怪。” 寂风道:“谢殿下不杀之恩。” 陆昭言道:“起来。” “是。” 寂风收了剑。 寂风虽是梁帝派到陆昭言身旁的,但梁帝绝没有监视自己儿子的癖好,是以,寂风从认主的那一刻起,就是陆昭言的人了。 陆昭言问道:“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 寂风想了想,问道:“属下该如何称呼他?” 陛下认下这个孙子的事儿,比雪花飘得还快,可寂风同时也知道,殿下是没认他当儿子的。 提到此事,陆昭言也颇为无奈,叹道:“叫少爷。” “是。”寂风将陆沅出府的事儿说了,“少爷嫌府上闷,说要出去转转,半道上少爷去买桂花糕,一转眼属下便跟丢了。” 陆昭言没怪罪寂风,而是说道:“能让你跟丢,他武功不弱。” 寂风跟了梁帝多年,梁帝的几个儿子他也接触不浅。 表面看起来,太子是最不像梁帝的那个人,因为梁帝骁勇,而太子不习武,是几个儿子里最弱不禁风的一个。 可自从来了太子府,寂风从太子身上看到了许多梁帝的影子。 陆昭言道:“我知道了,你下去。” 寂风问道:“属下还跟着少爷吗?” 陆昭言道:“他不想你跟着,今日在父皇面前就该拉你出来了。” 寂风想到了被少爷整得凄惨的贾管事与明王,如果少爷真想摆脱自己,确实有一百个法子做掉自己。 “是。” 寂风去了陆沅的屋外候着。 梁帝在屋里。 门是虚掩着的。 按规矩,他得先给梁帝请个安。 就在他站在门缝外,打算拱手行礼的一霎,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石化了! 陆沅的汤药熬好了,不是太医开的方子,是府医给陆沅熬的调理身子的补汤。 “不喝。” 陆沅撇过脸,嗓子哑得不行。 “胡闹!” 梁帝板着脸道,“不喝药,身子何时才能大好?” 梁帝本就长得过于魁梧威严,平日里不发火,都令人畏惧三分,一旦严厉起来是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 哪知陆沅一点儿也不害怕,傲娇一哼,背过身面朝里,甩了个后脑勺给梁帝! 梁帝:……乖孙的后脑勺真可爱。 陆沅不喝药这套对陆昭言有用,在梁帝这儿行不通。 他专断,他说了得喝药,陆沅必须喝。 以天子之威…… 望着乖孙的后脑勺,威不起来了。 他招招手,叫来余公公。 余公公蹑手蹑脚地上前,悄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梁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你有过孙子吗?” 余公公:“小的是阉人。” 梁帝:“朕才当皇帝。” 余公公解释道:“小的到秦王府那会儿,就没根了。” 梁帝古怪地问道:“秦王府有这规矩?” 余公公忙道:“没有,小的原是要被卖去宫里的,是老秦王把小的救下了。” 梁帝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余公公又道:“不过奴才家中有个小侄孙。” 梁帝问道:“你小侄孙喝药吗?” 余公公摇头:“不喝,得喂。” “喂?”梁帝皱了皱眉,“他自己没手吗?” 余公公讪讪一笑:“有。” 他侄孙还小,才三岁。 三岁的孩子喝苦药,可不得人喂吗? 梁帝一脸严肃地看着陆沅:“朕最后问你一次,喝不喝药?” 陆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梁帝的眼神渐渐变冷:“你不喝的话,朕可就要——” 余公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刚认的孙子,这就要杀头了? 小主子喂,你可长点儿心? 梁帝可不像大周的太上皇,他杀伐决断,从不心慈手软,你干啥忤逆他呀! “陛下……”余公公扑通跪下,求梁帝息怒。 就听得梁帝对陆沅霸气侧漏地说道:“喂你了。” 余公公:“……” 陆沅:“……”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作妖的陆沅 陆骐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打算等梁帝出来后送梁帝出府。 只可惜陆骐左等右等,只等到一碗汤药被送进屋,梁帝却迟迟不出来。 那个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留住皇祖父吗? 皇祖父说一不二、叱咤疆场,能中这等拙劣的苦肉计? 他看见寂风从父王的屋子出来,去了那小子的屋,似是要进去了。 然而寂风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便迅速退出,在门外当起了门神。 陆骐又等了片刻。 余公公出来了。 陆骐刚要叫他,余公公走了。 他去端了一碗蜜饯。 陆骐简直迷了。 皇祖父……该不会是在哄那家伙喝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又不知等了多久,余公公终于再一次出了屋子,这回是朝着他走来了。 陆骐眸光一动:“可是皇祖父要启程回宫了?我送皇祖父。” 余公公尴尬地用余光瞥了眼,在梁帝面前“作威作福”的陆沅,微笑着说道:“陛下让奴才出来瞧瞧,外头谁挡着光了。” 陆骐:“……” - 窦清漪虽是陆骐生母,可到底未封太子妃,非召不得见梁帝。 她只得先去陆骐的院子等着。 等了许久不见陆骐,还以为是梁帝在考量自己儿子功课。 一抬头,陆骐回屋了。 脸色不大妙。 窦清漪忙上前问道:“骐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皇祖父考你功课,你没答上来?你别放在心上,你是你父王唯一的儿子,陛下唯一的皇孙,对你的要求自然是要严苛些的。” “我没见到皇祖父。” 陆骐说。 窦清漪一愣:“那,你方才那么久,是在——” 陆骐道:“我在外面等。” 窦清漪:“一直?” 陆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窦清漪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怎会如此?你今日分明没惹你皇祖父生气呀。” 梁帝是个严厉的人,但并不是随时随地会发火的人。 陆骐觉得娘对梁帝的了解还是太片面了。 “娘,那个人不简单,方才皇祖父在他房中,守了他许久,娘,他会不会……真是父王的亲儿子?” 窦清漪的眉心蹙了蹙:“他如果是你父王的亲儿子,你父王当初为何不肯认他,要对你说是故人之子?今日的事,摆明了是那小子耍心机,趁着你父王不在诓骗了陛下。” 陆骐疑惑:“可父王一直护着他,不是亲儿子,为何要护?” 窦清漪淡淡说道:“你父王与那小子的娘关系匪浅,兴许是他曾经的意中人也说不定,你父王护他是无奈之举,毕竟如果不认他,他便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要被砍头的。你父王怎会忍心看着心上人的儿子惨死在自己面前?” 陆骐眉头一皱:“心上人?父王的心上人不是娘吗?” 窦清漪徐徐说道:“男人,总是不知足的,他的心不会只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陆骐道:“这也太荒唐了。” 窦清漪在椅子上坐下:“这种话你可不能当着你父王的面说,你是你父王的亲骨肉,大梁江山的继承人,你可能不能做有失身份的事。” 陆骐神色复杂:“难道就看着他一直迷惑皇祖父吗?我从未见过皇祖父如此宠爱谁。” 窦清漪端起茶杯:“只要娘当上了太子妃,你便是嫡子,他一个假儿子,如何越过你去?何况你背后还有千机阁?他有什么?不过是一介草民,卑贱如蝼蚁,你不必自降身份与他计较。” 陆骐沉默。 窦清漪用杯盖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你知道,男人会对什么样的女人念念不忘吗?” 陆骐道:“儿子不知。” “得不到的女人。”窦清漪说道,“说不定那个女人早就死了,只是在临终前给自己儿子找个好去处。” 陆骐顿了顿:“可如果她还活着呢?如果她来了太子府,再给父王生下一儿半女……” 窦清漪将茶杯搁在桌上:“你父王的身边,只能有我。” 她不会允许任何女人进入太子府。 夜深人静。 作妖了一下午的陆沅,终于是把自己作累了,躺在铺了厚褥子的床铺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梁帝不忍吵醒他,伸手摸了摸他发顶。 余公公小声提醒:“别、别摸了,秃了。” 梁帝咂咂嘴,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手,问余公公道:“朕对骐儿也这么好吗?” 余公公:“……您对两位皇孙都挺好。” 梁帝点头:“朕也觉得,朕不是个偏心的人。” 余公公:是是是,您不偏心,您只差把这个皇孙揣怀里带回皇宫去。 “朕……” “陛下。” 梁帝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起身道:“朕三日后再来看他。” 梁帝出了屋子。 陆昭言与明王守在院子里。 陆昭言拱手:“恭送父皇。” 梁帝嗯了一声。 明王顶着一张被鞋拔子抽肿的脸:“恭送……” 梁帝走了。 明王欲哭无泪:造孽呀,他怎么就和那小子结下梁子了?他在父皇面前失宠了—— 窦清漪与陆骐等在梁帝出府必经的小花园里。 见梁帝现身,二人忙上前行礼。 “见过皇祖父。” “见过陛下,清漪熬了些参汤,正要给您和太子殿下送去的——” 梁帝颔了颔首:“天色不早了,你给太子送去。” “是。” 窦清漪恭顺应下,心中却颇为失望。 她之所以在半路上等梁帝,就是为了提醒梁帝继续册封自己为太子妃,可陛下似乎完全没记起来。 都是那小子,把陛下迷得团团转,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陆骐道:“皇祖父,孙儿送您。” 梁帝没拒绝。 看着儿子送梁帝出府,窦清漪理了理发鬓,拎着食盒去了太子的庭院。 “夫人来了。” 书房外,下人禀报。 陆昭言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窦清漪拎着食盒入内,走到书桌前,轻言细语地说道:“殿下,清漪熬了参汤,陛下让清漪给殿下送过来。” 陆昭言道:“以后不用自己下厨房,这种事交给厨子去做就好,你照顾骐儿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要再操劳了。” “能侍奉殿下,是清漪的福气,清漪不觉得操劳。” 窦清漪温柔地说完,纤纤玉手打开食盒,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出来,“殿下,您先歇会儿,喝了参汤再批折子。” 陆昭言接过参汤,不经意地瞥见她指甲上新染的嫣红豆蔻。 暗香浮动,满室皆是她的幽香。 第四百三十四章 柳倾云来了 窦清漪今晚打扮得极美,一身淡雅蓝束腰长裙,纤腰莹莹一束,外罩一件如梦似幻的鎏金纱衣,衣襟对敞,露出散发着馨香的粉荷刺绣。 她虽已不是少女,但身姿依旧曼妙,容颜也有着内蕴神华的美。 此时此刻,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 “殿下。” 除了身姿,她的声音也如少女一般婉转动听,“时辰不早了,折子改日再批,身体重要。” 陆昭言喝汤的动作一顿。 窦清漪温柔地探出手,接过他的汤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殿下,清漪侍奉您就寝。” 月色柔和,寂静如泊,端的是良辰美景。 窦清漪含情脉脉地凝视着陆昭言,缓缓朝他俯身,就要倒在他的怀中。 哐啷! 陆沅的房中传出一声巨响。 陆昭言蓦然抬眸,站起身。 窦清漪扑了个空,狼狈又尴尬地望向陆昭言:“殿下……” 动静是从陆沅的房中传出的,陆昭言的蹙了蹙眉,对窦清漪道:“你先回去歇息。” 窦清漪暗暗咬牙,明明殿下已经有些动摇了,自己顺水推舟,今晚就能与殿下一夜温存。 可偏偏—— 窦清漪微笑:“清漪不困,清漪等殿下。” 陆昭言出了屋子。 没拒绝那就是有戏。 窦清漪静静出了书房,本以为陆昭言是要回他自己的屋,却见他进了隔壁的那间厢房。 她叫来一个在廊下值守的小丫鬟,用手指了指,问道:“那间厢房有人?” 小丫鬟答道:“回夫人,那是少爷的屋。” 丫鬟只知新来的男子已被陛下认下,具体排行老大还是老二,主子们没说,她也只好跟着其余下人称呼一声少爷。 窦清漪自然知道这个少爷指的是谁。 陛下册封她为太子妃让这小子搅黄了,今晚她与太子的一夜温存也让他搅黄了。 这小子是专程来克她的吗?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她绝不相信。 窦清漪的眼底闪过冷光。 丫鬟不经意地瞥见了她眼底的不悦,不由地暗暗一惊。 窦清漪在府上一直是以温婉端淑的形象示人,下人犯了错也是从不厉声苛责,而是以理服人。 窦清漪察觉到了丫鬟的震惊,笑了笑说道:“少爷叫什么?”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 窦清漪温声道:“我知道了,夜里凉,你们值夜的要多穿些衣裳。” 丫鬟心头一暖:“是。” 夫人体贴下人,自己是中邪了才会认为夫人不和善。 窦清漪索性去了陆昭言的卧房等他。 她寻思着天色这么晚了,那小子总不能闹腾一宿,可窦清漪等来等去,等的人都困了,也不见陆昭言回来。 她扼腕。 这对父子,见了那小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一个两个全被那小子黏住—— 另一边的厢房内。 陆沅大喇喇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简直毫无形象。 陆昭言冷着脸坐在凳子上:“怎么了就摔凳子?” 陆沅张嘴就来:“它先动的手!” 陆昭言:“……” 陆昭言严肃地问道:“你闹够了没有?” 陆沅祭出杀手锏:“再凶我,告诉皇祖父。” 陆昭言再次无言以对。 他的皇帝老子对这个假孙子的疼爱,确实超过了自己这个亲儿子。 至于为何如此,归根到底是一句话——物以稀为贵。 皇孙本就少,突然多出一个,他父皇必然是高兴的。 而这个皇孙还不按套路出牌,手段层出不穷,人人敬他父皇是君,只有这小子敢在他父皇面前任性。 这一招可谓是剑走偏锋,风险极大。 一个弄不好,惹恼了他父皇,一切将前功尽弃。 只能说这小子的胆子大到没边儿,什么都敢赌。 陆昭言道:“我劝你收敛些,不要仗着自己是‘皇孙’就为所欲为,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我也保不了你。” 陆沅浑不在意地说道:“那就让我死了算了。” “你……” 陆昭言简直被这小子气死,“你娘知道你这样吗?你若是出个差池,你有想过她往后余生该如何度过吗?” 陆沅哼道:“你都有女人有儿子了,还管我娘做什么?” 陆昭言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她已另嫁他人,她的事,自有别的男人关心。 陆昭言不说话,陆沅也不吭声,二人就这般沉默着。 时间默默流淌,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陆沅淡淡开了口:“床不舒服。” 陆昭言问道:“怎么不舒服?” 陆沅道:“反正就是不舒服,我要换床。” 陆昭言道:“当初是你自己选的这间屋子。” 陆沅耍赖道:“那我也没试床啊。” 换床是不可能换的,大半夜的上哪儿换? 陆昭言瞥了他一眼:“别对我用这招,你爱睡不睡。” 陆沅掀开被子下地往外走。 陆昭言:“你去哪儿?” 陆沅:“进宫找皇祖父。” 陆昭言:“你给我回来!” 陆沅:“床不舒服。” 陆昭言压下火气,对门外说道:“寂风,带他去选厢房。” 寂风领着小主子一间间厢房试,试了一圈,寂风回来了。 “他要了哪间?” 陆昭言问。 寂风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如实说道:“您那间。” 陆昭言:“……” 却说窦清漪等了半晌,等得花儿都谢了,终于等到人进了屋。 她立即施施然地上前,温柔一笑:“殿……是你?” - 月黑风高。 两道黑影,悄然潜入了柳家的宅子。 神女今日不在家中。 否则不等他们靠近,就已被神女察觉。 “哪间屋子?” “东边第三间。” “确定吗?” “消息不会有错。” “可别抓错人。” “不是抓,是找!那位可是千机阁的三小姐,身份贵重,她少了一根汗毛,你我皆得赔命。” “行了行了,赶紧去抓……去找人。” 二人来到了商长乐的院子。 他们趴在墙头,远远地望着月色下的美人。 她戴着面纱,闭目躺在铺了虎皮的藤椅上。 月光流淌,她美得令人窒息。 一个奶唧唧的小豆丁趴在她怀中,均匀地呼吸着。 “怎么还有个孩子?” 一名黑衣人问。 另一人道:“不清楚,不用管。” 二人飞身进了院子,二话不说点了对方的穴道,一个抱开孩子,令一人背着女子出了院子。 毕竟是在神女的家中做贼,二人高度紧张,一口气逃了五里地。 好不容易下了山,定睛一瞧,就见一人的腿上挂着一个睁着乌溜溜大眼的小豆丁。 黑衣人一惊:“我不是把她放藤椅上了吗?她几时挂我腿上的?” 不怪他毫无察觉,实在是太害怕、太想逃了。 “怎、怎么办啊?” 他问道。 另一人背着昏迷的女子,蹙眉道:“送回去也晚了,万一碰上神女,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任务也完成不了。” “那、那……杀了?” 背着女子的黑衣人道:“杀了会留下尸体,说不定这孩子身上已经沾染了我们的气味,带走,等出了巫山,找个地方把她扔了。” 二人连夜赶路,投胎的力气都用上了,生怕被神女追上。 一直逃到天亮,二人总算出了巫山。 “马车呢?” 背着女子的黑衣人问。 “在林子里。” 抱着孩子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答道。 背着女子的黑衣人古怪地问道:“有这么累吗?” 他背着大人,也没喘成这样。 黑衣人上气不接下气:“跟个小秤砣似的……你抱下试试……” 背着女子的黑衣人道:“不用抱了,上马车了。” 二人找到藏在林子里的马车,将一大一小放在车厢内,二人坐在外车座上开始往西南的方向赶路。 “不会醒?” 抱着孩子累了一路的黑衣人问道。 另一人抓住缰绳:“醒了也没事,千机阁三小姐不会武功,何况我们又不是她的敌人,是阁主派来救她回西南的。” “你慢点儿,她身子弱,禁不起颠簸。” “慢不了,千机阁阁主说了,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去皇城,超过一日,少一千两。” “那你倒是快点啊!一千两银子没了啊!” 二人铆足劲儿地往西南皇城赶路。 得益于对地形的熟悉,他们很快便绕开瘴气林出了苗疆。 马车上。 柳倾云被某个小家伙的口水糊了一脸,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将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的小家伙提溜了起来。 她严肃地看着不安分的小豆丁,正要问她想干嘛,就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大对。 晃悠晃悠的,她这是在马车上? 柳倾云坐起身,拨开了窗边的车帘,路边的树丛飞速后退,是在乘坐马车无疑了。 只不过,这辆马车十分陌生。 她挑开前帘,望着两道同样陌生的背影,狐疑地问道:“你们是谁?” 一人专心赶车,另一人回头答道:“三小姐,你醒了?你别害怕,我们是受你爹的委托,救你回西南的。” 柳倾云道:“我爹是……你说回哪儿?” 黑衣人答道:“西南,千机阁。” 三小姐,千机阁,他们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商长乐? 她这么年轻吗? 柳倾云眉梢一挑,摸了摸脸颊。 哦,戴了面纱。 第四百三十五章 白小胖骂太子 宝猪猪也睡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眸子,见柳倾云坐在马车发呆,小脸一黑:“舍得醒了哦。” 比她这个小孩子还能睡,什么大人哦? “奶——” 宝姝一声招呼还没打完,被柳倾云捂了嘴。 柳倾云小声道:“叫姨。” 宝姝:“???” 柳倾云想了想,不能让人猜出商长乐与儿媳的关系,于是又道:“叫姐姐。” 宝姝石化。 黑衣人原本打算将这个碍事的小崽子扔掉,柳倾云不让,以威胁扣他们酬金为由拿捏住了二人。 “千机阁给你们多少银子?” “一万两。” “我给你们双倍,你们把我送到——” 二人直勾勾地瞪着她,不约而同,毫无职业操守地问道:“送去哪儿?” 柳倾云犯难了。 是啊,送去哪儿? 她只知儿子儿媳去了西南,但也不知他俩而今身处何处啊。 “算了。” 柳倾云放下了帘子。 别介呀,你倒是说啊! 两万两,上刀山下火海,阎王殿还是奈何桥,你给句话,送不到不是人! 柳倾云不理二人了。 二人苦兮兮。 凭空没了一万两,好难过! 为了剩下的一万两能顺利到手,二人轮流驾车,日夜兼程,总算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暮色时分抵达了皇城附近。 “三哥,城门关了。” 说话的是将宝姝“带”出柳家的黑衣人,柳倾云已知他叫何老四,而被他唤作三哥的叫李老三。 二人用的是化名无疑。 李老三道:“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进城。” “三哥,简郡王大婚在即,城门管得严,咱们进得去吗?” “她是千机阁三小姐,未来郡王妃的亲妹妹,拦谁也不会拦她。” “简郡王是谁?” 柳倾云抱着宝姝问。 李老三对自己的小金主十分客气:“他是太子的儿子,他马上要和你的大姐成亲了。” 柳倾云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大姐要嫁的人不是太子么?怎么成了他儿子?” 骆三是这么说的呀。 骆三还易容成她儿子,跟着她老爹一道上皇城赴宴了呢。 对了,她爹在哪儿? 当初忘打听了。 何老四道:“一直是太子儿子啊,三小姐听说谁的是太子?太子的年纪都能当你爹了,怎么会娶你姐姐呢?” 柳倾云淡道:“老牛吃嫩草呗。” 二人嘴角一抽,你这么说太子真的好么? 柳倾云嗤道:“和千机阁联姻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儿子儿媳说了,千机阁全是混蛋,跟公孙炎明做亲家,这个太子也是千年老王八! 此时的柳倾云对儿子认野爹的事一无所知,否则太子是王八,陆沅岂不就是王八蛋了? 至于宝姝,嗯,小小王八蛋。 柳倾云要住最好的客栈。 问就是记在千机阁头上,找公孙炎明要酬金时一并算总账。 柳倾云不怕到了千机阁会露馅儿,反倒是商无忧应该已经回了千机阁。 只要自己见到他,就一定能打听到了儿子、儿媳的下落。 “赶了这么久的路,真累呀。” 柳倾云倒头就睡。 宝姝傻眼了——你你你、你又睡,你心可真大呀! 第四百三十六章 白小胖:我是太子妃 千机阁。 公孙炎明打算去上朝了。 萧榕儿体贴地伺候他更衣,一边整理朝服,一边轻言细语地说道:“陛下似乎有意给亲家母抬抬身份,要册封她为太子妃,只是不知何故,拖延了许久,你一会儿入宫要不要给陛下提提此事?骐儿的身份高了,对流萤而言也是好事。流萤是嫡长女,她要嫁的自当是嫡子。” 穿上了官袍,她又拿来腰带,双臂圈住公孙炎明的腰身将其戴上,“我知道,骐儿有护国麒麟的命数,已是尊贵无比,嫡子身份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我听说太子又认了一个儿子,还对他十分偏爱,就连陛下也十分宠爱他,亲自去太子府看他。” “你是当爹的,你该明白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她说这话,不知是就事论事,还是另有所指。 她接着道:“何况,就算陛下端平了,也难保底下那些臣子不趁机兴风作浪。给骐儿一个嫡子的身份,让那些人懂得骐儿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也好绝了他们的念想。” 公孙炎明没有说话。 但以萧榕儿对他的了解,他已经听进去了。 他以江湖人的身份入主朝堂,成为陛下跟前的红人,不少追随陛下的旧人都对他眼红得不行,只恨不能将他拉下马去。 曾经是没机会,而今多出一个皇孙,那些人少不得要蠢蠢欲动。 防微杜渐也好,敲山震虎也罢,总之要把所有人的念想毫不留情地扼杀在摇篮里。 “我听说那个人出现得蹊跷,先是上了明王的马车,又与骐儿一道去迎子午先生,他与子午先生独处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受了子午先生的点拨……” 公孙炎明开了口:“子午先生不是你我可以非议的。” 萧榕儿笑了笑:“知道了,我日后不说就是了。” “你安心准备流萤的大婚就好,旁的事不必你操心。” 公孙炎明面无表情地说完,戴上乌纱帽去上朝了。 萧榕儿的笑容淡了下来:“来人。” 一个小厮入内:“夫人。” 萧榕儿问道:“二爷在哪儿?你去把他给我找来。” “是,夫人。” 小厮忙不迭去了。 不多时,公孙宇便大步流星地进了堂屋,对着萧榕儿拱手作了个揖,“嫂嫂。” 萧榕儿将茶杯放在桌上:“坐。” 公孙宇笑着坐下。 丫鬟给他奉上热茶。 公孙宇尝了一口:“顶级的雨前龙井,还是大哥和嫂嫂这儿的茶好喝!” 萧榕儿道:“你大哥成日在钦天监,你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们兄弟俩是在忙些什么?” 公孙宇笑着道:“嫂嫂这话说的,大哥是忙于朝政,我是瞎忙活,给大哥打打杂。嫂嫂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萧榕儿不动声色地问道:“长乐那边如何了?” 公孙宇道:“不知道啊。” 萧榕儿淡淡笑了笑:“你大哥没让你找人去巫山救她?” 公孙宇讪讪一笑。 萧榕儿淡道:“到底养了这么多年,是条狗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个人,把长乐救回来也是我的心愿,你只管好生去办,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公孙宇拍着马屁道:“嫂嫂大气!” 萧榕儿又道:“太子府的事你听说了?” 公孙宇问道:“嫂嫂是指……太子府新来的那位少爷?” 萧榕儿点头:“就是他,此人来历蹊跷,恐怕是有人弄虚作假,故意混淆皇室血脉,你好生调查他,决不能让他坏了骐儿的好事。” 公孙宇拍着胸脯道:“嫂嫂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出三日,我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查个明明白白!” 公孙宇走后,萧榕儿又去了公孙流萤的院子。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公孙流萤已不再出府,安心留在闺中待嫁。 上回被萧榕儿弄坏的嫁衣,绣娘又送来了新的。 萧榕儿一进屋,便被新的凤冠霞帔惊艳到说不出话。 该如何形容呢? 从前的嫁衣是嫁衣,今日的却是一身凤凰的羽衣,萧榕儿已经能想象到女儿穿上它震惊各国的样子了。 萧榕儿很满意。 她笑着对绣娘说道:“有这么好的嫁衣,为何不早拿出来?” 绣娘客气答道:“也是才有的,立马给大小姐送来了。” “专程为我做的吗?” 一旁的公孙流萤问。 绣娘笑道:“是啊,只有天底下最好的嫁衣才配得上咱们大梁未来的皇后!” 萧榕儿含笑道:“这话可不兴说。” 心里是高兴的,她女儿乃天命之女,又嫁了护国麒麟,母仪天下是迟早的事。 萧榕儿厚赏了绣娘。 她有话与女儿说,绣娘识趣地退下了。 “娘。” 公孙流萤叫了她,“你似乎有心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 女儿聪慧,打小就比常人通透,萧榕儿只恨女儿不是男子之身,否则又有谁比女儿更适合做千机阁的继承人? 她叹道:“骐儿的娘差一点儿就被封为太子妃了,可半路杀出个第二个皇孙来,我适才和你爹说了,希望他能在陛下面前提提此事,也不知他会不会提。” 公孙流萤风轻云淡地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娘,一切都是命数。” 她生来是凤女,自是相信命数。 萧榕儿愣了愣,欲言又止。 公孙流萤察觉到了萧榕儿的异样,不由地问道:“怎么了,娘?女儿说的不对吗?” 萧榕儿回神,笑了笑说道:“啊,没,你说的对,不过,也许当太子妃也是她的命。” 公孙流萤正色道:“如果她命里如此,当上太子妃会轻而易举。就好比鬼门十三针,娘曾说过只有凤女命格才能练到最高境界,三姐妹中,果然只有女儿做到了。”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在意的东西也各有不同。 萧榕儿在女儿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优越感,这是源自于她的凤女命格。 她傲然于所有人之上,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未来的婆婆。 萧榕儿觉得女儿太过于看重命格了,倘若让女儿知道,她的命格——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总之不论如何,将来你嫁进太子府,可不许仗着自己的凤女身份便对人有所怠慢。” 公孙流萤轻声道:“女儿不会的,娘。” 萧榕儿暗暗点头。 女儿骄傲归骄傲,却十分懂得分寸,绝不是固执己见之人。 公孙流萤问道:“娘,不论陆骐的生母是不是太子妃,女儿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你在担心什么?” “我……” 萧榕儿张了张嘴,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女儿之时,外头传来了丫鬟的叫声,“夫人,夫人不好了,二小姐和人打起来了!” 说话的是公孙紫玉的贴身丫鬟,名唤彩月。 萧榕儿打发了被看出去。 被看问彩月道:“二小姐和谁打起来了?” 彩月着急地说道:“和少阁主的丫鬟!” 被看转身望向房门。 萧榕儿与公孙流萤听见了。 这不是公孙紫玉头一回和那个叫檀儿的丫鬟干架了,按理说檀儿只是丫鬟,以下犯上该被撵出千机阁才是。 可偏偏无忧就是护着她。 而公孙流萤又一直护着无忧,乃至于千机阁的长老们也不再帮着公孙紫玉拉偏架。 也正因如此,公孙流萤对檀儿的嫉恨加深,总是去找檀儿的茬儿。 但不知是不是无忧警告过檀儿,檀儿一般是不大搭理紫玉的挑衅的。 今日是怎么了? 萧榕儿头疼地说道:“你妹妹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公孙流萤道:“二妹是顽皮些。” 萧榕儿瞥了她一眼,说道:“紫玉才是你的亲妹妹。” 公孙流萤道:“在女儿心里,长乐和紫玉是一样的。” 女儿聪慧归聪慧,主意却委实大了些,有时连她这个娘的话都不放在心上,要说谁能彻底压住她,恐怕只有她爹了。 “夫人……” 彩月在外头快急哭了。 萧榕儿叹了口气:“行了,我去瞧瞧。” 公孙流萤道:“我和娘一起去。” 萧榕儿看了看女儿道:“你快出嫁了,还是待在屋里比较好。” 公孙流萤轻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千机阁也不是外头。” 萧榕儿道:“你大了,有主意了。” “娘……”公孙流萤想解释,话到唇边又摇了摇头,“算了,先去看看二妹。” 公孙紫玉与檀儿是在一处小花园发生争执的。 檀儿在摘花,公孙紫玉忽然一鞭子甩来。 檀儿躲开了。 本不欲与公孙紫玉计较,奈何公孙紫玉居然骂起了孟芊芊,说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效仿她姐姐悬壶济世,简直是东施效颦。 檀儿当即一拳头教她做人。 等萧榕儿与公孙紫玉赶到时,公孙紫玉正被檀儿摁在地上狂扇巴掌。 萧榕儿怒不可遏,她的小女儿,她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却被一个低贱的下人欺辱了。 她朝檀儿射出两枚银针。 眼见着要刺瞎檀儿的双目,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枚银针凌空飞来,生生将她的两枚银针击飞,钉在了一旁的山石之上。 萧榕儿冷眼一瞧,就见一个内门弟子打扮的年轻女子迎面走来。 萧榕儿认出了她,是燕长老在外收的徒弟,随了燕长老的姓,叫燕小九。 “檀儿。” 孟芊芊开口。 檀儿松开了公孙紫玉,蹬蹬蹬地走到孟芊芊身旁。 孟芊芊对着萧榕儿拱了拱手:“见过夫人。” 旋即也与萧榕儿身边的公孙流萤打了招呼,“见过师姐。” 萧榕儿端庄威严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夫人教训下人也敢阻拦。” 孟芊芊道:“小九不知是夫人在教训少阁主的丫鬟,一时莽撞,请夫人见谅。” 萧榕儿讥讽地说道:“好一张利嘴,怎么?无忧的丫鬟,本夫人教训不得?” 孟芊芊往旁侧让了让:“夫人随意。” “娘!” 公孙紫玉被被看扶了起来,委屈巴巴地扑进萧榕儿怀里。 萧榕儿见女儿的脸都被打肿了,杀了檀儿的心都有了。 公孙流萤正色道:“二妹,你又怎么惹人家了?” 公孙紫玉委屈坏了:“我被人打成这样,你怪我惹她?我才你亲妹妹!亲的!你却一直护着无忧那个野种——” “住口!” 公孙流萤厉声喝止。 一旁的下人全惊呆了。 二小姐说什么? 什么野种? 孟芊芊淡淡地笑了:“原来少阁主是野种啊,不知这话传到阁主耳朵里会如何,兴许二小姐挨的这顿打算是轻的。” 萧榕儿自知女儿说错话了,即使她有理也变得无理。 她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总觉得此女不简单,她身上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气场,隐约令她感到熟悉。 她说道:“姐弟俩从小争到大,有些话是无心的,大可不必当真。紫玉,我们走。” 公孙紫玉忍无可忍地叫道:“娘!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萧榕儿把她拽走了。 公孙流萤留在原地没动。 “师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孟芊芊转身就要带着檀儿离开。 “慢着。”公孙流萤叫住了孟芊芊,“你方才用的是鬼门十三针的针法,谁教你的?” 孟芊芊将山石上的银针拔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师父。” 公孙流萤道:“燕长老居然连千机阁的绝学都教给你了,看来很器重你。” 孟芊芊道:“我师父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自然是器重的。檀儿,我们走。” “走咯!” 檀儿一蹦一跳地跟上孟芊芊。 当孟芊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霎,公孙流萤的心底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异样。 她回过头,古怪地望着孟芊芊的背影。 她究竟是谁,为何会让自己……心慌? - 柳倾云抱着宝猪猪在客栈住了一宿后,总算是在翌日大清早进了城。 为何是大清早,因为两个黑衣人打探到了她儿子的下落。 “去太子府。” “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老三问道:“三小姐,咱们去哪儿?” 柳倾云重复了一遍:“太子府。” 何老四不解:“不是回千机阁么?咋又成了太子府?” 柳倾云挼着宝猪猪的脑袋:“你们方才说,太子府新来了一位少爷,消息可靠吗?” 何老四拍着胸脯道:“保可靠呀!” 柳倾云:“为人还贱兮兮的?” 何老四:“是啊,明王殿下在茶楼大吐苦水,全皇城的百姓都知道他被坑惨了!” “那就对了。” 柳倾云用宝猪猪一百年的零嘴儿发誓,那个贱兮兮的臭小子是她儿子。 李老三道:“不是,咱……” 柳倾云:“两万两。” 李老三鞭子一甩:“哎——走嘞!” 柳倾云翘着二郎腿:“儿子混的不错啊,都混进太子府了。” 马车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柳倾云见儿心切,不悦地问道:“怎么了?” 李老三道:“巷子窄,前边儿来了一辆马车,叫咱们退让。” “不让!” 李老三行走江湖,干的是刀口舔血的勾当,要说没点儿眼力劲是不可能的。 他望着对面看似朴素,实则暗中有多名高手护送的马车,对柳倾云道:“三小姐,对方来头不小,要不咱们先让让?” “让什么让?” 她儿子都混进太子府了,对方来头再大能有太子大? 皇帝有御驾,也不可能是他。 柳倾云嚣张地说道:“叫他让!” 堂堂苗疆王女,没有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何老四去说了。 “三小姐,他们不让,还问三小姐是谁。” “我是谁?” 柳倾云拔高了音量,有恃无恐地说道,“你去告诉他们,我是当朝太子妃!” 她的声音够大,对面马车不仅车夫惊呆了,暗中护送的高手们也惊呆了。 太子府有太子妃了? 何时? 何老四与李老三身子一抖,我滴个老天奶,你是啥人都敢冒充啊!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柳倾云很满意,丝毫不心虚:“不敢说话了?留下姓名,饶你不死!” 马车内传出一道不紧不慢的男子声音:“陆昭言,当朝太子。” 柳倾云:“……!!”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重逢,把人拐回去 柳倾云将帘子掀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双狡黠的眸子问何老四与李老三:“真是太子?” 好不容易冒充一回太子妃,冒充到正主跟前了? 这么尴尬的吗? 淡定,不慌。 万一他也是冒充的呢? 思绪转过,柳倾云神色如常地问道:“你说你是太子,本妃为何不曾见过你?” 李老三和何老四简直要疯了。 姑奶奶,这话应当人家说才对! 见过大胆的,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冒充到一个压根儿不存在的太子妃就算了,还冒充得如此理直气壮。 要不是人是他们亲自从巫山接来的,他俩怕是真要被她唬住。 千机阁的三小姐究竟是朵什么样的奇葩,接任务时也没人和他俩说啊! 李老三低声回道:“三小姐,这是真太子。” 柳倾云挑眉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太子?” 李老三: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敢在天子脚下冒充皇族吗? “太子殿下,一场误会而已,马车里坐的是千机阁的三小姐。” 关键时刻,李老三总算记起了这位小祖宗是有后台的。 太子府都要与千机阁联姻了,太子应当不会为难千机阁的小辈。 他站在马车前,恭恭敬敬地将作着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道中人。 尽管他不是。 他用余光瞥了瞥何老四,低声呵斥道:“老四,还不下来给殿下见礼?” 何老四回过神来,立即跳下马车,学着大哥的样子,给太子行了个蹩脚的江湖礼数。 陆昭言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二人身上,而是幽幽地望着已经再一次彻底放下的车帘,似是而非地问道:“是吗?听闻三小姐在五台山养病,不知身子可康健了些?” 柳倾云不咸不淡地说道:“自是康健了,不然我怎么会来京城呢?” 何老四与李老三捂住脸,没眼看了。 忘了和三小姐对口供了,千机阁对外宣称的养病地点是在灵山,不是五台山! 不愧是太子啊,这拆穿人的本事,旁人望尘莫及啊—— 陆昭言平静地说道:“下车。” 柳倾云从帘子缝隙里探出半颗脑袋,悄悄问李老三与何老四:“下车干嘛?” 李老三维持着行礼作揖的姿势,偷摸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露馅儿了……” “什么?” 柳倾云没听清。 李老三往后退了一步:“你露馅儿了。” 柳倾云这下听清了。 可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自己和两个江湖大盗周旋了这么多日也没露馅儿,和这个梁国的太子才打了半个照面,就被拆穿了? 如果他真是梁国太子,儿子和他勾心斗角,情况不妙啊! 此时的柳倾云并不知自己儿子早已越过野爹这一步,直接攀上了梁帝那棵大树。 柳倾云明白自己决不能被梁国太子抓住。 自己的身份暴露事小,连累儿子一起暴露就不好了。 思量再三,柳倾云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下就下!看好了,我下来了!” 柳倾云抱着宝猪猪,猛地掀开前车帘,却只是虚晃一招,趁着众人分神的功夫,一脚破开后车壁逃了出去。 两名大内高手立即去追。 柳倾云反手给二人下了蛊。 大内高手也没料到对方是用蛊的高手,一时大意身中蛊毒,狼狈地摔了下来。 同伴们将他二人接住,放在地上后,迅速接替二人去追柳倾云与宝姝。 剩下三人始终守护在太子身旁,以防是调虎离山之计。 李老三和何老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 刚刚,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小姐施展轻功,在几个大内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不仅如此,她逃之前还把两个大内高手给放倒了? “三哥,我没看错的话,她刚刚是不是给人……下蛊了?” 何老四与李老三之所以能敢接下巫山的任务,与他们是苗疆人脱不了干系。 他俩下蛊都没那么厉害,三小姐是怎么做到的? 不对,应该问千机阁的三小姐是如何会蛊术的? 千机阁还是太全面了啊…… 李老三与何老四深知自己跑不掉了,两万两银子也泡汤了,眼下他俩能保住狗命恐怕都不容易。 “殿下,小的们……” 李老三刚打算搬出千机阁,替他与老四求情,就发现对面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如玉风华的男子。 气场强大、贵不可言。 不必说,这人一定是太子殿下了。 据说这位殿下是梁帝唯一不会武功的儿子,梁帝尊崇强者,是以这个儿子颇不受他待见。 他之所以当上太子,全是因为他给梁帝生了个护国麒麟的皇孙。 本以为是泛泛之辈,可此人出现的一霎,二人只觉呼吸都屏住了。 陆昭言没理会二人,径自从二人身旁走过,停在了马车前。 李老三是个人精,当即跪在地上,给陆昭言当了脚凳。 陆昭言踩在他背上上了马车。 何老四:这个太子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啊……他身上透着一股子狠劲儿是怎么回事…… 车内残留着她的馨香与孩子的淡淡奶香。 他方才瞧见了,她是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娃离开的。 她的声音较之当年有了些许变化,少了娇嗔,多了几分低沉,但音色与说话的语气仍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会是她吗? 还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殿下,可要将二人就地处死?” 马车外,一名大内高手请陆昭言示下。 李老三与何老四虎躯一震。 就地处死? 他们没听错? 说好的善良仁慈的太子呢?一出手这么凶残的吗? 陆昭言在马车里坐了下来,淡淡抬了抬手。 大内高手收了刀,退至一旁,虎视眈眈地瞪着二人,大有太子一声令下,就要将二人一刀封喉的架势。 二人的心里毛了毛。 陆昭言问道:“你们是千机阁的人?” 李老三老实回答:“小的们不是,小的只是奉阁主之命,去巫山营救三小姐。” 陆昭言道:“公孙长乐不是在灵山?” 李老三讪讪道:“那是假消息,三小姐实则被关在巫山柳家,小的们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将三小姐救回皇城的,还请太子殿下念在小的们一片苦心的份儿上,饶恕小的们一命。” 陆昭言又道:“巫山柳家,可还有别的女子?” “别的女子?”李老三愣了愣,不明白太子殿下问这个作甚。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他只管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回太子殿下的话,巫山柳家全是女子,不知殿下想打听哪一位?” 陆昭言问道:“都有谁?” 李老三一头雾水地答道:“啊,这……神女,神女的女儿,神女的侍女……殿下,小的们虽是苗疆人,可并不住在巫山,对巫山柳家了解不多,知道的只有这么些了。” 陆昭言没再追问柳家的事,而是问李老三道:“你们可见过她长什么样?” 李老三道:“三小姐一直戴着面纱,小的们未曾一睹真容。” 何老四忽然凑近李老三,低声问道:“三哥,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你说咱们也没见过她长啥样,该不会抓错人了?不然她见了太子她跑什么?” 李老三身子一抖。 不是? 他们不会真弄错了? “她还说了什么?” 陆昭言问道。 李老三决定先不和太子说他俩可能抓错人的事,何况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万一是对的呢。 他说道:“三小姐说她不去千机阁,让小的们送她去太子府,还说给小的们两万两酬金。” 早知不贪心了,直接把人送去千机阁挣一万两不香么? 如今可好,一个子儿也落不着了! “殿下!” 去追踪的其中一名大内高手回到了巷子。 陆昭言推开车窗,那人对着他小声耳语了几句,陆昭言点了点头:“知道了。” 李老三与何老四面面相觑。 这是……找到了? 要把人扒皮抽筋了? 陆昭言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李老三与何老四身上:“带他们去太子府。” 李老三扑通跪下:“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殿下饶——” 陆昭言:“把酬金给他们。” 李老三:“……” 何老四:“……” - “要吐了……要吐了……” 被抱在怀里一阵颠簸的宝猪猪,对着柳倾云发出了强烈抗议。 柳倾云:“不许吐!” 宝猪猪张嘴。 柳倾云一个急停,鞋底在屋檐上几乎擦出了火星子。 她无比嫌弃地将宝猪猪举了出去:“吐。” 宝猪猪:“……吐不出来了。” 柳倾云打算接着逃。 宝猪猪:“饿了。” “一会儿再吃。” “不行,就要现在吃!” 自从有了柳暮烟撑腰,宝猪猪的胆子肥到不行。 柳倾云:“信不信我揍你?” 宝猪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张开小嘴儿:“呜哇——”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屋地上的鸟儿都被吓飞了。 柳倾云赶忙捂住小家伙的嘴:“知道了,带你去吃东西!” 宝猪猪不叫了。 柳倾云抱着小家伙自屋顶一跃而下,落在了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 走出胡同是一条繁华络绎的长街。 柳倾云也是头一回到皇城,人生地不熟,好在身上的金子够多。 “那边有面馆。” “要吃包子。” “羊肉馆。” “包子。” “好香呀,是香酥鸭……” “包子。” 宝猪猪小脸严肃。 她是一个有原则的小孩子,说了吃包子,就要吃包子。 “我看你像包子。” 柳倾云嘀咕着,抱着一个小虎崽崽在大街上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卖包子的摊位。 宝猪猪:“大肉包。” 柳倾云哼道:“你还点上了?” 柳倾云买了两个大肉包。 她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即使在逃命,也绝不会狼狈地躲在角落里吃东西。 她抱着宝猪猪,宝猪猪抱着大肉包,进了对面的酒楼。 她要了一间上等的厢房,点了几样精致的菜肴。 太子府她是去不成了,会给儿子惹麻烦。 千机阁也不能去,怕太子守株待兔。 想到梁国太子,不知怎的,柳倾云的心底隐隐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在哪儿见过对方。 “我见过吗?” 柳倾云夹了一筷子鱼片,“他是太子,也就是旧秦王府的公子,旧秦王府与白家的确有过往来,难道是小时候?” “不对呀,我刚刚又没见到他的脸,是他的声音让我耳熟——” 柳倾云冥思苦想之际,大堂外传来了一道暗藏内力的声音:“太子驾到——” 柳倾云刚把鱼吃进嘴里,一下子呛到了。 “不知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是掌柜。 陆昭言道:“我找人。” 掌柜的忙唤来所有伙计:“你们几个,把酒楼的前后门守住,不许有人进出!” 紧接着,柳倾云便听到有人上了楼,一间间厢房搜查了起来。 柳倾云想翻窗逃跑,可转头一瞧,宝猪猪不见了! 再一瞧,她小人家抱着大包子,搁门口看热闹呢! “你给我回——” 话未说完,陆昭言已经来到了房门口。 柳倾云唰的躲到了帘子后! 宝猪猪两手捧着大包子,仰头巴巴儿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中年帅男子,吸溜了一下小口水。 陆昭言认出了小家伙,目光扫了眼空荡荡的厢房,蹲下身问小家伙道:“你叫什么名字?” 宝猪猪:“昭昭。” “跟你在一起的是谁?” “姐姐。” 陆昭言招招手,随行的一名大内侍卫递给陆昭言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宝猪猪吸了吸口水。 陆昭言晃了晃糖葫芦:“你确定?” 宝猪猪瞬间改口:“姨姨。” 陆昭言:“再想想。” 宝猪猪:“娘。” 陆昭言瞥了瞥帘子:“你爹呢?” 宝猪猪眨眨眼:“没有。” 陆昭言问道:“什么叫没有?你娘没成亲?” 宝猪猪严谨地说道:“这个娘没有。” 陆昭言眸光微动,又道:“那你是哪儿来的?” 宝猪猪张嘴就来:“捡的。” 陆昭言:“……” 陆昭言把糖葫芦给了小家伙,宝猪猪立马把自己的大肉包给了陆昭言。 这叫礼尚往来。 陆昭言拿着肉包,目光灼灼地朝着帘子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 七步,六步,五步…… 柳倾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气都不敢喘了。 就在陆昭言伸出手,即将掀开帘子之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太子殿下,陛下急召——” 是寂风的声音。 陆昭言收回了手。 他深深地看着帘子。 寂风快步上楼,进了厢房,对陆昭言禀报道:“国师与诸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册封太子妃之事,陛下让殿下即刻进宫。” 陆昭言转身走了。 柳倾云长呼一口气。 梁帝的召见到的真是时候。 方才那个护卫说什么?册封太子妃? 难怪自己会穿帮! 这个太子也真是的,怎么连个太子妃也没有? 柳倾云一边听着某个小家伙啃糖葫芦的声音,一边悄悄靠近窗子,朝楼下望去。 太子府的马车走了。 那些大内高手也离开了。 酒楼恢复了正常生意。 柳倾云暗暗皱眉。 好奇怪,刚刚他靠近的一瞬间,她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可她又想不起来是谁的气味。 “算了,不想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罢了。” 柳倾云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可当她看着吃糖葫芦的家伙时,瞬间傻眼了。 她是听着吃糖葫芦的声音,断定宝猪猪在房里的。 可眼前在啃糖葫芦的是分明方才追踪她的护卫! 宝猪猪不翼而飞了! 柳倾云再去看窗外的马车,却见马车早已走远。 她再反应过来都说不过去了。 她中计了! 那家伙把宝猪猪拐走了! 马车上。 宝猪猪认真地吸溜着手里的糖葫芦,丝毫不知自己如今成了一个小人质。 陆昭言挼了挼小家伙的虎头帽:“好吃吗?” 宝猪猪点头点头。 左边吸吸,右边舔舔。 陆昭言第一次见如此可爱的小家伙,忍俊不禁道:“你不怕我是坏人?” 宝猪猪严肃地瞪了他一眼。 嘴好忙。 不要和宝宝说话!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宝猪猪进宫,干了票大的 太子府。 窦清漪正坐在梳妆台前,挑选今日的耳饰。 丫鬟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髻。 一边梳,一边道:“夫人,听说陛下宣郡王与那一位进宫了,子午先生也去了。” 窦清漪拿起一副黄金耳坠,在耳朵上比了比,觉着不大合适,放下拿起一支点翠耳饰:“去就对了,陛下这是要考二人功课呢。” 丫鬟嘲讽地说道:“听主院的人说,他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玩儿,偶尔看些百无一用的杂书,端的是不学无术,和咱们郡王比功课,恐怕今日要丢尽颜面了。” 窦清漪淡淡笑了笑:“他又不用继承江山,不学也无妨,当个随心所欲的少爷倒也快活。” 丫鬟叹道:“可苦了咱们郡王,将来得养这么个兄弟。” 窦清漪也不是很满意点翠耳饰,又拿起一款珍珠流苏的:“一个兄弟罢了,该养就养。” 他若真是个纨绔废物才好呢,争争宠也没什么,不堪重用便威胁不到骐儿的地位。 丫鬟又道:“夫人,听说陛下要留那一位在皇宫住几日呢,咱们郡王都没在宫里住过,凭什么呀?” 窦清漪道:“他去皇宫养病,陛下也安心,是好事。” 可不是好事吗? 那小子一直霸占太子,弄得她想与太子夫妻行房都没机会。 从今日起,可算是清净了。 她也能在太子的屋留宿了。 男人与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儿,要拿捏住一个男人的心,先得霸占他的全部宠爱。 窦清漪终于选到了满意的耳饰。 丫鬟也梳好了发髻,为窦清漪镶嵌了珍珠的金步摇,再配上珍珠流苏耳饰,美得不可方物。 “夫人,您真美,像天仙下凡似的,奴婢就没见过比您更美的女子。” 这番话倒不完全是阿谀奉承。 窦清漪的确生得貌美,虽早已不是少女,但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是另一种内蕴神华之美。 正说着话,屋外传来了下人的禀报:“夫人,内务府的甄公公来了。” 甄公公是内务府总管,上一次到府上是为陆骐册封郡王之事。 窦清漪隐隐觉得有好事要发生了,眼底不由地浮现起一抹欢喜,对门外说道:“快请!” “是。” 下人应下后,将甄公公请进了窦清漪的院子。 寻常外男是不得私自进入太子府后宅的,但甄公公是太监,自然不在此规矩约束的行列。 甄公公笑呵呵地进了屋,执着佛尘,对窦清漪拱手行了一礼:“奴才给夫人请安。” 身为内务府大总管,是有品级在身的,窦清漪却并无诰命在身,之所以让他如此客气,乃是母凭子贵。 不过,窦清漪明显察觉到甄公公今日对自己比以往更客气了三分。 她顿了顿,笑着问道:“甄总管快别多礼,不知今日是什么风把甄总管吹来了,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甄公公满脸笑容地说道:“奴才是来给夫人量身,定制衣衫的,顺带,提前给夫人道个喜。” 窦清漪的睫羽颤了颤,按耐住心中激动,明知故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甄公公意味深长地笑道:“国师在朝堂上提了册封太子妃的事,陛下答应了,下朝后将礼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以及与几位内阁大臣叫去了御书房,据说已经定下了,也传召了太子殿下入宫。算算时辰,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应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说着,朝门外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进屋。 甄公公将锦盒双手呈给窦清漪:“请太子妃笑纳。” 一声太子妃,叫得窦清漪心花怒放。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这一日了。 她就要成为太子府的主母,成为与太子并肩而立,坐拥江山的女人了。 “恭喜夫人!” 丫鬟十分有眼力劲地跪下,“恭喜太子妃!” 窦清漪的目光落在那一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上,心口扑通扑通的。 她激动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深吸几口气,她压下擂鼓一般的心跳,努力语气如常地问道:“甄总管,圣旨未下,叫太子妃会不会太早了些?一切,还是等圣旨到了再说。” 甄公公笑道:“太子妃请放心,若无十全把握,奴才不敢让您白高兴一场。” 要论皇宫消息最灵通的人,一个是陛下身边的余公公,另一个就是他了,就连皇后宫里的总管也略逊一筹。 他可是亲耳听到陛下在御书房下了旨。 他提前赶来道贺太子妃,是为了巴结窦清漪,从而成为下一个大内总管。 他怎么会拿自己的前程去溜太子妃呢? 窦清漪当然明白甄公公的示好。 太子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没人能轻松拿捏他。 甄公公想在皇宫获得更高的地位,少不得她给太子吹吹枕边风。 她笑道:“甄总管,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 梁帝急召,陆昭言是亲儿子也不敢有所怠慢,立即动身前往皇宫。 一路上小家伙不吵不闹的,乖得不行。 就是前一瞬还在舔糖葫芦,下一瞬等陆昭言去看她时,她已经抓着糖葫芦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小家伙的脸颊粉嘟嘟的,睫羽长长的的,小胖手肉乎乎,让人想捏。 她的手上与嘴上糊满了糖渍。 陆昭言拿了干净的帕子,蘸了温热的茶水给小家伙擦干净。 小家伙不仅不认生,还稀里糊涂地爬到了他的腿上,往他怀里一躺,翘着小脚脚,继续睡。 太子的心头忽然划过一抹柔软。 这是儿子无法带给他的。 小家伙似是梦到了好吃的,小嘴儿唧唧嘬个不停。 “殿下,殿下,殿下!” 寂风叫了许多声。 太子回过神来,目光从小家伙脸上移开,淡淡问道:“何事?” “到了。” 寂风道。 到半天了,寂风等着主子下马车呢,结果倒好,主子对着一个半道拐来的小家伙,笑得像个傻子。 陆昭言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瞥了寂风一眼:“你这个月的月钱没了。” 寂风:“……!!” 陆昭言抱着熟睡的小家伙下了马车。 在带孩子一事上,他比梁帝略为靠谱。 虽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奶团子,却抱得有模有样,不知道的,还当孩子是他亲手带大的。 孩子也亲他,小脑袋歪在他颈窝里,别提睡得多香。 宫人们都很好奇太子抱的谁家孩子,一身小虎崽崽打扮,奶唧唧的小脸蛋,萌死了。 “会是简郡王的吗?” “简郡王还没大婚呢。” “许是……” “嘘,别乱说,郡王不是那种人。” 宫人们窃窃私语,不敢叫太子听见。 路过御花园时,陆昭言见到了某个“逆子”。 他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又看看陆沅,要说不是兄妹他是不信的。 瞧瞧俩人神气的小表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同的是,小家伙神气是可爱,臭小子神气起来就有点儿欠欠儿的,让人想揍。 尤其臭小子和小家伙的口径还不一致,那个传闻中的渣爹不知到底存不存在。 陆昭言满腹疑惑,却也深知宫里不是说好的地方。 他走过去,看着坐在秋千架上,优哉游哉吃果子的陆沅:“功课考完了?”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皇祖父忙,还没考。” 陆昭言大抵猜到了他爹在忙什么,忙着给他封太子妃。 他说道:“不温习一下?” “临时抱佛脚,没意义。”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完,瞥了野爹一眼,这才发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家伙,因是用披风裹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只小手手。 而就在陆沅朝这边望来的一霎,那只小手手也唰的缩了回去。 陆昭言蹙眉。 小家伙是冷吗? 自打进了御花园,便团巴团巴的往他怀里钻。 他又把小家伙裹紧了些。 陆沅随口问道:“谁呀?” 陆昭言:“你妹。” 陆沅:……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陆昭言决定一会儿再和他说他娘来皇城找他的事:“陛下在御书房?” 陆沅收回了目光,哼道:“不用去了,圣旨已经下了。” 陆昭言问道:“什么圣旨?” 陆沅瞥了瞥他身侧:“喏。” 陆昭言扭头望去,就见余公公一手执着拂尘,一手端着圣旨,脚步匆匆地从御书房的方向过来。 余公公见到了二人,走上前给二人行了礼:“太子殿下,少爷。” 陆昭言问道:“余公公这么着急,是要去往何处?” 余公公笑着答道:“奴才正要去府上宣旨。” 陆昭言又道:“可否过目?” 倒也没什么不能的,梁帝不拘小节,何况也没说不能给太子过目。 余公公将圣旨递给陆昭言。 陆昭言用胳膊夹住宝姝,接过圣旨。 这时,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里钻了出来。 太闷了。 宝猪猪受不了了。 再加上,也不知是被柳倾云颠坏了,还是被太子投喂得太多了,她的小肚肚很难受。 “忍……忍……忍不住了……” 她四下瞅瞅,着急慌乱中,她瞄准了面前的纸,两只小胖手抓住圣旨,哇的一声吐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宝猪猪见梁帝 窦清漪坐在太子府,静候圣旨。 等了半日也不见宣旨的太监过府,她不由地有些心急了。 上回在太子府,已经让那小子阻拦了一次。 这一回,别又是出了什么变数…… 想着想着,她的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甄公公将她的担忧尽收眼底,无比笃定地说道:“太子妃切勿担忧,老奴是亲耳听到陛下在御书房下了旨的,绝不会有错。想来是余公公上了年纪,马车走得慢,在路上耽搁了。” 这话看似在替余公公找补,实则是在说余公公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窦清漪这会子只关心自己能否顺利册封太子府,对于甄公公的野心,她只当没听见。 甄公公识趣的不再多言。 但圣旨已下,没人能够阻止。 梁帝可不是大周的少年天子,能被一个区区奸臣拿捏,梁帝是霸道强悍的君主,没人敢半路截胡他的圣旨。 此时,截不截胡的不知道,但圣旨是没法儿用了。 余公公看着毁了圣旨的小小罪魁祸首——一个从太子怀里钻出来的小奶团子,一整个呆住了。 他到底该震惊圣旨被毁了,还是该震惊被太子凭空变出来的小家伙啊…… 而陆沅在小崽子探出脑袋的一霎,立即认出了他。 他心中的震惊程度不比余公公的少。 小崽子来西南了,小崽子和太子搅和在一起了。 不论哪件事单拧出来都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更别提还凑在了一块儿。 按计划,小崽子应当在巫山陪柳暮烟才是。 老头儿舍不得小崽子,横刀夺爱,把小崽子从柳暮烟身边带走了? 若果真是这样,老头儿人呢? 他又是怎么把小崽子交到陆昭言手上的? 以他对陆昭言和老头儿的了解,陆昭言拐走小崽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陆昭言拐走小崽子的理由又是什么? 莫非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陆沅的脑海里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毕竟他他脑子转得快,常人想一个问题的时间,足够他想了十好几个。 他脚下的步子不停,顷刻间来到二人身边,将呕吐完的小崽子提溜进了怀里。 “裹太紧了,她难受。” 他将披风解开。 说完,他又摸了摸小崽子的肚子,眉头一皱,“你给她吃了多少东西?” 陆昭言:“两串糖葫芦。” 想了想又补充道,“半个大肉包子。” 陆沅:“……” 陆昭言:“大肉包子不是我喂的。” “谁喂的?” 陆沅问道。 陆昭言坦诚道:“你们娘。” 陆沅怔住:“你再说一次,谁的娘?” 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凑一块儿怎么就那么不明白呢? 蓦然,他想到陆昭言适才说的那句“你妹”。 不等陆昭言回答,陆沅已经差不多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他抓起小崽子,严厉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宝猪猪见帅太子罩不住自己,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奶声奶气地唤道:“爹。” 陆昭言:“……!!” 余公公:“……!!!” 梁帝在御书房批折子。 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已下,太子府没什么可让人操心的了。 那些总嚷嚷着给太子塞女人的大臣们也可以闭嘴了。 梁帝很满意,批折子批得笔走飞龙。 忽然,余公公神色凝重地进了御书房,扑通跪下:“陛下!奴才有罪!” 梁帝问道:“你不是去太子府宣旨了吗?” 余公公痛定思痛地说道:“奴才没保管好圣旨,圣旨让人毁掉了……” 梁帝一巴掌将奏折拍在桌上:“大胆!何人竟然毁朕的圣旨?拖出去砍了!” 余公公忙道:“是个孩子。” “孩子也不好使!”梁帝气得站起身,在御书房踱了一圈,“谁家孩子如此大胆包天?!胡贵妃家的,还是蒋惠妃家的?” 余公公讪讪道:“陛下您家的。” 梁帝蹙眉。 余公公转身说道:“昭昭小姐,进来。” 梁帝望向门口。 一颗圆溜溜的戴着虎头帽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哒地问道:“请问,宝宝的太爷爷在吗?” 梁帝:“……” 第四百四十章 梁帝的心化了 梁帝看着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外的小虎崽崽,震惊到说不出话。 那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宛若一捧甘霖,一下子将梁帝的满腔怒火浇灭。 梁帝秒变夹子音:“你太爷爷是谁?” 余公公身子一抖,手里的拂尘差点儿掉了。 站在小家伙身后的陆昭言与陆沅也险些没绷住。 尤其陆昭言,认识梁帝那么多年,虽凭借过硬的腹黑本事躲过梁帝的“严父关怀”,却也从未见过梁帝如此慈爱的一面。 这样的轻言细语,父皇从未对他说过。 陆沅挑眉。 陆昭言眼神询问:怎么?陛下也是这么和你说话的? 陆沅哼了哼:是啊,你嫉妒? 陆昭言才不信。 他又不是没见过他父皇和这个臭小子说话,霸道死了好么? 只不过,是用最霸道的语气,讲着最惯着这小子的话。 他这个亲儿子,比不过一个会撒娇卖萌的小奶团子就算了,居然也比不过一个半路杀出来的臭小子。 呜呼哀哉! 宝猪猪听到梁帝的话后,并未立即进御书房,而是站在门口,十分礼貌地回答道:“宝宝的太爷爷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皇上,是天上的神仙,是最疼宝宝的人。”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不忘用一双小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小模样认真极了。 就问这一通彩虹屁,搁谁忍得住?搁谁心不化? 梁帝大笑三声,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 他身材魁梧,在小孩子眼中宛若庞然大物,乍然靠近是很容易被惊吓的。 然而宝猪猪没有。 她在风水胡同有和大斧头伯伯相处的丰厚经验,已经十分习惯魁梧的大人了。 梁帝将小家伙举了起来,笑着问道:“你不怕我?” 宝猪猪摇头。 “好!” 梁帝爽朗一笑,将小家伙抱进怀里,“你叫什么名字?” 宝猪猪歪头杀,萌萌哒:“昭昭,也可以叫我宝宝,你是我太爷爷吗?” 梁帝笑道:“你看我像吗?” 宝猪猪端详他的脸半晌,认真摇头:“不像。” 梁帝脸一沉:“为何?” 宝猪猪摊手:“你太帅啦,我我我太爷爷是最厉害的人,又没说是最帅的。” “哈哈哈哈哈!” 梁帝被哄得找不着北,牙花子都快笑没了。 余公公忍俊不禁,捂嘴偷笑。 陆昭言蹙眉看向陆沅,小声道:“一听就是假话,你平日里这么教她的?” 陆沅:“我记下了,一会儿告诉皇祖父。” 陆昭言:“……逆子。” 梁帝太稀罕这个小家伙了:“昭昭多大了?” 宝猪猪张嘴就来:“五岁!” 余公公忙道:“两岁。” 陛下最务实了,不会觉着昭昭小姐不够诚实…… 梁帝道:“虚三岁,有志气!” 宝猪猪学着梁帝的气势:“志气!” “哈哈哈!” 梁帝再一次被逗笑,看着怀里的小家伙问道,“我给昭昭做太爷爷好不好?” 宝猪猪的小脑袋往梁帝肩上一躺,神气地翘了翘小脚脚:“好呀!” 如此粘人的宝宝,梁帝是第一次遇到。 谁让他太凶神恶煞了,皇族的那些小孩子见了他宛若见了阎王爷,一个个哭得惊天动地。 梁帝狠狠过了一把抱小家伙的瘾,软软的小团子,热乎乎的,奶香奶香的,把梁帝的一副铁石心肠都给慢慢融化了。 余公公此时哪儿还敢圣旨的事? 砍头必然是舍不得的了,但重拟圣旨……恐怕今日也难以被提上日程。 话又说回来,陛下两次册封窦氏,都被莫名其妙的变故打断了,若说第一回是少爷的苦肉计,阴差阳错撞上册封,这一次总不能也是算计好的? 谁能算到一个孩子会吐在圣旨上? 梁帝抱着小家伙在御书房踱来踱去,爱不释手。 宝猪猪傍上了西南最勇猛的一棵大树,神气得不行。 这副狐假虎威的小样子,成功取悦了梁帝。 梁帝被哄得五迷三道的,连她亲爹是谁都忘了问了。 “吃点心。” 梁帝拿了一块桌上的玫瑰酥递给小家伙。 宝猪猪吸了吸口水,强忍着拒绝道:“宝宝吐,宝宝不能吃。” 梁帝眉心一蹙:“你吐了?” 宝猪猪难受地说道:“吐……纸上啦。” 梁帝转头看向余公公:“怎么回事?” 余公公解释道:“昭昭小姐吃多了,吐在您刚下的册封圣旨上了。” 宝猪猪低下头:“宝宝错了,太爷爷,不要讨厌宝宝,宝宝以后,不吐了……” 梁帝可心疼坏了,孩子吐了已经很难受了,居然还要认错? 她何错之有? 他唯一的小重孙怎么能受这委屈? 梁帝从未如此心疼过。 是上了年纪所以心肠变软了吗? 看着孩子委屈的小样子,真是让他的心都要碎掉了。 他无比严肃地说道:“宝宝没错,错的是太爷爷的圣旨!” 余公公被梁帝震惊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圣旨……可要重写?” 梁帝劈头盖脸地呵斥道:“写什么写?没见孩子都吐了?” 他冷声说完,立即变脸,对宝猪猪轻言细语地说道,“圣旨克了昭昭,太爷爷不写了!” 余公公如遭雷击,那石化的表情,宛若大白天里见了鬼。 梁帝瞥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是,是!” 余公公赶紧去传太医。 “你们两个,给朕滚……” 梁帝的话说到一半,想到亲亲孙子骂不得,又想到不能让孩子听到,于是捂住了宝猪猪的一双小耳朵。 “陆昭言你滚进来!渊儿也进来。” 陆太子:……终究是他承受了所有。 - 柳倾云在发现宝猪猪被太子拐走之后,又气又恼,气陆昭言一肚子坏水,恼自己一时不察中了招。 不过她气归气,却没在酒楼里乱发脾气,而是闭眼冷静了下来。 她娘教过她,发脾气有用时,可以尽情发。 倘若无用,那就得想想办法。 眼下就是到了想办法的时候。 “你,叫什么?” 她问那个留下来啃糖葫芦的大内高手。 大内高手道:“小的叫崔虎。” “又是虎。” 柳倾云想到了儿子手下的猛将张飞虎,虽未见过,但据说为人不错。 她问道:“你家太子去哪儿了?” 崔虎道:“入宫。” 第四百四十一章 真正的重逢 这可让柳倾云犯难了。 去太子府逛逛倒也罢了,皇宫那么森严的地方,先不说能不能进,即使进了恐怕也很难把宝猪猪救出来。 除非她报出自己苗疆王女的身份。 只是如此一来,儿子和儿媳也将暴露。 虽不知儿子是怎么混进太子府的,但想必花费了不少心思。 不到万不得已,柳倾云不能让儿子功亏一篑。 一旁的崔虎在说完太子的行踪后,本以为女子会大闹着要进宫找人,不曾想对方竟然不吱声了。 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刻还挺沉得住气。 崔虎不由的有些侧目。 柳倾云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问崔虎道:“你家太子怎么吩咐你的?” 崔虎如实道:“只让小的吃糖葫芦。” 柳倾云又道:“可有让你抓我?” “小的也抓不住您啊。” 崔虎可没忘记对方下的一手好蛊,恐怕不等自己出手,就已经被她的蛊虫放倒了。 柳倾云想了想,接着问道:“可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譬如想见孩子,去哪里等他云云?” 崔虎摇头:“不曾。” 柳倾云纳闷了。 不让崔虎抓她不奇怪,毕竟有人质在手,她迟早会自投罗网。 可连句话也不留,她上哪儿自投罗网? 太子府吗? “不会真想让我去太子府……” 柳倾云若有所思地呢喃。 “我且问你,你家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敢有一句假话,我下蛊毒死你!” 崔虎忙正色道:“太子是个好人。” 柳倾云:“谁家好人掳别人孩子?” 崔虎无言以对。 他家太子确实是正人君子啊,他也不明白太子突然抽的什么风,整这死出。 柳倾云倒也没打算把气撒在一个护卫身上,她问道:“我再问你,太子有几个儿子?” 崔虎道:“两个。” 柳倾云问道:“叫什么名字?” “简郡王陆骐,新来的少爷叫陆临渊。” 这些是谁都查得到的事,崔虎没有隐瞒。 临渊,临渊,可不就是沅? 是她儿子没跑了。 柳倾云接着问道:“他们可在太子府?” 崔虎不知该不该答了。 柳倾云毫不客气地威胁道:“你不说的话,我可要给你下蛊了,我手上有可令人口吐真言的蛊,你说也的说,不说也的说,只是你少不得要吃点儿苦头了,譬如万蚁噬心……” 崔虎在尽忠职守与明哲保身之间选择了后者:“郡王与临渊少爷入宫了。” 听到这话,柳倾云反倒放下心来。 儿子也在宫里的话,应该能救下宝姝,至于会不会露馅,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保命要紧。 眼下她面临的抉择是,究竟去哪儿找两个孩子? 是去皇宫,还是去太子府? 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 儿子身上没带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旦露馅儿,面临的将是欺君之罪。 西南梁帝可比太上皇心狠手辣多了。 思前想后,柳倾云决定去皇宫外守着,一有风吹草动,即刻以苗疆王女的身份求见梁帝。 “带我去皇宫。” 柳倾云对崔虎道。 崔虎没有拒绝,他去附近雇了辆马车。 半个时辰后,二人抵达了大梁皇宫。 崔虎对柳倾云道:“夫人想见太子的话,属下得先去通传一声。” 柳倾云淡淡说道:“不必了,你家太子的马车在哪儿?” 崔虎指了指:“那一辆。” 柳倾云风轻云淡地走过去,二话不说上了太子府的马车,双手抱怀道:“我就在这里等他。” 崔虎:……您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崔虎能说啥? 太子也没说不许人家上马车。 柳倾云的眼神冷得可怕,一边等陆昭言,一边在脑子里想了一百种让对方生不如死的办法。 最好是给他下个小鸡蛊,让他在大臣面前丢尽颜面! 柳倾云都将小鸡蛊拿在手里了,奈何她今日起得太早,等着等着,朝后一躺睡着了。 陆昭言出宫时看见了崔虎。 他眸光微动,大步流星地朝马车走去。 崔虎拱手行了一礼:“殿下。” 陆昭言瞥了瞥马车。 崔虎低声提醒:“她想给殿下下蛊,是否要属下——” “不必。” 陆昭言掀开车帘,毫无防备地上了马车。 崔虎想拦都没拦住。 那是个蛊女啊,一下子放倒了两个大内高手,殿下不会武功,就这么上去很危险的。 “殿下?” “回府。” “嗯?” 崔虎一愣,这是有事没事啊? 你被威胁了就吭一声啊。 陆昭言道:“还不走?” “是!” 崔虎跳上马车,将鞭子扔给了与陆昭言一道出来的大内高手,让他把雇的马车还回去。 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今日春风和暖,阳光明媚,斑驳的树影洒落在车顶。 柳倾云并非毫无警戒之人,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马车里睡得如此安稳。 恍惚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 …… 柳倾云是被一阵糖葫芦的叫卖声吵醒的,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上,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她立即坐起身,无比警惕地看着对方。 陆昭言闭目养神,平静地说道:“自己上的马车,这么快就忘了?” “你是……” 柳倾云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上午在巷子里以及酒楼里打过照面的陆昭言。 只不过,之前并未见到他的脸。 马车内光线昏暗,但只看轮廓已是英俊不凡。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男人几时上马车的?马车又走了多久了? 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男人身边睡得这么沉—— 她脸上的面纱仍在。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第三个人,不由地问道:“孩子呢?” 陆昭言道:“在皇宫,跟你儿子在一块儿。” 她儿子……这家伙知道了多少? 柳倾云拔出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昭言睁开了眸子,眼底没有丝毫惧怕:“是你儿子跑到太子府,非说是我的骨肉,我不认他,他便赖在太子府不走,还施了苦肉计,让我父皇认下他这个孙子。应该是我来问你,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柳倾云握拳,有手段,不愧是她儿子! 陆昭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握紧了手中的小鸡蛊蛊瓶。 “你真笨,他们欺负你,你不会还口,难道也不会还手吗?” “喏,小鸡蛊,以后他们欺负你,你就给他们下蛊!” “他是本姑娘罩着的人!我看谁敢动他!” “你好沉啊……看着瘦瘦巴巴的……怎么比我爹还重……不对……我也没背过我爹……” “你别睡过去啊……我马上给你止血……” “水来了水来了!” “我饿啊,可是只有一个馒头了,你先吃,谁让你是我的人?说了要罩你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往事真相 柳倾云暂时无法确定儿子到底和这个男人说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儿子是被梁帝认下的,这意味着儿子和宝姝在皇宫是安全的,至少在暴露之前是,就连太子也无法将二人拉下马。 至于太子为何没有拆除儿子,她只能揣测是太子缺乏证据。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家伙处处留情,在外头睡了几个女人,留了几个 紧接着,他便在一堆刀里寻找着什么,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一把短刀上。 在奥运会没举办之前,顾铭的这次得奖,大大提高了他们的自信。 他是公孙玘意料之外的变数,计划几乎被全盘打乱,思来想去,只得再来扰沈裕的清净。 尽管这里光线充足,黄昏时明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我的脸上,比之前呆着的那个阴暗的地下室不知道亮堂多少,但是,我却莫名心里发毛。 虽然现如今信号不好,卫星的定位也出现了问题,可是利用之前的地图查询距离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东西其实没有多少成本的,就是专业的人员费点时间罢了,电脑开机,放那一边下载个天就成了。 把剩下的卖片事宜交给顾常卫,顾铭就先和安东尼回洛杉矶去了。 总之,爱森公寓就是这样一部漫画,无厘头、日常、画风色气、轻喜剧。 田地里劳作的老人们,见到这两名急匆匆的士兵,都有些面面相觑。 而元皓不单单有这些强悍的霹雳士,更有加入元皓麾下的江南武林豪杰,还有诸多从天下会叛逃出去,对雄霸感到不满的人。这些人都不是与易之辈,再加上元皓这个似乎可以和雄霸打平手的大高手。 只是金蕾工作比较忙,难得回来两趟,金风这几天也没有见到金蕾,所以就忘记了。 命令乞颜好生照料这仅存的一名俘虏,经过悉心的调养之后,这恐龙人渐渐的恢复了体力,半个月后,身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身体基本上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 原本唯美、神圣的天国,被漆黑的混沌所玷污,到处都点燃了战火。 对于已经拥有高等智慧的造物主来说,这些机械章鱼是炮灰,是草民,是工具,却不是他们的同类,最多最多也就如家畜一般的存在罢了。 通体乌黑,带着点点白光的君王船咆哮,刹那变得比天空还要巨大,装下无数的人杰,君王幡猎猎作响,带着鲜血的颜色。 “他是霍家庄庄主霍步天的继子!”元皓平静的说着足以令江湖人惊掉嘴巴的言语。 不过四杰听到李逸晨的想法之后,纷纷表示灵宅随便李逸晨怎么用,原本他们也想跟李逸晨一起见见那些云风门的弟子,但李逸晨却以人多眼杂为理由拒绝,毕竟打扰到他们领悟李逸晨已经有些过意不去。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主公都希望他们能尽量减少麾下士卒的伤亡,尤其是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其实柳飞扬的师父和吴凡只是见过一两面,根本算不上朋友,柳飞扬这样说,也算是给吴凡一个面子。若是吴凡识相,借坡下驴,大家也都会说吴凡大度。 不过,张南最终没有那么做。因为妖王赤鹫,没给张南这个机会。 这新闻还真是爆炸性的,三少也越来越佩服自己啦,索性就继续喝,李剑这骗人的本事是一流的,这帮汉奸都被他灌醉了,自己居然没喝几杯。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夺回气运 蔷薇院。 窦清漪在听闻太子带回一个女人后,震惊得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殿下今日不是入宫了吗? 怎会带了个女人回来? 如果此时,册封的圣旨都没到太子府,那么圣旨应当是到不了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方才甄公公逃一般地走掉,定是册封之事出了变故。 窦清漪握了握拳,对贴身丫鬟道:“慧芝,你去找下贾管事,让他打听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 被唤作慧芝的贴身丫鬟去了。 贾管事前几日刚挨了板子,这会儿正在房中养伤呢。 当慧芝找上门,跟他说了太子带回一个女人,以及册封出变故的事时,他比窦清漪更惊讶。 “又带回一个?” 比起册封受阻,贾管事觉得太子带回第二个女人的事更离谱。 他伺候太子多年,真不知太子如此风流啊。 “成,我去问问。” 贾管事拖着仍旧隐隐作痛的屁股,去找人打听了。 好歹是管事,府里上上下下的消息瞒不住他,在大内高手那儿也说得上话。 半个时辰后,他一瘸一拐地去了蔷薇院。 “小的,给夫人请安。” 他拱手行礼。 这几日子养伤,干吃不做事,倒是养圆了些。 窦清漪睨了他一眼,温和地说道:“贾管事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贾管事讪讪道:“多谢夫人,小的……就不坐了。” 窦清漪想起了前不久他被打过板子的事,叹息一声:“是我疏忽了。” 贾管事笑道:“夫人一心操持殿下与郡王的事,琐事繁忙,不敢让夫人烦心。” 窦清漪道:“贾管事,你就莫要与我说这些场面话了,殿下带回来的女人,你打听得如何了?她是哪家的姑娘,可是宫里的哪位娘娘赐给殿下的?” 这是窦清漪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 宫里有人盯上了太子府之位,给陛下上了眼药。 “这……” 贾管事很是迟疑。 窦清漪道:“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这回,轮到贾管事叹气了:“实不相瞒,那位夫人的来历,小的也没打听出来,终归不是宫里的娘娘赐下的,与皇宫无关,倒是……” 窦清漪柳眉一蹙:“倒是什么?” 贾管事道:“倒是与临渊少爷有些关系,好像……是临渊少爷的娘。” 窦清漪捏紧了帕子:“殿下的那位故人?” 贾管事讪讪一笑:“这小的就不知了。” 他是管事,不是斥候,哪儿能这么快就把人的底细给查出来? 他打量了一下窦清漪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此外,还有一件事……” 窦清漪道:“说!” 贾管事听出了她的怒意,他作为男人,是不大理解夫人有什么可气的? 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何况主子还是太子,难不成后院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夫人先别生气。” 因为更气的还在后头。 “陛下收回了成命。” “哪条成命?” “册封太子妃。” 确切地说,是册封窦清漪为太子妃。 日后会否册封别的女人,可不好说了。 有一点,窦清漪猜对了。 皇宫的娘娘们对太子妃之位眼红得不得了,个个儿都想把自己的娘家人嫁进太子府。 窦清漪一张脸失去血色:“为何?” 贾管事道:“小的不知。” 窦清漪仿若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判了那么久的太子妃之位,明明圣旨都下了,只差宣旨了,却又被陛下收回了成名。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太子为了那个女人,苦苦哀求了陛下? 亦或是陆临渊那个来路不正的臭小子,给陛下上了眼药? 为何每一次,她都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 窦清漪竭力压下火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第一回是陆临渊,这一回,又是因为陆临渊的娘,我很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殿下的哪位故人?” 贾管事看着这瘆人的笑意,头皮一阵发麻。 女人嫉妒起来,真的太可怕了! - 猎鹰此番带来的消息,一共换到了三条肉干。 三条啊! 狗男人的八卦,演死鹰了也只有两条! 猎鹰得出结论:狗男人不值钱! 孟芊芊只知柳倾云在太子府,不能确定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诱拐的,毕竟陆沅在皇宫,对柳倾云来了皇城的事毫不知情。 孟芊芊决定去一趟太子府。 檀儿道:“额也去!” 孟芊芊轻声道:“你是无忧的丫鬟,在我这儿蹭吃蹭喝可以,真不见了会令人起疑,何况,我也需要你为我打掩护。” 檀儿想了想:“好嘛!” “真乖。”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檀儿伸出手指:“两串!” “好。” 孟芊芊含笑应下。 天黑后,孟芊芊换上夜行衣,与猎鹰出了燕娘子的院子。 公孙紫玉刚从外面回来,路过小花园时,忽然瞥见一道极快的身影。 她在千机阁长大,十分了解千机阁的轻功。 那人施展的分明不是本门功法。 她瞬间警惕:“什么人?” 对方没有回应。 她立即抽出鞭子,冲进小花园。 可当她到那儿时,对方又溜走了。 “好哇,不怕死的小贼,竟敢擅闯千机阁?本小姐今日非抓住你,把你扒皮抽筋不可!” 公孙紫玉一路追着对方的动静,在即将抵达府墙时,总算是看见了。 那人正在翻墙。 “想跑?” 公孙紫玉一鞭子甩过去,将对方卷了下来。 “哎哟!” 檀儿一声尖叫,用戴着银丝手套的手摘掉了卷在腰上的鞭子。 “呼,幸亏有姐姐的防身甲。” 在檀儿进入千机阁之前,孟芊芊将柳暮烟送给自己的天蚕丝软甲给了檀儿。 公孙紫玉冷声道:“怎么是你?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檀儿哼道:“要逆管?” 公孙紫玉冷冷一哼:“大半夜翻墙出府,我看你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檀儿!” 不远处忽然传来商无忧的声音。 月光下,少年身材颀长,如松如竹,神情淡漠地走来。 公孙紫玉对商无忧没好气地说道:“公孙无忧,你的好丫鬟大半夜翻墙出府,我倒要看看,这回你要怎么解释?” 商无忧看向檀儿:“你出去做什么?” 檀儿双手抱怀,理直气壮地说道:“买糖葫芦!” 公孙紫玉质问道:“买糖葫芦不会走正门?” 檀儿反问道:“额一个丫鬟,走正门,逆们放人么?” 商无忧道:“你以后想出府,和我说一声就是了,你现在要去吗?” “不去咯!额吃不下咯!” 檀儿生气地说完,跺跺脚,气鼓鼓地走掉了! 商无忧对公孙紫玉道:“二姐。” “少叫我二姐!” 公孙紫玉冷声说完,神色冰冷地走了。 商无忧叹了口气,转身追上檀儿。 “你刚刚是在替谁打掩护?是不是又是那个女人?” 檀儿两眼望天:“听不懂!” 商无忧讥讽一哼:“看来是她。” “喂!” 檀儿停下步子,叉着腰严肃地瞪着他,“逆要是敢把姐姐滴行踪泄露出去,额就杀了逆!” 商无忧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对她的事没兴趣。” 檀儿撇嘴儿,继续往前走:“逆能识相最好!” 商无忧不解地说道:“她和你非亲非故,不过是看你有点儿身手,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你,你至于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檀儿任性地说道:“额喜欢,要逆管!” 商无忧哼道:“你喜欢她,长乐也喜欢她,真不知她给你们下了什么迷药?” 檀儿歪头:“额有病,姐姐有药!” 商无忧忙问道:“你有什么病?” 檀儿回头凶巴巴地瞪着他:“想杀人滴病!” 商无忧:“……” - 公孙紫玉回院子的路上,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商无忧一直很惯着那个死丫头,她想买糖葫芦,嚷嚷一声,多的是人给她买,用得着大半夜翻墙? 她脚步一转,去了萧榕儿的院子,被告知萧榕儿在公孙流萤那边。 “娘!姐姐!” 公孙紫玉刚到门口,便被萧榕儿的贴身丫鬟被看拦住了。 被看轻声道:“二小姐,夫人与大小姐在商议要事,不便打扰。” 公孙紫玉嘟哝道:“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被看用余光瞥了瞥紧闭的房门,微笑着说道:“大小姐在练针法。” “我也想学!” 公孙紫玉说着就要去推门。 被看侧身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二小姐,今日不可,这是夫人的命令。” 公孙紫玉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挥鞭子,唯独不能打被看。 被看是她娘的心腹,深得她娘器重。 公孙紫玉不满地说道:“千机阁出内奸了!” 被看没动。 公孙紫玉确定自己是真的进不去了,不由地一阵纳闷:“什么事比抓内奸还重要?” 房内。 公孙流萤握住银针的手微微颤抖,对着一个木头人的穴位对了半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还是不行!” 她气力一松,握着银针的手垂落在了桌上,“娘,我握不稳银针了。” 萧榕儿的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与心疼:“是不是忙着婚事,又要去安济院医治病人,操劳过度了?” 公孙流萤摇摇头,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不知道。” 萧榕儿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片刻后,转头看向屋内的第三人:“尤长老,劳烦你替流萤瞧瞧。” “是,夫人。” 尤长老上前,对萧榕儿与公孙流萤道,“大小姐。” 公孙流萤将手腕递给他。 他给萧榕儿把了脉,摸了骨:“无骨裂,无内伤。” 公孙流萤自己也精通医术,尤长老说的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尤长老除了医术外,比常人多了一门毒术。 这也是萧榕儿请他过来的缘故。 尤长老给公孙流萤把完脉,又划伤了公孙流萤的手指,取了几滴血珠,滴进了一个翡翠瓶。 “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中蛊。” 公孙流萤虽是早产,但作为天命之女,她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手抖。 要知道,作为鬼门十三针的传人,手就是她的兵器,不能有任何差池。 “也可能不是病理的缘故。”尤长老说道,“婚期将至,大小姐或许是过于紧张,诸如此类的事并不罕见,多见于女子。等大婚后,心情平复下来,症状自然迎刃而解。” 公孙流萤神色一松:“希望如此。” 她说着,扭头去看萧榕儿,却发现她似乎在走神,“娘,你怎么了?” 萧榕儿回神,笑了笑:“啊,没什么,尤长老的话我听到了,我就说嘛,定是你近日太操劳了,连紧张了也不自知。女儿家出嫁,终究是不比男人娶妻,你要离开千机阁去别人家里,别说你紧张,娘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就怕你在太子府受了委屈。” 公孙流萤道:“女儿不会受委屈的。” 萧榕儿笑了笑:“没错,太子妃是自己人。” 她女儿一定会没事的。 天命之女是她女儿,她女儿的气运,没人能够夺走。 - 猎鹰在太子府当了好些日子的小细作,对这儿的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 它带着孟芊芊完美避开了巡逻的护卫,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庭院。 接下来,它又飞去了主院,叼着柳倾云的袖子往外拽。 柳倾云懂了,让它在前带路。 刚出主院,柳倾云便与窦清漪不期而遇。 窦清漪是来见太子的。 她一身素衣,打扮得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这番美貌,在男人眼中或许是致命的诱惑,可在柳倾云眼里,啥也不是。 柳倾云只是看了她一眼,以防俩人撞到,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与窦清漪擦肩而过的一霎,徐徐的晚风吹起了她的面纱。 窦清漪看清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记忆霎那间闪回,她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 这是一张一眼万年的绝美容颜,不是赛天仙,而是实实在在天仙下凡,美得足以令人终身难忘。 “你——” 窦清漪下意识地转过身,目光追着她的背影。 柳倾云听到了她的声音,回头古怪地看了看她:“我没撞到你啊。” 说完再一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窦清漪身子一晃。 慧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夫人,你没事?” 窦清漪捂住心口,浑身发抖:“是她……” 慧芝问道:“夫人认识她吗?” 岂止认识? 窦清漪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尘封的记忆涌上脑海。 “你叫什么?” “我,我叫青青。” “你总低着头做什么?” “姑娘别看。” “我当是怎么了呢?我有个妹妹,她生下来和你一样,后来我把她的脸治好了。”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能治我的脸?你要是把我治好了,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行走江湖不能用本名,我给你改个名字,清漪。” 第四百四十四章 婆媳相见 柳倾云一路跟着猎鹰,七弯八绕,总算在一处僻静的庭院见到了穿着夜行衣的孟芊芊。 “是你?” 柳倾云惊讶。 孟芊芊道:“娘不知道是我,就找过来了?” 柳倾云淡道:“怕什么?” 孟芊芊:……也是。 堂堂苗疆王女,从不知怕为何物。 柳倾云转头瞪向窗台上的猎鹰:“不是让你去找我儿子吗?” 猎鹰装傻。 孟芊芊道:“娘你不想见我。” “这是两码事。” 柳倾云的眼刀子嗖嗖的,已经开始思考是炖鹰还是红烧鹰了。 “去放哨。” 孟芊芊对猎鹰说。 猎鹰拍拍翅膀:一条肉干。 孟芊芊看向柳倾云:“娘,你还是把它炖了。” 猎鹰果断飞上屋顶,给一大一小两个女魔头放哨去了。 孟芊芊言归正传:“娘,你怎么来了西南?还进了太子府?” 柳倾云言简意赅地说道:“公孙炎明联络了两个苗疆大盗,让他们去巫山偷回商长乐,那日我正巧带着昭昭在长乐的院子等长乐,他俩把我当成长乐掳走了。”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此去巫山路途遥远,就算马不停蹄地赶路,也得十日功夫,一来二去的,娘到西南少说得四月了。如此看来,应当是公孙炎明飞鸽传书联络了他们。” 柳倾云回忆道:“那两个大盗是苗疆人,对巫山的地形也算了解。” 孟芊芊沉思道:“我一直怀疑苗疆出了内奸,不仅勾结了荀相国,也勾结了千机阁,这件事倒是验证了此前的猜测。” 公孙炎明不可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找到两个如此合适的大盗,定是有人帮了他。 而那人,必是曾经与荀相国有所勾结的人。 “真是好大一步棋。” 柳倾云打了个呵欠:“不说我了,说说你。” 孟芊芊点了点头:“我在千机阁,眼下是燕娘子的弟子,燕小九。” “她啊。” 柳倾云喃喃道,“她到底是哪儿边儿的?”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我娘和她是师姐妹,她曾参与了灭门商家的事,但她后来对我的种种帮助,又不像是和我娘有仇的样子。” 柳倾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娘是不是给了你神女令?” “在这儿。” 孟芊芊从腰带的隐蔽夹层里取出令牌。 见她藏得这么好,柳倾云放下心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千万别逞强,该用就用。” “好。” 孟芊芊从善如流地应下。 柳倾云就喜欢孟芊芊这种听劝的性子。 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怀孕了吗?” 孟芊芊:“……” 柳倾云哼道:“在巫山用怀孕骗我娘,给长乐治病,到时候不给我娘三个小家伙,看你们如何收场!” 孟芊芊讷讷道:“三、三个?不是一个就够了吗?” 柳倾云挑眉道:“一个,你自己说的啊。” 孟芊芊嘴角一抽:怎么感觉自己上套了? 咕噜~ 她的肚子叫了。 柳倾云瞥了她一眼:“没吃饭?” 孟芊芊讪讪道:“吃了,又饿了。” 柳倾云的眼底闪过一丝什么:“癸水几时来的?” 孟芊芊:“三天前。” 柳倾云:孙孙梦破碎。 柳倾云淡道:“你等我,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 孟芊芊客套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柳倾云:“那我不去了。” 孟芊芊:“冰糖肘子。” 柳倾云大大方方地回主院,点了一份冰糖肘子和几样小菜:“送到西角有梧桐树的院子。” 丫鬟问道:“夫人要去哪儿吃?” 柳倾云反问:“不行?” 丫鬟忙道:“行,奴婢这就去准备。” 太子吩咐了,一切听从夫人差遣。 孟芊芊吃冰糖肘子,吃得大快朵颐。 原本还担心柳倾云的处境,这下彻底放心了。 想到什么,她对柳倾云说道:“陆沅在皇宫。” 柳倾云没有丝毫意外:“我知道,昭昭也在。” 孟芊芊呛到了,怎么还掳一赠一的? 不过有陆沅在,小家伙的安危不用愁。 孟芊芊吃冰糖肘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时瞥两眼柳倾云。 柳倾云察觉到了儿媳偷感十足的打量:“想说什么就说。” 孟芊芊问道:“娘,你和太子真的不认识?” 柳倾云不解道:“不认识啊,怎么了?” 孟芊芊寻思道:“我总觉得太子对陆沅有些不同。” 陆沅争宠记,每日上演一段,孟芊芊再傻也看出太子是有意宠着陆沅了。 绝不是因为梁帝认了陆沅这个孙子。 在那之前,陆沅就在太子府作天作地的,却没被太子扫地出门。 柳倾云摆摆手:“我儿子我了解,他真想讨好谁,没人能够拒绝。” 他在大周时,是讨好不了荀相国吗? 非也。 是荀相国逼他做的事超出了他的底线,他可以当个人人唾骂的大奸臣,却不能真去残害无辜的人。 荀相国逼他在良心与走狗之间做抉择。 他只能反抗。 孟芊芊道:“话虽如此,不过,娘,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真是陆沅的父亲啊?” 柳倾云不假思索道:“不可能,他又不姓陆。” 孟芊芊颇为意外:“娘知道他姓什么?” 很好,刚套路了儿媳,转头就被儿媳给套了话。 话到这份儿上,也没必要隐瞒了。 柳倾云叹道:“他姓秦。” 孟芊芊问道:“他亲口说的?”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他落下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的秦字。” 真相是,不是对方落下的,而是她匆忙收拾衣裳逃离时,不小心把对方散落在衣裳中的玉佩收走了。 但这种细节就没必要对儿媳说了。 孟芊芊故作没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羞囧,又道:“娘带着那块玉佩吗?” 柳倾云淡道:“都过去多少年了,谁会随身携带那种东西?” 孟芊芊从荷包里掏出帕子和炭笔:“娘,你说,我来画。” 柳倾云拒绝:“我才不想找他!” 孟芊芊忙道:“好好好,是我好奇,我想找。” 柳倾云哼了哼,傲娇地说道:“圆的,巴掌大,上面有……” 她描述完,孟芊芊也画完了。 “娘,是这样吗?” 柳倾云看了一眼:“差不多。” 孟芊芊看着画像上的玉佩:“娘,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这个秦指的不是他的姓,而是他的身份?比如,秦王府。”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好大的架子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局外人的孟芊芊,比柳倾云更能大胆猜测。 自然,若是没发生陆沅进太子府的事,孟芊芊也不会这么快往秦王府的头上猜。 柳倾云狐疑地蹙了蹙眉:“不会……” “这样,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打听,娘是住在太子府,还是去郁子川家?” 柳倾云考虑了一番而今的处境,说道:“我在太子府住下,跟你俩有个照应。” 孟芊芊权衡片刻,说道:“太子府的那位夫人与千机阁关系密切,他们母子俩是公孙炎明找回来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柳倾云问道:“你是担心她找我麻烦?” 孟芊芊点头。 柳倾云嚣张地说道:“找我麻烦?干死她!” 孟芊芊轻咳一声:“……您悠着点儿。” 柳倾云拉开孟芊芊的衣襟瞧了瞧:“你的天蚕丝软甲呢?” 孟芊芊道:“给檀儿穿上了,她在无忧身边当丫鬟,比我更需要天蚕丝软甲。” “你呀。” 柳倾云了解她的性子,把身边之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身上带的蛊还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些。” 孟芊芊笑了笑:“我有天蚕,够了,娘自己留着用。” 天蚕蛊乃万蛊之王,一蛊抵百蛊,虽不便用它去攻击别人,防身是够了。 想到什么,柳倾云忽然担忧地问道:“千机阁擅长用毒控制人,他们有没有给你下和长乐体内一样的毒?”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下了,不过我有天蚕蛊,那毒对我无用。” 柳倾云神色一松:“幸亏老头儿把天蚕蛊给了你。” 是啊,她没有孤军奋战。 这一世的她,有了很多疼爱自己的家人。 他们给了自己最大的保护。 她有什么理由退缩? 又有什么不好好地活下去? 孟芊芊和柳倾云聊了一个时辰,说了柳暮烟与商长乐的近况,也说了辰龙与姬篱、巳蛇的行踪。 知道所有人都好好儿的,二人的心里都十分宽慰。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 柳倾云在太子府是自由的,孟芊芊作为燕长老的徒弟,未必有她自由。 “娘,我走了,你保重。” 孟芊芊走了。 猎鹰也跟着她飞走了。 柳倾云后知后觉地嘀咕道:“那好像是我家的鹰?还是我给喂大的,这就跟人跑了?!你给我回来!把本王女喂你的肉吐出来!!!” 猎鹰:略略略! 孟芊芊出了太子府没多久,便在回千机阁的必经之路上碰到了在外头等她的檀儿。 “檀儿!” 她上前,“你怎么来了?” 檀儿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买糖葫芦,路过!” 孟芊芊望了眼不远处的马车:“无忧带你出来的?” 檀儿撇嘴儿,点点头。 孟芊芊笑了笑:“无忧还是不错的。” “姐姐,逆见到夫人了么?” “见到了。” 孟芊芊信任檀儿,把二人的对话和檀儿说了。 当听到太子可能真是陆沅亲爹时,檀儿睁大眼,连糖葫芦都忘记吃了:“好刺激、好狗血、好上头哟!” 孟芊芊哭笑不得:“目前还不能确定是陆昭言,当年陆昭言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从未离开过皇城半步,而当时的事发地点,是在苗疆与西南交界处。当然,不排除陆昭言偷偷去了民间。” 檀儿两眼放绿光:“姐姐,是不是要调查陆昭言啦?” 孟芊芊好笑地问道:“你有门路?” 檀儿的脑袋往下一耷拉:“么有。” 随后,又问道,“为啥子不叫夫人自己问呢?” 孟芊芊叹息一声:“夫人也是要脸的。” 柳倾云当年把人吃干抹净转身就走,躲都来不及,更别提去主动打听了。 她看着画像上的玉佩:“要查倒也不难。” 她带着檀儿上了马车,将画递给商无忧:“这是秦王府的玉佩吗?” 商无忧淡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秦王府的人。” 檀儿威胁道:“逆不说,额杀了逆哟!” 商无忧瞥了孟芊芊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成天打打杀杀的,她就是这么教你的?”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无忧很在乎檀儿啊。” 商无忧转过脸:“我才没有!” 檀儿掐住商无忧的脖子:“逆说不说?” 孟芊芊轻声道:“檀儿,他是真不知道。” 千机阁一直隐世而居,位于灵山。 而灵山距离皇城遥远,千机阁与秦王府又没有明面上的往来。 檀儿撒手,坐回孟芊芊身侧:“额晓得咯,额去找耍刀滴!” 商无忧哼道:“他一个外门弟子,能打听到什么?” 孟芊芊微微一笑:“是啊,外门弟子终究不如少阁主的身份好使。” 檀儿自孟芊芊手里拿过画,啪的拍在商无忧的面前,霸气侧漏地说道:“给逆!一天之内,额要知道这个男人滴全部消息!” 商无忧:“……” 却说孟芊芊离开之后,柳倾云也打算回院子了。 她刚走到半路,被一个衣着得体的丫鬟拦住了去路,丫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这位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柳倾云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对方态度如此恭敬,于是问道:“你家夫人谁呀?” 慧芝笑着说道:“简郡王的母亲。” “情敌”呀,柳倾云不屑于和别的女人去争抢一个男人,正打算一口回绝,忽又记起这对母子是被千机阁送入皇城的。 搞不好是一丘之貉。 念头闪过,柳倾云对这个看似恭敬的丫鬟没了好脸色。 “我乏了,走不动了,不如请你家夫人到我院子坐坐?” “这……” 慧芝迟疑。 柳倾云似是而非地说道:“还是说你家夫人地位比我高,她要见我,我就必须得去?” 慧芝笑了笑,说道:“我家夫人比您先入府,按规矩,身份确在您之上。” 柳倾云眉梢一挑:“意思是我不去也得去了?” 慧芝笑容不变:“府中并无太子妃,得陛下亲封的女眷唯我家夫人一人,虽也叫您一声夫人,那是尊敬,我家夫人是在内务府有造册的,位份等同侧妃,太子妃之下,皆要给夫人敬茶请安。”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打脸 哟呵,多少年没人在她面前摆过架子了,上一个如此嚣张的是她那当上了贵妃的妹妹,以为当了皇妃便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结果被她收拾得很惨。 别说对方还不是太子妃,就算是,柳倾云也不带怕的。 “你家夫人架子这么大,倒是让我有几分好奇了,也罢,方才吃多了,去会会你家夫人,我只当消食了。” 慧芝比了个手势:“夫人,这边请。” 二人去了蔷薇院。 院子里花团锦簇,井井有条,看得出精心打理的痕迹。 但美则美矣,少了几分天然的迤逦。 慧芝一直打量着柳倾云的神色。 夫人平日里就好打理花草,但凡进过夫人院子的女眷,没一个不被夫人的园艺所惊艳。 这个女人究竟是不识货,还是见过更好的? “我家夫人闲来无事,随意搭理了一下。” 慧芝笑着说。 柳倾云淡道:“看出来了,确实挺随意的。” 慧芝:“……” 柳倾云觉得她娘的院子才叫漂亮,其他人的,都只能叫菜园子。 慧芝领着柳倾云进了屋。 窦清漪端坐在主位上。 柳倾云认出了她是自己方才险些撞上的女人:“就是你要我大半夜来给你敬茶的?” 窦清漪一袭湖蓝色束腰罗裙,绣烟罗透明纱衣,将身姿勾勒得曼妙无比。 她的发饰看着简单,实则每样都大有来头,尤其是那颗点缀在额饰的东珠,是皇后赏给她的。 方才二人碰面时,她可不是这身行头。 可惜柳倾云压根儿没察觉出来。 慧芝又偷偷地打量了柳倾云一眼,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夫人这身行头,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得羡慕三分的。 窦清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温和地说道:“妹妹这话说的见外了。” 柳倾云伸出手:“别,我可不是你妹妹。” 窦清漪大方得体地说道:“慧芝,赐座。” 好一个赐座,一句话便定了尊卑。 慧芝搬来凳子。 凳子比窦清漪的椅子矮,一旦坐下,便矮了窦清漪一头了。 柳倾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她不吃这种小伎俩。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慧芝道:“这里是太子府,还请这位夫人谨言慎行的好。” 柳倾云冷笑:“你也知道是太子府,太子府有下人对主子训话的规矩吗?” 慧芝一噎。 窦清漪温柔地说道:“妹妹初来乍到,身边没个贴身丫鬟,改明儿我让人去一趟内务府,将妹妹的身份记上,让他们拨几个好用的宫人过来。” 这话,分明是在说柳倾云还没过明路,算不得府上的主子。 柳倾云本也没想当太子府的主子,完全没被激怒:“没事我走了。” 窦清漪端起茶杯,轻声问道:“敢问是在何年何月何处偶遇了太子殿下?” 柳倾云反问道:“你怎知我和太子是偶遇?” 窦清漪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问道:“妹妹面生,未在皇城见过。” 柳倾云意味深长地说道:“听你这话,来皇城不是个月了,不然怎么会认为皇城的女人你全都见过呢?” 柳倾云在某些事上一根筋,但大多数时候是很聪明的。 窦清漪风轻云淡地说道:“我是太子的女人,见过的大家闺秀与世家女子自是不少,妹妹不要误会。今日原是想请妹妹喝喝茶,不曾想竟惹了妹妹生气,是我思虑不周。时辰不早了,我让慧芝送妹妹回院子。” 刚套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柳倾云还不太想走。 她的目光动了动,指了指对面桌上的茶杯道:“你说的对,你比我先进府,按规矩是该叫你一声姐姐,免得改日陛下怪罪下来,我被骂被规矩不妨事,连累我儿子就不妙了。行,给你敬个茶。” 慧芝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女人的态度是不是变得有些快? 柳倾云瞪了瞪她:“愣着做什么?把茶递给我呀?还让不让我给你家夫人敬茶了?” 慧芝看向窦清漪。 窦清漪微微颔首。 慧芝走上前,倒了一杯茶,放在茶碟上递给柳倾云。 柳倾云端着茶水走到窦清漪面前。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终于认清自己身份,要向窦清漪低头时,她的手一滑。 滚烫的茶水朝着窦清漪泼了过去。 窦清漪最在乎的便是自己这张脸,她绝不允许自己的脸有任何闪失。 她本能抓起手边的托盘,反手挡住柳倾云泼过来的茶盏。 这一挡,被泼的就是柳倾云了。 柳倾云的手腕灵活一绕,竟然将泼出去的茶水一滴不漏地收回了自己的茶盏中。 她旋身一转,宛若一朵盛放的雪莲,待到转回堂屋正中央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个从窦清漪的袖子里顺来的翡翠瓶。 柳倾云看了看,说道:“哟,蛊瓶,你是苗疆人啊。” 窦清漪的脸色变了变。 就在此时,院子外响起了下人的惊呼:“殿下!” 慧芝忙伸手去夺蛊瓶,趁机打翻了柳倾云的茶盏。 “你……你怎么能拿茶水泼我家夫人呢?” 陆昭言进屋时,恰巧听到了慧芝义正词严的控诉。 他看看地上的碎瓷,下意识地看向了柳倾云。 窦清漪捏紧了帕子。 慧芝扑通跪下:“殿下!你要为夫人做主啊——” “阴我是?” 柳倾云咬牙笑了,快步走到窦清漪面前,端起桌上的茶水,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脸。 随后,她转身看向陆昭言,“好了,现在可以为你的女人做主了!” 陆昭言的眼底闪过冷光。 却不是针对柳倾云。 窦清漪顶着狼狈站起身:“慧芝!休得胡言!” 陆昭言牵了柳倾云的手腕,只丢下一句杖毙,便将柳倾云带走了。 窦清漪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 就算她为他生下儿子,他也还是那么在乎那个女人吗? 慧芝爬到窦清漪脚边,哭着道:“夫人——求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窦清漪厉声道:“你糊涂!殿下是何等聪慧之人?你以为这种拙劣的手段瞒得了他?他最厌恶别人对他耍手段,你自寻死路,险些害我也被连累——来人,拖下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 相认 出了院子,柳倾云刚要甩开陆昭言的手,陆昭言便主动松开了。 “以后……” “哼!” 柳倾云气呼呼地走了。 崔虎默默地走到陆昭言身边,望着柳倾云六亲不认的背影,不由地地说道:“殿下,您看您白跑一趟,人家一点儿也不领情。” 陆昭言冷冷地说道:“没事干了?” 崔虎张了张嘴:“……我去找寂风。” 陆昭言不放心,叫了个丫鬟,让她去主院瞧瞧柳倾云。 不一会儿,丫鬟便回来复命。 陆昭言蹙眉:“这么快?是出什么急事了?” 丫鬟道:“她睡着了。” 陆昭言:“……” - 檀儿让商无忧去查玉佩的消息,没想到,商无忧查得还挺快。 第二日正午,便带着消息去了燕长老的院子。 檀儿坐在秋千架上吃草。 没错,就是草。 她吃太多糖葫芦了,孟芊芊让她嚼一种护齿的药草,以免她的牙牙坏掉。 孟芊芊依旧在晾晒药材。 商无忧不解地问道:“燕长老每日只让你晒药材,不让你做别的吗?譬如,教你武功?” 哪儿有这么当师父的?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无忧是在关心我?” 商无忧撇过脸:“我才没有!” 檀儿荡着秋千,自商无忧的头顶呼啸而过:“少爷,您查到没呀?” 商无忧挺直腰杆:“查到了。” “呀!” 檀儿脚尖在地上一点,停下了秋千,“快讲!快讲!” 商无忧清了清嗓子:“口渴。” 檀儿立即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他喝了一口:“肚子有点儿饿。” 檀儿掏出自己私藏的糖葫芦,肉痛地分给了他。 商无忧拿着糖葫芦:“今儿日头有点儿——” 大字未说完,檀儿一拳砸过去,把他撂倒了。 商无忧忍痛爬起来,幽怨地看着檀儿。 檀儿吹了吹自己的小拳头:“有点儿啥子?” “没啥。” 他不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他坐回石凳上,把查到的消息说了。 “这块玉佩是秦王府的,陛下几个儿子一人一块,但是在陆沅出生前一年,只有两个人离开过皇城,一个是年仅两岁的明王,一个是十八岁的晋王,晋王是陛下的长子。” 孟芊芊含笑问道:“无忧知道我是在调查陆沅的身世?” 商无忧哼道:“我又不是傻子。” 孟芊芊笑了笑。 无忧在慢慢地靠近她,或许他自己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晋王是好人么?威风么?武功厉害么?” 檀儿一连发出三连问。 幸亏商无忧调查得足够全面:“晋王是长子,文武双全,是最像陛下的儿子,就是太专断了些,若不是突然杀出个皇孙,他应该才是陛下的继承人。” 檀儿坐下,两手托腮:“听上去不赖嘛!” 孟芊芊想了想,决定先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柳倾云。 柳倾云一觉睡到自然醒。 猎鹰在窗台上,已经快等着雕塑了。 见过熬鹰的,没见过这么熬的。 为了三条肉干,猎鹰忍了。 猎鹰忍辱负重地伸出爪爪。 柳倾云取下绑在上面的纸条,看完后若有所思:“晋王?” 也是巧了。 晋王今日入府,兄弟三人小聚。 得知此消息后,柳倾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瞧瞧。 如果她当时睡的男人真是晋王,那儿子在大梁就有靠山了呀。 如今伺候她的小丫鬟叫喜儿,是个心思单纯的,不然也不会被她套话。 “带我去。” “是,夫人。” 喜儿将柳倾云带去了兄弟三人聚会的凉亭。 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哪个是晋王?” 喜儿指了指陆昭言对面的男人:“那个,旁边的是明王,可是夫人,我们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因为……” 柳倾云眼神一闪,“因为不能让你家殿下发现我在偷看他。” “奴婢懂了,夫人害羞。” “你说是就是。” 柳倾云伸长了脖子想瞅瞅被自己睡了一晚上的男人长什么样,可偏偏被陆昭言当了个正着。 她一寻思,绕远路,悄咪咪地爬到了一颗大树上。 她刚拨开枝叶。 咔! 树枝断了! 她四仰八叉地摔了下来,摔进凉亭,在三人面前摔了个毫无形象的大马趴。 三人:“……” 晋王率先做出反应,警惕地抬起手刀。 陆昭言忙道:“大哥,自己人。” 晋王收了招式。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在起来的一瞬间飞速戴上了面纱。 那晚月黑风高,他应当是没看清她的容貌的,但她心虚。 陆昭言给亭子里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给柳倾云倒了一杯茶。 柳倾云在陆昭言身侧坐下,恰巧与晋王面对面。 明王已经知晓府上又来了一个女人的事了,且对方还是那臭小子的娘亲。 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打开折扇,笑吟吟地说道:“这位夫人想必就是我另一位嫂嫂?嫂嫂原来喜欢爬树啊?” 柳倾云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不能爬?” 晋王皱眉。 不是因为柳倾云的爬树偷听,而是对方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 柳倾云抬起手,挡住一半视线,只看晋王的额头与眉眼。 别说,真别说。 是有点儿像呢。 见她一直一直盯着晋王,陆昭言黑了脸。 明王摇着折扇,身子朝后仰了仰。 这是……有瓜呀。 陆昭言开了口:“大哥,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竭尽所能去办。老六,你不是说要去探望娉婷吗?” “我有吗?” 明王一愣,看了看陆昭言,狂摇折扇道,“哦,我有。” 陆娉婷是晋王的女儿,乃晋王妃所出。 明王对晋王道:“大哥,小弟去你府上坐坐!” 晋王嗯了一声,起身与明王离开。 他人都出了凉亭,回头一望,不偏不倚对上了柳倾云的目光。 柳倾云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晋王:“……” 晋王与明王走远了。 柳倾云从最初的坐着看,变成站起来看,走到凉亭口看。 陆昭言气坏了:“要不要到晋王府去看啊?” 柳倾云问道:“可以吗?” 陆昭言:“……” “我再瞅瞅。” 柳倾云快步下了台阶。 陆昭言险些吐血。 柳倾云追着晋王走到太子府的门口,看着他和明王上了马车。 明王问道:“大哥,你认识二嫂?” 晋王严厉道:“别胡说,我怎么可能认识二弟的女人?这话传到父皇耳朵里,你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你自己?” 明王闭了嘴。 “像……又没那么像……” “眉毛像,额头像,眼睛……眼神不像。” “身板儿……不像。” “走路的姿势……不像!” 柳倾云嘀嘀咕咕地回了院子。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往床上一躺,抱着枕头望天:“到底是不是他呀?” 吭哧,吭哧。 柜子里传出奇奇怪怪的动静。 柳倾云眉心一蹙,走过去拉开柜门,抓包了一只在偷吃叫花鸡的猎鹰。 叫花鸡是厨房做给她的。 她去偷看男人,让猎鹰截胡了。 猎鹰还知道要叼柜子里吃,以防被路过的下人发现。 “你活腻了是不是?” 柳倾云抓住猎鹰的翅膀,将他提溜起来。 猎鹰的爪子死死地抓住柜体,拒不认捕。 哐啷! 一个暗格被猎鹰抓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跌落在了柜子里。 柳倾云弯身拾起。 发现是一个陈旧的银质面具,右上角有被焊过的痕迹。 “这不是阿彦的面具吗?” 记忆被带回多年前,她初次行走江湖,在苗疆遇到了一个容颜被毁的哑少年。 他当时就戴着这张面具。 有一次他替她挡刀,险些被人砍瞎眼睛。 面具就是那时坏掉的,是她找了间铺子亲手把面具焊上的。 她说了要一辈子罩着他,再也不让人欺负他。 可后来,她把他弄丢了。 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喜儿!” “夫人,您唤奴婢?” 喜儿气喘吁吁地跑进屋。 柳倾云激动地问道:“这间屋子原先是谁的?” 喜儿道:“太子殿下的。” 柳倾云笑了笑:“我是说,这间屋子原先住着谁?” 她当然知道,整个太子府都是太子的。 喜儿认真答道:“太子殿下。” 柳倾云笑容一收,疑惑地问道:“不是我儿子的屋?” 喜儿道:“临渊少爷也住这儿,临渊少爷怕有人害他,一定要和太子殿下同寝同食。” 柳倾云怔怔道:“除了太子和我儿子,这间屋还有住过别人吗?” 喜儿摇头:“没了,连郡王也没住过呢,蔷薇院的夫人也没在这里留宿过。” 谁关心那对母子有没有留宿啊? 如果这间屋子是陆昭言的,岂不是说当年自己遇到的人—— “殿下!” 喜儿对着陆昭言行了一礼。 陆昭言迈步进去。 屋子里有些乱,被吃了一半的鸡,正人模人样悄咪咪溜走的鹰,以及被柳倾云紧紧捏着的面具。 陆昭言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先退下。” “是,殿下。” 喜儿乖乖地退了出去。 柳倾云一瞬不瞬地望向陆昭言:“这张面具是哪儿来的?你把面具的主人怎么样了?” 陆昭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面具是我的。” 柳倾云冷声道:“你胡说!面具是阿彦的!” 陆昭言鼓足勇气:“小白,我就是阿彦。” 第四百四十八章 真相大白 以为这句会很难说出口,可真当坦白身份的一霎,忽然长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并没有那么难。 是他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以为对她而言,自己早已是个遗忘在往事里的过客,他们也早已相忘于江湖。 是她拿着面具质问他、叫出阿彦这个名字的一霎,他内心所有的犹豫全都消散了。 柳倾云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狡猾如狐,一肚子坏水。 自己刚说了面具是阿彦的,他转头就说自己阿彦。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骗自己? 可那句小白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适才可没提到自己行走江湖时用的名字。 她定了定神,严肃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陆昭言坦诚地迎上她的视线:“小白,白柳的白。” “我叫白柳,你叫什么?” “好啦,你看你又不会说话,白姑娘白姑娘的,你不觉得写起来很麻烦吗?你以后叫我小白就行了!” 她爹叫她白小胖,她娘连名带姓唤她柳倾云,她大哥大嫂喊她妹妹或筝儿。 世上再没第二个叫她小白了。 “你当真……是阿彦?” 她不可置疑,再一次找陆昭言确认。 陆昭言摊开左手,露出掌心的一块伤疤。 二人初次见面是在苗疆的一个驿站,那里恰巧有一支路过的商队,驿站住不下,大家伙儿在外扎营,生火烤肉,好不热闹。 柳倾云见别人烤肉,她也烤,结果就是把边上的陆昭言给烫了。 也正因如此,她心里愧疚得紧,又见他是总让人欺负的小哑巴,才拍着胸脯说以后罩着他。 柳倾云睁大眸子看着他掌心的伤疤,这么多年过去了,疤痕依旧未消,可见当年她用火棍把他烫得有多惨。 “真的是阿彦,你真的是阿彦……” 柳倾云抬头,定定地望进他的双眸,无比震惊地说道,“你不是哑巴,你也没有容颜被毁……你果真是秦王府的人……你是梁国太子……” 每说一句,她眼底的震惊就多上一分。 陆昭言张了张嘴:“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 “你行啊!” 柳倾云一巴掌拍上他的胳膊。 陆昭言被拍得倒抽一口凉气:“你的大力金刚掌……好像比从前更厉害了……”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很是敷衍地给他揉了揉。 然后,更疼了。 柳倾云拍了拍手,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以为你真的是个又哑又穷酸的小可怜,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是梁国的太子!看来以后我不用为你操心了。” 陆昭言问道:“我瞒了你,你不生气?” 柳倾云摆摆手:“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何况你不是小哑巴,我替你高兴还不来及,干嘛生气?” 陆昭言看出来了,她是真没生气。 别人会怒他撒了谎,她却高兴他能拥有一个健全的身体。 又或者,她不是一点儿气也没有,但比起他所能获得的,那个谎言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就是这样,宛若朝阳一般。 真好奇,怎样的爹娘才能养出心境如此明朗的女儿? “坐着聊?” 陆昭言轻声道。 二人在桌边坐下。 猎鹰见屋内双方似乎休战,进入合谈,也改变了自己的战术,它作死地折回去,叼走了没吃完的半只叫花鸡。 柳倾云一本正经道:“也不知哪儿来的鹰。” 陆昭言忍俊不禁:“嗯。” 柳倾云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他,惊喜地说道:“真没想到啊,你来头这么大。” 她许久没这么和人说过话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不是谁的娘,不是苗疆王女,只是那个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女。 柳倾云问道:“你是不是早认出我了?你怎么认出我的?我当年可是易了容的。” 陆昭言一针见血:“你是指那两撇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假胡子?” 柳倾云:……看破不说破。 “不对不对,我当时坐在马车里呢,你又没见到我的脸。” “你的声音。” 陆昭言说。 “啊。” 柳倾云顿悟。 习惯了他写字,突然听他说话,不知怎的,耳朵痒痒的,总觉着与他写字时不一样。 柳倾云言归正传,“你是不是也认出了阿沅?他长得像我!” 陆昭言没忍心告诉她,是你儿子把你卖了。 柳倾云道:“难怪小丫头说你对阿沅别有不同。” 陆昭言问道:“小丫头是谁?” 柳倾云道:“我儿媳。” 陆昭言问道:“昭昭的娘?” “嗯。”柳倾云点了点头,“是你的话,我就不瞒着了,阿沅早已成亲,俩人是一起来皇城的,我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陆昭言温润如玉地说道:“好,那我不问,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了,我再来听。” 柳倾云很满意。 她当年愿意罩着他,除了烫伤他的愧疚之外,与他的性情也有着莫大关系。 他是一个相处起来十分舒心的人。 行止有度,安静,识趣,善解人意。 柳倾云也没打听不该打听的,譬如他当年为何隐瞒身份去苗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当初想不通他究竟惹了什么人,在苗疆被追杀了一路,眼下似乎有了解释。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好像有许多话,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不是故意……” “我不是故意……” 俩人异口同声。 陆昭言笑了笑:“你先说。” 柳倾云讪讪道:“我是想说,当年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发生了一点事,我回了苗疆,然后,我爹就不让我出来了。” 她本就是偷偷溜出白家的。 被她爹逮个正着,直接送回她娘那儿了。 陆昭言疑惑地问道:“你当年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走的?” 柳倾云古怪地问道:“我生你什么气?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生气的人吗?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现在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陆昭言本想问个明白的,可既然她不想提,他不勉强她。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你方才为何一直盯着晋王?你和我大哥认识?” 提到这个,柳倾云四下看了看,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陆昭言会意:“你们都退下。” 守在暗处的大内高手齐齐出了院子。 “你可以说了。” 陆昭言道。 “这个……”柳倾云有些犹豫,可一想到他不是别人,是曾经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朋友,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她轻咳一声,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晋王很可能是阿沅的爹。” 陆昭言眉心一蹙。 柳倾云讪讪道:“我刚刚不是告诉你,我因为一点变故才不辞而别的吗?其实……是我不小心把晋王睡了……” 陆昭言拳头一握。 柳倾云叹气:“我原本也不知是他,我从客栈逃走时带走了他的一块玉佩,上头刻着秦字,我一直以为他姓秦,今日才知是你们秦王府。” 陆昭言的心头一动:“我大哥没丢过玉佩。” 柳倾云看向他:“嗯?” 陆昭言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是蓬莱客栈吗?” 柳倾云古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大哥和你说了?” 陆昭言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他没和我说,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柳倾云掏出孟芊芊让猎鹰传给他的纸条:“不是他,那会是谁?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当年秦王府去西南边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十八岁的晋王,一个是年仅两岁的明王。” 陆昭言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绝美的面庞上:“小白,我是谁?” 柳倾云道:“阿彦啊。” 陆昭言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阿彦是我的小名,我姓陆,是秦王府的人。” 柳倾云收好纸条:“我现在知道了,陆昭言嘛,梁国太子,曾经的秦王府二公子……二公子……” 言及此处,柳倾云忽然顿住,如遭雷劈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见了鬼似的看向陆昭言。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误会解除,激动的太子 是啊,当年去了西南边境的人可不也有他一个吗? 可她愣是没把他去过事发地附近,以及他秦王府二公子的身份结合起来。 它俩在她脑子里各跑各的。 在他的循循善问之下,它俩唧碰头了。 柳倾云想过许多可能,姓秦的,不姓秦的,死的,活的,苗疆的,不是苗疆的,却唯独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哑少年。 夜色下,她曾用手细细绘过他的眉眼与轮廓。 那是一张俊美到天怒人怨的脸。 只是药效太烈,事后她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他的模样。 如果这是真的…… 那她岂不是把她拜把子的兄弟给睡了…… 此时此刻,言语已不足以形容她的起伏跌宕以及万分尴尬的心情。 不行,她得再苟一苟。 “你不是在驿站养伤吗?怎么会去了客栈?” “我不放心你,去客栈找你……那一晚,我原本想和你坦白我的身份的,所以,我没戴面具。” 至此,一切都对上了。 柳倾云心虚地偷瞄了他一眼。 陆昭言似是猜到她想问什么,很是无辜地回忆道:“屋里太黑了,我也没看清你的样子。我问了你是谁,你说你管老娘是谁,你是老娘睡的第九十九个男人。” 别说了……太羞耻了…… 柳倾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原本并不确定这些是不是我的错觉。”陆昭言说着,瞥了眼柳倾云,“现在我确定不是了。” 柳倾云更羞耻了。 “你……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她从鼻子里发出尴尬又幽怨的声音,分明是想问又没脸问。 “我……” 这个问题,陆昭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斟酌了一番,尽量避开暂时没被证实的部分,说道:“当时我的情况不太好,事后我以为……自己是把那人当成了你。”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儿大。 柳倾云只是在某些事上一根筋,不代表她真的没脑子。 她怔怔地看着他:“你……” 陆昭言顿了顿,正色道:“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端起一杯茶,面不改色地说道:“也也也……没什么,不就是……那什么了一下,我早忘了。” 陆昭言严肃地朝她看来:“我没那么没用。” 柳倾云狠狠呛到了。 “我没忘。” 陆昭言认真地说。 柳倾云:我是脸皮厚,但也没这么厚……你要不要想想再说? 咕噜~ 柳倾云的肚子叫了。 从未有任何一刻,觉得肚子咕咕叫是如此不尴尬。 陆昭言道:“说了这么久,你应该饿了。” “你也饿了,你赶紧吃饭!” 柳倾云赶紧把人推了出去,一手关门,一手插门栓,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 屋子里只剩她一人时,所有的尴尬成倍袭来,她一张脸红成了柿子。 她一头扎进被子里:“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太丢人了……” 一辈子的脸……都在那一晚丢尽了…… 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忽然,柳倾云将脑袋探出被子:“不对,又没别人知道我和他拜把子的事!我睡了个太子,哪里丢人了?他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吃了窝边草?” “等等,好像的确有个人知道啊。” “清漪。” “不过,她又不知道我是谁。再者,她说过,家里给她安排了亲事,她把脸治好之后,就会回去嫁人的。” “唉,真可惜,没能见到她最后的样子。” 喜儿端了饭菜进屋,柳倾云吃饱喝足,倒头午睡。 端的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 与她相比,陆昭言的情绪则是久久不能平复。 他站在太子府的拱桥之上,静静地望着碧波粼粼的荷塘,记忆一幕幕闪过,曾经的,今日的,交织如梭,不断在震荡着他的心口。 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是激动,也是疑惑。 如果当晚与自己共度良宵的人是她,窦清漪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醒来后,躺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窦清漪? 又为何自己明明给了她一碗避子汤,她仍怀胎十月生下了陆骐? 寂风刚从皇宫回来,有事找陆昭言,一打听,得知他来了此处,身边只留了一个崔虎,还是远远的跟着,不许靠近。 寂风对崔虎道:“殿下又有心事了?” 太子只有在发生极为重大的变故时,才会一个人站在桥上沉思。 崔虎吓了一跳,低声呵斥道:“日你个仙人板板哟!你走路没声音的!” 寂风道:“问你话。” 崔虎叹道:“从见了临渊少爷的娘,殿下就不对劲了,今日也不知在房里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出来后,嘴角咧到耳朵根,像当了新郎官儿似的。” 寂风望着太子满脸的凝重:“你确定?” 崔虎道:“我真没夸张,殿下从没那般乐呵过,当初夫人与郡王上门认亲,他也没乐得像个傻子,只是乐完了,就跑到桥上来冷静了。” 寂风是最早来到太子身边的,他很了解太子,太子从不让自己沉湎于任何一种情绪之中太久。 所以崔虎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喜事,让殿下高兴成那个样子? 又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岔子,让殿下此时此刻想掀了整个皇城? 蔷薇院。 窦清漪刚吃过午饭。 事实上,她没胃口,只是尝了两筷子,便让下人把饭菜撤下了。 慧芝被杖毙了,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叫春桃。 春桃小声道:“夫人,您要歇歇?” 窦清漪问道:“千机阁没有回信吗?” 春桃摇摇头:“没有。” 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太子当着她的面,牵着她的手离开。 她心中不安,连夜写了信,让人送去千机阁。 只是一上午过去了,千机阁未有回应。 难道千机阁也出了事?还是说在忙着流萤与骐儿的大婚,一时给手头的庶务绊住了? “你去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事不宜迟,窦清漪决定亲自去千机阁商议对策。 她决不能让太子妃之位旁落他人之手。 不料她穿上披风,刚出院子,便与迎面走来的陆昭言碰了个正着。 陆昭言神色冰冷,眼底透着洞穿人心的犀利。 第四百五十章 讨回公道 窦清漪心口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有些心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春桃赶忙躬身行了一礼:“殿下。” 陆昭言冷冷地看着窦清漪,没有说话,也没问她这身行头是打算去哪儿。 那眼神里藏了太多窦清漪看不懂的情绪。 春桃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太子的生气。 昨晚慧芝姐姐被刚太子杖毙,今日太子又兴师问罪的找上门来…… 她偷偷地瞄了眼自家夫人,唯恐自己落得和慧芝姐姐一样的下场,当即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窦清漪定了定神,侧身让了让,对陆昭言温柔地说道:“不知殿下过来,原是打算去取骐儿和流萤的新婚礼物的。” 搬出两个孩子,她希望能让陆昭言看在儿子与千机阁的份儿上消消气。 虽不知他究竟在气恼什么。 然而陆昭言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十分不留情面对说道:“我不管你是去取东西,还是去千机阁搬救兵,今日你最好把话全部说清楚。” 窦清漪的心咯噔一下:“殿下……” 陆昭言头也不回地去了前院。 窦清漪受伤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竟然……连她的屋子也不想进吗? “夫人。” 春桃忐忑地看向窦清漪。 窦清漪道:“你退下,殿下那边有我就够了。” “是。” 春桃如释重负。 陆昭言站在正对着院门口的位置,盯着日头,迎着穿堂风口。 暗中跟随他的崔虎摸下巴:“咱殿下这是——” 寂风:“避嫌。” 崔虎:“呃……” 窦清漪不愿让下人看到自己不受宠的样子,早早地打发了下人去后院。 她解开披风,理了理衣襟,步步生莲地走到陆昭言身边。 她冷静了下来,从容地问道:“不知殿下是为了何事要找清漪兴师问罪。” 陆昭言直言道:“窦清漪,当年在西南牛水镇与本殿下共度良宵的人当真是你?” 窦清漪苦涩一笑:“是不是我,殿下不清楚吗?殿下早当着陛下的面认了我与骐儿,而今当上了太子了,有了新欢了,嫌我碍眼了?让我猜猜,接下来殿下是不是还有质疑骐儿不是你的亲骨肉?” 陆昭言冷冷地看着她:“我亲眼见你喝下避子汤。” 窦清漪风轻云淡地说道:“骐儿乃护国麒麟,区区避子汤,又如何能阻挠他降世?这些疑问,殿下早在几月前便问过一遍了,殿下是打算每隔一段日子,都来质疑妾身一遍吗?” 陆昭言的目光落在窦清漪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你的脸是谁治好的?” 窦清漪万没料到陆昭言的话锋转得如此之快。 她的眉心狠狠一跳,眼底闪过了一丝惊慌。 “你是谁?” “公子别过来!别看小女子的脸……小女子容颜丑陋……不敢污了公子尊眼!” 他果真没看。 多年后,自己以天人之姿出现在他面前,本以为他会深深惊艳,而他看她的眼神永远不及看白柳的万分之一。 窦清漪忍住心底浓浓的嫉妒,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吗?和殿下分道扬镳后,我遇到了一个江湖郎中,是他治好了我的脸。后来我发现我坏了身孕,回去客栈找殿下,可惜早已没了殿下的踪影。” 陆昭言眯了眯眼:“是不是白柳?” 窦清漪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陆昭言:“她和你说的?” 陆昭言冷冷一哼:“果然。” 窦清漪捂住了嘴。 她知道自己中计了,白柳根本什么也没说,他方才是在试探她。 “你与当年的变化很大,除了容貌,还有你的言行举止,都让我看到了一两分白柳的影子。” 起先陆昭言并没有往坏的方面像,芸芸众生,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一直到与小白误会解除,许多曾经没在意的细节,忽然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有一次,他和白柳接了一趟去药王谷的镖。 他问白柳为何要去走镖,如果缺银子,他有。 白柳告诉他,她要的不是银子,是一种药材,她想看看药王谷有没有。 “是另一个朋友,你不认识,她性子有些胆小,等我把她治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那是一趟老镖师都不愿意接的镖,白柳却为了她的朋友铤而走险。 可那位朋友又是如何报答她的? 一想到这里,陆昭言的杀气几乎要溢出眼底:“你早就认识她了,是不是?” 窦清漪听着他无比笃定的语气,知道狡辩已没了任何意义。 她索性不装了,冷冷一笑,坦白地说道:“没错,我的确认识她,我也认识殿下,甚至,我比她更早遇到殿下!” 陆昭言皱眉。 他可不记得自己见过窦清漪。 窦清漪回忆道:“殿下忘了吗?当驿站的前一日,路上下了大雨,我和殿下一起被困在了茶棚,我的丫鬟还问殿下借了伞。后来在驿站,我再次见到殿下,殿下被烫伤了,是我让丫鬟给殿下送的烫伤膏。” 陆昭言完全不记得借伞的事。 只记得的确有个好心的丫鬟送来一盒烫伤膏,是小白亲手给他涂上的。 “看来,殿下真的忘了。” 窦清漪自嘲地红了眼眶,“那晚我看见白柳匆匆忙忙地去客栈,我想去找她打了招呼,不曾想走错了屋子,痛失清白……当我醒来本打算一死了之,却发现那人竟然是殿下……” “殿下,你心里只有白柳,可知清漪仰慕你啊……”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陆昭言犀利的眸光看着他,未因她的眼泪而心生垂怜。 “窦清漪,收起你的眼泪,留到陛下面前去哭。” 窦清漪蓦的抬头,无比受伤地看着他:“殿下!” 陆昭言冷漠地说道:“那晚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你,我会入宫向父皇禀明此事,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窦清漪勃然变色:“殿下……殿下!” 陆昭言一口气走到主院,站在门口定定地望了半晌。 崔虎看不过去了,从树枝上跳下来,对陆昭言道:“殿下,您要进去吗?” “不了,进宫。” 陆昭言是想带小白一块儿去见父皇的,可这会儿她在睡觉,他不忍吵她。 第四百五十一章 拨乱反正 崔虎愣愣地问道:“殿下,您真打算进宫?真要去找陛下告状?” “是禀明真相。” 寂风纠正。 “是是是。”崔虎赶忙点头,“可这不是还没证据吗?” 陆昭言睨了二人一眼:“我不说,你们不也会说吗?” 崔虎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寂风道:“属下不会说。” 崔虎虎躯一震,日你仙人板板哦! 陆昭言看了看寂风:“你为何会回太子府?” 他记得他将寂风留在了陆沅身边的。 寂风道:“临渊少爷让小的回府瞧瞧夫人与殿下,主要是瞧殿下。” 陆昭言一阵感动:“不愧是亲儿子。” 寂风把话说完:“以防殿下被夫人打死了。” 陆昭言:“……” 有关他与窦清漪的谈话被二人听去,陆昭言并不奇怪,二人也知道陆昭言知道。 梁帝送了大内高手给太子,不是为了监视太子,而是梁帝始终有点儿不放心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儿子。 小时候,别的儿子在雪地里赤膊打滚,只有老二,裹得像个粽子,还一边瑟瑟发抖,当夜就病倒了。 诸如此类的事故不胜枚举,梁帝生怕这个儿子一不小心嘎掉了。 所以时不时的,让他们几个禀报一下太子的日常,有奸人防奸人,没奸人……没奸人梁帝就是奸人。 皇宫,今日挨揍的是老四贤王。 只因他的小侄儿骂了句宝猪猪是胖妞。 陆昭言去乾清宫找梁帝,正巧碰见贤王鼻青脸肿地从里头出来。 贤王瞪了满面春风的陆昭言一眼,招呼都没打,气呼呼地走掉了。 陆昭言没往心里去。 当站得足够高时,再大的事也会变成小事。 何况挨揍的是贤王,揍得好啊。 小花园里,梁帝正在陪宝猪猪玩蹴鞠。 她小小个儿,脚都抬不利索,蹴鞠没踢到,她小人家先倒。 宝猪猪不娇气,要知道,她可是能和狼崽子扑成一团的小壮士。 她呼哧呼哧地爬起来,继续扑,继续摔。 梁帝满意极了。 这才是大量皇族的后人! 陆沅坐在秋千架上,闲闲地嗑着瓜子儿。 陆骐没来。 他在书房跟太傅学习治国之道。 “陛下,太子来了。” 余公公轻声禀报。 梁帝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没见朕忙着吗?” 余公公愣了愣:忙着……看孩子? 梁帝正色道:“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让他走!” 余公公讪讪道:“说是有关临渊少爷和小小姐的。” 梁帝道:“滚进来!” 陆昭言嘴角一抽。 家庭地位怎么还大不如前了呢? “儿臣见过父皇。” 陆昭言给梁帝拱手行了一礼。 陆沅扭头,唇角一勾:“哟,爹来了?” 陆昭言激动了一路,儿子是真的,是亲的,是他和小白的,他一定要疼儿子疼到骨子里—— 然后,就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臭小子分明是在说:野爹,你来啦! 亲生的,亲生的,小白怀胎十月的,揍他小白会心疼的。 他深呼吸,将揍人的冲动压回心底,露出一副慈爱温和的笑意:“爹进宫来看看你。” 陆沅身子一抖:“皇祖父!他要阴我!” 陆昭言黑了脸。 “噗叽噗叽~噗叽噗叽~” 宝猪猪小嘴儿自带声音,抱着蹴鞠撞到了陆昭言。 她当场来了个碰瓷软倒,一脸萌萌哒:“哎呀,宝宝摔倒啦~” 陆昭言的心都化了:“昭昭……” 梁帝把小家伙抱了起来,一阵举高高,宝猪猪咯咯咯咯地笑,整个乾清宫都充斥着她奶唧唧的笑声。 陆昭言眼馋得不行。 父皇还是过得太清闲了,明日起,不帮他老爹批折子了。 宝猪猪今日最想玩蹴鞠,扭了扭小身子,又去追蹴鞠了。 梁帝对陆昭言道:“过来。” 又对陆沅道,“渊儿,皇祖父去去就回,在御书房。” 陆昭言目瞪口呆:你还是我认识的父皇吗?去哪儿还和这臭小子说一声?怕他害怕,找不着你人吗? 陆沅无比乖顺地说道:“皇祖父,爹,你们安心去,我会照顾好昭昭的。” 梁帝点了点头,带着陆昭言走了。 陆沅若有所思:野爹突然进宫找梁帝,什么情况? - “你说什么?那晚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骐儿的娘?” 御书房,听完陆昭言的禀报,梁帝震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有关陆昭言去过苗疆的事,梁帝早就知道了。 他并不怎么生气。 比起一个庸碌无为的草包儿子,有勇有谋的继承人才是大梁江山需要的。 再说了,谁还没年轻过? 谁还没个江湖侠士梦? 他年轻那会儿,不也想仗剑天涯么? 之所以没对外宣布,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有人拿陆昭言的“不规矩”攻击他。 陆昭言正色道:“实不相瞒,那晚与儿子在一起的人是渊儿的娘。” 梁帝皱眉:“你不早说?” 陆昭言自责道:“儿子……也是才知道。” 梁帝若有所思:“这么说,千机阁找错人了?不对呀,骐儿体内分明是有着大梁皇血的。” 陆昭言古怪地问道:“什么大梁皇血?” 梁帝冷哼道:“你以为,你随随便便认个儿子,朕就会相信他是朕的皇孙了?” 陆昭言蹙眉:“父皇,您有秘密。” 梁帝道:“朕当然有,不留两把刷子,怎么玩得过底下那些人?且不说朝廷大臣了,就我自己的亲儿子,也扮猪吃老虎多年,一身本事藏得比海都深。” 陆昭言想了想:“父皇您是在夸儿子吗?” 梁帝:“你要点脸。” 陆昭言又道:“父皇让临渊入宫,也是为了验明他的皇族身份?” 梁帝:“不然呢?” 陆昭言一直以为父皇是真心喜欢这个孙子,才将他召入皇宫伴驾。 他没有阻止。 而今再一想,真是后怕不已。 万一临渊不是皇族血脉,那么自己今日看到的将是临渊的一具尸体。 他父皇是武王,太过专断,乃至于所有人只看到了他的专断,忽略了专断之下的百龙之智。 梁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没调查,就敢来禀报朕?” 陆昭言道:“不是有您吗?您当皇帝是干什么的?” 突然很想清理门户的梁帝:“……” 梁帝冷冷地望向御书房外,天子之威,宛若龙吟:“传晋王。” 第四百五十二章 梁帝之威 风和日丽。 孟芊芊照例在院子里晾晒药材。 她刚到千机阁时,院子里时常会有过来帮忙的弟子。 自从她服下了千机阁的“补药”之后,那些弟子再也没来过了。 千机阁认为她已被控制,自然无需再对她进行监视。 檀儿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姐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檀儿。” 檀儿歪头望向门口:“逆看谁来咯?” 孟芊芊定睛一瞧,就见商无忧领着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上官凌,他穿着千机阁外门弟子的衣裳,从腰间佩戴的令牌穗子颜色来看,他似乎是升了品级。 不愧是都督府的锦衣卫指挥使,在哪儿都能晋升。 他冲孟芊芊拱手行了一礼:“燕师姐,这是少阁主亲自为燕长老挑选的药柜,不知放哪儿合适?” 孟芊芊看了商无忧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了几个抬着药柜的男人身上,心领神会地说道:“师父的库房在这里。” 她带着几人进了一间厢房。 关上门的一霎,她立即上前:“哥哥!” 辰龙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 妹妹第一个认出他。 得意。 “小寅虎,猜猜我是谁?” 孟芊芊看着他的满头银发:“你这头发,还用得着猜吗?” 姬篱:“我就说不用戴人皮面具。” 另一个不用猜,巳蛇。 孟芊芊扶额:“你们太冒险了。” 一个银发,一个蓝眸,一个……虽说没有太显眼的特征,可他本身的气场便鹤立鸡群,令人过目不忘。 上官凌笑道:“放心,里里外外都打点妥当了,一路上没碰上什么人。” 商无忧淡道:“被发现了,大不了就说是我的人。” 孟芊芊微笑:“无忧长大了。” 商无忧转过脸:“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檀儿道:“是是是,逆不是小孩子,宝猪猪才是!宝猪猪一天哄一次,逆一天哄三次!” 商无忧:“我、我哪儿有?” 孟芊芊见他俩斗嘴,被逗乐了,笑了笑说道:“坐。” 几人围着八仙桌坐下。 辰龙坐在孟芊芊左侧,商无忧坐在了孟芊芊另一侧,不忘说一句:“只有这个位子了。” 孟芊芊含笑点头:“嗯。” 檀儿去屋顶上放哨,这一招是和郁子川学的。 “好些日子没见郁子川了,他和郁叔、郁婶婶都还好?” 孟芊芊问道。 “好得很。” 辰龙说道。 就是没有瓜吃,郁子川快无聊死了。 今日他也是跟来的,被派去找苗王了。 孟芊芊喃喃道:“再有两日陆骐与公孙流萤就大婚了,外公还没有到皇城吗?” 按计划,苗王应当早就出发了,柳倾云与宝姝出发得晚,竟然先一步到皇城。 自然,这也有那两个江湖大盗日夜兼程、不停赶路的缘故。 苗王又不急着来参加婚礼,一路上慢悠悠地欣赏沿途风光,在大婚当日才赶到也不是没可能的。 辰龙道:“上官凌说你在调查晋王。” 孟芊芊嗯了一声:“我怀疑他是陆沅的亲爹。” 上官凌惊讶出声:“不是?他认个野爹,竟然真找着了亲爹?还是一家人!” 孟芊芊将玉佩的事情和几人说了:“陆沅的爹是秦王府的公子,当年去过的苗疆的秦王公子只有晋王一人。” “那惨了。”上官凌啧啧道,“晋王可是有正妃的,大都督只能当个庶子了。”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听闻晋王妃是个母老虎,很凶的。” 辰龙理智分析:“如果要对付千机阁,大梁皇孙的身份或许有用。” 上官凌道:“晋王儿子的身份能有多大用?人家可是手握护国麒麟,又马上多个千机阁的儿媳。区区晋王之子,如何能与麒麟、天命之女相提并论?除非给大都督也镶个什么天命所归的名头。” 提到这个,他皱了皱眉,“你们说,大梁皇帝怎么偏就爱信这些?太上皇从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若在以往,孟芊芊会认同上官凌,可自打自己重生后,发现世上有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 她对神明有了敬畏之心。 辰龙也一样。 上官凌见几人沉默不言,不由地说道:“你们干嘛不说话?难道我讲的不对吗?什么麒麟,什么天命,分明是假的,是千机阁诓骗天下的谎言。” 姬篱道:“皇城龙气鼎盛,秦王称帝乃天命所授,勾陈星与天府星交替闪烁,说明护国麒麟与天命凤女的确身处皇城。” “只可惜神女不在,她能看到的应当比我更多。” 上官凌:……怎么突然感觉自己不合群? 几人正说着,窗棂子被狠狠撞了一下。 檀儿单手一撑,来到床前,推开轩窗。 猎鹰将脑袋伸了进来:“咕唧!” 孟芊芊:“有消息?” 猎鹰雄赳赳地飞进屋,落在八仙桌上,先是显摆了一番自己傲人的胸肌,再是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让众人闻了闻自己吃的叫花鸡。 可以说是一只非常厉害的鹰了! 孟芊芊取出肉干罐子。 猎鹰当即开始了它的表演。 它的翅膀展开并不存在的纸条。 孟芊芊翻译:“娘看了纸条。” 猎鹰无比夸张地倒退几步:“叽呀!” 孟芊芊:“娘吓坏了。” “叽叽叽!” “晋王来了。” “叽叽!叽叽叽叽!” 猎鹰跳下地,用翅膀抱住了巳蛇的腿。 孟芊芊嘴角一抽:“你确定娘这么不要脸吗?” 抱住晋王的大腿不走了呀! 猎鹰一惊一乍,惊跳而起,一头撞上桌角……旁边的空气。 上官凌问道:“这又是咋了?” 孟芊芊:“晋王不认,娘……悲伤过度,撞柱身亡。” 上官凌虎躯一震:“我靠!” 猎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用翅膀艰难地在地上挪移着。 孟芊芊取出匕首:“今晚吃鹰。” 准备水上一百个回合、好多混几条肉干的猎鹰,当即切入正题。 他叼起柳倾云的发带,一把将商无忧扑倒,扑哧着翅膀叫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然后,用翅膀抹了抹嘴,一脸餍足地走掉了! 孟芊芊的手一抖,匕首掉了。 上官凌问她:“这回是啥?” 孟芊芊:“霸王硬上弓,管吃不管埋。” 上官凌:“……” 所有人:“……” - 此时的柳倾云,丝毫不知自己的黑历史被一只鹰演绎得人尽皆知,她做梦还笑着呢,幸亏没人知道。 御书房。 晋王是和明晚一道入宫的。 谁让余公公去传召晋王时,明王恰巧也在呢。 “父皇。” 二人给梁帝行了礼。 太子与晋王打了招呼:“大哥。” 晋王颔首。 明王道:“二哥也在呢。” 梁帝对明王道:“没叫你,你来作甚?” 明王委屈道:“儿子想父皇了,入宫看看父皇不行吗?” 梁帝六个儿子,属明王最不务正业,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梁帝见了他就烦,把他轰了出去。 “神神叨叨的?” 明王摇着折扇,听到了宝猪猪的笑声。 “是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小侄孙女?” 明王循着笑声,好奇地去了小花园。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小虎崽崽抱着一个蹴鞠,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好不可爱。 正想上前逗逗小家伙,一眼瞥见秋千架上的陆沅,笑容一僵:“你也在?” 陆沅勾唇:“六叔好啊。” “好你大爷。” 明王见到这家伙,就想到前段日子挨的一顿痛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我二哥的亲儿子。” 陆沅挑眉:“哦?六叔这话,敢当着皇祖父的面说吗?” 明王噎住。 明王哼道:“我父皇再宠你,你也越不过陆骐去,他才是大梁的继承人,是我父皇的福星。” 陆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既如此,六叔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喏,人在书房呢,六叔快去找。” 明王道:“不学无术,骐儿出身比你好,天赋比你高,还比你勤勉上进。” 陆沅:“六叔说的对。” 明王:不是,这小子会不会吵架了? 明王和他吵得没劲,又不好当着他的面抱小家伙,不然显得他有多稀罕他们父女似的。 他决定折回御书房,偷听他父皇和两个哥哥的谈话。 “朕问你,当年你可去过那间客栈?” “儿子住的客栈太多,一时也不知父皇说的是哪间。” “陛下,卷宗到了。” 余公公抱着两个卷宗进入御书房。 当年晋王去苗疆,乃是受秦王之命,一路上皆有官员随行,晋王的衣食住行是有造册的。 晋王不记得,可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 梁帝打开卷宗,问陆昭言:“几月几?” 陆昭言道:“冬月初九。”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不是因为那晚与“窦清漪”发生了什么,而是从那一天起,他彻底失去了小白。 梁帝的目光落在晋王的脸上,不怒自威地问道:“你在镇上可有见过你二弟?” 晋王惊讶地问道:“二弟不是在王府吗?” 梁帝点了点头,一双鹰目锐利如刀:“你可有宠幸过一个民间的女子?” 晋王的眸光一颤。 梁帝的心里有了答案。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要我儿子! “你去你母妃宫里坐坐,许久没见了,也该挂念你了。” 梁帝对晋王说完,又叫来余公公,“送晋王去贵妃宫里坐坐。” 余公公欠了欠身,对晋王道:“晋王殿下,请。” 晋王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拱手对梁帝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他刚出御书房,便对上了半蹲在地上鬼鬼祟祟的明王。 二人大眼瞪小眼。 明王站起身:“我帮昭昭来看看父皇。” 晋王面无表情地走了。 一路上,他脑海里不断思索着父皇的话。 父皇一共问了他两个问题,一是他是否在西南边境的小镇上见过二弟。 他不知父皇问二弟行踪是出于何种目的,是二弟偷偷去西南的事被父皇发现了,父皇想问罪二弟,还是别的原因。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那件他永远也不想提及的事。 明明与他同行的官员已被他打点妥当,卷宗上修改了当夜的行踪。 难道是二弟他查到了什么,向父皇告了密? “余公公,在王府时,我和母妃待你不薄?” 余公公诚惶诚恐地说道:“奴才惶恐,殿下与娘娘大恩,奴才没齿难忘。” 晋王道:“余公公言重了,不过是有些事情不大明白,请余公公给我解个惑。” 余公公福低了身子:“殿下请讲。” 晋王问道:“我二弟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余公公迟疑:“这……” 晋王淡淡说道:“若是为难就算了。” 余公公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说,那晚与他共度良宵的人不是窦氏。” 晋王离开后,梁帝与陆昭言齐齐陷入沉默。 明王在外头急死了。 我这掐头去尾听了个寂寞,你俩倒是吱声啊。 我大哥在外头宠幸一个女人,下文呢? 是不是人家找上门了? 是不是还带了个孩子啊? 不然父皇你不会这么在意啊。 明王抓心挠肺,恨不能钻进梁帝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啥。 梁帝终于开了口:“你大哥……” 陆昭言倔强地说道:“他知道我偷偷去了西南,却一直没和父皇说,父皇觉得这是为何?我猜是因为他心虚,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断他爹的话,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公孙炎明带窦清漪母子上门认亲,并未对外公布他是在何处“宠幸”了窦清漪,除了他父皇,其余人包括晋王在内,都认为他和窦清漪是在皇城有了露水姻缘的。 这会儿,他差不多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窦清漪去客栈找他,却误入了大哥的屋子,大哥将窦清漪当成了献给他的美人,与窦清漪一夜风流,醒来后发现是个容颜丑陋的女子。 而恰巧,大哥又发现他也在客栈,于是将昏睡的窦清漪扔到了他的床上。 而窦清漪对此毫不知情,睁眼看见他,以为与他一夜夫妻的人是自己。 他这个锅,背得太冤枉了! 梁帝也知陆昭言受委屈了,顿了顿叹道:“骐儿身负麒麟之运,你的太子之位因此而来,说起来,你也算因祸得福。” “按理,朕该拨乱反正,但届时更换的不仅是骐儿的身份,你的太子之位恐怕也难保住。你可以继续当骐儿的父亲,至于窦氏,找个由头送出府即可。” 陆昭言不假思索道:“我不要。” 梁帝蹙眉:“你说什么?” 陆昭言迎上梁帝犀利的眼神,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说,我不要太子之位,我要我儿子,我要我妻子!” 第四百五十四章 神助攻 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儿子,忽然之间如此硬气,梁帝大为吃惊。 看来儿子不仅扮猪吃老虎,还是个牛脾气。 梁帝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瞥了儿子一眼,正色道:“你别一时冲动,届时悔不当初。” 陆昭言郑重说道:“我没冲动,我也不是个冲动的人。” 梁帝哼道:“不是冲动的人,孩子怎么来的?” 陆昭言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小白给霸王硬上弓了,前有老爹,后有老弟,边上还站着个公公,他不要面子的吗? 梁帝见他哑口无言了,收回目光,吩咐道:“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想好了再做决定。” 陆昭言眼神坚定:“我意已决。” 他说着,自怀中掏出太子金印,双手呈给梁帝。 余公公懵了:“殿下……” 梁帝火冒三丈:“这可是太子之位,你五个兄弟个个儿想要却得不到,被你弄得像不值钱似的!陆昭言!别以为你是朕的亲儿子,朕就不敢杀你!” 明王脸色一变,冒着性命之忧冲了进来:“父皇父皇!昭昭好像在找二哥!那孩子脾气可真犟啊,哄都哄不住,非得要二哥!” 他拽住陆昭言的手腕,“走了二哥,昭昭哭着找你呢。” 任谁都听得出明王是在给父子二人台阶下。 也亏得他机灵了一把,搬出的是梁帝最宠的宝猪猪,梁帝的天子之怒暂且压住了。 “二哥,走呀!” 明王加大力气,将陆昭言拽了出去。 临走前,陆昭言将太子金印搁在了桌上。 梁帝脸色一沉。 明王赶紧把太子金印拿了回来,对陆昭言道:“你不要我要!” 出了御书房后,明王掏出太子金印,本打算还给陆昭言,想到什么,灵机一动,去小花园抛给了秋千架上的陆沅。 “你爹的金印,保管好了!” 陆沅接住太子金印,一脸莫名其妙。 明王这才回御书房附近找陆昭言。 “累死我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跟父皇斗气,你虎呀!” 陆昭言没有说话。 明王在御书房外那么久,总算是将事情听明白了,陆骐不是大哥的儿子,是晋王的。 窦清漪认错了人,千机阁也押错了宝,他大哥呢,痛失太子之位。 这瓜吃的,太炸裂了。 他一时不知该说谁的损失更大。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父皇是在补偿你。” 梁帝的心思,明王是能猜到几分的。 大哥当年为了脱身,将风流债甩锅给了与自己容貌相似的二哥。 既然大哥错了,那么就让大哥将太子之位补偿给二哥好了。 在明王看来,父皇能做到这一步,已胜过天下多数帝王。 所以他不理解,二哥为什么要拒绝? “你应该知道的,大哥原本就是父皇属意的继承人,如果不是千机阁突然给你带了个儿子回来,你是当不上太子的。” “我可不是在贬低你,大哥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不用我多说?” “难得父皇没把太子之位收回去,既然机会来了,咱们就抓住呗!” 陆昭言道:“要抓你去抓。” 明王急坏了:“不是,你怎么那么犟呢?让你多个儿子而已,又不是不让你认你亲儿子了?你喜欢那个女人,你娶她做太子妃好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父皇一定会答应的!届时,老婆孩子不都有了?你自己想想,是太子儿子的身份贵重,还是亲王之子的身份贵重?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嫂嫂想想啊,你不想当太子,保不齐嫂嫂还想当皇后呢!” 陆昭言淡淡地看着他:“你说完了没有?” 明王张了张嘴:“说完了。” 陆昭言低声道:“六弟,我这一生都在权衡利弊。” 明王问道:“跟我也是吗?” 陆昭言大方承认:“是。” 明王:“二哥你伤我心了。” 你哄我一句会怎么样嘛! 陆昭言:“但这一次,我只想遵从自己的心。” 明王捂住心口,委屈巴巴地说道:“二哥你没有心。” 陆昭言深吸一口气:“父皇不会轻易收回成命。” 明王摇了摇折扇:“你知道就好,认命,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让别的哥哥听到,得活活气死不可!” 陆昭言道:“你去一趟贵妃宫里,把这个消息告诉贵妃与大哥。” 明王汗毛一炸:“喂,你疯啦!告诉他们,你还有退路吗?” 陆昭言定定地望向御书房的方向:“我就是,要斩断一切退路。” - 陆昭言走后,梁帝立即派了斥候去调查。 从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而今有了方向,又去查了一遍窦清漪母子上门认亲的细节。 窦清漪的确不知宠幸了自己的人是晋王,她是真把对方当成了陆昭言。 只不过,她当时并不知陆昭言是秦王府的公子。 陆昭言给了她一碗避子汤,但陆骐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后面的事,梁帝都知道了。 公孙炎明带着弟子外出时,无意碰到了窦清漪母子,公孙炎明发现陆骐的长相有几分似曾相识。 一番打听下,通过画师画出了陆昭言的模样。 不仅如此,公孙炎明还在陆骐身上发现了麒麟之运,于是立即带着母子二人带去了秦王府。 除了晋王一夜风流后的蓄意甩锅,其余的一切看来皆是命运的捉弄。 梁帝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暮色霭霭的苍穹:“退下。” “是。” 斥候悄无声息地退下。 仿佛从未来过御书房一样。 余公公见桌上的茶水凉了,又给换了一杯热的:“陛下。” 梁帝长叹一声:“或许天意如此。” 余公公明了,陛下是不打算让两个孩子各归各位了,既然错了,就将错就错。 陆骐依旧是太子的儿子。 “陛下——”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无比激动的声音。 余公公眉心一跳,就见胡贵妃满头大汗地来到了御书房外。 她被宫女搀扶着,泪眼婆娑,激动不已:“陛下,臣妾听说骐儿是晋王的骨肉,是真的吗?” 余公公上前问道:“贵妃娘娘,您、是打哪儿听说的?” 胡贵妃哽咽道:“阖宫上下都在传!” 余公公扭头望了眼梁帝。 坏事了。 太子把事情捅出去了。 以贵妃的性子,不把陆骐要回去是不可能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父子相认 知道太子有种,没想到这么有种。 短短一日,颠覆了余公公对太子的全部认知。 别说余公公了,就连梁帝这个亲爹,都怀疑儿子是不是偷摸让人换了一个。 面对胡贵妃的哭诉,梁帝虽理解,却也头大。 又不是年轻的嫔妃,能教训一嗓子,胡贵妃这年纪,一个弄不好驾鹤西去了。 “你先冷静。” 梁帝说。 胡贵妃迈步进了御书房,声泪俱下地问道:“陛下!臣妾冷静不了!您告诉臣妾,骐儿是不是臣妾的亲孙子?” 事已至此,梁帝再否认也无济于事。 逆子既然捅到了贵妃面前,那捅得人尽皆知也是迟早的事。 总不能他一边儿灭火,逆子一边放火。 灭火哪儿有放火快? 逆子还是揍得少了,另外五个儿子就没哪个敢这般忤逆他的。 “骐儿是华儿的骨肉。” 陆昭华,晋王名讳。 胡贵妃激动得泪如泉涌:“臣妾就知道……臣妾就知道……臣妾第一眼见那孩子……就有股说不出的心疼……太好了……华儿有后了……陛下……血脉一事,至关重要,还是尽早让骐儿回到亲生父亲身边的好。” 梁帝威严地说道:“朕自有主张。” 胡贵妃哽咽问道:“陛下,臣妾能让骐儿去臣妾宫里坐坐吗?” 这一坐,可就彻底坐实晋王骨肉的身份了。 余公公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胡贵妃。 王府后宅的女人,哪个又是简单的? 消息在后宫传得如此之快,恐怕不是太子的手笔,而是贵妃娘娘的。 贵妃娘娘的弟弟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随陛下东征西讨,陛下称帝后封其为骠骑大将军。 晋王距离太子之位,只差一个儿子而已。 如今儿子有了,还是身负国运的护国麒麟,贵妃一家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简郡王认回去。 迟则生变。 梁帝蹙眉。 胡贵妃哭得不能自已:“陛下!臣妾这般岁数,已不知还有几日活头,恳请陛下念在臣妾安分守己侍奉陛下多年的份儿上,允许臣妾在临终前听骐儿唤臣妾一声祖母……” 她给梁帝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 余公公忙伸手去扶她,“地上凉,保重身子!” 梁帝无奈蹙眉:“骐儿尚不知情,等朕和他说完身世,再让他去看你。” 胡贵妃感激涕零:“多谢陛下!” 胡贵妃离开后,梁帝对余公公道:“你最后去问一次那个逆子,他到底还要不要当这个太子的?” 余公公神色复杂地应下:“……是。” 这边,梁帝一个头两个大,撂挑子的陆昭言反倒无官一身轻。 他去了御花园。 宝猪猪已经玩累了,撅着小屁屁趴在草地上睡着了。 陆沅依旧是坐在秋千架上,风轻云淡,与天同在。 “孩子睡了也不知道抱起来?” 陆昭言弯身去抱小家伙。 小家伙刚到他怀里,便像个小泥鳅似的,滑不溜秋地下去了。 她就要趴在地上睡。 陆沅挑眉一哼:“就你聪明。” 陆昭言捏紧手指,深呼吸。 小白怀胎十月生的。 亲儿子,亲的。 秋千架够大,陆沅只坐了一边。 陆昭言在他身侧坐下。 陆沅勾唇一笑:“爹今日颇有些与众不同,怎么?又挨皇祖父训了?” 不愧是自己儿子,一猜一个准,够聪明。 最艰难的相认都过去了,陆昭言此时再面对陆沅时已经能淡定些了。 他满脸慈爱地看着陆沅,温和地说道:“渊儿,如果我不是太子了,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爹吗?” 陆沅问道:“你犯什么事了,把太子之位都弄没了?你不会是行刺了陛下?” 陆昭言的笑容一僵。 陆沅立即起身,站得远远儿的,当即撇清关系:“我跟你不是一伙儿的!我对你的倒反天罡一无所知!” 当野爹要有野爹的觉悟,别拉着他谋反。 陆昭言:“……” “回府。” 陆昭言觉得就算自己告诉他,自己是他亲爹,他也不会信的。 还是让小白亲口告诉他。 “哦。” 陆沅没有拒绝。 既然野爹把梁帝得罪了,自己这个假皇孙保不齐也要失宠,还是先走为妙。 他将宝猪猪提溜了起来。 宝猪猪不满,张嘴咬了他一口。 陆沅:“你娘来了。” 宝猪猪立马伸出小舌头讨好地舔舔。 回去的马车上,宝猪猪又又又不争气地睡着了。 陆昭言抱着她,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明王说的,他都知道。 放弃陆骐,就意味着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 但他从未有一刻后悔过在御书房的决定。 他抬眸,看向优哉游哉的陆沅:“渊儿,你想继续住在太子府吗?”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想啊,不会太子府也不能住了?我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陆昭言不想再隐瞒他:“陆骐不是我亲儿子,是晋王的。” 陆沅一怔:“然后陛下就把太子之位给晋王了?” 陆昭言道:“没有,陛下给了我一个选择,让我留下陆骐,继续当太子,亦或是——” 陆沅替他把话说完:“放弃陆骐,也放弃太子之位。” “嗯。” 陆昭言点头。 陆沅摸了摸下巴。 梁帝的这番操作,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真正惹毛梁帝的人不是太子陆昭言,而是那位晋王。 陆沅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昭言:“所以,你拒绝了?你儿子没了?” 陆昭言忍无可忍地看了他一眼:“别这么咒你自己。” 陆沅:“……?!” 陆沅:“你什么意思?” “殿下,到了。” 寂风说。 陆昭言抱着宝猪猪下了马车:“你去问你娘,她会告诉你。” “我娘在哪儿?” 陆沅问道。 陆昭言:“你房间。” 陆沅快步去了太子府的主院。 半路上碰上窦清漪,窦清漪似乎开口和他说了什么,他理也没理,直奔他的屋子。 确切地说,是太子的屋。 “娘!” 他推门而入。 柳倾云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问道:“儿子……你回来了?大梁皇宫好玩儿吗?” 陆沅摇了摇她肩膀:“娘,我知道你想睡,但你先别睡,陆昭言说他是我爹。” “唔……” 柳倾云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忽然身子一抖,坐起身道,“啊!他和你说了?!” 陆沅如遭雷劈。 第四百五十六章 宝猪猪抢金印 人怎么可以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野爹变亲爹了,那他从前那些无耻至极的争宠之举算什么? 算他丢人现眼吗? 柳倾云的瞌睡早被惊醒了,见儿子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深知自己闯祸不小。 她轻咳一声,讪讪地说道:“儿子啊……” 陆沅拒绝地抬了抬手:“别说话,我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 柳倾云道:“我是想问你,小家伙在哪儿?” 陆沅:“……” 给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连安慰都没有了吗? “在你男人手里!” 陆沅无比生气地说。 柳倾云自知理亏,没计较儿子的大逆不道,话说回来,她也还没从睡了自己拜把子兄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呢。 算了,先不想这个了,把儿子的毛捋顺了再说了。 “儿子啊,我见到儿媳了。” 本以为能安抚住儿子,不曾想儿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你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她了?” 柳倾云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告诉任何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陆沅的眼神凉飕飕:“你男人也知。” 柳倾云:“……” 陆沅深呼吸,压下翻涌的思绪。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反正他不说,他们不知情。 “夫人,少爷。” 喜儿在门口禀报道,“门外来了个公子,说自己叫郁子川,是少爷的护卫。” “郁子川来了?”陆沅蹙眉,“带他进来。” “是,少爷。” 喜儿去了门口,将郁子川带进了太子府的主院。 陆沅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神色冰冷地看着郁子川:“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吗?等我安顿妥当了,自会去接你。” 此前他以为自己认的是野爹,危险极大,是以没让郁子川跟着自己进府。 郁子川应该心知肚明才是,不知今日是哪根筋不对。 郁子川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沅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来干嘛的?” 郁子川直言道:“看你认爹。” 陆沅淡道:“认什么认,我……等等,你说什么认爹?认什么爹?” 郁子川:“你还缺个儿子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又不要我。” “好了也是回去挨弟弟欺负,让我死在外头得了!” “要一个亲亲才可以喝药。” “晚上要和爹睡,阿沅怕黑。” “阿沅要爹爹喂喂才可以吃饭饭。” 陆沅的脸唰的涨红了! 前面听着虽然足够羞耻,可怎么也算事实,可后面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话是哪个瘪犊子无中生有的? 究竟是谁在暗处抹黑他?! 让他抓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正在享受肉干的猎鹰,狠狠打了七八个喷嚏—— 陆大奸臣的形象碎了一地,决定今晚就提刀去千机阁宰鹰。 另一边,陆昭言抱着宝姝回往主院。 一路上,陆昭言走得很慢,唯恐颠簸了宝姝。 宝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极了,小脸蛋红扑扑的,直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就在路过一条抄手回廊时,窦清漪忽然迎面走来,拦住了陆昭言的去路。 “殿下!” 她激动地叫了一声。 陆昭言眉心一蹙,抱紧了怀中的小家伙。 窦清漪这才发现他怀中抱了个孩子。 只是陆昭言用自己的披风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孩子长什么样。 不过,她已经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了。 正是陆临渊的女儿,那个叫昭昭的小家伙。 太子殿下的名讳中便有昭字,小家伙的小名分明是犯了忌讳。 陆昭言不喜欢她打量昭昭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窦清漪察觉到了他某种的冷意,将目光自小家伙的身上移开,楚楚可怜地迎上陆昭言的视线。 “殿下,奴婢听到了一些传闻。” “你听到的不是传闻,是真的。” 陆昭言直截了当地说。 窦清漪一愣:“妾身还没说是什么传闻……” 陆昭言冷声道:“你在府上能听到的,全是我想让你听到的,懂了吗?” 从前是以为她也是被人陷害,是以当她带着儿子上门认亲时,他体恤她多年抚养儿子不易,对她还算客气。 可自从知晓她居然对小白恩将仇报之后,他对她最后一丝怜悯也没了。 窦清漪的脸色变得煞白:“不……不可能……骐儿不是晋王的孩子……骐儿是殿下的骨肉……是殿下的骨肉!那晚宠幸了臣妾的人是殿下——是殿下呀——” 陆沅不信,陆昭言会哄,会慢慢让他接受。 而窦清漪的冥顽不灵,只让他觉得厌恶。 陆昭言抱着宝姝,目不斜视地走了。 窦清漪抓住他的衣袖,哽咽问道:“殿下,是不是因为白柳?是不是白柳容不下我?” 陆昭言道:“你没资格提她。” 窦清漪泪如雨下:“殿下为了白柳……竟然连自己的妻儿也不要了吗?” 陆昭言懒得浪费口舌,毫不留情地走了。 衣袖自手心抽离的一霎,窦清漪只觉自己的心也被抽空了。 她咬咬牙,满脸泪水地追上去,却被闪身而出的崔虎拦住去路。 “这位夫人,请自重。” 他的称呼,已经从“夫人”变成了“这位夫人”。 窦清漪哭得梨花带雨:“你是陛下赐给殿下的人,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殿下只是……只是想给白柳一个交代……他被白柳迷晕了头……你让我找殿下说清楚……” 崔虎没动。 窦清漪用手捶打着他的胸膛,狠狠推搡,甚至扇了崔虎两巴掌。 任凭她软硬兼施,也没能让崔虎放她去找太子。 直到内务府的甄公公带着太监宫女来到府上,说给简郡王收拾行李。 窦清漪才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坐在蔷薇园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星空,眼底的泪已干涸。 甄公公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夫人,您的行李也给您收拾妥当了,小的顺道把您送去晋王府?” 窦清漪喃喃:“晋王府……” 甄公公笑道:“是啊,晋王府,您日后就是晋王府的侧妃了,是贵妃娘娘给您的恩典。” “晋王府……侧妃……” 窦清漪自嘲地笑了,“我差点儿就当上了太子妃,如今却只能去王府当个侧妃?” 甄公公意味深长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的儿子是护国麒麟,是江山的继承人,他日问鼎九五,您还稀罕曾经的来时路?” 窦清漪缓缓抬头,呆滞的目光一点点转为犀利:“甄公公,你大逆不道啊。” 甄公公扑通跪下:“奴才失言!请窦侧妃恕罪!” 窦清漪轻轻拿掉一片落在肩上的树叶,风轻云淡地说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我儿子认谁,谁就是太子。” 陆昭言,你会后悔的!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背弃我和骐儿,我等着看你痛失所有,看你会不会跪下来求我! 甄公公前脚刚离开太子府,后脚余公公就到了。 陆昭言在书房见了余公公。 余公公气喘吁吁,形容狼狈。 陆昭言温声道:“余总管一路辛苦了,不知这么晚所为何事。” 余公公长叹一声:“殿下,您就莫寻老奴开心了,老奴这一路上遭的罪,还不是殿下您给的?” 梁帝让他来问陆昭言最后一次,到底要不要做太子。 然后,他在来的路上,不是车轱辘坏了,就是街道让人堵了。 在此期间,胡贵妃与陆骐祖孙相认,胡贵妃以保下窦清漪为条件,让陆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等余公公排除万难抵达太子府时,一切已成定局。 “您和贵妃娘娘这一手,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陆昭言笑道:“余总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呢。” 余公公半点儿不意外:“老奴也算看着几位殿下长大的,几位殿下都是奴才的小主子。奴才不希望任何一位殿下出事,相信陛下的慈父之心只会更甚。不论陛下作何决断,既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大梁江山。” 陆昭言道:“父皇是为了我好,我明白,只是在我心里,有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父皇是对的,我也没有错。” 余公公点了点头:“那么,老奴回宫去向陛下复命了。” 他拱手,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余总管。” 陆昭言叫住他。 余公公已经出了门,闻言又转过身,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一个丫鬟拿着一瓶药膏递给余公公。 陆昭言道:“腿脚又不利索了,你年纪大了,父皇身边的事交给你的干儿子们去做就好,不必事事躬亲。” 余公公心头一暖:“多谢殿下。” 他嘴上说六个殿下全是他的小主子,可十指伸出尚有长短,他又何尝没有偏心的地方? 他是个阉人,身上落了点不可外道的毛病,只有殿下会给他送药,也只有殿下不嫌他脏。 “殿下。” 他握住药瓶,“国师入宫了。” - 摘星楼。 梁帝与公孙炎明对坐在登高望远之处,仿若置身星河。 二人身前摆放着一张小几。 公孙炎明刚卜完卦。 梁帝看着桌上的罗盘与铜钱,问公孙炎明道:“国师,大梁国运如何?” 公孙炎明正色道:“国运震荡,近日当有大事发生。” “大事……” 梁帝眉头一皱,良久不言。 公孙炎明对一旁的钦天监弟子摆了摆手。 弟子们纷纷退下。 余公公累了一日,此时侍奉在梁帝身旁的是小德子。 小德子没动。 梁帝也没撵他走。 公孙炎明将卦象打乱。 梁帝道:“国师,骐儿的身世你想必知道了。” 公孙炎明起身,拱手致歉:“臣有罪。” 梁帝招呼他坐下:“不干你的事,是华儿自己造孽,害得窦氏认错了人。” 公孙炎明坐回蒲团上。 梁帝问道:“你说的国运震荡,可是指骐儿归位一事?” 公孙炎明顿了顿,说道:“勾陈星晦暗不明,此乃大凶之兆。” 梁帝立即道:“请国师赐教。” 公孙炎明正色道:“拨乱反正。” 梁帝皱眉看向公孙炎明:“国师的意思是……让言儿交出金印,将太子之位还给他大哥?” 公孙炎明叹道:“卦象只有四个字,拨乱反正,至于是不是指太子,臣不敢妄言。” 话虽如此,可除了太子之位,还有什么需要被拨乱反正的? 公孙炎明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为了大梁的江山,请您尽快做决定。” 梁帝闭了闭眼,无比怅然地叹了口气:“朕知道了。” - 千机阁,萧榕儿母女也得知了陆骐的身世。 公孙紫玉惊讶得不得了:“天啦,他居然是晋王的儿子!那……那姐姐嫁过去……岂不就是晋王府的儿媳了?以后还能当太子妃吗?” 公孙流萤神色冷静。 萧榕儿笑了笑,说道:“骐儿是谁的儿子,谁就是太子,再加上你姐姐生来就是凤凰,她嫁谁,谁便是帝王。”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究竟哪个才是陆骐的亲爹,陆骐与她女儿注定是要做帝后的,谁来当这个爹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帝是因为陆骐才称帝。 重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陆骐。 - 翌日,天刚亮。 皇宫便来了人。 余公公腿脚不便,梁帝派来的是余公公的干儿子小德子。 小德子给陆昭言行了礼,道明来意。 梁帝要收回太子府、以及太子金印。 陆昭言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也料到会有这么快,毕竟他父皇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 他笑道:“稍等,我要整理些东西。” 小德子受干爹叮嘱,千万不可对太子落井下石,很是恭敬地说道:“陛下说了,搬府不着急,多住些时日也无妨,奴才今日来……主要是想收回太子金印。” “好。” 陆昭言道,“崔虎,去找明王拿金印。” 崔虎去了明王的屋,不多时便回来复命,“明王殿下说,金印给你儿子了。” 陆昭言本打算让崔虎去拿,想了想,又觉得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好。 他去了主院。 陆沅起了,坐在寂风连夜为宝猪猪搭建的秋千架上看书。 “这么早。” “哼。” 不必装地主家的傻儿子了,陆沅重操旧业,开始早起博览群书。 陆昭言对儿子没脾气:“金印呢?” 陆沅淡道:“小崽子那儿。” 陆昭言去了宝猪猪的屋。 宝猪猪团巴团巴的睡得正香呢,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偷她的小金印,她睁开眸子,超凶地嗷呜了一嗓子! 陆昭言愣住了。 小家伙这么凶的吗? 陆昭言轻声哄道:“昭昭,把这个给我,好不好?” “不给!” 宝猪猪将金印死死抱住。 陆昭言拿了糖块哄她,跟她换金印。 宝猪猪不换。 “金印,宝宝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麒麟归位 宝猪猪痴迷一切金灿灿的东西,拿糖葫芦都不换的那种,更别说几个小糖块了。 陆昭言又叫人拿了一堆琳琅满目的点心,哄了半晌,小家伙就是不上当。 说不给就不给。 进了她的兜,就是她的钱! 抢是不可能抢的,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陆昭言无法,只得向儿子求助。 陆沅坐在秋千架上,无视亲爹投来的求助目光。 小貔貅只进不出,他才不当那个恶人。 只有一个人能从小貔貅手里拿走金灿灿的宝贝——孟小九。 但这个秘密,陆沅是不可能告诉陆昭言的。 喊孟小九来太子府干嘛? 看他野爹变亲爹的笑话吗? 提到这个,陆沅仰头望了眼坐在屋顶上擦弓的郁子川。 郁子川感受到了陆沅的目光,回了陆沅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张嘴:“哈,哈。” 嘲笑拉满。 陆沅黑了脸。 陆昭言打算去找小白。 这个时辰,柳倾云还在睡觉,更何况她拿小家伙毫无办法,找她还不如陆沅管用。 陆昭言很是为难地看向小德子:“德公公,你看……” 小德子忙福身道:“殿下折煞奴才了,唤奴才小德子即可。” 今日不早朝。 梁帝早起后,先是练了一会儿剑法,随后去了御书房批折子。 还是秦王时,西南各地的民生与军务就不少。 他不是在平定内乱,就是在治理西南。 而今不过是多了个皇帝头衔,该干的事儿一样不少。 余公公拎着食盒入内:“陛下,贵妃娘娘派人送来的参汤,说是亲自下厨炖的。” 自打册封陆昭言为太子后,胡贵妃就和梁帝赌气,老死不相往来。 眼下晋王有了当储君的可能,胡贵妃立即与梁帝冰释前嫌了。 梁帝淡淡说道:“赏你了。” 胡贵妃的厨艺他还不了解? 难喝死狗的那种。 余公公嘴角抽了抽:“谢、谢陛下恩典。” 御赐的,倒也倒不得。 梁帝批完了一本奏折,问道:“小德子还没回?” “奴才让人去瞧瞧。” 提到这个,余公公也纳闷呢。 干儿子去了一上午了,难不成太子不愿交出金印? 梁帝正寻思着不用催,万一逆子真改变主意了—— 念头刚一闪过,小德子气喘吁吁地回御书房复命了。 “奴才……叩见陛下!” 梁帝瞥了他一眼:“太子不肯交出金印?” 小德子忙道:“交了交了!奴才道明来意后,太子二话不说立马去拿金印。” 梁帝的脸色铁青。 逆子。 你不珍惜金印,有的是人珍惜。 余公公对干儿子道:“金印呢?” “在,在这儿。” 小德子搬了个大箱子入内。 余公公一脸懵。 梁帝古怪地皱了皱眉。 小德子打开了箱子。 一个奶唧唧的小胖娃,两手抓着金印,萌萌哒地坐在箱子里。 看见梁帝的一霎,小胖娃奶唧唧地张嘴:“太爷爷!” 梁帝一秒变脸,险些笑出一朵花儿来:“是昭昭啊,昭昭来看太爷爷了?” “嗯!” 宝猪猪点头点头,要从箱子里爬出来,迈了半天小短腿儿,爬不出。 “太爷爷,抱!” 梁帝能不抱吗? 折子一摔,毛笔一扔,抱小重孙去了。 “想不想太爷爷?” 梁帝笑呵呵地问。 “想。” 小家伙靠在梁帝怀里,小脑袋枕在梁帝颈窝,小脚脚无比神气地翘了翘。 真的是天底下最雄赳赳的宝宝。 梁帝被逗乐了:“太爷爷也想昭昭,昭昭就在宫里住下,陪太爷爷,不走了好不好?” 小家伙张嘴就来:“好。” “哈哈!” 梁帝乐开了怀。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又粘人的小家伙? 反正梁帝是不能。 梁帝抱着小家伙在御书房踱来踱去,连哄带逗,从帝言帝语变成宝宝语毫不费力。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那个威严肃穆的梁帝? 小德子算是开了眼了,他朝干爹投去问询的眼神。 余公公点了点头。 小德子会意,默默地退出了御书房。 梁帝把宝猪猪逗得咯咯笑,在确定小家伙和自己好得不得了时,他伸手去拿小家伙手里的金印。 这一拿,可不得了。 小家伙当即严肃着小脸,瞪向梁帝。 梁帝轻声哄道:“金印不好玩,把金印给太爷爷好不好?” 宝猪猪不说话,就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梁帝。 忽然,她小嘴儿一瘪,眼泪说来就来。 “好好好,不给不给!” 梁帝立即撒手。 余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拿来了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 无一例外,全都换不走小家伙手里的金印。 要说是陆昭言教的,梁帝不信。 因为就在小家伙入宫的第一晚,就抠掉了他盘龙柱上的金目。 梁帝犯难了。 到底怎样才能把金印拿回来呢? 梁帝宠溺地说道:“昭昭,太爷爷也想玩玩金印,太爷爷拿别的东西和你换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告诉太爷爷。” 宝猪猪扔掉金印,抓起了桌上的传国玉玺。 梁帝把太子金印塞回了她怀里。 - 由于陆骐搬去了晋王府,本该于太子府举办的婚礼,也改为在晋王府举办。 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婚期推迟到了下月。 朝堂和民间自有震荡,但都被挡在了太子府之外。 “府上这么安静呢。” 陆沅挑眉看向陆昭言。 陆昭言道:“天塌了,自有爹给你顶着。” 陆沅转过脸:“谁要你顶?” 陆昭言正色道:“这是我和你皇祖父的事,不论我做不做太子,你始终是大梁皇孙,地位尊崇。” 陆昭言可以不当太子,但他不会让自己儿子失去应有的荣华富贵与皇族地位。 陆沅本是想调侃亲爹几句,不曾想被亲爹给当真了。 他应付不来这种煽情的场面,一脸高冷地走掉了。 刚躲过亲爹,一回院子,猎鹰来了。 桌上绑着一张纸条。 陆沅的眸子眯了眯:“你还有脸来?” 猎鹰扑哧着翅膀,扬起头颅,露出脖子上挂的小红绳,外加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金片。 女主人亲手编的,免、死、金、牌! 拿了好多狗男人的八卦换的,累死鹰了! 孟芊芊约了陆沅在太子府附近的一间茶肆见面。 陆沅带上郁子川去了。 一推门,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耐人寻味极了。 辰龙、姬篱、巳蛇、上官凌,甚至连商无忧和檀儿都在。 陆沅嘴角狠狠一抽,对孟芊芊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孟芊芊无辜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跟来。” “嘻嘻。”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上前,“大都督,恭喜逆,野爹变亲爹啦!” 陆沅握拳: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上官凌眉梢一挑:“哟。”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哟。” 辰龙紧跟队伍:“哟。” 商无忧:“哟。” 巳蛇:“哟。” 陆沅目瞪口呆:“巳蛇,怎么连你也——” 郁子川张嘴。 陆沅:“你敢说你就死定了!” “哟!” 郁子川说完就逃了! 堂堂大奸臣,险些活活气死在队友的一声声嘲讽里。 孟芊芊拉了拉他的袖子,眨巴着眸子道:“夫君,你看,我就不像他们,我不笑你。” 陆沅一针见血:“不是你告诉他们,那只鹰说了什么的?” 突然就被拆穿的孟芊芊:“……” 陆沅在孟芊芊身旁坐下,严肃的目光扫过众人:“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说正事。” 众人抿唇不语。 陆沅冷声道:“怎么?还没笑够?” 商无忧初生牛犊不怕虎:“笑你就是正事。” 陆沅:“……我刀呢?” 辰龙啪的,将自己的剑匣搁在了桌上。 陆沅才不受威胁:“想打架是?” 孟芊芊赶忙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说正事!我们来确实是有事情和你商议的!哥哥,你把剑收回去,我杯子没地方放了。” 辰龙将剑匣收了回去。 几人开始对消息。 孟芊芊道:“昨夜,公孙炎明去见了大梁陛下。” 陆沅道:“今早,陛下派人来收回了太子金印。” 辰龙道:“看来两件事有关。” 上官凌摸了摸下巴:“公孙炎明只要得到了护国麒麟,就撼动不了他在大梁的地位。” 商无忧对陆沅道:“要不,你再去晋王府认个野爹?”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你找死是?” 辰龙道:“我去杀公孙炎明。” 众人扶额。 又来。 孟芊芊认真道:“哥哥,就算杀了他,还会有第二个公孙炎明,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他一人,是整个千机阁,是梁帝心目中的天命与国运。” 陆沅沉思道:“我有办法了。” - 却说子午先生在先后历经了垂直下山和火场逃生之后,在床上躺了足足七八日,总算能够下地了。 他一坐起身,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 子午先生瞥了某人一眼:“你又想怎样?” 陆沅一只脚踩在床榻上,匪气十足地威胁道:“想活还是死?” 子午先生:“想死。” 陆沅:“……” “行,我带你下山。” 子午先生:“突然觉得活着挺好的。” 陆沅用他的帐幔擦了擦刀子:“这才像话嘛,衣服备好了,新买的,换上了随我入宫。” 子午先生看了眼凳子上的衣裳,一脸嫌弃:“入宫做什么?” 陆沅道:“告诉陛下,你找到了真正的护国麒麟。” 子午先生古怪地看了陆沅一眼:“不是早就找到了?” 陆沅唇角一勾:“我的意思是,你得告诉陛下,陆骐是假的,我才是护国麒麟,我身上才肩负着大梁的国运。” 子午先生的表情更迷茫了:“你们陛下不知道谁才是护国麒麟?” “就是知道才让你去造假。” 陆沅递给子午先生一副从姬篱那儿打劫来的家伙事儿,“罗盘和龟甲都替你借来了,你演得真一点儿,别叫陛下瞧出破绽。” 子午先生的神色一言难尽:“你确定……要演?” 陆沅举刀:“不演他怎么信?演不演?不演带你下山。” 子午先生斜睨着陆沅,意味深长地说道:“演就演,你让我演的,你别后悔。” - 御书房。 梁帝在批折子。 小家伙盘腿坐在地上玩儿。 木马、拨浪鼓、蹴鞠,她玩了一上午了,玩腻了就换下一个,唯独金印一直被她抱在怀里,不曾撒手。 要撒手也行,拿玉玺换。 梁帝也没料到,自己堂堂武帝,居然被个孩子给“拿捏”了。 梁帝的眼神复杂极了。 小家伙咿咿呀呀地敲打着拨浪鼓,一抬头,对上梁帝的目光,立即萌萌哒地唤道:“太爷爷!” “诶——” 梁帝夹子音。 小重孙真可爱。 哄完大人,宝猪猪继续玩。 “陛下,子午先生求见。” 梁帝眸光一动,神色激动地说道:“快请!” 他说的不是宣,而是请,足见对子午先生的敬重。 顿了顿,又说道,“赐轿!” 余公公安排了一顶轿子将子午先生接到了御书房。 皇宫太大,亏得是赐了轿子,不然非得把子午先生一双老腿给走断不可。 “子午,叩见陛下。” 到御书房后,子午先生立即给梁帝行叩拜之礼。 梁帝忙扶住他:“先生快快平身,以后先生在大梁不必向任何人行叩拜之礼。” 先是轿子,再是特权,处处透着梁帝对他的器重。 子午先生再不想入朝为官,也不禁佩服起梁帝的为君之道来。 梁帝给子午先生赐了座,没着急与他商议为官之事,而是先吩咐余公公:“宣太医,为先生请平安脉。” 子午先生忙道:“不必了,陛下,草民的身子已无大碍。草民今日入宫,乃是有要事想要禀明陛下。” 梁帝立即洗耳恭听:“先生请讲。”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须:“草民昨夜夜观星象,观之苍穹斗转,天府双星,勾陈晦朔,大周国运,恐有变数。” 梁帝没懂天府双星,但勾陈晦朔他听懂了,他若有所思道:“先生之言,与国师的不谋而合,不知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子午先生道:“拨乱反正。” 两位大师都这么说,梁帝心中越发深信不疑:“如何拨乱反正?让太子归位吗?” 子午先生郑重地说道:“归位的不是太子,而是麒麟。” 第四百五十八章 麒麟只有一个 “麒麟?” 梁帝大为震惊,“先生的意思是——” 子午先生轻声道:“陛下有两个皇孙,麒麟只有一个,就在太子府。” 梁帝蹙了蹙眉,问道:“先生认为,渊儿才是护国麒麟?” 子午先生迎上梁帝犀利的眼神,不卑不亢地说道:“不是草民认为,而是天意如此。” 这就是与国师的占卜对不上了。 梁帝收回了目光,望向窗外繁茂葱翠的枝叶:“朕虽久仰先生大名,但骐儿是国师寻回皇城的,先生与国师的意见相左,倒叫朕有些犯难了。” 子午先生闻言,并未立即口若悬河地争辩,而是笑了笑,从容地说道:“陛下听了草民之言,竟然是犯难,而不是将草民以妖言惑众之罪论处,难道不足以说明陛下心里对而今的麒麟其实也没那般满意?” 梁帝顿了顿,摇头一叹:“朕并非不满意骐儿。” 陆骐是第一个被他认回来的皇孙,是击溃了他断子绝孙诅咒的人,陆骐所带给他的希冀与欢喜是无法替代的。 只是渊儿那孩子又着实与众不同,他让自己体会到了真正的天伦之乐。 渊儿同样是无法替代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若非说有什么,大抵就是晋王构陷兄弟让他失望了。 自然,在皇家,兄弟阋墙无可避免。 这个位子,终归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 孙子可以多多益善,但梁帝明白,护国麒麟只能有一个。 “事关国体,当慎之又慎。” 梁帝这话已经是很给子午先生面子了。 毕竟在梁帝心中,陆骐先入为主,要不是陆沅实在讨人喜欢……梁帝恐怕早已将子午先生“请”出皇宫了。 子午先生也明白要撼动陆骐的地位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拱手道:“陛下宵衣旰食,日理万机,草民叨扰了,不过是闲来卜了一卦,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梁帝道:“先生的心意朕都明白,无需以退为进。” 子午先生:不愧是祖孙,说话都这么噎人。 梁帝对余公公道:“送子午先生。” 子午先生识趣地起身:“草民告退。” 余公公客气地说道:“子午先生,请。” 出宫后,子午先生坐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一掀开帘子,被里头齐刷刷的人头吓了一大跳。 谁能告诉他,这一车奇奇怪怪的人是哪儿来的? 白发的白发,蓝眸的蓝眸,还有个擦弓的孩子和铁面杀手。 “怎么连千机阁的人都在?” 子午先生的目光落在上官凌的身上。 上官凌拱手:“给先生请安。” 马车被挤得满满当当,子午先生简直无从下脚。 “郁子川。” 陆沅淡淡开口。 “哦。” 郁子川掀开帘子,坐上了车顶。 上官凌一把将他拽下,把人摁在了外车座上:“你给老子下来!生怕认不出你么?” 郁子川幽怨地黑了脸。 左边刚擦了三下。 等上官凌一撒手,他立即飞上车顶,飞快地在弓的右边也擦了三下,才舒坦地坐回外车座上。 “酉鸡卫,姬篱。” “辰龙。” “巳蛇。” 三人依次对子午先生自报家门。 子午先生:“……我不想上你们的贼船。” 陆沅:“晚了。” 姬篱摇了摇折扇:“先生既已知晓我们身份,那么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子午先生:“我拒绝。” 姬篱笑着伸出手:“劳驾先生把罗盘与龟甲还我?” 子午先生在郁子川腾出来的位子上坐下,从宽袖里掏出家伙事儿还给了姬篱。 陆沅问道:“演得如何?陛下信了没?” 子午先生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陛下,你自己去问他。” 姬篱摇着折扇道:“我猜,应该没那么容易撼动千机阁与陆骐。” 辰龙冷冷地看着陆沅道:“还不是怪他处处不如人?学问学问比不上,德行德行也没有,到了皇宫,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胡搅蛮缠,冒充麒麟?装也不知道装个像点儿的!” 陆沅悠哉悠哉地说道:“本督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辰龙嘲讽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少给自己找台阶下。” 姬篱对陆沅道:“打不过我帮你,我不爽这条虫很久了。” “那就先杀你!” 辰龙一掌劈向姬篱。 在二人中间的巳蛇扣住了辰龙手腕:“别在我面前打架。” 辰龙淡淡说道:“你也可以加入。” 咚! 郁子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大弓捅了上官凌一下。 “我靠!” 上官凌疼得炸毛,一脚将郁子川踹下马车。 子午先生看着不到半刻钟便已经在马车里拆家的一群人,一整个目瞪口呆。 你们……确定是一伙儿的吗? - 子午先生入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胡贵妃的宫里。 纸包不住火,何况陆沅也有意把自己是真麒麟的假消息散播出去。 是以,胡贵妃很快便听到了子午先生有关麒麟的卦象。 她气得拍桌而起:“一派胡言!先是抢本宫的孙儿,而今真相大白,眼看着要失去太子之位,又打上了麒麟命格的主意!陆昭言,从前是本宫错看了你!你才是最狼子野心的那个!” “这么多年,本宫真是防错人了!” “备轿,本宫要见陛下!” 胡贵妃怒气滔天地去了御书房。 一进门,她便泪眼婆娑地哭了出来:“陛下——” 梁帝一阵头疼扶额。 余公公方才去给宝猪猪拿吃的了,就走了片刻的功夫,胡贵妃进御书房了。 他暗道不妙,对小德子道:“为何不拦着?” 小德子害怕地说道:“不敢拦啊……” 余公公拍了拍他大脑门儿:“下次记得拦着!” 小德子忙道:“是,干爹!” “陛下!臣妾的命好苦啊——” 胡贵妃抽出帕子,声泪俱下,“想当年陛下南征……臣妾的哥哥……” 又来了。 余公公深吸一口气。 胡贵妃家里的两个兄长,二哥为救陛下身亡,大哥如今官拜大将军。 胡贵妃又是与梁帝自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她又给梁帝生下了长子,她的地位不言而喻。 也不怪小德子不敢拦她。 胡贵妃先是无比痛苦地忆了一番往昔,讲述了自己多年来陪伴梁帝的不易,再然后,讲到了孙儿被太子府认走的乌龙。 “臣妾也不知还能陪伴陛下到几时……臣妾不认陛下遭奸人蒙蔽,骐儿是陛下的长孙,他才是护国麒麟,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幕僚,竟敢质疑国师的卦象,陛下!此人居心叵测,万不可信啊!” 梁帝叹气:“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胡贵妃委屈地说道:“后宫都传开了。” 梁帝皱眉:“又是你传的?” 胡贵妃当即道:“这回可不是臣妾!” 梁帝看了她一眼:“这么说,上回骐儿是晋王骨肉的消息是你传的了?” 胡贵妃噎住。 “臣妾年纪大了,要歇午了,臣妾告退。” 胡贵妃悻悻地走了。 梁帝站在御书房,望着窗外的风景,听着宝猪猪奶唧唧的小声音,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说道:“传国师。” - 千机阁。 萧榕儿正在为公孙炎明整理衣裳:“袖子我改过了,可还合身?” 公孙炎明淡淡嗯了一声。 萧榕儿为他系上腰带,从铜镜里望着他:“流萤大婚当日,就定这一身了。” 公孙炎明道:“你决定就好。” 萧榕儿的眸光动了动,继续为他系腰带:“咱们送去太子府的东西,已经让人取回来了,是送去晋王府,还是做了新的再送去?” 公孙炎明道:“婚期只延迟了半月,做新的恐怕来不及,直接送过去。” 萧榕儿听着丈夫对女儿的婚事并不大上心的样子,没有说话。 “二哥!” 公孙宇大步流星进了屋。 萧榕儿忙抽回手。 公孙宇一惊,有些尴尬地说道:“嫂嫂也在呢,是我鲁莽了。” 公孙炎明问道:“何事?” 公孙宇看了看萧榕儿,对公孙炎明道:“大哥,出大事儿了,上回被太子请回府的子午先生今早进宫,和陛下说简郡王是假麒麟,太子的儿子才是真麒麟,让陛下尽快拨乱反正,否则将国运震荡!” 萧榕儿脸色微变:“什么?竟有此事?” 公孙炎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威严。 公孙宇着急地问道:“大哥,怎么办?” 公孙炎明问道:“陛下可有处置子午先生?” 公孙宇摇头:“没呢,还让余公公亲自把人送出宫的,大哥,陛下这态度不妙啊。此前那些质疑简郡王的人,陛下对他们可没这般客气!” 公孙炎明淡定地说道:“他们也不是巫山的弟子。” 萧榕儿轻声道:“我听闻,那位子午先生与苗疆神女师出同门,是神女的师兄,没想到太子府居然把他收买了。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让骐儿去助太子请子午先生出山。” 公孙宇扼腕:“谁说不是呢?是骐儿把人请下山的,到头来,倒成太子对付骐儿的一柄利剑了!那个窦清漪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人给认错了?” 萧榕儿轻轻一叹:“靠着骐儿上位当了太子,如今利用不了骐儿,就想毁掉骐儿,这位太子还真是心狠手辣呢。好在陛下虽没处罚子午先生,却也没信他的胡言乱语。陛下英明,不会被奸人蒙蔽的。” 公孙炎明没接萧榕儿的话,而是问公孙宇:“让你调查的事情,进展如何?” 公孙宇道:“大哥,那个陆临渊有古怪!他是来皇城走亲访友的,那户人家姓郁,我查过了,不过是个卖酒的老作坊,原先在咱们灵山附近的集镇上做营生,攒了些银子想来皇城谋生。” “怪就怪在,他和一个人长得很像。” 公孙炎明问道:“谁?” 公孙宇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周奸臣,陆沅。” 公孙炎明的眸光一厉。 此时,门外传来了弟子的通传:“阁主,陛下召见!” - 偏殿。 公孙炎明拱手给梁帝行了一礼:“陛下。” 梁帝抬手:“坐,陪朕喝一杯。” 公孙炎明在梁帝对面跽坐。 小德子给二人倒了酒。 梁帝叹道:“子午先生入宫的事,你听说了?” “听说了。” 公孙炎明道。 梁帝问道:“你怎么看?” 公孙炎明道:“师伯他老人家是臣的长辈,臣不敢妄自非议。” 梁帝端起酒碗:“忘了老阁主也曾师从巫山。” 公孙炎明回忆道:“许多年前的事了,师父常对我说,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巫山的那几年。” 梁帝直勾勾地看着他:“所以,老阁主与子午先生,究竟谁的卦象更准?” 公孙炎明道:“师父他老人家并不精通卦象。” 梁帝又道:“那你呢?你与子午先生,谁更厉害?” 公孙炎明正色道:“臣。” 梁帝仰头豪饮一碗烈酒,“好胆识!” 梁帝是习武之人,一碗烈酒下肚,面不改色:“你和子午,都声称自己找到了真麒麟,可究竟谁的话才是真的,朕也很疑惑。” 公孙炎明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臣要为您献一幅画。” “哦?” 梁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公孙炎明自宽袖中取出画轴,递给余公公。 余公公接过之后,解开绸带,在桌面上缓缓打开。 梁帝定睛一看,蹙眉问道:“你手中为何会有渊儿的画像?” 他之所以皱眉,不是因为公孙炎明有陆沅的画像,而是画像上的陆沅的衣着。 公孙炎明对梁帝道:“陛下,画像上的人是大周朝廷一品大都督陆沅。” “陆沅?” 临渊,沅。 梁帝沉默了。 公孙炎明道:“陛下,陆临渊恐怕没和您坦白过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可能是有人弄错了,画像上的人只是与临渊少爷容貌相似而已。” “太爷爷,太爷爷!” 宝猪猪进了屋。 梁帝紧皱的眉头松开,伸出手接住那个朝自己跑过来的小团子。 宝猪猪唧摔进他怀里:“太爷爷!” 梁帝心头一软:“肚子饿不饿?” 宝猪猪拍拍小肚皮:“饿啦,要和太爷爷一起吃饭饭!” 梁帝笑道:“好!” 公孙炎明看向宝姝:“这位想必就是昭昭小姐?” 宝猪猪歪头:“你是谁?” 公孙炎明温和地说道:“我是公孙炎明,昭昭小姐,你可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宝猪猪点头点头。 公孙炎明温声道:“你太爷爷和我很想知道你爹娘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们吗?”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机智的宝猪猪 宝猪猪坐在梁帝怀中,掰着小手指,仰头望向梁帝,无比认真地说道:“太爷爷,他是坏人。” 梁帝觉着有趣,忍俊不禁地问道:“哦?昭昭为何觉得他是坏人?” 宝猪猪严肃着小脸,有理有据地回答道:“问、问小孩子住哪儿、爹娘是谁,人牙子!” “哈哈哈!” 梁帝被逗得捧腹大笑。 宝猪猪摆摆一双小手:“宝宝,不能和人牙子说话。” “朕的国师是人牙子……”梁帝笑得浑身发抖。 每一次他认为小家伙已经足够可爱时,小家伙总能语出惊人做出更可爱的事。 梁帝一上午被真假麒麟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宽慰。 梁帝不知笑了多久,眼泪都险些笑了出来:“国师……” 宝猪猪捧住梁帝的脸:“太爷爷也不许和人牙子说话。” 梁帝笑着对国师道:“你看,她还命令起朕来了?” “不许说!不许说!” 宝猪猪急得不行,上手去捂梁帝的嘴,“太爷爷不许和人牙子说话!” 一旁的余公公看得心惊肉跳。 他的个小祖宗啊,这可是武帝,你在武帝身上爬来爬去就算了,竟然捋上龙须了。 梁帝轻轻拿开宝猪猪的小胖手:“昭昭,国师不是人牙子,国师入宫是为了给朕看一个人的画像。” “画像?” 宝猪猪探头探脑,四处寻找,终于在桌上看到了画像。 公孙炎明问道:“昭昭小姐,你认识画像上的人吗?” 宝猪猪捂嘴。 不和人牙子说话! 梁帝好笑地看着她,只觉小家伙有趣极了。 宝猪猪的双手紧紧抱住梁帝脖子,一个劲儿在他身上蹦:“害怕!害怕!” 梁帝轻声道:“昭昭不怕。” 宝猪猪一头扎进梁帝怀里:“怕!怕!昭昭怕!” 梁帝赶忙将宝猪猪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笨拙地哄。 公孙炎明看着手忙脚乱哄孩子、根本再无暇顾及自己的梁帝,起身拱了拱手:“臣改日再入宫觐见陛下。” 宝猪猪蹦跶:“宝宝怕!” 梁帝抱紧小家伙,冲公孙炎明摆了摆手。 余公公识趣地上前:“国师,奴才送您。” 一场揭穿陆沅的计划,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一个孩子打断了。 公孙炎明望着碧蓝的苍穹,不疾不徐地说道:“昭昭小姐甚是可爱。” 余公公笑道:“可不,就没见过比昭昭小姐更讨人喜欢的孩子了。” 御书房。 梁帝屏退了宫人,对怀里的小家伙道:“人走了,昭昭可以出来了。” 宝猪猪这才抬起圆溜溜的小脑袋,指了指屏风。 梁帝抱着她走过去。 她认真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藏人牙子,又指了指柜子。 梁帝耐心地抱着去翻箱倒柜:“这下是真没人了?” “嗯!” 宝猪猪认真点头。 梁帝的目光落回画像上:“昭昭,你告诉太爷爷,这个人是不是爹爹?” 宝猪猪严肃摇头:“不是!” 分明是骆山叔叔,休想骗宝宝! 在公孙炎明即将坐上马车的一霎,小德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国师,请留步!” 公孙炎明回头:“德公公,是陛下召见我么?” 小德子讪讪一笑,将画像递给他:“陛下让奴才将画像还给国师。” 公孙炎明接过画像:“我知道了。” 小德子欠了欠身:“国师慢走。” 公孙炎明回了千机阁。 公孙宇一直在他的院中徘徊,见到他立即上前问道:“大哥,如何?陆临渊是不是陆沅?” 公孙炎明凝眸道:“陛下觉得不是。” “陛下连大哥的话也不信了吗?陛下怎么说的?” 公孙宇震惊极了。 要知道,大哥可是国师,是梁帝眼前的红人,是窦清漪与陆骐的恩人。 毫不夸张的说,若不是大哥为陛下寻到了护国麒麟,梁帝这会子仍是西南秦王,根本不会开国称帝。 梁帝信任大哥,更甚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今怎会—— 公孙炎明淡淡说道:“陛下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把画像还给了我。” 以公孙炎明对梁帝的了解,如果梁帝真的起了疑心,定会留下画像,随后对陆临渊展开调查。 之所以把画像还给他,就算在告诉他,陆临渊不是陆沅。 公孙宇不是傻子,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梁帝的意思:“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不信大哥?” 公孙炎明望向远方道:“我从未说过陆沅就是陆临渊,我只是告诉陛下二人容貌相似。” 公孙宇皱眉:“话虽如此,可意思陛下总该明白。” 公孙炎明淡道:“被一个孩子给搅局了。” 公孙宇一愣:“孩、孩子?谁的孩子?” 公孙炎明没回答公孙宇的话,而是问道:“你不会弄错了?” “大哥,我敢保证,画像上的人真的是陆沅!啊,有了!” 公孙宇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道,“陆沅曾身患寒症,大哥只需让流萤去给陆临渊把把脉,就能一辩真假了!大哥,如果陆临渊当真是陆沅,那他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别说护国麒麟了,他或许连太子府的郡王都没得当了!” “再者,苗疆与西南的关系别人不知情,大哥还不清楚吗?当年老苗王险些吞并西南,咱们与苗疆之间还有一笔旧账未算,如果他是护国麒麟,护的也不知是苗疆还是梁国。” 公孙炎明沉思片刻,去了萧榕儿的屋:“你去告诉流萤,让她明日随我入宫一趟。” 萧榕儿问道:“是陛下召见吗?” 公孙炎明道:“是别的事,她的手伤好些没?” 萧榕儿笑了笑,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凤体违和,想让流萤去为娘娘医治凤体吗?她的手伤尚未痊愈,恐怕……” 公孙炎明淡道:“只是把把脉而已。” 萧榕儿温柔地说道:“好啊,我去和流萤说,明日我陪她入宫。” “不必了。” 公孙炎明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萧榕儿深呼吸,平静地修剪着桌上的花枝,一剪子一个。 夜半。 孟芊芊刚换上夜行衣,一拉开房门,被燕娘子堵了个正着。 孟芊芊眨眨眼:“师父好。” 燕娘子哼了哼:“我看你在千机阁过得很自在啊。” “我……睡不着,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用得着穿成这样?” “我这不是怕被人误会了,给师父您添麻烦吗?” 寄人篱下,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燕娘子淡道:“你们到底做什么了?” 孟芊芊装傻:“什么也没做呀,我成日里不是在晒药就是在熬药,檀儿偶尔过来陪陪我,没了。” 燕娘子冷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两个,你再不老实交代,明日你男人在皇宫出了事,我可不管了。” “师父,请上座!” 孟芊芊无比狗腿地搀着燕娘子,把人请到了主位上,拉下蒙面的布,给燕娘子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到对方手上:“师父,请喝茶!” 燕娘子喝了一口茶。 孟芊芊又拿起扇子,为她扇风。 三月底的夜风微凉,燕娘子却微微出着汗,看得出她是急着赶过来的。 孟芊芊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当年燕娘子与商家的恩怨是真,燕娘子而今对她的庇佑也不假。 她不知燕娘子是在赎罪,亦或是别的缘故。 至少暂时她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 燕娘子正色道:“你先和我说说,你们又捅什么篓子了?”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大篓子,就是让子午先生去找陛下撒了谎,说陆沅才是真麒麟,陆骐是假的。” 这件事在宫里不是秘密,甚至在坊间也有了一丝传闻,只不过燕娘子忙于千机阁的庶务,暂时没听到这些“风言风语”。 燕娘子目瞪口呆:“这还不叫捅了大篓子?” 孟芊芊挑眉道:“陆沅是梁帝的亲孙子,如果真有麒麟,为何不能是陆沅?” 燕娘子摇摇头:“你不了解阁主,如果真的是陆沅,那么这些年千机阁不会对陆沅不管不问,不会任由陆沅被荀相国磋磨。” “那万一是公孙炎明算错卦象呢?又万一是荀相国从中作梗,隐瞒了陆沅的皇孙身份呢?” 荀相国不老实,他和千机阁的交易是与虎谋皮,他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孟芊芊更相信荀相国对千机阁是有所保留的。 燕娘子叹道:“算错卦象?你可知公孙炎明师承何处?” 孟芊芊道:“巫山咯。” 燕娘子惊讶:“你知道?” 孟芊芊摊手:“也是才从子午先生嘴里撬出来的。” 老头儿嘴真严! 燕娘子道:“当年老阁主在巫山拜师,他没学出个名堂,而公孙炎明仅仅是看了他从巫山带回来的手札,便深谙了观星之术。公孙炎明的天赋连神女都夸赞过的,你可知——” 她欲言又止。 孟芊芊不以为意:“他有天赋,可惜没用在正道上,我只相信,邪不压正!” “你还是太年轻。” 燕娘子摇了摇头,“阁主明日会带公孙流萤入宫,为陆沅把脉,如果让公孙流萤查出他身上的寒症,他是陆沅的事就藏不住了。我知道寒症是可以痊愈的,但重点不在陆沅痊愈与否。” 孟芊芊点了点头:“而在于公孙流萤只需一句话,便能让陆沅‘患过’寒症。” 燕娘子神色凝重地说道:“流萤是天命之女,没人会质疑她的医术,更没人会怀疑她的话。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去和陆沅通个气,再和他商议一下对策。”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燕娘子一眼:“多谢师父。” 燕娘子喝了一口茶:“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孟芊芊戴上面纱,翻墙出了院子。 燕娘子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道:“师姐,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她已经被夺走了一次命格,让她和自己的命格相遇,究竟是福是祸?师姐,你告诉我……” 孟芊芊以最快的速度在夜色中穿梭。 得益于猎鹰与商无忧的帮助,她对千机阁的地形已异常熟悉。 她轻车熟路地绕过重重把守。 就在她即将穿过小花园的一霎,蓦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流萤,你还不去歇息?” 是阁主夫人,萧榕儿。 孟芊芊将身形隐匿在了大树之后。 “娘,我想练会儿武功。” “你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再练了。” “可是我的手……” “不是说了吗?你是因为太紧张大婚,女儿家嫁人都这样。” 孟芊芊暗暗皱眉。 公孙流萤的手竟然还没痊愈。 “娘,这次不一样,我……我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孟芊芊听着公孙流萤带着一丝惊慌的声音,悄悄地往旁侧挪了挪,拨开枝叶,看到了公孙流萤的身影。 她衣衫单薄,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她的情况似乎不大妙。 “你多心了。”萧榕儿拉过她的手,“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你要入宫的。” 公孙流萤蹙眉:“我不想入宫。” 萧榕儿轻声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有人要打郡王的主意,这是你爹的意思。” 公孙流萤清高地说道:“我是天命之女,我的丈夫是护国麒麟,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命,自然能够化险为夷,何须我去替他周旋?” 萧榕儿张了张嘴:“天命固然重要,可有时,命格也是能更换的。” 公孙流萤颇不认同地说道:“命格能更换?娘是打哪儿听来的?如果娘所言非虚,那么我的命格,岂不早被那些公主郡主夺走了?她们哪一个不像成为天命之女,哪一个不想凤临天下?” 萧榕儿笑了笑:“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总之是你爹的命令,你做女儿的,只管遵从就是。” 公孙流萤道:“我带无忧一起去。” 萧榕儿笑容一僵:“你带那小子做什么?” 公孙流萤道:“他是我弟弟,他回千机阁多日,也该去见见陛下了。” 萧榕儿无奈一叹:“行,听你的。” “大小姐,奴婢送您回去。” 被看打着灯笼说道。 公孙流萤点头,与被看一道离开了。 萧榕儿留在原地。 孟芊芊好奇地望着她,总觉得她接下来还有事。 果不其然,在等了约莫小半刻钟,似是确定公孙流萤已经走远之后,萧榕儿转身去了一座废弃的庭院。 孟芊芊在庭院附近等着。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萧榕儿才从里头出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孟芊芊闪身进了庭院。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来过这里?” 她蹙了蹙眉,摸上墙壁上的山水画,觉得这里应当有一处机关。 她按了按。 轰隆—— 地面裂开了一条通道。 孟芊芊跳了下去。 第四百六十章 夺回来,商小九 这里原本应当是一间地窖。 郁家的宅子里也有类似的地窖,是用来储酒的。 以防走水,郁家的地窖是不允许带火把进入的,而是靠着墙壁上的夜明珠照明。 眼前这间地窖也镶嵌了不少夜明珠,但不如郁家的夜明珠大。 谨慎起见,孟芊芊戴上银丝手套,抚摸着墙上的夜明珠。 她的脑海里涌上一股无比强烈的熟悉感。 “一颗、两颗、三颗……” 稚嫩的小奶音在灵魂深处响起。 她曾经来过这里,她甚至数过墙壁上的夜明珠。 谁带她来的? 这里又发生过什么? 孟芊芊努力去回想,可每当她想要寻回前世的记忆碎片时,便仿佛有一把锥子在她的脑子里不停翻搅。 她头痛欲裂,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她收回抚摸着夜明珠的手,摘下银丝手套。 紧接着,她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墙壁上除了夜明珠外,还张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纸,地上用朱砂绘着同样奇奇怪怪的纹路。 对于这些,她是陌生的。 也就是说,在她上一次来这里时,应当还没有符纸和朱砂图。 孟芊芊不知它们有何用处,只是默默记在了脑海中,打算回去后问问姬篱与子午先生。 “一间只有符纸和朱砂图的地窖,萧榕儿竟然待了半个时辰之久,她干了什么?打坐冥想么?” 孟芊芊盘腿在地窖正中央的朱砂图中坐了下来。 “这也不像是个打坐的地方啊。” 她蹙了蹙眉,忽觉一道残影晃过。 她仰头,看见了两个悬挂在房梁上的灯笼,宛若两颗星辰,遥遥相望。 她起身,一跃而上,先将右侧的灯笼摘了下来。 这是一盏六方宫灯,这种灯笼兴于前朝,流转至今,并不罕见,奇怪的是它的六面没有画图,而是写着生辰八字。 “壬子年,九月初七,子时三刻,六面都是,谁的生辰八字?” 孟芊芊暗暗嘀咕。 她仰头看向另一个灯笼,“那上面写的不会也是生辰八字。” 她将手里的灯笼挂了回去,正要去摘右边的灯笼,这时,院子外传来动静,听脚步声似是萧榕儿折回来了。 孟芊芊只得放弃了继续探查的想法。 她飞快地瞥了眼另一个灯笼上的八字,赶在萧榕儿抵达之前离开了地窖。 此时已有些晚了,孟芊芊决定先去太子府,改日再来继续调查地窖的秘密。 陆沅和柳倾云依旧住主院,陆昭言住明王的院子。 自从相认之后,陆沅不再让寂风跟着他,把郁子川光明正大地留在了自己身边。 猎鹰用鸟喙叩响了郁子川的窗户。 “叽!” 女主人驾到! 郁子川没看懂。 猎鹰:“……” 小弟不靠谱,猎鹰只能自己去找狗男人。 孟芊芊在上次与柳倾云见面的院子等陆沅。 陆沅是和子午先生一道过来的。 子午先生满脸幽怨:“能不能尊重一下老人?” 大半夜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真的很不厚道啊!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儿,衣着朴素,气质也不算仙风道骨,然而若细细观察,会发现对方的眉间有一股返璞归真的淡然。 “子午先生。” 她拱手行了一礼。 子午先生睨了孟芊芊一眼:“你认识我?” 孟芊芊恭敬地说道:“久仰大名,小女孟小九,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小九。” 子午先生淡淡颔首:“你这娃娃说话还算中听。” “先生请坐。” 孟芊芊将老先生请到主位上坐下,随后问陆沅道,“这里不会有人过来?” 陆沅道:“已经打点妥当了。” “这么快?” 孟芊芊有些意外,“看来你和亲爹相处得不错。” 陆沅哼了哼。 自打父子关系明朗后,陆昭言不再像从前那般防着他,暗中盯着他的人也全部撤走了。 他想干什么,陆昭言也基本不过问。 可要说相处,一个想倒反天罡,一个想清理门户。 孟芊芊将他的傲娇尽收眼底,弯了弯唇角:“好了,我不说了。” 子午先生打了个呵欠:“这么晚叫老夫过来,最好是有天大的急事。” 孟芊芊客气地说道:“晚辈叨扰了,请先生见谅,诚如先生所言,事情确实有些迫在眉睫。” 子午先生道:“你说话,老夫爱听。” 陆沅嗤了一声:“下山没下够。” 子午先生瞪了瞪他。 孟芊芊在宽袖下轻轻捏了捏陆沅的手,陆沅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天,反握住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子午先生喝了一口茶:“牙疼!” 孟芊芊将公孙炎明入宫面圣的事情说了:“陛下暂时没信,但公孙炎明不打算轻易罢休,他明日会让公孙流萤入宫,为你把脉,一旦公孙流萤把出你身中寒毒,你的身份便藏不住了。” 随着荀相国的罪行昭告天下,陆沅在荀家患上寒毒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子道:“普天之下中了寒毒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孟芊芊摇头:“可恰巧同岁,恰巧没有父亲,临渊又很像是沅的字……实在很难狡辩。” 子午先生对陆沅道:“谁让你取这么个名字的?” 孟芊芊忙道:“其实也不怪他,按计划是有人以‘陆沅’的身份出席太子府的大婚的,只可惜他们至今没到皇城,郁子川去接也没接到。” 外公与骆山应当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就是了。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要不这几日你先留在太子府,别入宫。” 陆沅勾唇一笑:“那多没意思?人家挖了好坑等我跳,我不去捧个场,岂不让人家白忙活一场?” 子午先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就是就是!赶紧进宫送死!” 孟芊芊:“先生!” 子午先生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小子命大着呢,死不了!比起这小子,倒是小娃娃你——” “她怎么了?” 陆沅立即问道。 子午先生调侃道:“哟,上心了?” “嗯。” 陆沅难得没拿乔,大方承认了一回。 孟芊芊绕了绕手指。 心里忽然有点儿甜怎么回事? 子午先生一瞬不瞬地看着孟芊芊:“你有一劫。” 孟芊芊一愣:“我?” 子午先生问道:“小娃娃,告诉我你的八字。” 孟芊芊讲了自己这一世的八字。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子:“小娃娃,你的八字是早逝之人,不该活到现在的,可老夫观你面相,又是极贵之命。” 孟芊芊的心咯噔一下。 子午先生不会算出自己是个借尸还魂的野鬼了? “哎呀,算不出来,算不出来!” 子午先生头大。 孟芊芊暗松一口气。 她不是真正的孟芊芊,她是商小九,商小九的灵魂重生在了孟芊芊的身上,这个命数恐怕没人能够算出。 陆沅看了孟芊芊一眼,问子午先生道:“那你说她有大劫?” 子午先生喃喃道:“大劫往往伴随着大运,兴许不是劫,而是运。度过了是运,度不过是劫。” 陆沅冷声道:“说了等于白说。” 子午先生看看孟芊芊,又看看陆沅:“奇怪,太奇怪了!你的命数,她应该是——哎呀,看不透,看不透……”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焦灼地踱来踱去。 孟芊芊看向陆沅,眼神询问:老先生一直这样? 陆沅:之前很正常,今晚才发疯。 “哎呀,不对呀……不应该……不对……” 子午先生一边说,一边看孟芊芊和陆沅。 “先生。” 孟芊芊轻轻打断了他,“我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你说。” 子午先生回到了位子上。 孟芊芊取出一张从地窖顺来的符纸:“先生,这是我在千机阁的地窖发现的符纸,不知先生可认识?” 既然千机阁的老阁主与子午先生师出同门,那么这些手段,子午先生应当全都清楚。 子午先生接过符纸,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哪儿来的?” “在千机阁的一个地窖里发现的,那间地窖很奇怪,墙壁上贴满了符纸,地上用朱砂画了一个奇怪的图腾,大概,长这样。” 孟芊芊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了图腾的样子。 子午先生的脸色微微一变:“屋内可还有两个灯笼?” 孟芊芊点头:“有两盏六面宫灯,分别写着生辰八字,第一盏宫灯上的生辰八字是壬子年,九月初七,子时三刻,第二盏宫灯上,我只看到了甲辰年,后面有人折回来,我便离开了。” 子午先生握紧了符纸:“此乃巫山禁术……千机阁好大的胆子!竟然偷习巫山禁术!” 陆沅古怪地问道:“老头儿,什么禁术?” 子午先生压下心头怒火:“命格禁术,有人偷换了命格,壬子年,九月初七的灯笼可是在这个位子的上方?” 他指了指图腾左侧。 孟芊芊道:“正是。” 陆沅沉吟片刻,忽然开口:“公孙流萤的生辰八字。” 孟芊芊一怔。 陆沅道:“我住进太子府时,府上正忙着操办陆骐与公孙流萤的婚事,我见过二人的庚帖,上面公孙流萤的八字就是壬子年,九月初七,子时三刻。” 陆沅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孟芊芊毫不怀疑他的话。 如果这个八字是公孙流萤的。 那么是有人偷换了公孙流萤的命格,还是公孙流萤偷换了别人的? 孟芊芊问道:“被偷换命格的人会怎样?” 子午先生叹道:“会衰弱,甚至可能会死。” 孟芊芊低声道:“我记得哥哥说过,公孙流萤是早产,如果她被人偷换命格,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是公孙流萤偷了别人的命格。 “知道千机阁卑鄙,但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千机阁比起荀相国,简直恶劣十倍、百倍! “所谓天命,原来是他们自己偷来的,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此禁术吗?” “我不知道。” 子午先生无奈摇头,“师父不让我们修习禁术,连看也不许我们看,我曾和师弟偷偷去看了两眼,被师父发现后,关了我们三个月。那之后,我再也不敢打禁术的主意了。” 陆沅讥讽地说道:“而今看来,你那位师弟不老实,把巫山的禁术偷走了。” 子午先生睨了睨陆沅,似是在说,骂了他可就不许骂我了。 想到什么,他说道:“不过,我曾偶然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过,禁术十死九生,极容易遭到反噬,但具体怎么个反噬法,不得而知了。” 孟芊芊想到了方才偷听到了的萧榕儿与公孙流萤的谈话。 公孙流萤握不住银针了,这会不会就是禁术遭到了反噬?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孟芊芊正色道:“明日我想办法,跟公孙流萤一起入宫。” 陆沅蹙眉:“你进宫做什么?” 孟芊芊道:“千机阁把消息藏得紧,但其实公孙流萤已经握不住银针了,我只要入宫揭穿她的医术,她就的话就不能取信梁帝了。”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过了这个村,未必有这个店。 谁知道,公孙流萤的气运会不会又用什么邪术恢复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趁她病,要她命! 一旦失去了天命之女的名头,无异于断了公孙炎明一臂。 陆沅看向子午先生:“老头儿,要不你去揭穿公孙炎明?” 子午先生呵呵道:“就算我肯去,也得你爷爷肯信呐。” 他是不入朝堂,不是不懂朝堂。 公孙炎明深得梁帝器重,为梁帝立下立国大功,他与梁帝的关系绝不是等闲人可以挑拨的。 如果他的话好使,在他说出陆沅才是护国麒麟时,梁帝就应该立马拨乱反正了。 陆沅勾唇:“这个不急,只要你肯,我就有办法让一切水到渠成。” 子午先生道:“你小子别讲大话。” 陆沅道:“你且等好消息。” 子午先生本想说干我屁事,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师门中有人使用了禁术,这是严重违抗师命。 作为巫山弟子,他有义务替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几人商议完计划,子午先生回去歇息了。 陆沅送孟芊芊到后门。 孟芊芊刚翻上院墙,陆沅轻声开口:“商小九是甲辰年出生的?” 孟芊芊一愣。 辰龙的话蓦然闪过脑海—— “公孙流萤早产,按理不好养活,却一天比一天白胖,而你一天比一天消瘦。” “你出生时,也有人给你算过的,说你是长寿之人,可你偏偏——” “公孙流萤一出生,你就抱了她。” 一阵夜风袭来,孟芊芊如坠冰窖。 陆沅仰头,对上她煞白的小脸。 清冷的月色下,他的目光极致温柔。 “夺回来,商小九。” 第四百六十一章 他的儿子,他来护 孟芊芊的心口猛地一震,一股难言的悸动蔓上心扉。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是啊,聪明如他,又怎会猜不到她找千机阁复仇的决心,不单单是因为楚家之恨呢?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他,在他极致温柔的眼神里看到了不顾一切的拥护和坚定。 这一瞬,所有的言语都苍白了。 她终于没再否认自己就是商小九,也没问他是何时看出来的,又是如何说服自己接受和相信自己是个重生之人的。 不重要了。 他愿意坚定不移地陪着她在这条复仇的荆棘之路上走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她定定地点了点头,像是达成了某种二人之间的约定:“好。” 她跳了下去。 陆沅伫立在院墙下,望着她曾待过的墙头。 忽然,一颗机灵的脑袋探了出来。 陆沅轻轻一笑:“还不走?” 孟芊芊抓了抓刘海儿,小声嘀咕道:“你突然这么温柔我不习惯……” 陆沅:“嗯?” “没有,就是突然很想做一件事。” 孟芊芊眨了眨眼,大半截身子探进府,踌躇片刻,又缩回墙头。 陆沅唇角一勾:“你是想做这个吗?” 他抬手,扣住孟芊芊的头,霸道而又温柔地覆上了她的红唇。 …… 后半夜。 孟芊芊穿着夜行衣,蒙着面,鬼鬼祟祟回到了燕娘子的庭院。 一推开自己房门,里头便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 孟芊芊心惊肉跳:“师父,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燕娘子淡淡说道:“掌灯。” “哦。” 孟芊芊老老实实地取出火折子,点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光亮,映在她那张白里透红的精致面庞上,眼波流转,盈盈水光,唇若含朱丹,不点而赤,只是过于嫣红了些。 好歹当了多年万花楼楼主,要看不出这丫头干了啥就说不过去了。 “你究竟是去递消息的,还是去私会情郎的?” 孟芊芊抿了抿唇:“就不能一起吗?” 燕娘子没好气地说道:“脑袋都快搬家了,还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 孟芊芊彩虹屁吹上天:“不是还有师父您吗?您神通广大,定能助徒儿化险为夷的!” 燕娘子:“少给老娘拍马屁!” 孟芊芊:“哦。” “也不知随了谁。” 燕娘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师姐的话,“你呀,知错认错不改错,仔细带坏了小九。” 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今日是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没有啊。”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回答。 燕娘子眼神犀利地看着她:“你确定?” 孟芊芊正色道:“确定。” 燕娘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真的是她,最好确保千机阁不要发现你的秘密,否则,连我也保不下你。” 这不是燕娘子第一次提醒她不要被千机阁发现。 若在以往,她只会将它当成一个寻常的警告。 可眼下,她不这么认为了。 公孙流萤夺走了她的命格。 最近,公孙流萤开始频出差错。 算算日子,正是从自己进入千机阁后没多久发生的。 这是否说明她的出现会影响公孙流萤的命格? 就好像命格感应到了原主人的召唤,正努力挣脱桎梏,想要回到主人身边。 这么说或许有些过于夸张,可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想要夺回自己的命格,会比想象中的容易。 而一旦千机阁察觉到了此事,会不计一切代价地杀了她。 这难道就是子午先生口中的“既是大劫,也是大运”? 孟芊芊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激动了起来。 “你这丫头,又想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察觉到孟芊芊眼底跳跃的精光,燕娘子后悔提醒她了。 她早该明白的,这丫头天生反骨,浑身除了骨头就是胆,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偏要干什么,完全不怕死的。 孟芊芊的目光落回燕娘子的脸上。 燕娘子一定知道命格的事,可燕娘子似乎不想告诉她。 也罢。 说不说都无所谓了,反正她差不多猜出来了。 “千机阁灭我商家满门,连无辜的族人也没放过,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燕娘子微微蹙眉。 孟芊芊想找千机阁复仇,她并不稀奇。 可最后那句“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仿佛另有所指。 “你——” 她欲言又止,“我去歇息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师父,明日入宫,记得带上我。” 燕娘子的步子顿住,柳眉微蹙道:“阁主没说带我入宫。” 孟芊芊微笑:“师父慢走。” 翌日天刚亮,宫里便来了消息——皇后凤体违和,卧床不起。 这还得了,皇后是嫡母,别说卧床不起了,便是打个喷嚏,皇子们也得入宫侍疾。 前来传旨的小太监道:“听说,简郡王也去了。” 陆骐都去床前尽孝了,同样身为皇孙的陆沅能不管不问么? 陆昭言又不傻。 他在皇宫有眼线,今日之事,分明是冲着他儿子来的。 也好,就让那些人瞧瞧,他陆昭言的儿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儿子,从前爹不在,没能护住你,从今往后,爹绝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陆昭言连宽慰儿子的话都想好了,一进院子,被逆子噎住了。 “我娘就不去了啊,爷们的事,别拉上她。” 陆昭言瞪了逆子一眼。 我是来找你的,谁要拉上小白去蹚浑水了? 陆昭言深呼吸,怎么会有这么欠的儿子……他想了一路的煽情话,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我只想看看你娘起了没,和她说几句话就走。” “哦,我娘愿意见你了?” 今日第一把尖刀,是逆子捅进心窝窝的。 自从柳倾云知道自己睡了拜把子的兄弟后,尴尬得无地自容,一连几日躲着陆昭言。 陆昭言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陆沅挑眉:“看来不想追我娘啊。” 陆昭言一秒变脸:“讲。” 陆沅唇角勾了勾,说道:“追女人要投其所好,想不想知道我娘喜欢什么?” 陆昭言看向逆子。 陆沅比了个给钱的手势。 陆昭言黑着脸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他。 陆沅收下银票:“我娘她,喜欢睡觉。” 陆昭言:“……!!” 陆昭言抄起地上的棍子。 陆沅拔腿就跑。 “疾风,给我摁住他!” “娘!你男人打你儿子——” 哐啷! 柳倾云一脚踹开房门,杀气腾腾夺门而出。 院子里,陆沅正在给陆沅整理衣襟,轻声细语,极尽慈父之情:“一会儿入宫,记得跟着我。” 陆沅嘴唇没动:“五千两。” 陆昭言:“三千。” 陆沅张嘴:“娘——” 陆昭言:“成交。”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宝猪猪的下马威 惨遭逆子打劫了五千两的陆昭言,在柳倾云威严的注视下,一脸宠溺地拉着逆子,父慈子孝地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逆子。” 陆昭言扔开了陆沅的手腕。 陆沅伸出手:“概不赊账。” 陆昭言黑了脸。 陆沅到底是挣到了五千两银子的家用,野爹变亲爹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至少银子管够。 “那位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银子到手,陆沅言归正传,与野爹……亲爹谈起了正事。 陆昭言心说臭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严重怀疑这小子认爹是假,专程来讹他是真。 他压下火气,语气如常地说道:“皇后是你皇祖父的嫡妻,家族联姻,膝下有一女,你皇祖父称帝后,封了平阳公主。除了当时是侧妃的胡贵妃与蒋惠妃有资格抚养自己的骨肉,贵妾与侍妾只能将孩子送去秦王妃的院子,后面孩子多了养不过来,才没往她那儿送了,你六叔明王是在生母身边长大的。” 陆沅挑眉:“听起来谁当太子对她而言都一样。” 陆昭言点点头:“是啊,我当太子时,她没从中作梗,也未有一句阻拦,而今晋王的赢面更大,她又选择了晋王府。” 陆沅道:“说到底,她还是信千机阁。” 父子二人皆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逐一挑明,便以门儿清,皇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让所有凤子龙孙前去侍奉,分明是在为了陆沅与公孙流萤同时送入皇宫。 只要公孙流萤当众“坐实”陆沅的身份,麒麟之争不必开始便已结束。 陆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问问我到底是不是陆沅?” 陆昭言道:“没必要,你是或不是,都是我儿子。” 顿了顿,他接着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你不是。” 陆沅玩味儿一笑:“也对,我是陆沅的话,以苗疆与西南的旧怨,你恐怕一辈子当不上太子了。” 陆昭言闻言,难得没教训逆子。 他沉默了许久,低低地说道:“我不想你经历那些。” 陆沅顿住。 - 千机阁。 公孙炎明与公孙流萤也打算出发了。 公孙紫玉拉着公孙炎明的袖子:“爹,你就让我去嘛,我也想进宫!” 萧榕儿嗔道:“你爹和你姐姐又不是进宫去玩儿的,皇后身体抱恙,万一给你姐姐添了乱,可就麻烦了。” 公孙紫玉不满地嘀咕道:“我是那种人嘛?” 这时,商无忧带着檀儿过来了。 公孙流萤面纱之上的眉目舒展:“无忧。” “大姐。” 商无忧和公孙流萤打了招呼,又给公孙炎明与萧榕儿行了礼,“爹,娘。” 萧榕儿温柔一笑,抬手理了理他的发冠:“你这孩子,又长高了。” “你来做什么?” 公孙紫玉没好气地问商无忧。 商无忧也不给她好脸色:“进宫啊。” 公孙紫玉气坏了,对萧榕儿道:“娘!凭什么他能去?他医术还不如我呢!” 公孙流萤道:“是我让无忧去的。” 公孙紫玉气到跺脚:“你偏心!你带他都不带我!” 萧榕儿拉了拉她,带了一丝严厉说道:“好了,别闹了,耽搁了你爹和姐姐的正事,那些大臣又该说咱们千机阁目中无人了。” 公孙紫玉气鼓鼓地看了一圈,恼怒不甘的目光落在檀儿身上,娇声道:“那她不许去!” 商无忧对檀儿道:“上车。” 檀儿冲公孙紫玉吐了吐舌头:“略。” 檀儿和商无忧坐的是公孙流萤的马车。 公孙流萤轻声道:“檀儿,以后不要惹紫玉。” 檀儿一脸乖巧:“晓得咯!” 商无忧看着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心道,真会装。 除了那个女人的话,你听过谁的? 另一边,燕娘子在院子里看孟芊芊晾晒药材。 燕娘子淡淡说道:“阁主已经走了,没带我进宫。” 孟芊芊将药材一一放在筛子上,笑了笑说道:“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有人来接我们入宫。” 燕娘子古怪地瞥了孟芊芊一眼:“如果你有什么计划,你最好告诉我,别一会儿出了岔子,怪我没接住你的招。” 孟芊芊微微一笑:“你是你,我是我,你只用进宫的时候带上我,至于怎么行事,随你便。” 燕娘子狐疑地蹙了蹙眉。 总感觉这丫头没憋好屁。 她起身往外走。 孟芊芊问道:“师父,你去哪儿?” 燕娘子淡淡说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怕带你入宫,你会当场找我复仇害死我。” 孟芊芊抱住她胳膊,无比狗腿地说道:“师父,徒儿怎么会害你呢?” 燕娘子冷声道:“那你老实交代,你进宫究竟想做什么?” 孟芊芊道:“对付公孙流萤。” - 陆昭言与陆沅的马车行到半路,被晋王府的马车挡了道。 晋王掀开帘子:“二弟,大哥着急见母后,先走一步了。” 陆昭言笑了笑:“大哥请。” 晋王嗯了一声。 车夫趾高气昂,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等到两辆马车前后抵达皇宫,宫人们对晋王府与太子府的待遇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晋王与陆骐前后簇拥,谄媚至极,反观伺候陆昭言和陆沅的宫人不仅寥寥几个,态度也敷衍了不少。 “轿子变小了,脚程变慢了,这是想让我们最后一个到坤宁宫啊。” 陆沅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啧啧道,“你那哥哥还没当上太子呢,若是当了可不得了,皇城之大,恐无容身之处啊。” 陆昭言无语地睨了睨他:“不用拱火,已经在斗了。” 陆沅:“哦。” 当奸臣当惯了。 陆昭言吩咐道:“停轿。” 陆沅不解:“停轿做什么?” “你也说慢,等到了坤宁宫,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凉不了。” 见陆昭言坚持,陆沅叹气,“行行行,下轿下轿,你自己要走的,一会儿腿走酸了可别怪我。” 父子二人下了轿。 令陆昭言万万没料到的是,那些比他早一步入宫的皇子,包括晋王在内全被堵在了御花园附近。 堵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帝的撵车。 金碧辉煌的撵车,把整条宫道都堵住了。 众人纷纷下轿,对着帝撵齐齐行了一礼。 帝撵上没动静。 众人不敢动,也不敢起身。 晋王狐疑地蹙了蹙眉,斗胆唤了一声:“父皇?” 帝撵内,宝猪猪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抓着小糖葫芦,翘着小二郎腿,无比神气地应了声:“哎!” 晋王:“……!!” 第四百六十三章 梁帝最宠宝猪猪了 光天化日之下,晋王认了个孩子作爹。 被一并挡在此处的众人一阵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晋王的面上一阵尴尬。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真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父皇的帝辇上为何会有个孩子? 他父皇压根儿就不喜欢孩子。 自然,孩子们也大多畏惧他父皇,见了就哭,没一个敢亲近他父皇的。 晋王百思不得其解,震惊过后第一反应是谁家孩子如此不懂规矩,爬到帝辇上胡闹。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抬帝辇的太监时,又不认为一个孩子能随随便便越过他们登上他父皇的帝辇。 陆骐在晋王身旁道:“是昭昭。” 他在宫里住了几日,见过这个将他皇祖父哄得找不着北的小家伙,也认得对方的声音。 他知道皇祖父很疼她,超过了对自己这个皇长孙的疼爱。 他倒不至于去和一个小孩子争宠,他才是皇长孙,皇祖父对宽严相济,并不一味宠溺,是为了他有朝一日继承江山。 而昭昭这样的小孩子,宠上天了将来也只能是个小郡主而已。 “是那个孩子。” 晋王恍然大悟。 陆骐与梁帝相处时日不长,不了解梁帝的脾性与过去,是以对于梁帝格外宠爱一个孩子,并不感到多震惊。 只有身为亲儿子的晋王,能深切体会到小家伙在梁帝心目中的分量。 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娉婷小时候,你祖母养了一只猫,你祖母十分疼爱它,乃至于它挠伤了娉婷,你祖母也不舍得把它扔掉,可新鲜劲儿总会过去的。” 陆骐点头:“儿子明白。” 晋王不以为意道:“用一个孩子去争宠,太子府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陆骐回头望了望,对晋王道:“父王,他们到了。” 晋王闻言,也朝后看了眼,见陆昭言与陆沅闲庭信步而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父子二人也看见了他俩。 陆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哟,这么巧,我以为我们路上耽搁了那么久,会比大伯晚到半日呢,敢情大伯宅心仁厚,在御花园等我们呢。” 晋王的眼底闪过一丝严厉。 陆昭言挡住晋王的视线,对陆沅道:“来见过你两位皇叔。” 三皇子睿王,已故贵妾刘氏之子,梁帝称帝后,追封其母为刘妃。 四皇子齐王,沈昭容之子。 陆沅拱手行礼:“三皇叔,四皇叔。” 二人颔首,众目睽睽之下,待陆沅这个侄儿十分客气。 不愧是皇子,比那些目光短线的宫人会做样子。 早在马车上,陆昭言便和陆沅说了几个皇子的底细。 所有皇子之中,出身最高的是胡贵妃所出的晋王,以及蒋惠妃所出的福王。 不过晋王是长子,是以他继承人的位子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 只不过福王不必像其余几个弟弟那样去讨好这位长兄罢了。 “二哥,六弟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睿王问。 陆昭言道:“他去给母后买灵芝了。” 睿王道:“老六有心了。” 四皇子齐王阴阳怪气地问道:“二哥,孩子还小,你可要好好教啊。” 陆昭言的目光冷了冷:“四弟此话何意?” 齐王瞥了眼门帘紧闭的帝撵,嘲讽地说道:“虽说只是个女娃,可到底是皇室血脉,如此不懂规矩,会让人笑话咱们皇室没教养的。” “你说谁没教养?” 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被天子之威震得心肝儿一阵猛颤,急急转过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父皇!” “皇祖父。” “陛下!” 梁帝走到众人身前,狠狠瞪了齐王一眼。 齐王头皮发麻:“父皇,小孩子乱跑,儿臣只是担心会冲撞了父皇,故而提醒了一句。” 梁帝劈头盖脸地骂道:“一个小孩子也能冲撞朕,朕是暴君吗?” 齐王噎住:“……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陆沅神补刀:“心脏,看什么都脏。” 齐王:“……!!” 帝撵上,宝猪猪从帘子里探出圆溜溜的小脑袋:“太爷爷!宝宝来接你下朝啦!” 梁帝一秒变脸,乐呵呵地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哎!宝宝真乖!” 宝猪猪问道:“太爷爷,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跟爷爷和爹爹吵架?” 所有人虎躯一震。 你别乱说! 谁跟你爷你爹吵架了?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梁帝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厉。 瞧瞧他这些儿子,太子还没废,一个个就已经等不及了。 随后他看向陆昭言与陆沅。 父子俩的表情神同步,垂下眸子,一脸沉默的隐忍。 任谁看都是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众人简直懵了。 谁欺负你俩了?这么不要脸的吗? “上来。” 梁帝对陆昭言道。 陆昭言道:“儿臣不敢。” 梁帝:“渊儿,上来。” 陆沅拱手:“是,皇祖父!” 陆昭言目瞪口呆,不是要共进退吗?你把你爹撇下了? “没苦硬吃。”陆沅眉梢一挑,从善如流地上了帝辇。 他瞥了眼小崽子,“给爹抱一个。” “不要!” 宝猪猪小身子一扭,一头扎进了梁帝怀里。 梁帝抱着小家伙,摆驾去了坤宁宫。 公孙流萤早早的到了。 三人进入内殿时,她正在给皇后揉按穴位。 皇后是梁帝的发妻,与梁帝夫妻多年,算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是相敬如宾。 她起身要给梁帝行礼。 梁帝抱着睡过去的宝姝,在皇后身旁坐下:“你病着呢,坐。” “昭昭睡了?” 皇后笑着问。 梁帝道:“刚睡着。” 皇后对身旁的女官道:“把昭昭抱下去,仔细累着陛下。” “朕不累。” 他就爱抱。 宝猪猪连睡觉都扬着小下巴,小表情神气极了。 梁帝越看越喜欢。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真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 皇后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公孙流萤给梁帝、陆昭言行了一礼:“流萤给陛下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她的余光扫过陆沅,隐隐猜出了对方身份。 也给对方微微施了一礼。 “皇后身子如何?” 梁帝问公孙流萤。 公孙流萤答道:“回陛下的话,娘娘是偶感风寒,只用按时服用流萤给的药丸,不出三日,定能药到病除。” “嗯。” 梁帝颔了颔首,公孙流萤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 太子和陆昭言给皇后行礼问安。 “母后。” “皇祖母。” 陆沅在宫里住了几日,也是头一回面见皇后。 皇后端庄贵气,柔和中透着威严:“你就是渊儿,过来,让本宫瞧瞧。” 陆沅走到皇后跟前。 皇后唤宫人给陆沅赐了座,拉着陆沅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和陛下年轻时一模一样。” 梁帝点头,这话他爱听。 皇后又道:“听闻你前阵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来了。 陆沅笑了笑,答道:“让皇祖母担忧了,渊儿的身子已痊愈。” 皇后感叹地说道:“本宫怎么觉着你有些过于清瘦了,陛下年轻那会儿可比你壮实。” 梁帝道:“朕当年要打仗,他又不用。” 皇后对梁帝道:“臣妾也是担心自己的孙儿,刚进太子府就病了,后面又火里逃生……臣妾担心会落下病根。今日正巧流萤也在,不如让流萤给渊儿把个脉。” 陆昭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皇后与公孙流萤。 一个为了利益出卖良心的女子,幸亏没成为自己的儿媳。 梁帝也担心陆沅会留下病根,毕竟陆沅自打进了皇城,不是在装病,就是在装病的路上。 既然公孙流萤在这儿,顺手的事,他没理由拒绝。 “就有劳公孙小姐为朕的孙儿把个脉。” “流萤谨遵圣命。” 公孙流萤走向陆沅。 她戴着面纱,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精致的眉眼。 陆沅大大方方伸出手腕:“公孙小姐可得把仔细些。” 公孙流萤将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临渊少爷近日可有不适?” 陆沅淡淡说道:“那可多了,头疼腰疼背疼,哪儿哪儿都疼。” 公孙流萤又道:“食欲如何?” 陆沅一字一顿地说道:“寝食难安。” 公孙流萤的眸光微动。 很显然,她没料到陆沅会是这副反应。 她张了张嘴:“你的脉象……不像是有这些症状的样子。” 陆沅装模作样地问道:“哦?会不会是你医术不精啊?连我生了什么病都把不出来?” 公孙流萤的眼底掠过一丝犀利:“把出来了,临渊公子身患寒症,浑身疼痛,寝食难安,皆因寒症侵蚀五脏六腑与根骨。” 陆沅暗道:“真能编啊。” 皇后惊道:“寒症?流萤,此病可严重?” 公孙流萤面不改色地说道:“几乎算是不治之症,除非有苗疆巫山的赤灵芝,可据我所知,巫山的赤灵芝全被拿去医治大周的大都督了。” 皇后一脸惊讶:“那位大都督也患有寒症?” 一唱一和,配合得真是精彩。 只差没把陆临渊就是陆沅几个大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陆沅道:“什么寒症,我可没听过,你不会给我把错了?” 陆昭言问道:“渊儿只是有些小病小痛而已,公孙小姐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陆沅道:“是啊,你的医术到底靠不靠谱啊?” 只有你们会一唱一和么? 让你们瞧瞧,什么叫上阵父子兵。 公孙流萤倨傲地说道:“在梁国,我的医术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来了个小太监,在余公公耳畔禀报了什么,余公公忙不迭地进了内殿:“陛下,出事儿了。” 梁帝蹙眉道:“何事?” 余公公道:“惠妃娘娘的侄孙被贵妃娘娘的白猫挠伤了,惠妃娘娘带了人冲进贵妃娘娘的寝宫,要杀了那只猫,闹起来了。” 陆沅小声道:“高啊。” 陆昭言低声道:“不是我干的。” 陆沅纳闷地问道:“你不是说你自有安排?” 陆昭言嘴角一抽:“我是安排了,但我安排的是玉妃,不是惠妃。” 惠妃出身尊贵,连晋王都不屑讨好,他哪儿来的本事去买通她做戏? 梁帝对余公公道:“你带公孙小姐去一趟惠妃宫里,先救孩子。” “是。” 余公公赶忙对公孙流萤道,“公孙小姐,请随老奴过来。” 公孙流萤定了定神,跟着余公公出了坤宁宫。 惠妃性子烈,她去闹事,那是真的能把后宫给掀个天翻地覆的。 梁帝即刻去了胡贵妃的寝宫。 男人干架,一人一拳头,就能止戈了。 可女人扯头花,梁帝是束手无策啊。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胡贵妃与蒋惠妃分开了。 胡贵妃被挠得鼻青脸肿,七窍生烟。 “陛下——” 她泫然欲泣,当即就要告状。 不料尚未开口,惠妃宫里又传来了噩耗——公孙流萤把惠妃的小侄孙给扎晕了。 胡贵妃顾不上和惠妃斗了,怔怔问道:“扎、扎晕了是,什么意思?” “姓胡的,本宫的聂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胡家的孩子偿命!” 将惠妃杀气腾腾地说完,赶忙回宫去看聂儿。 而此时距离公孙流萤入宫,刚好过去半个多时辰。 阁主的马车停在了燕长老的院子门口。 弟子道:“燕长老,阁主急召你入宫。” 燕娘子回头看了眼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的孟芊芊。 被这丫头说中了。 不到一个时辰,公孙炎明果真派人来接她入宫了。 孟芊芊轻声问道:“师父,带我去吗?” 燕娘子带着孟芊芊进了宫。 公孙炎明见她带了自己的徒弟,没说什么。 师父带徒弟入宫长见识,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孟芊芊给燕娘子拎着药箱,如此贵重之物假手于别的弟子的确不妥。 只是在与公孙炎明擦肩而过的一霎,不知怎的,公孙炎明隐隐感到了一股异样。 他回头望向孟芊芊的背影,眉头紧皱。 皇后拖着“病体”去了蒋惠妃的宫中,胡贵妃也在。 胡贵妃不想来的,可谁让公孙流萤是她的未来孙媳。 她怀疑是惠妃故意为难公孙流萤,所以过来瞧瞧。 可没想到,那孩子是真的晕过去了。 太医们也不敢乱来。 毕竟人是在公孙流萤手里晕的,真出什么岔子,是公孙流萤的责任。 可倘若死在他们手中,那就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了。 燕娘子带着孟芊芊进了屋。 此时,谁也没留意燕娘子身旁的千机阁弟子。 燕娘子正色道:“小公子需要施针,请诸位回避。” 聂小公子的乳母指着公孙流萤,痛斥道:“方才她也是让我们回避,结果小公子就——” “没脉搏了。” 孟芊芊捏着聂儿的手腕说。 燕娘子怒道:“还不赶紧出去,是想害死这孩子吗?” 蒋惠妃正色道:“都随本宫出去!” 众人出了屋子。 燕娘子用手撑开孩子的眼皮,看了孩子的瞳孔,神色凝重道:“这孩子情况不妙,你也出去。” 孟芊芊抓住燕娘子去拿银针的手,一字一顿道:“我来救他。” 第四百六十四章 命格要回来了 燕娘子忽然反握住了孟芊芊的手,眼神里透出严肃与犀利:“你一直对入宫一事胸有成竹,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孟芊芊的神色顿住:“如果是呢?” 燕娘子冷声道:“你连个无辜的孩子也能利用?你就不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吗?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怎么也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 孟芊芊哦了一声,淡淡笑了:“原来燕长老明白孩子是无辜的,当年商氏一族有多少和聂小公子一样大的孩子,怎么那会儿燕长老没觉着他们无辜呢?合着别的孩子的命是命,我商家孩子的命就不是了?我亲眼看着小七在我面前被人贯穿胸口,血还冒着热气,他趴在地上,抽搐着弱小的身体,我好像听见他说,‘好痛啊……小七好痛啊……’”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段压根儿不存在的往事。 可燕娘子分明从她平静的面容下,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仇恨与悲恸。 燕娘子的呼吸滞住。 孟芊芊掰开她的手,风轻云淡地说道:“谁都可以说我残忍,唯独你们千机阁没有这个资格。” 燕娘子僵在原地。 孟芊芊取出银针摆在桌上:“劳驾师父让让,挡光了。” 燕娘子竟真的往旁侧让了让。 灼灼的日辉落在她的肩头,也落在她冷静的眉眼和缥缈的紫色面纱上。 燕娘子出现了一瞬的恍惚,分不清此时正在给孩子行医的人是孟芊芊,还是那个将自己照料大的师姐。 “师姐……” 她喃喃出声,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孟芊芊听到了她的声音,眸光动了动,没去看她,只是专心为昏迷的聂小公子施针。 人心总是复杂的。 燕娘子,你是在为当年的所作所为赎罪吗? 那你就好好赎。 好好在无尽的忏悔中,看着我向你们所有人复仇。 出了这么大的事,本该去给皇后侍疾的几位皇子,一个个前往惠妃的寝宫前来探望聂小公子。 梁帝初称帝,宫规没大周皇宫那边森严,何况几位妃嫔年纪大了,也用不着避那些闲。 偏殿,帝后坐在主位上。 胡贵妃与蒋惠妃分别坐在两旁。 胡贵妃被蒋惠妃把脸打肿了,宫女正在给她上药。 晋王与五皇子福王坐在各自母妃的边上,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 睿王与齐王坐在晋王一列。 皇子阵营已见端倪。 陆昭言与陆沅没掺和,借着抱小家伙晒太阳的名义坐在了院子里。 玉妃也闻着味儿来安慰蒋惠妃,路过父子二人时,悄咪咪地给陆昭言使了个眼色:演不演了还? 陆昭言清了清嗓子,做了个罢演的手势。 玉妃:人情我可不退了啊。 陆昭言:早上刚被逆子坑了五千两,在玉妃这儿又欠了个人情,上哪儿说理去? 梁帝已经派人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蒋惠妃将小侄孙接进皇宫小住,由于自己没孙子,蒋惠妃将全部的宠爱给了小侄孙。 可就在今早,小侄孙去御花园玩耍时,被胡贵妃的白猫给扑了,手背上抓了三道血痕。 胡贵妃的猫不是头一回仆人了,才几个月大时便咬伤过陆娉婷,也就是胡贵妃的亲孙女——晋王与晋王妃的亲女儿。 好几年过去,小白猫成老白猫了,抓人咬人的毛病是一点儿没改。 以往只是挠伤宫女太监,今日却犯到了蒋惠妃手里,蒋惠妃可不惯着。 胡贵妃涂完了药,委屈巴巴地对梁帝说道:“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蒋惠妃怒道:“做什么主?聂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命!” 胡贵妃的身子抖了抖,眼眶红红道:“表哥——” 蒋惠妃唰的起身,指着她鼻子道:“你闭嘴!” 胡贵妃生气地说道:“蒋惠妃你凶什么凶?” 蒋惠妃怒斥道:“凶你怎么了?我还想杀你呢!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聂儿撞破了你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才会想杀我聂儿灭口!” 胡贵妃简直懵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有秘密了,谁要灭口了?吉祥又不是故意的!定是你侄孙吓到它了!吉祥很乖的!” 吉祥是那只白猫的名字。 蒋惠妃讥讽道:“乖?皇宫谁不知它臭名昭着?” 胡贵妃噎住:“你——” 蒋惠妃冷冷地瞪了眼一旁静候发落的公孙流萤:“小畜生咬人我不说了,可你的孙媳差点儿一针扎死我的聂儿又该怎么算?” 胡贵妃顿时哑口无言。 顿了顿,她怒道:“谁知道是不是那孩子本身就有病?” “你说谁有病?” 蒋惠妃又朝胡贵妃一个大耳瓜子呼了过去。 胡贵妃见状,抄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向蒋惠妃。 晋王与福王连连抱住各自的母妃。 殿内乱作一团。 院子,陆沅看着双方当着梁帝的面也敢大打出手,不由地啧啧丫头:“这一下,胡贵妃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如果胡贵妃一口咬定是意外,那就得承认公孙流萤医术不精。 如果公孙流萤要保住自己天下无双的美名,唯一的办法是甩锅给胡贵妃,说自己是受了她的指使。 这下好了,双方的利益相悖了。 孩子受伤不是陆沅本意,他当了再多年的奸臣,也不会想去拿一个孩子做局。 可又不得不说,这一场意外来得太妙、太及时了,比玉妃的苦肉计好上十倍、百倍。 陆昭言的想法和儿子差不多,他希望聂儿平安,可事情既然发生,他又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只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宝猪猪,问道:“你确定儿媳能把聂儿治好?” 陆沅正色道:“谁告诉你,是你儿媳了?” 陆昭言丝毫不给儿子留情面:“你对着那扇门发了一上午花痴了。” 陆沅:“……这个爹你是一点不想当了。” 蒋惠妃与胡贵妃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之际,燕娘子前来复命了。 “聂儿情况如何了?” 梁帝严肃地问。 燕娘子拱了拱手:“幸不辱命,小公子救过来了。” “聂儿——” 蒋惠妃当即夺门而出。 胡贵妃也松了口气。 蒋惠妃简直是个疯婆子,聂儿要是真死了,她是真会和自己拼命的。 皇后神色一松:“太好了,聂儿没事了,燕长老不愧是鬼门十三针第二十七代传人,来人,本宫要厚赏燕长老。” 燕娘子望向梁帝与皇后:“医治小公子的人不是草民,而是草民的徒儿。” 公孙流萤神色一怔。 皇后惊讶:“哦?” 梁帝问道:“你徒儿叫什么名字?” 燕娘子道:“燕小九。” 梁帝给了余公公一个眼神。 余公公扬了扬拂尘:“传,燕小九觐见——” 孟芊芊戴上面纱,在宫人的带领下从容不迫地进入偏殿。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忽然迎来雷云滚滚。 在她与公孙流萤擦肩而过的一霎,众人头顶一阵电闪雷鸣,好似万年不变的苍穹之巅,终于有什么缓缓裂开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拆穿,打脸 孟芊芊站在燕娘子身侧,给梁帝和皇后、胡贵妃端庄郑重地行了礼。 “民女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她行止有度,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这一番礼数下来,竟是比公孙流萤更有世嫡风范。 想想也不奇怪,公孙流萤虽是千机阁的大小姐,可到底出身江湖,这种世家大族的礼仪是自幼规训的。 只不过,她的天命之女身份加上她天下无双的医术,让人不会多了去拿闺阁女子的礼数约束她。 她生来不凡,凌驾于世俗之上。 礼仪周全的女子有很多,凤女只有一个。 皇后与胡贵妃的眼底都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就连不拘小节的梁帝,也觉着眼前的千机阁弟子看着格外顺眼。 “平身。” 梁帝道。 “多谢陛下。” 孟芊芊起身。 梁帝打量着孟芊芊,没让对方摘下面纱,他要辨认一个人,声音与举止足矣:“你是哪家的?未曾见过你。” 这是把孟芊芊当成哪位世家千金了。 公孙流萤的柳眉微微一蹙,有种被人抢了风头的感觉。 孟芊芊从容答道:“民女出身微寒,此前未有机会朝见圣颜。” 胡贵妃弱弱地吸了口凉气。 一介草民,竟把千机阁大小姐的气质给比了下去。 她不由地看了眼公孙流萤。 她对这个孙媳原是满意得不得了的,护国麒麟,唯有凤女可配。 可今日这个天命凤女,却一针扎晕了蒋惠妃的小侄孙,害她被蒋惠妃痛揍,真是气煞她也! 胡贵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将心火压下去。 皇后温和地说道:“倒是个好孩子,燕长老教得不错。” 梁帝嗯了一声,对孟芊芊道:“听燕长老说,是你治好了聂儿。” “是。” 孟芊芊大方承认。 众人不由地齐齐一惊,方才他们还觉着这丫头行止有度懂规矩,不曾想竟是毫不谦逊的。 唯独梁帝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欣赏,见惯了故作谦逊的,冷不丁来大方坦荡的,倒是叫他眼前一亮。 梁帝接着问道:“是彻底治愈了,还是需要再接着治?”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答道:“手背的抓伤需得继续用药。” 言外之意,小公子已经没大碍了。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了蒋惠妃与小公子的谈话声。 “聂儿,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痛?” “聂儿不痛,聂儿饿。” “饿?饿了好,饿了好!能吃就好!聂儿想吃什么,姑婆让人去做!” 五岁的聂儿朝窗外一指。 院子里,刚睡醒,正两手抓着小奶壶咕叽咕叽喝奶的宝猪猪:“咦?” 宝猪猪将自己的羊奶分了一半给聂儿。 喝了我的奶,就是我小弟了哦。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咕叽咕叽喝起了羊奶。 这下,众人是彻底放心了。 蒋惠妃安排了宫人照看孩子,自己则回到殿中,感激地看了孟芊芊一眼,问道:“你是怎么治好聂儿的?” 孟芊芊答道:“回禀惠妃娘娘,民女用的是鬼门十三针。” “鬼门十三针?这不是千机阁的独门针法吗?” 蒋惠妃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流萤的身上,“公孙小姐,听闻方才你也是用鬼门十三针医治聂儿的?就不知,为何你的针法如此不济?可是有人指使你对本宫的聂儿做什么?” 在蒋惠妃看来,公孙流萤行医无数,声名在外,绝不可能轻易出岔子。 她还是坚定自己先前的猜测,是聂儿撞破了什么秘密,乃至于胡贵妃要让自己未来的孙媳对聂儿痛下毒手。 胡贵妃气坏了:“蒋惠妃,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揪着本宫不放?再说了,人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蒋惠妃道:“人又不是你孙媳救的!” “你——” 胡贵妃在后宫没少仗着与陛下的情谊横行霸道,就连蒋惠妃她也没放在眼里的。 只是今日之事,她确实理亏,也确实冤枉。 她真没想害聂儿啊! 蒋惠妃死死地盯着公孙流萤:“公孙小姐,你来说,究竟是你医术不济,还是你有所苦衷?” 公孙流萤捏了捏手指。 晋王眉头一皱。 这下糟糕了。 不论是哪一种,形势都对他们不利。 不过,一次失误,俨然比心存歹念的后果轻许多。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个道理晋王还是懂的。 “大婚在即,想必是流萤太过操劳,一时失手……” “父皇!” 陆昭言带着陆沅进入内殿,恰如其分地打断了晋王的求情,“儿臣听闻千机阁来了一位神医,把聂儿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不知可否请这位神医给渊儿瞧瞧?” 梁帝点头:“也好,燕姑娘,劳烦你给朕的孙儿把把脉。” “是。” 孟芊芊从容地走到陆沅面前,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临渊少爷,请把手给我。” 陆沅挑眉:“哪只手啊?” 陆昭言恨不能给逆子一脚! 这个节骨眼儿上,调戏起自己媳妇儿来了? 孟芊芊:“右手。”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胡贵妃小声问晋王:“右手是有什么讲究吗?” 晋王蹙眉:“儿子也不知。” 孟芊芊一脸认真地给陆沅把了脉。 陆昭言担忧地问道:“神医,渊儿的寒症可有的治?” 孟芊芊惊讶地看着父子二人:“寒症?什么寒症?” 陆昭言满目震惊:“我儿子没有寒症吗?方才你们千机阁的大小姐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我儿患了寒症啊!” 陆沅神情痛苦:“是啊,我头疼腰疼背疼,腿也疼!” 孟芊芊问道:“临渊少爷昨日可有干体力活?可有晚睡?今日何时晨起?” 陆沅道:“扎了两个秋千,扎到半夜,一大早就入宫给皇祖母侍疾。” 皇后突然被将了一军,狠狠呛到。 孟芊芊收回手,风轻云淡地说道:“临渊少爷浑身疼痛乃是过劳与歇息不足所致,与寒症无关。” 陆沅意犹未尽地伸出左手:“要不你再把把左边?” 陆昭言用胳膊肘捅了儿子一下。 逆子,你够了…… 蒋惠妃冷冷一笑:“这可有意思了,操劳过度,施针失误就算了,怎么连脉也把不准了?公孙小姐,你的医术不会是假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假凤女 若在此前,没人会质疑公孙流萤的医术,更没人敢做出与公孙流萤不一样的诊断。 可就在方才,孟芊芊用实力打了公孙流萤的脸,她治不好的人,孟芊芊治了,她差点儿害死的人,孟芊芊救活了。 还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呢? 而若是以为蒋惠妃的战斗力只有这些,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等公孙流萤为自己辩驳,蒋惠妃又马不停蹄地开口了:“作为一个大夫,如果你把错脉了,那你就是蠢,如果你把对了却故意撒谎,那你就是坏!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愚弄本宫,愚弄陛下,你就是又蠢又坏!” 别人忌惮公孙流萤的凤女身份,她从不信这些。 什么护国麒麟,什么天命凤女,不过是有些人魅惑陛下的手段而已。 而太子府突然请回个子午先生,十有八九也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罢了。 所谓真假麒麟,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夺嫡的手段。 太子府与晋王府如何耍心机耍手段,她不在乎,也不掺和。 怪就怪胡贵妃害到了她头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梁帝的目光渐渐透出一丝凌厉。 众人感受到了一股如有实质的天子威仪,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殿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皇后出面打了个圆场:“惠妃,流萤医治了那么多病人,她的医术与品德,陛下和皇城的百姓有目共睹,想来今日之事是有所误会。” 蒋惠妃嘲讽一笑:“我听闻是皇后提出让公孙小姐给陆临渊把脉的,怎么就这么巧?陆临渊在皇宫住了好些日子,皇后早不关心他,晚不关心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舐犊情深了。” “我还听说大周的那位大都督也有寒症,此前千机阁阁主曾怀疑陆临渊乃是那位大都督假扮,如此明显的栽赃行为,皇后给个说法!” 皇后被噎了个倒仰。 射出去的回旋镖,终于是落回了自己身上,还落得如此迅猛、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惠妃的虎是出了名的。 只是皇后也没料到她这么虎啊。 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若不是公孙流萤这头出了岔子,今日之事原本是天衣无缝的,皇后从前不主动关心陆沅,是因为陆沅作为晚辈,也没主动去给她请过安啊。 梁帝明显将两个孩子保护得好好儿的,不想让他们受半点儿委屈,也不想他们到任何人面前去立什么规矩。 皇后的做法是得体且正确的。 而今日陆沅去给她侍疾了,作为皇祖母,她是不是该略表疼爱,让公孙流萤给他把把脉,顺手的事。 任何一个祖母都会这么做。 至于查出寒症,或许梁帝后续也会意识到他们是在针对陆临渊,但只要坐实了他是陆沅,那么他们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眼下的夺命镖就在于,公孙流萤的医术被推翻了。 坐实陆临渊是陆沅,变成了污蔑陆临渊是陆沅。 陆沅一脸震惊,受伤的目光扫过皇后、胡贵妃、晋王、陆骐,痛心疾首地说道:“原来……原来你们……是想害我……” 他的身子晃了晃,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让宫人们忍不住潸然泪下。 临渊少爷太可怜了……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如此陷害? 不得不说,陆沅顶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确实太容易蛊惑人心了。 陆昭言没眼看了。 差不多得了啊。 再演就过了。 陆沅委屈而又失望地说道:“我原以为找到了爹和爷爷,就找到了后半生的依靠,我再也不会被人骂是没爹的野种,我和娘也再也不用为了几文钱流落街头……没想到这个家,那么多人想赶我走……既然大家都不欢迎我回来,我走便是。” 陆昭言抓住了他的袖子:“渊儿……” “父王,你正值盛年,再娶妻生子也不算太迟,就当我和娘从未来过。” 陆沅淡淡说完,拂开了陆昭言的手,转过身,孤孤单单地走出了偏殿。 “昭昭。” 他叫住了正在和聂小公子玩泥巴的宝猪猪,“我们走。” 宝猪猪仰头:“去哪儿?” 陆沅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去找新家。” 宝猪猪歪歪头:“为什么?太爷爷不要我们了吗?” 一句“太爷爷不要我们”,宛若给梁帝的心窝子狠狠来了一刀。 梁帝的心痛死了! 宝猪猪甩开陆沅的手,哒哒哒地跑到梁帝跟前,小眼泪说来就来:“太爷爷,你不要昭昭了吗?” “呜哇——” 被撇下的聂儿哇的一声哭了,“我要昭昭——我要昭昭——昭昭不要走——呜哇——昭昭不要走——” 宝猪猪的小胖身子一抖,差点儿被小弟给整不会了。 “呜啊——昭昭——呜哇——昭昭不要走啊——” 五岁的小弟哭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 蒋惠妃让奶娘把聂儿抱了过来,让聂儿坐在自己怀中:“聂儿不哭……” 聂儿嚎啕大哭:“我要昭昭——不许赶昭昭走——” 梁帝属实也是被这孩子的哭声给震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宝猪猪抱进了怀里:“谁说太爷爷不要昭昭了?” 宝猪猪一抽一抽地问道:“那,太爷爷要爹爹吗?” 梁帝不假思索道:“当然要了!朕不要他,昭昭岂不是没爹了?” 宝猪猪一个劲儿地偷瞄孟芊芊。 没爹也行,有娘就好。 陆沅怔怔地望着梁帝:“皇祖父……” 梁帝正色道:“你是朕的皇长孙,朕倒要看谁敢撵你走!” 皇长孙?! 晋王脸色一变:“父皇!” 他身为长子,比谁都明白长幼有序的道理。 父皇分明在给陆临渊抬身份。 哪怕陆骐仍是护国麒麟,日后见了陆临渊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哥。 聂儿从蒋惠妃的腿上爬下来,鼓足勇气走到梁帝跟前,扬起小脑袋说道:“陛下,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皇上!” “哈哈哈哈!” 梁帝开怀大笑。 聂儿对宝猪猪道:“昭昭,你不用走了,我们去玩。” “嗯!” 宝猪猪点头,呲溜呲溜跳下地,萌萌哒地走向孟芊芊,唰的抱住了孟芊芊的腿。 陆昭言眉心一跳,扭头望了眼陆沅。 这是唱的哪一出? 陆沅牙疼:小崽子又给自己加戏。 孟芊芊忍住把小家伙摁进怀里狠亲一番的冲动,克制地摸了摸她小脑袋。 宝猪猪一脸餍足地眯了眯眼。 随后两个小家伙牵着小手,两小无猜地玩去了。 梁帝的目光落回了公孙流萤的脸上:“公孙小姐,朕再问你一次,朕的孙儿是否当真患有寒症?”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公孙流萤。 公孙流萤正色道:“我方才诊出的脉象是寒症。” 胡贵妃的眼神闪了闪:“流萤,天底下可有改变脉象之法?或许渊儿的确没有寒症,却用了什么法子强行改变了脉象?” 蒋惠妃笑了:“贵妃的意思是,渊儿故意改变脉象,引公孙小姐做出错误的诊断,再与千机阁的弟子里应外合打公孙小姐的脸?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你——” 胡贵妃又一次被蒋惠妃噎住。 打不过就算了,骂也骂不过,憋屈死她了! 孟芊芊道:“临渊少爷没有寒症。” 陆沅叹道:“你们二人各执一词,我究竟该信谁的?我是治还是不治啊?” 公孙流萤:“治。” 孟芊芊:“无需治。” 公孙流萤冷声道:“我是你师姐。” 孟芊芊不疾不徐地说道:“师姐不用谢。” 这是在说她救活了聂儿的事,否则胡贵妃和公孙流萤,蒋惠妃高低得埋一个。 双方剑拔弩张,众人仿佛感到了一股一触即发的杀气。 胡贵妃小声问晋王:“她俩有仇吗?” 晋王蹙眉。 有仇的话,公孙炎明是不会允许她进宫给公孙流萤添堵的。 要么这丫头是真性情。 要么是这丫头把公孙炎明都骗了过去。 梁帝看向燕娘子:“燕长老,你怎么说?” 燕娘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徒儿的医术在我之上,是唯一能与大小姐一较高下的人。” 皇后长叹一声:“这么说,你也无法判定她俩谁说的准了?” 蒋惠妃讥讽一笑:“燕长老恐怕是不想引火上身?” 在座诸位,谁不是千年老王八? 会看不出这种明哲保身的伎俩? 陆昭言语重心长地说道:“渊儿,依我看,还是信公孙小姐的?” 陆沅道:“她差点儿把人治死,你确定让我听她的?你是不是我亲爹?还是你舍不得陆骐那个野儿子?” 陆骐一脸懵,你俩吵架,捎上我干嘛? 陆昭言正色道:“公孙小姐是鬼门十三针的传人。” 陆沅哼道:“谁知是不是假的?保不齐是别人治好了,让她捡名声罢了!真让她出手,她不就弄砸了?” “弄砸啦。” 殿外,宝猪猪一边玩泥巴,一边学舌。 聂儿手舞足蹈:“弄砸啦,弄砸啦!” 公孙流萤与胡贵妃、晋王、皇后,不由地一阵尴尬。 陆昭言严肃脸:“公孙小姐是凤女!” 陆沅两眼望天:“差点儿害死人,假凤女。” 宝猪猪捏泥巴:“假凤女。” 聂儿拍巴掌:“假凤女!假凤女!” 紧跟老大步伐,是一个合格的小弟没错了。 奶娘赶忙捂住小主子的嘴。 小祖宗喂,咱家一个虎的就够了,你可不能比娘娘还虎啊。 陆昭言沉声道:“够了!别仗着你皇祖父宠你就口没遮拦!公孙小姐今日的确失误了,可不能因为一次失误,便否认了她过去的功劳,否认她的凤女身份!” “她说她是凤女,有证据吗?那我还说她是呢!” 陆沅往孟芊芊一指,“喂,凤女。” 宝猪猪学舌:“凤女。” 聂儿蹦起来:“凤女!凤女!” 奶娘捂嘴都没赶上热乎的,简直快要吓死了。 梁帝犀利的眸光扫过众人的脸,在公孙流萤的脸上停留了略久,最后看向了燕长老:“朕近日的头风又犯了,不知千机阁可有法子减轻朕的头痛?” 燕娘子道:“鬼门十三针里,有一套缓解头风的疗法,只不过我天赋浅薄,未能领会其精髓。” 梁帝问孟芊芊:“燕姑娘。” 孟芊芊答道:“此疗法一共七七四十九针,陛下若信得过民女,民女即刻为陛下施针。” 燕娘子冷声道:“放肆!陛下的龙体是你能医治的?不自量力!”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出身有高低,医术无贵贱,我能医,为何不医?” 梁帝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好,就由你来为朕施针。” 孟芊芊拱手行了一礼:“遵旨。” 燕娘子张了张嘴:“你……” 皇后担忧地说道:“陛下,三思啊。” 蒋惠妃吩咐道:“去拿屏风。” 胡贵妃瞪了她一眼:“你想害死陛下?” 蒋惠妃对陛下没有夫妻之情,所以老头儿找死,让他去找好了,她才不伤心。 宫人搬来屏风与藤椅。 梁帝只留了余公公在屏风后伺候。 “请陛下宽衣。” 孟芊芊说。 余公公为梁帝宽衣。 众人不约而同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连陆昭言都有些为儿媳担忧。 唯一淡定的是陆沅。 陆沅绕到了燕娘子身侧,状似无意地问道:“燕长老,我听说只有天命之女才能将鬼门十三针练到最高重,真的假的?” 燕娘子想了想,说道:“祖师爷留下的鬼门十三针有所残缺,这么多年了,没人能悟出全套针法,后面渐渐有了传言,只有天命之女才能悟出残卷。” 陆沅挑眉,目光越过燕娘子,看向公孙流萤:“公孙小姐悟出了吗?” 公孙流萤不理他。 孟芊芊在给梁帝下针时,梁帝一直在观察她。 临危不乱,从容镇定,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是个做大事的人。 “三十七针。” 每下一针,余公公都会报个数。 “三十八针。” “……四十七针。” “四十八针。” “慢。” 就在孟芊芊即将为梁帝施完最后一针时,梁帝挡住了孟芊芊的手腕。 他不怒自威地说道:“公孙小姐,你来为朕完成最后一针。” 公孙流萤一下子僵住。 第四百六十七章 凤女归位 在孟芊芊为陛下治疗头风时,公孙流萤不止一次的希望她立功失败,可真当她这一功劳被打断时,公孙流萤又恨不能她已经给陛下施针完毕了。 宽袖的遮掩下,她的右手开始隐隐颤抖。 若在以往,她绝不会如此紧张,可眼下、眼下—— 何况对方不是别人,而是梁国的陛下。 “不可!” 胡贵妃出言阻止。 蒋惠妃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何不可?一个寂寂无名的千机阁弟子都能为陛下施针,她是千机阁的大小姐,鬼门十三针的传人,难不成还不如自己的师妹么?再说了,前面四十八针已经扎完了,只剩最后一针而已,想必难不倒医术无双的公孙小姐?” 正因为只剩最后一针,胡贵妃才不敢让公孙流萤去冒这个险。 前面那么多针都没事,说明那个丫头的医术是过硬的,真出了事,赖都赖不到那丫头头上。 陆昭言道:“惠母妃,我想贵妃娘娘也是为了父皇着想,毕竟……” 他言及此处,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殿外的聂儿,“方才失误了,此时心有余悸也是有的。” 蒋惠妃冷笑着说道:“一次小小的失误而已,陛下都愿意给公孙小姐机会,贵妃反倒不信任儿媳的医术了?还是说,贵妃早就知道自己儿媳只是浪得虚名?” 胡贵妃七窍生烟,一巴掌拍上桌子:“蒋婉清!” 二位后妃针尖对麦芒,几位皇子面面相觑,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声。 皇后严肃地说道:“你们两个别吵了,当着孩子的面,好歹有点儿做长辈的样子。” 几位皇子的岁数算不上孩子了,可孙子辈的陆沅、陆骐在。 两个玩泥巴的小家伙也在门口。 蒋惠妃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道:“我可不想和她吵,公孙小姐,陛下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胡贵妃咬牙:“惠妃!你想害死陛下吗?你明知流萤遭受指责,内心煎熬,还让她去为陛下施针,这不是在害陛下吗?” 蒋惠妃嘲讽地说道:“一点小小的失误就能乱了阵脚,还自称什么天命之女?” 陆沅挑眉道:“天命之女是要为大梁带来气运的,绝不可能害了大梁之主,除非她是假的。” 蒋惠妃睨了陆沅一眼,心说你小子也不是真的。 麒麟也好,凤女也罢,她不信这一套。 只不过,她和胡贵妃结下了梁子,比起让晋王父子得逞,她情愿是太子府胜出。 “渊儿说的没错,凤女是陛下的福星,闭着眼也伤不了陛下才是。” 反正陛下还没废太子,扎死了,太子登基,晋王府喝西北风去。 孟芊芊走出屏风,将装着银针的托盘递到对公孙流萤面前,轻声道:“师姐,银针为你准备好了,赶紧为陛下施针,迟了会影响疗效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公孙流萤身上。 公孙流萤捏了捏手指,后背渗出细密的薄汗。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仿佛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若在几日前,她绝无此担忧,可时不时失灵的医术,让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 她抬眸,望进孟芊芊那双平静的双眸中。 不知怎的,那股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你究竟是谁?” 她目光冰冷,语气低沉地问。 孟芊芊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我是师妹啊,师姐。” 公孙流萤唰的看向了不远处的燕娘子。 燕娘子眉头紧皱,眼神里分明也透着紧张与不安。 “师姐?” 孟芊芊又把托盘往她面前递了几寸。 公孙流萤攥紧了拳头。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承认她的医术不如燕小九,可骄傲如她,屈居人之下比拿刀杀了她更难受。 要么,坦白自己的手出了状况,无法施展鬼门十三针。 只是这样一来,惠妃势必追问,既然手抖,为何要为拿本宫的侄孙冒险?本宫侄孙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说来也是冤枉,她此前手抖多半是在夜里,白日里是极少失误的。 加上又是极为简单的穴位,谁能想到——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带紫玉入宫了。 无忧毕竟是男子,要等皇后召见了才能入后宫,而这一切本该发生在坐实陆沅的身份之后。 眼下,无忧还在父亲的国师殿坐着呢,根本没人可以替她传达消息,让父亲来替她解围。 等等。 或许贵妃与皇后有办法联络父亲。 她的目光扫过皇后与胡贵妃。 皇后垂眸喝茶。 胡贵妃倒是想帮她,奈何这里是蒋惠妃的寝宫。 蒋惠妃把大门一堵,谁也甭想去搬救兵。 陆沅不满地说道:“公孙小姐,我祖父身上扎着四十八针呢,你究竟要让我祖父被扎到何时?” 蒋惠妃漫不经心地道:“扎死人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让千机阁陪葬而已,你是凤女,又不是灾星,没那么倒霉,把全家克死,对?” 陆沅转头看向陆昭言:“她赢了。” 他还是不敢咒梁帝归西的。 公孙流萤探出手,缓缓拿起了银针。 陆沅对孟芊芊道:“燕姑娘,你可千万保护好你师姐,别让她摔了,磕了,碰了,伤到手了,施不了针了。” 孟芊芊道:“临渊少爷提醒的是,我会保护好师姐的手的。” 公孙流萤最后的退路也被堵死了。 她绕过屏风,站在了梁帝的身前。 余公公屏住了呼吸。 梁帝眸光深邃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害怕。 公孙流萤强迫冷静下来,神色如常地伸出手。 可就在她即将下针的一霎,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该扎在哪儿……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淌下。 屏风外,众人等得心急如焚,除了蒋惠妃与陆昭言父子。 蒋惠妃是不介意梁帝被扎死,陆昭言与陆沅是相信危急关头,孟芊芊能力挽狂澜。 陆沅催促:“怎么还不下针?公孙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让你师妹上!她扎四十八针,也没你这么扎一针婆婆妈妈!” “气海穴。” 孟芊芊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公孙流萤冷冷回答。 她的指尖捏住银针,在梁帝犀利如鹰的注视下,对准了梁帝的气海穴。 “哎哟——” 余公公发出了一声惨叫。 众人连忙起身。 皇后惊道:“陛下!” 宫女忙搀着她绕去屏风后。 胡贵妃与蒋惠妃也相继上前。 晋王、陆骐、齐王与睿王、福王也坐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屏风后。 梁帝无碍,余公公被扎了。 余公公讪讪一笑:“老奴一时腿软,没站稳。” 他哪儿是没站稳呐? 他是不敢拿陛下的命去赌啊! 公孙流萤的指尖也被刺破,渗出一粒嫣红的血珠:“陛下,是流萤的失误,请陛下责罚。” 余公公忙道:“都是老奴的错!” 胡贵妃盯着公孙流萤的手指:“哎呀,流萤的手受伤了,这总不能为陛下施针了?” 公孙流萤从容地说道:“不碍事,我继续为陛下施针。” 一直不语的燕长老终于开了口:“小九,你为陛下施针。” 孟芊芊直勾勾地看着公孙流萤:“是,师父。” 公孙流萤握住受伤的手指,倨傲地移开了目光。 胡贵妃与晋王长松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蒋惠妃则是一脸失望。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下次再想让胡贵妃和千机阁付出代价,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了。 陆昭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虽然他也挺扼腕,明明公孙流萤都露出那么多破绽了,只差一点,就能让她颜面扫地,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些意外。 不过今日的收获其实并不小。 至少他父皇给了渊儿皇长孙的身份,从今往后,不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 千机阁再想污蔑他是陆沅,已经没可能了。 陆沅没有说话。 孟芊芊为梁帝施完针出来,回到燕长老身边。 与公孙流萤擦肩而过时,公孙流萤低低开口:“师妹,我不管你是谁,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别不自量力。”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道:“是吗?师姐,真的觉得自己化险为夷了吗?” 公孙流萤眉心一蹙:“你什么意思?”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公孙流萤正想多问两句,就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小太监无比激动的通传:“陛下!陛下!巫山来了巫女大人,说是巫山的使者!有贺礼要送给陛下!” “巫山使者?” 梁帝眸光一动,“快请去……” 正想说把人请去御书房,他便觉着眼前一黑,跌坐回了藤椅上。 胡贵妃赶忙扶住他:“陛下!” 孟芊芊道:“陛下,刚施完针,请歇息片刻。” 梁帝虽与苗疆不对付,可巫山不仅在苗疆地位卓然,即使在西南也是宛若神明的存在。 梁帝不想怠慢了使者,让余公公亲自把人请到了惠妃寝宫。 两位使者分别是扎木朵一位神殿的巫女。 扎木朵给梁帝与皇后行了礼:“见过梁国陛下,见过梁国皇后。” 梁帝抬手道:“平身!” 扎木朵目不斜视,没与陆沅与孟芊芊有任何眼神交流,只是对着梁帝说道:“我二人是奉了神女之命,前来恭贺太子府的郡王与千机阁小姐大婚。” 陆骐清了清嗓子。 晋王温声道:“这位神使,实不相瞒,骐儿的身世出了些岔子,他其实是我儿子。” 扎木朵问道:“您是——” 晋王拱手:“晋王,陆昭华。” 扎木朵回了个苗疆的礼:“原来如此,我二人出发时,不知此事,路上耽搁了几日还担心错过了婚期。对了,婚期——” 晋王道:“延后了。” 扎木朵闻言,神色一松:“那就好,那我们的任务就不算弄砸了。” 她说完,从另一名巫女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匣子,对梁帝道:“梁国陛下,神女得知您的孙儿大婚,特地从神殿取出了青鸾剑,此剑又名凤女剑,乃巫山神殿的镇殿之宝,神女嘱托我,务必要亲自交到凤女手中。” “神女有心了。” 梁帝点点头,对公孙流萤道,“流萤,去。” 公孙流萤刚刚闹了那么大的乌龙,正是需要挽回颜面的时刻,巫山送来凤女剑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她果然是凤女,带着天道的气运。 她走到扎木朵面前。 “请。” 扎木朵说。 公孙流萤打开了匣子,一柄寒光闪闪透着沉重古朴气息的长剑映入眼帘。 “真是一柄好剑。” 她的眼底透过了浓浓的惊艳。 扎木朵道:“请凤女拔剑,滴血认主。” 公孙流萤将青鸾剑拿了出来,好沉的剑! 她握住冰冷的剑柄,伸手一拔。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剑柄竟然纹丝不动。 众人一愣。 什么情况? 公孙流萤也蹙了蹙眉。 她没用过这么沉的剑,应是方才的力道太小了。 她又拔了一次。 这回带上了些许内力。 然而,青鸾剑依旧纹丝不动。 她张了张嘴:“这柄剑……” 扎木朵:“请凤女拔剑。” 公孙流萤也想啊。 可不论她试多少次,也没办法让青鸾剑出鞘。 齐王问道:“是不是坏了?” 晋王给一名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孔武有力,一看便是个大内高手。 他上前,对公孙流萤道:“公孙小姐,可否请奴才过目?” “嗯。” 公孙流萤将青鸾剑递给他。 大内高手试了试,摇头。 “是焊死的?” 齐王嘀咕道。 梁帝的眉头紧皱。 “老三,老四。” 晋王给齐王、睿王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也上前试了试。 齐王笃定地说道:“假的!是焊死的!” 晋王看向扎木朵:“巫女大人,巫山送来一柄拔不出的剑,究竟有何目的?” 扎木朵正色道:“神女夜观星象,天府星动,勾陈之劫,唯青鸾可破局,请凤女拔出此剑。” “要不你试试?” 陆昭言对陆沅道。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这个爹,你是真不想当了是?” 陆昭言:当不当爹没所谓,主要想给小白当个夫君。 孟芊芊道:“可否让我一试?” 胡贵妃无比嘲讽地笑了:“小丫头,你不过是侥幸懂点儿医术,真以为什么都能和流萤争?流萤是凤女,尚拔不出此剑,你一个卑贱的草民,简直自取其辱,不知天高地——” 铮! 孟芊芊拔出了青鸾剑。 一道宛若远古传来的凤鸣,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宛若一只破除封印的鸾凤,终于振翅飞入长空。 第四百六十八章 遭到反噬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 凤女都拔不出的青鸾剑,居然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师妹给拔出来了。 就在此前,他们连她所谓的名字都未曾听过。 哪怕今日入宫,也是沾了燕长老的光。 公孙炎明知道此事吗? 他送燕长老入宫收拾公孙流萤的烂摊子,不曾想把自己女儿的里子面子全收拾没了。 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 总不能又将失败推到自己受伤的手指上。 多大伤? 早愈合得连针眼都瞧不见了。 何况右手受伤,左手又没有,她方才不是两只手全试了吗? 内力也用上了。 “剑有蹊跷!” 胡贵妃回过神,当机立断地说道。 蒋惠妃难得没和胡贵妃抬杠。 她不是不想,是在斟酌辩词。 老实说,她是不信凤女麒麟那一套的,她的第一反应与胡贵妃一样——剑被人做了手脚。 可她又想不通巫山这么做的目的。 罢了,巫山的目的与她何干? 千机阁与胡贵妃狼狈为奸,害到她头上,不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就对了。 蒋惠妃呵呵道:“有没有蹊跷轮得到你说?方才皇子皇孙们去试了剑,连你自己的亲孙子也试了,真有蹊跷,他们会发现不了?陛下的血脉没这么蠢笨如猪?” 梁帝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惠妃。” 蒋惠妃敷衍地欠了欠身:“臣妾失言。” 蒋惠妃话糙理不糙,公孙流萤拔剑在先,凤子龙孙试剑在后,真有蹊跷早发现了。 陆沅大声道:“哎呀,我明白了,会不会是剑里藏了机关?” 陆昭言瞪了瞪儿子:“你可知千机阁是做什么的?千机阁的机关术,就连巫山神殿都望尘莫及,天底下没有任何机关能逃过千机阁的法眼,我说的对吗,公孙小姐?” 公孙流萤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陆沅挑眉:“公孙小姐不说话,究竟是默认了,还是有机关,你却没发现呀?医术不行,凤女的身份不对,难不成连机关术也是假的?我说公孙小姐,你们千机阁从头到脚,到底有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公孙流萤苍白着脸,定定地看着他:“临渊少爷,你羞辱我可以,但请不要羞辱千机阁。” 说罢,她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着扎木朵与同行的巫女,“二位巫女大人,不知千机阁有哪里得罪巫山了,神女要用这种手段来逼我让出凤女身份。” 扎木朵冷静地对上她的凝视:“公孙小姐,就算老阁主在世,也不敢如此质疑神女殿,你们千机阁若真有异议,就让阁主亲自上巫山找神女讨教!” 公孙流萤狠狠噎住。 扎木朵对梁帝正色道:“青鸾剑已择主,恭喜梁国陛下觅得凤女。” 梁帝的神色有些复杂:“你方才说,神女夜观星象,天府星动,勾陈之劫,唯青鸾可破局,不知此话何意?” 梁帝虽敬重神女,可倘若只有她一家之辞,梁帝恐怕不会立即深信不疑,可偏偏就在不久前,公孙炎明与子午先生先后算出了梁国国运震荡,子午先生更是算出此劫与麒麟异位有关。 勾陈乃是麒麟星宿。 神女口中的勾陈之劫,与子午先生的卦辞不谋而合。 扎木朵叹息着摇了摇头:“神女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何意,我等不敢妄自揣测。” 不是不敢揣测,而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梁帝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二位使者,请二位务必在皇城多留几日,朕也好盛情款待。” 扎木朵拱手道:“神女交代我二人的任务已完成,我二人需尽快回往巫山复命,梁国陛下美意,我们心领了,告辞。” 孟芊芊上前,双手托着青鸾剑:“巫女大人,你们的剑。” 扎木朵说道:“青鸾剑是神女送给凤女的礼物,请凤女收下。” 孟芊芊张了张嘴:“巫女大人。” 扎木朵的眼神温和:“凤女请放心。” 在众人听来,扎木朵是在安慰孟芊芊安心收下巫山的礼物,不必担心被千机阁夺去。 然而只有孟芊芊与陆沅听懂了。 神女与无忧小姐一切安好,无忧也好,请不要担心,和少爷全力去做你们想做的事。 孟芊芊握紧了手中的青鸾剑。 谢谢你,外祖母。 - 巫山万里苍穹,山脉绵延不绝。 柳暮烟站在神殿的祭坛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一名侍奉的巫女第七次前来劝她:“神女,您都在这儿站了一整天了,回去歇会儿?” 柳暮烟摇头:“我不累,不用歇息。” 巫女顺着她凝望的方向,望了望无尽的苍穹:“神女,您在看天吗?天上有什么?” 柳暮烟的唇角微扬,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神性:“我在等天黑。” “啊?” 巫女惊讶,“那,那进屋等,天黑了我叫您。” 柳暮烟微笑:“到了。” “诶?” 巫女一头雾水。 夕阳坠落,云霞淡去光彩,夜色如泼墨一般层层晕染,繁星冉冉升起。 柳暮烟望着星河璀璨的苍穹,天府双星,有一颗正在变得黯淡无光,逐渐被另一颗吞噬。 “天府星,归位了。” “天府星不是一直在那儿吗?” 巫女指着星空问。 柳暮烟对她道:“你还小,等你长大就能看懂了,不过我希望你永远看不到。” 天府异动,天降大乱。 看不到便是太平盛世。 柳暮烟望向那颗衰退的天府星:“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宫。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没人注意到公孙流萤的异样。 她只觉那柄青鸾剑不是从剑鞘里拔出来的,而是从自己的心口硬生生扯出了血肉。 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充斥着她的身体,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倒下。 可此时,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人脸色一变。 陆骐忙上前去扶她:“公孙小姐!” 可不等他靠近,公孙流萤便失去意识,直直倒了下去。 眼看着要砸到自己身上,陆沅二话不说朝后一退,不忘把便宜老爹也拉了一把:“不干我的事啊,我没碰她。” 第四百六十九章 商玖来复仇了 摘星楼。 公孙炎明正在教商无忧下棋。 檀儿在外头跑来跑去。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进了宫,又不能进后宫,那进宫做啥子嘛……” 后宫才有瓜吃,国师殿只有鸟屎! 唧。 一坨鸟便便从天而降。 檀儿抓起国师殿的旗帜挡住脑袋:“大鸟,逆再敢在额头上拉屎,额就让姐姐把逆炖咯!” 猎鹰麻溜儿地飞走了。 公孙炎明下棋时,不知怎的,忽然晃了下神。 “将军。” 商无忧说。 公孙炎明的目光落回棋盘之上。 果不其然,他输了。 “国师,国师,出大事儿了!” 一名弟子神色匆忙地奔进屋。 商无忧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燕长老没治好贵妃娘娘的小侄孙吗?” 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治、治好了……不是燕娘子治的……是她的徒儿……还有……还有大小姐她……她晕过去了——” 公孙流萤晕倒在了蒋惠妃的宫里,想撇清关系的不止陆沅,蒋惠妃也不想惹一身麻烦,立即对梁帝道:“陛下,赶紧把人送去贵妃的宫里医治。” 胡贵妃气得半死。 这个节骨眼儿上,公孙流萤就是烫手山芋,她敢接吗? 死在她宫里了怎么办? 她也是万万没料到公孙流萤如此受不得刺激。 她握紧帕子,没好气地与燕娘子说道:“燕长老,还不快让你徒儿看看流萤怎么样了?” 孟芊芊道:“我倒是愿意给她看,但贵妃娘娘真的放心吗?只要贵妃娘娘放心,我即刻为她医治。” 胡贵妃半晌没吭声。 这丫头的意思是,万一把人治死了,就说是让她治的? 她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梁帝的眼底闪过犀利,吩咐余公公道:“去通知国师。” 余公公应下:“是。” 他差了小德子去国师殿传话,“该怎么说,不必我教了你?” 小德子道:“干爹放心,儿子心里有数,绝不胡言乱语!” 能被余公公收作干儿子,又怎会没三分机灵劲儿? 他只说聂小公子治好了,公孙大小姐晕倒了,其余的一概没多嘴。 很快,小德子回来复命了。 “陛下,国师恳请将公孙小姐接回千机阁医治。” 梁帝准了。 余公公即刻安排宫女与轿子送公孙流萤出宫。 在等待公孙流萤的功夫,檀儿悄咪咪地翻出国师殿,被等在墙那头的商无忧堵了个正着。 “你要去哪儿?” 商无忧问道。 檀儿坐在墙头:“要逆管?” 商无忧正色道:“这里可不是千机阁,出了事还有我替你打掩护。” 檀儿哼道:“哪过要逆打掩护?额要去找姐姐!” 商无忧淡淡说道:“你姐姐这会儿在面圣,陛下身旁全是大内高手,还有数不清的弓箭手,你只管去,被射成小刺猬,看你姐姐还认不认得你?” 檀儿两眼望天:“少吓唬额,额又不是没去过皇宫!大周滴皇宫,额能横着走!” 商无忧道:“你们大周的皇宫,如何能与武帝的皇宫相比?是,梁国皇宫不如你们大周的大,但一定比大周皇宫的防守森严。” 檀儿撇了撇嘴儿。 “走了。” 商无忧伸手去拽她。 檀儿挣扎:“逆做啥子?额不走!额要找姐姐!额要找宝猪猪!额滴宝猪猪啊——” - 另一边,千机阁也接到了消息。 公孙宇与萧榕儿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见到公孙炎明的马车回来,二人立时上前。 公孙宇无比担忧地问道:“大哥,流萤怎么样了?” 公孙炎明道:“进屋再说。” “诶。” 公孙宇收回目光,让到了一旁。 萧榕儿上了马车:“流萤,流萤你醒醒,你别吓娘啊……” 公孙宇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大哥,又看了看紧闭的车帘,欲言又止,须臾,说道:“嫂嫂,先让流萤回屋,尤长老已经在等着了。” 萧榕儿擦了眼泪,把流萤交给丫鬟,抱回了她的屋子。 尤长老为公孙流萤诊完脉,长长一叹。 萧榕儿哽咽道:“尤长老,流萤到底怎么了?” 公孙宇也问道:“是啊,尤长老,流萤她病得重吗?明明今早还好好儿的,她是不是让人下毒暗害了?” 尤长老看向公孙炎明。 萧榕儿会意,对被看道:“你们先出去。” “是。” 被看将院子里的丫鬟全部带出了院子。 萧榕儿道:“尤长老,你现在可以说了。” 尤长老叹道:“恕我直言,大小姐她……非病非伤。” 萧榕儿不解:“非病非伤,那为何会这样?难不成她中邪了?” 尤长老拱了拱手:“老夫医术浅薄,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或许可以请燕长老给大小姐瞧瞧。” 公孙炎明道:“有劳了。” 尤长老拎着药箱离开了。 “大哥……” “去书房。” “诶。” 公孙宇回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公孙流萤,难掩担忧,神色凝重地跟着公孙炎明去了书房。 “大哥,听说巫山来人了。” 公孙炎明凝眸道:“神女送来青鸾剑,让凤女拔剑,流萤失败了。” 公孙宇愣了愣,有惊讶,但并不多。 他说道:“失败了就说剑是假的呗!” 公孙炎明道:“燕长老的徒弟成功了。” 公孙宇狠狠一惊:“那个叫燕小九的丫头?紫玉成天喊着要杀了她的那个?她怎么可能拔出青鸾剑?明明流萤才是凤女啊!” 公孙炎明看着手中的罗盘。 自从被偷了一个后,剩下这个,能算出的天机就只有一半了。 公孙宇绕到公孙炎明身旁,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那丫头才是真正的凤女?可是不对呀,凤女不是早就被杀了吗?年龄也对不上啊,商玖若是活着,今年都二十六、七了,那丫头瞧着也才十六七的样子。” “大哥,流萤突然昏迷,不会是与此事有关?因为失去了凤女的命格,所以流萤她……大哥,这下麻烦了呀!” 公孙炎明望着手中的罗盘:“是有些麻烦。” 公孙宇咬牙:“商玖早就死了,世上哪儿来的凤女?这分明是巫山的阴谋!” 公孙炎明若有所思地呢喃道:“商玖,商玖……” 第四百七十章 陆沅告状,麒麟是假的 萧榕儿坐在公孙流萤床前,握住女儿的手,一双眼睛哭到红肿。 好不容易等到二人回到房中,她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是不是流萤的命格又不稳了?我就知道,她练了那么多年的鬼门十三针,怎么可能轻易失手?” 公孙炎明没有说话,俨然是默认了。 萧榕儿匪夷所思地说道:“可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绝无生还的可能。” 顿了顿,她神色凝重道,“是不是有人用了同样的法子夺走了流萤的命格?” 这一念头刚闪过,便再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她站起身,握紧帕子,眼底闪过一丝冷厉,“我知道了,是燕寒霜!” “燕长老?” 公孙宇惊讶。 萧榕儿心疼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儿,冷冷地说道:“一定是她!当年的事,恐怕早就让她发现了,记不记得当年是她负责追杀商玖的,也是她回来复命,说商玖已经命丧黄泉了,可多年后,商玖又在玉门关的楚王府出现——千机阁信任她,没追究她的失职,只以为她是被人蒙蔽了,现在一想,恐怕商玖就是她一路护送送走的!这个叛徒!我早该猜到的!” 公孙宇想了想:“不能,燕长老亲手杀了她师姐,如果她是叛徒,为何不救她师姐?” 萧榕儿分析道:“因为她救不了,大师姐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与其死在别人的手中,不如让燕寒霜拿她的命去立功,借此博得千机阁的信任。” “这……” 公孙宇犯了难,“嫂嫂,一切尚无定论。” 萧榕儿没好气地说道:“要什么定论?从未听她提过收徒的事,突然就带回来一个徒弟,入京城第一日便欺负紫玉,之后又在安济院冒充流萤给百姓治病,现如今更是抢了流萤的凤女命格。要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公孙宇看向公孙炎明:“大哥,嫂嫂说的有道理,会不会真是燕长老叛变了?她想为她的师姐和那个孩子报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孙炎明的脑海里闪过孟芊芊与他擦肩而过的样子,淡淡说道:“燕寒霜没这个能耐。” 萧榕儿充满杀气地说道:“我不管是燕寒霜有没有这个能耐,总之是她带回来的人把流萤害成了这副模样!我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属于流萤的东西!她们两个在哪儿,我要杀了她们!” 公孙宇忙道:“嫂嫂你别冲动,燕寒霜和她徒儿在皇宫呢,咱们不能冲进宫里杀人,等她们回到千机阁,再处置她们也不迟。” 他说着,看向公孙炎明,“大哥,你说呢?” 公孙炎明正色道:“召集长老,去议事堂。” 公孙宇道:“是,大哥。” - 公孙流萤被接走后,皇后拖着“病躯”回了坤宁宫,胡贵妃顶着尚未消肿以及被蒋惠妃气得铁青的脸回了长春宫。 皇子们走的走,散的散。 玉妃坚守到最后也没出场。 等明王带着给孝敬皇后的人参入宫时,瓜都吃完了。 明王懵得不行。 不是,你们宫斗不带我的? 梁帝针灸过后,发了一身汗,先回勤政殿更衣。 有关头风发作的事,他并非胡诌,只不过他平素能忍,没太放在心上。 他也知道这种病断不了根,反反复复,疗效甚微不说,吃药更是异常痛苦。 要不是为了试出公孙流萤的医术,他压根儿不会提。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小丫头为自己针灸过后,他的头当真没那么痛了,神台也清醒了不少。 该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一直认为头风不算大病,左不过是头疼,他又不怕疼,忍忍就过去了。 直到这一刻,体会到了久违的宁静与舒畅,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少年没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太爷爷,太爷爷!” 宝猪猪歪头,萌萌哒地看着他。 梁帝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家伙的眉眼都比从前更清晰了。 看来头风不仅让他头疼,也令他五感衰退,他还以为是自己老了。 “太爷爷!” 宝猪猪不停地拿脑袋蹭梁帝的脖子,像只粘人的小猫。 谁能拒绝一个软乎乎的奶团子? 反正梁帝不能。 小奶团一撒娇,星河都给她摘下。 另一边,孟芊芊与燕长老坐在勤政殿的小花园里,等候梁帝召见。 梁帝送走了公孙流萤,单独留下她俩,当是有话要说。 余公公让宫人备了茶水与点心,又安排了宫人随侍。 然后,宫人就被陆沅支走了。 小花园里只剩师徒二人。 孟芊芊轻抚着桌上的青鸾剑,神情认真而虔诚。 为了这一日,她等了两世。 她终于夺回了自己的命格。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燕娘子道:“你不该这么做的,你太冒险了。”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我做什么了?我听不大明白,请师父赐教。” 燕娘子欲言又止。 孟芊芊道:“师父不说,我来说,千机阁夺走了我的东西,我拿回来而已。” 燕娘子张了张嘴:“你……” 孟芊芊拔出青鸾剑:“该担心的是他们,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不杀,我来杀!” 燕娘子怔住。 小德子迈步进了小花园,客客气气地说道:“燕长老,孟姑娘,陛下有请!” 孟芊芊铿锵地将青鸾剑插回剑鞘。 燕娘子闭了闭眼,对小德子道:“请小公公带路。” 小德子将二人带去了宝猪猪的专属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实则只在墙角种了些盆栽,偌大的院子更像是一个小小草场。 此时,梁帝身边站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宝猪猪仰头,眨巴眨巴地望着小马驹,兴奋得不行。 “见过陛下。” 燕长老带着孟芊芊给梁帝行了礼。 宝猪猪听到二人的声音,扭头,迈着小短腿,呲溜呲溜地跑到孟芊芊面前,张开小胳膊,一把抱住了孟芊芊的腿。 梁帝宠溺地扫了眼小家伙,对燕长老道:“你教了个好徒儿,昭昭很喜欢她。” 梁帝判断好坏的标准:昭昭喜欢,昭昭不喜欢。 燕长老道:“陛下过奖了。” 又对孟芊芊道,“你陪昭昭小姐玩一会儿。” 就等这句话了。 天知道孟芊芊有多想小家伙,得知小家伙来了京城,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她身边,今日进宫,燕娘子以为她只是为了对付公孙流萤,殊不知她也想看看小家伙。 孟芊芊把胖乎乎的小家伙抱进怀中。 小家伙趴在她肩头,小声叫道:“娘。” 孟芊芊心里满满的,轻声应道:“诶。” 小家伙开心到飞起,在孟芊芊怀里拱来拱去。 梁帝叫二人过来,主要为了两件事。 孟芊芊医治聂儿有功,不仅惠妃要赏,他也重重有赏,此为其一。 其二是他的头风。 从不肯吃药、不爱看大夫的梁帝,头一回主动求医。 “不知朕的头风可否根治?” 燕娘子道:“只要陛下配合治疗,针灸辅以汤药,不日定能痊愈。” 扎针就算了,一听要吃药,梁帝果断不治了:“当朕没说。” 燕娘子:“……” 梁帝望着不远处跑来跑去的一大一小:“令徒骑术如何?” 燕娘子想了想,答道:“上佳。” 梁帝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对方真会骑马:“如此甚好,昭昭想学骑马,正愁没个夫子教她,就让令徒来教昭昭骑术。” 燕娘子目瞪口呆:“昭昭小姐……才两岁。” 梁帝就道:“两岁怎么了?朕也是两岁上马背的!” 燕娘子道:“遵旨。” 也好,有了昭昭师父的身份,相当于多了一重护身符,如果千机阁想动她,得先掂量掂量。 宝猪猪拉着孟芊芊的手去看小马。 昭昭的,昭昭厉不厉害?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真厉害。” 孟芊芊先带着小家伙熟悉自己的小马。 梁帝询询问了不少有关孟芊芊的事,燕娘子一一答了。 西南人,孤儿,是她在外行走江湖时收养的,天资聪颖,在武学与医术上颇有天分,是个百年难遇的好苗子。 勤政殿的书房。 陆沅黑着脸翻着手里的书。 陆昭言道:“想出去啊?” 陆沅道:“哼。” 陆昭言严肃地说道:“你收着点儿,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双眼珠子恨不能长小九身上,你是怕你皇祖父看不出来?” 陆沅冷哼道:“我风流还不行?” 陆昭言:“……” “要看你看。” 陆沅把书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昭言道:“你去哪儿?” 陆沅道:“找媳妇儿。” 陆昭言:“逆子!” 陆沅去的不巧,孟芊芊与燕娘子刚走。 看着空荡荡的草场,他的怒火无处发泄。 总得有人承受他的怒火。 “我皇祖父呢?” 他问打扫的小太监。 小太监道:“陛下去御书房了。” 陆沅转头去了御书房:“皇祖父!” 梁帝刚打开一本奏折,抬眸看着某人一副气鼓鼓的架势,好笑地说道:“渊儿来了?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谁惹朕的皇长孙了?” 陆沅张嘴就来:“千机阁!” 梁帝的眸光动了动:“千机阁怎么了?” 陆沅一脸忍无可忍的说道:“千机阁献了个假凤女给皇室,我越想越来气,还国师呢,连真假凤女都分不清?还是说明知是假凤女,却非要以假乱真?千机阁究竟是何居心?” 梁帝看着他口若悬河的样子,道:“接着说。” 陆沅哼了哼:“还有,既然凤女是假的,被千机阁找回来的麒麟,谁又能保证是个真的呢?” 梁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沅:“骐儿不是真的,你是?” 陆沅面不改色:“皇祖父是天子,你说谁是,谁就是。” 第四百七十一章 梁帝护着小九 梁帝看了他一眼:“这些话谁教你说的?你爹?” 陆沅:“嗯啊。” 刚走到御书房门口的陆昭言:“……!!” 逆子! 你一天不坑爹皮痒是?! 陆昭言果断看向一旁的明王:“说了让你别在孩子面前讲些有的没的!” 明王虎躯一震! 干我什么事啊? 瓜是吃不到的,锅是背不完的! “父皇……父皇你听我解释……啊——” 最后,终于是年少无知的明王承受了所有。 …… 孟芊芊与燕娘子刚下马车,燕娘子便被一名千机阁弟子叫走了。 “阁主召诸位长老议事。” “我知道了。”燕娘子应了声,对孟芊芊道,“你先回院子,记得把药材晒了,还有别乱走,等我回来。” 孟芊芊点了点头。 燕娘子与弟子去了长老堂后,她回了燕娘子的院子。 刚推开院门,一枚飞镖迎面疾驰而来,她拂袖一挥,射出一根银针,将飞镖狠狠击飞。 紧接着,一道带刺的鞭子又重重打向了她的面门。 她指尖一动,用银针将鞭子钉在了大树上。 公孙紫玉拔了半晌没拔出来,气得直跺脚:“你这个妖女,你还敢回来?” 孟芊芊拍了拍手,从容淡定地说道:“叫谁妖女呢?” 公孙紫玉扔掉了鞭子,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你还不承认吗?你到底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我姐姐害成那样?” 孟芊芊看了看手中的青鸾剑:“哦,你是指我得了青鸾剑的事,这可不赖我,谁让她自己拔不出来。” 公孙紫玉看了看青鸾剑,又看向孟芊芊:“分明你使诈!一定是你买通了巫山的人,与他们一起合谋陷害千机阁!” 孟芊芊笑了笑:“我这么有背景,你还敢来杀我?” 公孙紫玉不屑道:“哼!巫山了不起吗?我千机阁根本没将巫山放在眼里!” 孟芊芊眉梢一挑,转身对门外说道:“哦,如此欺师灭祖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公孙紫玉一惊,朝孟芊芊身后望去。 方才只顾着教训孟芊芊,没留意到她不是独自回来的。 她还带了两个皇宫的侍卫。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介绍一下,他们是陛下派来保护我的。” 说保护有点儿给二人抬身份了,他们实则是梁帝派给她跑腿的,明日起,她便要入宫教导小家伙,而她对皇宫不熟,仅此而已。 用来吓唬公孙紫玉够了。 果不其然,公孙紫玉见到二人,面上立即露出了一抹心虚。 她噎了噎,胡搅蛮缠道:“总之,你害了我姐姐,你把青鸾剑还给我姐姐!” 孟芊芊正色道:“此剑乃神女所赠,想要的话,让她自己来拿!” “你——” 公孙紫玉并不清楚当年的事,她只知道姐姐是凤女,从小到大都是,而今却不知怎的,被一个野丫头抢了青鸾剑,还因此病倒了。 她要杀了她,替姐姐夺回青鸾剑!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师弟师妹们,你们也别在屋子里藏着了,有话出来说,让陛下的人也听听,你们是想恭贺我,还是想违抗圣旨杀了我?” 此时,一名随行的护卫开口了:“陛下有令,让燕姑娘传授昭昭小姐骑术,即日起,燕姑娘便是昭昭小姐的师父了。” 众人脸色一变。 这个野丫头不仅拔出了青鸾剑,还收了个皇族的小徒弟? 若非对公孙流萤足够了解,他们恐怕真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真凤女了。 气运好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燕师姐,我们……是听说你拔出了青鸾剑,特地来瞧瞧的。” “是啊是啊,我们此前从未见过青鸾剑,想长长见识。” “燕师姐,能给我们开开眼界吗?” 众人讪讪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杀是不敢杀的,毕竟梁帝的护卫盯着呢,总不能把他俩也灭口。 可要说恭贺,二小姐也得罪不得。 “好啊。” 孟芊芊大大方方地将青鸾剑展示给大家伙儿瞧。 公孙紫玉冷冷地说道:“燕小九,你真以为抢来的东西留得住吗?没那个命,就别享那个福,否则我怕你折寿!” 孟芊芊轻抚着青鸾剑的剑鞘,平静地说道:“你说的对,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确会折寿。” 公孙紫玉古怪地皱眉。 这个野丫头高兴傻了? 长老堂。 公孙炎明、公孙宇以及七位长老齐聚一堂,燕娘子到了之后,人便到齐了。 她站在大堂中央,接受着所有人偷来的审视目光。 率先开口的是秋长老:“燕长老,皇宫发生的事,可是真的?你的徒儿果真拔出了巫山神殿的青鸾剑?” “是。” 燕娘子回答。 秋长老脸色一沉:“荒唐!你为何让你徒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燕娘子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没让她做。” 一旁的元长老问道:“你徒儿的鬼门十三针,比大小姐的有过之无不及,此事可也是真的?” 燕娘子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没见她二人比试过针法,今日聂儿的命确实是她救回来的,陛下的头风也是她医治的。” 秋长老冷声道:“让你去救人,你倒好,把功劳给了自己徒弟。” 燕娘子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救不了,她的鬼门十三针早已远超于我。” 秋长老冷嘲热讽地说道:“徒儿竟比师父厉害了?” 燕娘子自始至终都很冷静:“阁主的成就也在老阁主之上。” 元长老问道:“这么说,一切是她自作主张?作为师父的你毫不知情?” 燕娘子正色道:“是。” 众人看向了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虽未盘问,但他一直在观察燕娘子,想看她究竟有没有撒谎。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燕娘子:“诸位长老请回,我有话单独问燕长老。” 众人退下。 公孙炎明坐在诸位上,脸庞笼在暗处,只露出一只如鹰一般犀利一般的眼:“燕寒霜,商玖当年真的死在了楚王府吗?” 燕娘子忍受住那股彻骨的寒意:“又不是我去杀的,阁主问错人了。” 公孙炎明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了两下。 一个戴着面具的弟子自阴影中走出,捧着一个匣子走到燕娘子面前。 “你这个月的药。” 公孙炎明说。 燕娘子打开匣子,却发现只有半颗。 她问道:“阁主何意?” 公孙炎明淡淡说道:“剩下半颗,拿燕小九的命来换。” 第四百七十二章 小九的娘 燕娘子回到院子时,孟芊芊正按照她的吩咐,认认真真地晒着药材。 自打进了千机阁,燕娘子没让孟芊芊做过别的,甚至不允许她四处走动,只让她日复一日,枯燥地晒着药材。 其实孟芊芊明知她是故意的,却从未有过懈怠,也不与她讨价还价。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份隐忍的心性,像极了曾经的师姐。 燕寒霜的娘去的早,她爹为了十两银子把她卖了,卖去哪户人家老实说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知自己被卖了好几次,当过童养媳,干过粗使丫鬟,也跟着戏班子江湖卖艺。 她在戏班子学了些功夫,老班主见她是个苗子,把她送去了千机阁,换了二十两银子。 起初她只是个外门弟子,她勤学苦练,渐渐在一众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 一次千机阁的比武大会,她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连赢三个内门弟子,一时间轰动了千机阁。 她以为她的命运自从改变,她激动地等待着自己被收为内门弟子,不曾想等来的却是一场几乎要了自己半条命的欺凌。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浩然师兄与淮安师兄当众出糗?” “就是!还有李师姐,她也是你能羞辱的?李师姐有度量,不想伤了你这个外门弟子,你倒好,蹬鼻子上脸,趁机对李师姐下死手!若不是李师姐手下留情,你真以为自己接得住招?” 他们一边说着谩骂的话,一边用拳脚在她身上招呼。 她们口中的浩然师兄,淮安师兄,李师姐,分别是两位长老的徒弟。 在比武大会上,两位长老分明无比慈祥地夸赞她天赋异禀,没给千机阁丢人,还当着老阁主的面抢着要收她为徒。 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另一位长老出言规劝,才暂时平息了收徒之争。 她的脸红扑扑的,心口砰砰直跳。 却原来……只是做戏啊。 他们没想过收她为徒。 他们是做给老阁主看的。 她打败了他们的徒弟,让他们丢了脸。 这就是千机阁,这就是江湖大派。 多讽刺啊。 她放弃了抵抗,任由雪花般的拳脚落在自己的头上、身上。 渐渐的,她被揍得血肉模糊,意识也变得混沌。 她快死了…… 死了也好。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好辛苦。 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威严的女子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对她的殴打似乎停了。 她的眼睛肿得厉害,从一条模糊的眼缝里,隐隐看见了众人脸上的惊慌。 说来可笑,她满眼是血,如何看得清众人的表情? 是她的臆测? 她真是无药可救啊,都到了这一步,还没认识到人性的恶劣吗? 她这样如浮萍一般的人,又怎会有人替自己出头? 她可真敢想啊。 “鸢、鸢师姐?” 一名弟子惊慌地开口。 其余人纷纷直起身,用身子将蜷缩在地上的她挡住。 钟离鸢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 一个女弟子小声回答。 钟离鸢正色道:“千机阁禁止似斗,禁止滥用私刑。” “是她先动手的。” “是啊,鸢师姐,她先打了我们,还肆意辱骂我们,我们不得已才还手的……” “鸢师姐明鉴啊……” 钟离鸢道:“你们几个,随我去见阁主。” “鸢师姐饶命啊!” “鸢师姐你绕了我们这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鸢师姐,求你看在我师父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众人开始求饶。 她会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得罪阁内的两位长老吗? 燕寒霜想,如果是自己,绝不会这么蠢。 念头刚一闪过,她便闻到了一股温暖的馨香。 一双柔软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三岁就没了娘,她早已忘了娘亲的样子。 可那一瞬,她忽然记起了娘亲的感觉。 “娘……” 她鼻尖一酸,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委屈,在钟离鸢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事后无数次想起此事,她都后悔不已。 太丢人了,太不长脑子了。 自己对着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喊娘,万一人家一嫌弃,又把她给扔了怎么办? 好在钟离鸢并没这么做。 她抱着脏兮兮的自己,去了阁主的院子。 她是阁主最得意的徒弟,阁主很宠她,但阁主也是老狐狸了,这种事他见得太多,水至清则无鱼,他只想小惩大诫。 师父二人大概以为她睡着了。 其实她没有。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人前恪守宫规的大师姐,居然揪住了阁主的耳朵:“老头儿,你教不教训他们嘛?不教训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喊你师父了!我和你一刀两断,去别的地方当徒弟!” 阁主炸毛:“胡闹胡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敢去认别的师父,我打断你的腿!” 钟离鸢:“打断谁的腿?” 阁主指了指她:“她的。” 偷窥被抓了个现行的燕寒霜:“……” 千机阁上上下下,都以为阁主收她做徒弟是为了补偿她,也是为了震慑两位长老,只有她明白,阁主是不想让她把他被揪耳朵的事传出去。 “咱们可说好了,不许反悔的。” “嗯嗯。” 她飞速点头,“我的嘴最严了,师父放心!师父威武霸气,师姐在师父面前乖得像只鹌鹑!” 阁主摸摸她的头:“孺子可教,行了,跟你师姐习武去。” 阁主只是为了让她保守秘密,可没真把她当徒弟,所以她的武功是师姐教的。 她已算天赋惊人,却不曾师姐和她宛若云泥。 钟离鸢常常困扰:“这么简单的针法,你怎么三遍了还学不会?” “霜儿啊,你太笨啦,上次的针法,小九都会了。” “燕寒霜!你是不是又偷偷给小九喂糖葫芦了?她一口乳牙全坏掉了!” 她犯了错,师姐从不揍她,师姐会自己去闭门思过。 渐渐的,她不敢犯错了。 因为师姐才是她最薄弱的软肋啊。 燕娘子望着庭院中,静静晾晒药材的孟芊芊。 师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第四百七十三章 好戏登场 下午,孟芊芊以给宝猪猪挑选小马靴为由出了千机阁。 两名皇宫护卫一个叫高猛,一个叫高耀,是一对兄弟。 孟芊芊提出要自己转转,让二人两个时辰后再来布庄接他。 二人没有拒绝。 陛下是安排他们供她差遣的,不是用来监视她的。 “燕姑娘,那我们先走了。” 高猛客气地说完,驾着皇宫的马车离开了。 孟芊芊先给小家伙买了一双小马靴,寻了间铺子易容过后去了太子府。 在皇宫见到了陆昭言与陆沅的相处后,孟芊芊已能确定陆昭言是值得信任的人,而陆昭言多半也已知晓自己与陆沅是夫妻。 她之所以偷偷摸摸地去,倒不是防着陆昭言,而是担心会被千机阁的探子发现。 谁能保证太子府内,没有安插千机阁的眼线呢? 孟芊芊翻了墙进了太子府。 刚一落地,与路过的明王碰了个正着。 二人大眼瞪小眼。 孟芊芊半晌才认出鼻青脸肿的明王。 这倒霉王爷,八成又让梁帝给收拾了。 孟芊芊在皇宫是戴了面纱的,此时又易了容,只要自己不出声,明王就绝不可能认出自己。 是把明王打晕呢,还是打晕呢? 孟芊芊抬起手。 明王:“我今天眼瞎。” 孟芊芊:“……” 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孟芊芊越过明王,施展轻功走掉了。 明王长呼一口气:“好险,差点儿又挨揍。” 以孟芊芊对陆沅的了解,主院应当“安全”了,她打算先去看看柳倾云。 她翻进了柳倾云居住的院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柳倾云的屋。 她刚把一只脚跨进轩窗,就对上了过来关窗的陆昭言。 孟芊芊再一次与人大眼瞪小眼。 她简直懵了。 她今日的运气,难不成全用来对付公孙流萤了? 要不要这么巧,翻一次墙,让人捉一次现行,她是不是姬篱附体了呀? 孟芊芊眨眨眼:“你们继续。” 说完她就灰溜溜地走了。 青天白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娘方才是不是有点儿衣冠不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孟芊芊去了偏院。 这回总算没再让人捉住。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这和被捉有什么区别? “你来了。” 辰龙说。 死气沉沉的辰龙卫,在见到妹妹的一霎,所有阴霾烟消云散,瞬间化身和蔼可亲的兄长。 陆沅啧了一声:“变脸真快,也不知刚刚喊打喊杀的家伙是谁?” 辰龙顿了顿,对陆沅道:“我太担心妹妹了,一时情急,说话大声了些,我给你赔罪。不过先说好,你骂了我,就不许再骂妹妹了。” 在皇宫茶了一早上的陆沅,终于棋逢对手。 上官凌与巳蛇也在。 郁子川坐在屋顶,正对着陆沅头顶的瓦片上。 而就在边上的角落中,好不合群的子午先生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被山匪强行绑来的样子。 山匪是陆沅。 “少夫人。” 上官凌拱了拱手,“恭喜。” “嗯?” 孟芊芊一愣。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与有荣焉地摇了摇:“没想到啊,你居然拔出了巫山的青鸾剑,哎呀小寅虎,看不出你还有凤女命格。” 辰龙道:“果然是个假神棍。” 姬篱炸毛:“你说谁假神棍呢?” 一直无动于衷的子午先生,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 其实别说姬篱了,就连他都没看透这个丫头的命格。 恐怕师妹也没看透,否则不会直到现在才让人送来青鸾剑。 “老头儿,你看啥?” 陆沅问。 子午先生没好气地说道:“看你媳妇儿了!” 陆沅:“看出什么了?” 子午先生欲言又止,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陆沅又问姬篱:“喂,你日日端着罗盘,到底行不行了?算没算出公孙炎明的死期?” 姬篱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你真当我是神啊?算的越大,死的越快,别他没死,我先嗝屁了!” 陆沅道:“所以你就是算不出来。” 姬篱:……真的好想给这小子一脚。 子午先生看着随时内讧一伙人,越发觉得自己站队站错了。 人家都是狼狈为奸,这些人是一盘散沙。 孟芊芊在陆沅身边坐下,陆沅在宽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因是在桌子下,旁人看不到。 可偏偏子午先生嫌吵,独自坐在了角落里。 好巧不巧,一览无遗。 子午先生仰头长叹。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两个小东西秀恩爱。 他是造了什么孽,要犯在这么一群人手里? “千机阁可有派人追踪你?” “青鸾剑真的没有任何猫腻吗?” 陆沅与巳蛇同时开口。 辰龙眉头一皱。 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妹妹。 陆沅则是有些疑惑,自打给楚大元帅报完仇后,巳蛇便像是失去了目标似的,浑浑噩噩地过着。 跟着他们,也不过是无处可去。 他会出手帮忙,但绝不会干涉他们的计划,甚至,从不参与讨论。 姬篱问道:“阿蛇,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质疑小寅虎吗?” 巳蛇冷静地说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孟芊芊正色道:“青鸾剑没有猫腻。” 巳蛇点头:“好,我相信你。”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察觉到了巳蛇神色的变化。 难道……孟芊芊拔出青鸾剑这件事,对巳蛇很重要吗? 孟芊芊忽然记起,巳蛇说楚大元帅曾答应过他一件事,她觉得那个“楚大元帅”很可能是自己,而不是楚楠。 难道那件事与青鸾剑有关? 孟芊芊决定稍后找巳蛇单独聊聊。 若说并肩作战的这段日子,教会了她什么,那一定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坦白。 她回答陆沅道:“千机阁没有派人跟踪我。” 陆沅也暂时放下了疑惑,说道:“这就怪了,你当众夺走了公孙流萤的凤女身份,公孙炎明应当怀疑上了你,却不派人跟踪你,这不对劲。除非——” 孟芊芊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除非他已经想好了怎么除掉我。” 姬篱啪的收了折扇:“小寅虎,那你现在岂不是挺危险?要不你别待在千机阁了,赶紧搬出来!” 孟芊芊道:“好戏才刚刚开始,现在走了,岂不是错过很多?” 第四百七十四章 麒麟之争 上一世千机阁追杀她,从京城到玉门关,她逃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仍没能躲过千机阁的追杀。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东躲西藏了。 她要堂堂正正地与千机阁较量,要亲眼看着公孙炎明建立在商家尸骨上的功业坍塌。 而夺回自己的命格只是第一步而已。 这场大戏,她说停才停。 屋内众人感受到了她无可撼动的决心。 辰龙与陆沅是知情人,对她的恨意感同身受。 姬篱与上官凌却是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姬篱想找巳蛇,发现巳蛇也在沉思,挨个看了一眼,只有上官凌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他冲上官凌挤眉弄眼:啥情况? 上官凌:不知道啊! 姬篱最终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小寅虎,我怎么觉得千机阁跟你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千机阁与荀相国狼狈为奸,害人无数,我就算替天行道也不为过。” 姬篱若有所思:“这么说也有道理,本帅卫想来不爱多管闲事,但千机阁的无耻之举连本帅卫都看不下去了,念在同为十二卫的份儿上,本帅卫决定帮您铲除千机阁,日结,概不赊账!” 姬篱前面的话讲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子午先生一度以为自己上的这条贼船并非一无是处时,差点儿被最后一句噎死。 搞了半天,是为了财! 这支“正义之师”当真靠谱吗? 子午先生看向孟芊芊:“你给他多少银子啊?” 十二卫,不便宜? 孟芊芊伸出手。 子午先生老躯一震:“五万两?抢钱啊?” 孟芊芊:“五个铜板。” 子午先生:“……抢人啊。” 一行人聚在一块儿,向来是打闹一个时辰,议事半刻钟。 眼看着天色渐晚,众人言归正传。 “公孙流萤昏迷了,她与陆骐的婚事又得延后了?” 上官凌开口。 姬篱嗤道:“你那么关心人家的亲事做什么?” 上官凌叹道:“酉鸡大人,我没惹你,你打不过那两个,转头拿我撒气不合适?” 巳蛇道:“大婚之日,正是杀人之时。” 姬篱眸光一动,立即将上官凌抛诸脑后,凑近巳蛇道:“阿蛇,你决定和我们一起杀人了?上次和你一起杀人还是随大元帅出征,这么一算,咱俩许久没并肩做找了。” 孟芊芊道:“延不延后要看公孙流萤能否在三日之内醒来。” 姬篱问道:“小寅虎,为何是三日?” 孟芊芊道:“我猜的。” 巳蛇解释道:“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公孙流萤失去凤女的身份便越无法挽回。” 姬篱拍了拍折扇:“如此说来,三日之内他们便会对小寅虎出手?” 辰龙对孟芊芊道:“我随你去千机阁。” 陆沅道:“公孙炎明认识你,你去千机阁,非但不能保护她,反而会让她暴露得更快。” 辰龙想了想,问上官凌:“你们那儿还缺不缺外门弟子?” 上官凌真诚发问:“龙哥,你看你像吗?” 孟芊芊道:“千机阁那边,我自有应对之策,不用担心我,还是说说麒麟的事。这一次能赢过公孙流萤,除了神女的鼎力相助外,也有公孙炎明毫无准备的缘故,接下来,他绝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了。” 麒麟之争,比凤女之争难。 公孙炎明如今不仅会防着太子府,也会防着巫山,不可能再有巫山使者送来青鸾剑这种事情发生了。 再者,凤女是孟芊芊还是公孙流萤,受打击的是千机阁,对梁帝而言没损失。 而麒麟是关乎江山社稷的。 只有真正的麒麟继承皇位,才能保大梁国运长盛不衰。 在旁人看来,千机阁弄错了凤女,那么其推选的麒麟也必定是错的。 可在梁帝眼里,一码归一码,凤女是凤女,麒麟是麒麟,不能因为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就否定了他所有的功劳。 千机阁说陆骐是梁帝的亲皇孙,这件事不就做对了吗? 对了一件,错了一件,打平了。 陆沅吊儿郎当地望向子午先生:“老头儿,是不是你上次演砸了?” 子午先生白了他一眼。 陆沅摸下巴:“有点儿棘手啊……老头儿,你再进宫一次,趁热打铁,就说夜观星象,麒麟也要归位,给公孙炎明添乱,让他两头忙。” 有时朝斗的目的不在于赢,在于气死对方。 如此掉价的事儿,子午先生不想干。 陆沅勾唇一笑:“先生好些日子没回山上了,我陪先生回家看看,顺便背先生下个山?” 子午先生:“明早就去。” 巳蛇看向了陆沅:“今日寅虎在皇宫杀了公孙流萤一个措手不及,千机阁与晋王府势必都已警觉,接下来你和陆骐之间势必有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你要提前做好应对才是。” 陆沅总和辰龙呛声,偶尔波及姬篱,对巳蛇一直都很客气。 他嗯了一声:“我会的。” 巳蛇见他态度谦和,又多提醒了两句:“我调查了陆骐与窦清漪的来历,他们很有可能隐瞒了一部分过去。一个一直在民间颠沛流离的孩子,是不可能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 陆沅与家人失散,但他没有在民间跌打滚爬,他在相府长大,虽吃尽了苦头,却也学到了一身本事。 若无蔺祭酒言传身教,何来他赤子之心、状元之才? 陆沅明白巳蛇提醒他这些是为了他好,点了点头说道:“那小子确实藏得深,一副不大精明的样子,扮猪吃虎。” 孟芊芊回忆了一下今日在皇宫见到的陆骐:“我说怎么瞧着像个书呆子,装的呀?” 陆沅勾唇:“我这个弟弟,比我想象中的有趣。” 孟芊芊道:“我明日入宫教昭昭骑马,顺便打听一下,看陛下打算如何处理麒麟之争。” 陆沅道:“我也去。” 辰龙蹙眉:“你不要这么粘人。” 陆沅没好气地说道:“你嫉妒啊?” 辰龙看向孟芊芊:“他凶我。” 陆沅:“……” 夜幕深重,子午先生扛不住了,回去歇息了。 上官凌回了千机阁。 姬篱与巳蛇也打算离开。 孟芊芊叫住了巳蛇:“借一步说话?” 巳蛇想了想,答道:“好。” 姬篱目瞪口呆:“小寅虎,阿蛇,你俩背着我有秘密?” 二人出了院子,站在一棵梧桐树下。 猎鹰飞上枝头,警惕着全府的动静。 孟芊芊开了口:“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长话短说了,当年楚大元帅曾答应过你一件事,这件事除了他没人可以办到,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 巳蛇打量着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一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 孟芊芊笑了笑:“我可是凤女,身怀气运,兴许我能办到呢。” 巳蛇道:“如果你在此局大获全胜,我再告诉你。” 孟芊芊挑眉:“还得验明我的实力啊。” 巳蛇没有否认,只是郑重地说道:“保管好青鸾剑。”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看了巳蛇一眼,果真和青鸾剑有关么? 奇怪,她前世又是怎么与青鸾剑扯上关系的? 青鸾剑明明是巫山的,难不成她向巳蛇撒了谎,说自己有法子拿到巫山的青鸾剑? “接下来,我会全力帮你。” 巳蛇转身,望向无边夜色,“就像当年辅佐大元帅那样。” 孟芊芊心口一震,抬眸望向巳蛇。 巳蛇从容地消失在了夜色。 翌日,子午先生入宫求见梁帝失败。 起因是陆骐骑马摔伤了,梁帝在房中陪他。 孟芊芊在皇宫和宝猪猪待了一上午,也没等到梁帝出来。 看来是晋王府连夜改变策略,让“淡泊名利”的陆骐也学会争宠了。 但,真的只是争宠吗? 为何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孟芊芊陪宝猪猪喂完小马驹后,动身回了千机阁。 午饭时辰已过。 燕娘子坐在堂屋等她,桌上的饭菜一口也没动过。 孟芊芊问道:“师父还没吃呢?” 燕娘子道:“等你一起吃。” 孟芊芊笑了笑,在燕娘子对面坐下。 她看了眼慢慢一大桌菜市,好笑地问道:“突然这么丰盛,不会是断头饭?” 燕娘子端起碗筷:“吃饭。” “哦。” 孟芊芊等燕娘子动了动筷子,才举着用膳。 她挨个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粗茶淡饭吃多了,连小炒肉也变得格外美味。” 燕娘子淡道:“你爱吃肉,以后每顿给你做。” 孟芊芊叹了口气,望着桌上的菜肴:“还有哪道菜没尝?笋干煸肉丝?” 她夹了一筷子,“也没毒。” “酱萝卜?” 尝完所有菜肴,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酒壶上。 “有酒啊。” 她拎起酒壶闻了闻,“青梅酒,我先干为敬了。” “放下。” 燕娘子开口。 孟芊芊眉梢一挑,将酒壶递到她面前,为她斟了一杯:“师父喝?” 燕娘子没说话,继续吃饭。 一直到下人来收拾碗筷,那杯酒也没动过。 孟芊芊摸了摸下巴,果然是酒有问题么? 吃过饭,孟芊芊端了簸箕往外走。 燕娘子淡淡说道:“今日不用晒药材了。” 孟芊芊意外地看着她:“我能歇息了?” 燕娘子转身往外走:“过来抄书。” 孟芊芊黑了脸。 - 明心堂是公孙炎明处理公务之所。 晚霞的光透过斑驳的枝叶,在院内落了落了一地光斑。 商无忧得知公孙流萤出了事,前去探望,却被萧榕儿挡在了外头,他于是想找父亲问问大姐的情况。 今日的明心堂,没有下人值守,安静得有些可怕。 说来也怪,皇城的千机阁是按照灵山的千机阁布置的,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穿过走廊,寻到了父亲的书房。 门虚掩着,他正想抬手叩门,就听得里头传出一阵谈话声。 “大哥,子午先生今日入宫了,他一定是想趁热打铁,在流萤失去凤女命格的节骨眼儿上,趁机把陆骐也拉下马。幸亏大哥有先见之明,没让他见到陛下。不过,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燕寒霜下不去手,时间也耽搁了,耽搁越久,对咱们越不利,流萤也随时有性命之忧。” “依我看,不如将计就计,告诉陛下,是燕小九偷了流萤的命格!” “子午先生是巫山弟子,巫山的禁术想必他也清楚,只要坐实了这件事是他干的,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欺君之罪,罪无可恕,届时不必我们出手,陛下自会砍了燕小九的脑袋,子午先生和太子府也将彻底失去陛下的信任。” 门外的商无忧脸色一变。 后面二人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出了明心堂。 孟芊芊一万句千机阁的不是,也抵不过今日偷听到的一席算计之词。 这还是那个敦厚善良的二叔吗? 是教导他要心存正义、有侠义之心、切不可持枪凌弱的千机阁二当家吗? “无忧啊,咱们习武是为了什么?” “当天下第一啊!” “不对,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为了保护家人、为了将宗门发扬光大。” “那我能不能打自己讨厌的人?” “哈哈,如果他犯了错,你可以教训他,但记住了,拳头不是为了欺凌弱小的。” 商无忧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坍塌。 二叔是如此,父亲呢? 这些日子,尽管他与孟芊芊走得近,可他内心深处始终觉得作恶多端的人不是父亲,或许是有人借了父亲的名义,在行不义之举。 可方才父亲一言不发,他是不赞同才不说话……还是默认二叔的办法? 商无忧的脑子一片混乱。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了燕长老的院子。 商无忧握紧拳头,咬咬牙,毅然迈步而入。 他推开她的房门。 夜幕早已降临,屋内光线昏暗,她静静坐在窗前发呆。 商无忧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你不能再待在千机阁了,我爹和二叔想杀你!” “你说,你爹想杀谁?” 一道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 商无忧浑身寒毛直竖,步子一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二、二姐?” 他唰的松了手,又望向侧面的走廊。 只见萧榕儿带着被看缓缓自夜色中走来。 公孙紫玉冷冷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就和那丫头狼狈为奸了!” 萧榕儿走到商无忧的面前,叹息着看了他一眼:“无忧啊无忧,你为何要背叛千机阁呢?” 几名身着夜行衣的弟子现身,将商无忧团团围住。 在千机阁穿着夜行衣,说明她们是背着阁主行事的。 商无忧正色道:“我要见爹。” 萧榕儿风轻云淡地说道:“你没那个机会了,你闯进燕长老的院子,想为你大姐报仇,结果被那丫头给杀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记忆复苏 孟芊芊被燕娘子摁着抄了一下午的书,好不容易等到燕娘子有事外出,天都黑了。 她草草吃了两口饭,便趁着夜色去了那个有着密室的院子。 尽管她已经推测出另外一个灯笼上写的是她前世的生辰八字,她仍有一股强烈的直觉,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 她先放了猎鹰,确定院内无人,才翻墙而入。 与上次不同的是,她刚进院子,便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 重复地回到曾经的地方,果然会刺激遗失的记忆。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曾经的千机阁并不在梁国皇城,眼前的千机阁是按照曾经的千机阁重建的。 她真正去过的地方是前世位于西城附近的千机阁。 据商无忧说,这儿与灵山也是一般无二的,所以搬了两次家,公孙炎明重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千机阁。 “真是个奇怪的人。” 孟芊芊按下机关,进了地窖。 她跃上房梁,看了另外一个灯笼,确实是自己前世的生辰八字。 如今自己已夺回命格,说明此阵法已经失效。 孟芊芊将灯笼挂回了远处,随后开始在地窖内摸索了起来。 忽然,她的脑子狠狠抽痛了一下,一道尘封的画面闪过脑海。 “乖,喝了红糖水,睡一觉,你娘就忙完了。” “不好!她醒了!” “你们是谁?娘——我要我娘——” 幼年的她被关在幽闭的密室,醒来后发现躺在一个奇怪的石台上,面前是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扎破了她的手指,让她的血滴落在一个黄金器皿中。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孟芊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取了她的血,是要给公孙流萤改命吗? 哥哥说,萧榕儿生公孙流萤时难产,性命垂危,娘带着她去千机阁为救萧榕儿,这一救便是三日。 原来阴谋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不,或许更早。 等等,记忆中的石台呢? 莫非这间密室还有乾坤? 孟芊芊取出火折子,沿着墙壁仔细寻找,终于寻到了一处机关。 是一个镶嵌在墙上的烛台。 孟芊芊转动烛台。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石门北缓缓打开,露出了另一间昏暗的密室来。 孟芊芊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浓浓药香。 她进入第二间密室。 里头的陈设与破碎的记忆重叠。 她看见了自己曾经躺过的石台,而此时石台上盘腿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他形销骨立,衣袍在他身上显得宽大又空挡。 他低垂着头,长发遮面。 孟芊芊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 死人? 孟芊芊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就在靠近石台的一霎,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孟芊芊心口猛地一跳,一把反扣住对方的手腕。 就在此时,屋顶传来了猎鹰的啸叫。 有情况! 孟芊芊放开了对方的手,拨开对方的长发,看见了一张长满胡子的沧桑面容。 她来不及多作打量,匆匆一眼后出了密室。 猎鹰见她出来,振翅飞上高空,朝燕娘子的院子飞去。 此时院子里正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打斗。 蒙面的黑衣人足足有十二个,每一个都身法诡异,内功深厚,一看就不是千机阁的。 商无忧被多人围剿,渐渐落了下风。 公孙紫玉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到底行不行了?这么多人打一个,还没得手?娘,他刚刚那一招,我怎么没见过?他从哪儿偷学的?” “那是千机阁的独门掌法,只有未来阁主才有资格练。” 萧榕儿淡淡说道,“你爹真是偏心啊,一身武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 公孙紫玉不信,自我安慰道:“一定是他偷学的!爹才不会教他呢!” 一个野种,叫他一声少阁主,就真以为自己是少阁主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德行! 萧榕儿没有接话。 她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战斗中的商无忧。 受了那么多伤也不倒下,还真是像他那个宁死不屈的爹啊。 商无忧的膝盖中了一刀。 他用夺来的长剑,支撑住几乎要支离破碎的身体,绝不让自己跪在这群人面前。 萧榕儿给其中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会意,冲其余三人比了个手势,几人立即行成阵型,对商无忧三面夹击。 黑衣人趁势一刀捅进商无忧的后背。 刀尖刺入身体的一霎,三枚银针飞闪而过,刺中了黑衣人三处大穴。 他的身子瞬间麻痹,握住刀尖的手无力松开,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一切发生太快,众人尚未做出反应,那三名夹击商无忧的黑衣人也被银针射中。 其中一人被正中眉心,两眼发直倒地。 另外二人腰腹中针,痛得跪在地上。 孟芊芊一跃而入,踩过几名黑衣人的头顶,一把抓住商无忧的肩膀,将他带出了众人的包围,稳稳落在门槛前。 “无忧!” 他失血过多。 孟芊芊赶紧点了他的穴道。 说时迟那时快,商无忧突然抱住她一转。 扑哧—— 利刃入体,刀尖自商无忧的胸膛穿了出来。 孟芊芊眼神一凛,反手抽出腰间匕首,挥动胳膊,匕首自掌心一转,犹如风火轮一般飞向对方。 见血封喉! 匕首杀完一个,并未停下,又接连杀了两个,仍有余力。 公孙紫玉眼睁睁看着一道冷光朝自己袭来,却太快了,根本无法躲避。 萧榕儿忙狠狠拽了她一把。 旋转的匕首划破了公孙紫玉的脸颊,撞上廊下的柱子,飞回了孟芊芊手中。 萧榕儿无比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这个丫头便令这些高手四死三残。 她的脊背涌上一股凉意。 她抬眸望向孟芊芊。 孟芊芊一手抱着商无忧,一手握着鲜血淋漓的匕首,眼神犹如一头复仇的孤狼。 萧榕儿后退了一步。 “啊——我的脸——” 公孙紫玉摸到了脸颊飞溅而出的鲜血,崩溃地叫出声来。 她火冒三丈地指着孟芊芊,“你敢刮花我的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四百七十六章 血脉连心 公孙紫玉说着,立即解下腰间的鞭子,就要冲上去为自己报仇。 萧榕儿拉住了她:“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个丫头太可怕了,不仅武功高深莫测,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像是要找她索命似的。 她曾经在哪儿见过这种眼神,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快走……” 商无忧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孟芊芊说道,“千机阁……危险……” “傻子,为何要冲过来?为何不带檀儿?” 是啊,为何不带檀儿? 大概是在心里,去找父亲已经不安全了。 可为何替她挡那一刀,他也说不清。 只是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那么做了。 “我不想……让长乐……难过……” 说完这句,他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了孟芊芊怀中。 孟芊芊抱紧他:“无忧!” 公孙紫玉气呼呼地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杀了他们两个!” 就在其余六名黑衣人要挥刀冲向孟芊芊与商无忧时,院子外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厉呵:“你们在做什么?” 公孙紫玉脸色一变:“爹?” 公孙炎明冷冷地走进院子,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伤痕累累的商无忧身上。 他的眉头狠狠一皱。 萧榕儿忙道:“大胆叛徒!还不快放开无忧?无忧待你不薄,今日不过是前来替他姐姐打抱不平了几句,你便对无忧痛下杀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动无忧!” 公孙紫玉的眼神闪了闪,当即对公孙炎明道:“是啊,爹,她伤了弟弟,你赶紧杀了她!” 萧榕儿看向余下的六个蒙面黑衣人:“我不管你们和她是不是一伙儿的,总之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众人再次交换眼神,一口咬破了嘴里的毒囊,不过瞬息,便毒发倒在了地上。 萧榕儿对孟芊芊道:“你还不放开无忧吗?” 孟芊芊将商无忧抱了起来:“他伤得很重,我要给他疗伤,听闻千机阁有一张寒冰床,可否借我一用?” 这话是对公孙炎明说的。 公孙炎明转身没入夜色。 孟芊芊抱着商无忧,跟着他出了院子。 公孙紫玉惊呆了,对萧榕儿道:“娘!” 萧榕儿望着三人的背影,捏紧了手中帕子:“把尸体处理了。” 被看应下:“是,夫人。” 寒冰床就在公孙炎明的明心堂内。 公孙宇刚从明心堂出来,见到公孙炎明,不由地一惊:“大哥?” 紧接着,他看到了大哥身后的孟芊芊与商无忧,“无忧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他?” 公孙炎明道:“去拿止血散和金疮药。” “不是,这是出什么事了?” 公孙宇一头雾水。 寒冰床虽在明心堂,却不是谁都有资格用的,除了公孙炎明,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 孟芊芊目不斜视地跟在公孙炎明身后,看着他触动一个又一个机关,拐入一个又一个通道,终于来到了他练功的地方。 此处机关重重,又甚为隐蔽。 若非是公孙炎明亲自带路,孟芊芊是绝不可能找到此处的。 孟芊芊将商无忧轻轻放在了寒冰床上:“阁主,请到外面等候。” 公孙炎明没动。 孟芊芊再次说道:“阁主,请到外面等候。” 公孙炎明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虽未明说,可孟芊芊感受到了比毒蛇更滑腻的危险冷意。 如果商无忧死了,她也会死在这暗无天日之处。 如果商无忧活了,她也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公孙炎明出了密室。 厚厚的石门关上。 说是密室,顶上却又是透着光的。 孟芊芊只是仰头看了看,便不再去观察打量。 当务之急是救无忧。 这个傻孩子,嘴上说着讨厌她的话,发现她有危险,却第一个跑来通知她。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落入萧榕儿的陷阱。 孟芊芊取出银针,轻声道:“无忧,你要挺过来,长乐还在巫山等你。长乐与你血脉相连,如果你出事,长乐也会活不下去的。” 寒冰床上,商无忧面色苍白,没有一丝反应。 公孙宇取来了金疮药和止血散,正想给大哥送去,发现门儿给关了,他进不去了。 里头是大哥练功的地方,他没资格进。 他只得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萧榕儿迈步走了过来:“你大哥呢?” 公孙宇道:“大哥进去了。” “他练功的地方?” “是。” “那个丫头和商无忧也进去了?” “嗯。” 公孙宇点头。 萧榕儿自嘲地笑了:“花了重金,打造了一模一样的千机阁,连寒冰床也不远万里搬运过来,连自己的亲女儿、亲弟弟都没享用过,倒是给一个孽种用上了。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就算那个贱人死了那么多年,他仍是念念不忘,对贱人的孽种视如己出,对亲骨肉漠不关心!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千机阁阁主!” “原来是要用寒冰床啊。” 公孙宇恍然大悟,他不敢置喙大哥的行事,清了清嗓子,问萧榕儿道,“嫂嫂,无忧是被谁伤成那样的?” “被孟小九。” 萧榕儿淡淡地说。 “什么?孟小九?”公孙宇大吃一惊,“那大哥带她进去……是想让她将功折罪?” 萧榕儿冷冷一笑:“只怕她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她太了解公孙炎明了。 他没有心的。 也不信任任何人。 修建密道的人全被他杀了,一个野丫头,他怎会留着她的命呢? 孟芊芊独自一人在密室,抢救了一整晚。 多亏是有寒冰床,否则哪怕她医术再厉害,也救不回无忧的命。 她抹去额头的汗水,按下机关,打开了石门。 她走出密室,来到另一处院子。 公孙炎明站在院中,头顶落了露水。 他竟是在外头守了无忧一整夜吗? “无忧如何了?” 公孙炎明问道。 孟芊芊如实道:“暂时脱离危险了,后续还要仔细调养,千万不能再受伤了。” 公孙炎明进了密室。 商无忧躺在寒冰床上,身上缠满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明显平顺了些。 他抬手,抚上商无忧的额头。 商无忧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看着他:“爹。” 公孙无忧神色微松,语气是少有的温和:“你醒了。” 商无忧哀求地说道:“我求你一件事,别杀她,好不好?” 第四百七十七章 成功脱险 明心堂的暖阁中,萧榕儿也守了一宿。 “夫人,喝点参汤。” 被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递到了萧榕儿面前。 萧榕儿没胃口,示意被看放下,问道:“尸体处理妥当了?” “处理妥当了。”被看放下参汤,担忧地说道,“夫人,万一少爷醒了,把真相告诉阁主……” 萧榕儿闭了闭眼:“一群废物,连个孩子也杀不了!” 被看道:“夫人,是否要联络老爷?” 她口中的老爷是萧榕儿的亲生父亲,千山派掌门。 此次流萤大婚,作为外祖父的萧掌门本该喝一杯外孙女的喜酒的,只不过早在一年前,她亲侄子的亲事便定在了今年四月。 萧榕儿淡淡道:“这点小事,我能应付。” “是。” 被看不再多言。 萧榕儿又道:“去把二爷叫来。” 被看去了公孙宇的院子。 公孙宇来到明心堂,见萧榕儿衣着未变,惊讶地问道:“嫂嫂,你不会在这儿坐了一宿?” 萧榕儿道:“你去看看你大哥。” 公孙宇为难道:“我这也进不去啊。” 萧榕儿瞪了他一眼:“去给无忧送药,顺便,看看他死了没。” 公孙宇倒抽一口凉气。 萧榕儿装了这么多年,早就装累了:“很惊讶么?帮自己的丈夫养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真以为我大度不计较?” 公孙宇叹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苦。” 萧榕儿自嘲一笑:“你知道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着为我好,暗地里为那两个孽种鞍前马后?你从来只听你大哥的话,心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嫂嫂?也是,毕竟是亲兄弟,我只是个外人。” 公孙宇忙不迭地说道:“嫂嫂快别这么说,在我心里,嫂嫂与大哥是同等重要的,我有多照顾无忧,只会更照顾流萤与紫玉,我分得清谁才是公孙家真正的血脉。” “那好,你把这个下到商无忧的药里。” 萧榕儿说着,抛给公孙宇一个药瓶。 公孙宇接在手里,脸色微变:“嫂嫂,你是想让我给无忧下毒吗?” 萧榕儿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不敢了?” 公孙宇再次一叹:“嫂嫂,你知道大哥的,我要敢毒害无忧,他会要我命的。” 萧榕儿嘲讽地笑了:“原来他把一个野种看得比亲弟弟更重,不是毒药,只是让他多睡几日的药,免得他乱说话。” 公孙宇握住药瓶:“知道了,嫂嫂,我这就去。” 他带上金疮药、止血散和厨房熬好的参汤,去了大哥的后院。 他回头望了眼,确定无人跟来,拽住一根掩藏在大树下的绳索,轻轻地拉了拉。 随后他走进了大哥的练功房。 其实大哥并不在此处练功,而是在更隐蔽的密室中。 等了片刻,一扇石门被缓缓打开。 他进了一条长长的走道。 等到石门合上,隐于门后的被看回到了萧榕儿身旁。 “看见了?” 萧榕儿问。 被看道:“看到了,机关就藏在那棵枣树后。” 萧榕儿冷冷一哼。 却说公孙宇进入密道后,并没有立刻将毒药下在药里。 想到昨夜对方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的样子,公孙宇觉得商无忧生还的可能性不大,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别怪二叔无情,但眼下,只有你死了才是最好的局面。” 商无忧死了,大嫂就不用养别人的孩子了,紫玉也不用时时刻刻与人争宠了。 杀孟小九也有了正当理由。 如此,流萤也有救了。 他站在最后一扇石门前,等了许久,才等到石门被打开。 然而为他开门的却不是大哥,而是孟芊芊。 公孙宇一愣:“你没死?” 孟芊芊反问:“我为何要死?” 公孙宇轻咳一声,正色问道:“无忧如何了?” “好着呢。” 孟芊芊转身回到院子。 石门缓缓合上。 公孙宇怔了半晌。 好着的意思是……救过来了? “我大哥呢?” 他问道。 孟芊芊往右指了指。 公孙宇拎着食盒,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一股令人气息凝滞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打了个哆嗦,旋即看到了躺在寒冰床上的商无忧,以及守在床前的大哥。 “大哥!” 他走到寒冰床前,看了眼商无忧并无多少血色的脸,低声问道,“大哥,无忧他没事了?” 公孙炎明道:“暂且没事了。” 公孙宇喃喃道:“那丫头,还真有点儿本事啊。” 那么重的伤,他以为救不过来了呢。 他欲言又止,望了望庭院里的身影,问道:“大哥,那丫头如何处置?咱们的密道让她知道了,要不要——” 他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商无忧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了。 公孙炎明深深地看了商无忧一眼,起身出了密室。 孟芊芊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说是院子,却更像是一口露天的古井,只有头顶一方光亮。 公孙炎明在孟芊芊对面坐下。 面对他的强势,孟芊芊波澜不惊,这份心性与气度,世间罕有。 公孙炎明拿出两个药瓶放在石桌上:“两个药瓶,一瓶是毒药,一瓶是补药,你选一个,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看你造化。” 孟芊芊的目光在两个药瓶上来回逡巡。 看不见,也闻不着,只能凭运气。 孟芊芊拿起左边的药瓶,拔掉瓶塞,仰头将药丸倒进嘴里,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而后她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阁主赐药,弟子告退。” 她迈步朝石门走去,抬手,按下机关。 石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一眼望不对头的通道,渐渐消失在了公孙炎明的视线。 公孙宇好奇地出了密室。 一道又一道的响声传来,说明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石门。 当只剩最后一扇石门时,突然没了动静。 公孙宇:“大哥,她毒发了?” 公孙炎明端起桌上的茶水,缓缓喝了一口。 正想说准备收尸,就听得轰隆一声,最后一扇石门被打开了。 公孙炎明抬起头,神色顿住。 第四百七十八章 坑了公孙炎明 明心堂内,萧榕儿也准备给孟芊芊收尸了。 不论商无忧得不得救,这个女人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的。 她要把她的尸体送去太子府,让太子府好好瞧瞧,他们选中的凤女究竟落了个什么下场。 可不曾想,她草席都让人铺好了,孟芊芊从后院出来了。 她挺直脊背,清瘦的身形如松如竹,伫立在金灿灿的晨曦下,宛若一只涅盘重生的凤凰。 萧榕儿忽然一阵恍惚,一个久违的名字闪过她的脑海:钟离鸳……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做梦了。 直到孟芊芊的脸逐渐清晰,她才如梦初醒。 “这丫头……没死!” 怎么可能? 如果这丫头没事,她那个曾经误入密道而被公孙炎明杀死的弟弟又算什么?! 萧榕儿捂住一阵抽痛的心口,整个人一阵剧烈的发抖。 被看忙扶住她:“夫人!” 萧榕儿气到眼眶发红,眼泪不停打转:“她活着出来了……你看见了吗被看……她活着出来了……公孙炎明没有杀她……” 被看安慰道:“兴许阁主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萧榕儿笑出了眼泪,“依我看,是那个孽种以命相要挟,让公孙炎明放她一马……” “一个孽种……一个孽种……” 萧榕儿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那是我亲弟弟啊……他连我弟弟都杀了!” 被看瞥了眼不远处的孟芊芊:“夫人,她为少阁主治病,耗损了不少心力,此时很虚弱,要不要奴婢去杀了她?” 萧榕儿被嫉妒与愤怒冲昏了头脑,握拳道:“杀!” 被看闪身而出,出掌成爪,直取孟芊芊的后心。 人人都以为被看只是个普通的侍女,跟在萧榕儿身边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却不知她是老掌门送给萧榕儿的护身符。 可就在她即将得逞的一霎,一道身影猛地夺门而入,一手抓过孟芊芊,另一手劈上了被看的右肩。 被看被逼退数步,冷冷地望着凭空出现的人:“燕长老?” 燕娘子将孟芊芊挡在身后:“夫人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不知我的徒弟犯了什么错,竟劳动夫人亲自管教?” 萧榕儿神色如常地答道:“原来是燕长老,她对本夫人不敬,本夫人见燕长老不在,想替你管教一二而已,既然燕长老来了,那便还是由你亲自管教。被看,回来!” “是,夫人。” 被看转身回了暖阁。 孟芊芊走出明心堂。 檀儿眸光一亮:“姐姐!” 昨夜,孟芊芊进入密室后,檀儿也在外等了一宿,要不是燕娘子拦着,她早杀进去了。 “姐姐,逆看起来好憔悴哟。” 孟芊芊道:“先扶我回去。” “嗯!” 檀儿忙扶着孟芊芊往回走。 在远离了明心堂后,孟芊芊再也忍不住,身子一震,扶住假山吐出了一口黑血。 檀儿脸色大变:“姐姐!” 落在二人身后的燕娘子快步上前,捏住了孟芊芊的手腕。 檀儿赶紧取出干净的帕子,为孟芊芊擦拭嘴角的黑血。 孟芊芊喘息道:“我没事……吐出来就好了……没想到公孙炎明的毒药……这么厉害……我有金蚕都差点儿死掉了……” 燕娘子神色稍霁:“苗疆的蛊王,名不虚传。” 孟芊芊笑了笑:“是啊,要不是有金蚕,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檀儿气到跺脚:“公孙炎明!额要杀了他!额要杀了他!” 孟芊芊摸摸檀儿炸毛的小脑袋:“无妨,我也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他。” 燕娘子问孟芊芊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听说你伤了无忧?” 檀儿道:“姐姐才不会伤那过傻子呢!” 孟芊芊道:“萧榕儿趁我不在,去了你的院子,在那儿伏击无忧。” 燕娘子不解地问道:“她怎么知道无忧会去找你?” “这也是我昨晚一直在想的事。” 孟芊芊回忆道,“无忧昏迷之前,让我赶紧逃离千机阁,由此推断,他是去给我通风报信的,应当是公孙流萤的命格被我拿回之后,公孙炎明对我起了杀心。公孙炎明不会把计划告诉无忧,所以无忧应当是无意中听到的。难道说……萧榕儿在公孙炎明身边有眼线,那个人把无忧的行踪告诉了萧榕儿?” 燕娘子道:“我早说过,你别招惹千机阁。” 孟芊芊道:“是他们招惹我,我只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檀儿严肃地说道:“姐姐,额陪你报仇!” 燕娘子自知孟芊芊心意已决,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只得放弃了继续劝说:“萧榕儿一直想除掉无忧和长乐,只是碍于阁主,不敢轻易动手,想必是流萤的事刺激到了她。” 孟芊芊淡淡说道:“他们夫妻俩关上门如何翻脸,我不管,但无忧的命,谁也别想碰。” 燕娘子问道:“无忧的伤势如何了?” 孟芊芊蹙眉道:“他替我挡了一刀,差点儿救不回来。” 檀儿听到这里,想骂商无忧的话咽了下去:“好嘛,算他有点儿良心,下次分他一串糖葫芦好咯!” 想到什么,燕娘子问道:“你适才说,给阁主准备了一份大礼?” 孟芊芊唇角一勾:“是啊,动了杀心的岂止他一个?我等这一日等了太久,我一直没机会接近他,我暗暗告诉自己,千万别叫我抓住机会,否则我……一定不会错过!” 密室内,公孙宇鬼鬼祟祟地倒腾着萧榕儿给他的药。 原以为用不上的。 可没想到商无忧没死。 这下好了,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要怎么给这小子下药啊? 公孙炎明回到了寒冰床前,看了公孙宇一眼:“还不走?” 公孙宇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哥累了一整宿,换我守着无忧,大哥去歇会儿。” 公孙炎明点了点头,正要去隔壁歇息,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了寒冰床。 公孙宇惊道:“大哥,你怎么了?” 公孙炎明晃了晃头,让意识恢复清醒。 旋即他抬起微微发麻的右手,掌心出现了一道黑线。 公孙宇定睛一瞧:“大哥,你的手……” 公孙炎明眸光一扫:“有毒。” 公孙宇立即道:“我没下毒啊,大哥!” 公孙炎明的右手只碰过两样东西,一个是外面的茶杯,另一个……是无忧的额头。 他的茶具药王谷送的,若是下了毒,茶杯会变色。 所以毒是下在了无忧的身上。 好狠的丫头! 第四百七十九章 她就是来克千机阁的 公孙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是那丫头?无忧也中毒了吗?” “别碰。” 公孙炎明阻止了公孙宇去探无忧额头的手,“额上有毒。” 公孙宇赶紧缩回手,惊疑地说道:“她怎么能这么对无忧?先前听嫂嫂说,无忧还为她挡了一刀……她居然可以毫无愧疚地将无忧当成下毒的器皿,连大哥你也骗了过去!” 但凡那丫头下在别的地方,大哥都不会中招。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算计,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要说狠毒之人,他见了不少,可能果决至此的凤毛麟角。 再加上她谋算人心的能耐,公孙宇不得不感慨孟芊芊的可怕。 大哥多少年未逢对手,竟在一个小丫头手里栽了跟头。 他扼腕道:“此女不除,当是我千机阁心腹大患。” 公孙炎明道:“去打水来。” “诶!” 公孙宇忙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端进屋刚要给他大哥,忽又撤了回来,“大哥,井里不会也被她下了毒?” 公孙炎明道:“不会。” 公孙宇不放心:“大哥怎知她不会?” 公孙炎明看了眼熟睡的商无忧:“因为她知道,我会给无忧用水。” 公孙宇不解地问道:“不是,她都给无忧下毒了,还会在乎无忧的死活吗?” 他一直看不懂自家大哥,如今看不懂的人又多了一个。 说这丫头善良,她给无忧下了毒。 说她歹毒,她又为了无忧没往井里投毒。 “大哥,她到底想不想要无忧的命了?” 你们这些人的心思,都这么难猜的吗? 公孙炎明没有回答,他拧了帕子,擦去涂抹在商无忧额上的毒。 擦拭完,商无忧的手心也浮现起了与公孙炎明一样的黑线。 “大哥,无忧的手也……” 公孙宇目瞪口呆,旋即又觉着不对,“大哥,她是先给无忧下的毒,无忧的功力也不如你,为何大哥你先出现中毒的征兆?” 这确实令人费解。 唯一的解释是她给无忧服下了解药。 然而不知是无忧有伤在身,还是解药分量不够,无忧体内似乎有余毒未清。 商无忧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的气息再次变得微弱,嘴唇开始发乌,张开了口,想要大口大口呼气,然而却仿佛肺腑被堵。 用不了多久,他将被活活憋死。 公孙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眼看着商无忧性命垂危,公孙炎明将商无忧扶坐起来,盘腿坐在他身后,试图用内力将毒逼出商无忧体外。 可令人惊讶的是,毒不仅逼不出去,反而在公孙炎明收回内力的一霎,一道吸回了公孙炎明的身体。 公孙炎明胸腔猛烈一痛,转身吐出了一滩黑血! 公孙宇勃然变色:“大哥!” 公孙炎明的五脏六腑,一会儿犹如烈焰焚烧,一会儿又宛若栖身冰窖。 他越是运功,毒便发作得越凶猛。 他再次吐出一滩黑血。 “大哥!别运功了!” 公孙宇吓坏了,忙扶住几乎要从寒冰床上摔下来的大哥,“大哥!我去叫尤长老来!” “扶我出去。” 公孙炎明不希望让更多人知晓这个密道。 “好。” 公孙宇颤声应下。 可公孙炎明刚一离开寒冰床,体内的毒再次翻涌成浪,他定了定神,喘息道:“我不能离开寒冰床。” 公孙宇担忧地说道:“我知道了大哥,我这就把人带来!” 他飞快地出了密道。 明心堂里,萧榕儿见到他神色匆匆,淡淡问道:“那个孽种死了吗?” 公孙宇蹙了蹙眉:“大哥中毒了,就算你想对付无忧,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萧榕儿花容失色:“阁主怎会中毒?谁给他下的毒?是那丫头,还是商无忧?” 公孙宇叹道:“嫂嫂,你去找找燕长老,让那丫头交出解药,否则就杀了燕长老!我去找尤长老。”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去了长老堂。 萧榕儿只觉一阵眩晕。 自从那丫头出现,千机阁没一件好事,先是流萤的凤女命格被夺,如今连阁主也出了事。 那丫头是专程来克千机阁的吗? “可恶!” 萧榕儿咬咬牙,神色冰冷地去了燕娘子的院子。 燕娘子院子里晒药。 萧榕儿神色冰冷地问道:“把解药交出来。” 燕娘子不疾不徐地说道:“什么解药?夫人的话,我听不明白。” 萧榕儿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少给我装蒜!你的徒儿给阁主下了毒,你敢说你这个当师父的毫不知情?” 燕娘子道:“我确实不知情。” 萧榕儿杀气肆意地说道:“你要么把解药交出来,要么把那丫头交出来!” 燕娘子晾晒着药材:“解药我没有,至于人,她刚奉旨入宫,教昭昭小姐骑术去了,夫人要拿人,去问陛下要。” 萧榕儿冷冷地说道:“少拿陛下压我!来人,燕长老谋害阁主,抓进大牢,听候发落!” “是!” 几名弟子上前,将燕娘子团团围住。 燕娘子放下簸箕,从容地出了院子。 与萧榕儿擦肩而过时,她停下脚步,轻轻说道:“夫人,我和你打个赌,她不会用解药赎我。” 这是她欠师姐和商玖的,是她该赎的罪。 萧榕儿讥讽地说道:“燕寒霜,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讨厌你那自命清高的样子,和钟离鸳当年一模一样!但你可知,你再怎么效仿钟离鸳,你也始终成不了她。” 燕娘子笑了笑:“能有一分像师姐,已是三生有幸。” 尤长老被带去了公孙炎明的密室。 尤长老一直知道阁主在灵山有属于自己的禁地,却没料到在皇城也有。 要知道,这儿的千机阁是在数月之内修建完成的,虽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可要把密道也建得如此别有洞天,难于登天。 他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千机阁当真是数月前才开始建造的吗?还是说,阁主早在多年前便已有迁入皇城的计划? “先看看无忧。” 公孙炎明说。 “是。” 尤长老开始为商无忧把脉。 公孙宇在一旁简直快急死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哥怎么还去管一个外人的死活? 那个女人死了多少年了,她的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第四百八十章 一家三口 片刻后,尤长老收回手,对公孙炎明道:“回阁主,少阁主伤势严重,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没中毒?” 公孙炎明问。 尤长老道:“毒素已清。” 公孙宇赶忙道:“好了好了,无忧没事了,大哥你赶紧让尤长老给你解毒!” 公孙炎明这才把手腕递给了尤长老。 千机阁是江湖大派,分了不同的派系,有擅长机关的,有擅毒的,也有行医的,尤长老是医毒双修,医术与燕娘子不分伯仲。 只不过,他不会鬼门十三针。 可要论解毒,他更在燕娘子之上。 尤长老的指尖搭在公孙炎明的手腕上,神色越来越凝重:“阁主,您何时中的毒?为何已深入脏腑?” “深入脏腑了?” 公孙宇是又惊又来气,以大哥的功力,别说是中毒一两日,便是十天半个月也能压制得妥妥的。 他深吸一口气,头一回对着自己的大哥用上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自己中了毒不说,又去给人家运功逼毒,结果倒好,把毒全逼入自己体内了!” 尤长老忙道:“中了此毒,不能运功!” 所以,严格说来说,公孙炎明的毒一共叠加了三次,不侵入脏腑才怪了。 思及此,公孙宇又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了孟芊芊一顿。 公孙炎明问道:“尤长老,我中的是什么何毒?为何我从未见过?” 尤长老捋了捋胡子,沉思道:“不瞒阁主,我也只能通过阁主的症状与脉象初步推断阁主所中的毒不止一种,而是有寒毒、鸩毒、蛊毒……” 公孙宇脸色煞白:“这么多?” 尤长老道:“或许不止,只是老朽医术浅薄,暂时只能看出这些毒。” 公孙宇古怪地问道:“那丫头上哪儿弄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毒?” 尤长老答道:“蛊毒来自苗疆,寒毒来自西域,鸩毒中原便有,可要说把所有的毒融合在一起,让它们恰如其分地发挥各自的毒性,而非相互抵消,就需要一定的法子了。据老夫所知,能将毒术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只有曾经的西夜皇族。” 公孙宇更纳闷了:“西夜皇族不是早消失了吗?” 西夜国位于沙漠之中,一场风沙掩埋了大半国土。 有传言称,西夜皇族带着仅剩的族人迁去了一片绿洲,也有人说西夜人在迁徙的途中全军覆没,无人走出那片沙漠。 公孙炎明的眼底闪过一丝耐人寻味。 须臾,他冷静地问道:“尤长老可有解毒之法?” 尤长老惭愧道:“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 皇宫,孟芊芊陪宝猪猪玩了一上午,宝猪猪开心到飞起。 近日因陆骐与公孙流萤的事,朝堂上颇有些动荡。 梁帝又经历了一个争吵不休的早朝,身心俱疲。 不过在看到小家伙萌萌哒地朝自己扑过来的一霎,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太爷爷!” 宝猪猪靠在梁帝怀里,一个劲儿地卖萌。 梁帝开怀大笑:“想太爷爷了?” 宝猪猪不假思索地说道:“想!” “哈哈!” 梁帝挼了软小家伙的脑袋。 呃,好像挼秃了。 梁帝忙将小家伙边上的胎毛拨过去,遮住被自己挼秃的地方。 “陛下。” 孟芊芊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梁帝嗯了一声,示意她平身,问道:“在千机阁,可有人为难你?” 孟芊芊轻声道:“回陛下,没有。” 梁帝又不是凭运气统治西南多年的,小丫头夺了公孙流萤的凤女身份,她在千机阁的处境不会太好。 小丫头没趁机向自己诉苦,倒是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如果是太上皇,孟芊芊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演上了,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可梁帝不一样。 梁帝不喜欢软弱无能之人。 梁帝已经给了她庇护,那便是昭昭的老师身份。 接下来,梁帝要看看她能否在群狼环伺的千机阁活下来。 梁帝要的是强者。 否则,空有凤女身份,却无凤女之能,就会成为第二个公孙流萤。 宝猪猪奶声奶气地说道:“太爷爷,昭昭想和老师一起用膳!” 梁帝严肃脸:“不和太爷爷吃了?” 宝猪猪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啊。” 梁帝冷哼道:“朕看你是嘴上想,心里不想!” 宝猪猪拿额头蹭蹭梁帝的颈窝:“想的想的!昭昭是最爱太爷爷的宝宝!” 这谁招架得住? 梁帝留了孟芊芊陪小家伙用膳,他去御书房处理公务。 师生二人在偏殿用膳时,皇长孙好巧不巧地入宫探望闺女,又好巧不巧地没有吃饭。 “燕姑娘不介意的话。” “皇长孙请。” 皇长孙在孟芊芊对面坐下。 “过来。” 皇长孙对闺女说。 闺女十分嫌弃地爬去了孟芊芊怀里,可以说是很不给渣爹面子了。 陆沅嘴角一抽:“小崽子。” 孟芊芊给陆沅盛了一碗汤。 陆沅喝了一口,问道:“听说你昨晚在千机阁干了一番大事?” 孟芊芊道:“收了点儿利息而已。” 陆沅唇角一勾:“给商无忧下毒,就不怕毒死他?” 孟芊芊看向他:“对啊,我就是这么狠毒。” 陆沅挑眉:“巧了,本少爷就喜欢狠毒的。” 宝猪猪:“凑不要脸。” 陆沅:“……” 陆沅又喝了一口汤:“下次这么危险的事,别自己一个人做。” “哦。” 孟芊芊从善如流地应下。 陆沅淡淡说道:“巳蛇的毒,千机阁应当解不了,但我猜公孙炎明一时半会儿也死不成。” 孟芊芊端起汤碗:“不急,先让他遭点儿罪,逼他把杀手锏提前亮出来,才是真正的目的。” 陆沅勾唇一笑:“燕姑娘不仅狠毒,还很有智慧,不知可曾婚配?”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嫁过人,当过寡妇,这个回答,长孙殿下可满意?” 宝猪猪无语地看着他俩,那小表情似是在说:演,我就看着你俩演。 “满意!” 陆沅笑着说,“稍后我送燕姑娘回千机阁。” 孟芊芊道:“有劳。” 宝猪猪黑了脸:你俩又想撇下宝宝! 第四百八十一章 甜蜜 似是感受到了小家伙的情绪,孟芊芊讪讪清了清嗓子,表示再陪宝猪猪玩一下午再走。 宝猪猪躺在孟芊芊怀里,用小脚脚拒绝了渣爹的加入。 独自霸占了娘亲一整日的宝猪猪,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孟芊芊将小家伙交给梁帝亲自为她挑选的奶嬷嬷。 这个奶嬷嬷明面上梁帝挑的,实则是明王母族的心腹,是信得过的人。 奶嬷嬷郑重地说道:“长孙殿下与燕姑娘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昭昭小姐的。” 孟芊芊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脸。 这段日子聚少离多,她太想小家伙了。 只希望尽快结束复仇,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分开。 “哼。” 陆沅冷冷哼了哼。 孟芊芊忙狗腿地说道:“我也很思念长孙殿下的。” 奶嬷嬷:非礼勿听,今日耳聋。 日薄西山。 二人出了勤政殿,夕阳的余晖落在二人身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金光。 虽置身皇宫,可孟芊芊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宁静。 这与当初斗荀相国的心境大为不同。 他们置身漩涡之中,却又游走在朝堂之外。 他们不用担心今日又有哪位大臣给他们下了绊子、递了弹劾的折子。 “有爹还是不一样。” 孟芊芊歪头看着他说。 陆沅淡淡哼了哼:“也就那样。”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嘴硬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对付千机阁不比对付荀相国容易,幸运的是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孟芊芊一边走,一边含笑看了看他:“其实陛下也不错的。” 陆沅道:“我没怪过他。” 孟芊芊笑道:“长孙殿下真英明。” 词汇不够,马屁来凑。 站在梁帝的角度,陆骐也是他的亲孙,他自然也是疼爱陆骐的。 而千机阁助他称帝,若刚一登基千机阁便出了事无异于卸磨杀驴。 他有他的立场。 陆沅许久没享受过彩虹屁的待遇了,忽然来这一出,竟是分外亲切。 孟芊芊将他眉间的小傲娇尽收眼底,暗松一口气。 可算是哄好了。 孟芊芊道:“长孙殿下,我们出宫。” 陆沅淡道:“你真打算回千机阁?” 孟芊芊点头:“是啊。” 陆沅不甚赞同:“你给公孙炎明下了毒,就不怕公孙炎明杀你?” 孟芊芊笑了笑:“他已经失去了杀我的最佳时机,接下来我会让高猛、高耀兄弟寸步不离地守在院子外,他有本事连他们也杀了,不过这样一来,大理寺和刑部势必要介入了。” 高猛、高耀是御前带刀侍卫,身份非比寻常,他们若是死在了千机阁,陛下是一定会追责的。 再者,她也有必须回千机阁的理由。 那个被关在地窖的男人。 她要弄清楚他是谁。 陆沅沉着脸不说话,俨然对她回千机阁的做法十分不理解。 孟芊芊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借着宽袖的遮掩,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像哄宝猪猪那样轻声哄道:“别生气啦,我会保重的,万一有危险,我会让猎鹰通知你的。” 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耳朵也酥酥麻麻的,陆沅忽然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了两座假山的夹缝中。 用宽大的身躯挡住她,一只手垫在她背后,不让她撞到坚硬的石块,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密闭的空间,人来人往的御花园。 孟芊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呼吸从未如此急促过,整片天地都静了,只剩彼此的心跳以及那几乎要夺走魂魄的喘息。 孟芊芊双腿一软。 陆沅有力的臂膀及时搂住了她。 孟芊芊的脸颊红扑扑的,眼尾也带着红,唇瓣更是水润得娇艳欲滴。 陆沅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强大的男子气息将她笼罩,她像只落入虎口的小兔,无处可逃。 他的领口高高束起,严谨而禁欲,可偏偏眼神炽烈得令人屏息。 二人的胸口皆在剧烈的起伏。 曾经的旖旎和亲密宛若走马观花般闪过脑海,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 他到底是忍住了,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送你回去。” 孟芊芊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嗯。” 二人衣冠楚楚地出了假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泰然自若地继续前行。 “咳咳!” 这时,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二人很有默契地当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出了御花园。 胡贵妃气坏了,捏着帕子指了指二人的背影:“他们是聋了还是瞎了?居然对本宫视若无睹?” 随行的宫人不敢吭声。 自家娘娘刚在蒋惠妃手里吃了苦头,连带着整个长春宫的人如今都夹起尾巴做人。 胡贵妃眯了眯眼:“以为拔出青鸾剑就是真凤女了?没有千机阁,即使抢了凤女身份,也难成气候!想学骐儿娶凤女,殊不知假的就是假的,假麒麟配假凤女,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走着瞧,本宫的骐儿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孟芊芊坐上马车。 车夫是高猛与高耀兄弟。 陆沅骑着马儿,一路护送。 全皇城的百姓都知道两位皇长孙的事了,陆骐他们见过,陆沅是头一回招摇过市。 神仙般的容貌,引来无数观望。 孟芊芊坐在马车里闻到:“这么明目张胆,不怕第二天城中便传遍你追求我的谣言?” 陆沅握着缰绳,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谣言。” 孟芊芊正想商量怎么演,就听得陆沅再度开口,“燕小九你听好了,从前的事不作数,今日起,本殿下正式追求你。” 孟芊芊愣了愣:“嗯?”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之前商量好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啊。 她掀开帘子,从缝隙里偷偷打量他。 他骑着高头骏马,器宇轩昂,贵气天成。 她看到了他冷峻的轮廓,郑重而严肃。 这几句话在高猛与高耀听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有孟芊芊留意到了那句“从前的事不作数”。 他们之间,能与追求挂上钩的往事莫过于那桩被迫无奈交易的婚事。 她眨了眨眼,试探地问道:“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嗯。” 陆沅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芊芊垂眸:“哦。” 陆沅眉心一蹙,以为这丫头把他给拒绝了,就听得她小声道:“那你好好追。”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小九的爹爹 陆沅唇角勾起,端的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只有高猛、高耀兄弟被撑到了。 出门一趟,干了一肚子狗粮回去谁懂啊? 当马车抵达千机阁时,晋王府的马车也在。 陆骐恰巧从千机阁出来,与陆沅、孟芊芊二人碰了个正着。 陆骐很是冷淡地对孟芊芊说道:“心肠如此歹毒,当得起凤女二字吗?” 陆沅往前走了一步,嚣张不羁地说道:“喂,对你未来大嫂客气点儿。” 陆骐眉头一皱:“未来大嫂?” 孟芊芊转头看向替自己出头的陆沅:“皇长孙殿下,我还没答应你的追求。”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知道了。” 陆骐无比震惊地看着二人,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陆沅对孟芊芊道:“今日先送你到这儿,难得遇到我那位在皇宫养伤的弟弟,我可得好生与他叙叙旧。” 陆骐冷漠地说道:“我和你没什么可叙的。” 陆沅唇角一勾:“诶,自家兄弟,别见外呀。” “二位慢慢聊,小九告退。” 孟芊芊说完,带着高猛、高耀进了千机阁。 陆骐的目光追着她,似要从她身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陆沅不由分说地挡住了他的目光:“做弟弟的,总盯着哥哥的女人不大妥当?” 陆骐不想理会他的胡搅蛮缠,当即就要离开。 陆沅挑眉:“这么着急走。” 陆骐坐上了马车。 陆沅掀开帘子钻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他动作极快,车夫没反应过来,帘子一掀一闭,车夫懵了。 陆骐冷冷地看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骑马骑累了,反正你也要回宫,捎我一程呗。” 陆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回晋王府。” 陆沅哦了一声:“那你就绕个路,送我一程呗。” 陆骐不想说话。 陆沅踢了踢车壁,对车夫道:“回宫。” 车夫回头望向紧闭的窗帘:“郡王。” 陆骐知道陆沅是个死皮赖脸的,即使自己真去晋王府,他也会厚颜无耻地跟着。 陆骐不耐地说道:“走。” “是。” 车夫挥动了马鞭,驾车离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陆骐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想和陆沅说。 陆沅笑了笑,抬手去拿桌上的点心。 陆骐先他一步将盘子端走。 陆沅啧了一声:“一块点心而已,别那么小气嘛。” 陆骐冷冰冰地说道:“我怕你在我马车上中毒,回头我不好和皇祖父交代。” 陆沅探出手,将盘子拿了过来,挑了一块桂花糕:“你多虑了,我又不是你,会用苦肉计。” “是吗?” 陆骐讥讽道。 陆沅想到了放火烧子午先生院子的事,摸了摸鼻梁。 陆骐冷声道:“你不必在我这儿套情报,你什么也不会打听到。” 陆沅摇摇头:“这年头,蹭个马车怎么还有人阴谋论了?” 皇宫到了。 陆沅下了马车。 顺便给陆骐下了蛊。 车夫掀开帘子:“郡王,你没事?” 陆骐的指尖捏着一只濒死的蛊虫:“苗疆毒蛊,还说你和苗疆没关系?” 陆沅刚进勤政殿,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你对陆骐做什么了?” 陆沅转身,古怪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昭言:“干嘛鬼鬼祟祟的?” 期待中,把儿子吓一大跳的情况并未发生,陆昭言表示很失望。 陆昭言索性不装了,从竹子后走出来:“听说你是坐陆骐的马车回宫的,你有没有对他动手脚?”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没动手脚,就顺手下了个蛊。” 陆昭言险些栽倒:“你给他下蛊?你是唯恐他抓不着你把柄吗?” 陆沅:“对呀。” 陆昭言:“……” 陆昭言一口血气直冲天灵盖儿,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陆沅的打算:“你想让他去陛下面前揭发你?此时你二人正在争夺麒麟身份,你皇祖父又刚表态不许任何人质疑你的身世,他若去闹,不但触你皇祖父霉头,也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趁机陷害你。” “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没这么沉不住气。” 陆沅挑眉:“一次沉得住气,两次三次,五六七八次呢?” 陆昭言顿了顿,神色有些一言难尽:“这么贱的招吗?” 陆沅一本正经道:“水至清则无鱼,招至贱则无敌。” 陆昭言:“……” - 孟芊芊回到燕娘子的院子时,被看正站在门口等她。 被看道:“燕姑娘,夫人找。” 孟芊芊才不去呢:“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被看看了眼她身后的二人:“燕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好啊。” 孟芊芊对高猛、高摇道,“劳烦二位大人,在廊下等候,切勿让我离开二位大人的视线。” 高猛、高耀会意,去了廊下,虎视眈眈地盯着被看。 被看也没料到孟芊芊连装也懒得装,明明是她给阁主下了毒,遮遮掩掩的却是他们,她反而不怕将事情闹大。 想想也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们敢指控她给阁主下毒,她转头就控告夫人刺杀她。 她一个假凤女,犯不着拿夫人作代价。 被看道:“燕长老被抓了,请燕姑娘交出解药,否则燕长老性命不保。” 孟芊芊笑道:“解药,没有。” 说罢,她扬长而去。 被看简直惊呆了。 孟芊芊的笑容化作唇角一抹冷意。 公孙炎明,该亮出一张底牌了。 被看如实禀报了萧榕儿。 萧榕儿气得半死。 公孙宇也在。 老实说他也惊得不轻,对旁人狠毒就算了,怎么自己师父的死活也不管不顾的? 萧榕儿咬牙道:“她一定是装的!我不信她不在乎燕寒霜的死活,给我狠狠用刑!” 是不是装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耗不起,等与那丫头一番拉扯下来,即使分成胜负,只怕也为时已晚。 公孙宇去了密室:“大哥,那丫头不肯交出解药。” 公孙炎明手心的黑线已顺着手臂蔓延到了肩胛,等蔓延到心口便回天乏术了。 公孙炎明上一次被逼入如此绝境,还是与商珏一战。 商珏以一己之力闯入千机阁的断魂崖,历经九生九死,从千机阁禁地带走了钟离鸢。 功力暂失的钟离鸳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他满身的血迹,眼神却说不出的坚毅与凌厉。 “阿鸢,你可怕死?” “怕,但我更怕没有你。” “好,我们一起闯出去。” …… “阿鸢,我看不见了。” “我做你的眼睛。” “好。” 商珏用外袍将钟离鸳紧紧地束在自己背上,又解下发带蒙住了流着血泪的眼。 “右侧有刀!” “挥剑,斩!” “正前方,一丈,有个小水沟,我不想裙子被打湿,你跳远一点。” 钟离鸳望着万丈悬崖,趴在他肩头甜甜地说。 他提着剑,站在悬崖对面,看着早已体无完肤的商珏,背着甘之如饴与他一起赴死的钟离鸳,高高腾跃,跨过了绝不可能逾越的深渊。 当落地的一霎。 钟离鸳无比震惊地睁开了双眼:“商珏……” 商珏轻轻勾起唇角:“裙子没打湿?” 那一瞬,山河万物黯然失色。 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傲然立于山峦之巅,宛若神明。 人怎能有弑神之力? 公孙炎明不战而败。 商珏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背着钟离鸳大步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抢回钟离鸳,但只有他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敌人一直是那个曾经将自己吓破胆的商珏。 他只有杀了商珏,才能彻底摆脱阴影,成为战无不胜的强者。 第四百八十三章 故人现身 夜里,一辆悬挂着五彩贝壳的马车缓缓驶入千机阁,一直到明心堂门口才停下。 半路上的弟子们瞧见这一幕,纷纷咋舌。 千机阁门规森严,马车到了门口便不能再往前了,这是以防车内藏有暗器,对千机阁不利。 可这辆马车不仅在千机阁横行无阻,还直接停到了明心堂外。 众人面面相觑,想到今日各种有关大小姐与阁主遭人暗算的传言,一时有些人心惶惶。 “小姐,到了。” 车夫说。 车内之人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只是一声轻轻叹息,便听得附近的弟子接连失神。 紧接着,伴随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名绿衣女子迈步下了马车。 她明媚得令人心颤,弟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她跨进院子后,淡淡打了个响指。 弟子们如梦初醒。 公孙宇早早地在明心堂内等候了,见到绿衣女子,先是一怔,但并未如弟子们一般被她勾去魂魄。 他拱手问道:“阁下可是药王谷千金?” 绿衣女子笑道:“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卯兔。” 公孙宇点了点头:“卯兔姑娘。” 绿衣女子轻巧一纵,坐上了椅子:“千机阁二当家真是个有趣的人。” 公孙宇待人接物八面玲珑,却不敢对眼前的女子有丝毫掉以轻心,只因大哥提醒过他——此女危险。 公孙宇客客气气地说道:“卯兔姑娘远道而来,按理该让卯兔姑娘稍作歇息,只是兄长病情危急……” 蓝叶月笑道:“那还不赶紧带路?” 公孙宇迟疑地说道:“恕在下得罪,烦请姑娘蒙眼。” 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不曾想蓝叶月莞尔一笑道:“好啊。” 公孙宇冲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捧着厚厚的布条上前,蒙住了蓝叶月的眼睛。 公孙宇带着蓝叶月走过密道,进入了公孙宇所在的密室。 商无忧已被转去了隔壁屋子,此时的寒冰床上仅有公孙炎明一人在盘腿打坐。 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公孙炎明缓缓睁开双眸。 他容颜憔悴,印堂发黑,嘴唇发紫,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宛若扭曲的虫子。 蓝叶月笑道:“公孙阁主中毒不轻啊?” 公孙炎明对公孙宇道:“你去看看无忧。” 公孙宇叹了口气:“大哥,我还是在这儿陪你。” 公孙炎明道:“你不是她对手。” 蓝叶月妩媚一笑:“你还是听你大哥的话,我若真动起手来,你留下也不过是徒增一条人命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公孙宇只能先行离开。 蓝叶月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寒冰床上:“阁主的弟弟对阁主倒是忠心。” 公孙炎明没与她谈论公孙宇,而是问道:“蓝谷主可好?” 蓝叶月莞尔:“好得很,我爹让我问阁主,他要的代价,阁主准备好了吗?等他出关后,便会来西南找阁主兑现承诺了。” 公孙炎明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随时静候蓝谷主。” 蓝叶月满意一笑,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公孙阁主突然联络我,莫不是希望我为公孙阁主解毒?” 公孙炎明道:“除了解毒,还想请蓝姑娘替我救治另外一个。” 蓝叶月似笑非笑地问道:“令爱么?” 公孙炎明对于她知晓此事,没有丝毫意外:“是她。” 蓝叶月慢悠悠地说道:“公孙阁主,你知道我们药王谷的规矩,一命换一命,你和令爱,可足足有两条人命!而且,你们身份贵重,就连你的嫡亲弟弟也抵不起你的命,不知这回你要拿什么与药王谷交易呢?” 公孙炎明用指尖在寒冰床上写下四个字:“这二人的命可抵得起?” 蓝叶月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宛若看见了新玩意的孩子,忙不迭点头:“抵得起,抵得起!” - 夜深人静。 孟芊芊坐在房中吃晚饭。 高猛、高耀轮流值夜,上半夜高猛,下半夜高耀。 洒扫的丫鬟在廊下擦地,好奇地朝房内打量了几眼。 见孟芊芊与往常一样,一点儿也不管燕长老的死活,丫鬟觉得孟芊芊冷血得有些可怕。 “有事?” 孟芊芊淡淡地问。 丫鬟心头一惊,她怎么知道自己在看她呀? “没、没事。” 丫鬟灰溜溜地走了。 不多时,一只猎鹰飞进了窗台上,自己用爪子扒开窗楞子钻了进来,将一块从马车上叼下来的五彩贝壳放在了孟芊芊的手边。 孟芊芊拿起贝壳看了看,淡淡说道:“第一张底牌是药王谷么?也好,正愁你不现身。” 她可没忘记无忧还欠着药王谷一条命。 比起去药王谷的地盘,在西南显然更人和地利。 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 “叽!” 猎鹰扑哧着翅膀。 肉肉,要肉肉! 孟芊芊给了他两条肉干。 演狗男人累死累活才两条,叼个贝壳就赚到了。 狗男人果然不值钱! 猎鹰吭哧吭哧。 肉干好吃。 “姐姐!” 檀儿从窗棂子爬了进来。 孟芊芊的眼底浮上笑意:“檀儿。” 檀儿跳下地,在孟芊芊身旁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苦大仇深地说道:“姐姐,逆就吃这些呀?豆芽,青菜……连点荤腥都么有!千机阁太过分咯!” 孟芊芊笑道:“我在皇宫吃了肉。” 檀儿掷地有声地说道:“额娘说咧,要顿顿吃肉!” 孟芊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说起来,我一直没问过你娘的事。” 檀儿低下头,抓了抓自己手指。 孟芊芊笑了笑:“好,我不问了,你是担心无忧的伤势,他在明心堂的密室,已无性命之忧,公孙炎明会照顾好他的。” 檀儿哼道:“额才不是要问他咧!额是来告诉姐姐,额看见公孙炎明咯!小鸡不是说,巳蛇滴毒无人可解嘛?” 孟芊芊道:“是卯兔。” 檀儿歪头:“那过喜欢楚楠滴药王谷千金?她现身咯?额去抓她!” 孟芊芊轻轻摁住檀儿的手:“不急,她办完手头的事,会主动来找我们。” 檀儿好奇地问道:“她办啥子事哦?”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救公孙流萤。” 公孙炎明,你很快就会发现,让卯兔救你女儿是你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第四百八十四章 地窖里的男人 夜深人静。 公孙流萤缓缓自昏迷中苏醒。 睡了太久,仅仅是昏黄的油灯也让她刺目得闭了闭眼。 待到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与寻常药味儿有所不同,其间夹杂着丝丝沁人心脾的莲香。 “哟,你醒了?” 一道模糊的人影闯入了公孙流萤的视线。 公孙流萤定定地看了对方半晌,视线才总算恢复了清晰。 那是一张极致魅惑的脸,洋溢着明媚动人的笑意。 公孙流萤柳眉一蹙:“你是谁?” 蓝叶月笑道:“我是大周十二卫,卯兔。” “十二卫?” 公孙流萤的眼底当即掠过一丝警惕。 有关十二卫的传闻她早就听说了,楚大元帅麾下十二将,个个神通广大,本领卓越,只可惜随着楚大元帅的陨落,十二卫走的走,散的散,江湖上再没他们的踪影。 据说前不久大周出了内乱,又有十二卫现身。 只不过,那不关她的事,她便没过多打听。 “看来你爹没告诉你啊。” 蓝叶月从公孙流萤的眼神里品出了真相,“我还有另一重身份,药王谷谷主是我爹。” “你就是药王谷千金?” 公孙流萤惊讶之余,警惕散了不少。 蓝叶月笑着问道:“听说过我?” 公孙流萤轻声道:“我小妹幼年生了一场大病,我爹曾带着她去药王谷求医。” 蓝叶月打量着她的神色,含笑问道:“你有些不服气?” 公孙流萤淡淡说道:“我们千机阁的医术也不差,只是当时我尚且年少,否则也不至于求上你们药王谷。” 药王谷的江湖地位,几乎能与巫山相提并论,没人敢小瞧药王谷。 可偏偏公孙流萤出生便是凤女,连公主也没她尊贵,区区药王谷千金,她还没放在眼里。 蓝叶月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公孙流萤蹙眉问。 巧了,蓝叶月也是个自命清高的。 她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话里话外就是想说你比我们药王谷厉害呗,可是你猜猜,你是被谁救醒的?你爹的毒又是谁给解的?” 公孙流萤脸色微变:“我爹中毒了?谁给他下的毒?他怎会中毒?” 蓝叶月坐在了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公孙小姐,奉劝你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总以为自己了不起,天底下比你厉害的人多的去了。” 公孙流萤此时还很虚弱,缓了半晌才淡淡说道:“别以为你治了我,就能当面羞辱我。” 蓝叶月似笑非笑地说道:“羞辱你的人是我吗?是我不让你拔出凤女剑的?” 公孙流萤捏紧了手指。 蓝叶月恣意地说道:“你谦卑些,或许我还能告诉你点儿什么。” 若是以往,公孙流萤绝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可宫里发生的事实在诡异,她迫切需要知道真相。 她压下了火气,对蓝叶月说道:“请蓝姑娘赐教。” 态度依然有些清高,但这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蓝叶月倒也不再拿乔,笑着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公孙流萤顿了顿,问道:“凤女剑,也就是青鸾剑是不是假的?” 蓝叶月严谨地说道:“我没见过真正的凤女剑,不好下定论,当你师妹拔出凤女剑时,你可有任何异样?” “异样?” 公孙流萤回想了下,心有余悸地说道,“有,那把剑好像是从我身体里抽出来似的……” 那种痛苦与被抽空的感觉,她只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蓝叶月摸了摸下巴:“是你的命格被她夺走了。” 公孙流萤狐疑地喃喃道:“命格……夺走?” 蓝叶月道:“你是凤女,她夺走你命格,她成了凤女,成功拔出凤女剑,就这么简单。”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公孙流萤深深皱起眉头,“可是,她怎么做到的?” 蓝叶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我就不清楚了,等我爹来了,你问他!” 公孙流萤忙问道:“令尊也在皇城?” 蓝叶月喝了一口:“在药王谷。” 公孙流萤问道:“令尊何时动身?” 蓝叶月摊了摊手:“不知道,他在闭关,兴许明日便能出关,也兴许一年半载才出关。” 公孙流萤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等不起。” 不是凤女的日子,她一天也无法忍受! “你确实等不起。” 蓝叶月晃了晃茶杯,“被夺走命格的人会日渐衰落,轻则重病缠身,重则一命归西,我看你是后者,这回若不是我,千机阁就得给你收尸了。但我只能救你一时,不能救你一辈子。” 公孙流萤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蓝叶月道:“有啊,你日后见了她绕道走,能躲多远躲多远,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公孙流萤脸色一沉:“你是想让我苟且偷生?” 蓝叶月叹道:“你撵走她也行,撵出西南最好,可人家如今是凤女,你们梁国的陛下恐怕不舍得放她走啊。” 公孙流萤握紧了拳头:“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蓝叶月爱莫能助地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公孙流萤神色一冷:“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死了呢?” 蓝叶月无比夸张地笑了:“你想杀人夺运啊?千机阁大小姐妙手仁心,菩萨在世,没想到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 公孙流萤道:“她夺了我的命格,置我于死地,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蓝叶月莞尔一笑:“如果凤女是你想杀便能杀的,那她就不是凤女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公孙小姐,告辞。” 在蓝叶月推门而出的一霎,一只猎鹰扑哧着翅膀从屋顶飞走了。 - 孟芊芊并不知蓝叶月这么快离开了千机阁。 她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做着阵法的地窖。 她在密室里做的记号被动过了,应当是萧榕儿来过。 公孙流萤出事后,她第一反应一定是有人动了这里的阵法。 孟芊芊又潜入了那间密室,寻到了那张石床,也看见了上次的男人。 孟芊芊走上前。 火折子会留下气味,在密闭的地窖经久不散。 孟芊芊只能借用墙壁上的夜明珠。 当她托着夜明珠来到男人面前时,发现男人似乎正在梦呓,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孟芊芊凑近去听了半天也没听清。 男人形同枯槁,胡子与头发全白了,布满皱纹的脸上脏兮兮的,丝毫看不出原本模样。 “前辈。” 孟芊芊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他忽然惊醒,和上次一样,一把抓住了孟芊芊的手。 这一次,孟芊芊没有抽回手,而是拨开他的乱发,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脏污。 然而这人早已瘦到脱相。 她还是没认出他是谁。 不过,她不认识他,还不认识千机阁吗? 被千机阁关起来的,能是什么恶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宝猪猪出马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孟芊芊心头一紧。 下一瞬,她便听到了刻意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姐姐!” 是檀儿。 孟芊芊神色一松,回头轻声道:“我在这儿。” 檀儿进了院子,循着声音寻到了地窖,趴在地上,将小脑袋伸进来东张西望:“咦?哪儿呢?” 从地窖入口到密室有一段距离。 孟芊芊想去接檀儿,可她刚转身,却发现对方的手钳制得死死的,比上一次更紧。 孟芊芊不打紧,就怕用蛮力会伤了他。 于是孟芊芊用手轻轻拍了拍墙壁。 “听到咯!” 檀儿小声应下,咕溜溜下了地窖。 她看见满墙壁奇奇怪怪的符纸,以及地上巨大的阵法图腾,再仰头,是宛若两只厉鬼凶目的灯笼。 她感慨地说道:“姐姐,这里好阴森咯。” 说完,她结束了对地窖的参观,快步进了密室。 “咦,有人呢?” 她蹬蹬蹬来到孟芊芊身边。 她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也没从孟芊芊眼底看见不悦与杀气。 她歪歪头,好奇地问道:“逆是哪过?干啥子抓呃姐姐嘛?” 对方没有回答。 孟芊芊叹道:“他这副样子,应当是被关押了太久,已经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了。” 檀儿弯下腰,凑近了歪头打量他。 他眼角布满皱纹,一双眼睁得老大,像是在瞪檀儿,又像是在发呆。 檀儿拿手晃了晃:“真滴么有反应呢。” 孟芊芊道:“也不知千机阁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他长久囚禁于此。” 檀儿扯了扯他的胡子,对方依旧没反应。 她扭头看向孟芊芊:“姐姐,那咋过办嘛?” 孟芊芊看了对方一眼,沉吟道:“带他离开。” “嗯!” 檀儿不假思索地点头。 檀儿从不质疑孟芊芊的决断,不论多不合理,也不论有多危险,甚至在常人看来有些过于冷血的举动——给商无忧下毒,她也一面倒地支持孟芊芊。 姐姐永远是对的。 这是她的信念。 可是眼下的问题来了,由于男人被囚禁太久,不仅失语了,连行走也变得异常艰难。 加上他又不肯撒手孟芊芊的手腕,最后只能由檀儿把他背出去。 而他自始至终抓着孟芊芊。 “幸亏你来了。” 孟芊芊说。 “谁说不是呢?” 檀儿骄傲得不行。 二人出了院子。 孟芊芊一眼看到在枝头放哨的猎鹰。 想想也能猜到,要不是猎鹰带路,檀儿是寻不到这里的。 猎鹰尽管十分渴望肉干,然而严苛的训练让它在执行任务时绝不划水,除非,他不想执行。 “去通知陆沅。” 猎鹰装作没听见。 “把人带来,三条肉干。” 猎鹰不见了。 燕娘子的院子周围有不少人盯梢,孟芊芊独自一人瞒过他们不难,可要以如此诡异的姿势进入院子,想不被发现都难。 好在檀儿在千机阁待了这么久,早已对阁内了如指掌。 “姐姐,附近有间柴房。” “好。” 三人去了柴房,在那里等陆沅。 孟芊芊也是思量再三,才让猎鹰去通知陆沅的。 自从公孙流萤出事,千机阁便加强了戒备,巡逻的弟子增了一倍不说,外围也是十步一人。 要把这么大的人偷偷送出去,难于登天。 孟芊芊的脑子里全是计划。 檀儿的眼里只有她。 檀儿蹲在地上,看着被快被捏青的手腕,把自己的手递过去:“逆放开姐姐滴手好不好呀?逆要是害怕,抓呃滴手嘛!” 对方不为所动。 “他认识姐姐么?” 檀儿纳闷地问道,“咋过只抓姐姐滴手呢?”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也许,我是他被囚禁之后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 檀儿似懂非懂:“好嘛。” 她打了个呵欠。 孟芊芊问道:“困了?” 檀儿点了点头,坐在小马扎上,把头枕在孟芊芊腿上。 孟芊芊轻轻地摸了摸她脸颊:“睡会儿。” “好哦。” 檀儿奶乎乎地应下,安心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猎鹰为了三条肉干,拼了命的往皇宫飞,翅膀都扇冒烟了。 狗男人从未如此值钱过! 要赶在他掉价之前把这单干了! 他飞进了陆沅的寝殿,伸出骄傲的鹰爪。 陆沅取下绑在上面的纸条,喂了他一条肉干。 猎鹰惊呆了! 本霸主可不是什么肉干都吃的! 陆沅又给了他一条。 那也不行! 三条,四条。 猎鹰无比狗腿地行了一礼:主人有何吩咐? 陆沅摘了一朵牡丹,让猎鹰叼了回去。 这么晚了,皇宫的门已经关了。 想出去除非是有圣旨。 陆沅将纸条烧作灰烬,不留下一丝痕迹,旋即眉梢一挑去了宝猪猪的屋子。 托陆骐装病的福,梁帝担心半夜吵到小家伙,没让小家伙住在他的正殿。 否则这戏还不好演。 宝猪猪和孟芊芊玩了一整日,整个小人儿累瘫了,在自己的小床上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呢,被一只无情的大手从被窝里提溜了起来。 她头上顶着一撮小呆毛,白了渣爹一眼,继续睡。 陆沅道:“醒醒,要干活儿了。” 宝猪猪不干,仰头就是睡,被提溜着也能睡。 陆沅:“出宫找你娘。” 宝猪猪:“宝宝醒了。” 梁帝正在宵衣旰食批阅奏折,忽然一个奶唧唧的小团子进了御书房。 “太爷爷。” 她抱着小枕头,一脸委屈地看着梁帝。 “昭昭来了!” 梁帝忙放下奏折与御笔,把小家伙抱到怀里,“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宝猪猪摇摇小手:“梦,梦里,怕怕!” 梁帝赶忙哄道:“昭昭做噩梦了?不怕,有太爷爷在!” 宝猪猪依偎在他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道:“想奶奶。” 她口中的奶奶便是皇长孙的生母,那位据说已经住进了太子府的神秘女子。 因着近日忙着晋王府与千机阁的婚事,以及冷不丁冒出来的大小岔子,梁帝还没见过那位女子。 但瞧儿子那下了朝便恨不能马不停蹄往回赶的架势,多半是对那女子用情至深。 听渊儿说,小家伙没有娘,是奶奶带大的。 在宫里住了多日,也是时候让小家伙见见奶奶了。 “明日一早,朕派人把奶奶接进宫好不好?” 梁帝原本想的是,陆骐与公孙流萤大婚之后再召那名女子入宫,给她一个合适的名分。 哪知二人的婚事一拖再拖,连带着这件事也耽搁了。 既然小家伙提起,那便先召她入宫一见。 宝猪猪撒娇大哭:“现在就要奶奶!现在就要——” 小家伙进宫这么久,从未哭闹过,冷不丁一下,着实叫梁帝无法招架。 梁帝看着小家伙难过的样子:“好好好!现在就去找奶奶!” 梁帝叫来小德子:“皇长孙在宫里?” 小德子道:“回陛下,在。” 梁帝道:“你让他送昭昭回一趟太子府,就说是朕的旨意。” 陆沅成功拿到了出宫的令牌。 为了不委屈小家伙,梁帝特地安排了自己的帝辇,一路将二人送到宫门口。 小家伙雄赳赳的,神气极了! 她亮出令牌:“开宫门!” 侍卫见到天子御令,拱了拱手:“是!” 父女二人出了宫,坐上了梁帝安排的马车。 “德公公,大半夜劳驾你走一趟。” 陆沅给了随行的小德子一个钱袋。 小德子不敢收:“长孙殿下!使不得!” 宝猪猪道:“都有哒!” 小德子讪讪地看了眼侍卫与车夫,笑道:“奴才谢长孙殿下赏。” 皇宫的车队离开后,陆沅对宝猪猪道:“从你的小钱钱里扣。” 宝猪猪宝躯一震:“为什么?” 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是你要见你娘的。” 宝猪猪:“……” 宝猪猪虽是打着见奶奶的名义,实际是要去见孟芊芊。 被亲爹榨干了小荷包的宝猪猪,心情不美丽。 但为了见娘亲,她忍了。 陆沅把小家伙抱去了明王的院子。 明王见到他,简直一蹦三尺,头也不回地遁了。 陆昭言悉心整理了一番,整打算出门去和小白约会,刚一推开门,怀里被塞了个小团子。 陆昭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小团子,又看看半夜“诈尸”的逆子:“做什么?大晚上的,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话问的,我不是你儿子了?有家我还不能回了?” 陆沅冷冷说完,睨了眼他怀里的小崽子,“看好孩子,我去找媳妇儿了。” 宝猪猪再次“虎”躯一震: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陆昭言:“就你有媳妇儿?” 陆沅张口:“娘——” 陆昭言掏出一沓银票:“给儿媳花钱不要省。” 宝猪猪看渣爹啃完小的啃老的,被渣爹的无耻程度惊呆了! 终究是她错付了! 陆沅安顿好小工具人,回屋换了身夜行衣。 刚翻出院墙,见辰龙抱着剑站在大树下。 他这回是真吓了一跳:“大哥,你这样很吓人的。” “别叫我大哥,我还没承认你是我妹夫。” 辰龙淡淡说道。 “行行行,不叫。” 陆沅转头就走。 辰龙施展轻功跟上。 陆沅想去和媳妇儿来个深夜幽会,可不想带上辰龙这根大蜡烛。 奈何辰龙也知他是去找妹妹,果断跟紧,将柳暮烟传授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陆沅牙疼。 外祖母啊,你是嫌这家伙武功不够全面吗?怎么还带传授轻功的? 辰龙咻的追上陆沅,与陆沅齐头并进:“看看是苗王的轻功厉害,还是神女的轻功更高?” 第四百五十六章 宝猪猪又立大功 二人将轻功提到了极致,谁也不服谁。 辰龙刚追上,没一会儿便被陆沅甩了身后。 辰龙奋起直追,纵身一跃将反超了陆沅。 “想追我妹妹,你还差得远。” “是吗?” 陆沅冷冷一哼,顷刻间越过辰龙,还不忘回头冲辰龙挑眉一小:“我外祖母的轻功虽好,可惜你小子只学了皮毛!” 辰龙冷声道:“就算皮毛,赢你足矣!” 此时夜已深,但位于皇城繁华大街依旧灯火通明。 偶有醉酒的百姓抬头,醉醺醺地瞥见两道一晃而过的残影。 “我靠,真喝多了,都见到鬼了……” 二人一路狂奔,眼看见就要进入千机阁,陆沅忙道:“有侍卫,你别打草惊蛇!” 辰龙一个急停,鞋底险些在青石板小道上擦出火星。 而陆沅的脚步却未有丝毫停顿,一个跃起立在了墙头。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辰龙,玩味儿地说道:“兵不厌诈,我赢了!” 侍卫是有的,只不过早被上官凌将这一片“肃清”了。 上官凌藏在一棵大树之上,听到那无比欠抽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家大都督大驾光临了。 他忙学了一声鸟叫。 这是二人之间的暗号。 陆沅淡道:“你想让本督仰头看着你说话?” 上官凌身子一抖,赶紧施展轻功跃下,拱手对陆沅行了一礼:“大都督。” 陆沅道:“本督而今是梁国皇长孙。” 有区别么……你还拿上乔了? 上官凌一板一眼地改口:“见过长孙殿下。” 陆沅还算满意。 上官凌有模有样地问道:“长孙殿下这么晚莅临千机阁,不知有何贵干?” 翻墙进府的辰龙,眉头一皱:“不能好好说话?” 上官凌拱手:“龙哥。” 辰龙:“……” 陆沅道:“幽会,把门儿守住了,一会儿还从这里出去。” 猛灌一把狗粮的上官凌:我就不该问! 猎鹰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带着陆沅与辰龙避开巡逻的弟子,去了孟芊芊所在的小柴房。 二人就连谁先进屋都在争。 “你们在做什么?” 孟芊芊好奇地问道。 陆沅瞪了辰龙一眼:“他不让我来找你。” 辰龙虎躯一震:“你怎么张口就来?” 孟芊芊轻声道:“哥哥,是我叫长孙殿下过来的,今晚有点事需要麻烦他。” 辰龙道:“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他能办到的,我也能。” 孟芊芊道:“我需要把一个人藏进太子府。” 陆沅看向辰龙:“来来来,你办。” 辰龙不语。 趁着辰龙郁闷的功夫,陆沅一步挤进了屋。 孟芊芊的手里拿着他送的牡丹,檀儿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听到动静,檀儿的小耳朵动了动,大抵是发现是熟悉而安全的声音,又接着睡了。 陆沅紧接着看向孟芊芊另一侧,一双眸子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男人,对方紧紧抓着孟芊芊的手腕,对于他和辰龙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你大半夜叫我过来,不是为了幽会,而是让我给你藏这个男人?” 某长孙殿下的心情又不美妙了。 孟芊芊仰头,平静地说道:“我有难了,第一个想到的是长孙殿下。” 陆沅的脾气瞬间没了。 他用脚勾了个小马扎,坐在孟芊芊与男人对面,用指尖敲了敲男人的手:“撒开。” 男人不动。 孟芊芊道:“他可能被囚禁了太久,有些神志不清。” 陆沅冲辰龙勾勾手指。 辰龙走过来,古怪地问道:“干嘛?” “借手一用。” 陆沅一把拉过辰龙的手腕,握住男人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它。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男人抓了辰龙的手腕后,立马放开了孟芊芊的。 孟芊芊眨眨眼:“还能这样?方才檀儿试了没成功。” 陆沅指了指男人抓过孟芊芊手腕的左手:“檀儿试的是这只手对不对?” “嗯。” 孟芊芊点头。 陆沅淡淡说道:“他要先抓住一个才会安心,你让他撒开仅有的,他当然不干。”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看向神情呆滞的男人,“这样说来,他也并非毫无神志。” “认识?” 陆沅问。 孟芊芊摇头:“不认识,我在画了阵法的地窖里发现他的。” 第一次见面他便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弄得孟芊芊差点儿以为他认识自己。 可转念一想,与千机阁有关的人,哪怕认识也只能是前世的商玖,自己早已重生在了幽州孟氏的身上。 他总不能凭感觉就认出自己是商玖。 他应当只是本能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陆沅若有所思道:“千机阁囚而不杀,说明此人对千机阁尚有价值。” 孟芊芊回忆道:“他被囚禁的密室,我当年也待过,记忆中我似乎被人取了血,用以完成阵法。” 想到孟芊芊的遭遇,陆沅与辰龙的眼底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杀气。 然而很快,辰龙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看看陆沅,又看看孟芊芊:“妹妹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孟芊芊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辰龙深吸一口气,属于他和妹妹的秘密,被这个狗男人知道了。 陆沅哼了哼:“当初也不知是谁在都督府喊打喊杀,一口一个不认妹妹的。” 辰龙:“拔剑。” 陆沅望向孟芊芊:“我就不会像他被嫉妒冲昏头脑。” 辰龙:你是真狗。 辰龙忍住一剑劈了陆沅的冲动,言归正传:“他被囚禁在阵法之下,没准他与夺走你命格的阵法有关。” 陆沅双手抱怀,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准只是让他看着商家人下地狱,受尽折磨,永无天日。” 辰龙蹙眉:“你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折磨人不该是砍手砍脚,挖眼割舌么?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你没这个想法,不代表别人也没有,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以折磨人为乐,而折磨人的身体不算什么,折磨人心才是最令人万劫不复的。” 辰龙和陆沅都有着忐忑的过去。 不同的是,辰龙的幼年在商珏与钟离鸢的疼爱呵护中度过,商家被灭门后,他还有商玖,有楚王一家。 而陆沅在相府的那些年,反复见识着人心最阴暗的一面。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陆沅。 陆沅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辰龙:“喂,你认识不?” 辰龙道:“不认识。” 陆沅剥开对方遮挡住脸颊的头发:“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恐怕亲儿子来了也不认识,先把人带回太子府。” 辰龙对陆沅道:“你让他把手松开。” 陆沅:“我不。” 辰龙:“……” 让男人撒手的办法不是没有,点穴或是下药,然而男人被摧残成这样,压根儿扛不住蒙汗药与内力。 最终辰龙也没能摆脱对方的“钳制”。 好在这次抓的手是顺边,辰龙把男人背到背上。 正要走,想到什么,他问道:“人不见了,千机阁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孟芊芊笑了笑:“无妨,反正他们没证据,况且,他们如今正为凤女和麒麟的事焦头烂额,应当没功夫去地窖转悠。” 提到凤女,她想到了一件事,“啊,对了,卯兔现身了,傍晚来了趟千机阁,给公孙炎明解了毒,也医治了公孙流萤。” 辰龙虽感震惊,但也觉是在意料之中。 巳蛇的毒不好解,只有药王谷出手才能挽回一命。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说明卯兔早就来了皇城,且暗中一直与公孙炎明有联络。 辰龙皱眉:“又是两条人命,公孙炎明这回又是拿了谁的命和药王谷做交易?” 孟芊芊看向猎鹰。 猎鹰鸟躯一震! 本霸主又不识字! 识字是另外的价钱!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凤女,麒麟。” 辰龙问道:“你怎么知道?” 辰龙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陆沅脸上。 陆沅问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麒麟,还是担心担心这丫头!” 辰龙的神色一言难尽。 什么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就是了。 为了尽情享受某人犯傻的时刻,辰龙决定守口如瓶。 “不必担心我。”孟芊芊道,“药王在闭关,暂时不会来皇城,先解决眼前的事。” “妹妹说的是。”辰龙对陆沅道,“走了。” 陆沅摆手:“你走啊。” 辰龙问道:“你不走?” 陆沅淡淡说道:“我们一起出去,目标太大,容易让人发现,还是分头行动得好。” 辰龙冷声道:“你就是想支走我?” 陆沅理直气壮地叉腰:“知道还不走?” 辰龙实在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留下受气,不走憋气。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长孙殿下和哥哥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到了太子府也需要长孙殿下才能安顿。” 陆沅的毛被捋得顺顺的,心甘情愿地跟着大舅子走了。 却说上官凌在院墙附近徘徊不已。 “过了这么久,还没出来,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正当他打算冒死前去一探究竟时,俩人回来了,不对,是三个,辰龙的背上还有一个。 他朝后一仰,很是惊讶地说道:“搞了半天,你们是来千机阁偷人的呀?咳,这句不像好话,他谁呀?” 辰龙:“不认识。” 上官凌张了张嘴:“呃……成。” 再逆天的事儿这几个家伙也干了,偷个不认识的人算啥? 上官凌护送几人出了千机阁。 太子府。 被渣爹坑了一把的宝猪猪,炸毛得不要不要的。 陆昭言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哄睡了,身心俱疲。 “总算能去见小白了。” 陆昭言长呼一口气,满面笑容地拉开房门。 砰! 他将房门合上。 转头去爬窗子。 一推开轩窗,见到了“阴魂不散”的逆子。 他看看房门,又看看陆沅:“怎么做到的?” 陆沅道:“轻功。” 陆昭言嘴角一抽,吃了没习武的亏,悔不当初! 他说道:“昭昭睡了。” “哦,我是来找你的。” 陆沅淡定说完,打了个响指,哐啷一声,插了门闩的房门被人推开,厚厚的门闩嗒一声掉在地上,辰龙背着男人走了进来。 陆昭言目瞪口呆。 陆沅道:“爹,这个人交给你,把他藏好。” 陆昭言:“哪儿来的?” 陆沅:“千机阁偷来的。” 陆昭言身子一抖:逆子,你再说一遍!你干什么了?! 别的不学,学会偷人了!还偷的是千机阁的!你想害死你爹! 有爹就是好。 陆沅优哉游哉地回了自己院子,只留下陆昭言骂骂咧咧地收拾逆子留下的烂摊子。 - 民间,有关废黜陆昭言、改立晋王为太子的呼声甚嚣尘上。 真假凤女的消息虽也掀起了波澜,然而在千机阁的推波助澜下,绝大多数百姓依旧相信公孙流萤,甚至对于“包庇”燕小九的梁帝都生出了一丝不满。 若此时再因太子之位而激起民愤,势必会令大梁时局动荡。 朝堂上有关弹劾陆昭言的折子堆积如山。 晋王的出身、威望都在陆昭言之上。 陆昭言之所以能胜出,是因为他让大梁皇族的血脉有了延续。 如今麒麟是晋王府的,那太子之位理应还给晋王。 被大臣催得不胜其烦的梁帝下朝后,召见了自己的亲叔叔魏王。 魏王年事已高,是皇族辈分最高的老者之一。 魏王与先帝一母同胞,二人感情深厚,梁帝对这位亲叔叔十分敬重。 梁帝坐在魏王身侧,叹道:“侄儿近日遇上了烦心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听听皇叔的意见。” 魏王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居然有你拿不定主意的事。” 在魏王眼里,梁帝自幼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从不轻易被人左右。 魏王不止一次听人说他这个侄儿专断,可他明白,侄儿专断不假,但不至于失了理智。 梁帝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此事说到底是麒麟之争,但子午先生与国师各执一词。” 魏王道:“如果渊儿是真麒麟,即使日后不继承江山,晋王也会留他一命。如果渊儿是假麒麟,那就更不必担心了,昭言没有野心,也没有谋反的母族势力,不足为虑。晋王不会赶尽杀绝,反而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厚,会善待父子二人。” 他接着道,“倘若是昭言即位,第一个要铲除的便是对他有极大威胁的晋王,随后是胡贵妃的母族,届时牵扯的人太多,皇城得血流成河。” 梁帝的脑海里仿佛已经闪过了手足相残的画面。 魏王笑了笑:“你这屋子潮得很。” 梁帝道:“我陪皇叔去御花园走走。” 宝猪猪在太子府睡了一觉,一大早便吵着要回宫,因为只有回宫才能上娘亲的骑马课。 宝猪猪牵着小马驹,打算去蒋惠妃宫里找聂儿。 胡贵妃的娘家人入宫探望他,其中便有胡家的小公子,与聂儿同岁。 好巧不巧,两个孩子在御花园碰到,不知怎的就干了起来。 宝猪猪一看小弟被人揍了,这能忍? 她扑过去,一口将胡小公子给咬了! 胡小公子疼得哇哇大哭。 等梁帝与魏王听到哭声走过去时,孩子们已被各自的宫人拉开。 胡小公子气得不轻,指着宝猪猪的鼻子嚣张大叫:“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表叔是护国麒麟,等他和表叔公当了皇帝,就把你和你爹全杀了!” 梁帝的脸一沉:“这话谁教你的?” 众人听到天子的声音,脸色齐齐一变。 胡家的奶嬷嬷立马捂住了小公子的嘴。 然而已经晚了。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凭空讲出这种话来? 除非是有人这么说了。 “陛下!” 奶嬷嬷忙下跪请安,“方才……方才昭昭小姐咬疼了小公子,小公子一时生气才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梁帝没理她,目光落在小家伙的身上。 小家伙并未像往常那样扑过来,而是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梁帝对她道:“昭昭,过来。” 宝猪猪捂住小屁屁。 梁帝道:“不打你屁股。” 宝猪猪这才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太爷爷不要讨厌昭昭,昭昭以后不咬人了,昭昭不是坏宝宝……” 她一说,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梁帝的心狠狠一痛。 小家伙看着软软糯糯,实则虎得不行,和蒋惠妃有的一拼。 总得有个厉害的爹给她撑腰才行啊。 一想到百年之后,小家伙无人庇佑,他真的会死不瞑目。 他弯下尊贵的腰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让太爷爷瞧瞧,牙咬掉了没?” 宝猪猪无比乖巧地张嘴:“啊——” 别说,还真有一颗小乳牙松动了。 梁帝心疼地说道:“下次别自己咬。” 宝猪猪想了想:“那可以让爹咬吗?” 刚走到御花园的陆沅:“……!!” 梁帝好气又好笑:“给你养条小狗,谁欺负你,让小狗去咬他。” 宝猪猪严肃脸:“爹比狗凶。” 陆沅:“……”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 人家是关门放狗,他闺女是关门放爹。 梁帝被小家伙逗得不行,挼了挼她圆溜溜的小脑袋:“昭昭想当公主么?” 第四百八十六章 梁帝偏心宝猪猪 众人听到梁帝这句话后,一个个全都懵掉了。 陛下说什么? 公主? 什么公主? 方才咬人的是昭昭小姐? 被咬的是胡小公子? 怎么瞅陛下的神色,像是昭昭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宝猪猪歪头靠在梁帝怀里,奶唧唧地问道:“公主是咸摸?能吃么?” 梁帝听着小家伙与聂儿越来越像的口音,忍俊不禁道:“怎么学上聂儿说话了?当了公主,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最后一句,宝猪猪听懂了,感动的小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家伙每天都有新萌法,梁帝从未见过比她更有趣的孩子,只觉自己那些儿子女儿都白生了,加起来也没一个昭昭可爱。 梁帝稀罕得不行,接着道:“最重要的是,等太爷爷百年之后,也没人敢欺负昭昭。” “陛下!” 众人被那句“百年之后”弄得大惊失色,慌忙跪伏在地。 宝猪猪问道:“什么叫百年之后?” 梁帝从容地笑了笑:“就是太爷爷不在了。” 宝猪猪不解地看向他:“太爷爷为什么要不在?” “这……” 梁帝一时不知如何与一个两岁的孩子解释生离死别,他索性不解释了,“昭昭想当公主吗?” 宝猪猪问道:“我当公主了,太爷爷就要不在了吗?” 梁帝又被问住了。 严格说来,小家伙当上公主的那日,他必定早已不在人世。 可这个回答,对于小家伙似乎过于残忍。 宝猪猪摇摇头,小手紧紧抱住梁帝的脖子:“我不要当公主,我要太爷爷!太爷爷不要走!” 舍弃荣华富贵,只为让他长命百岁,这是一个孩子在最纯真的年纪,讲出的最纯真的话。 小家伙的手暖暖的,脸蛋儿肉嘟嘟的,一说话把小口水全糊在了他脸上。 梁帝是个硬汉,流血不流泪,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御花园门口。 陆昭言看着感人肺腑的一幕,怔怔地问逆子道:“你教的?” 陆沅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教这些?” 他又不是神仙,能算到陛下问小崽子如此石破天惊的问题。 朝堂上的争吵他听说了,几乎是一面倒支持晋王的,他和便宜爹赶着进宫,就是为了稳住陛下。 可眼下看来,陛下似乎已经被稳住了。 真是功劳千千万,小崽子占一半。 陆昭言:“还去吗?” 陆沅:“你去。” 陆昭言:“我不去。” 陆沅哼道:“被弹劾的是你这个太子,又不是我这个皇长孙。” 陆昭言:“我被废了,你当得了皇长孙吗?” 陆沅祭出杀手锏:“我有女儿。” 陆昭言呵呵道:“你皇祖父问的是昭昭要不要当公主,可没问你要不要当皇子?” 乍一看,两者差不多,实则是有区别的。 让昭昭当公主的法子不止一个,不是非得陆沅登基才作数。 让陆骐收养了昭昭,待到陆骐君临天下,昭昭便是当仁不让的长公主。 陆沅:“……当不当皇子没所谓,主要不想让闺女在外头认个野爹。” 说罢,他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思念到泫然欲泣:“皇、祖、父——” 陆昭言单手捂住眼。 他没眼看了。 - 胡小公子被奶娘与宫女带回了长春宫。 胡贵妃见到娘家小侄孙的脸肿得像个馒头,还残留着几个无比清晰的小牙印,当即怒道:“谁干的?!” 奶娘仗着是胡贵妃的娘家嬷嬷,在胡贵妃这儿颇有几分待遇,连带着心气也高得不行,忙将御花园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明明是胡小公子先动的手,她非说是聂儿先欺负了胡小公子,又喊来陛下最疼爱的昭昭给他撑腰。 二人一道将胡小公子给揍了。 胡小公子不想给娘娘惹事,愣是忍着没还手。 胡贵妃心疼坏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只觉胡家的奶嬷嬷太能扯了。 奶嬷嬷抹了泪,委屈不已继续告状:“陛下的心是偏的,小公子遭了这么大的罪,陛下居然只偏袒昭昭小姐!” 宫女们倒抽一口凉气。 背后非议陛下,你是多想给娘娘招祸啊! 胡贵妃听到这儿,反倒有些泄气:“本宫的家人,再亲也是外人,那可是陛下的亲重孙,亲疏有别。” 思及此,她越发认定,只有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才能把胡家人的委屈统统还回去。 奶嬷嬷道:“陛下还想封昭昭做公主呢!” 胡贵妃脸色一变:“什么?” 她立即看向四个随行的宫女:“你们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首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就问了一句,昭昭小姐想不想当公主?不过,昭昭小姐拒绝了。” 她将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转述了。 能在胡贵妃身边当大宫女,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胡贵妃嘲讽一笑:“好哇,为了争皇位,连孩子都利用上了!” 她才不信小孩子能自己讲出那种话,定是陆昭言和陆临渊在背后教唆的。 “来人!替本宫去千机阁,给公孙阁主带个信!” - 公孙流萤生病后,公孙炎明有几日没上朝了,梁帝体恤他照顾女儿,没让人催他。 也正是由于他的缺席,才让朝堂上的争吵悬而未决。 若他也立即表明态度,太子府与晋王府之争,恐怕已经落下帷幕。 蓝叶月为公孙炎明解毒后,公孙炎明又在寒冰床上调养了一个大周天,功力恢复了五成,再过几日,应当就能痊愈。 他去隔壁看了商无忧。 商无忧醒了。 可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是背着身子对他。 “大哥。” 公孙宇在门外冲他挥了挥手。 “你先歇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公孙炎明说罢,起身往外走。 “你要把我关到几时?” 商无忧冷冷地问。 公孙炎明道:“等你的伤势痊愈了,我自会放你出去。” 商无忧讥讽道:“娘为何要杀我?这个问题,你打算何时回答我?” 公孙炎明欲言又止。 “大哥!” 公孙宇催促。 公孙炎明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出了屋子。 他反手带上房门:“何事?” “宫里来了信。” 公孙宇将一封密函递到公孙炎明面前。 公孙炎明看完后,正色道:“备马车,我要入宫。” - 公孙炎明快马加鞭进了皇宫,在御书房求见了梁帝。 他中毒的事并未声张。 梁帝见他脸色略显苍白,权当他是这几日劳累忧思过度:“流萤可醒了?” 公孙炎明拱手道:“回陛下,今早刚醒。” “醒了就好。” 梁帝点了点头,不再过问公孙流萤,也没问真假凤女的事,“国师有事求见?” 公孙炎明神色如常地说道:“陛下,臣是为了麒麟一事而来。” 梁帝道:“巧了,今日有一位贵客,也是为此事而来。” 公孙炎明疑惑地转过身,望向御书房外。 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端着托盘,气场张扬地走了进来。 “草民,拜见陛下!”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与先前目中无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若非梁帝真去过山上请他,只怕会以为他的清高只是谣传。 梁帝说道:“子午先生平身,赐座。” 小德子给子午先生与国师搬来椅子。 子午先生没着急坐。 公孙炎明不动声色地比了个手势:“师伯,请。” 子午先生这才掸了掸宽袖,有模有样地坐下。 梁帝问公孙炎明道:“国师,你这几日不在朝中,可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公孙炎明点头:“臣听说了,大臣们为了太子之位争吵不休,推举立晋王为太子的大有人在。” “国师怎么看?” 梁帝问道。 公孙炎明正色道:“臣以为,当初立二皇子太子,是因为简郡王,既然简郡王已认回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么太子之位也该物归原主。”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子:“好一个物归原主!一个假麒麟也配?” 公孙炎明不恼,平静地说道:“师伯,您的辈分在我之上,按理我当敬重您,不该对您出言不逊,但事关大梁国运,还请师伯莫要添乱。” 子午先生冷哼道:“到底是我添乱,还是有人在捣乱?” 公孙炎明道:“师伯。” 子午先生啧啧道:“我听说,你的女儿不是凤女,她拔不出巫山的凤女剑,旁人不了解我不责怪,现在,请你当着陛下的面,告诉陛下巫山的凤女剑,究竟是不是真的?” 公孙炎明淡定地说道:“师伯,剑是真的,未必拔剑的人就是正主。” 梁帝纳闷对问道:“国师何意?” 公孙炎明道:“流萤的命格被人动过。” 梁帝眉头一皱。 子午先看了看手中的罗盘:“天府双星,恐有大乱,而今天府已归位,第一乱已除。” 梁帝又看向了子午先生。 公孙炎明的目光落在了子午先生的罗盘上:“师伯,你手中的罗盘颇有些眼熟,不会是千机阁前不久失窃的天罡罗盘?” 子午先生眼神一闪:“什么天罡罗盘?” 公孙炎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天罡罗盘乃是师公当年送给我师父的,与地煞是一对,再加上师叔的龟甲,可算尽天下事。” 子午先生劈头盖脸地骂道:“狗屁!天罡罗盘明明是老子打赌输给你师父的!那王八犊子耍阴招!” 公孙炎明淡淡说道:“所以师伯是承认,天罡罗盘如今归千机阁所有了?” 子午先生轻咳一声:“是啊!我今日特地带了它过来,就是想要物归原主,可见了你这幅样子,我临时改了主意。你助纣为虐,不守门规,我代师弟管教徒儿,这个罗盘,我收回了!” 吓死本老头儿了,差点儿圆不过来! 子午先生趁热打铁对梁帝说道:“陛下,天罡罗盘算出的麒麟乃是太子之子,陆临渊。” 公孙炎明正色道:“师伯怕是算错了,论占卜,地煞在天罡之上。” “要是再加上神女的龟甲呢?” 子午先生将姬篱的家伙儿事儿掏了出来。 还好,还好,没嫌麻烦半路扔掉。 梁帝差不多看懂了,国师与子午先生,一个用地煞,一个用天罡,分别占卜出了一个麒麟。 要说误差很大,倒也不是,毕竟陆骐与陆临渊都是大梁皇孙。 可毕竟关乎国运,容不得半点儿差错。 公孙炎明镇定自若地说道:“师伯当年不就是占卜输掉了,才将天罡罗盘给了我师父么?可见不是兵器多,本事就大的。” 子午先生怒目圆睁:“别逼我——扇你啊!” 梁帝看着快要掀了屋顶的子午先生,不由地暗暗头疼,是错觉么?怎么感觉在太子府住了几日后,子午先生有些被逼疯了? 子午先生:你孙子天天威胁,能不疯吗? 梁帝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二位的意思朕都明白了,朕相信二位的忠心,都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 子午先生站起身,拱手说道:“陛下,草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帝道:“先生请讲。” 子午先生道:“既然都说自己是麒麟,不妨比试一番好了。” 梁帝蹙眉:“比试?” 子午先生冲天上拱了拱手:“天命所归,必将有天道庇佑,真麒麟是不会输给一个赝品的,师侄,你认为呢?” 公孙炎明问道:“师伯想怎么比?” 子午先生道:“我说了,天命所归,必有天道庇佑,比什么陛下与师侄来定,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梁帝追问:“确定……由朕与国师来定?” “没错!” 子午先生挑眉。 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梁帝有些动摇了。 老实说,他内心是相信陆骐是麒麟的,可他的心里,又更疼小家伙一些,不想让昭昭受半点儿委屈。 难道,渊儿才是真麒麟? “你不会不敢?” 子午先生挑衅地看向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道:“我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我没什么不敢的,毕竟论才情,论学识,郡王似乎都在皇长孙之上。” 子午先生就等这句话呢:“样样不如你,还样样都赢你,这才叫天意,师侄,敢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打脸开始 这是子午先生第二次对着公孙炎明发出挑衅与质问,若此时公孙炎明再不答应,倒显得真麒麟怯战了。 对于杀伐果断的梁帝而言,最瞧不起的便是怯懦之人。 他转头望向梁帝,拱手从容淡定地说道:“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当由陛下定夺。” 梁帝道:“准了。” 公孙炎明眸光微动:“陛下英明。” 子午先生毫不客气地说道:“贤侄的占卜术若能有拍马屁的一半儿,兴许便不会把麒麟给弄错了。” 梁帝:先生不仅人疯了不少,嘴也毒舌了许多。 从御书房出来,子午先生掸了掸宽袖,对公孙炎明道:“你师父尚不敢占卜大运,你可知自己犯了忌讳,是要遭反噬的。” 公孙炎明道:“为陛下效力,在所不惜。” 子午先生道:“你师父在世时,就曾与我提过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你二人各有天赋,只可惜一个不求上进,一个太有野心。” 不用问也能猜到另外一个得意弟子是谁。 公孙炎明望向庭院的花草:“原来师父是这么说我和师姐的,他老人家还说了什么” “你自己去地底下问他!” 子午先生扬长而去。 公孙炎明看了眼的背影,稍作停留后也离开了。 他没回千机阁,而是去了钦天监的摘星楼。 很快,晋王便带着陆骐上摘星楼拜访。 陆骐是公孙炎明找回皇城的,加上两家又联了姻,避着不见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索性大大方方地往来。 “国师。” 摘星楼的书阁,陆骐给公孙炎明行了个晚辈的礼。 公孙炎明客气回礼:“不敢当。” 晋王笑了笑:“有何不敢国师对骐儿有恩,又是骐儿岳父,骐儿与本王说过,在他心里,国师永远是他的长辈。” 言外之意,公孙炎明与陆骐之间,永远是先翁婿,再君臣,可谓是给足了公孙炎明体面。 公孙炎明拱手:“臣,受宠若惊。” 他招呼晋王父子坐下。 有弟子奉了茶,随后便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晋王开门见山说道:“国师,本王听闻今日你与子午先生一同觐见了父皇,可是为了太子之位的事” 公孙炎明道:“我那位师伯一口咬定陆临渊才是真麒麟,并提出要与郡王比试一番。” 晋王冷冷地笑了:“比试比什么比谁更无耻吗” 陆沅自上太子府认亲至今,可以说没做过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 陆骐每每挑灯夜读时,他除了吃喝玩乐便是倒头大睡。 把他那个不争气的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皇祖父没同意” 陆骐开口。 “陛下同意了。” 公孙炎明回答。 晋王的笑容淡了下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若一切发生在陛下称帝之前,倒还说的过去。 然而陆骐的麒麟身份早已昭告天下,此时再让二人比试,说明他父皇心里的天平已经在倾向太子府了。 “陆临渊就那么好吗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让皇祖父的心动摇了。” 陆骐作为曾经唯一的皇长孙,无法接受另一个与自己争宠的哥哥。 晋王的反应坦然不少。 很明白父皇的宠爱就那么多。 曾经作为长子的自己也是父皇的心头肉,后来有了老二,老三、老四……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父皇从自己身边抢走。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父皇最讨厌兄弟阋墙。 “父皇他老了,没年轻时那般心硬了,两个孩子便将他的心哄偏了。也不怪你皇祖父,当年那桩冤案,害得秦王府被诅咒断子绝孙,自那之后秦王府果真子嗣单薄,陆临渊比你强的地方在于他已经有了女儿,而你父皇担心你这一脉会没有后人。” “是这样吗” 陆骐喃喃。 晋王叹气:“你这个年纪还没娶妻生子,难免让你皇祖父担忧。” 陆骐道:“我若是娶妻生子了,就配不上流萤那么好的姑娘了。” 晋王想了想,说道:“若不是中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岔子,你和流萤的婚事也不会拖延至今,只要流萤怀了身孕,谁还能质疑你会无后” 想到什么,他说道:“说起来,如果陆临渊真是陆沅,昭昭便不是他的亲骨肉。” 有关陆沅在大周的过往,晋王也派人去调查了。 陆沅的孩子是为了办周岁宴,半道上抢来的。 他去年四月大婚,至今已有一年,都督府至今未传出喜讯。 真正不能有后的人是陆沅才对。 只可惜,陛下已经定夺了陆临渊的身份,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陆骐回忆道:“他上次在马车里给我下了苗疆的蛊,他就是陆沅。” “是陆沅岂不正好”晋王淡淡说道,“他在大周只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而已,靠着巴结相国当上大都督,又靠着出卖相国博得太上皇的庇佑,囚禁太上皇的是相国,而斗倒相国的是太上皇,他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并无任何真本事。” 陆骐道:“我听说他在大周边关打了胜仗。” 晋王不甚在意:“那是因为有十二卫相助,既然太子府要自取其辱,你不必给他们留颜面,只管赢给全天下看!” 陆骐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王。” 公孙炎明蹙了蹙眉:“一个没有任何本事的人,不可能在如此大的漩涡里独善其身,晋王殿下与郡王还是谨慎应对得好。” 另一边,陆沅也听说了比试的事。 他把宝猪猪一提溜:“走,去找你娘。” “放开宝宝!宝宝不信!” 昨天被坑空了钱袋子的宝猪猪,表示再也不上渣爹的当了。 “娘说了要入宫的,宝宝在皇宫等!” 陆沅嘴角一抽:小崽子越来越不好骗了。 陆沅严肃地看向小家伙:“我是你爹,你要听我的。” 宝猪猪捂住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陆沅:“我是王八,你是啥” 宝猪猪:“哼!” 二人吵吵闹闹,最终宝猪猪太小,抵挡不住渣爹的硬强。 宝猪猪被渣爹提溜着,无情炸毛:“你有本事等宝宝长大!” 真的要被渣爹气坏啦! 陆沅与宝猪猪刚出宫,还没坐上马车,便与同样出了宫的晋王父子碰了个正着。 二人刚从摘星楼出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 宝猪猪鼻子一痒,重重打了个小喷嚏! 晋王温和地笑了笑:“渊儿,这么巧,带昭昭回太子府呢” 他用的是回,言外之意是告诉陆沅,他们俩的家是太子府,不是皇宫,别整日赖在皇宫不走。 陆沅道:“叫人。” 宝猪猪礼貌地叫道:“大爷爷,二叔。” 晋王的笑容变得宠溺:“昭昭真乖。” 陆沅勾唇道:“我和昭昭出去一趟,皇祖父舍不得昭昭,让昭昭住在宫里,以后别总惦记太子府。” 小家伙也是懂显摆的,小手一摊:“太爷爷要昭昭,当公主!” 晋王的笑容僵了僵。 陆骐意味深长地看了父女俩一眼。 他在找二人容貌毫不相似的证明,只可惜小家伙总在陆沅怀里动来动去,根本叫人看不清。 并且,人在相处久后,会不自觉地模仿对方的动作。 陆沅与小家伙不经意看向对方的小臭脸,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 “听闻,我要和二弟比试一场。” 陆沅突然捅破窗户纸,让晋王与陆骐猝不及防。 晋王回过神,宽厚温和地说道:“一场普通的比试而已,你皇祖父只是想看看你们兄弟的能耐,你别多心。” 陆沅玩味儿一笑:“我怎么听说皇祖父是不信二弟的麒麟身份,想让我与二弟分出个高下” 晋王拳头一握。 陆骐走上前,定定地看着陆沅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谋划什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陆沅勾唇:“哦” 陆骐正色道:“你在大周的那些手段,在梁国一个也用不上。” 陆沅笑意更深:“二弟这么自信,不会是在给自己壮胆” 陆骐的眼神冷了冷,露出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一面:“你不该招惹我的,更不该妄想麒麟身份,好好的做你的皇长孙,原本是可以荣华一生的。” 陆沅勾唇一笑:“二弟真是心善,我就不一样了,我若是赢了,一定会让二弟吃不了兜着走的。我吃肉,你看着,我喝汤,你闻着!荣华富贵自此与二弟无关。” “吸溜” 听到吃肉喝汤的宝猪猪,再次流下了不受控制的小口水。 陆沅:“出息。” 他对晋王与陆骐道:“大伯,二弟,我们先告辞了。” 宝猪猪:“吃肉,喝汤。” 父女二人乘坐马车走了。 晋王冷声道:“我看他能不能活到比试那一日。” “不用。”陆骐道,“我能赢他。” 晋王摇摇头:“你连比什么都不清楚,让父王替你铲除除掉这块垫脚石,届时即使你皇祖父怪罪,也只剩你一个皇孙,他杀了你,江山后继无人。” 陆骐转头望向晋王,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王,我说,我能赢他。” 晋王顿住。 他第一次从儿子脸上见到如此偏执的眼神,像是一副温和完美的躯壳里藏了一个疯癫至今的灵魂。 “骐儿。” “父王,我先去准备比试了。” 陆骐恢复了往日的敦厚,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晋王的错觉。 陆沅带着宝猪猪去了千机阁,以小崽子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见到了孟芊芊。 宝猪猪哪里知道自己渣爹这回来真的,她以为又是当小工具人的一天,一上马车倒头就睡。 “去哪儿”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问。 陆沅哼道:“只知道抱她。”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长孙殿下不是在追求我吗我可没说答应。” 陆沅:……早知道不这么嘴欠了。 二人带着呼呼大睡的宝猪猪去了太子府。 那座偏僻的庭院早已被陆昭言修葺,焕然一新。 姬篱、辰龙、巳蛇、上官凌、郁子川都在。 子午先生也在。 他特地挑了个绝不可能直面两个小东西秀恩爱的位子。 不曾想,一抬头,一家三口场面温馨地走来。 辰龙见小家伙也来了,立马去抱她。 然后他身边的位子就空了出来。 孟芊芊坐下。 上官凌给大都督让了个位子。 很好,又坐到子午先生对面了。 子午先生长叹一声。 如果他做错了什么,降道天雷劈死他,而不是狗粮撑死他。 巳蛇率先开口:“长孙殿下,听闻你要与陆骐正式争夺麒麟身份了。” “没错。” 陆沅点头。 辰龙抱着熟睡的小家伙,蹙眉道:“你可别输了,妹妹丢不起这个人。” 陆沅:“会不会说话” “比什么” 巳蛇问。 众人感受到了巳蛇的变化,他对于皇城的事越来越上心了。 一如他承诺孟芊芊的那样,他会像辅佐大元帅那样辅佐她。 辰龙道:“还没出来,他哪儿知道” 陆沅睨了他一眼:“喂,不许小瞧人啊,我……爹在朝中也是有人的。” 拼爹的时候到了。 陆昭言这些年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 他不争,可他也不能放弃自保的手段。 陆沅道:“陛下呢,紧急召见了朝中的元老大臣,在太和殿吵了一个时辰,陛下吵赢了。”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是打赢了” 陆沅严肃脸:“不许说真话。” 梁帝是不会被大臣们要挟的,有大臣提出反对,若陛下一意孤行,他便一头撞死在墙上。 梁帝当即叫人拿来铁刺:“撞墙死不了,这个能刺穿头颅,包断气。” 大臣当即不吭声了。 “比试分文试与武试。” 晋王府,晋王对陆骐道,“你舅舅刚让人递来的消息,文试我不担心,左不过他是个草包,四书五经也好,天文算学也罢,他不可能比过你。” “何时开始” 陆骐问。 “明日。” “这么快” 陆骐有些惊讶。 晋王淡道:“快了更好,别让他有弄虚作假的准备,只不过,哪位大臣出题,你舅舅没打听出来,但为父猜,无外乎是三公九卿,考题也偏离不了四书五经。” 言及此处,晋王含笑说道,“我儿早已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他如何能是我儿对手” 翌日大清早。 陆骐与陆沅被宣上了金銮殿,开始了文试的第一关。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皇子与百官分列两旁,全都在等陆沅丢人现眼。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然后,当试题出来时,众人傻眼了。 余公公扬了扬拂尘,启声道:“第一试,农耕。” 晋王:“……!” 第四百八十八章 第一局,碾压 晋王怀疑自己听错了。 说好的文试呢不该考四书五经、策论帖经么怎么变成农耕了 当皇帝又不是去种地! 别说是晋王,就连他的五个弟弟,以及不少朝廷大臣都错愕不已。 明王看了看陆昭言,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陆昭言低声道:“我哪儿知道父皇的心思,哪回被人猜透了” 他不是没暗中让人打听试题,只可惜从御书房出来的三公九卿口风太紧,没一个泄密的。 只不过,他没晋王那般惊讶。 如果按常理出牌,那就是不是父皇了。 明王担忧地问道:“二哥,你儿子行不行啊我看他那副小白脸的样子,会种地吗” 陆昭言死亡凝视:“你说谁小白脸呢” 明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往另一边走了两步,撞上了五皇子福王。 福王说道:“六弟当心。” 五皇子福王是蒋惠妃的儿子,自从蒋惠妃与太子府有了共同的眼中钉胡贵妃后,福王与太子府的关系也算是好起来了。 明王眼珠子一转:“五哥,咱们打个赌。” 福王正色道:“你上次欠我的赌债还没还清,我都没和父皇说呢。” 明王又默默地回到了陆昭言身侧。 陆昭言瞪他。 明王:“我是小白脸。” 归位后,他望向对面的晋王、睿王与福王:“嘿,二哥,他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看来他们也没料到父皇会拿农耕做文试。” 子午先生与公孙炎明今日也在,分别站在几位皇子身侧,位列文武百官之首。 二人看向彼此,视线交汇了一瞬,子午先生冷冷一哼,公孙炎明移开了视线。 子午先生隐居多年,擅农耕,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主意是他提的。 但具体试题,是梁帝决断的。 所以,陛下究竟会怎么出题 余公公打开一副写满试题的卷轴,念道:“第一题,何为五谷” 陆骐与陆沅站在金銮殿正中央,余公公话音刚落,他便立即脱口而出,掷地有声:“稻、麦、黍、菽、稷。” 晋王神色一松。 余公公望向陆沅。 陆沅道:“哦,我的回答和他一样。” “嗤” 百官中,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余公公看了看卷轴,说道:“确实是稻、麦、黍、菽、稷。” 这时,一名官员开了口:“郡王先答的,长孙殿下确定不是舞弊么” 明王眯了眯眼道:“老匹夫,胡家的狗腿子。” 福王道:“嗯。” 明王:我不是和你说的,咱俩不熟啊! 余公公接着宣读道:“第二题,五谷何时播种” 陆骐从容淡定地说道:“稷为春种,麦为春、秋两种,稻为春、夏两种,黍、菽为夏种。” 晋王悬着的心彻底揣回了肚子。 以为儿子只是满腹经纶,不曾想学识竟如此渊博,连农耕之法也了如指掌。 明王的眉头一皱:“大事不妙啊,这小子真懂,二哥你说他怎么会懂这些” 陆昭言当然明白为什么,前段日子为了请子午先生下山,他特地拿了农学书给陆骐挑灯夜读。 这些,想必就是那晚学到的。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余公公再次看向陆沅。 陆沅风轻云淡地答道:“哦,还是和他一样。” 朝堂上爆发出了一阵哗然。 一次是偶然,两次居然也如此堂而皇之地“抄袭”,甚至连重复郡王的回答都不会,只一句“和他一样”。 这简直比滥竽充数还可耻啊! 众人望向龙椅上的梁帝。 只见梁帝眉头微皱,天子之威压得众人有些喘不过气。 晋王开了口:“骐儿,你是弟弟,当懂得谦让,下一次别再抢你大哥的机会了。” 好一句不抢,皇长孙是个草包,让他先答,不是立马露馅了吗 陆骐道:“是,儿子知道了。” 他转头对陆沅道,“大哥,下一题你先答。” 明王紧张得抓住了福王的胳膊:“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耍赖到底……” 福王:“六弟。” 明王:“让他先答,让他先答!” 福王叹气。 陆沅勾唇一笑:“好啊。” 明王面如死灰:“完了,藏不住了。” 余公公冲金銮殿外的小德子说道:“抬上来。” 小德子和另一个小太监,将一桌子或新鲜或蔫的作物抬进了金銮殿,放在两位皇孙面前。 百官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这是何意。 余公公道:“第三题,辨认作物。” 陆骐的目光不变,看向陆沅。 齐王笑道:“大侄儿,说好了这题你先的,你该不会又在等骐儿给你喂答案” 陆沅漫不经心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桌上的作物,如数家珍:“南瓜,冬瓜,大葱,小葱,韭菜,蒜苗,芫荽。” 说着,他又从蒜苗底下摸出一截十分不起眼的穗子,“麦穗。” 梁帝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些。 这一截麦穗看似是无意混入的,实则是他故意让人放进去的。 它看上去与那些作物毫不相干,然而只有真正珍惜粮食的人才会留意到这一截珍贵的麦穗。 这次,轮到余公公问陆骐了。 陆骐道:“既然大哥已经答了,我就不答了,这题算大哥赢。” 陆沅挑眉道:“我凭本事赢的,用得着你让” 百官们纷纷摇头,嚣张,太嚣张! “还没完呢。” 陆沅弯身,拉开了桌子的抽屉。 众人一惊。 桌子居然另有乾坤 “盐巴,茴香。” 陆骐说。 余公公道:“盐巴与茴香有何用” 陆骐答道:“做烹饪之用。” 余公公看向陆沅。 众人等着陆沅又一次讲出那句“和他一样”时,陆沅却忽然振振有词地开口了:“盐可补充体力,可消毒伤口,也可作盐腌,保食物不腐。茴香放入粮食里,可避虫蚁。若是有石垩就更好了,能防潮,在南方很有必要。” 众人惊到了,不约而同地望向大司农。 大司农赞许地点了点头:“长孙殿下所言不假。” 陆昭言长叹一声,悲伤地说道:“我记得有一年南方发大水,父皇派人去赈灾,不曾想到粮仓的粮食全都长虫发霉了。” 众人不由地沉默了。 当年那场洪灾西南的损失巨大,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还因吃了发霉的粮食而患上了疾病,导致灾情雪上加霜。 若当时赈灾的官员也能懂这些,兴许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多少条人命啊…… 朝臣们虽站了不同的阵营,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之辈。 他们也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希望梁国海清河晏,这样他们的官途才能走得更长远。 晋王道:“骐儿,你也不用太谦让。” 明王讥讽道:“赢了就是应当,输了就是让,论不要脸,我看你们晋王府更胜一筹。” 福王再次:“嗯。” 明王:我不需要你赞同啊! 梁帝摆了摆手,是以比试继续。 余公公看着宣旨上的考题,对众人道:“第五题。” 他冲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又忙不迭地出了金銮殿。 这一回,他既不是抬桌子,也不是提溜篮子,而是推了一车麻袋入内。 众人不解地看着紧紧束口的麻袋,纷纷猜测里头装的又是何作物。 余公公道:“打开。” 一共五个麻袋。 小德子打开第一个。 陆骐忙道:“白面。” 余公公:“白面何价” 陆骐:“六文一斤。” 小德子又去打开第二个。 陆骐眼疾手快:“玉米面,五文一斤。” “大米,九文一斤。” “稻子……” “麦子……” 陆骐一一认出,并说出其价钱,每说一个,大司农都点一次头。 可见他也全对。 这对于一个皇孙而言太难得了。 要知道,朝堂上不少官员,都不清楚这些谷子白面的价钱呢。 明王急坏了:“二哥,你儿子怎么不说话了他方才不是挺厉害吗他、他、他、你别说他方才是蒙的啊!” 福王道:“六弟,你不要那么紧张。” 明王道:“我怎么能不紧张我和人打了赌的,他要是输了我就赔惨了!” 福王一愣:“你又和谁打了赌” 和你母妃。 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下注了一万两啊! 蒋惠妃虽看胡贵妃不顺眼,不过呢,她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在她看来,文比,陆骐的赢面更大。 这不代表她支持陆骐。 该为难胡贵妃与晋王府的,她依旧会为难。 她只是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我倒情愿他答不上来。” 陆昭言低声道。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 明王被大哥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震撼到了。 他大哥向来淡泊,极少为诸事烦扰。 可就在刚刚,大哥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他一时不敢说话。 九袋粮食,全被陆骐说中。 最后一袋陆骐想了想。 正是他一愣神的功夫,陆沅开了口:“稻种。” 余公公问道:“这一袋稻种值多少” 陆骐紧紧地盯着那袋稻种,粗略估计,当有百斤,稻种可比大米贵多了。 只是,他也确实没有留意过稻种的价钱。 这是今日唯一拿不定的一一题。 只能靠猜了。 他看了陆沅一眼。 见陆沅默不作声,只是用手指在捻稻种,陆沅已输了那么多题,他不抢在自己之前回答,只能说明他也不知稻种的价钱。 接下来,就看运气了。 他正色道:“一两银子。” 众人看向大司农。 大司农点头:“集市的稻种确实差不多是这个价钱。” 晋王的喜悦溢于言表。 所有的问题都回答完毕。 毫无疑问,他儿子赢了。 陆沅那个草包,虽不知何缘故,让他捡了两个便宜,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自己儿子甩了他好几条街。 不曾想,余公公并未着急宣布结果,而是望向陆沅:“长孙殿下,您的回答呢” 陆沅将手里的种子放回麻袋,拍了拍手,说道:“一文不值!” 所有人齐齐一怔。 晋王蹙眉。 陆骐也颇为不解:“你说什么” 余公公问道:“长孙殿下,您确定……一文不值” “嗯,确定。” 陆沅挑眉说完,对余公公道,“熟的种子怎么会值钱呢谁要是卖给我这种种子,我不仅不掏钱,我还得痛扁他一顿!” 大司农忙走到推车旁,伸出手抓了一把种子,仔细捻了捻,激动地说道:“果真是熟的!是煮过的种子!” 陆骐的脸色变了。 方才支持陆骐的百官,这一刻也齐齐傻了眼。 难怪长孙殿下一言不发,他是在辨认种子的优劣。 就在这一瞬间,众人不约而同地记起了一件事。 就是在大灾过后,不少农田被淹,种子也没了,当时还是秦王的梁帝,为了百姓的生计,不惜高价向邻国购买稻种。 结果被黑心的商贩摆了一道,买回了煮过的种子。 百姓们颗粒无收,灾荒而至,一个个民不聊生,西南差一点渡不过那场大劫。 众人再一次看向陆沅与陆骐。 不少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陆骐确实学识渊博,可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纸上谈兵。 陆沅虽答的少,却句句命中要害,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他一直在用手去触碰那些沾染了淤泥的作物,没有一丝嫌弃,动作娴熟得不行。 而当看到种子时,他第一反应不是立即估价,而是检查种子的优劣。 这才是真正在 百姓们颗粒无收,灾荒而至,一个个民不聊生,西南差一点渡不过那场大劫。 众人再一次看向陆沅与陆骐。 不少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陆骐确实学识渊博,可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纸上谈兵。 陆沅虽答的少,却句句命中要害,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他一直在用手去触碰那些沾染了淤泥的作物,没有一丝嫌弃,动作娴熟得不行。 而当看到种子时,他第一反应不是立即估价,而是检查种子的优劣。 这才是真正在 百姓们颗粒无收,灾荒而至,一个个民不聊生,西南差一点渡不过那场大劫。 众人再一次看向陆沅与陆骐。 不少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陆骐确实学识渊博,可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纸上谈兵。 陆沅虽答的少,却句句命中要害,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他一直在用手去触碰那些沾染了淤泥的作物,没有一丝嫌弃,动作娴熟得不行。 而当看到种子时,他第一反应不是立即估价,而是检查种子的优劣。 这才是真正在 第四百八十九章 第二局,天意 “陛下!” 适才为陆骐出头的张渠风再一次捧着笏板开口,“考题才进行了一半,此时便宣布结束未免有失妥当” 梁帝虽是武帝,但并不残暴,更不会因臣子直抒己见、触怒自己便一言不合摘人脑袋。 梁帝听了张渠风的话,并无动怒,而是望向金銮殿乌泱泱的臣子:“诸位爱卿也认为朕的决断有失公允么” 张渠风不断给自己的“同僚”们使眼色,号召众人与自己众志成城,劝陛下收回成命。 奈何众人就像是集体眼瞎似的,一个个低下头,坚决不与他对视。 若郡王与皇长孙旗鼓相当,难分搞下,他们大可发挥阵营优势,据理力争。 然而这一局皇长孙属实赢得太过漂亮,属于是叫所有后人哑口无言的程度。 二人皆曾流落民间多年,但显而易见,皇长孙殿下早已与自己的过往划清界限,身为皇子,拥有皇族贵气、举止儒雅、知书达理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如果没有皇长孙,郡王已足够优秀。 皇长孙今日是赢在没有忘本,赢在以民为本。 先帝在世时,曾不止一次说过“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陛下考的不是学识,是能用之于民的能力。 说句不该说的,若当年是皇长孙负责赈灾,或许那些悲剧都能极大程度避免。 “大司农,你认为呢” 梁帝将珍贵的否决权交给了大司农。 大司农将煮过的种子放回麻袋,对梁帝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回陛下,长孙殿下获胜,当之无愧!” 考的就是农耕,大司农都这么说了,谁还能有异议 晋王眉头一皱,暗暗攥紧了拳头。 明王拍拍福王“赢了赢了!那小子赢了!一万两到手了!” 福王捂住快被拍断的胸口,隐忍地说道:“六弟,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 我觉得,你的银子要没了…… 蒋惠妃最护短,儿子少一根汗毛,她得和人拼命…… 明王沉浸在赢了一万两的喜悦中,看晋王那张快要盖不住的黑脸,越看越畅快,恨不能找画师当场临摹下来。 子午先生也很得意,捋了捋胡子,冲公孙炎明道:“贤侄啊,难怪你昨日不敢迎战,我当你是谦虚,敢情你是有自知之明啊。” 公孙炎明淡定地说道:“才第一试而已,又恰巧抽中了师伯出的考题。” 言外之意,陆沅凭的是运气。 陆昭言见坡就上:“我儿不愧是麒麟,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众人:“……” 明王不解地问道:“抽中考题啥意思” 陆昭言道:“昨日去御书房的大臣都出了考题,供陛下抽取。” 明王恍然大悟:“难怪大家反应那么大,敢情是子午先生写的题。” 子午先生:“没有。” 明王古怪地问道:“你没写” 子午先生张了张嘴:“写了,但不是这个。” 明王问道:“你写的啥” 子午先生:“胸口碎大石。” 明王:“……” 你到底有多恨那小子 明王问陆昭言:“那农耕的考题是谁放进去的” 陆昭言想了想:“父皇。” 明王:“……忘了他也能出题了。” 按计划,是一日一试,可谁也没想到陆沅以一己之力,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农耕的考试。 梁帝一寻思,决定比试继续。 为照顾老大臣,先稍作歇息两刻钟。 “哎,哎!” 明王冲余公公使眼色外加招手。 梁帝此时正在与两位元老商议着什么,余公公指了指自己,见明王狂点头,眼神询问何事 明王指了指被他合上的农耕卷轴,无声说道:“瞅瞅。” 余公公回头瞥了眼梁帝,小声道:“陛下。” 梁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拿走。 余公公暗松一口气,幸亏没自作主张。 陛下看似在忙别的,实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他将卷轴拿给了明王。 明王展开,与陆昭言、福王一同观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直以为他们父皇只会耍刀弄清、征战四方,原来肚子里也有点儿东西啊。 农耕的考题面面俱到,甚至连农田灌溉与秋收冬藏都涉猎了。 明王啧啧道:“得亏是提早结束了,全部考完不得一整日啊” 四皇子齐王走了过来:“六弟,可否借我一观” 明王合上卷轴,毫不客气地一扔。 齐王险些被卷轴打脸,忙后退一步,反手接住后瞪了明王一眼,神色冰冷地走了。 福王问道:“你要不要对四哥客气点” 明王哼道:“我对他客气,他也不会记着我的好。” 福王瞥了眼龙椅:“可你至少能少挨一顿揍啊。” 明王忽觉脑门儿一凉,抬头便瞧见了自家老子的死亡凝视。 他身子一抖。 他的猪头脸才刚好! 两刻钟后,出去的大臣们回到了金銮殿。 梁帝道:“适才朕与两位元老商议,决定接下来的比试由二人各自抽题,谁先来” 陆沅勾唇一笑,对陆骐道:“二弟,你先” 陆骐正色道:“你是大哥,你先。” “那我不客气咯。” 陆沅不再与假意谦让。 小德子与另一位太监抬上来一桌子卷轴,陆沅随手拿了一个:“就它了。” 小德子双手接过考题,迈上台阶,递给余公公。 余公公摊开卷轴,看完之后,欲言又止。 梁帝问道:“怎么了” 大臣们一个个竖起耳朵,纷纷好奇是什么考题。 余公公一脸为难对说道:“畜牧。” 晋王的脸色再次一变:“畜、畜牧”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卷轴上,这些卷轴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农耕已经够荒唐了,谁把畜牧安排上了 他们是选麒麟,不是选猪! 百官们你看我、我看你,俨然也想找出是哪个老六让皇孙畜牧 众人看向大司农。 大司农忙道:“不是我。” 福王的目光扫了一圈:“舅舅,你写的” 蒋国公:“我没有,别乱说。” 福王道:“我舅舅从前是大牧监。” 蒋国公炸毛:“不是让你不要提这个吗” 年轻时的蒋国公因为给姐姐出头,灌醉了少年梁帝,把对方给揍了,害得整个蒋家“流放”三年,蒋国公更是当了三年的大牧监。 放了一千多个日夜的马,谁懂啊! 他的痛苦,他要梁帝的孙子也尝尝啊! 君子报仇,半辈子不晚! 梁帝道:“接着说。” 余公公认真看了考题,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一板一眼地念道:“放一千头羊。” 梁帝:“……” 片刻后,蒋国公被叉了出去! 畜牧是不可能畜牧的,就问皇宫哪儿来一千头羊 当年还是大意了,不该让蒋国公去放羊的,让他死在边关得了,省得这么多年总给他捣乱。 宫里有蒋惠妃,宫外有蒋国公,姐弟俩就没一个省心的。 “此题作废。” 梁帝道。 这时,张大人再次捧着笏板出列:“陛下,既然作废了,说明天道不想给皇长孙这个机会。这一题,当判郡王赢。” 明王怒道:“喂!姓张的!你要不要脸啊抽的题不能考,换一题就是了,居然想捡现成的你们是输怕了!是不是知道赢不了,所有赶紧耍上手段,不让皇长孙上场啊” 张渠风掸了掸宽袖,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么多题,为何偏偏只有长孙殿下抽中了无法进行的考题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明王叉腰:“天你大爷!” 二人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晋王却在一直在观察福王,他并不认为蒋国公出畜牧一题是为了无差别的报复梁帝,他只当这一项又是陆沅所长。 他低声问道:“国师,福王与蒋国公似乎也站在了太子府那边,他们是何时勾结上的难道就因为流萤的事” 他话里话外,俨然是将胡贵妃与蒋惠妃的矛盾归咎到了公孙流萤头上。 当日胡贵妃的白猫抓伤了聂儿,若是公孙流萤把聂儿治愈了,一切便到此为止。 将双方矛盾激化到不共戴天这一步的,是公孙流萤。 公孙炎明道:“郡王还没抽题,此时下定论言之过早。” “郡王,请。” 余公公说。 比起陆沅的满不在乎,陆沅是有在认真斟酌的。 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他从正中抽出一个卷轴:“德公公。” “不敢当。” 小德子客气接过,将卷轴送上台阶,递到干爹手中。 梁帝看此卷轴的时间明显比上一个卷轴更久。 晋王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骐儿抽中了什么 难道是比畜牧更难的题 晋王对于这场比试,从一开始的地位就错了。 他以为是靠状元呢,文武皆备,哪曾想,百官出题,花样百出,没抽中胸口碎大石都算正经题了。 毕竟出题者中有不少是不怎么正经的武将,譬如蒋国公。 梁帝的神色一言难尽:“此题作废。” 子午先生失望。 想报复一下臭小子,真的好难啊。 明王笑了:“哟哟哟,看来天道也不怎么顾念郡王嘛,郡王是不是也没顺应天命,不受天道恩宠啊” 陆骐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不比而胜的念头。 一切皆是张渠风自作主张。 晋王道:“六弟,慎言。” 明王怼的有些上头了,刚想再来两句,被陆昭言拦住了。 一人废了一题,接下来由二人接着轮流抽题。 这一次是陆骐先。 陆骐挑中了第一层最左侧的卷轴。 余公公当众宣读:“四书。” 晋王长松一口气,松快对笑了出来。 居然是四书。 这可是骐儿的强项。 陆临渊那个草包输定了! 接下来是陆沅。 陆沅抽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卷轴。 小德子将卷轴给了余公公。 余公公想给梁帝过目,梁帝道:“念。” “是。” 余公公展开卷轴,启声道,“骑射。” 陆骐的神色也有了松动。 不论四书也好,骑射也罢,皆是他的所长。 他虽流落民间,可他自幼没有被当贱民抚养。 他从记起起,他娘便告诉他:你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一定大有来头,你是他的儿子,你身上也流着尊贵的血,你不是那些低贱的百姓,不要与他们混为一谈,更不要与他们为伍。 你终有一日,是要回到你父亲身边的。 他娘送他去私塾,送他上书院,送他学六艺,让他知书达理,让他像个贵族的公子一样,恪守规矩。 这也是他在农耕之试上,会输给陆沅的缘故。 陆沅的过去,他早已了解。 他虽出身不凡,可惜自幼流落民间,当过乞丐,睡过大街,去了相府后更是当了好几年的马童。 他在农耕上赢过自己并不稀奇。 但接下来,陆沅绝对没可能再赢了。 他在相府过的是奴仆一般的日子,不是当马童,就是当书童,后来又被送进太子府魅惑储君,他只有祸乱朝廷的手段,却没有治理天下的学识。 自己会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护国麒麟,他才是有资格坐上龙椅,继承大梁江山的皇族血脉。 第四百九十章 状元之才!(更新完毕) 陆昭言瞪了明王一眼:“他不会你会” 明王瞅了瞅端坐在大殿中央的真假麒麟:“我不会,所以今日考试的人不是我啊,他上了他就得会呀!” 陆昭言冷声问道:“谁告诉你上了就得会的” “所以他是真不会” 明王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的一万两啊!他可是把全部身家押上了! 指着赚一把大的,把从前亏的银子补回来…… 这下好了,全完了…… 陆昭言没功夫陪着弟弟肉痛他的银子,从他的角度能将儿子和陆骐的情况尽收眼底。 虽看不清陆骐的答案,但见他笔走飞龙的样子,应当是十分得心应手。 儿子为何迟迟不动笔呢 儿子不是草包,绝对不是。 难道是考卷出了问题 不该呀。 当着陛下与诸位大臣的面,没人胆敢在考卷上动手脚。 而当时宫人将考卷取出来时,他仔仔细细看过了,是用了三枚不同的指纹蜡封的。 蜡封里共有五张考卷,既是四书,陆昭言猜多半是类似于帖经一类的考题。 陆骐下笔如有神,认真的模样越发感到了他的气场。 不多会儿,他便写完了两张考卷,而此时的陆沅依旧只是盯着考卷发呆。 张渠风渐渐一点点挺直了被明王压弯的腰杆儿,声音不大,讽刺的意味不小:“说好的一个时辰,这才过去多久,郡王已经写了一半了,皇长孙为何不写呢是不想写吗” 什么不想 分明是不会! 原本靠着农耕积攒的一点儿威信,在他迟迟不肯动笔的形势下逐渐消耗殆尽。 中立派的官员,隐隐有了倒向陆骐的趋势。 “太傅,骐儿的功课……” 晋王意有所指地问向身后的太傅。 太傅轻声道:“殿下请放心,以郡王的才能,足够应对此次考题。” 晋王不动声色地说道:“本王要的不是应对,是赢。” 太傅道:“郡王一定能赢。” 晋王把心揣回了肚子。 方才农耕一试,骐儿输得并不多,与陆沅的较量算得上有来有回。 骐儿天资聪颖,大不了日后多跟着大司农便是了。 反观陆沅,会点儿民间的生存能耐又有何用 连笔都动不了,草包一个,指着他学治国之道、学兵法谋略,他学得会么 晋王对身旁的公孙炎明低声道:“国师,骐儿要赢了。” 公孙炎明没有说话。 他对陆沅的了解几乎来自两个人,一个是荀相国,一个是燕寒霜。 他之所以信任荀相国,是因为有燕寒霜。 然而燕寒霜背叛了他。 她究竟是何时背叛的 如果更早,那么她传递给自己的消息,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怎么还不动笔呢” 余公公也纳闷了。 他想了想,走下台阶,来到陆沅面前,轻声问道:“长孙殿下,可是笔墨纸砚有误奴才给您换一副。” 陆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不必了,就这么写。” 余公公与文武百官皆是一愣。 什么叫“就这么写”,听着很勉强的样子。 兵部尚书道:“我懂了,他是答不上来,准备瞎写了。” 礼部尚书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何苦说出来,让长孙殿下难堪” 明王没好气地说道:“喂,你们叽叽喳喳地讲些什么呢考场考场,肃静懂不懂” 两位尚书大人无语地睨了他一眼,明明属殿下您的声音最大。 一共五张考卷。 陆沅从提笔便开始叹气,写一张叹一口。 真是没想到啊,自己都离开大周,混上梁国皇室的皇长孙了,怎么还要写自己十年前的考题呢 到底谁这么会偷懒啊 府试、乡试、会试,逮着他那一届的考题薅啊。 捡现成也不是这么个捡法,好歹多薅几届考题筛选一二,原封不动的照搬了怎么一回事 遇到十年前的科考题目已经够荒唐了,让陆沅万万没料到的是,他皇祖父手底下的官员不是一般的荒唐。 后面两张考卷,是当了大都督后,给考生出的殿试考题,其实已跳出了四书的范畴。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答自己出的题真的没关系么 算不算作弊 “长孙殿下您可是身体不适” 余公公见他一边写一边叹气,还以为他怎么了。 陆沅扼腕地摇头:“赢了又如何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 余公公:这是……考疯了 陆骐古怪地看了陆沅一眼,不理会陆沅的干扰,继续答题。 陆沅写得飞快,明明落后陆骐两张考卷,可当陆骐写到第四张时,他已经开始作最后一张考卷了。 “真乱写啊!” 兵部尚书目瞪口呆,“有种!” 众人看着陆沅几乎是睁着眼瞎写,完全不带用脑子想的,再结合他那句“胜之不武”,一个恍然大悟。 皇长孙殿下是在说简郡王胜之不武。 齐王冷笑着说道:“奇怪了,他擅长的赢了,就是他厉害,骐儿擅长的赢了便是胜之不武,三哥,你说世上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睿王道:“也不能怨渊儿,第一试虽是他所擅长,但骐儿也不弱,二人算是旗鼓相当,可要说学问,骐儿是得了太傅教导的。” 齐王道:“太傅没教导他吗从他进太子府的第一日,骐儿便提出让他与自己一同向太傅学习,他自己不去,怪得了谁” 明王怒道:“三哥四哥,你们两个眼珠子不要了可以送给别人,第一试那么长的考卷你们是给吃了么旗鼓相当亏得你们有脸说!抬身份也不是这么个抬法,真把所有人当傻子” 梁帝淡淡说道:“你们几个再吵,就给朕滚出去。” 三位皇子闭了嘴。 五张考卷,陆沅一挥而就,一气呵成。 他将毛笔放好,考卷整理妥当,用镇纸压住。 哦,他甚至还给自己糊了个名。 整个过程,莫名让文官们看得眼熟。 “当年……咱们去科考……是不是也这样的” “好像……是。” 简郡王答题时,他们只觉是比试。 可这小子一出手,愣是把金銮殿变成了殿试考场。 陆骐也写完了,放下毛笔,等着宫人来收。 余公公将二人的考卷收走,望向梁帝:“陛下。” 梁帝道:“劳烦三公与二位五经博士阅卷。” 去邻国科考过的几位文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当场阅卷,更像殿试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年轻时那段求学下场的日子,心中的热血竟也不受控制地沸腾了起来。 余公公安排宫人搬了桌子,让五位大人端坐在两位皇孙对面。 陆沅指着陆骐的考卷:“喂,糊个名啊。” 余公公回头望向梁帝。 梁帝点头。 余公公把考卷抱下去,糊好名了再拿回金銮殿上。 太傅教过陆骐,他认识陆骐的字迹。 正巧批阅的第一张考卷就是陆骐的。 他的这位学生没让他失望,前三张考卷答得无可挑剔,皆得了甲上,第四张为甲中,第五张略逊,但作为坚定的郡王党,他毫不犹豫地给了甲上。 这份考卷只要有三个甲上,最终成绩便可认定为甲上。 自然,这是他给的成绩。 还有其余四位的。 其余四人并不认识两位皇孙的字迹。 拿到第一份考卷时,他们便被考卷的字迹惊艳了。 力透纸背、铁画银钩、颜精柳骨,几乎可媲美书法大家。 四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份考卷,必定是简郡王的。 当他们看完全部的考题,越发笃定了心中猜想。 “老杨,比你我当年如何” 二人也曾去过邻国科考。 杨大人捋了捋胡子:“惭愧,郡王鸿鹄之志、胸有丘壑,我等不敢望其项背。” 最终,四人全都给出了甲上。 陆骐的眼底闪过一丝倨傲。 晋王的笑容浮现在了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对于几人能认出陆骐的考卷,晋王毫不意外。 那个草包恐怕跟鬼画符似的,一通乱答,简直不要太容易辨认。 “这一份……倒也不算太差。” 李大人道。 杨大人点头:“是啊,有可取之处,字迹……尚可。” 在场众人谁不是个人精,焉能听不出二人话里的勉强 分明是没话找话,强夸。 张渠风嗤笑:“二位大人还真是给长孙殿下留颜面呢,本官看倒也不必,长孙殿下会种地,已是有一技之长,胜却不少皇城的纨绔子弟了。” 陆沅勾唇一笑:“多谢张大人夸赞。” 明王黑了脸:“笨小子,他损你没听出来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会种地,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张大人怎么会损我呢难不成他瞧不起地里刨食的百姓咱们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取之于民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种损阴德的事,想必张大人是不会做的。” 张渠风狠狠哽住。 明王倒抽一口凉气:“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陆沅:“……” 晋王与陆骐已不再关注后面的考卷。 唯独公孙炎明一直在打量几位阅卷官。 四位大人的神色基本没差,唯独太傅的神情有些迷惑。 “几位大人,陛下让奴才问问,可阅完卷了” 余公公轻声问。 时辰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来到了下午,年迈的官员有些撑不住了,身子已然开始打晃。 四人不约而同望向太傅。 他们早已批阅完,只剩太傅手里那一张了。 太傅深呼吸,落笔写下一个甲中,将考卷交给了余公公。 余公公抱着考卷走上台阶:“陛下。” 梁帝接过考卷,翻看后眸光动了动,半晌,正色道:“念。” “是。” 余公公拆了糊名,对着众人道,“简郡王,一甲上,四乙中。” 陆骐蹙眉:“才一个甲上。” 晋王倒是不担心:“几位大人很严苛的,一甲上已是难得。” 他不在乎几个甲上,只要能将陆沅比到地上,那便够了。 “让本王猜猜,你且只得了一甲四乙,他不会考卷作废了” 甲乙丙,三个级别。 甲上为最佳,丙下为最次。 再往下便是作废。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陆沅,眼底毫不遮掩地闪过了同情。 比什么不好,偏要比四书。 要不怎么说皇长孙才是麒麟呢 他拥有天道的庇佑,拥有皇族的气运,就连抽出的考题都是有利他的。 张渠风有句话没有说错。 这的确就是天意。 “看来要提前恭贺侄儿了。” 齐王冲陆骐笑了笑。 陆骐客气谦逊地说道:“四皇叔,还未宣布大哥的成绩呢。” 睿王对梁帝道:“父皇,要不还是别宣布了,给渊儿和二哥留点儿面子。” 陆昭言严肃道:“父皇做事,用得着你来教” 睿王耸耸肩:“我是好心,大哥不领情就算了。” 陆沅好笑地看向便宜爹:“我要是真的给你丢脸了怎么办” 陆昭言正色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丢脸,我的错。” 陆沅撇过脸,哼了哼。 齐王笑道:“既然有人想自取其辱,余公公你便大胆念!” 余公公看着手中的考卷,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皇长孙,五甲。” 嗒。 晋王手中的笏板掉了。 陆骐更是深深皱起眉头。 五甲,怎么可能 齐王惊讶道:“你是不是弄错了名字反了骐儿才是五甲也不对呀,那家伙乱答一起,哪儿来一甲四乙” 晋王忙站起身:“父皇,可否让儿臣看看考卷” 梁帝摆摆手。 余公公捧着考卷走下台阶。 晋王与陆骐、睿王、齐王一人拿了一张考卷。 张渠风与另外几个不信邪的官员也忙不迭地围了上来。 “是你的字迹吗” 晋王问陆骐。 陆骐点头:“是。” 张渠风看着考卷道,不可置信地问道:“郡王答得很好,便是臣也不能比郡王考得更佳了,为何只得了一个甲这、这……你们……你们不会是被谁给收买了” 李博士愤然说道:“胡闹!考卷是糊了的名,我等如何得知谁是谁的况且……我们也以为这份考卷是郡王的呢!” 李博士道:“是啊。” 晋王那个问道:“你们方才夸的是这份考卷” 四位大人点头。 “陆临渊的呢” 晋王严肃地问。 余公公将陆沅的考卷也给了他。 晋王虽不如儿子有才华,但也是念过不少书的,当看到笔迹的那一霎,他怔住了。 “诸位可有异议” 梁帝问。 众人一个个哑口无言。 这一场考试,比农耕更没悬念。 郡王学识过人,然皇长孙乃状元之才! 更新完毕,大家刷新下,求一波状元票,比心 第四百九十一章 赢得太轰动 众人细细回想了一番考试的过程,忽然有了两个大胆的猜测。 皇长孙迟迟不动笔,不是嫌考卷太难,而是嫌考卷太简单。 以及他说的那句“就算赢了又如何,胜之不武,胜之不武”,不是在含沙射影简郡王,而是在说自己。 若是没看考卷,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过于嚣张自负。 可看完后,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他们有如此才华,指定比皇长孙更嚣张、更自负啊! 皇长孙还是收敛了。 晋王父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睿王与齐王的也不遑多让。 早在秦王府时,二人便是大哥坚定不移的追随者。 一则,晋王是长子。 二则,胡贵妃出身尊贵。 三则,晋王智勇双全,确实胜过其余弟弟良多。 让晋王当太子,他们是服气的。 而陆昭言嫡长贤一样不占,生母也只是个贱婢,何德何能凌驾到他们头上 说白了这是一种深深的嫉妒,他们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越来越多的大臣挤上前,想要一睹两位皇孙的考卷。 先看到简郡王考卷的大臣,第一反应是判错了,如果这样的发挥只得了一甲四乙,五甲考卷得有多逆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后他们被集体啪啪打脸。 两位皇孙已不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残忍,是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的碾压。 平心而论,简郡王的考卷不差,真不差,几位阅卷官有多严苛,他们之中不少人是深有体会的。 每个自家的优秀儿子都挨过几位大人的骂。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白发苍苍、脊背佝偻的孟阁老捧着陆沅的考卷,老泪纵横:“凤采鸾章,凤采鸾章啊!此生得见此卷,死而无憾!” 孟阁老是西南第一大儒,其在文人才子心里的地位不亚于巫山神女在苗疆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梁帝认回孙子后,为了给陆骐铺路,第一个去请的老师其实是他。 然而孟阁老以年事已高、体力不支、无法尽心教学,恐耽搁了郡王前程为由婉拒了。 当时众人信以为真,而今看来,孟阁老恐怕是没瞧上啊! 越来越多大臣围观让孟阁老当场失态的考卷,齐王与睿王被挤到了一边。 晋王突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如此,就不复核二人的考卷了。 他捏了捏手指,刚压下火气,突然被一道魁梧的身影撞开。 正要发怒,对方已经挤不见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叉出去的蒋国公。 他不是故意撞晋王的。 他动作要快,姿势要帅,混入百官之列,躲过梁帝法眼。 晋王闭了闭眼,对一旁的太傅道:“太傅,为何连你也给了他甲” “这……” 太傅也为难啊。 他批阅郡王考卷时,以为郡王赢定了,可当他看到皇长孙的考卷,才明白什么叫惊为天人。 以他对同僚的了解,一定是四个甲上。 自己若给了乙,反倒显得他故意压皇长孙的成绩。 他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害了自己名声。 “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 “实在是什么”晋王淡淡说道,“实在是骐儿逊色太多” 太傅惶恐:“下官绝无此意!” 陆昭言与明王、福王走了过来。 太傅自觉退让一旁。 六兄弟,大眼瞪小眼。 陆昭言意味深长地唤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大哥不必泄气。” 明王笑着道:“是啊,大哥的儿子才输了两局而已,后面兴许就抽到渊儿不会的考题了呢” 杀人诛心。 晋王的眼神冷了冷。 齐王没好气地说道:“六弟,听你之言,只要是渊儿会的,骐儿就都会输了” 明王也是飘了,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不明摆着吗骐儿最擅长的就是学问,连学问都输了,还拿什么和渊儿比” 不待晋王几人反驳,他又立马接着道,“骐儿是个好孩子,在太子府时便日夜苦读,孜孜不倦,只可惜有些东西是讲天赋的。”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晋王府的脸更没处搁了。 挑灯夜读的,干不过一个成日里招猫逗狗的,陆骐即使在皇宫“养伤”也不忘念书。 若没这么干,兴许还能说近日养病、疏于学习云云。 可眼下,真是找不到半个借口了! 齐王气得想上前揍他,被睿王拉住了。 睿王低声提醒:“四弟,别冲动,他就是激怒你动手,惹恼父皇。” 明王是个混不吝的,六兄弟里挨揍最多,可他至少一半的揍都是拉了他和老四垫背的。 人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乐此不疲。 齐王冷冷瞪了明王一眼:“搅屎棍!” 明王挑眉:“哎,我好歹是根棍,总强过你们这些屎!” “你——” 齐王炸毛。 睿王眼疾手快地把人拽出了金銮殿。 晋王冷静地看向了福王:“五弟,近日不怎么来大哥府上了” “五哥现在是太子府的客人了。” 明王完全忘了方才是如何与福王划清界限的了。 福王顿了顿:“哦。” 文臣们看到绝世考卷的心情,不亚于武将碰见一柄天下第一的兵器,一个个先前还体力不支的大臣,这会儿简直像打了鸡血。 梁帝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疾不徐地问道:“众卿可还有异议——” “没有!” 文臣们异口同声!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啧啧道:“太傅,糊涂啊!人家不去上你的课,你不会主动去请吗错过这样的学生,你糊涂啊!” “就他那点儿本事,有什么资格收皇长孙做学生” 全皇城,也只有孟阁老敢如此贬损太傅了。 谁让他曾教过太傅呢 孟阁老在一名小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对梁帝道:“陛下,老臣觉得,老臣或许还能再收个学生。” 梁帝:“……”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梁帝站起身,目视金銮殿,天子之威威震八方:“第二试,四书,陆临渊胜!” 文官们齐齐拜倒:“陛下圣明——” 武将们吹胡子瞪眼。 最讨厌文邹邹的小白脸,会作点儿文章了不起啊,他们一拳一个,至于被捧到天上 哈哈哈哈哈,下一试,武将们:!!! 求票票哟 第四百九十二章 非常打脸 晋王与陆骐当初有多嚣张,眼下就有多狼狈。 接连两试输给陆沅,还是输得毫无争议,可以说是非常打脸了。 陆骐捏紧了埋在宽袖下的手指,看似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疯戾的阴鸷,转瞬即逝。 只有陆沅看到了。 陆沅摸了摸下巴。 晋王往前走了走,几乎与陆昭言咫尺之距,强大的气场朝着陆昭言压来:“父皇常教导我们,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让渊儿故意装出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降低骐儿的警惕,让骐儿不拿出全部的本事应对,好一招扮猪吃虎!” 陆昭言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威压,笑了笑,说道:“大哥一会儿慢些,你找的这个台阶有点儿高,弟弟怕你摔。” 晋王握拳。 陆沅走到二人中间,挡在了便宜爹的前面,扯了扯袖子,对晋王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干架” 当着梁帝与文武百官的面,晋王当然不会冲动。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陆沅,话却是对身旁的陆骐说的:“骐儿,接下来拿出你的全部实力,不用再让你堂兄了。” 陆骐正色道:“是,父王。” 陆沅挑眉道:“我就不一样了,他不念兄弟之情,我是念的,一会儿我只用五成力。” 这岂不是在说,赢你只用五分力,输了是我让你。 好处全让他得了! 晋王再冷静自持,也被陆沅气得脸色铁青。 这小子说话怎的如此气人 在大周当奸臣时,那些反对他的官员不是被他的锦衣卫暗杀的,是被他这张嘴活活气死的! 晋王深呼吸,努力平复了情绪,带着陆骐走开了。 陆沅一回头,只见到便宜爹与福王,疑惑地问道:“咦六皇叔呢” 福王道:“六弟,大哥走了。” 明王从福王背后探出脑袋,确定人是不在跟前儿了,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你们感受到了没大哥方才真的好想杀人啊,和他当了三十年兄弟,大侄子你是第一个把他气到想杀人的。” 陆沅对明王道:“六叔你去劝劝他,让他先别气了,后面有他气的。” 明王:“……” 文臣们为皇长孙的考卷争吵了起来。 翰林院掌院学士认为考卷是翰林院出的,该由翰林院收回考卷。 内阁反驳,考题是从内阁的藏书阁借走的,真正出题的是内阁。 陆沅:……出题的难道不是本督么 不能说,不能说。 看到文臣们为一份考卷争来争去,武将们连白眼都翻上了。 瞧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几张破纸么 这也值得哄抢 “又不是千里马。” “也不是第一刀。” 两名将军不屑一哼。 蒋国公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了。 二人看向他,异口同声:“写了啥” 蒋国公深吸一口气:“……没看懂。” 二人:“……” 考试一时辰,抢卷一下午。 最终,考卷被梁帝据为己有,但梁帝表示,会拓印了送给诸位大臣,不仅如此,还要贴在贡院,贴在各大书院与民间,让天下才子观摩。 接下来该举行骑射比试了。 众人从一开始的例行公事,到了如今的隐隐期待。 武将是期待给小白脸一点儿颜色瞧瞧。 文官们……文官们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总之,就想多看皇长孙几眼。 明王扫了眼那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文臣,小声哔哔道:“二哥,我怎么觉得你儿子一下子多了好多个爹似的……” 陆昭言:“你想死。” 时辰不早了。 大臣们累了。 可大臣们又满含期待。 梁帝正犹豫之际,忽然瞥见了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小脑袋探进来,咻的收回去。 不一会儿,又再次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 梁帝道:“今日比试到此为止,明日再比!退朝!” 众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咦 有什么从他们身旁过去了 梁帝大步流星地出了金銮殿,等众人反应过来,龙椅上早没了真龙。 头一回见陛下这么着急下朝的 陛下……要出恭 被“出恭”的梁帝,抱起了在金銮殿外偷偷张望的小团子:“来找太爷爷的” 宝猪猪点点头,神气地翘了翘小脚脚:“太爷爷不回来,宝宝想太爷爷啦。” 梁帝以往下朝了会先去陪小家伙吃饭,今日因为比试耽搁了。 梁帝万万没料到小家伙会如此想他,甚至到金銮殿找他。 他龙颜大悦:“太爷爷也想宝宝。” 宝猪猪嘻嘻一笑,小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开心得不行。 梁帝心情舒畅,抱着她往勤政殿而去:“饿不饿” 宝猪猪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饿。” 然后,打了个小饱嗝。 梁帝哈哈大笑。 宝猪猪害羞地钻进他怀里:“不是宝宝叫的!是肚肚叫的!宝宝没让它叫!” 梁帝笑得更合不拢嘴儿了。 朝堂上再多疲惫,见到小家伙都会烟消云散。 “只想太爷爷不想爷爷和爹爹” 梁帝故作严肃地问。 跟在梁帝身后的余公公,听了这话险些没忍住。 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儿子孙子争起宠来了 宝猪猪道:“不想!就想太爷爷!” 梁帝心里乐翻了,表情依旧保持严肃:“你骗太爷爷。” 宝猪猪认真地摆摆一双小手:“娘说,小孩子不能撒谎!宝宝不撒谎!” 梁帝眉头一皱:“娘” 宝猪猪:“嗯啊。” “你娘……” 梁帝的步子顿住。 如果没记错,小家伙的娘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难道是逆子和渊儿骗了他 余公公也跟着停下。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尤其是不经意脱口而出的,妥妥的全是大实话。 昭昭小姐的娘难道还活着 哎哟喂,太子和皇长孙不会犯下欺君之罪 今日好不容易赢了两场,可不能让人逮住这个把柄啊! 不然前面可算是前功尽弃了! 宝猪猪抬手往勤政殿的小花园一指:“太爷爷,宝宝想让老师做宝宝的娘。” 孟芊芊一袭蓝衣,戴着面纱,身姿如玉。 她福身行了一礼:“陛下万安。” 梁帝神色一松,对小家伙道:“太爷爷同意了吗你先叫上了” 宝猪猪的一双小胳膊扑棱在身后,严肃着小脸问道:“太爷爷说过,宝宝什么都可以要哒!” 宝猪猪:幸亏反应快,吓死宝宝啦!求一张宝宝票 第四百九十四章 骑射必须赢 梁帝一时竟无言反驳。 虽说君无戏言,可他当初答应这小家伙时也没料到她会找他要个娘啊。 要说是燕小九教唆的,梁帝是不信的。 他并非有多信任燕小九,而是燕小九教授小家伙骑术时,一直是有宫人跟着的,她前脚教唆,后脚就有人去金銮殿禀报他。 再者,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谁能教唆得了她 想到成天跟在小家伙屁股后头,昭昭长昭昭短的聂儿,以及无论如何也讨好不了小家伙的后宫妃嫔,梁帝觉得,她要真能教唆小家伙,也是她本事。 梁帝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脸上。 孟芊芊自打进入千机阁后,一直戴着面纱,可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不论她在千机阁有何算计,对小家伙是真心实意的。 梁帝问道:“你今年多大” 孟芊芊答道:“回陛下,民女十八。” 梁帝嗯了一声,又道:“可曾婚配” 孟芊芊道:“不曾。” 在大周婚配,干她在梁国何事 梁帝又道:“家中还有何人” 孟芊芊道:“家中已无亲人,是师父收留了我,如今只有师父是我的亲人。” 梁帝点了点头。 宝猪猪趁热打铁,在梁帝怀里一个劲儿地撒娇:“太爷爷,宝宝没有娘亲,好可怜呀。” 梁帝故作严肃:“你有太爷爷,还可怜你当初怎么说的有太爷爷就够了,是不是你说的” 宝猪猪吹过太多彩虹屁,自己都忘了,不由地一阵心虚。 梁帝见她搓小手、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小样子,险些憋出内伤。 宝猪猪祭出最后的倔强:“反正就是要娘。” 梁帝早有给陆沅也张罗一门亲事的打算,只是陆骐大婚在即,得先忙完这个孙子的婚事。 再者,他亲娘的名分也还没定呢。 老二当年外出一趟,回府便说在民间与一个姑娘拜了堂,那姑娘为救他辞世,他此生绝不再娶。 真真假假的,他当年只是老二,不必继承秦王府。 梁帝自己就不是个为情所困之人,哪里料到能生出个情种 是以,梁帝一度以为自己儿子是有什么隐疾。 “你先带昭昭去骑马。” 梁帝把小家伙交给了孟芊芊。 “是,陛下。” 孟芊芊牵着小家伙的手,去了梁帝专程为小家伙准备的草场。 梁帝对余公公道:“传太子。” 今日陆沅狠狠地出了一回风头,从不务正业的皇长孙变成了才华横溢的经天纬地之才,让不少大臣刮目相看。 刚下朝,父子二人便被众人团团围住。 有道喜的,有恭维的,有请教的,也有气得牙痒痒,恨不能用眼神杀死父子俩的,譬如张渠风等晋王爪牙。 也有和孟阁老一样,试图收皇长孙做关门弟子的。 大司农:“长孙殿下,改日一起种个地。” 陆沅:“好说,好说。” 陆昭言:人家是一起喝酒,轮到你俩是一块儿种地。 梁帝的召见将父子二人从一众大臣的包围中解救。 二人赶忙去了勤政殿。 “父皇。” “皇祖父。” 梁帝见陆沅也来了,点头嗯了一声。 陆昭言觉得自家父皇真是隔辈亲,倘若今日跟过来的换成明王,早被他父皇一杆子叉出去了。 问就是“召你了吗你就来” 梁帝对陆沅道:“明日骑射比试,让你娘也入宫。” 陆沅惊讶:“我娘也要比” 梁帝:“……观摩。” 陆沅:“哦。” 有点儿失望是怎么回事。 真想看看白小胖在皇宫大杀四方呢。 梁帝还要批阅奏折,让二人先回。 关于今日陆沅连赢两局,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事,他未做多言。 父子二人出了勤政殿后,本打算去草场和孟芊芊与昭昭说会儿话,不料母女俩被蒋惠妃请去了宫里。 二人只得作罢。 回去的路上,陆昭言虽故作镇定,依旧被大奸臣火眼金睛看了出来。 便宜爹明显比平日紧张。 紧张是在从御书房出来后才有的,所以不是为了他和陆骐的比试,而是他娘。 “就这么担心我娘进宫” “我怕她不想去,在宫里受了委屈。” “放心,我娘不会的。” 皇宫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至于受委屈,不存在的。 白小胖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陆昭言长呼一口气:“愿意去就好,我会保护好小白,不让她受委屈。” 陆昭言即使面对陆沅,依然大多数时候称呼柳倾云的名字,而非用你娘来代替。 在陆昭言心里,小白先是她自己,之后才是儿子的娘亲。 “你明日好好赢,不许丢脸。” 陆沅古怪地问道:“你不是说输赢没所谓吗子不教父之过,我丢脸,你的错。” 陆昭言顿了顿:“我可以丢脸,小白不行。” 陆沅嘴角一抽,二十多了还要吃爹娘喂的狗粮…… - 另一边,晋王与陆骐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公孙炎明也在。 开局不利,父子俩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没想到那小子藏得这么深!”晋王扼腕,“不就是个草包吗到底哪儿来的本事会不会是泄题了” 他绝不接受一个草包的能耐强过自己儿子,尤其是儿子擅长的四书。 公孙炎明道:“考题是昨日连夜出的,至于考哪道题,全凭二人临时抽取,就算有人泄题,他能在一夜之间记住那么多答案,也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晋王神色不悦:“国师,你是在帮那小子说话” 公孙炎明不卑不亢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晋王冷声道:“运气好而已!明日骑射,泄题了也无妨,文章可以一夜记住,武功却不是一蹴而就的。” 公孙炎明道:“我还是那句话,不要轻敌。” 晋王不悦道:“国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两局而已,国师不会怕了” 公孙炎明淡淡说道:“如果皇长孙一直赢下去,接下来用不了两局就能彻底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 晋王眉头一皱。 公孙炎明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让两位皇孙比试的目的,不是要分出各自本领的高下,而是想将二位殿下介绍给朝臣。郡王真正要赢的不是比试,而是人心。陆沅就算赢了比试,但只要他输了人心,便会失去陛下的宠爱,失去朝臣的支持。” 陆骐握拳:“比试我会赢,人心,我也要赢!” 一更早早的,有木有早早票 第四百九十五章 真正的麒麟 回千机阁的马车上,公孙炎明闭目养神,脑海里不断闪过陆骐与陆沅在金銮殿的比试。 陆沅所展示的能耐超乎于了他的想象,他猜到他不会如传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只是也没想到他有这般能耐。 “荀相国,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何人竟让公孙阁主亲自来西城一趟” “西南秦王府的血脉。” “哦秦王府不是被人诅咒绝后了么又有血脉了” “此事说来话长,这是他父亲的画像,既是亲儿子,容貌当极为相似。” “既然公孙阁主亲自开口,本相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公孙阁主请回千机阁等消息。” 两个月后,他收到了荀相国的飞鸽传书,说没找到符合年龄以及与陆昭言容貌相似的年轻男子。 又过不久,他的地煞罗盘再次出现异动。 他循着异动出了灵山,在大街上偶遇了窦清漪与陆骐。 陆昭言与陆骐确有几分相似,加上地煞罗盘的异动,让他坚信陆骐便是秦王府的血脉,也是肩负国运的护国麒麟。 念头闪过,公孙炎明睁开眸子。 麒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能是陆沅。 陆骐必须保住麒麟之位。 - 陆昭言回到太子府后,立即去了柳倾云的院子,事实上也是他的主院。 柳倾云提出要换个院子,被陆昭言以陆沅爱住这里为由留下了。 柳倾云当然不想和儿子分开。 那……住着也行。 “小白。” 陆昭言目光温柔地进了屋。 柳倾云刚啃了个大鸡腿,听到他声音狠狠呛了下:“你来了,怎么走路没声儿的” 刚刚啃鸡腿的样子有没有很粗鲁啊 她可是淑女,形象不能丢的! 陆昭言忍俊不禁:“是我的错,忘记敲门了。” 门分明是开着的……柳倾云问道:“今天在宫里,没出什么事” 陆昭言在她面前坐下:“儿子很厉害,两局都赢了。” 柳倾云毫不意外:“那是,也不看是谁生的!” 陆昭言笑了笑:“明日还有比试,小白想入宫观摩吗” 柳倾云眸子一亮:“可以吗” 陆昭言愣了愣,真让逆子说中了,小白一点儿不介意啊…… 他说道:“父皇让我带你去。” 柳倾云一本正经地保证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大闹皇宫。” 陆昭言一愣:“嗯” “咳。”柳倾云面不改色,“我是说,要早起吗” 陆昭言:“……不用。” 从主院出来,崔虎无语地睨了睨自家殿下:“殿下,您打算明日怎么拖延时辰呢” 不用早起,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虽是入宫观摩比试,可按规矩是不是该去给皇后请个安呢 不去的话,落人口实啊。 陆昭言有自己的考量。 皇后曾经如何待他,他是不在乎的。 可皇后既然选择了千机阁,那便是与太子府划清了界限,不论小白有多恪守规矩,也不得到皇后半分欢心。 让小白去给皇后请安,无异于送小白去给皇后拿捏。 他才不要小白受委屈。 索性等到早朝过后,比试即将开始时再入宫。 如此一来,既让小白睡了个美容觉,又能避免去给皇后请安。 问就是他身子不适,需要小白照料。 是他不让小白提早入宫的。 “完了。” 崔虎没眼看了,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找到在附近巡逻的寂风,“你说陛下怎么就生了个情种” 寂风没说话,只一味警惕府上的动静。 崔虎自顾自地说道:“还好皇长孙不是。” 屋内。 陆沅刚给孟芊芊写完今晚的第十八张纸条,交给猎鹰叼着。 猎鹰黑着脸,鄙视地瞪着一晚上送了十八封情书的狗男人。 翅膀都快扇冒烟了,到底有完没完了! 翌日,文武百官早早地去上朝。 或许是期待比试的缘故,以往总有些倦意的官员们,今日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陆骐也早早地跟着晋王来到了金銮殿上。 昨日连输两局,众人本以为这位郡王会有些士气低迷,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淡定自若、从容贵气,不见丝毫颓意。 “大哥,骐儿。” 睿王带着齐王走了过来。 睿王拍拍陆骐的肩膀:“昨晚歇息得如何” 陆骐温声道:“极好。” 睿王满意点头:“不错,今日好好比,三叔相信你!” 齐王道:“是啊,昨日是轻敌了,没拿出全部的本事,今日定要让那家伙颜面扫地!” “陛下驾到——” 伴随着余公公的声音,众人忙各自归位,恭敬地捧着笏板,一直到梁帝坐在了龙椅上,才齐齐行礼。 “平身。” 梁帝说完,扫了眼众人,“太子和皇长孙呢” 众人齐齐望向福王身侧,他前面本该站着陆昭言、陆沅、子午先生。 然而眼下,三人一个也不在。 张渠风讥讽地笑了:“不会是怕了,不敢来了” 大司农道:“张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张渠风道:“那为何迟迟不现身” 大司农道:“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张渠风呵呵道:“那也该找人提前通禀一声,依我看,昨日他险胜,今日明知不是对手,与其丢人现眼,不如称病不来。” 话音刚落,果真有一名宫人前来禀报:“太子殿下身子不适,正在就医。” 张渠风笑了:“我说什么来着” 大司农蹙了蹙眉:“阁老。”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不急。” 齐王对梁帝道:“父皇,病的是二哥,又不是陆临渊,陆临渊为何不来儿臣提议,既然他无故缺考,当判他弃权!” 张渠风忙捧着笏板道:“臣附议!” 又一名大臣出列:“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怯战者,视如逃兵,请陛下定夺!” 满朝文武,乌泱泱地站了一片,全是支持齐王的。 福王叹气:“看来昨晚动静不小啊。” “你那位大哥,可是连夜拜访了不少大臣。” 蒋国公突然从地上长出来似的,吓了福王一跳。 蒋国公用侄子挡住自己。 今日的骑射大比,他十分有兴致,坚决不能被叉出去! “蒋国公。” 梁帝开口。 蒋国公身子一僵,这么快就发现了 “你认为呢” 梁帝淡淡地问。 蒋国公有种只要自己说错话,就会被叉的强烈预感。 他的眼珠子一转:“要不先早朝” 梁帝:“准。” 蒋国公:……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提议被采纳,他也是出息啦!!! 哈哈哈哈哈,求一张嘟嘟票 第四百九十六章 驯服马王 晋王阵营的官员破天荒地没有任何上奏,旨在缩短早朝的时辰,尽快判皇长孙一个无故缺考。 大司农捧着笏板启声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梁帝道:“准奏。” 大司农清了清嗓子。 齐王笑了:“大司农,你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 大司农叹息一声道:“齐王殿下,你可知大梁有多少地方数月来未下过一场大雨吗长此以往,大梁恐将遍地牛蹄之涔、涸辙之鲋,赤地十里呀。” 齐王的笑容僵住了。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春雨贵如油,若无春雨,何来秋收” 齐王尴尬得无地自容。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他以为大司农是为了皇长孙拖延时间,不曾想大司农真有要事启奏。 这下好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成了一个不恤民情之人。 睿王低声道:“不是说了让你别冲动你是大哥这边的,你一旦不好,连累大哥和骐儿受质疑。” 齐王瞥了眼睿王另一侧的晋王,闷声道:“知道了,三哥。” 张渠风故作惊讶地问道:“孟阁老,你居然连着两日上朝,稀罕事啊!” 孟阁老年事已高,梁帝免了他早朝,他只偶尔上上朝,一月至多回。 孟阁老问道:“张大人是对本阁老上朝有所不满” 张渠风捧着笏板,皮笑肉不笑:“瞧您说的,下官只是担心您上了年纪,多有不便,身子要紧。” 孟阁老掸了掸宽袖:“不劳张大人费心,奉劝张大人少把心思花在勾心斗角上,还是多想想怎么为百姓办实事!大司农启奏之事,张大人可有对策” “我……” 张渠风狠狠噎住。 一番话反客为主,扭转局面,要不怎么是阁老之首呢 孟阁老的眸光一扫,问太傅道:“你也有话对我说” “学生不敢!” 太傅立马老实。 孟阁老站的位子不显眼,他与张渠风一样,也以为孟阁老今日不会来,毕竟昨日孟阁老摇摇欲坠的样子历历在目,看着得在床榻上休养一阵子。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孟阁老说。 梁帝:“准奏。” 孟阁老正色道:“户部又拖延款项了,原定上月初便能该送去修缮文渊阁的一万两,未见分文。” 户部尚书虎躯一震:你们斗你你们的,干我何事 太师道:“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睿王压低嗓音,对晋王道:“大哥,这些人都是我们拉拢不了的中立派,而今居然全都开始替陆临渊说话了。区区两场比试,就让陆临渊收买了如此多的人心。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晋王的眸子眯了眯。 一个又一个的文官捧着笏板出列,把那条街上少了个井盖儿的事都扯了出来。 再这么下去,早朝没完没了了。 睿王扫了眼那些为努力陆沅拖延时间的官员,又瞥了眼认真听朝的梁帝,不动声色地说道:“大哥,不能再等了,做决定。” 他们在外头有的是高手,只需大哥一声令下,便能彻底将陆昭言父子困死在半路。 他就不信,天黑了这群老匹夫还能有话说。 晋王的指尖动了动。 “哟,这么热闹。”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陆沅意气风发地进了金銮殿。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看来。 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有些气喘,但衣衫与冠宇未乱,看得出在进入金銮殿前是有整理过仪容的。 他走到大殿中央,与陆骐并肩而立,对着龙椅上的梁帝恭敬行了一礼:“皇祖父。” 梁帝点了点头:“你父王呢病可好了” 陆沅道:“多亏了千机阁的燕姑娘,父王已无大碍,孙儿先入宫了,我娘陪着父王在马车上,稍后就到。” 一番话,不仅解释了自己迟到的缘故,也给他娘晚到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觐见梁帝重要,但照顾病人更重要,何况病的还是梁帝的亲儿子,他娘撇下他爹进宫才是犯了梁帝的忌讳呢。 福王开口道:“你来这么晚,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输了” 陆沅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父亲突发高热,一病不起,作为儿子当以父亲身体为重,输赢比不上父亲的安危重要。” 大司农感慨道:“长孙殿下不仅体察民情,胸有沟壑,学富五车,更是芝兰玉树,品行高洁,至纯至孝,实在令人钦佩。”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百善孝为先,长孙殿下做的对,若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无法善待,又怎能信他能善待黎民百姓” 蒋国公道:“是啊是啊,为了一场比试,连爹都不管了,这不是畜生吗”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忙对齐王道,“齐王殿下,不是说你。” 齐王:“……” 陆骐对陆沅道:“比试完了,我去府上看看二叔。” 陆沅笑道:“不用,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子午先生呢” 梁帝问。 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从台阶上伸起来:“陛、陛下……草民在此……” 梁帝古怪地问道:“先生这是……”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哦,赶着入宫,可能路上吹了点儿冷风。” 子午先生:你背着老夫飞檐走壁,你说只吹了一点 梁帝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众人齐齐摇头:“没了!” 梁帝起身:“去马场。” 梁帝曾是武将,他称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在皇宫建了一个宽阔的马场。 给宝猪猪挑选的马驹便是马场里的马儿生下的。 梁帝一眼相中了它。 今日得益于两位皇孙的比试,皇后与几位妃嫔女眷也得了观比的资格。 为了照顾金尊玉贵的后妃们,内务府连夜搭建了凉棚。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 她身旁的两个凉棚里,分别坐着胡贵妃与蒋惠妃。 蒋惠妃另一边的棚子里,坐着玉妃和明王生母何贵嫔。 胡贵妃另一边的棚子里,则是齐王生母沈昭容。 令人意外的是,今日胡贵妃的两位儿媳也到了——晋王妃与窦清漪。 如此重要的场合,按理只有正妃才有资格前来,而晋王居然带了身为侧妃的窦清漪,且不是坐在晋王妃的下首处,而是与晋王妃一左一右陪伴在胡贵妃的身侧。 可见胡贵妃对她的器重。 晋王妃翻了个白眼。 陛下与大臣们远远的坐在对面,几乎和她们打不着照面。 “怎么还不来” 胡贵妃蹙眉问。 身后的小太监说道:“听闻太子身体不适,陛下要先早朝。” 胡贵妃哼道:“就他事儿多!” 蒋惠妃嗤道:“有你事儿多吗” 皇后严肃地说道:“你们两个在后宫闹闹就算了,文武百官面前别给陛下丢脸。” 蒋惠妃端起茶杯,不再搭话。 胡贵妃嘀咕道:“又不是自己孙子,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儿” 蒋惠妃呵呵道:“只要不是你的孙子,谁赢本宫都得意!” 皇后冷声道:“不是让你们两个别吵吗再吵,就给本宫回去!” 二人这才噤了声。 在一片焦急的等待中,梁帝终于率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进了马场。 此时,陆昭言与柳倾云也到了。 “我送你过去。” 陆昭言说,“已经和惠妃娘娘打过招呼了,你坐在她身边。” 柳倾云伸出手拒绝:“我自己过去就好。” 陆昭言不放心:“你不认识惠妃娘娘。” 柳倾云挑眉一笑:“包在我身上,我走了!” 陆昭言刚动了动脚,寂风拦住他:“殿下,您不过能去。” “知道了。” 陆昭言深深地看了柳倾云一眼,一直到小德子前来催他,他才深吸一口气,去了文武百官那边。 骑射比试共分三局,驯马,箭术,骑射。 梁帝站在帝王台上,望了望严阵以待的陆沅和陆骐:“准备好了” 陆骐恭敬说道:“准备好了,皇祖父。” 陆沅道:“嗯,皇祖父。” 梁帝收回目光:“上围栏。” 文臣们正寻思着马场这么大,要上多大的围栏才够,就见一身黑甲的御林军扛着围栏将梁帝与文武百官围了起来。 众人嘴角一抽。 搞了半天,不是围马,是围他们啊…… 等等,突然感觉脑门儿凉飕飕的是怎么一回事 上了围栏后,御林军又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在围栏外又铸了一圈铜墙铁壁。 文臣:更觉危险了…… 梁帝对两位皇孙道:“一会儿会有一群尚未驯服的野马,你们各自挑选一匹,作为接下来的战马。” 陆沅摸了摸下巴,训野马呀,有意思。 这位皇祖父果真比太上皇有趣多了。 晋王与公孙炎明坐在一个凉棚之中。 晋王问道:“陆沅是马童,他自幼养马,会不会有驯马的手段” 公孙炎明道:“殿下早有准备不是吗” 晋王笑了。 公孙炎明紧接着又道:“但我奉劝殿下别轻举妄动。” 晋王淡道:“第一局,本王不会动他。骐儿。” 陆骐走到他身前:“父王。” 晋王低声提醒:“记得挑一匹纯黑的马。” 陆骐的眸光动了动:“是,父王。” 梁帝见二人准备妥当,对余公公使了个眼色,余公公启声道:“放马——” 小德子敲响铜锣。 听到铜锣声后,马棚的马夫立即打开栅栏,一群脱缰的野马四散而出。 与训练有素的马儿不同,它们凶狠、壮硕、四蹄如飞、疾如闪电。 武将们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好马,好马啊! 文臣们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疯马,疯马呀! 眼看着马群朝他们奔袭而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骐在足足三十六匹野马中,一眼找到了那匹纯黑的野马。 它一骑绝尘,将所有马儿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马王。” 一个念头闪过陆骐脑海。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父王会让他挑选它了。 “那好,就你了!” 陆骐施展轻功,一跃而起,朝那匹野马狠狠扑了过去。 要驯服一匹野马不是易事,何况是马王。 但也只有驯服了马王,才能证明他是大梁未来的王。 “殿下,这么做太危险了。” 公孙炎明不慎赞同地说道。 晋王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连父皇都没驯服的马王,若能被骐儿驯服,必能让父皇对骐儿刮目相看!” 公孙炎明看着被马王摔下马背的陆骐:“可万一郡王出了事,殿下会否追悔莫及” 陆骐摔倒后,马王的马蹄对准他的头颅狠狠踩下。 陆骐一个翻身躲过,紧接着再次高高跃起,骑上了马王的背。 晋王笑了笑:“国师,你过于谨慎了,骐儿的武功比你想象的高。” 公孙炎明喝茶的动作一顿。 晋王话锋一转:“奇怪了,陆临渊怎么还不动他还没挑好吗” 隔壁棚子的齐王道:“依我看,他是吓傻了” “哎,你们瞧!皇长孙他……他……” 一名文官狠狠为陆沅捏了把冷汗。 明王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场,一屁股坐在了陆昭言的身侧,端起陆昭言的杯子一饮而尽:“二哥,你们怎么不等等我的我的好大侄儿呢” 他喝完茶水,眸光一扫,吓了一跳,“这么多马看到了看到了!在那儿!哎呀,他怎么在发呆呀陆骐那小子已经快要驯服那匹马了” 陆昭言蹙眉。 他也搞不懂儿子是怎么了。 三十六匹马,全都跑过去了。 他…… “父皇,可以抢马吗” 明王问梁帝。 梁帝道:“可以。” 明王赶忙站起身,对着陆沅大声呼喊:“抢他的马!抢他的马!他的马是马王!” 齐王拍桌:“老六!” 睿王道:“他若有那本事,只管让他去抢便是,不过,恐怕晚了。” 众人忙朝陆骐望去。 就见历经了无数次的抱摔之后,负伤的陆骐终于驯服了那匹马王,他如同胜利的王者,昂首挺胸骑在了马王的背上。 “骐儿赢了!” 晋王激动得站起身。 张渠风也激动万分:“郡王赢了!郡王赢了!” 众人直勾勾地盯着凯旋的陆骐。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头顶忽然飞过一匹白马,高高跃起的马蹄,宛若踏破山河的铁蹄,它健硕的肌理充满了令人震撼的力量。 它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轻松越过了陆骐。 “是长孙殿下!” 蒋国公激动大叫。 连远在天边的蒋惠妃都听到弟弟杀猪般的叫喊了。 陆沅骑着白马,踩着陆骐的头顶一跃而下,旋即一个急停猛转,狠狠朝着陆骐撞了过来! 陆骐猝不及防被撞飞! 紧接着白马呼啸而上,猛地将黑马扑在了身下! 更新完毕,大家刷新下 第四百九十七章 逆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这一幕,把所有人看呆了。 文臣望向武将,发、发生了何事 武将望向彼此,发生了何事 简郡王不是都要赢了吗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飞出去了 他们其实早认出了那匹黑马是困扰了陛下多日的马王。 郡王驯服马王的过程实在惊险刺激,他们全程盯着,为郡王的每一次倒下重来而喝彩,也为郡王的毅力与功力深深折服。 他们无比笃定,这一局,简郡王赢定了。 谁能告诉他们,这个巨大的变故是怎么来的 “你们方才瞧见这匹白马了吗” “没有啊,你们呢” “没。” “要是有这么厉害的马,我们早发现了呀。” “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一头雾水。 没人知道这匹白马打哪儿冒来的,就连梁帝也是一脸茫然。 御林军的张统领纳闷地说道:“不是,一个小白脸,怎么就……” 蒋国公:“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不是小白脸” 众人:“……” 白马与黑马的较量仍在继续。 毕竟是曾让梁帝都感到头疼的马王,并不是轻易能被打败的。 只见它一个翻滚,挣脱了白马的桎梏。 随即它迅速起身,扬起后蹄高高踢向身后的白马。 白马扑得太凶狠,这也导致它没办法立刻抽身。 千钧一发之际,陆沅紧拽住它的鬃毛,夹紧马腹朝右一个急摆。 伴随着一声惊空遏云的马嘶,白马往东腾挪了一尺,惊险地避过了马王的夺命反击。 百官们不由地发出了一大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然而众人一口气还没抽完,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白马在避开了黑马的反击后,忽然高高扬起前蹄。 “咦,它在做什么” 明王古怪地问。 不知何时从明王与福王中间长出来的蒋国公:“生气,要揍马王。” 他虽然不懂马,可他放过羊啊,四舍五入也是放过马的人了。 福王道:“它……好像不是想揍马王,是想揍大侄儿。” 白马原地暴走,几次试图将陆沅从自己的马背上震下来。 然而陆沅腿力惊人,宛若稳稳长在了马背上一样。 白马见甩不掉,居然做了一个玉石俱焚的举动——它将自己狠狠撂倒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腿要压断了!” “腿断我看他腰也得摔断啊!” “方才简郡王训马王时,也没这般可怕” 几名武将喋喋不休,情不自禁为皇长孙捏了把冷汗。 与此同时,也觉得皇长孙太不自量力了。 这匹马已经不能用野马来形容了,根本是一匹连自己也敢干死的疯马。 “郡王要赢了。” “是啊,一个落下残疾的皇孙,再博闻强识又有何用” “若只是落下残疾倒算轻的。” 言外之意,这一摔八成会要了皇长孙的命。 说话的是胡贵妃的亲哥哥胡大将军。 胡大将军虽希望陆骐胜出,但他的话并不是在诅咒皇长孙。 而是正在发生的情况,换作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拥有多年骑马经验的老将,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更别说是个初出茅庐的皇长孙了。 就在众人为皇长孙一片唱衰之时,皇长孙却劲腰一拧,带着无可撼动的力量朝着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 以白马肚皮为垫,在触地的一霎,顺势一个翻滚,单膝跪地,手掌撑地,牢牢稳住了身形。 所有人惊呆了。 文臣们不知这一招的含量,一如武将们不懂那份考卷为何令文臣痴狂。 “这腰力……” 武将们被啪啪打脸。 他们在脑海里过了无数躲避危机的招式,却原来根本不需要任何招式,只要有足够的腰力,便能扭转败局。 陆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沙。 此时,白马也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陆沅。 陆沅唇角一勾:“喂,我刚刚好歹救了你,至于恩将仇报吗要是没有我,你的脑袋已经被踢爆了。” 晋王神色一松:“原来,还没驯服啊。” 他就说呢,陆沅怎么可能驯服得了一匹比马王更厉害的马 马儿再好,不能为我所用也是枉然。 陆沅这一局,输定了。 陆沅道:“打个商量,让我骑骑呗。” 白马大口大口喘息,目光凶戾,任谁都看得出它耗损了太多体力,正在等待下一轮的死亡攻击。 明王大叫:“大侄儿,别管这匹马啦!快去抢黑马!黑马!” 陆沅挑眉道:“听见没他们让我去找别的马,但我这人比较专一。” 回应陆沅的是白马的重重一击。 重击过后,众人傻眼了。 人呢 撞飞了 一名武将大喝:“你们瞧!在马肚子下面!” 陆沅手脚并用,毫无形象地挂在了白马的身上。 一会儿侧挂,一会儿倒挂。 白马开始四处乱撞。 撞栅栏。 “诶我躲!” 撞盾牌。 “我再躲!” 撞野马。 陆沅一个翻身,潇洒地立在马背之上。 苍穹之下,一人一马驰骋疆场,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早已忘了他在金銮殿上文弱答题的样子。 他展现出的惊人力量与反应,不逊于在场的任何一个将军。 文臣们群情激动,武将们被打脸打得通红。 “干它!干它!” 蒋国公的咆哮震耳欲聋。 明王和福王被他吵得脑瓜子嗡嗡的。 坐在帝王台上的梁帝纵观全场,既看了陆沅,也看了陆骐。 陆骐与黑马被撞后,一人一马分开了,陆骐很快追上了它,并再次将它驯服。 其过程也十分不易,只是有了陆沅极具观赏性的表演,陆骐这边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此试的陆骐只用将马儿骑回马厩,取到帅旗便算完成骑射的第一试。 但陆骐沉住了气没有动。 睿王蹙眉:“骐儿在做什么趁着陆沅驯马,赶紧走啊。” 晋王看出了儿子的打算,儿子一直在关注陆沅与白马的动静,他是想等白马被消耗完全部的体力,再去冲锋。 否则他这头一动,吸引了白马的注意,白马驮着陆沅追上来,谁赢谁输就不好说了。 “不愧是我儿。” 晋王对自己的沉着冷静很满意。 终于,在历经了几十个回合的较量,白马停止了攻击,并累得趴在了地上。 就是现在! 陆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蒋国公一把跳到桌上,叉腰大喝:“哎呀!郡王跑啦!长孙殿下,快追呀!” 明王捏紧拳头:“臭小子,快去追呀!别要这匹马了,换一匹行吗” 福王道:“不行,只有那匹白马跑得过那匹黑色马王。” 陆沅蹲在白马跟前儿,嘴里叼了根不知打哪儿顺来的狗尾巴草:“差不多得了啊,再不走要被偷家了。” 白马不理他。 明王和蒋国公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恰在此刻,陆沅蓦的拔出腰间匕首,一刀朝着白马的大腿刺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连阻止都来不及。 齐王目瞪口呆:“陆临渊搞什么鬼训不了便杀掉” 睿王道:“得不到便毁掉,看来咱们这个大侄儿对陛下还是不够了解啊陛下最不齿这种霸道行径。” 翰林院掌院学士急死了:“哎呀,错了,错了呀!” 千不该万不该,杀马泄愤呐! 大司农正色道:“等等,你们瞧。” 众人定睛一看。 白马缓缓站起身,与陆沅四目相对。 陆沅的匕首自掌心一转,干脆利落地插回腰间刀鞘。 大司农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匹白马,恍然大悟道:“是壁虱,它倒下不是累了,是壁虱让它后肢麻痹了。” 翰林院掌院学士惊讶:“壁虱如此厉害” 大司农点头:“那只壁虱想必早已在他体内,方才用力过猛,导致壁虱的毒迅速扩散。” 翰林院掌院学士脸色大变:“这当如何是好” 大司农遗憾摇头:“没办法,即使杀了壁虱,体内也残留着余毒,何况那匹马的性子,你们也瞧见了。” 翰林院掌院学士心痛不已:“难道皇长孙要输了” 孟阁老遗憾地叹了口气。 陆沅取出怀里的药瓶,将祛毒的止血散洒在了白马的伤口上:“喂,给你上药,不许偷袭啊。”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正在得到救治,白马果真没动。 陆沅擦完药,又在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绑住了它的伤口。 做完这些,陆沅转身去挑别的马。 虽然输定了,但他不能认输。 他刚走没两步。 身后的白马急急朝他撞了过来。 “说好了不偷袭的——” 他被铲到了马背上。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回,白马没再试图将陆沅颠下马背,更没横冲直撞、试图与陆沅两败俱伤。 它驮着陆沅,四蹄踏云,疾如雷霆,一往无前地朝着马厩奔腾而去。 “皇长孙,是皇长孙!” 刚被福王拉下来的蒋国公,再次激动地跳上桌,“跑啊!跑啊!干死他丫的!” 福王捂住脸,咬牙道:“你要干死的是陛下的亲孙子……” 蒋国公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唤:“干啊!干啊!!!” 女眷席,蒋惠妃在弟弟一浪高过一浪的杀猪叫里,羞耻地闭了上眼。 白马奋起直追,超过了一匹又一匹追在马王身后的野马。 三匹。 四匹。 …… 十六、十七……二十…… 陆沅看见陆骐的后脑勺了。 他抓紧了白马的鬃毛:“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陆骐知道自己身后跟着马群,听到居然有马儿越追越近,他虽疑惑了一瞬,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他明白,没谁能赢过马王。 马厩近在咫尺。 陆沅目光如炬:“十五步。” 他们与陆骐,隔了整整十五步的距离。 凉棚里,众人紧张到无法呼吸。 对于一匹晚了那么久才出发的马,它已经创造了奇迹。 可他们多希望,这个奇迹能再多一点啊…… 陆骐看到了曙光。 在被陆沅抢了那么多风头后,他终于要迎来自己的时刻了。 他冲向大门。 就在此刻,陆沅夹紧马腹,身子往上一提:“起!” 白马扬起前蹄,高高一跃。 陆骐进了马厩,握住了插在正中央的帅旗。 咚! 牧马监敲响了铜锣。 晋王激动起身:“骐儿赢了!” 齐王笑道:“终于赢了!” 大司农叹气:“皇长孙尽力了。” 掌院学士:“是啊,我们都瞧见了,几乎快追上了。” 孟阁老:“若论驯马之术,今日皇长孙远胜郡王。” 张渠风不以为意道:“阁老,话可不能这么说,驯马的规矩就是谁先骑回马厩,取到帅旗。” 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嗓子:“你们看,郡王带着帅旗回来了!” 张渠风满面喜色:“恭喜郡王!贺喜郡王!恭——” 恭喜到一半,他噎住了。 骑着白马、举着帅旗的不是郡王,而是皇长孙! 陆沅风驰电掣,威风凛凛地停在了帝王台前。 他翻身下马,捧着帅旗单膝跪地,郑重说道:“孙儿,不辱使命!” 短短六字,述尽金戈铁马之气。 梁帝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这个孙儿真的上过战场,见过硝烟,燃过烽火。 - “可恶!” 齐王一拳头砸在了桌上,“又让他赢了!父皇看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大哥,不能再让他嚣张下去了!” 睿王低声道:“是啊,大哥,再不采取行动,麒麟之位不保。” 晋王冷冷地睨了眼被百官们围着道贺的陆沅,暗暗捏紧了拳头。 第二试是拉弓。 当拉到三石弓时,陆沅的弦断了。 当第二把三石弓被呈上来时,陆沅只瞥了眼便放弃了。 “什么情况” 明王伸长脖子,疑惑不解地问。 陆昭言顿了顿:“弓有问题。” 明王一拳捶在桌上:“是不是他们对弓动了手脚我要告诉父皇!” “慢着。”陆昭言拦住了明王,“相信渊儿,他这么做自有道理。” 明王气得不轻:“有什么道理啊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赢太多了,输一局也没所谓啊!晋王府的根基比太子府深厚许多……陆骐又是先入为主的护国麒麟……他不能掉以轻心的!” 陆昭言道:“连你都懂的道理,他会不明白么” 明王黑了脸:“感觉有被冒犯到。” 陆昭言看着平静擦弓的陆沅,逆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嘟嘟:你可真是我亲爹 求一张嘟嘟票 第四百九十八章 让你外公上 两轮比试过后,时辰来到正午。 文武百官历经了一上午的惊险与刺激,一个个汗流浃背、嗓子冒烟。 梁帝特许众人稍作休整,一个时辰后再进行骑射比试。 其间,皇后让御膳房送来了茶点、瓜果与膳食,百官们纷纷称颂皇后贤德。 晋王的凉棚里,晋王、睿王、齐王与陆骐正在享用桌上的午膳,除了皇后赏的,也有胡贵妃让宫人送来的补汤与菜肴。 只不过此时,几人都没什么胃口。 齐王道:“大哥,三哥,我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陆临渊不过是有些旁门左道,真到了靠武力时,他就没辙了。” 睿王瞪了他一眼:“你真以为他拉不动三石弓” 齐王不以为意:“拉得动又如何骐儿也拉得动,大不了就是平手。再说了,咱们不还有后招吗” 陆骐蹙了蹙眉:“四皇叔,我自己可以赢过他,不需要你们暗中耍什么手段。” 睿王拍了拍陆骐肩膀:“是他耍手段在先,他用放血之法激起野马的血性,本就是不合规的。” 齐王忙道:“是啊,骐儿,你想当君子,架不住别人不择手段。” 陆骐顿了顿,道:“可大司农说,他是在为马儿祛除蜱虫。” 齐王不屑道:“你别听那老匹夫的,他和孟阁老早被太子府收买了,你若信了,便是上了他们的当。” 睿王道:“而且那匹白马也不是马场准备的野马,不知打哪儿混进来的,谁能保证不是他太子府提前安排的苗疆擅蛊,除了下蛊,我实在想不通到底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一匹野马无惧马王” 睿王这番话说到了陆骐的心里。 比起陆沅确有实力,他更愿意相信陆沅是动了手脚。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可倘若陆沅违背规则在先,那他也不必一直老老实实吃陆沅给的哑巴亏。 见他神色有所松动,睿王暗松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放心,如果他接下来不耍阴招,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相反,他若仍是冥顽不灵,我们定要他吃尽苦头。” 陆骐点了点头:“嗯。” “二哥,你说他们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太子府的凉棚内,明王给了晋王三人好几个眼刀子。 陆昭言夹了一筷子青菜:“吃你的。” 明王:“我不吃青菜!” 陆昭言不理他。 明王果断夹给福王:“你吃。” 蒋国公也把自己碗里的菜叶子给了福王,然后把福王碗里的肉夹到了自己碗里。 福王:“……” 陆沅不在凉棚,他从输了第二试就一个人去马棚了。 张渠风嘲笑他输不起,拉不开弓便躲起来生闷气,与从容淡定的郡王一比,毫无胸襟。 明王冷冷一笑:“是啊谁能和他比输的多了,脸皮都厚了。” 齐王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说谁脸皮厚” 明王呵呵道:“我说谁你不知道吗那你激动什么” 齐王捋起袖子冲过来就要和他干架。 “哎——别别别——” 蒋国公手忙脚乱地劝架,呼呼端走桌上的红烧肉与红烧鱼,“好了,现在可以打了。” 齐王:“……” 睿王将齐王拽回了晋王的凉棚,齐王坐下后骂骂咧咧。 陆骐放下碗筷:“父王,我吃饱了,我先去喂马。” 晋王道:“别太累着自己。” “知道了。” 陆骐起身,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转身去了马厩。 他们接下来用的马正是上午刚驯服的野马,可毕竟是野马,未受过严苛的训练,是以配合程度上比不上府里的战马。 他也想趁着现在,多和马儿练练。 就在他走到马厩附近时,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咦了一声,快步上前:“娘,你怎么来了还换了衣裳” 对方转过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谁呀” 陆骐一怔。 不是他娘。 但……二人的气质与身段竟有些相像。 “娘。” 陆沅走了过来。 “儿子!” 柳倾云眸子一亮,露出宛若少女般澄澈雀跃的表情,“你果然在这儿!” 儿子……陆骐看看陆沅,又看看柳倾云,明了了对方的身份。 可为何,她会和自己的娘那么像 不是容貌上的相像,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模仿。 陆沅站在了柳倾云身侧,淡淡瞥了瞥陆骐:“喂,干嘛老盯着我娘看找你自己娘去。” 柳倾云:“就是!” 说罢,她抱住陆沅胳膊,耍宝似的说道,“儿子,他叫我娘了,我没应。” 陆沅冷冷一笑:“你是脑子被马踢了,还是拉弓把脑子拉坏了谁让你青天白日乱认娘的” 柳倾云:“就是!” 陆骐有些尴尬,面无表情地说道:“一时认错而已。” 柳倾云对陆沅道:“儿子,我就不会把你认错!” 陆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对奇葩! 他冷着脸走掉了。 柳倾云拉着陆沅走到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儿子,你没受伤” “没有。” 陆沅说。 柳倾云不悦地说道:“皇后把凉棚搭那么远,我什么也没看着,就听到你们那边有人杀猪叫。” 陆沅嘴角一抽,蒋国公的杀猪叫已经传到女眷那边了么 他说道:“骑射场地离你们那儿不远,一会儿应当能看到。” 柳倾云神色一松:“这还差不多!对了,儿子,刚刚那个人就是晋王的儿子” 陆沅道:“是他。” 柳倾云又道:“难怪那么讨厌,听皇后说,你输了一局是不是他们使诈了” “没有。”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 柳倾云狐疑地问道:“真没有” 陆沅:“不骗你,真没有。” 他和陆骐的恩怨,就不拉他娘下水了。 绝不是担心他娘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不好收场。 柳倾云拉长音调:“真——没有” 陆沅道:“也不看你儿子是谁” “也是。”柳倾云骄傲得不得了,抬手给陆沅理了理衣襟,“儿子,输了不要紧,大不了让你外公把他杀了,麒麟之位还是你的。” 刚牵着黑马走出马厩的陆骐:“……”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白小胖出大招了 陆骐真没料到有人敢在皇宫讲出这种话,她就不怕隔墙有耳,就不怕自己去告御状 “看什么” 柳倾云没好气地瞪了陆骐一眼,“别以为你叫我一声娘,我就会认下你这个儿子,我儿子只有一个!” 陆骐深吸一口气,一时竟不知她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故意扰乱自己思绪。 她是陆沅的娘,真实身份应当就是苗疆王女。 她口中的陆沅外公是苗王无疑了。 苗王已经来皇城了吗 陆骐牵着马儿离开了。 “老头儿来了” 陆沅挑眉问。 柳倾云用帕子擦了擦儿子额头:“吓他的!” 陆沅:“……” 柳倾云又给儿子理了理散落的发丝:“不过应该就这两日便能到皇城了,你若是没把握,一会儿娘给你演一出,把骑射放到你外公入城后。”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你儿子没这么弱。” 柳倾云与有荣焉:“我猜也是。” 陆沅想到什么,问道:“娘,你为什么到马厩来” 柳倾云眼神一闪:“找你呀。” 陆沅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又干什么了” 柳倾云一本正经:“没,没有,我什么也没干,我能干什么呀我刚到皇宫,路还不熟呢” 陆沅:“路不熟,找到马厩来了” 柳倾云:“……哎呀,惠妃娘娘叫我!我先走了!” 她麻溜儿地走掉了。 陆沅摸了摸下巴,进马厩将自己的白马牵了出来:“带你去遛遛。” 却说陆骐驯马驯到一半时,碰到了前来找他的窦清漪。 这一回,他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娘。” 他翻身下马。 窦清漪拿着一包点心,对陆骐道:“贵妃娘娘特地让人给你做的。” “我吃饱了。” 陆骐说。 窦清漪察觉到了儿子情绪上的低落,不由地问道:“骐儿,出什么事了,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是担心接下来的骑射比试吗” 陆骐沉吟片刻,踌躇半晌,最终道出了心中疑惑:“我方才将别人认成了你,还叫了她一声娘。” 窦清漪脱口而出:“是陆临渊的娘” 陆骐深深地看着窦清漪:“娘怎知是她” 窦清漪自知说漏嘴,讪讪地笑了笑:“我也是猜的,你和陆临渊年纪相仿,我和他娘应当也差不多。” 陆骐没与她争执这个理由站不站得住脚,而是问道:“为何娘与她有些相似娘认识她吗” 窦清漪笑了:“我怎么会认识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似之人也是有的。” 陆骐一瞬不瞬地望进窦清漪的眸子:“可娘和她不是容貌上的相似,是说话的语气,站立的姿势,衣着的气质,就仿佛……谁在模仿谁一样。” 窦清漪道:“骐儿,你只用知道,你父王心里爱的女人是我。” 陆骐道:“娘口中的父王,是晋王还是太子” 窦清漪噎住。 陆骐收回了犀利的眸光,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与恭顺:“我知道了,我先去驯马了。” 他说着,看了眼窦清漪手里的点心,“娘自己留着吃。” 他翻身上马。 窦清漪望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身影,忽然一股寒意。 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骐儿,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娘可以失去一切,但唯独不能失去你。” 陆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连‘父王’也可以失去吗” 窦清漪怔了怔。 逆着光的儿子,容颜笼在暗处,令她生出了一股心惊与陌生。 “骐儿……” 陆骐微笑:“我知道娘的答案了,在娘心里,我是比‘父王’更重要的人,这样就够了,我会让娘当上皇后的。” 他把手抽了出来。 “骐儿!” 窦清漪再一次追上。 她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自宽袖中拿了一个翡翠瓶递给他,“记得娘教过你的吗” 陆骐犹豫了一瞬:“娘,我用不着。” …… 窦清漪回到了女眷的席位上。 皇后坐着轿子去了马场外纳凉。 四月的皇城,早晚一片凉意,晌午却晒得人汗流浃背。 胡贵妃热的不轻,也唤来轿子去纳凉了。 蒋惠妃单手支头,坐在凉棚里闭目养神。 柳倾云埋头吃点心。 皇宫的点心,好吃! 忽然,一道暗影笼罩了柳倾云。 柳倾云没抬头也认出了是谁,淡淡问道:“干嘛” 窦清漪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倾云放下点心,拿帕子擦了擦嘴:“好啊。” 窦清漪带着柳倾云去了马场的小池塘,这里栽种了一排树荫,勉强能有丝丝凉意。 柳倾云淡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窦清漪端着架子道:“我是晋王侧妃,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是不是该向本妃行礼” 柳倾云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番:“多年不见,你的架子真是比你的年纪长的还快呀。” 窦清漪的眸光一动:“你说什么” 柳倾云摇摇头:“别装了,窦清漪,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窦清漪捏紧了帕子:“太子告诉你的” 柳倾云大方承认:“是啊。” 窦清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他怎会……” 柳倾云道:“怎会与我无话不谈你不是清楚么阿彦对我从来是没有秘密的,我只是没想到,我当年救下的人,转头会狠狠背刺了我一刀!” 窦清漪讥讽道:“你后悔了太过善良,轻信他人,是你最大的弱点。” 柳倾云正色道:“善良不是我的弱点,歹毒才是你的劣性,我也曾因为有良心,救过许多和你不一样的人,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 窦清漪望向波光粼粼的池塘:“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嘴硬。” 柳倾云淡淡说道:“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和我相认” 窦清漪道:“我是想让你带你儿子退出麒麟之争。” 柳倾云道:“我若不呢” 窦清漪取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手腕:“你如果不答应,今日便会摊上谋害晋王侧妃的罪名。” “信已经送到骐儿手中了,是你的亲笔手书,让骐儿放弃比试,否则你会杀了我。没想到,我连你的字迹也能模仿!” “哦。” 柳倾云眉梢一挑,“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下去!” 柳倾云抬起腿,一脚将她踹下池塘! “想栽赃老娘,下辈子!!!” 白小胖:儿子,我尽力了,真忍不了一点。 求一张小胖票 第五百章 婆媳相见 窦清漪被这一幕惊呆了。 方才她还觉得柳倾云这么多年没有变,可这一瞬她忽觉柳倾云陌生得很。 她居然就这么动手了,毫无顾忌地动手了! 她当真嚣张到了如此地步么 从前行走江湖时,仗着自己一身本事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如今来了大梁皇城,她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苗疆王女么 在震惊之余,窦清漪的心底又生出了浓浓的嫉妒。 柳倾云拥有她梦寐以求的家世、容貌,她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柳倾云却可以永远不计后果。 好像不论她闯何等弥天大祸,都有人能给她撑腰。 但这一次,没人会给她撑腰了。 窦清漪奋力往上游。 由于柳倾云这一脚下得太重,让她疼得几乎无法动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浮出了水面。 然而不等她爬上岸,又被柳倾云一把摁下了水。 “柳倾云——咕噜咕噜咕噜——” 你个疯子! 窦清漪来不及闭上的嘴,呛了一肚子的水。 柳倾云拍了拍手:“想放过你的,可是想了想,着实气不过,又回来了。你说你害谁不好,非得害我儿子,这不是打着灯笼进茅厕吗” “这回真的走了,还得去看儿子比试呢,方才就没瞧见,不能再错过骑射。” “儿子最帅!” “儿子!娘来啦!” 窦清漪为了方便施展自己的苦肉计,特地寻了个偏僻之处,压根儿没人过来。 自然,为确保计划的实施,她给自己准备了目击证人。 只等时辰到了,她的丫鬟便会带着几位有资历的管事公公与大宫女现身。 怪只怪柳倾云出招太快。 这一次,窦清漪没着急游上岸,而是等柳倾云走远了才游出水面。 她浑身湿漉漉的,重若千钧。 她用尽全力,好不容易爬了半截身子上岸。 然后,头顶一暗。 柳倾云又回来了。 窦清漪身子一抖。 柳倾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还是气不过,你抢男人就抢男人,你让你儿子抢我儿子的麒麟之位,我要是这么饶了你,我做梦都不会放过我自己。” 窦清漪赶忙张嘴大喊来人。 柳倾云再次一脚将她踩下了水。 “叽呀!” 一只猎鹰振翅飞过。 有人来啦! “算你命大,暂且饶了你。” 柳倾云麻溜儿地跑了。 等窦清漪的丫鬟带着内务府总管以及几位娘娘的宫女将窦清漪打捞上来时,窦清漪已经快成寿星公了。 甄公公忙让人将她抬去了胡贵妃纳凉的小院。 胡贵妃定睛一瞧,目瞪口呆:“谁呀” 甄公公道:“回贵妃娘娘,这是窦侧妃。” 胡贵妃更惊讶了:“你……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玉妃与沈昭容也在。 窦清漪哽咽道:“娘娘,您要为清漪做主啊……” 沈昭容吩咐贴身宫女:“来人,给窦侧妃披件披风,再去本宫的寝殿取一身干爽的衣衫来。” 贴身宫女应下:“是。” 沈昭容温声道:“窦侧妃,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倘若是有人陷害你,贵妃姐姐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窦清漪抽泣道:“是陆临渊的娘!她威胁我……我不答应她……她便想杀了我……” 胡贵妃皱眉问道:“她威胁你什么了” 窦清漪哭道:“她逼我劝骐儿放弃比试,不许再和陆临渊争夺麒麟之位……” 胡贵妃神色一冷:“岂有此理!” 玉妃的眸光动了动:“窦侧妃,你确定是皇长孙的娘害了你吗” 窦清漪受伤地望向玉妃:“玉妃娘娘是怀疑我” 玉妃叹了口气:“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从目前的比试成绩来看,皇长孙似乎用不着出此下策。” 算上昨日的三场比试,皇长孙连赢四场,场场精彩,没有任何悬念。 唯一输掉的是方才的拉弓比试,皇长孙没拉开三石弓,而陆骐拉开了。 而这一场纯靠蛮力,显不出陆骐有多大的过人之处。 窦清漪的眼神闪了闪,泫然大哭道:“我也是如此质问她,既然她儿子这般厉害,胜券在握,又何须耍手段逼我儿退出可你猜她怎么回答我的她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让你儿子退出大比,否则,我会让你们母子知道,什么叫作万劫不复!” “好大的口气!” 胡贵妃冷冷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她人在何处给本宫把她押来!” 玉妃的身子动了动。 沈昭容微笑:“玉妃姐姐,你想去哪儿该不会是去给太子通风报信” 胡贵妃吩咐贴身女官:“不用惊动太子,也不要惊动惠妃,把她给我带过来就好!” 贴身女官正要前去拿人,忽然,小院外响起了一声通传: “宸妃娘娘驾到——” 众人脸色一变。 “宸妃” 胡贵妃深深蹙眉。 玉妃与沈昭容起身,对着迎面而来的宸妃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宸妃姐姐。” 胡贵妃没动。 论妃位,宸妃在她之上。 可她何时将宸妃放在过眼里 她慢悠悠地说道:“宸妃不是在寝宫礼佛么记得当初老二被册封太子,也不见宸妃你出面,让我等恭贺一番,本宫真好奇,什么风把宸妃吹来了” 宸妃常年礼佛,今日难得换上了一身宫装,竟是比出身尊贵的胡贵妃还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气质。 梁帝非风流之辈,若非宸妃着实貌美,也不可能得到梁帝的宠幸。 宸妃不卑不亢地说道:“想出来,便出来了,路过此处,听闻贵妃也在,过来和贵妃打声招呼。” 胡贵妃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蒋惠妃和她斗法,好歹有斗法的资格。 一个贱婢,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 宸妃回头说道:“小白,给贵妃、玉妃、昭容请安。” “是。” 一道倩影自宸妃身后走出,对着三人行了一礼,“见过贵妃娘娘,玉妃娘娘,昭容娘娘。” 三人一愣:“是你” 柳倾云道:“是啊,三位娘娘,真巧。” 胡贵妃冷声道:“本宫正想拿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柳倾云一脸茫然地问道:“不知我犯了何罪,贵妃娘娘要拿我” 窦清漪控诉道:“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没罪吗” 柳倾云满脸惊讶:“我害你窦侧妃,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宸妃淡淡说道:“小白适才一直和本宫在一起,恐怕没功夫去害任何人,即使到了陛下那里,本宫也是这句话。” 胡贵妃冷冷地说道:“宸妃,你是想拿陛下压本宫” 宸妃不卑不亢地说道:“是。” 胡贵妃指着她的鼻子:“你大胆!” 宸妃冷静地说道:“你我皆为陛下的后妃,出了事,自然该交由陛下定夺。” 胡贵妃冷冷瞪了柳倾云一眼:“区区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还犯不着让陛下费心!本宫处置就够了!” 宸妃正色道:“大梁未来的太子妃,本宫怕你处置不起。” 胡贵妃一怔:“你……你说什么” 柳倾云也眨了眨眼,小声道:“娘娘,好像没有这一出。” 玉妃与沈昭容也是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宸妃与柳倾云。 窦清漪更是嫉妒得面容都扭曲了。 她几次失之交臂的太子妃之位,居然轻而易举地要被柳倾云得到了 宸妃道:“我只认一个儿媳,我儿也只娶一妻,昭言册封太子时,本宫没接受诸位妹妹的道贺,他日我儿迎娶小白过门,定当请诸位妹妹喝上一杯喜酒。” 她用上了“妹妹”的称呼,旨在告诉众人,她是宸妃,她的位份在她们之上。 这不是商量,是决定。 “诸位妹妹没别的事,本宫先走了,小白,你方才说哪儿的花开得漂亮” “太子府的,娘娘喜欢,我明日让人送几盆进宫供您观赏。” “好啊,比试何时开始” “快了。” “走,陪我去瞧瞧。” 婆媳二人有说有笑,旁若无人地离开了胡贵妃的小院。 胡贵妃气得脸都绿了:“一个贱婢,也骑到本宫头上了!” 窦清漪道:“娘娘,她凭什么不将您放在眼里……” 胡贵妃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还有脸说当初若不是你认错了人,怎会让陆昭言当上太子如今要把太子之位要回来,不知得费多少心思!” 窦清漪委屈极了。 院子外,柳倾云与宸妃的谈话声依稀传来。 宸妃温柔惬意,对柳倾云轻声细语。 这本该是属于她的婆婆。 却偏偏……被柳倾云抢走了! 二人走远了。 柳倾云松开了宸妃的手臂,讪讪说道:“娘娘,我知错了。” 她是在溜走的半路上碰到宸妃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宸妃。 不等她开口解释自己干了什么,宸妃便牵了她的手,对她说道:“比画像上美多了,别害怕,我是阿彦的娘,阿彦和我说你今日入宫了。” 那是她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 陆昭言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与生母的情分却没有淡去。 为了能亲自照顾陆昭言,宸妃甘愿在秦王妃的院子里当牛做马。 第五百零一章 最终对决 “昭言,你会嫌弃娘亲的出身拖累了你吗” “娘亲,那你会觉得照顾儿子很苦吗” “当然不苦,只要能每日见到你,让娘做什么娘都心甘情愿。” “有这么好的娘亲,昭言三生有幸,又何来嫌弃” 脑海里闪过与儿子在秦王府的点滴,宸妃温和地笑了笑:“做得好。” 柳倾云一愣:“嗯” 宸妃摘了她肩上的叶子:“昭言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就是太懂事了,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从不开口求我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有求于我。原来我也可以为他做些事,这种感觉……很好。” 柳倾云讷讷地问道:“所以……是阿彦他……让娘娘来给我解围的他怎么知道我会遇上麻烦” 宸妃宠溺地说道:“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去赌那个万一。” 柳倾云清了清嗓子:“怪不好意思的。”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若是遇上胡贵妃那种婆婆,她能当场掀桌,偏偏是宸妃娘娘这般温柔似水的—— 柳倾云诚恳地说道:“给娘娘添麻烦了。” 宸妃笑道:“这样的麻烦,越多越好。” 能为儿子儿媳出点力,她感觉自己很有用呢。 柳倾云:“呃……” 怎么还有人要麻烦的呀 二人走着走着,柳倾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娘娘,这不是回寝宫的路。” 宸妃道:“我知道,我想去看看渊儿的比试。” 柳倾云问道:“真去啊” 她以为那些话,只是故意说给胡贵妃与窦清漪她们听的,为的就是防止她们在比试前再耍幺蛾子。 而一旦开始了比试,梁帝也在场的话,她们便不能再轻易为非作歹。 宸妃问道:“如果刚刚我没现身,你打算如何应对” 柳倾云认真答道:“给她们下蛊,然后倒打一耙,说是窦清漪干的,反正我是被窦清漪叫走的,出了事全赖她!” 宸妃:“……倒也是个好主意。” 柳倾云深深叹气:“只是那样一来,免不了得演一场,哭戏很累的。” 在相府的那场哭戏,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不得不说,宸妃真是及时雨。 二人带着各自的侍女去了女眷的看台。 由于不知宸妃会来,未专程为她搭建凉棚。 蒋惠妃招呼宸妃与她同坐。 在王府时,蒋惠妃与宸妃的交集不多,没有恩也没有怨。 入宫后照旧。 蒋惠妃从不与梁帝的女人争风吃醋,对宸妃上位也没任何不满。 是随着聂儿与昭昭的交好,她和太子府的关系日渐亲近了起来。 宸妃道:“我坐你这儿,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蒋惠妃风轻云淡地说道:“如果你指的麻烦是胡贵妃,那你大可放心,我跟她的账不差这一笔,她害聂儿的账还没算完呢!” 宸妃闻言,倒也不再推脱,带着柳倾云进了凉棚。 宸妃轻声道:“多谢惠妃照顾小白。” 蒋惠妃摆摆手:“本宫也不是白照顾的,你儿子付了钱的,还不少。” 比试的时辰到了,众人回到了凉棚之中。 御林军正在对箭矢和箭靶进行最后一轮的检查。 明王翻开蒲团,四下寻找:“二哥,你有没有瞧见我的字据啊” 陆昭言问道:“什么字据” 明王道:“和惠妃娘娘打赌的字据啊,她输了一万两,我得去找她要银子。” 陆昭言道:“哦,我还给她了。” 惨遭偷家的明王:“……!!” - 骑射比试作为最后一场比试,武将们纷纷提出增加难度。 明王顾不上肉痛自己的银子了,起身骂道:“喂,你们有点儿无耻啊,哪有到了最后一关,临时更改难度的你们是不是想让他多赢几场,好捡回昨天输掉的颜面啊” 蒋国公捋了捋胡子:“明王殿下,此言差矣,他们不是有点儿无耻,是无耻他爹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啦!” 武将们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御林军副统领咬牙道:“皇长孙若是怕的话,可以拒绝。” 明王对陆沅道:“拒绝他!” 蒋国公:别啊,打起来,打起来! 陆沅唇角一勾:“好啊,我没意见,只不过,你们要加,我也要加。” 他指向陆骐,“他敢吗不敢可以拒绝。” 武将们丢出去的石头,砸回了陆骐的脚上。 陆骐如果拒绝,那么今日胆小的人便不是陆沅了。 陆骐道:“我同意。” 最后一局,公孙炎明与子午先生被梁帝请上了帝王台。 二人坐在梁帝身侧,将两个麒麟的交锋尽收眼底。 梁帝问道:“二位怎么看” 子午先生道:“加。” 累死臭小子! 公孙炎明道:“当由陛下定夺。” 梁帝道:“既然他们二人都同意,那便依了他们,正好,也让众卿瞧瞧两个皇孙的看家本领。” 晋王冲胡大将军点了点头。 胡大将军道:“来人!上后羿弓!”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倒抽一口凉气。 后羿弓,西南第一神弓,是远比三石弓重的强弓。 胡大将军道:“在射完所有的箭靶后,用后羿弓射中百步之外的铜钱。” 明王错愕:“百步之外,后羿弓这……这根本不可能办到!” 文官们纷纷叹气。 皇长孙连三石弓都拉不开,何况后羿弓 这不是摆明了为难皇长孙吗 陆沅摸了摸下巴。 胡大将军道:“皇长孙若是觉着拉不开后羿弓,也可以用你自己的弓,只要射中了百步之外的铜钱,依旧作数如何” 嘴上说是作数,可倘若陆沅用的是普通的弓,而陆骐用的是后羿弓,谁的本事更胜一筹,一目了然。 陆沅问道:“若我赢了,这把弓能归我么” 武将们笑出了声。 三石弓都拉不开,还想赢 “归你。” 胡大将军说。 陆沅勾唇道:“好,就这么定了!只不过,射铜钱多没意思。” 胡大将军严肃地问:“皇长孙想射什么” 陆沅打了个响指:“风筝。” 齐王嘲讽地笑了:“那么大,谁射不中” 陆沅把话说完:“……的线。” 齐王怔住。 嘟嘟:终于上难度了! 继续求一张嘟嘟票 第五百零二章 宝猪猪神助攻 射铜钱已经很离谱了,射一根几乎看不着还随时摆动的风筝线,这不是纯扒瞎么 兵部尚书道:“长孙殿下可真会说笑,别说是用后羿弓,便是用轻弓,也难以射中百步之外的线。” 陆沅道:“我没说笑,我认真的,你们要加的难度,我也要加,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兵部尚书不再说话。 御林军副统领说道:“皇长孙,虚张声势也得有个度。” 陆沅道:“就说同不同意天儿热,速战速决,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 晋王脸色微沉。 睿王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耍以退为进。 胡大将军开口道:“长孙殿下不愧是赢了文试的人,能想出如此办法令郡王知难而退,下官佩服。” “原来是想让郡王知难而退呀。” “长孙殿下不是说了吗得答应他的条件,他才同意增加后羿弓。” “他开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办到的条件,这是要把郡王架在火上烤啊。” 武官们开始窃窃私语。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不以为意地说道:“长孙殿下在第二试时,没能拉开三石弓,胡大将军转头便抬上一把比三石弓更重的后羿弓,还以激将之法逼迫长孙殿下就范,本官实在想不出长孙殿下的条件有何不妥。依本官看,也没比试的必要了,直接宣布郡王获胜,反正比什么、加什么、不加什么、全是你们说了算!” 这番话说得极重。 只差没指着胡大将军等人的鼻子骂一句不要脸了。 胡大将军的眸光冷了冷。 晋王的眼底也闪过一片冷意。 孟阁老在他父皇麾下多年,一直有着文人的清高性子,从未如此维护过任何人。 更何况陆沅还没答应做他学生呢,他已经把陆沅当关门弟子护了。 再想到陆骐去拜师时,孟阁老百般推脱,晋王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我同意。” 陆骐说。 众人唰的朝他看去。 陆沅挑眉:“诶,别逞能啊,一会儿输了赖我。” 陆骐道:“你能抢到后羿弓再说,开始。” 陆沅双手抱怀:“好啊。” 明王冲陆沅招手。 陆沅走过去,问道:“皇叔有事” 明王小声问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太爷爷!太爷爷!” 一个奶唧唧的小团子闯入了马场,直奔帝王台。 赫然是宝猪猪牵着她的小马驹过来了。 孟芊芊陪在她身侧。 明王问这话时,孟芊芊刚好从太子府的凉棚后走过。 没有眼神的交汇,然而彼此都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场。 陆沅哼道:“男人没有不行。” “太爷爷,太爷爷!” 宝猪猪站在帝王台前,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梁帝,小胖身子一个劲儿地蹦。 梁帝眉间的凌厉春风化雨,帝王威严化作一片宠溺:“是昭昭啊,快上来。” 小德子忙去牵小马驹。 宝猪猪对孟芊芊伸出小胳膊:“老师,抱抱。”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迈步走上高高的帝王台,将小家伙放下后,对着梁帝行了一礼:“陛下。” 梁帝微微颔首。 小家伙哒哒哒地扑进他怀里:“太爷爷!” 梁帝笑着把小家伙抱起:“想太爷爷了” “嗯!” 小家伙重重点头,认真地摊开小手说道,“上完课了,太爷爷还没回来,金銮殿,没有!御书房,没有!” “哈哈哈。” 梁帝被她摆小手的样子笑得不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小家伙 “都、都、都没有!”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小脸严肃极了,“就,找来啦。” 她一边说,一边喘气,抬起小手擦擦额头。 累死宝宝啦! 梁帝的心都要化了。 “你怎么也来了” 公孙炎明问孟芊芊。 孟芊芊行了一礼:“见过阁主。” 宝猪猪叉着小腰,对公孙炎明正色道:“昭昭请老师来的!” 她用的是请字。 梁帝笑了:“昭昭尊师重道,是个好孩子。” 宝猪猪扬起小下巴:“那是!” “哈哈哈!” 梁帝再次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文武百官一个个瞠目结舌,青天白日仿若撞了鬼。 还他们威严霸气的陛下! 梁帝看了看怀里翘脚脚的小家伙,对余公公道:“给燕姑娘赐座。” 余公公的目光扫了扫,拿了个蒲团,放在了梁帝身侧。 这个位子,比子午先生与国师的更近。 梁帝继续逗怀里的小家伙。 余公公便知自己猜对了。 昭昭小姐请来的客人,若是坐的远了,昭昭小姐会不高兴。 昭昭小姐不高兴,陛下也会不高兴。 陛下真疼昭昭小姐啊。 另一边,十个箭靶检查完毕,放置后羿弓的简易高台也搭建完毕。 不得不说,梁国士兵的能耐非寻常士兵可比,三丈竹高台,竟然眨眼间完成。 不敢想若是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去攻城,得有多迅猛。 “这就是梁国军队的实力吗” 孟芊芊暗暗呢喃,想到了与楚楠共同创立的黑甲军。 梁国的御林军,确实有几分黑甲军的影子。 最后,就剩下风筝了。 一共两个风筝,蓝色的是陆骐的,红色的陆沅的。 在这一局里,他们先要策马飞奔,射落途中的十个箭靶,再攀上高台,抢夺后羿弓,随后将对方的风筝射落。 一切准备就绪。 陆沅与陆骐骑着各自的坐骑威风凛凛而来。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们明白,接下来的一局不仅是至关重要的一局,更是最惊险刺激的一局。 单是那三丈高台,就足以令人生畏。 “早上才训的马,能行吗” 明王问。 福王道:“你很关心大侄儿。” 明王道:“我是担心我的银子!” 福王惊讶:“你又赌了这次是和谁” 明王的目光越过福王,望向他另一侧。 福王扭头:“舅舅” 蒋国公:“开始开始,快开始啊!等急了!” 福王叹气。 先是他娘,再是他舅,这个家能不能出个靠谱的 伴随着铜锣敲响,陆沅与陆骐的马儿绝尘而去。 两匹马儿齐头并进。 二人松开了缰绳,只用双腿与腰力紧紧地稳住身形。 二人几乎同时挽弓,自背后抽出箭矢。 咻! 陆骐射出了第一箭。 正中靶心! 紧接着他射出第二箭,再一次正中靶心。 陆沅唇角一勾:“二弟,你就这点儿本事吗” 说罢,陆沅拉开弓箭,嚣张地瞄准了陆骐。 就不按套路出牌,求嘟嘟票呀 第五百零三章 震惊全场的实力 二人由北出发,箭靶在东面,为了抢占先机,陆骐几乎了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他确信自己将陆沅甩开了,并已射中两个箭靶。 按理说,陆沅应当在他身后奋起直追才是。 当他看见陆沅的箭正对自己眉心的一霎,只觉心头一跳。 这一瞬,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在惊讶陆沅何时追上的自己,亦或是陆沅居然敢拿箭矢对着自己。 “你想做什么” 他冷声问。 本打算射出去的第三箭顿住了,然而马儿仍在不停驰骋。 这绝非好事,因为一旦错过了箭靶,再想瞄准便难了。 陆沅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猜。” 陆骐握住弓箭:“你疯了!” “小子怎么了还不射箭” 明王伸长脖子,恨不能把一双眸子长在马背上。 从众人的角度望去,陆沅是在瞄箭靶,只不过陆骐横在了陆沅与箭靶之间,故而导致了陆沅迟迟不放箭。 只有孟芊芊了解大奸臣,他一直不出手,十有八九憋了个大的。 就不知那位简郡王沉不沉得住气了。 她垂眸,喝了一口茶。 “刀箭无眼,二弟,接住咯。” 陆沅勾唇说完,猛地射出了今日的第一箭! 陆骐万万没料到他竟敢当众射杀自己。 来不及思考,身体率先做出了保命的反应,他朝后一仰,整个人仰躺在了马背上。 箭矢自他上方穿云而过,发出犀利的破空之响。 他甚至感受到了箭矢所带的凛然杀气,令人脊背发凉。 啪! 陆沅的箭矢劈断了陆骐的箭矢,落在了第一个箭靶之上。 这一幕,把所有人看呆了。 要知道,陆沅不是正对着箭靶射的,他已经来到了第三个箭靶的前方,他是往回斜射的。 能射到靶子上就不错了,居然还是靶心,居然劈断了陆骐的箭。 “一定是巧合!” “是啊,这一箭是人能射出的吗” “非也,大将军乃西南第一神弓手,大将军是能射中的,但也唯有大将军能。” 武将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信陆沅有此实力。 而文官们对箭术不大精通,虽觉厉害,却不知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相较之下,他们反倒更在意陆骐的躲避。 郡王怎么回事 胆子这么小么 瞧把他吓的,好像皇长孙的箭要伤到他似的。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原来如此么。” 陆沅射完一箭,立即抽出第二箭。 这一次,他依旧是瞄准陆骐。 由于上一箭他正中了靶心,所以没人认为他最初其实瞄准的是自己。 就连陆骐也以为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可当他再一次对上陆沅的箭以及那分明要弄死自己的眼神,他了然,陆沅是认真的。 他真的想杀了自己。 或者确切的说,陆沅是在赌。 赌他一定会躲。 陆沅是想逼着他在皇祖父以及文武百官面前丢脸。 那挑衅的眼神,似是在说——脸和命,你总得丢一个。 躲了,丢脸。 不躲,丢命。 “你就不怕——” 陆骐话未说完,陆沅放了箭。 作为习武之人,陆骐毫不犹豫这一箭会射穿自己的心口。 陆沅射死了他,自然难逃其罪。 可自己都死了,再让陆沅偿命又有何用 难不成能活过来 这一箭比上一箭更为迅猛,而陆骐由于有了心理准备,是以躲得也更丝滑。 落在旁人眼中……也就更狼狈。 文官们纳闷了。 啥情况 皇长孙射一箭,你躲一下。 不出意外,陆沅的第二箭也斩断陆骐的箭术射中靶心。 “好!” 翰林院掌院学士拍手称快! 蒋国公一脚踏上桌子:“射啊!射啊!干死他!” 齐王忍无可忍:“蒋国公!” 蒋国公:“我又没指名道姓。” 然后便挥舞着胳膊,冲着马场中央激情咆哮,“快干死他啊!干死他——” 齐王气坏了。 晋王与胡大将军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了解陆骐,绝不是杯弓蛇影之人,他之所以会躲,必定是陆沅当真是对着他放箭的。 陆沅瞄的角度相当刁钻,将陆骐与靶心连成一线。 旁人只看结果,由此推彼,陆沅一开始瞄的就是靶心,未对陆沅产生任何怀疑。 陆骐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真够卑鄙的!” 齐王扼腕。 睿王叹气:“棋差一招,早知道,把靶子的地方换一换了。” 眼下再说这些,为时已晚。 当前的破局之法是与陆沅拉开距离,或者绕到陆沅的外侧。 可偏偏,那匹黑马跑不过陆沅的白马。 一匹受伤的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 它甚至能懂陆沅的每一个身体指令,每一次腾跃与加速都恰到好处。 陆沅又射出了第三箭。 这一次他倒是没耍陆骐,而是正儿八经的放了一箭。 陆骐险些又要躲,箭从自己前方射过去了,才回过味来,自己被陆沅赶超了。 陆骐忙也射出了自己的第三箭。 然而不知是不是受了陆沅的影响,这一箭他只射中了靶心的边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射中!” 蒋国公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 福王扶额。 另一边,女眷也清楚地看到了两位皇孙射出的前三箭。 柳倾云与有荣焉:“我儿子真厉害!” 宸妃宠溺点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马背上的孙儿,舍不得移开目光。 蒋惠妃对陆沅的表现也大为赞赏:“没想到啊,昭言不习武,倒生出个武艺非凡的儿子。” 宸妃笑道:“是小白的功劳。” 蒋惠妃深以为然:“这儿媳妇儿找的不错,啥时候让我喝杯喜酒晋王府的我不想喝,太子府的可得让我喝个够。” 她话里有话。 宸妃望了眼帝王台上的孟芊芊,凑近柳倾云低声问道:“陛下身边的姑娘是我孙媳” 柳倾云一愣,小声道:“娘娘怎么知道” 宸妃笑道:“渊儿一共射了三箭,看了她一十八眼。” 前面没出手时,全在偷瞄人家。 柳倾云呛到了:臭小子,就不能认真点儿…… 陆沅挑眉望向帝王台。 “你爹看你呢。” 梁帝对怀里的小团子说。 宝猪猪小脑袋一甩:“哼!” 陆沅才不是看她。 孟芊芊眼神严肃:好好比。 媳妇儿真凶。 陆沅收回目光,叹道:“好,那就动点儿真格。” 身侧的陆骐听了这话,差点儿气得坠马。 “希望你的箭术,和你吹牛的本事一样强!” “那不行,本殿下吹牛的本事还是更胜一筹的。” 陆骐:“……” 陆沅勾唇:“可对付你,够用了。” 陆沅连射三箭,箭无虚发。 旋即他抽出一支箭矢,咬进嘴里。 众人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箭筒里只剩最后三支箭矢。 他齐齐抽了出来,搭在了弦上。 御林军副统领惊得站了起来:“他想三箭齐发” 陆沅身上的白马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奔腾得更快了。 在如此情况下,别说三箭齐发,便是独箭,也难瞄准箭靶。 “他疯了” 睿王喃喃。 齐王不屑道:“装模作样!” 陆昭言深吸一口气。 臭小子,就知道在媳妇儿面前耍帅,也不知随了谁。 明王道:“二哥,嫂嫂好像在看你。” 陆昭言立即端起一杯茶,摆出了最优雅帅气的坐姿。 陆沅一路驰骋,快到终点了一个急停转过身,三箭齐发! 箭箭正中靶心! 随后他拿下了含在嘴里的最后一箭。 他宛若立于巍峨的城池下,一人独战千军万马。 他拉开弓弦,他的眼中没有陆骐,没有骑射大比。 “盛世开,太平来,第十箭,敬陛下,定——乾——坤!” 话音落,箭矢离弦而去,犹如一颗划破长空的星辰,射中了所有人的靶心。 文武百官倒抽一口凉气。 这一瞬,就连那些挑剔他的武将们也讲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原因无他,他们都被他的箭术与气场深深震撼了。 “快看!郡王也三箭齐发,箭箭正中靶心!” 一名武官惊叫出声。 由于众人的注意力一直被陆沅吸引,是以当他们朝陆骐望去时,他的箭已经在靶子上。 老实说,他的姿势也相当帅气。 只可惜众人错过了。 更何况,陆沅珠玉在前,第二个三箭齐发也就没那般让人震撼与惊艳了。 蒋国公大手一挥:“赢得好!漂亮!” 胡大将军淡淡开口:“比试还没结束,此时说赢未免言之过早。” 蒋国公呵呵道:“要不是你们厚颜无耻加了难度,胜负已定!” “持久战中,先耗尽体力并不可取。” 胡大将军言外之意是陆骐有所保留,第一关出尽风头又有何用,后面还有两关呢。 “切” 蒋国公摆了摆手,“第一关都赢不了,还想赢后面的,做梦去!” 胡大将军威严地说道:“蒋国公如此出言不逊,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蒋国公拿手往斜对面的张渠风一指:“我有他出言不逊吗” 张渠风一噎:我下午可什么都没说啊! 张渠风昨日在金銮殿,对陆沅的出言不逊与今日的蒋国公有的一比。 要抓一起抓,要罚一起罚。 “还有他啊。” 蒋国公又指向了齐王,努力给自己拉垫背,主打两个稳赚,一个不亏。 几人被他噎得半死。 比试仍在继续。 陆沅与陆骐翻身下马,背着弓箭,开始攀爬高台。 二人上去了才发现高台搭的是活杆,会晃动的。 尤其忽然刮来的一股大风,让高台上的二人摇摇欲坠。 后羿弓只有一把,谁拿谁得。 二人同时去抓眼前的竹竿,陆骐伸手挡住陆沅:“大哥,趁早收手,免得误伤了自己,弟弟也是为你好。” 陆沅勾唇,单手一绕避开了他的手,紧紧抓住竹竿:“这么好心,你下去啊。” “大哥下去比较好。” “听你的。” 陆沅说完,果真松手往下一跳。 众人齐齐一惊。 梁帝:“看你爹。” “不看!” 小团子坐在梁帝的怀里,果断拉上了她的小门帘子——梁帝的披风。 然后,又忍不住拨开一条小眼缝儿,偷瞄她的臭爹爹。 梁帝只觉好笑。 如此紧张的时刻,能让梁帝分心放松的也只有这个小奶团子了。 陆骐没想到陆沅说跳就跳。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疯子,可陆沅比他更疯,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啊——掉下来啦——杀人啊——耍诈——郡王谋杀哥哥啦——为赢比试不择手段啊——” 蒋国公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唤。 陆骐往上一跳。 ……跳不动。 他低头一瞧,就见陆沅抓着自己的脚,对着他仰面微笑。 他的心底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下一瞬,陆沅抓着他的脚凌空一甩,借着身形的摆动,一个空翻,跃上高台之端,倒挂金钩在了挂着后羿弓的竹竿上。 齐王黑着脸质问蒋国公:“到底谁不择手段” 蒋国公摸了摸鼻子:“也没说不许抢啊。” 陆沅单脚往上一踢,后羿弓被震出。 看似轻松一脚,只有胡大将军知道,能将后羿弓震出,绝非寻常力气。 郡王的这个对手,比想象中的更棘手。 陆骐见后羿弓飞了,猛地射出一枚飞镖,击偏了即将落在陆沅手心的后羿弓。 陆沅挑眉:“能用暗器,那我不客气了。” 他自怀中一摸,一把银针不要钱似的,天女散花一般朝陆骐射了过来。 齐王望向梁帝:“父皇!陆临渊犯规!” 明王呵呵道:“陆骐先用飞镖的。” 齐王咬牙:“骐儿射的是弓!” 明王道:“大侄儿射的也是弓啊,不信你瞧。” 齐王转头望去。 陆骐抡起手中后羿弓,挡住了纷飞的银针。 齐王咬牙,对明王道:“你……你强词夺理!” 然而梁帝并未喊停,这意味着二人的打斗是在规则之中。 陆骐见状,不再有所忌惮。 他可是千机阁的女婿,而千机阁最擅长的便是暗器。 他接连施展暗器,只是全被陆沅一一躲过。 而陆沅自从射出一把银针后,再没其它了,全靠身法在躲。 明王啧啧道:“他身上怎么带了那么多暗器他到底是来比试的,还是来行刺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暗器虽好,然而在文武百官眼中并非正道。 郡王过度使用暗器,在众人看来过于阴险了些。 他们印象中的郡王不是会暗箭伤人之辈。 要说皇长孙使暗器,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他一直就不是个正经人。 可郡王知书达理,谦卑恭顺,行为举止该光明磊落才是。 不少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陆骐曾说,比试他要赢,人心他也要赢。 然而眼下,他正在一点点失去人心。 陆骐忽然惊觉,如梦初醒。 自己中了陆沅的计。 真是好阴险的家伙! 陆骐赶忙收手,不再与陆沅缠斗,拿着后羿弓纵身一跃。 突然,一刀鞭子卷住了他的手腕,紧紧一勒,后羿弓脱手而出。 陆沅飞身抓住后羿弓,弯曲食指,吹了声口哨。 白马一声长嘶,扬蹄而去。 陆沅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陆骐一拳砸在竹竿上:“可恶!” 齐王讥讽地说道:“抢了又有何用拉得开吗” 三石弓都没拉开的废物,奈何得了后羿弓 瞎子点灯,白费蜡! 齐王念头刚闪过。 陆沅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神凛冽拉开了后羿弓。 4400的大章,早早哒有木有嘟嘟票 第五百零四章 大获全胜 文武百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回事长孙殿下他……拉开了后羿弓” 开口的是胡大将军麾下的一名武将。 追随胡大将军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后羿弓的厉害,想得到后羿弓的人很多,然而能拉开它的寥寥无几。 即使是简郡王,他也不敢说对方有十全的把握。 何况这又是在已经历经了两轮比试,消耗了大量内力与臂力的情况下。 他简直不敢想,这位年轻的殿下是如何办到的。 “大将军,咱们是不是拿错弓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总不会皇长孙真有这个本事 有此疑惑的可不止他一个。 文官们也怀疑那并不是后羿弓。 毕竟就在第二关时,皇长孙连三石弓都没能拉开。 一里外的一棵大树上,姬篱一头银发,一袭玄衣,轻摇着手中折扇,好整以暇地说道:“阿蛇,你怎么看” 巳蛇站在另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眺望着马场的方向。 听了姬篱的话,他平静说道:“大梁的三石弓比别国的三石弓重,后羿弓更是西南第一神弓,要想拉开此弓,不仅需要天生神力,也得有足够的技巧。” 姬篱摇了摇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天生神力,夸张了” 巳蛇道:“那位胡大将军自幼气力惊人,是唯一能拉开后羿弓的人。” 姬篱好笑地说道:“那他把后羿弓拿出来到底是想为难谁他就不怕自己妹妹的亲孙子丢人现眼” 巳蛇望着凉棚中的胡大将军说道:“他应当传授过陆骐技巧。陆骐的实力并不弱,至少在年轻人算排得上名号的,可惜遇上了陆沅。” 陆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拥有无可比拟的天赋,又经历了幽冥炼狱般的锤炼,他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尖过来的。 别人的努力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而他的努力,是为了活。 他但凡有一丝懈怠,早被荀相国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试问这样的陆沅,有什么理由输给陆骐 姬篱啧啧道:“依本帅卫看,他就是想在小寅虎面前耍帅而已!唉,比本帅卫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巳蛇紧紧地盯着马场中央的动静。 若此时姬篱细细分辨,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把后羿弓上,并且他的眼神出现了与见到青鸾剑时一模一样的变化。 陆沅拉开后羿弓,震惊了整个马场。 如果这把后羿弓是真的,那么第二关的比试又算怎么回事 明王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晋王与胡大将军,一脸不解的问道:“哎呀呀,父皇,不对劲呐,大侄儿连后羿弓都能拉开,为何三石弓却纹丝不动到底是胡大将军献了一把假的后羿弓,还是方才的三石弓让人动了手脚” 陆昭言道:“六弟,没证据的事可不要乱说,胡大将军贵为我朝元老,是断不会犯下欺君之罪的。” 明王嗤道:“三石弓的事又怎么说” 陆昭言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日的比试是由御林军全权负责的,而御林军又是大哥的旧部,我想,大哥应该不会在渊儿的弓上动手脚的” 晋王暗暗捏紧了手指,面不改色地说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端,二弟若是有所怀疑,大可让人去查,比过的弓全都留着,但凡找出哪一把有问题,我自行谢罪。” 证据早就处理掉了,还会等他们去查 这个道理,陆昭言懂。 陆昭言与明王一唱一和的目的,原本也不是要捉贼拿赃,而是借机将所有的疑点当众说出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随着事态的发展不断生根发芽。 陆沅原先的箭筒空掉了,好在马背上有备用的箭筒。 接着他策马越过了高高的栅栏,进入了最后一关的场地。 他瞄准了陆骐的风筝。 然而就在他即将射出箭矢的一瞬,一只凶猛异常的金雕,猛地朝陆沅的风筝扑了过去。 晋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麒麟麒麟,承接天运。 你的风筝若是没了,又何尝不是天意呢 众人见此变故,齐齐大惊。 “遭了!长孙殿下的风筝!” 翰林院掌院学士惊呼出声。 他话音刚落,一只猎鹰宛若划破长空的星锤一般,毫不犹豫地撞向了比自己大了两倍不止的金雕。 金雕被撞偏了,发出凌厉的鹰啸,狠狠啄向了猎鹰。 猎鹰被啄了一身羽毛,却仍无惧地保护着陆沅的风筝。 说时迟那时快,陆骐忽然拉开大弓,一箭射向猎鹰。 眼看着猎鹰就要被射中,一支更为犀利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断了陆骐的箭矢。 异变发生在这一瞬。 陆骐趁着陆沅救猎鹰的功夫,转头朝着陆沅放了一箭。 咔! 陆沅的箭筒掉落。 “好!” 齐王拍手称快。 武将们是一惊又一惊,接连倒抽凉气。 “好一招声东击西,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孙,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等不得不服啊。” “没了箭,空有后羿弓也是无用。” “是啊,这一局,胜负已定。” 听着武将们的言论,文官们无法反驳。 拉开后羿弓固然令人惊艳,然而胜负是由谁先射落对方的风筝线决定的。 这个难度还是皇长孙自己加的。 张渠风憋了一整日没敢吭声,此时终于扬眉吐气,难掩得意地说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不那么作,早都赢了,偏要逞能,如今可好要输咯!” 睿王正色道:“骐儿,快射落他的风筝!” 明王站起身:“你们——” 睿王难得有当众与兄弟呛声的时候:“六弟,方才胡大将军说了,若是抢不到后羿弓,用自己的弓射中风筝线也一样,渊儿没有反驳。” 他接着道,“这本该是他为自己的退路,没想到最后被骐儿用上了,这或许就是天意。” 齐王幸灾乐祸地笑道:“是啊,天意如此,只能说骐儿气运加身,毕竟,只有真正的麒麟才能赢到最后!” 陆昭言冷笑开口:“你们确定吗要不要再看一眼” “嗤,看你儿子怎么输吗” 齐王嘲讽的话刚说完,笑容僵在了唇角。 陆沅身下的白马嘶鸣一声,如王者一般扬起了头。 此时,齐王与众人才发现,它的嘴里赫然含着一支箭。 明明方才都没有的,这是……何时发生的 陆昭言轻轻一笑:“声东击西我儿玩剩的东西,居然被你们捧上天了。” 从陆沅抢到后羿弓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陆沅身上。 唯一让众人移开目光的,是猎鹰与金雕高空争斗。 也就是说,如果陆沅要藏下一支箭,只能是在那时。 陆骐是见到猎鹰之后才决定声东击西的,而陆沅早在陆骐行动前便藏好了箭。 陆沅预判了陆骐的预判。 会过意来的文武百官,深深地折服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谢了,老弟。” 陆沅接过白马递来的箭矢,再一次拉开了后羿弓。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已经用后羿弓射了一箭的情况下,他竟然又拉出了一个满弓! 这是何等惊人的臂力! 便是胡大将军也不曾连着拉出两个满弓。 蒋国公眼睛都看直了:“我要拐回去!我要拐回去!给我当孙子!” 福王:他能长这么大,真的不容易啊…… 陆沅与陆骐同时放箭,射向了对方的风筝线。 成败在此一举。 风筝越放越高,在半空像两只缥缈的鸟,而风筝的线,与其说是用眼看见,不如说是用感知去判断、用头脑去计算。 咻咻两声,利刃破空。 一瞬息的功夫,被焦灼的等待拉得犹如一世漫长。 “看啦!风筝飞了!” “谁、谁、谁……谁的风筝飞了” “好像……两个风筝都飞走了!” “都飞走了吗”孟芊芊蹙眉,起身走到帝王台的凭栏处,望向郎朗长空,“怎么会这样” “哎呀,长孙和郡王都射中了那……那到底是谁赢了啊” “不对!你们瞧!” 两个飘向远方的风筝,有一个在往回飞。 大司农激动起身:“是长孙殿下的风筝!他的风筝线没有被射断!” 郁子川面无表情地收着被自己故意猛放了一大截的风筝线。 易容过后的辰龙站在他身边。 “再敢乱来,揍你。” 吓陆沅不要紧,吓他妹妹不行。 郁子川不语,只一味收线。 陆昭言长呼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放风筝的人是郁子川。 逆子有没有被吓到他不清楚,反正他被吓得不轻。 明王呵了一声:“还说你不在乎输赢,这不挺在乎嘛” 陆昭言道:“我亲儿子,我在乎一下怎么了” 明王大声道:“有儿子了不起” 陆昭言道:“那得看是什么儿子,啊,大哥,我不是说你啊。” 也不知是在骂陆骐还是在骂晋王。 晋王脸色铁青。 百官们齐齐松了口气。 那些质疑皇长孙的武将们,打脸的打脸,服气的服气。 是谁说皇长孙一无是处的 亏他们还信了。 从今往后,他们再不敢狗眼看人低了。 梁帝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你爹爹赢了,厉不厉害” 小家伙神气地翘了翘小脚脚:“马马呼呼。” 梁帝听着她糯叽叽的小奶音,开怀的笑了。 他抱着小团子站到帝王台最高处,纵观整个马场,天子威仪,威震四方。 “第三试,朕的长孙,陆临渊胜!” 文武百官齐声拜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万岁声里,陆沅策马,挽着后羿弓潇洒不羁地朝着帝王台走来。 烈日的余晖追在他身后,为他英武的身姿镀下一层神明般的圣光。 输掉比试的陆骐被他衬出了几分落寞与狼狈。 与陆骐擦肩而过时,陆沅随手抛给他一个东西:“以防万一,先替你保管了。” 是窦清漪给他的蛊瓶。 陆骐握紧了手中的瓶子:“你是不是想问我——” 陆沅打断他:“别,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这个人呢,是不会拿任何东西去赌一个人的良心的,我只信我自己。你是君子也好,是小人也罢,与我无关。” 陆骐问道:“为何不交给皇祖父”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怕你和你爹反咬我一口。” 陆骐正色道:“陆沅,这次是你赢了,但你不会一直都赢。” 他称呼的是陆沅,不是陆临渊。 陆沅没有纠正他,淡淡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哥哥劝你别嘴硬,该服气就服气,我这么强,输给我不丢人。” 说罢,他骑着马儿优哉游哉地走了。 陆骐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输过任何人,他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是师父最满意的徒儿,他天赋异禀,一点就透,没人不称赞他是千古一遇的奇才。 可在这场与陆沅的比试中,他所有的自尊与自信,被陆沅狠狠地践踏在脚底。 他一点一点捏紧了拳头,一直到手中蛊瓶碎尽,碎片扎入掌心。 胸腔内气血翻涌,他胸口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陆沅闻到了丝丝血腥气,眉梢一挑:“我可没碰他,赖不着我啊。” 他拉了拉手里的后羿弓,“这把弓不错,不枉费忙活一场。” 说话间,他路过了胡大将军的凉棚。 “谢了啊,大将军!” 胡大将军闭上眼,攥紧了拳头。 一场比试,输掉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后羿弓。 这可是他当年成为大将军的杀手锏—— 此时此刻的陆沅强到可怕,晋王一脉没人想和他说话。 然而陆沅是懂雨露均沾的,儿子都气吐血了,怎么能放过老子呢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乃亲父子也。 他唇角一勾:“多谢大伯托举,不然何来我拉开后羿弓的震撼” 晋王捂住血气涌动的胸口。 他的眸光扫过睿王、齐王。 二人眼皮子突突一跳! 然后陆沅什么也没说,只冲二人挤眉弄眼,一副暗中苟且的样子。 二人虎躯一震! 你别害我们! 孟芊芊看着他满身荣光,骑着白马而来。 那一身曾经被掩盖的光芒,终于在大梁肆意绽放。 他惊艳了整个天下。 子午先生拱手道:“陛下,皇长孙文武兼备,有将星之才,可承麒麟大运,请陛下顺应天命,册封皇长孙为护国麒麟!” 4000字的大章,今天的嘟嘟帅不帅 第五百零五章 麒麟归位 子午先生此话一出,整个马场安静了好一瞬。 不少官员露出了震惊不已的表情。 “子午先生,你在说什么” 开口的是大司农。 子午先生转身,望了他一眼,纳闷地问道:“大司农不知道此番比试是为了让麒麟归位么” 大司农愣愣说道:“麒、麒麟归位不就是一场……普通的较量” 他在说普通二字前犹豫了一下,两位皇孙的较量自然是不普通的,一切是为了太子之位的争夺。 难道不是么 他望向一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户部尚书以及诸位阁老:“有麒麟归位这事儿” 几人面不改色地点头。 大司农更惊讶了:“如此重要的事,我怎的不知道” 翰林院掌院学士道:“吵得最凶的那几日你不是告病在家没上朝么等你回来上朝时,正巧赶上第一场比试。” 大司农受伤地质问道:“同僚一场,你们竟然不提醒我。” 户部尚书清了清嗓子:“主要也是不知道你不知情啊,你是真一点儿不八卦……” 大司农:这怎么八卦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方才子午先生提出此事时,你们又为何惊讶” 他话锋一转,成功把所有人问住了。 众人懵了,是啊,他们惊个毛啊 孟阁老捋着胡子感慨道:“长孙殿下的表现太出人意料,令我等入了忘我之境。” 他的话令众人醍醐灌顶。 没错,从陛下宣布二人的比试开始,就没人相信皇长孙会赢。 真正的护国麒麟是什么样,当是简郡王那样。 聪慧、勤奋、上进、知书达理、进退有度、胸怀天下、尊师重道、体恤万民…… 不是由于先入为主,而是在众人眼中,他的确是个极为优秀的皇孙。 他们甚至一度认为,二人的比试有些多余。 然而随着皇长孙一步步展示了自己的才华,所有人都被皇长孙惊艳了。 除了齐王反复不断提及麒麟身份,其余人几乎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鲜衣怒马的皇长孙。 他们没从皇长孙的身上感受到麒麟之争。 哪怕他赢了一场又一场,也从未给过他们任何言语上的暗示。 他专注而纯粹地完成了比试。 如此心性,难能可贵呀。 胡大将军道:“一场比试而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长孙殿下文武兼备,此乃我大梁之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取代郡王的麒麟身份。麒麟乃是天定,半点不由人。” 明王挠了挠耳朵:“哎,方才是谁说的,‘天意如此,气运加身,只有真正的麒麟才能赢到最后’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 齐王的脸涨得通红。 “我也听见了。” 陆昭言说。 明王又看向福王。 福王:“哦,听见了。” 蒋国公挥挥衣袖:“哎哟,又不是聋子!谁听不见嘛还有姓胡的,麒麟乃是天定,你是天啊” 胡大将军正色道:“国师算出郡王身负麒麟命格。” 蒋国公理直气壮地说道:“他自己闺女的命格都算错了!他的卦象不准!麒麟肯定也算错啦!”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敢非议国师,蒋国公你不要命啦 胡大将军冷声道:“蒋国公,公孙先生乃是陛下亲封的国师,你是在质疑陛下看人的眼光吗” 蒋国公差点儿脱口而出,就质疑怎么啦他眼光好,当年会把老子流放吗让老子放了三年多的羊! 老子成天想抠他眼珠啊! 陆昭言淡淡开口:“胡大将军,你是故意给我父皇用激将法的么这招对别人或许有用,然我父皇乃一代明君、千古一帝,虚怀若谷、纳谏如流,又岂会被你架在高处下不来” 明王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戴高帽子,还得是二哥啊。 难怪从小到大,没挨过父皇一顿揍…… 福王长松一口气。 欠了二哥一笔。 不然他舅舅非得再被流放三年不可。 齐王忍无可忍驳斥道:“照你所言,是不是只要赢了就能抢走麒麟之位诚如胡大将军所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能保证自己是不会输给别人” “二哥,我来!” 明王挺身而出,“四哥,你不要混淆是非,此前国师便与子午先生在御书房有过交涉,让天道来定,天命所归,必有天道庇佑,国师同意了,才有了二人的比试。” 说着,他望向帝王台上的公孙炎明,“国师,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会忘了就算你忘了,我父皇也不会忘。” 梁帝一记眼刀子打射了,明王打了个哆嗦。 不是,怎么他搬出父皇就不好使了 这一招只有二哥能用么 公孙炎明眸光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子午先生道:“师侄,算错卦不可怕,承认就好啦!” 远处的大树上,收完风筝线的郁子川,静静坐在了大树下。 不是不想上树,是被辰龙踹下来了。 辰龙独自一人站在与巳蛇、姬篱较远的一根树枝上,眺望着帝王台的方向。 姬篱漫不经心地问道:“喂,你们说,梁帝会不会让麒麟归位呀” 辰龙磨刀霍霍:“归不了位,就先杀了公孙炎明。” 姬篱叹气:“我说你能不能别成天打打杀杀的你当梁帝是大周的太上皇呢,手无缚鸡之力你自己找死,别连累我们!” 巳蛇道:“朝堂上没什么阻碍了。” 姬篱忙道:“所以到底能不能归位” 巳蛇道:“当初梁帝是扛住了朝堂的压力,才有了二人的比试。所幸陆沅没让人失望,用实力打了那些官员的脸。但梁帝的压力不仅来自朝堂,也来自民间。” “陆沅只是得到了朝堂的认可,百姓却并未接纳他。百姓们可不会管谁的文章作的好,谁的骑术箭术高。他们只知道,是陆骐的到来让秦王下定决心称帝。突然告诉他们,凤女是假的,麒麟也是假的,那么西南的国运,还有什么是真的” 姬篱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说,册封麒麟无望了” 巳蛇望着帝王台,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仍在雷霆之巅。 众人环伺,巳蛇却看到了他的百年孤独。 “就看梁帝是想颐养天年,还是想——” 巳蛇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见梁帝缓缓起身。 “朕之长孙陆临渊,怀瑾握瑜,经明行修,卓尔不群,文武兼备,感念上苍,受命于天,封护国麒麟!三日后,行受封大典!” 梁帝为了孙孙,真的好拼5555 第五百零六章 温馨一家 子午先生顶礼膜拜:“陛下圣明!恭祝陛下拨乱反正,大梁麒麟归位,国运昌隆、千秋万代!” 孟阁老拱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司农与诸位阁老以及文官武将,也郑重高呼万岁。 姬篱笑道:“阿蛇,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辰龙道:“他何时看走眼了” 姬篱回想了一下,巳蛇的确没说梁帝一定不会册封陆沅,只是在巳蛇看来,梁帝要做出这个决断,需得顶住比朝堂之上更大的压力。 以垂老之躯,直面风雨。 让人仿佛看见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入了迟暮之年,雪染双鬓,却老骥伏枥,披甲上阵,挂帅出征。 他要顶住最强的风雨,当他倒下时,儿孙已长出丰满的羽翼。 姬篱长叹一声:“梁帝当真令人钦佩啊。” 巳蛇点头:“我佩服的人不多,梁帝算一个。” 姬篱看向老远的辰龙:“阿龙,你呢” 辰龙:“与我无关。” 姬篱啪的一声收了折扇,指了指同在帝王台上的孟芊芊:“你妹妹就快叫人家皇爷爷了。” 辰龙黑了脸。 帝王台前,陆沅被文武百官围住道喜,可谓寸步难行。 孟芊芊无声说道:“恭喜。” 陆沅用唇语回道:“等我。” “长孙殿下,恭喜恭喜。” “下官早就瞧出长孙殿下非池中物,原来竟是麒麟。” “少拍马屁!殿下没拉开三石弓时,叫得最凶的就是你!” “你你你不许胡说!老朽何时——” “都听见了刘大人,左大人” “呃……下官……” 几名官员争执了起来。 陆沅趁机开溜。 刚走出文官的包围,又被三名武将拦住去路。 三人瞧着眼熟,正是比试时,与胡大将军坐在同一凉棚的武将。 三人凶神恶煞地看着陆沅。 陆沅挑眉:“找茬儿” 三人齐刷刷抱拳,中气十足,如雷贯耳:“见过长孙殿下!” 争执的文官们被惊了一跳,树上的鸟儿也被吓飞了。 陆沅狐疑地问道:“三位大人这是……” 国字脸、落腮胡男子上前一步:“下官崔平。” “下官柳元。” “下官杨永和。” 一左一右两位将军自报家门。 陆沅听到名字后,对三人的身份了然于胸,崔平、柳元、杨永和不是胡烈一手提拔的心腹么与另一个叫王勇的将军,并称座下四大金刚。 崔平抱拳道:“长孙殿下,此前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对长孙殿下多有不敬,出言不逊,请长孙殿下责罚!” 陆沅抬手制止:“崔将军言重了。” 崔平的身子福得更低了:“我等有罪,请长孙殿下责罚!” 柳元与杨永和也齐齐福低了身子。 陆沅望了眼帝王台。 梁帝要走了。 把小家伙和孟芊芊也带走了。 陆沅牙疼,对三人道:“恕你们无罪!” 崔平道:“我等可否向长孙殿下讨教箭术” “改日。” 陆沅迈步往前走。 崔平较真地问道:“何时” “随时!除了今日。” 梁帝和孟芊芊下了帝王台。 陆沅咬咬牙,一把将手中的缰绳扔了出去:“罚你们喂马!喂完牵去太子府!” “是!” 三人激动抱拳。 柳元握住缰绳道:“长孙殿下让我喂的,我来牵马。” 杨永和道:“不对,说的是我们三人。” 崔平:“明明是我!” 三人为谁牵长孙殿下的爱马争了起来。 晋王一行人望着这一幕,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齐王捶桌:“可恶!” 睿王问道:“老四,你当真没出卖大哥吗” 齐王震惊:“三哥你此话何意” 睿王淡淡说道:“从昨日比试开始,你便一直对陆临渊多番挑衅,生怕别人不知大哥与骐儿目中无人似的,就连那句赢到最后的才是真麒麟也是你说的。” 齐王怒极反笑:“三哥,方才陆临渊似乎是对着咱俩一块儿挤眉弄眼的我若是与太子府暗度陈仓,你以为能少得了你” 睿王蹙眉道:“我一直劝你冷静,可你一直很冲动。” 齐王嘲讽地说道:“我还要怀疑三哥呢,明明如此重要的比试,三哥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的” “你们两个别吵了!” 晋王心烦意乱地打断了二人,“还嫌不够丢人” 陆骐回到了凉棚,正巧听到这句。 他站在原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晋王看到了他,没有说话,起身出了凉棚。 睿王走过去,拍了拍陆骐的肩膀。 齐王离开时,看了陆骐一眼,埋怨道:“你怎么会输给了陆临渊你不是很厉害么这下可好,大哥的太子之位危险了。” 陆骐握紧了拳头。 太子之位本就是他带来的。 如今快没了,却要怪他。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马场渐渐静了下来。 只有陆昭言还没走。 陆骐转头见到他时,好生愣了下,张了张嘴,将那声“父王”咽了下去。 一名小太监讪讪地走到陆骐身旁,轻声问道:“郡王,您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里头了吗要不要奴才给您找找” 陆骐看着不远处一座又一座凉棚被拆除,明白该轮到晋王府的凉棚了。 “不用。” 他说。 他走出凉棚,走到了陆昭言的身侧。 出马场的路只有一条。 二人安静地走着。 陆昭言递给他一个瓷瓶:“金疮药。” 陆骐愣了愣。 他的手受伤了,连他亲生父亲都不曾察觉。 陆骐低声问道:“你……等我,就是为了给我这瓶药” 陆昭言道:“父子一场,虽然明知你听不进去,但还是想劝你一句,别一条路走到黑。” 陆骐问道:“如果今日是陆临渊输了,你当如何” “不如何。” 陆昭言面无表情地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陆骐仰头,望向满天飘飞的柳絮,如见霜雪,令他心头生出了一股孤独的冷意。 “儿子啊——” 不远处传来柳倾云欢喜的声音,“你去哪儿” “我有事。” “什么事比你娘还重要我不管,今日你辛苦了,娘要给你补补!来来来!娘带你去个好地方。” 暮光下,柳倾云抓住了陆沅的手腕。 陆沅一脸拒绝,却还是由着柳倾云将自己拽走。 陆昭言跟在母子身后,满眼温柔地望着二人。 陆骐捏紧了手指:“不过是因为你赢了。” 嘟嘟着急找媳妇儿,哈哈哈哈哈 第五百零七章 要人哄的嘟嘟 柳倾云将陆沅带去了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宫殿。 熟悉是因为陆沅路过了好几次,陌生则是他从未有一次进去过。 陆沅仰头望着在暮光中隐隐流光的匾额——长明宫。 在皇宫住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里头住的是谁。 他的步子顿住。 柳倾云拽得好好儿的,突然儿子不走了。 她回头,对儿子道:“进来呀!” 陆沅看向她:“你确定” 随后他又回头望了望便宜老爹,仿佛在问,怎么个情况 陆昭言道:“你娘让你进去。” 陆沅笑了:“你原先不是这么说的。” 长明宫是宸妃的寝宫。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个假儿子时,没好意思提出去见宸妃,后面知道自己是真的了,自然想去拜见一下亲祖母。 便宜爹却告诉他——你祖母喜欢清净,你别去打搅她。 现在不嫌他打搅了 “还有,我进宫这么久,也没见过宸妃娘娘,我娘头一回进宫便见着了,说,什么意思” 陆昭言直言不讳:“你哪儿有你娘重要” 陆沅的心口中了一万箭。 “进来进来。” 柳倾云拽着儿子进了长明宫。 宸妃为人朴实,不喜奢华,院落清幽,芳草萋萋,院子里栽种了兰花与月季,非是名贵品种,但却令人心旷神怡。 长明宫伺候的宫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穿过月亮门,陆沅见到了在小花园浇花的宸妃。 平日里的宸妃是极为朴素的,为了见儿媳与孙儿,她特地换了身隆重的宫装,乃至于干起活儿来都有些笨手笨脚了。 长袖将水壶掩住,她拉了几次无果,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自她手中拿过水壶。 “我来。” 陆沅说。 宸妃的眸光颤了颤,缓缓望向来到自己身边的孙儿,喉头涌上无尽哽咽。 她轻轻松手。 陆沅给花儿浇了水。 浇哪里、该浇多少,无一差错。 宸妃的眼眶微微泛红。 陆沅的目光落在一盆郁郁葱葱的万年青上:“为什么不见我” 他的语气平静,可若是细听,会发现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是不是不想认我” 宸妃忙道:“怎么会……你路过长明宫六次,我知道的,我……” 她低下头,面上闪过一丝无措与窘迫,“我那几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 “撒谎。” 陆沅正色道。 宸妃欲言又止。 陆沅哼道:“你是不是觉得,皇后无子,你只要不和太子府来往,就能让皇后拿太子当亲儿子,拿我当亲孙子你一点儿也不喜欢礼佛,你一副要在皇宫出家的架势,就是想告诉皇后,他日太子登基,你不会做太后。” 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之远。 宸妃最初的确是这般打算的。 她明白自己出身微寒,不能给儿子任何助力,若能让皇后成为太子府的靠山,那么她甘愿放弃一切,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陆骐竟不是陆昭言的亲骨肉,皇后最终倒向了晋王府。 宸妃长叹一声:“你爹说你比他机灵,我还不信,世上有谁的脑袋瓜子转得比他的还快” 陆沅道:“现在你信了” “嗯。”宸妃点了点头,轻声道:“祖母错了,渊儿能原谅祖母吗” 陆沅的小委屈和小火气一下子被捋平了。 但装还是装一下的。 哪儿有刚生气,立马握手言和的道理 当孙子就不要面子的吗 宸妃抿了抿唇,对陆沅道:“昭昭在里头,你去陪陪她。” 陆沅嗤道:“谁要陪她——” 宸妃笑道:“昭昭的老师也在。” “水壶我放这儿了。” 陆沅将水壶放回架子上,脚底生风地去了。 宸妃望着某人一板一眼的背影,神色一松,转头对在门口偷瞄的陆昭言、柳倾云道:“我方才表现如何” 柳倾云竖了个大拇指,完美! 陆昭言严肃地说道:“娘,我几时说过他比我聪明” 宸妃讪讪。 陆沅到后院时,宝猪猪喂小马驹喂睡着了,手里还抓着一把草料。 孟芊芊抱着她,对陆沅比了个嘘的手势。 陆沅哼了哼,一把将小崽子提溜到了怀里。 小家伙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在梦里疯狂挣扎了一番,苦于早已耗空体力,一头倒进了渣爹怀里,呼呼大睡。 孟芊芊微微一笑:“长孙殿下。” 陆沅高冷地说道:“你教的” 孟芊芊故作不懂:“什么我教的呀” 陆沅睨了她一眼。 宸妃才刚见面就能对他顺毛捋,越想越像某人的手法。 孟芊芊轻咳一声,话锋一转:“宸妃娘娘人美心善,长孙殿下能与娘娘相认,想来也是极好的。” “哼。” 陆沅哼了哼。 宝猪猪睡热了,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将自己的一只脚丫子伸了出来。 “还是我来。” 孟芊芊说。 “喜儿。” 陆沅开口。 喜儿快步上前:“殿下!” 陆沅把小家伙递给她:“抱下去。” 喜儿一脸苦涩:“不要……” 小小姐真的好重,她抱不动啊…… 喜儿用尽洪荒之力,抱着熟睡的小秤砣,一点一点出了院子:“夫人……救命——” 孟芊芊不放心地望着喜儿,随时打算冲过去接孩子。 陆沅淡道:“摔不了。” “睡了” “夫人!喜儿快不行了……” “让你多吃点儿肉,你不听,连个孩子也抱不动……” 柳倾云接到了怀里。 “可以放心了。” 陆沅吃味儿地说。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恭喜长孙殿下,夺回麒麟身份。” 陆沅嘀咕道:“现在才恭喜” 孟芊芊温声道:“长孙殿下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是小九见过的最厉害、最英武的男子,小九对长孙殿下的崇拜犹如万里海浪,奔涌不息,小九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结识长孙殿下。” 这彩虹屁,谁遭得住 陆沅被夸得飘飘然,灵魂都升华了。 他高冷地说道:“既然你如此仰慕本殿下,本殿下现如今追求你,你可答应” 孟芊芊想了想。 陆沅脸色一沉,握拳道:“燕小九你居然犹豫了!” 哈哈哈哈,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五百零八章 赢他一百次! 孟芊芊小声道:“女儿家,总要矜持一下的。” 陆沅一肚子火气噗的一声灭了。 他轻咳一声,问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不待孟芊芊回答,他将背在身上的后羿弓取下,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收了他的弓,就是他的人。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送给我的” 终于收完了风筝线,来找陆沅邀功的郁子川:不是送给我的! 陆沅一针见血地说道:“后羿弓出来时,你眼神都变了。” 以为他看不见吗 他又不是瞎子。 跟着郁子川来到宸妃寝宫的姬篱、辰龙、巳蛇三人面面相看。 姬篱:“她眼神变了吗有吗” 巳蛇:“太远了,没看清。” 辰龙:该死,妹妹的异样,居然是先被这小子发现的! 孟芊芊接过后羿弓,感受着它的冰冷与沉重,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它的弓弦:“确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弓。” 陆沅问道:“这把弓有什么故事吗” 孟芊芊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陆沅淡淡说道:“你们几个,进来。” 四人进了后院。 郁子川和辰龙是过了明路,大大方方进来的。 巳蛇与姬篱是施展轻功过来的。 几人已经拜见过宸妃娘娘了。 一个小宫女行至几人身前:“长孙殿下,娘娘让奴婢带几位去花房赏花。” 几人会意,跟着小宫女进了宸妃的花房。 花房够大,背面是宸妃的佛堂,两旁是小院,若是有人经过,一眼就能被发现。 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姬篱摇了摇折扇:“宸妃娘娘有心了。” 小宫女奉上茶点:“几位慢用,奴婢不打搅了。” 她退下后,郁子川去了屋顶守着。 猎鹰在屋顶吃肉干,一共十条,用身上的羽毛换来的!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 陆沅问道:“辰龙,你认识后羿弓吗” 辰龙也摇了摇头:“只是听说过,但有关它的来历并不清楚。” 巳蛇开口:“后羿弓最早现身江湖是在四十年前,千机阁的老阁主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它,后来又将它转赠给了有缘人。” 姬篱啧啧道:“那个有缘人不会就是胡贵妃的亲哥哥胡烈” 孟芊芊沉思道:“如果是他的话,胡烈与千机阁早有来往,公孙炎明早和胡家有勾结,所谓的偶然寻到窦清漪母子的事,就值得推敲了。” 巳蛇道:“公孙炎明是个聪明人,哪怕看陆骐连着输了两日,也不曾有过一丝沉不住气。不怪能取信陛下,换做是我,也很难去质疑他。” 姬篱不以为意:“是么我怎么觉着他浑身都是疑点啊!” 孟芊芊道:“你是旁观者清。” 姬篱正想反驳几句,想了想,又算了:“好,看在梁帝今日颇有魄力的份儿上,不蛐蛐他了!” 巳蛇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陆骐的身手不简单” 孟芊芊点头:“能在长孙殿下手里走过那么多招,确实武功不凡,哥哥,你武功最高,可看出他的身手出自哪门哪派” 陆骐一直流落民间,能有一身好学问尚可说是天赋异禀,然而武功路数必定有所出处。 孟芊芊一席话,不仅夸了陆沅,也夸了辰龙,成功平息了一场即将烧起来的战火。 辰龙回忆道:“他的轻功像是药王谷的,箭术出自胡家,至于他的掌法,我暂时看不出来。” 姬篱摸下巴:“还有你看不出来的武功。” 孟芊芊点头:“难怪我方才感觉他的轻功有些熟悉,卯兔也曾用过一次,后来大概是为了掩盖药王谷的身份,她便不常用了。” 姬篱凑过来:“小寅虎,你跟卯兔很熟啊”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在京城,交过手。” 姬篱好奇地问道:“何时本帅卫怎么不知” 巳蛇道:“你又不是她夫君,她什么都得告诉你。” 姬篱从板凳上滑到巳蛇身旁:“阿蛇,你不对劲。” 一桌子人,除了姬篱,其余人皆已知晓孟芊芊的真实身份。 众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彼此一眼。 陆沅:“酉鸡,你不要添乱。” 姬篱炸毛:“再叫酉鸡本帅卫跟你急了啊!别以为你当了长孙殿下,本帅卫就不敢揍你了!” 孟芊芊讪讪道:“好了,你们别吵了,还是想想接下来的计划。今日陛下册封了新的麒麟,三日后举行受封大典,届时,会有百姓观礼。” 巳蛇对陆沅道:“你虽得到了朝臣的认可,但在百姓心里,依然认为麒麟是陆骐,晋王府和千机阁会抓住这个机会,煽动百姓,阻止大典顺利进行。” 百姓们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最难应付的也正是百姓。 煽动容易教化难,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暴动。 孟芊芊与陆沅在与荀相国的斗争中,充分利用了民心的力量,是以二人比谁都清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陆沅唇角一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能赢他一次,就能能赢他一百次!” - 陆骐回到了晋王府。 刚一进院子,窦清漪便屏退了下人,质问陆骐道:“娘给你的蛊,为何不用” 陆骐握着手里的金疮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便是你今晚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窦清漪被他平静而又疯戾的眼神,看得一个咯噔。 但仅仅是一瞬,那股疯戾便消失不见。 窦清漪只当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说道:“骐儿,你输了比试,娘知道你很难过,娘也很难过,你父王、你舅舅、贵妃娘娘……他们都很……难过。” 陆骐道:“娘想说的是失望。” 窦清漪噎住。 陆骐冷声道:“你们只关心我赢不赢,你们要的不是儿子、侄子、孙子,是一个能赢的工具。” “骐儿!” “不过你放心,事情还没结束,我会赢的。” 陆骐淡淡说完,不再搭理窦清漪,毅然进了屋。 窦清漪忽觉陌生,仿佛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摘星楼。 晋王与公孙炎明静坐无言。 不知过去多久,晋王问出了今日最后一个问题:“国师,本王只想知道,骐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麒麟” 公孙炎明捏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我会让他是。” 陆q啊,有啥想不开,跟你哥哥嫂嫂混不好么 第五百零九章 父子之情 夜幕降临。 陆骐独自一人坐在房中。 下人过来收拾碗筷,发现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 下人担忧地开口:“郡王,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撤下去。” 陆骐淡淡地说。 下人关切地说道:“奴才让人换一桌饭菜,听侧妃说,郡王爱吃酒酿丸子。” 陆骐声线陡然一冷:“让你撤下去!” 下人吃惊地望着陆骐,不敢置信曾经温润如玉、从不与下人红脸的郡王居然有如此动怒的一面。 下人不敢再言,将饭菜端了出去。 当他拎着食盒走出院子时,恰巧碰到披星戴月归来的晋王。 他忙行了一礼:“王爷。” 晋王示意他打开食盒。 下人拿开盖子:“一口未动。” 晋王去了陆骐的屋。 陆骐冷冷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吃” “是我。” 晋王说道。 陆骐捏紧手指,敛起一身冷意,藏了眼底的疯戾,起身面向晋王行了一礼,语气平静:“父王。” 晋王走进屋,在他对面坐下。 他问道:“听说你没胃口,可是身子不适” 陆骐道:“只是有些累了。” 晋王看向他的右手:“方才着急与国师商议对策,忘了问你伤势如何可要请大夫” 陆骐的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犯不着兴师动众。” 晋王正色道:“你是我儿子,是晋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便是将所有太医请到家里也不算兴师动众。” 陆骐没有说话。 “让父王瞧瞧。” 晋王对他说。 陆骐伸出手。 晋王捏着他的手,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可伤口却并无涂过药的痕迹。 “我一会儿自己擦药。” 陆骐收回了手。 晋王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说道:“你自幼没养在我身边,对我多有疏离,也是人之常情。” 陆骐道:“儿子不敢疏离父王。” 晋王道:“君子论迹不论心,罢了,你我亲父子,血浓于水,不必谈这些。三日后的大典,你做好准备。” 陆骐淡漠地问道:“陆临渊的受封大典,我要做什么准备” 晋王笑了笑:“兴许到了那日,就变成你的受封大典了。” 陆骐狐疑地朝晋王看了过来:“父王和阁主有了计划” 晋王冷冷一笑道:“陆临渊就是陆沅,你皇祖父盖棺定论他不是,可他能堵我们的嘴,堵的了百姓的悠悠众口吗只要在大殿之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坐实他的身份,欺君之罪无论如何也摘不干净了。届时他的麒麟身份,你皇祖父废也得废,不废也得废。” 陆骐道:“看样子,父王和阁主已经有万全之策了。” 晋王见他没有露出万分激动的神色,叹道:“为父明白,今日的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何况陆临渊一直故作草包,这才导致晋王府大意轻敌,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为父向你保证。” 陆骐依旧沉默。 晋王笑道:“这一次,阁主会亲自出手,不仅能废了陆沅,也能彻底要了陆昭言的命。” 陆骐神色微顿:“阁主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晋王拍拍他肩膀,“时辰不早了,你歇息,本王还有事,出去一趟,你若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和为父一起。” 在晋王跨过门槛的一霎,陆骐轻声开口:“父王,若我不是护国麒麟,你还会器重我么” 晋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父王所有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想到什么,晋王望向头顶的弯月,似是随口提起,“太子府的金疮药不好用,最好扔掉。” 晋王出了王府后,坐在马车上等了许久。 车夫道:“王爷,郡王没有跟上来。” 晋王神色不变:“出发。” “是。” 车夫挥动马鞭,驾着马车驶入夜色。 陆骐坐在房中,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窦清漪端着一碗鸡汤入内:“骐儿,娘炖了鸡汤,方才是娘不对,不该只关心你的输赢,你原谅娘好不好” 陆骐道:“我没有怪罪娘。” “当真” 窦清漪眸子一亮,满含期许地看着他。 陆骐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了柳倾云看陆沅的眼神,他蹙眉道:“娘,不要再学别人了。” 窦清漪一愣:“你说什么” 陆骐的睫羽颤了颤,端起鸡汤,闷不吭声地喝完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窦清漪抚了抚手心的帕子,问陆骐道:“要不要再给你盛一碗” “我饱了,多谢娘。” 陆骐将空碗放下,“娘,父王打算怎么对付太子府” 窦清漪眼神一闪:“你父王的事,我怎会知道” 陆骐直勾勾地看着她。 窦清漪被看得一阵心虚,摆摆手:“好好,我也是偷听到的,你父王打算暗杀陆昭言,把他的死推到陆临渊的头上。” 陆骐问道:“何时动手” 窦清漪道:“今晚。” 陆骐皱眉:“我刚输了比试,此时对太子动手,就不怕让人起疑” 窦清漪叹道:“你父王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是今晚让他死咯,而是安排一场有惊无险的刺杀,目的是给他下毒,那中毒三日之内没有任何异样,而是会在大典上发作,届时,就说是陆临渊克死了他!” 言及此处,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狰狞,“我也不想他死,可谁让他抛弃了我们母子,选了柳倾云那个贱人呢” “时辰不早了,你歇息,本王还有事,出去一趟,你若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和为父一起。” 脑海里浮现起晋王的话,陆骐望向屋外。 父王今晚,是去刺杀陆昭言的吗 不,他不会亲自出手。 但他要亲眼目睹陆昭言中招。 陆骐轻声道:“娘,我累了,想歇息了。” 窦清漪拍拍自己的头:“瞧我,忘了你比了一天,也该累了,娘明早再来看你。对了,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陆骐道:“鲈鱼汤。” 窦清漪听着儿子久违的亲昵,心中大石落地:“娘明日一定去厨房挑一条最大的鲈鱼!” 陆骐静静地坐在房中,回想着窦清漪与晋王的话。 如果他是父王,要对陆昭言下手,今晚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谁也不会料到晋王府会猴急到今晚就动手,何况还是针对陆昭言。 陆昭言是陆沅的父亲,死活与自己何干 陆骐和衣躺下。 一转头,看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金疮药。 他翻了个身,继续入眠。 夜风阵阵,冷意入骨。 他翻了个身,一把掀开被子,抓起床头柜上的金疮药,换上夜行衣出了府。 早早的一更,有木有早早的月票双倍开始了,求一波嘟嘟票 第五百一十章 小白报仇不隔夜 孟芊芊和陆沅一行人在长明宫用完晚膳时,天色已有些晚了。 宸妃是个不扫兴的长辈,虽总被人诟病出身微寒,然而她的谈吐与举止无一不透着极好的修养。 不仅孟芊芊喜欢宸妃,就连柳倾云都有些意犹未尽。 遇到一个不把自己挂树上的娘,这种惊喜谁懂啊。 临行前,宸妃将柳倾云与孟芊芊叫入房中,分别给了二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权当是见面礼。 “收了我娘的礼,就是我媳妇儿了。” 陆昭言在门口说。 宸妃嗔了儿子一眼:“想得美。” 又对柳倾云道,“你别理他,一切随缘。” 陆昭言心里苦:娘啊,儿子都大了,媳妇儿没过门啊。 陆沅幸灾乐祸地说道:“怪谁还不是自己没本事” 陆昭言呵呵道:“总好过某人假成亲。” 陆沅笑不出来了:“谁告诉你的” 屋顶上的郁子川唰的开溜。 陆沅捏紧了拳头:“郁、子、川!”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宸妃依依不舍地说道:“回太子府,再不走宫门要关上了。” 一行人向她告辞。 巳蛇、姬篱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眨眼消失在了夜色。 郁子川与辰龙大大方方地跟在陆昭言与陆沅身后。 孟芊芊与太子府有往来,已不是秘密,是以不再避嫌,走在柳倾云的身侧。 她留意到柳倾云有些心不在焉的,一路东张西望。 她小声问道:“娘,你在看什么” 柳倾云面不改色地说道:“没什么。” 孟芊芊的眸光动了动,轻笑着说道:“娘今日过于安静了些。” “何意” “我以为娘会大闹一场的。” “我是那种闹事的人吗”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东面的一座宫殿内传出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不多时,西面也传出了慌乱的惊叫。 如果孟芊芊记得没错,东面是长春宫的方向,住着胡贵妃,而西面则是寒玉轩,是齐王生母沈昭容的住所。 孟芊芊望向柳倾云:“娘,你干的” 柳倾云正色道:“别乱说,我可没有。” 是蛊干的,关她何事啊 这一晚,长春宫与寒玉轩不知怎的,忽然飞来了一窝马蜂,把两座宫殿咬得人仰马翻。 沈昭容被咬成了腊肠嘴。 而胡贵妃前阵子刚被蒋惠妃揍过,好不容易恢复了,又被马蜂蛰得面目全非,可以说是相当凄惨了。 胡贵妃请来皇后主持公道,想说是宸妃和太子府捣的鬼。 可告状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的白猫把皇后抓了。 幸而宫女挡得快,只是抓花了皇后的衣袖。 可皇后依旧惊得不轻,不再逗留片刻,立即起驾回了坤宁宫。 当消息传到蒋惠妃宫里时,蒋惠妃畅快极了:“活该!” 她玩味儿一笑,“哎呀,本宫忽然发现,宸妃是个妙人,她的儿媳也是妙人,来人呐,把本宫的紫金头面给宸妃送去。” 女官不解地看向蒋惠妃:“娘娘,您这是——” 蒋惠妃淡淡说道:“看不出来吗本宫这是在给她撑腰!” 女官:“……您真的不是因为太子孝敬了您一万两么” 蒋惠妃:“闭嘴。” 来个短小的二更,回去再写三更,继续求一波双倍月票 第五百一十一章 灯会风波 太子府与千机阁不在同一方向。 陆沅与辰龙送孟芊芊回千机阁,其余人先回太子府。 “这把弓……” 孟芊芊抚摸着后羿弓,努力回忆,可那种头疼的感觉并未来临。 她摇头一叹:“还是不行啊。” 辰龙轻声道:“想不起来吗” 孟芊芊嗯了一声:“头一点儿也不疼。” 陆沅蹙眉:“你每次恢复记忆都会头疼” 孟芊芊眨了眨眼:“也不是很疼。” 陆沅把后羿弓自她手中抓了过来,掀开车帘,往车顶一抛。 郁子川眼疾手快地接住后羿弓。 辰龙问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把破弓而已,不想了。” 孟芊芊凑近他:“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头疼呀” 本以为这家伙又要高冷地嘴硬几句,哪料他抬手,将她的脑袋摁进了自己怀里:“嗯。” 辰龙:我还在马车上!!! 孟芊芊的脸颊红红的,心口烫烫的,正要起来。 陆沅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鬓角:“别管他。” 被强塞了一肚子狗粮的辰龙:别逼我拔剑! - 柳倾云来皇城这么久,头一回逛夜市。 她是个极爱热闹之人,恰巧今晚的必经之路上有个灯会。 “我还以为只有大周的京城才有灯会。”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西南与苗疆确实极少能看见灯会。 陆昭言挑开车帘,望着长街上五光十色的花灯,宛若一条发光的游龙,喃喃道:“长这么大,这种规模的灯会,我也没见过几回。” 柳倾云道:“走,去瞧瞧!” 陆昭言微笑:“好,听小白的,崔虎。” 正在赶车的崔虎无奈应道:“是,太子殿下。” 崔虎将马车停在了一条小胡同里。 陆昭言带着柳倾云下了马车。 寂风暗中跟上。 柳倾云一边逛着花灯,一边惊叹:“阿彦,这儿的花灯和京城的好像啊。” 陆昭言道:“是吗” 她看灯,他看她。 绚烂的灯光映在她精致的面庞上,宛若仙女入凡尘,美得不可方物。 柳倾云正挑着灯,一扭头,撞上了他灼热的视线:“你看我干什么看灯啊。” 陆昭言轻声道:“万千灯火,不及汝一分颜色。” 柳倾云:“贫嘴。” “哎呀!那是什么” 前方有人惊呼大叫。 柳倾云循声望去,望见一片火树银花。 她眸子一亮,惊喜地说道:“是打铁花!皇城最近可真热闹啊!” 秦王称帝,麒麟迎娶凤女,如此盛宴,八方来客,自当热闹。 柳倾云回头望向陆昭言:“你还没见过打铁花” 陆昭言摇摇头:“没见过。” 柳倾云淡道:“走,今晚带你见见。” 陆昭言从善如流:“好啊。” 他冲暗处的寂风使了个眼色。 寂风会意,吹响口哨。 几名潜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立即现身,护在了柳倾云与陆昭言的四周。 崔虎施展轻功,来到寂风所在的屋顶,问道:“突然给暗号,什么个情况” 寂风道:“夫人要看打铁花。” 崔虎纳闷了:“看就看呗!” 寂风望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今晚的长街,过于热闹了些。” 崔虎不以为意:“麒麟归位,百姓大喜,庆贺一番,可不热闹” 寂风神情严肃:“做好戒备。” 崔虎笑道:“你过于小心了,咱们护卫了太子这么久,出过啥岔子比起太子,不如担心皇长孙还差不多,那小子闯祸的本事……” 嘭! “呜哇——” “啊——” “好漂亮的打铁花呀——” 伴随着铁汁被重重撞入夜色,一串绚烂的铁花在众人头顶绽放。 一刹间,众人的眼底除了铁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操,真的……很好看啊……” 崔虎被深深震撼。 寂风被过于刺目的铁花晃了眼。 他抬手挡了挡眸子。 可就是这么一瞬的功夫,等他再次朝打铁花的场地望去时,人群里已经没了陆昭言与柳倾云的身影。 他忙起身,将右手的剑换到了左手,神色凝重:“殿下和夫人不见了!” 崔虎立即回神,望向二人所站的位置。 果不其然,只剩一群看热闹的布衣百姓。 而余下几个保护太子与夫人的大内高手,也不知所踪。 “在那儿!” 崔虎抬手指向东面的一条巷子。 一个乞丐打扮的男子,正将太子府的一名暗卫拖进巷子。 他的眸光迅速一扫,又在西面的酒庄后院,见到了倒地不起的另一名暗卫。 “好快的身手!” 不仅得手快,善后更快。 这下,崔虎终于信了寂风不是在杞人忧天。 今晚的热闹,是给太子和夫人做的局! “另外几个呢” 他咬牙。 寂风冷静地说道:“别管他们了,夫人和殿下不见了,故意让他们几个被我们发现,是为了拖延我们,立刻分头去追!” 崔虎扼腕:“知道了!” 寂风道:“他们的仇,我会报的。” 为主人而死,是他们的宿命,包括他和崔虎也一样。 “大爷的!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非弄死他们!” 崔虎施展轻功去了。 寂风往相反的方向追踪而去。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一间赌坊的后门驶出,飞快地没入夜色。 就在马车即将拐弯的一霎,寂风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缰绳。 马儿受了惊吓,扬蹄而去。 车厢轰隆一声倒地。 寂风忙钻进车厢救人,却被一名乞丐提刀劈开。 寂风后退数步,冷冷地望着对方。 须臾,对方身后走出了好几个满眼杀气的乞丐。 寂风冷冷地说道:“你们不是西南人。” 为首的乞丐道:“自己动手,留你全尸。” 寂风淡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一跃而上,与几名“乞丐”缠斗了起来。 为首的乞丐道:“你们拖住他!” “是!” 几人将寂风团团围住。 寂风武功虽高,奈何他们人数太多,且不断有新的“乞丐”从四面八方涌来。 寂风刚放倒两个,又冒出个,根本杀不完! 寂风杀红了眼。 为首的乞丐将陆昭言从马车里拽了出来,背在背上,飞快地潜入夜色。 他不停地狂奔,将轻功施展到极致。 可就在他跃上一座屋顶时,忽然一道黑影自侧面风驰电掣般撞来,将他狠狠撞飞,背上的陆昭言也被甩了出去。 黑衣人接住了陆昭言。 并不恋战,转身就走! 为首的乞丐在地上打了个滚稳住身形,咬牙切齿地说道:“来人!给我追!” 三更来了呢,大家清一清票票可好 第五百一十二章 带你回家 崔虎一路往北追去,他武功不如寂风,然而他拥有极强的目力,在暗夜中宛若神鹰。 “发现了!” 他一个滑铲拐入西面的小胡同。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扛着麻袋打算跃上屋顶。 崔虎气沉丹田,猛跺脚跟,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然而对方似有察觉,当杀气逼近身后时,反手朝崔虎射出了三枚暗器。 “我靠!” 崔虎眉心一跳,凌空一记翻转,避过暗器,落在了一旁的屋檐上。 乞丐趁机翻出了死胡同。 “想逃没这么容易!” 崔虎奋力追上。 乞丐见对方竟又追了上来,又惊又怒,再次朝对方射出飞镖。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在小巷中敲着铜锣,敲着敲着,手里的铜锣没了,只剩一根棒槌! 更夫:“……!!” 崔虎抡起铜锣,挡住了朝自己飞来的暗器。 “哈哈!拿爷爷没辙了!还不快放开太……夫……” 大爷的! 麻袋里装的到底是太子殿下还是夫人啊 终于,乞丐的暗器用尽了,崔虎一个鲤鱼跃龙门将对方扑倒在了地上。 崔虎压在对方身上的麻袋抢了过来,一刀割破封口的绳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麻袋装的既不是太子殿下,也不是夫人,而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百姓。 “大爷的,被耍了!” 崔虎唰的朝那名乞丐望去。 乞丐拔腿就跑! “休想逃!” 崔虎一掌直取对方命门。 也正是在这一瞬,麻袋中的百姓突然睁眼,将握了一路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向了崔虎的胸口。 铿! 匕首被硬物挡住了。 那人一惊。 崔虎一巴掌呼飞了他,低头看了看被匕首刺破的衣襟:“幸亏老子穿了护心甲。” 护心甲是寂风给他的,大内高手中只此一件,与天蚕丝软甲没的比,但抵御寻常兵器够了。 那人受了崔虎一掌后,当场昏死了过去。 但崔虎并非毫无收获。 在麻袋里,崔虎见到了一个蛊瓶。 “好像是夫人的。” 崔虎忙拔掉瓶塞,一个小蛊虫飞了出来。 “迷踪蛊么” 崔虎赶忙追了上去。 另一边,黑衣人扛着陆昭言逃出巷子后,一路往南。 为首的乞丐冷声道:“他想回太子府!拦住他!” 其余乞丐打扮的高手一拥而上,有的甚至抄了近路,从前方进行截堵。 黑衣人打算回到热闹的大街上,可每一次不是被拦了去路,就是被从外逼回。 好不容易冲出重围,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黑衣人顿住了。 “走,哥俩去喝几盅。” “郡王输了,晋王殿下的心情可想而知,你我还是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岔子,仔细巡逻,改日再喝。” 一对巡逻的侍卫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路过。 那群追着黑衣人与陆昭言的“乞丐”们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纵然身手再厉害,也不可能抵挡一支朝廷的大军。 黑衣人的步子往前迈了迈。 他犹豫了。 他最终放弃了求助朝廷亲卫,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乞丐们见状,火速追堵。 黑衣人的轻功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人手众多。 且对方对于皇城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总能出其不意地绕到他的前方。 在历经了半个多时辰的逃跑后,背着一个大男人的他,体力在急剧流失。 更要命的是,他距离太子府越来越远,四周也逐渐失去人烟。 这意味着目击者变少,闹出再大的动静也不容易引人注目,甚至杀个人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善后。 咻! 一支箭矢贴着陆昭言的头颅飞射而来。 黑衣人双耳一动,一脚蹬上侧方的墙壁,借力一跃,腾空而起,避过了箭矢。 然而,躲过这一支,又迎来了更多支。 暗器也紧随而至。 是千机阁的手法! “把我放下。” 背上的陆昭言忽然开口。 黑衣人果真放下了陆昭言。 随后他脱下外袍,笼住了朝自己射来的箭矢与暗器,如数朝对方射了回去。 伴随着惨叫声交错迭起,不少乞丐们应声倒地。 几乎是同一时刻,黑衣人用外袍裹住了陆昭言,将他紧紧地缠在了自己背上。 陆昭言一惊:“你……” 黑衣人不发一言,背着陆昭言继续逃。 陆昭言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中了软骨散无法动弹的他,无比艰难地扭过头,看见夜色下,二人身后一地斑驳的血迹。 “你受伤了。” 陆昭言说道。 黑衣人依旧不语。 陆昭言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虚弱叹道:“你……不用如此……” 又一支箭矢贯穿而来,黑衣人一个侧翻,肩膀撞在了墙壁上。 他的右臂脱臼了。 他二话不说,左手往上一托,将胳膊接了回去。 体力流逝,伤势加剧,“乞丐”们越追越近。 他咬牙,朝后射出了一个机关匣。 轰的一声,机关匣发出了爆破的声响,无数银针四散开来,射中了追击的乞丐。 此时的他早已伤痕累累、气喘吁吁,每走一步,都必须要用尽全力。 就在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满地狼藉的巷子时,迎面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拍巴掌的声响。 啪! 啪! 啪! “真是……精彩啊。” 晋王神情冷肃地站在空荡而阴冷的大街上,仿佛早就在等候二人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昭言的脸上:“二弟,真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明明要死了,还有人替你卖命。” 他说着,又望向了蒙面的黑衣人,“这个为你卖命的人,居然还是本王的亲儿子。” 黑衣人浑身僵住。 陆昭言面不改色地说道:“陆昭华,你再无耻,也不能将自己的侄儿据为己有渊儿是我儿子,几时成你亲儿子了” “渊儿” 晋王冷冷地笑了,犀利的目光扫过黑衣人蒙着面的脸,“你是说他是陆临渊是陆临渊的话,为何要蒙面儿子救老子天经地义,又不是见不得人,你说呢” 陆昭言神色如常地说道:“今晚想去行刺你的,没想到被你先下手为强,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 晋王道:“二弟啊二弟,你可真会为他开脱,是不是陆临渊,摘下面纱看看不就知道了” 晋王一步一步走向黑衣人。 他身后,站着足足十八个神秘高手。 黑衣人想逃,门儿都没有。 “逃。” 陆昭言对黑衣人说。 晋王道:“晚了。” 他身后的一名神秘高手,隔空点了黑衣人的穴。 黑衣人彻底无法动弹了。 晋王来到了他身前,直勾勾地望进他瞳孔猛缩的双眼。 就在晋王抬手解开他面纱的一瞬,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父王!” 晋王蹙眉,扭头一瞧,就见陆骐满头大汗的朝自己走来。 “你……” 晋王懵了。 早早的一更,求票,求票,双倍月票 第五百一十三章 嘟嘟出手 他看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又看看背着陆昭言的蒙面黑衣人,眉头皱成一团。 如果陆骐在这里,那这个救了陆昭言的人又是谁 电光石火间,晋王抬手摘掉了黑衣人的面纱。 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映入了晋王的眼帘。 黑衣人下意识要扭过头去。 陆昭言低声道:“别动。” 黑衣人捏紧手指,止住了闪避的动作。 居然有两个陆骐……晋王更震惊了。 “好哇,你居然冒充我!父王当心!” 身着锦衣华服的陆骐,快步挡在了晋王身前,目光凛冽地望着黑衣人,“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我说话!” “不敢开口是怕暴露了自己的声音” 晋王蹙眉。 没错,从见到黑衣人起,黑衣人便从未开口。 反倒是眼前的陆骐,声音是毫无变化的。 易容术他并不陌生,然而连声音也能做到如假乱真的,屈指可数。 陆骐神色冰冷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城冒充我” 说着,他一掌朝着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抬臂格挡,却被陆骐单手一绕扣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陆骐抬起宽袖,自他脸颊拂过。 紧接着,陆骐的手里多了一张人皮面具。 他后退数步,站在了晋王身侧,不可置疑地望着黑衣人:“陆临渊,没想到是你!” 晋王定睛一瞧。 黑衣人的这张脸,不是陆临渊的,又是谁的 陆骐将人皮面具递给晋王:“父王,这是儿子的人皮面具,幸亏及时揭穿了他,否则儿子与父王的关系,怕是要被这小子挑拨了去!” “父王,人证物证俱在,不如立刻去带上二叔与大哥去见皇祖父,让皇祖父来评评理!” 晋王狐疑的目光在陆骐与陆临渊身上来回打量。 陆骐对晋王身后的一众神秘高手道:“你们也别愣着了,抓了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凌厉的剑气劈来。 陆骐忙用身子护住晋王:“父王当心!” 寂风从天而降,拍了陆骐一掌,将黑衣人与陆昭言成功带走。 陆骐捂住心口,单膝跪地,吐出了一滩鲜血。 晋王眉头一皱,正要下令去追击陆昭言的他,忽然顿住了:“你伤得重不重” 陆骐喘息道:“他没下死手,儿子伤得不重,是白日里与陆临渊比试,受了点内伤,被催发了而已,父王不必担心。” 一番话,既宽了晋王的心,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让寂风得逞。 陆骐惭愧地说道:“让他们跑了,是儿子没用。” 晋王道:“不怪你,寂风是你皇祖父麾下最得意的大内高手,想拦住他并不容易,何况你有旧伤在身。为父本以为你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既有内伤,为何不早说” 陆骐沉默。 晋王叹道:“比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多想,三日后,等着要回你的麒麟身份便是。” 陆骐低声道:“是,父王。” 晋王又道:“上马车,回府。” 陆骐点头。 左上马车后,晋王挑开车帘,对一众高手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分两拨人马,没入了夜色。 寂风带着二人并未走远,而是从后门拐入了一间青楼。 陆昭言脸色一沉:“寂风!” 寂风将他与黑衣人放下,拱手道:“事出紧急,唯青楼容易藏身,请殿下见谅。” “挺快啊。” 姬篱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 他戴上了斗笠,遮了满头银发。 他身旁的巳蛇同样戴了斗笠,且换上了一身千机阁弟子的打扮。 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嫁祸千机阁。 而是附近恰巧有千机阁的弟子,买衣裳哪儿有抢衣裳香 “他们快追上了。” 寂风说。 “交给我们,你带着太子殿下和……” 姬篱的话说到一半,似笑非笑地看了黑衣人一眼,“皇长孙,回太子府。” 他咬重了皇长孙。 黑衣人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姬篱与巳蛇出了青楼。 黑衣人打算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衣衫,将陆昭言交给寂风。 陆昭言开口:“还能走吗” 黑衣人回头,用余光望向背上的陆昭言。 陆昭言道:“就是问你,还能不能走” 黑衣人看向寂风。 陆昭言道:“寂风,你带人去救夫人。” 寂风蹙眉:“殿下你……” 陆昭言不怒自威地说道:“渊儿送我回府。” 寂风警惕地看向黑衣人。 尽管他有着一张与陆沅一模一样的脸,也尽管太子口中叫着渊儿,可大家心知肚明,他不是真正的陆临渊。 陆昭言正色道:“还不快去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家殿下我也不活了。” 寂风:“……” 寂风去了。 陆昭言趴在他背上:“回府的路,记得。” 黑衣人没有说话。 凉薄的月辉撒落在他肩头,宛若凝了一层寒霜。 - 晋王与儿子乘坐马车回到了晋王府。 晋王请了太医来给儿子疗伤。 太医先是把了脉,又给郡王处理了手上的伤势。 整个过程,晋王一直站在床头,当看到掌心那道在骑射大比时留下的伤口,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 他将太医叫到了院子:“周太医,骐儿的伤势严重吗” 周太医道:“郡王武艺高强,这点伤势奈何不了郡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晋王问。 周太医长叹一声:“伤势已治,心病难医,郡王肝气郁结,恐怕此次的比试对他打击不小,殿下要多让郡王放宽心才是。” 晋王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来人,送周太医。” 周太医离去后,晋王进了陆骐的屋子。 此时的陆骐并未按太医所言,躺在床上静养,而是坐在窗前百无聊赖数星星。 身后传来脚步声的一霎,他唰的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神情变得忧郁而颓然。 晋王走到儿子身前,轻声问道:“骐儿,在想什么” 眼前的陆骐反问道:“父王,你今晚……是在试探我吗” 晋王一噎。 此陆骐苦涩一笑:“原来我在父王心里,如此不值得信任。” 晋王深吸一口气:“父王没有不信任你,今晚刺杀陆昭言是真,给他下毒也是真。” 他问道:“下成了吗” 晋王道:“……差一点,不过你放心,三日后,父王一定会为你夺回麒麟身份!” 哈哈哈哈,演上了,看出是谁了吗月底了,大家放一波嘟嘟票好不啦 第五百一十四章 将计就计 晋王在儿子房中待了好一会儿,极尽慈父之情,才在儿子不断的呵欠里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行前他特地叮嘱儿子仔细静养,这几日什么也不必想,只管安心等自己的受封大典便是。 “确实是我的受封大典。” 某人摘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慵懒地靠上椅背,“许久没戴了,不大习惯啊。” 一只秃毛猎鹰落在了窗台上,起床气十足的瞪着某个狗男人。 陆沅勾唇,眉梢一挑:“再给本殿下摆脸色,扣你肉干。” 猎鹰摔桌:本霸主是有十条肉干的超级暴发户!稀罕你的肉干吗 陆沅:“二十条。” 猎鹰唰的蹦过来,拿脑袋贴贴蹭蹭狗男人的手背,夹子音:“叽” 二十条是不可能的,但画大饼是可以有的。 陆沅写了纸条,绑在猎鹰的爪子上。 猎鹰去送消息。 陆沅摸了摸下巴:“阴差阳错进了晋王府,怎么不算打入敌人内部呢” 人生真是一个巨大的轮回,在荀相国施展过的骗术,又在晋王府施展了一次。 “晋王似乎并不知我会易容术的事,是公孙炎明没提醒晋王,还是荀相国对公孙炎明有所保留” 陆沅想了想,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荀相国、苗疆神秘叛徒、千机阁……或许还有更多别的势力,彼此之间形成了复杂而又充满算计的勾结。 既是虎谋皮,自是要有所防备。 想明白个中关键,陆沅反倒放下心来。 他躺在了陆骐的床铺上,晃了晃手中的人皮面具:“一招鲜,吃遍天。” 有了在相府假扮骆三的经验,假扮陆骐不在话下。 不过,晋王对他的防备,明显比荀相国对骆三的多,还是得小心行事才是。 “连亲儿子都不信任,我这个大伯比想象中的更冷血无情啊。” 猎鹰飞到了太子府的主院,落在了陆沅厢房的窗台上。 黑衣人一眼认出了这只猎鹰,正是与胡大将军的金雕决一死战的那只。 他蹙眉。 一只纤纤玉手拆下猎鹰爪子上的纸条,喂了猎鹰两条肉干。 猎鹰将肉干叼上屋顶,大快朵颐地享受了起来。 孟芊芊看完纸条,用蜡烛烧掉了,风轻云淡地说道:“真是低估了晋王,有此心性,非寻常之辈。”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陆骐扮猪吃老虎,晋王又何尝不是 当初去山上请子午先生,陆骐故意封住了内力,陪着陆昭言徒步上山,累得气喘吁吁,一度让人认为他的武功不过尔尔。 一直到骑射大比,才知他的功力高深莫测。 而晋王的道行还要更深一些。 他雄才伟略在外,仔细接触,又发现似乎总差了些沉稳与手段。 今晚对陆骐的试探,方知他的“总差了点儿什么”是故意露出的弱点。 黑衣人没有接话。 他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贴的太快,他当时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孟芊芊道:“我劝长孙殿下别乱摸。” 黑衣人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孟芊芊走到他面前,打开小药箱:“长孙殿下,请让小九为您检查伤势。” 黑衣人狐疑地望进孟芊芊的眼眸。 孟芊芊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打量:“是太子殿下派人去千机阁传召小九的,请皇长孙信任小九的医术。” 黑衣人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咽下了。 孟芊芊用剪子剪开黑衣人被鲜血侵染的裤腿:“暗器有毒,我需要为皇长孙放出毒血,请皇长孙忍耐。” 黑衣人终于开口:“你不必一口一个皇长孙,你知道我是谁。” 孟芊芊取出止疼药:“请皇长孙服下。” 黑衣人转过脸:“用不着。” 孟芊芊也不强求,取出刀子在烛火上炙烤消毒后,对着他肿胀的大腿,一刀割下。 黑乎乎的毒血顷刻间涌了出来。 他疼得眉头皱成一团。 孟芊芊用铜盆接住毒血,一边挤压伤口,一边说道:“为了达到最佳治疗效果,这几日还请皇长孙不要下床,仔细静养。” 黑衣人自嘲地说道:“三日后,还是会露馅儿,难不成你们让他也弄出个一模一样的伤口”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皇长孙说什么,小九听不明白。”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闭上眼躺了下去。 孟芊芊为他处理完伤势,缠上纱布,放下一瓶伤药,随后便拎着收拾好的小药箱出了屋子。 须臾,喜儿推开虚掩的房门:“少爷,您的衣裳。” 陆骐看着抱着衣裳的喜儿:“你不知道我是谁” 喜儿睁大眸子道:“知道啊,少爷啊!” 黑衣人抿了抿唇:“下去。” “是,少爷!” 喜儿出了屋子,忽然又探进一颗脑袋,“少爷,你肚子饿不饿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阳春面。” 黑衣人本想拒绝,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喜儿嘻嘻一笑:“奴婢这就去给少爷端阳春面来!” 黑衣人躺在宽大的床铺上,眼神一点点染上复杂。 孟芊芊去了陆昭言的屋。 陆昭言体内的蒙汗药已解,只是仍有些乏力。 他坐在椅子上,苍白着脸问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孟芊芊如实道:“伤得挺重的,偏半寸,可能右腿就废了。” 陆昭言低低一叹。 孟芊芊道:“殿下,我为您把把脉。” 陆昭言点了点头。 孟芊芊将陆沅让猎鹰带过来的说了:“晋王没撒谎,他的确没得逞,殿下没有中毒。” 陆昭言若有所思道:“奇怪,当时我已然被带走,他们有无数的机会给我下毒,为何没得逞难道,今晚真的只是对陆骐的一场试探” 孟芊芊想了想:“对陆骐的试探,多半是真的。” 陆昭言道:“怪我,不该给他那瓶金疮药,以为做得够隐蔽,没想到还是让晋王发现了。” 孟芊芊摇摇头:“就算没有金疮药的事,也会有别的事让晋王起疑,说到底,是他自己生性多疑,连亲儿子也信不过。” 永远不要去试探人心,因为当试探开始时,就已经在失去。 一更奉上,嘟嘟票,嘟嘟票,有木有有的话,马上去写二更啦! 第五百一十五章 小白发威 孟芊芊沉吟片刻,疑惑不解地喃喃道:“晋王布了一场这么大的局,当真只是为了试探陆骐吗” 陆昭言道:“还有小白。” 试探陆骐,抓走苗疆王女,这就是晋王的全部算盘吗 念头闪过,孟芊芊凝了凝眸:“这三日劳烦父王看紧陆骐,别让他回晋王府,否则陆沅那边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我去找娘。” 陆沅潜入晋王府不易,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挖一挖晋王的秘密。 陆昭言颔首:“你务必当心。” “我会的。” 孟芊芊让猎鹰给陆沅带了消息,她自己则去了太子府的马厩。 被陆沅驯服的白马,在到了太子府后,连踹七人,除了陆沅,谁也不能靠近。 但也只有这匹马,才能有机会追上已经“失踪”两个时辰之久的柳倾云。 “燕姑娘,不可啊!” 马夫拦住要进入马厩的孟芊芊,“它凶得很,会伤人的!” 孟芊芊轻声道:“你们退开些。” 马夫怔怔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会伤到你啊。” 孟芊芊道:“我会小心的。” “啊,这……” 马夫与小厮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几人犹豫着是否要禀报太子殿下时,孟芊芊进了马厩。 几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马夫伸出手:“燕姑娘——” 孟芊芊抬起素手,摸上了白马的鬃毛。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白马并未没有攻击孟芊芊,反而是凑近孟芊芊,在孟芊芊的身上闻了闻,温顺得不像一匹野马。 众人惊了。 这么乖的你那皇长孙遭的罪算什么! “闻到了是吗” 孟芊芊笑了笑,自荷包里取出胡萝卜,抹上瓷瓶里的蜂蜜喂了它。 白马吭哧吭哧,吃得停不下来。 孟芊芊摸摸它的头:“吃了我的东西,就要给我骑了哦。” 白马乖乖让骑。 众人目瞪口呆。 孟芊芊戴上面纱,策马奔出太子府。 身在晋王府的陆沅,收到了猎鹰带来的消息,知道孟芊芊去找柳倾云了。 他也想去,但他不能。 在这场夺嫡之争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他信任她。 愿将守护娘亲的重任交给她。 一如她从不质疑他,毫不保留将后背交给了他。 孟芊芊历经了一个多时辰的策马狂奔,在破晓时分,追踪到了崔虎。 此时的崔虎正蹲在一处田埂上,扒拉着地上的小蛊虫:“咋不飞了咧你再多飞会儿啊,好歹让我把人找着啊。” “崔虎。” 孟芊芊开口。 崔虎扭头,吓了一跳:“燕姑娘你怎么来了你没声儿的啊……不对……你的马没声儿啊……” 他的目光往下一扫,才发现白马的马蹄上裹了一层奇奇怪怪的布,大大降低了马蹄声,但也不至于没声响。 只能说燕姑娘的驯马术,不在皇长孙之下。 等等—— “燕姑娘,这是皇长孙的白马” “嗯。” 孟芊芊点头。 崔虎懵了。 这么个倔犊子,你是咋骑上的! “两个问题。” “说第二个。” “诶。”崔虎遗憾地看了眼馋得不行的白马,问道,“燕姑娘,你是咋找到我的” 孟芊芊道:“我在你身上下了迷踪蛊。” 崔虎一惊:“诶” 孟芊芊道:“每个大内高手身上都下了,但只有你的还在。” 崔虎一时不知该自豪还是难过。 孟芊芊看了眼田埂里的小蛊虫:“这是夫人身上的迷踪蛊” 崔虎点头:“飞到这儿不走了。” 孟芊芊道:“它飞不动了,接下来得靠我们自己了。” 孟芊芊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一只猎鹰振翅飞来,带着天空霸主的凌厉,冲破清晨的雾霭,飞向了炊烟袅袅的村落。 “上马。” 孟芊芊对崔虎说。 “啊,这这这……男女——授受不亲——啊——” 崔虎被孟芊芊拽上了马,扔在了自己身后,狠狠灌了一大口冷风。 “骑上了!骑上了!俺老崔骑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呕——” 白马一个尥蹶子。 崔虎被颠吐了。 猎鹰飞过一个又一个村落,越走越偏。 崔虎:“不是,这是哪儿啊那只鹰靠谱吗” 啪! 猎鹰赏了他一坨鹰粑粑。 崔虎:“……!!” 然而当他们抵达一处山脚时,猎鹰却在高空盘旋了起来。 “人在山里。” 孟芊芊说。 崔虎仰头,望向绵延不绝的山峦:“你是说……这座……十年也走不出去的大山” 这与大海捞针何异啊! 山上的树木过于茂盛,不利于猎鹰搜寻。 孟芊芊拿了一张柳倾云的面纱,给白马闻了闻:“靠你了。” 崔虎:“这……能行” 它是马,又不是狗! - 一个与世隔绝的寨子里,柳倾云在一间门窗紧闭又潮湿阴暗的小屋中缓缓睁开了眼。 她被下了迷药,绑了手脚,双眼还蒙了布条。 她指尖一动,一枚刀片滑入掌心。 割断绳索后,她摘了布条,长呼一口气:“累死老娘了。” 她身上虽没有金蚕蛊,但也有老头儿给她炼的本命蛊,寻常迷药奈何不了她。 她伸了个懒腰。 嘎吱—— 房门被推开了。 刺目的光线打了进来,柳倾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紧接着,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与面具的男子迈步而入。 柳倾云看了看脚下被割断的绳索,索性不装了,大大方方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问道:“说,你是苗疆的哪个叛徒” 男子缓缓开口,用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说道:“哦” 柳倾云淡淡说道:“哦什么哦要不是为了逮住你这个叛徒,老娘会假装被你们抓来” 男子的面具后传出不尽真实的声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作聪明。以身入局,你以为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柳倾云冷冷地笑了:“又不敢露脸,又伪装了自己的嗓音,看来我认识你,还关系不浅,那我可真得好好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杂种背叛了我爹、背叛了苗疆” 她说着,一掌打飞了男子的斗笠。 她伸手去揭他面具。 他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白筝,想死吗” 二更来啦,月底清票啦,大家再清一清票票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为母则刚 柳倾云唇角一勾:“到底谁想死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话时,她的另一手竖起两指,直戳对方双眼。 很难想象如此不要脸的战术,会出现在了苗疆王女的身上。 毕竟论武功,她并不弱。 这大抵便是传闻中的有其父必有其女。 好在男子早有准备,及时避开了柳倾云的魔指。 然而也因这一避,他的气力一松,让柳倾云的手腕挣脱了他的桎梏。 柳倾云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他与柳倾云对了一掌。 巨大的内力,将柳倾云震退了十几步,万幸是她身上的好玩意儿够多,替自己卸去了对方大半内力。 男子笃定地说说道:“你身上这些宝贝,撑不了多久。” 柳倾云毫不示弱地说道:“撑到你死,足够。” 狭窄的屋子,施展不开拳脚。 柳倾云招式受限,暗器也受限,她摸上腰间,发现锦囊早已不在。 男子道:“在找你的蛊吗” 柳倾云眯了眯眼:“你很了解我,你是我爹那边的,还是我娘那边的” 男子的面具后传出冰冷而又低沉的嗓音:“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猜。” 柳倾云从容地说道:“你以为自己戴个面具,捏捏嗓子就能瞒天过海是吗你知不知道从你进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在我的眼皮底下暴露了”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了他的右手上,“你难道没发现,你一直在做一个动作吗” 男子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就是现在! 柳倾云挥袖洒出一包白色粉末:“药王谷都解不了的毒,受死!” 男子抬袖去挡。 柳倾云唰的与他擦肩而过,夺门而出,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主子!” 一个村民打扮的侍卫快步进屋。 男子的指尖摩挲着落在袖口上的粉末:“胭脂水粉,白筝啊,你还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侍卫神色一松:“主子,可要去追” 男子望着柳倾云消失的方向:“她走不出寨子。” 柳倾云在寨子里迷路了。 不论她往哪个走,都一定会回到她做了记号的那棵桃树下。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寨子究竟有何古怪怎么走不出了” 偏偏今日是阴天,无法通过影子来辨别方位。 而且伴随着夜幕降临,四周渐渐笼上一层雾气,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柳倾云更晕头转向了。 更要命的是,她越来越冷。 “好冷啊……” 她的嘴里呵出一道寒气。 越走,越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仅是体温在下降,就连力气也在迅速流逝。 “这才走了多久,不应该啊……” 她双腿一软,赶忙扶住了树干。 她试图让自己直起身子,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 “怎么会这样”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整个人变得天旋地转。 肩膀重重一痛,赫然是她侧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皮子逐渐沉重。 一片迷离的视线中,她看见几个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百姓朝着自己走来。 就在其中一人伸手去抓她的一霎,一枚银针犀利如梭,猛地刺穿了他的手心,带着可怕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射飞出去,一只手牢牢钉在了树上!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被一把重锏击碎胸口,当场毙命! 其余几人瞳仁猛缩,震惊而又警惕地望向身后。 月色下,一个蓝衣蒙面女子,骑着白马,宛若踏破黄泉而来。 “看我的!” 崔虎单手勾住头顶的树干,借力一绕,双脚蹬上大树,一剑劈向了他们! 孟芊芊勾住马鞍,身子往下一探,将柳倾云抓上了马背。 “交给你了。” 孟芊芊对崔虎说,“活着回来。” “遵命!” 少夫人! 本以为少夫人救人厉害,不曾想杀起人更猛。 方才那凶残霸道的一霎,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心中的崇拜无以复加。 于是他决定,今后谁来了也不好使,他崔虎这辈子就认燕姑娘一个少夫人了! 孟芊芊握紧缰绳,策马冲了出去。 她抽回了自己的兵器,收入背后的锏匣。 随后她腾出一只手,给柳倾云把了脉:“娘,你受了内伤。” “原来是内伤……” 柳倾云捂住心口,“我说那么不对劲。” 她身上有本命蛊,不会轻易中毒。 “不对呀,我不是穿了我娘给的软甲……” 她回忆着屋子里发生的事,眸光一暗,“是那一掌。” 对方与她对了一掌,将内力打入了她的体内。 孟芊芊从荷包里摸出一瓶药:“娘,先吃伤药。” “嗯。” 柳倾云接过药瓶,吞了一粒药丸。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喘息着说道,“幸好不是没收获。” “是苗疆人” 孟芊芊问。 她没指责柳倾云此举太过危险。 她似乎能理解柳倾云为了儿子豁出一切,哪怕付出性命在所不惜。 “没错。” 柳倾云靠在孟芊芊的怀里,尽可能地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恢复些许内力,“他隐匿了自己的容貌与嗓音,可他忘了掩盖自己的气味。怎么样关键时刻,我还是很靠谱的” 孟芊芊一边找路,一边认真夸赞:“嗯,夫君这么厉害,都是继承了娘的聪慧。” 柳倾云很满意:“算你会说话。” 孟芊芊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柳倾云强撑着睁开眼皮:“迷路了是吗我试过许多次,始终无法走出这个寨子。”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是阵法。” “你还懂阵法” 柳倾云有些意外。 孟芊芊想了想:“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这丫头连自己懂不懂阵法,不知道么 难不成她学过,她不记得了 然后……又破天荒地想起来了 柳倾云简直一头雾水。 孟芊芊解下发带,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柳倾云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孟芊芊凝神聚气:“出阵。” 舍弃了目力之后,耳力被无尽放大,她倾听着夜风的呢喃、虫鸟的鸣叫、树叶的婆娑。 她拽了拽缰绳。 “坤三步。” “离九步。” “乾二。” “离六。” “震五。” 她默念着口诀,骑着白马在迷阵中一阵穿梭。 柳倾云纳闷:“这不是姬篱的那一套么这丫头也会”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这丫头不会的 “出来了。” 孟芊芊解下蒙眼的发带。 柳倾云回头望着笼罩在大雾中的寨子,不可置信她们就这么出来了。 孟芊芊望着前方道:“不过,好像还不如不出来。” 柳倾云朝前定睛一瞧,只见一整排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站在二十步外,端着弓弩齐刷刷对准她俩。 她弱弱地问道:“儿媳妇儿,还能……再退回……寨子里吗” 孟芊芊回头:“好像不能。” 柳倾云听到了身后拉开弓弩的声响。 她们被围住了。 “咱们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孟芊芊伸出五根手指。 柳倾云小声道:“五成” 孟芊芊的手握成了拳头。 一成也没有。 柳倾云要哭了。 儿子啊,娘和你媳妇儿真的要死在这里啦—— 双倍倒计时,一更早不早求一波嘟嘟票不投会浪费的,咱不浪费好不好呀 第五百一十七章 苗王来了! “娘,一会儿可能要委屈你了。” “嗯” 柳倾云不明所以。 孟芊芊忽然拔出腰间匕首,架在了柳倾云的脖子上:“放下弓弩,否则我杀了她!” 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们明显顿了下。 赌对了,他们要的是柳倾云的活口。 至于自己—— 那群人的弓弩齐齐调整了些许角度,对准了二人的眉心。 柳倾云小声道:“儿媳妇儿,我怎么感觉他们更想杀我们了……” 孟芊芊凝眸。 是战术么 还是幕后之人当真想要了柳倾云的命 不对。 如果是要柳倾云的命,方才这群人就已经动手了。 弓弩在短距离的杀伤力可比弓箭强太多。 “虚张声势。”孟芊芊对柳倾云道,“娘。” 柳倾云会意,闭上双眸:“动手。” 孟芊芊的匕首自掌心一转。 她握住刀柄,狠狠捅向柳倾云的心口。 恰在此刻,一道冰冷的银光闪过,晃了晃孟芊芊的眼。 孟芊芊自匕首的刀刃上,看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举着一把弯刀朝自己强势劈来。 孟芊芊猛抬匕首,挡住了他的刀刃。 柳倾云再次施展戳瞎双目。 男子凌空一转,朝后避开。 孟芊芊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借着他的力道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旋即双腿盘住他的脖子,一个绞索将人重重撂倒! “好!” 柳倾云拍手称绝,与有荣焉,“不愧是本王女的儿媳!” 这个男子应当是这一波青铜獠牙面具的首领之一,否则方才也不可能是他出手。 在他被撂倒后,孟芊芊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匕首一转,摁住他的头抹了脖子。 快、狠、准,毫不拖泥带水。 若非亲眼所见,没人相信这果决狠辣的一幕,竟是出自一个妙龄少女之手。 她穿着最素净婉约的衣裳,纤尘不染。 然而她手中的匕首正淌着鲜血。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她的眼神极为平静。 所有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们,一时竟不知该惊叹她的身手,还是她的狠辣。 忽然,有人一声令下:“放箭!” 孟芊芊撂倒男子的方位是刻意挑选过的,南北两面是弓弩,她落在了北面。 此时的弓箭手齐刷刷地对准她,发动弓弩,密密麻麻的箭矢如交织的大网,朝着孟芊芊兜头兜脸地射来,令人无处躲藏。 柳倾云脸色一变:“丫头——” 这一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丫头看似要与她合作一番擒贼先擒王,事实上却是要趁机与她拉开距离,吸引弓弩手去对付她。 而白马仿佛与她早有默契,就在她被箭雨包裹的一霎,白马扬起前蹄,驮着柳倾云,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孟芊芊平静地望着朝自己射来的箭雨,一把抓起地上的尸体,以此为盾,挡下了第一波箭雨。 第二波箭雨袭来。 孟芊芊故技重施。 同伴的尸体被射成刺猬,眼见这一招对孟芊芊无用,接替了首领之权的青铜獠牙面具男子再度下令:“结阵!” 孟芊芊蹙了蹙眉。 居然还懂阵法。 这伙人难道不是寻常的苗疆高手 孟芊芊想到了千机阁。 千机阁最出名的当属机关与暗器。 但为了壮大宗门,千机阁没少网罗天下奇才,门内也因此增了不少派别,阵法亦是其中一派。 苗疆叛徒用苗疆蛊术与千机阁交换阵法与机关术,不是没可能。 看来,千机阁与苗疆的勾结比想象的要深。 不对,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可不止他们。 但不管这条复仇的道路有多难走,她也一定要走到最后。 柳倾云被白马驮着,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 她总算明白为何陆骐的马王会输给它了,以她半生骑马的经验,她怀疑自己骑的不是马,是豹子…… 她吐得半死,又累又虚。 白马却不知疲惫似的,跑得更欢了。 柳倾云被颠得直翻白眼:儿啊,别人的马要银子,你的马要命啊…… 白马呼哧呼哧往前奔。 嘭! 有什么被它撞飞了。 柳倾云还没看清,又听得嘭的一声。 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脸懵逼的豹子:“……” 然后,从天而降,砸得它一懵再懵的虎子:“……” 柳倾云吓得瑟瑟发抖:“你是马——你虎不虎呀——” 她内力没恢复呐—— 不知跑了多远,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拦路虎”,白马毫不犹豫往上撞。 “这个真不能撞!自己人——” 柳倾云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死死抓住缰绳。 晚了,白马顶头就撞了上去。 寂风一掌摁住马头,凌空一转,潇洒利落地骑在了马背上。 旋即他双手拽住缰绳,将怒走的白马停了下来。 柳倾云神色一松,脱力地趴回了马背上。 寂风翻身下马,对柳倾云行了一礼:“夫人。” 柳倾云有气无力地说道:“来的正好,赶紧去救燕姑娘。” 寂风垂眸道:“属下的职责是救夫人回太子府。” 柳倾云惊坐起,掷地有声地说道:“她是本夫人的未来儿媳,她有个三长两短,本夫人也不活了!” 寂风:“……” 寂风无奈去救人,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霎,双耳一动。 他拔剑,劈开了一片朝自己飞来的暗器。 竟是一片树叶。 柳倾云望着地上其中斩断的叶子:“以叶杀人,内功不凡啊。” 又一个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人自大雾中走了出来。 与先前那些杀手不同的是,他非是村民打扮,而是穿着质地上乘的银色衣袍。 “寂风,别来无恙啊。” 他淡淡开口。 柳倾云问寂风:“认识” 不待寂风开口,银衣男子笑了:“一个师门的,你说认不认识” 柳倾云小声问道:“师弟” 那应该打得过。 寂风不语。 柳倾云又道:“师兄” 资质上乘,干翻师兄也不是不行。 寂风张了张嘴:“师父。” 柳倾云:“……” 银衣男子恣意道:“寂风,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儿,为何要替梁帝老儿卖命呢回到为师身边,与为师共创一番大业,意下如何” 寂风握紧剑柄,猛地将长剑插在地上,撩开下摆,给银衣男子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柳倾云:“寂风……” 银衣男子仰天长笑:“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 寂风连磕了三个响头,捏紧手指,望着冰冷的地面,隐忍地说道:“谢师父多年栽培,徒儿不孝。” “嗯” 银衣男子眉头一皱。 寂风缓缓起身,抽出长剑,正色道:“要与师父……为敌了。” - 孟芊芊被围困在了面具杀手的阵法之中。 此阵法千变万化,将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孟芊芊的进攻屡屡被拦下,简直宛若泥牛入海。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阵法……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吗” 一柄弯刀朝着她的后背劈来。 她侧身避开的一霎,脑海中灵光一闪。 是燕娘子让她抄的书! 当时她只觉那些字句极不通顺,不知所云。 可若是倒背的话…… 正是眼前的阵法! 孟芊芊闭了闭眼,迅速将将那日所抄的书倒背了一遍。 她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再看天衣无缝的阵法时,已处处是破绽。 孟芊芊射出一枚银针,破了阵法的死门。 拉开了一道口子后,面具杀手的攻击开始破绽频出。 孟芊芊挥动手中重锏,一招一个,不过眨眼间,便撂倒一大片。 只是对方人数实在众多,当解决完最后一个杀手时,她也体力耗尽,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大雾中竟又窜出了十几个面具杀手。 “没完没了吗” 孟芊芊擦去脸颊血迹。 几人挥刀冲向她。 咻咻咻! 伴随着一阵破空之响,三支冰冷的箭矢狠狠贯穿了几人的胸膛。 孟芊芊扭头望去,就见挽着后羿弓的郁子川落在了一棵大树上。 他占据了制高点,再一次拉开弓箭,瞄准了随时可能攻向孟芊芊的面具杀手。 杀手们也发现了他,不惜以死为代价,朝着他一拥而上。 也正是这一瞬,异变突生。 一杆长矛以雷霆万顷之力,猛然射向了孟芊芊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大雾中闪过一道残影。 下一瞬,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了长矛,并徒手一转,将长矛朝着浓雾重重射了回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一个面具杀手被洞穿头颅,整个人被射飞,死死钉在了山石之上。 孟芊芊望着宛若神只般从天而降,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不由地一愣:“殿下……” 这家伙怎么来了呀 他不是在晋王府假扮陆骐吗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殿下想了想,还是出来打架更有趣。” 啪,啪,啪! 浓雾中,一个雍容华贵的男子,轻拍着巴掌,闲庭信步地现身。 他戴着宽大的斗笠,脸上同样是一张青铜獠牙面具。 “是他!” 孟芊芊对陆沅道,“娘口中的苗疆叛徒。” 面具后传出男子嘲讽而沙哑的嗓音:“没想到啊,王女一家到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芊芊问道:“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王女和王孙” 男子道:“不然呢挨个去找你们太麻烦,也太危险,只有将你们引来这荒无人烟之地,才好把你们一网打尽。你以为我为何不杀白筝自然是利用她,引她的亲儿子上钩。”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浓雾中突然涌出黑压压的一片。 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青铜獠牙面具,手里则端着一把插着毒箭的弓弩。 强大的杀气一触即发。 孟芊芊绕到陆沅身前。 陆沅立马将她提溜到自己身后:“说过多少次,不许挡在我前面。” 男子道:“不必谦让,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陆沅唇角一勾:“你确定” 男子抬起戴着手套的手,往下一压:“放箭!” “我看谁敢!” 一声雷霆厉喝! 就见暗夜中,多日不见的苗王,负手立于山峦。 头顶日月,脚踏乾坤,气吞寰宇,山河震颤! 二更早早的,肥肥的!苗王帅不帅双倍最后一天,大家最后清一清月票 第五百一十八章 霸气侧漏的苗王 原本该发动弓弩的面具杀手们,顷刻间感到了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压,宛若实质一般,压得他们双膝一沉,手里的弓箭突然不敢射出去了。 明明只有苗王,然而所有人都仿佛在苗王身后看见了千军万马。 有几名杀手连弓弩也端不稳了。 而有不怕死的,斗胆与苗王对视了一眼。 仅仅一个眼神,便扑通跪下! 如果将他们比作一支冲锋陷阵的前军,那么此时他们的士气已经被苗王撕开了一道裂口。 男子仰头一瞬不瞬地望着苗王,遮掩在斗笠下的一双眼眸里闪过震惊与慌乱,复杂与野心,最后尽数化为平静。 他冷冷开口:“放箭!” 依旧没人敢扣动弓弩。 当男子第三次下令放箭时,终于有个杀手动了。 他朝苗王射出了一箭。 苗王飞身而下,一把接住射向自己的箭矢,反手一转,在落地的一霎,将箭矢狠狠插进了杀手的脑袋。 山谷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咔! 咔、咔、咔…… 苗王身后,凡经他路过之处,弓弩齐齐断裂。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更不知铁木所铸的弓弩是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的。 失去弓弩的面具杀手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冷汗直冒! 而没失去弓弩的人,也并不比他们好上多少。 谁还敢第一个放箭 站在他边上都得死好么 孟芊芊的眸子亮晶晶的:“这一招叫什么好厉害!” 陆沅挑眉:“老头儿有点儿本事。” 苗王站在两个小辈身前,用宽大的身躯为二人筑起铜墙铁壁:“本王数三声,降者不杀!” “一。”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如炬地望着为首的男子,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与杀气。 哗—— 一个杀手扔掉了手中的弓弩。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事就容易了。 越来越多的杀手扔掉弓弩。 “二——” 苗王朝着男子走去。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苗王即将喊出三时,男子忽然抬手,开始运功。 孟芊芊此时才看清,他的手上是戴了手套的,像是铁甲所铸,冒着森森寒气。 “寒冰掌。” 陆沅道。 在巫山的那段日子,他翻了不少柳暮烟的藏书,其中就有关于寒冰掌的记载。 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武功,能用冰寒内力摧毁人的脏腑。 除非习武者练的是至阳神功,否则任其功力有多深厚,皆会被寒冰掌的掌力所伤。 孟芊芊听完陆沅的解释,恍然大悟:“难怪娘会受伤,外公练的是至阳功法吗” 陆沅道:“不是。” 孟芊芊脸色微变:“外公岂不是危险” 男子将全身功力运于掌内,手套上竟是凝出了一层寒霜。 苗王双手背在身后,像个遛弯儿的老大爷,转身走了。 “苗王,胆敢接我一掌” 男子冷冷说罢,纵身一跃,一掌拍向了苗王! 孟芊芊惊呼:“外——” 苗王一个回旋踢,踹中男子胸口,将男子毫不留情地踹飞了。 “你让我接我就接,你以为你谁呀” 男子狼狈地摔在地上,肋骨断裂,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孟芊芊讷讷道:“……是个好打法。” 苗王挠了挠耳朵,对孟芊芊道:“丫头,上!” 孟芊芊神色一肃:“是!” 她掌心向下一沉,戴上了银丝手套。 陆沅蹙眉看向苗王:“老头儿。” 苗王摆摆手,找了块岩石坐下:“放心,已经封了他三成内力了。” 陆沅脸色一沉:“只封了三成你想害死她” “哟,看出来了。” 虽然苗王对付那人,只用了一脚,但对方的实力是很强悍的。 苗王道:“安啦,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轰! 孟芊芊避开对方的掌力,身旁的大树被劈,连带着树根都被轰了出来。 苗王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说道:“丫头,绝招已经教给你了,能不能打赢看你自己了。” 孟芊芊用重锏接了对方一掌:“什么绝招用脚么” 苗王:“用手。” 孟芊芊:“……” 苗王忽然道:“接他一掌!” 男子的寒冰掌逼至身前,躲不开了,下盘也被对方严防死守。 电光石火间,她硬接了对方一掌。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男子突然倒退十多步,握住右手,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孟芊芊眨眨眼:“什么情况” 苗王道:“你手上那玩意儿是寒冰掌的克星。” 陆沅嘴角一抽:“……不早说” 苗王:“也是才想起来。” 男子冷冷地睨了几人一眼,猛地射出一波暗器,冲进了浓雾。 苗王对四周的面具杀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去追” 众人面面相觑。 陆沅淡淡说道:“不听话的俘虏,留着也无用,不如杀了。” 一名面具杀手挺身而出,下令道:“搜山!” 待到一行人离开后,孟芊芊问苗王道:“外公,他们能搜到吗” “搜不到。”苗王不假思索地说道,“找个由头把他们支开而已。” 若是臭小子问他,他兴许懒得讲,可对着亲亲孙媳,他的耐心是无穷尽的。 “我一个人来的,万一他们趁着我们放松戒备之际起了杀心,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揭掉了那个被自己贯穿头颅的杀手的面具。 随后他又撕开了对方的衣裳,在胸口上发现了一个烈焰刺青,“看来没猜错,他们不是苗疆人。” 孟芊芊吸了口凉气:“居然不是苗疆人……幸亏支走了。” 她钦佩地望向苗王,“外公真厉害!” 苗王就爱听大实话! 他雄赳赳地挺起胸脯:“要没这么厉害,仙儿也不能看上我!” 陆沅呵呵道:“是你死缠烂打。” 苗王叉腰:“臭小子,没我当年死缠烂打,能有你吗” 孟芊芊见祖孙俩见面就掐,轻声提醒:“外公,娘还在山里,我们去找她。” 苗王风轻云淡地说道:“哦,我半路上碰到她了,她身边有个七侠门的小子,和他师父干起来了。” 孟芊芊疑惑:“七侠门” 陆沅道:“寂风。” “你连这个也知道”孟芊芊惊讶不已,随后想到了什么,说道,“也是,忘了你从前是干什么的了。” 掌管情报与暗杀的锦衣卫统领,又怎会不查清太子府护卫的底细 孟芊芊又道:“外公,你方才说寂风对上了他师父。” 苗王叹道:“是啊,那小子被他师父揍得好惨呐。” 陆沅道:“还不赶紧去救人” 苗王摸下巴:“我只说他被揍得很惨,又没说他一定会输。” - 寂风与易侠飞过了上百招,就挨了至少九十九招。 易侠飞看着被自己打倒后,又一次用剑撑着身子站起来的寂风,眸光动了动,说道:“收手,你的每一招都是我教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寂风颤颤巍巍地稳住身形,长剑一指:“请师父,出招。” 易侠飞咬牙:“冥顽不灵!” 他一剑挑飞了寂风的兵器,寂风踉跄倒地。 易侠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瞧瞧你,连剑都没了,还怎么和我斗” 寂风的双眼一片血水。 他的视线早已模糊,可他的眼底始终一片坚毅。 易侠飞一脚踩上他的手腕:“都这样了还不肯听为师的话吗替梁帝卖命,值得吗” “……值得。” 寂风虚弱地开口,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易侠飞的脚踝,一个反拧,分筋错骨,将易侠飞撂倒在地。 而后他像一头雄狮猛扑而上,一拳砸中易侠飞死穴。 他明白自己不是师父对手,前面上百次的挨揍,只是为了最后一击。 他一拳又一拳,不断攻击着易侠飞的大穴。 当易侠飞终于失去抵抗之力时,他抄起地上的长剑,对准了易侠飞的心口。 片刻后,他收了剑:“师父教我一场,今日,我不杀你。”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柳倾云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我放走了刺客,请夫人处置。” “请夫人处置!” “请夫人……” 柳倾云睡着了。 - 入夜后,整座大山被浓雾笼罩。 寂风恢复了些许力气,让白马驮着柳倾云,一道去找孟芊芊。 “哪里逃” 一道猴子般的身影自后方偷袭了寂风。 寂风侧身扣住他手腕:“崔虎,是我。” 崔虎定睛一瞧,吓了一跳:“寂风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咦这是夫人夫人没事儿” 寂风知道自己的形象有些狼狈,只是他不愿提及与师父决一死战的事:“夫人受了内伤,睡着了。” 崔虎探了探柳倾云的鼻息:“还有气。” 寂风:“……” “你看见少夫人了吗” 崔虎问。 寂风古怪地问道:“少夫人” 崔虎一脸自豪:“是啊,少夫人,就是千机阁的燕姑娘!我跟你说,从今往后,我只认她做少夫人,谁来也不好使!” 寂风道:“我也在找她。” 崔虎激动地说道:“你也承认她是咱们少夫人了” 寂风张了张嘴,不想和他争论一个称呼:“找人要紧。” “谁在那里” 熟悉的声音自前方的浓雾中传出。 崔虎眸子一亮,比见了媳妇儿还激动:“少夫人!是我们!我!崔虎!虎子!” 浓雾太大,几乎是到了面前才能看清。 “崔虎,寂风。” “燕姑娘。” 寂风拱手。 崔虎用肩膀碰了碰他:“方才不还叫少夫人的吗” 孟芊芊走向白马,摸了摸它的头,开始给柳倾云把脉。 与此同时,崔虎与寂风也见到了跟在孟芊芊身后的陆沅与苗王。 “少爷!” “少爷。” 二人给陆沅行了礼。 崔虎警惕地看向苗王。 “别看了,是我。” 苗王大方承认,“你和你师父打架,我路过,没想到你小子发现了呀,资质不错。” 陆沅对二人说道:“我外公。” 苗王道:“鄙人姓柳,叫我一声柳老爷即可。” 崔虎抱拳:“柳老爷!” 寂风的眼底闪过狐疑,却并未多言。 苗王才不在乎寂风怀不怀疑他的来历呢。 反正他不承认,他就不是苗王。 他走到孟芊芊身边,小声问道:“外孙媳妇儿,你娘怎么样啦” 孟芊芊蹙眉:“娘中了寒冰掌,我的伤药对娘无用,娘的伤势更重了,我需要给娘施针。” 苗王嬉笑的神色一凛,凝神聚气,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先找个地方避避。” 众人寻到了一处岩洞。 崔虎与寂风守住洞口。 陆沅走了出来,对寂风道:“进去。” 寂风道:“少爷,我可以守。” “让你进去就进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崔虎把人推进了岩洞,转头对陆沅道,“少爷,我一个人守就够了,你也进去歇会儿。” 陆沅睨了他一眼。 崔虎:“想留下陪属下也行。” 孟芊芊为柳倾云施针,将寒气引出脏腑,引入筋脉,再由苗王运功,把寒气逼出体外。 寒气得抽丝剥茧,不能求快。 这一治,便是一天一夜。 寂风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走出岩洞,对陆沅低声道:“少爷,让崔虎护送你出山。” “夫人好了” 崔虎问。 “尚未。”寂风道,“但是天亮之后便是麒麟受封大典,若少爷不现身的话,恐怕会有变数。” 崔虎猛拍脑袋:“哎呀!这么重要的事儿,我给忘了!我懂了……我全懂了!他们把咱们引来此处,就是想借大雾困住少爷,不让少爷去受封啊!” 寂风道:“请少爷回府守封!” 崔虎也道:“少爷,回府!眼下快马加鞭赶过去,当是——来……得……及……” 娘呃,天亮了……天亮了! 几时亮的啊 明明方才还是黑的! 陆沅平静地看向寂风:“我且问你,若那些面具人杀回来,你拦不拦得住” 寂风单膝跪地:“寂风必以次相拼!” 陆沅淡淡说道:“他们费了这么大心思,将我困于此地,若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太无趣对,老头儿” 苗王面不改色地说道:“看我做什么我不知道啊!我才没安排呢!” “娘醒了!”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终于好了!” 陆沅神色一松。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嘴上不承认,其实就是放心不下亲娘:“长孙殿下,可以出发了。” 陆沅高冷地说道:“回城,受封!” 嘟嘟:跑快点!跑快点! 白马:……你个老六。 4000字的大章,月底最后一天,清票啦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受封大典 天不亮,晋王府便忙碌了起来。 窦清漪早早地去了陆骐的院子,催促陆骐洗漱更衣。 陆骐自帐幔中起身:“知道了,娘。” 窦清漪激动地说道:“娘在外面等你!” 陆骐拨开帐幔下了床,先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势。 那日他正在太子府养伤,忽然陆临渊顶着他的脸潜入主院,跟他把身份换了回来。 之后,便听闻他出门给皇祖父寻治疗头风的草药去了。 “骐儿!” 窦清漪忍不住又催促了一番。 陆骐看着明明才三日,便已痊愈了大半的伤势,对于燕小九的医术有了新的认知。 “喏,给你,万一你那个爹来查看你的伤势,记得把它贴上。” “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做戏做全套。” 脑海里闪过与陆沅当日的谈话,他神色复杂地打开了陆沅给自己的小匣子。 里头是一块鱼胶做的人皮,他抵触地皱了皱眉,将匣子合上。 “骐儿!” 窦清漪轻轻敲了敲门,“要不要让人进屋伺候” “不用了,娘,我出来了。” 陆骐取出人皮贴在了伤口上。 房门打开,陆骐身着郡王朝服,神情淡然地走了出来。 窦清漪望着容颜清隽、矜贵不凡的儿子,眼底满是欣喜和与有荣焉。 她抬手,理了理儿子的衣襟:“我儿,越来越有王储之风了。” 陆骐道:“娘,太子才是王储,即使太子退位,也还有父王。” 窦清漪不以为意:“那不迟早是你的” “陛下正值壮年,窦侧妃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在咒陛下归西么” 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自大门外响起。 窦清漪脸色一僵,转身朝着大门望去。 就见身着朝服的晋王与晋王妃踏着晨曦,并肩而入。 她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却仍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清漪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晋王妃没好气地说道:“窦侧妃来自民间,从前不懂规矩,本妃不怪你,可既然入了晋王府,当了府上的侧妃,就该谨言慎行,别给晋王府招来灾祸。” 陆骐拱手道:“父王,王妃,我娘并非有意,请父王与王妃海涵。” 晋王妃慢悠悠地说道:“我们海涵她,谁来海涵我们祸从口出,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该比谁都明白!” 陆骐行礼道:“骐儿谨记王妃教诲。” 窦清漪暗暗捏紧了手指。 一个、两个都想骑到她头上,等她儿子当了皇帝,她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后宫之主! 晋王和颜悦色地说道:“骐儿,肚子还疼吗” 这几日,陆骐以腹痛腹泻为由,在院静养。 陆骐道:“好多了。” 晋王点点头:“把药喝了,便赶紧出发。” 下人端上一碗调理肠胃的汤药,陆骐闷头喝了。 “父王。” 他开口。 晋王问道:“怎么了” 他正色道:“陆临渊今日会受封吗” 晋王拍了拍他肩膀:“父王已安排妥当,你什么也不必想,今日,是你的大日子。” 窦清漪心花怒放。 陆昭言,你看到了吗 你儿子当不上护国麒麟,你很快便会失去太子之位。 这是你抛弃我们母子的代价! “你就不用去了,窦、侧、妃。” 窦清漪猛然回神,怔怔地望着对自己冷言相对的晋王妃,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跟着三人一路来到了晋王府门口。 受封大典,只有王妃才有资格前去。 窦清漪涨红了脸,低声道:“我只是想送送骐儿。” 晋王妃冷声道:“本妃是骐儿的嫡母,自会照料他。” 自始至终,晋王妃都没给窦清漪好脸色,晋王在一旁见了并未替她说半句话。 窦清漪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晋王妃,就先让你再嚣张几日,届时,你也好,姓白的也罢,统统都要匍匐在我窦清漪的脚下! 陆骐与晋王、晋王妃坐上了出行的马车。 麒麟受封乃是国之要事,比他与公孙流萤的大婚更令人瞩目。 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御林军,以及看热闹的百姓。 麒麟大典设在皇城以东的祭坛,以往秦王府举办重大祭祀活动,皆是在东祭坛举行,百姓们会自发前去围观。 御林军早在三天前便开始轮岗,将四周的隐患清除得干干净净,并用护栏围住祭坛,专程为百姓划出了一圈位置,同样派了重兵把守。 晋王府的马车抵达祭坛附近时,文武百官已经到了。 睿王、齐王见到他,赶忙走上前。 “大哥!大嫂!” 二人打了招呼。 晋王妃跟在晋王身后下了马车,颔了颔首:“三弟,四弟。” 睿王四下看了看,对晋王小声道:“太子府的人还没来。” 晋王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骐儿,到了。” 陆骐下了马车。 人群忽然一阵攒动。 “是简郡王!” “简郡王也来了!” “简郡王!” 听着百姓们对陆骐的呼声,睿王笑了:“骐儿在民间的声望有增无减啊。” 赢了大比又如何 百官折服又如何 没有民心,便没有向上攀登的基石,没有一统天下的资格! 睿王看向陆骐:“对了,听闻你腹痛,怎么样好些了么” 陆骐客气答道:“多谢三叔记挂,侄儿已无大碍。” 睿王道:“你三婶担心你,让我带了她娘家熬的药丸给你。” 他朝身后的长随使了个眼色。 长随递上一个锦盒。 陆骐收下:“请三叔代侄儿谢过三婶。” 睿王笑道:“你三婶最疼你了,等受封大典结束,你亲自去谢她。” “陛下驾到——” 伴随着余公公高亢嘹亮的通传,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百姓,齐齐跪下,虔诚地行了一礼。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帝身着龙袍,大步而来。 一身天子威仪,龙震八方。 在他身后,跟着眉目冷峻的公孙炎明。 梁帝走上祭坛,对众人道:“平身。” “谢陛下!” 众人高呼。 待众人起身后,梁帝目光一扫,问道:“太子府的人呢” 余公公望向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叹道:“回陛下,太子殿下与皇长孙尚未现身。” 余公公忙轻声道:“奴才派人去瞧瞧。” “陛下——” 张渠风挺身而出,“如此重要的日子,太子与皇长孙居然能有所怠慢,着实令人大失所望啊!” 大司农道:“时辰还没到,张大人急什么” 福王回头望去,不见太子府马车的踪影,不由地蹙了蹙眉。 蒋国公道:“是啊!你急着投胎啊要不要本国公送你一程啊别的不会,投胎,包的!” “你……” 张渠风被噎得半死。 孟阁老道:“太子殿下与皇长孙素来守时,诸位大人暂且等等便是。” 蒋国公赞同道:“就是!陛下都没说什么,你们比陛下还矜贵呢” 齐王驳斥道:“让陛下苦等,成何体统” 此时,一名辈分极高的宗亲开了口:“陛下,事关国运,耽误不得啊。” 蒋国公唾骂:“国你……” 福王捂住了他的嘴。 这话真不能说。 余公公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悄悄地自人群后方离开。 齐王一直盯着呢,见小德子打算去太子府通风报信,赶紧对晋王道:“大哥,你瞧。” 晋王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陆临渊,来不了了。” 齐王双眼一亮:“大哥的意思是……” 晋王淡淡说道:“他被我困在山谷了,即使他有命走出来,一路上也多的是拦截他的杀手。” 陆骐就站在一旁,清晰地听到了晋王的每一个字。 晋王笑了笑,对陆骐道:“骐儿,父王已为你打点好了一切,你只管受封,父王要让你成为天下的主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武百官窃窃私语了起来,百姓也开始躁动。 “不想当就别当!” “依我看,他哪里是不想,是没那个命!” “这都是天意!” “是啊,郡王才是护国麒麟,他算个什么东西” “逆们再吵,额要打你们咯!” 檀儿叉着腰,凶巴巴地将众人吼了一顿。 “檀儿。” 戴着面纱、穿着斗篷的公孙流萤轻声制止。 在她身旁,站着同样乔装成百姓的公孙紫玉。 公孙紫玉瞪了檀儿一眼:“你到底哪边儿的” 檀儿面不改色地说道:“吵到大小姐咯,亏逆还是大小姐滴亲妹妹,不晓得大小姐最讨厌聒噪么” 公孙紫玉噎了噎。 自从商无忧被软禁后,檀儿便成了她大姐的狗腿子,将她大姐哄到天上,乃至于大姐上哪儿都带着这个死丫头! 檀儿对公孙流萤说道:“大小姐,逆渴不渴额带了水哟!” “我不渴。” 公孙流萤轻声说。 “我要喝!” 公孙紫玉去夺檀儿手里的水囊。 檀儿不给。 “姐姐!” 公孙紫玉气到跳脚。 公孙流萤的目光一直落在祭坛中央。 她要嫁的人是护国麒麟。 所以今日谁受封,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檀儿其实也在关注受封大典。 她心里急死了。 姐姐出去几天了,还不回来,是不是路上出了啥子麻烦 早晓得,就不接这个任务咯 商无忧哪儿有姐姐重要 大都督,姐姐,逆们在哪儿 再不现身,就给别人做嫁衣咯! “时辰到——” 钦天监弟子敲响铜锣。 张渠风立即拱手:“陛下!国运不可误,请让郡王完成受封大典!”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太子到——” 是小德子的声音。 他这一声急吼,把嗓子都干冒烟儿了! 晋王古怪地朝着马车望去。 齐王、睿王、陆骐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入口的方向。 陆昭言身着太子朝服,从容镇定地下了马车。 晋王哼了哼:“只有一人么” 睿王笑了:“来了也是无用。” 齐王幸灾乐祸地说道:“八成是想拖延时间,但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齐王冲几位心腹官员使了使眼色。 然而不等几人搅局,就见一匹白马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高高地越过了车顶,在万众瞩目之下,四蹄踏雪而来。 檀儿眼睛都看直了! 是大都督! 好帅……好帅……好帅滴白马呀! 那不是白马,是飞马! 会飞滴马! 她要骑!!! 鲜衣怒马,傲视群雄,他宛若身经百战的远古战神,在最后一刻,带着无尽的希冀所向披靡而来。 公孙流萤的眸光动了动。 这就是……护国麒麟么 大司农与孟阁老、蒋国公、福王、翰林院掌院学士等文武百官齐齐松了口气。 陆沅骑着白马,风尘仆仆,在祭坛前一个急停,溅起三尺尘土,一身的潇洒不羁。 “怎么穿成这样” “如此狼狈,有失体统……” “御前失仪……” 陆沅没有理会晋王一脉的批判,翻身下马,自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支药材,气喘吁吁地说道:“皇祖父,孙儿找到医治您头风的药了!” 大司农定睛一瞧,惊讶出声:“是千年人参!” 张渠风傻了眼:“什么千年……人参” 百年人参已是不易,二百年可算尚品,百年就只能造假了,千年的,怕不是吹的 大司农走上前,认认真真查看了人参:“臣敢以头上的乌纱帽担保,皇长孙为陛下寻来的药材正是千年人参!”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原来皇长孙是为陛下寻药去了,皇长孙糊涂啊,你就不怕误了时辰,耽误了受封大典” 陆沅深情款款地说道:“我若无法受封,还有二弟,但皇祖父只有一个,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也不能失去自己的至亲。” 一番话,声情并茂,感人肺腑,既表达了为孙的孝道,又彰显了长兄的情义,更是向所有人展示了他无比宽大的胸怀。 如此一来,原本那些还在唾骂他德不配位的百姓,突然骂不出口了。 晋王狠狠捏紧了拳头。 怎么回事 山里那么多杀手,居然也没拦住他吗 还有一路上的那些人,全都死光了吗 是怎么让他回到皇城的 他与胡大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然第一个计划失败,那么该启动第二个了。 陆临渊,真以为你能安稳地受封吗 胡大将军对手下吩咐了几句。 然而不多时,手下便折了回来,对胡大将军耳语了几句。 胡大将军皱眉:“你说什么证人没了” 他们花了重金从大周请来揭穿陆沅真实身份的证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梁帝正色道:“受封大典,开始!” 苗王:累死本喵了,累死本喵了! 求一波保底喵喵票 第五百二十章 杀手锏 晋王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 他的侍从去了胡大将军处,须臾折回晋王身侧,低声禀报:“证人不见了。” 睿王与齐王、陆骐也听到了侍从的禀报。 陆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睿王、齐王的脸色当即变得有些难看。 齐王咬牙道:“好端端怎么会不见了胡烈怎么办事的” 睿王也颇有些纳闷:“胡大将军向来办事稳妥,为何会出这种岔子” 侍从道:“小的也不知。” 睿王的目光落在等候受封的陆沅身上:“这小子当真邪门儿,咱们布下天罗地网,本以为他不死也会脱层皮,谁曾想他竟然顺利赶来了大典。” 齐王万分不屑地说道:“他不过是运气好。” 齐王是几兄弟里性子最急躁的,这句话的声音不免大了些,让对面的陆昭言与大司农等人听见了。 陆昭言温文尔雅地说道:“四弟,运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大司农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只有顺应天命之人,才会承蒙上天庇佑,吉星高照,鸿运当头。” 孟阁老捋了捋胡子:“没错,皇长孙气运加身,恰巧说明他乃天定之人,必能护我大梁神威。” 子午先生站在陆昭言身后昏昏欲睡,在听到气运加身时,他微微抬了抬眼皮。 那小子命里坎坷,他早年吃过的苦,换了你们恐怕没一个扛得住。 哪怕是如今,也不能说那小子有多走运。 麒麟身份带给他的除了荣耀,也有无尽的麻烦。 他没死在一波又一波的算计里,绝不是靠着几分运气,而是他从不认命。 他的运,是他自己赢来的。 要他说,世上哪儿有走路都能捡金子的人 “咦,这是什么” 孟芊芊弯身,拾起一个金元宝,“子午先生,是您的吗” 子午先生:“……” 礼部官员呈上为皇长孙量身定制的麒麟典服。 主掌祭祀典礼之职的祭司大人亲自为陆沅披上麒麟长袍,戴上麒麟头冠。 陆沅的一身风尘仆仆瞬间褪去,整个人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与凌厉。 文武百官不由地看呆了。 他们见过皇长孙在金銮殿上饱读诗书、笔酣墨饱的状元模样,也见过他在骑射大比上英姿飒爽、与天比高的战将气场。 本以为已足够惊艳,然而眼前的皇长孙,又让众人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行止有度、矜贵从容,端的是与生俱来的金枝玉叶、龙血凤髓。 他连上台阶的步子,都带着帝王贵气的。 他一步步走上祭坛,走向面容威严的梁帝。 梁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就像是身经百战的龙王,在凝望自家的幼龙。 陆沅来到梁帝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皇祖父。” 梁帝颔首。 他转过身,带着陆沅叩拜了天地与老祖宗的牌位。 他跪在蒲团上,郑重其事地说道:“黄天在上,列祖列宗在上,今册封陆家第三十七代孙陆临渊为护国麒麟,佑我大梁,太平盛世,千秋万代!” 陆沅虔诚叩首。 他的礼仪举止挑不出丝毫差错,若不说他来自民间,任谁都会认为他是自幼在秦王府,被当成继承人培养长大的。 祭司大人道:“请陛下点香。” 梁帝起身,接过礼部官员递上的香,点燃后插进了牌位前的香炉中。 祭司大人看向了陆沅:“请皇长孙点香。” 陆沅也接过了几柱香。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他点上的香,刚一插进香炉便熄灭了。 众人惊讶。 “香,香灭了”蒋国公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没点着!” 梁帝神色不变,一脸严肃地看了看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淡定地说道:“请皇长孙点香。” 陆沅又点了一次。 然而不出意外,香在他手里好好儿的,一插进香炉,立马灭了。 晋王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睿王与齐王不约而同地朝自家大哥看了过来,随后彼此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 睿王不动声色地说道:“不愧是大哥,这一招,高啊。” 齐王幸灾乐祸极了:“谁说不是呢他的香被祖宗灭了,列祖列宗这是不想承认他呢!” “香灭了……是先帝和皇族的列祖列宗显灵了啊……” “我就说,郡王才是真正的护国麒麟,皇长孙没这个资格!” 檀儿气坏了,回头瞪着几个嚼舌根子的百姓道:“皇长孙文试、武试都赢了!他才高八斗、武功非凡、有勇有谋,最重要滴是,人还大方!他么得资格,那过小白脸就有资格吗” “哎——你说谁小白脸呢那可是简郡王!” “是啊,文武双全又有何用老祖宗不承认,他就没资格坐上那个位子!” “快下来!惹怒了列祖列宗,怕是要招灾啊!” “咱们西南年年风调雨顺,偏到了今年便赶上大旱,是不是有灾星啊”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炸了锅。 灾星降临,导致大旱,不是没可能啊! “灾星!灾星!” 百姓们对着陆沅痛骂了起来。 齐王强压住嘴角,却掩不住眼底的快意:“骂得好啊,就是有了这个祸国灾星,才让大梁百姓遭受大旱,民不聊生。” 陆临渊,我看这下还有什么招 陆骐平静地说道:“父王,原来这才是你的杀手锏。” 晋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你总有一日会明白,有个厉害的父王,远比一个只会嘘寒问暖的父王强上十倍、百倍。怎么样这份大礼,骐儿喜欢吗” 陆骐道:“父王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些,皇祖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晋王志在必得地笑道:“本王可没糊弄你皇祖父。” 梁帝冰冷的目光望向了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忙道:“陛下!臣绝不敢在香烛上动手脚,请陛下明鉴呐!” 梁帝抓了一把香,自己上了几炷,剩下的给了陆沅。 他上的香好好儿的,陆沅的香依旧是一插进香炉便熄灭了。 这要再说是香的问题,梁帝自己都不信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众望所归,礼成 陆骐不着痕迹地看向了陆昭言一行人。 陆昭言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子午先生掐着手指,似乎在卜算着什么。 福王满脸疑惑。 蒋国公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儿跳上祭坛,被福王及时拽住了。 “你放开我!肯定是香有问题!” “有问题的话,我父皇会发现的。” “他能发现个——呜呜呜” 福王捂住了舅舅这张随时地能让蒋家满门抄斩的嘴。 大司农与孟阁老面面相觑。 翰林院掌院学士也挤了过来,想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不是香的问题,难道真是列祖列宗降罪 几人唰的看向了子午先生。 掌院学士着急开口:“子午先生!” 子午先生抬了抬手:“在算,在算。” 几人心急如焚。 晋王含笑问道:“骐儿,父王送你的大礼,你满意吗” “满意。”陆骐说。 孟芊芊的目光始终落在陆沅的身上。 很快,她发现了陆沅的异样。 陆沅开始了第四次尝试,然而这一次,他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她看了眼祭坛上的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霎,一道白光闪过了脑海。 “命格。” 她轻声开口。 陆昭言问道:“什么命格” 孟芊芊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孙炎明在破坏皇长孙的命格。” 陆昭言皱眉:“破坏” 孟芊芊道:“破坏是第一步,我猜他是想故技重施,让皇长孙与陆骐的命格调换,只不过巫山禁术施展起来颇为棘手,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 陆昭言的眼底闪过杀气。 他在众人惊疑的注目下,神色冰冷地走到了晋王面前。 晋王笑了笑:“二弟,有事骐儿,叫二叔。” 陆骐道:“二叔。” “别跟我演戏了。”陆昭言冷冷地说道,“你究竟对渊儿做了什么” 晋王温和一笑:“二弟,你说什么,大哥听不明白。” 陆昭言睨了睨陆骐,正色道:“别再假惺惺了,你不会敢做不敢认怎么怕我去父皇面前揭发你” 晋王的笑容冷了冷:“骐儿,百姓们闹得厉害,你去安抚一下,以免出了乱子,让无辜之人受伤。” “是,父王。” 陆骐走向了吵闹的百姓。 睿王与齐王识趣地将边上的官员隔开,留给兄弟二人谈话的场地。 陆昭言道:“你那晚,根本不是在试探陆骐,对不对” 晋王笑了:“我自己的儿子,还用得着试探吗我知道他不忍你死,一定会去救你,你们也一定会去救他。” 陆昭言冷声道:“你早猜出了跟你回府的不是陆骐。” 晋王讥讽一笑:“你不会以为大哥我真的那么蠢,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认不出” 陆昭言问道:“哪里出了破绽” 晋王淡道:“话太多。” 陆昭言:“……” 晋王好笑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怎么拿到你儿子的血和头发,你儿子却自己送上门。他睡了一宿,床上留了他的头发,而此前他非要把受伤的骐儿假扮成他,如此一来,他为了不露馅儿,自然会弄伤自己,我也就因此拿到了他的血。” 陆昭言的脸色沉了沉:“你在太子府有细作!” 晋王没有回答,然而他的得意给了陆昭言答案。 陆昭言捏紧手指:“不愧是我的好大哥。” 晋王笑道:“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儿子也不蠢,若仅仅是这些,并不一定能难住你们。所以,我让人将你的女人掳走,陆临渊一定会去救他的娘亲,也好将二人困在山里。” “但其实,我做这么多,也只是为了麻痹你们,不让你们有功夫猜到我的真正用意。” 陆昭言气笑了:“一环扣一环,大哥的计谋真是令弟弟佩服。” 晋王很享受这种将陆昭言踩在脚下的感觉:“是啊,饶了这么大一圈,谁能猜到我其实想要的……是他的麒麟命格呢” 陆昭言直勾勾地望进他满是嚣张的眼:“大哥啊大哥,有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晋王哼道:“本王偏要强求!” 陆昭言顿了顿:“那恐怕要让大哥失望了。” 晋王不屑嗤道:“你还有后招不成” 话音刚落,祭坛上的陆沅,突然捂住胸口,狠狠吐了一滩鲜血。 鲜血喷在了香炉里,落在了熄灭的香烛上。 “列祖列宗在惩罚皇长孙了!” “再强行祭祀也没用,列祖列宗怒了!” “那就让先帝和秦家的列祖列宗清理门户,为大梁除掉这个灾星!” 百姓们群起激愤。 陆骐的现身非但没让他们平静,反而让他们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口中呼喊让陆骐去祭祀先祖,以平天怒。 晋王勾唇:“二弟,大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意。” “请陛下,顺应天意!” “请陛下,顺应天意!” 百姓们的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御林军们就快要镇不住了。 “子午先生,子午先生,你到底是想想办法呀!” 掌院学士催促。 子午先生长呼一口气,睁开一双老眸,叹道:“结束了。” 掌院学士与孟阁老、大司农勃然变色。 蒋国公扑通跪了,高举双臂,神情悲怆。 苍天啊! 大地啊! 你们秦王府的……全都眼瞎呀—— “大哥。” 陆昭言忽然抬眸,“睁大眼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意。” 晋王眉心一蹙。 下一瞬,昔日胡烈的心腹部下,柳元大叫:“快看!香……香……香……燃了!” 被陆沅插进香炉的香,宛若星星之火,突然忽明忽暗地闪烁。 福王目瞪口呆:“真的……” 蒋国公扼腕:麻蛋,跪早了! 晋王往前一步:“这究竟是——” 陆昭言淡淡一笑:“大哥,你以为渊儿为何会话多你看到的破绽,只是渊儿想让你看到的。” 晋王道:“不可能!” 陆昭言道:“渊儿没有受伤,他是骗你们的。” 晋王不可置信:“什么” 陆昭言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拿到的血,是我花了两个铜板买来的猪血,你拿到的头发,是青楼龟奴的头发。” “你——”晋王的胃里一阵翻滚。 “你最好是给你儿子换的命格,若是给你自己换的——” 陆昭言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眼他的下腹,“听闻那家青楼龟奴,也是个阉人呢。” 晋王一个踉跄,倒退着撞在了侍从的身上。 “燃了又如何……百姓心目中只有一个麒麟……那就是骐儿!” 啪! 一滴冰凉的东西砸在了晋王的头顶。 啪! 又一滴。 晋王抬手一摸,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一个老农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下雨了吗是下雨了……” 孟芊芊走到祭坛前,拱手说道:“皇长孙以麒麟之力,引心头之血,为大梁祈得春雨,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恍然大悟。 难怪香一直灭,原来皇长孙是在祈雨。 老天既降下旱灾,便不想轻易给大梁这场雨,拒绝了皇长孙数次,还险些要了皇长孙的命…… 皇长孙全是为了百姓啊! 而他们居然在骂皇长孙是灾星……他们真是汗颜啊! “下雨了……庄稼有救了……” 老农激动得泣不成声,颤颤巍巍跪下,伏地叩首,“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虔诚跪拜:“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祭司大人道:“礼成!” 第五百二十二章 报应不爽 一场突如其来的祈雨,打消了百姓对皇长孙不配为护国麒麟的质疑。 百姓们对皇长孙的呼声宛若春雷,惊空遏云,经久不息。 上一次百姓们如此激动,还是秦王开国称帝,大开粮仓、减免赋税。 梁帝见孙儿俘获民心,眼底满是欣慰。 余公公笑得合不拢嘴儿:“恭喜陛下。” 梁帝龙颜大悦。 最初要让麒麟归位时,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文武百官的刁难以及黎民百姓的众怒,万万没想到,这个孙儿不仅征服了百官,也打动了百姓。 他看向了一旁的公孙炎明:“国师,此乃天意,你认为呢” 公孙炎明拱手致意:“陛下所言极是。” 梁帝的目光落在了人群前方的陆骐身上:“骐儿也是个朕的好孙儿。” 陆骐茫然地立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点打落自己肩头。 他望着那些拥护自己的百姓,一个个虔诚地接纳了新的麒麟,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落寞。 他千辛万苦积累的民心,原来可以如此轻易被人夺取。 雨水淋透他的身体,也寒凉了他的心。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祭坛。 百姓们正在为麒麟和春雨欢呼,没人留意到他的落幕。 “是姐夫!” 公孙紫玉拉了拉公孙流萤的袖子。 公孙流萤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祭坛上、接受万民敬仰的皇长孙。 她是凤女,她命中注定要嫁给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男子。 他能为百姓祈来春雨,一定也能为自己夺回凤女风格。 “姐姐!姐夫都走了,你在看什么呀” 公孙紫玉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发现她在看的人是他们的死对头,当即俏脸一沉,“什么祈雨装的挺像,依我看,八成是碰巧赶上的!爹说了,姐夫才是麒麟!” 檀儿双手抱怀:“他是麒麟,他咋过没赶上这场雨咧” “那……那是……” 公孙紫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拉住公孙流萤的手,“姐姐呀!” 公孙流萤淡淡说道:“陛下既然册封了他,他便是真正的护国麒麟。” 公孙紫玉大惊失色:“姐姐!你怎么能替太子府的人说话” 檀儿拍须溜马:“那是因为大小姐,说滴全是大、实、话!” 公孙流萤道:“檀儿,一会儿你随我出去一趟。” 檀儿行了一礼:“是,大小姐!” 公孙紫玉撒娇道:“姐姐,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公孙流萤淡淡说道:“你先回千机阁。” 公孙紫玉受伤地质问道:“凭什么我要回千机阁你宁可带她也不带我” 公孙流萤蹙了蹙眉:“让你回你就回。” 公孙紫玉咬牙,狠狠瞪向檀儿。 檀儿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跟了孟芊芊这么久,檀儿深谙狗腿之术,在公孙流萤身边乖得像只小兔,还会哄人,武功又好,从不给公孙流萤惹麻烦。 再有,檀儿在千机阁谁也不服,却独独给对公孙流萤言听计从,这让公孙流萤很受用。 春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百姓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丝毫不顾被淋成落汤鸡。 梁帝感受到了百姓的欢喜,也颇为欣慰。 只是也不是淋太久,有不少妇孺与孩子呢。 梁帝结束了受封大典。 文武百官与百姓们有序离开。 余公公为梁帝撑了一把伞,梁帝正想喊陆沅一起,一转头,他的皇孙不见了。 再一瞧,某人拿着麒麟令,冒雨奔向了亲爹……身旁的燕姑娘。 余公公笑了:“皇长孙与燕姑娘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当真是天生一对呢。” 梁帝好气又好笑:“臭小子。” 他忽又记起宝猪猪想让燕小九做她娘亲的事,不由地多看了对方一眼。 孟芊芊依旧戴着面纱,遮了容颜,但言行举止皆是世家贵女风范。 出身微寒,不过有凤女命格加持,与他的孙儿倒也算相配。 只是,这丫头给他的感觉不大简单。 今日若非她急中生智,化解误会,将春雨归功到他孙儿头上,受封大典兴许还会横生波折。 孟芊芊含笑与陆沅交谈,忽然感受到了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来自祭坛的方向。 她没有回头,只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从容。 梁帝收回目光,对身后的大内高手道:“查一查她。” 大内高手应下:“是。” 梁帝离去后,文武百官们冒着大雨去恭贺陆沅受封护国麒麟,也恭贺陆昭言生出个如此优秀的儿子,大梁江山,后继有人。 晋王一行人则显得有些冷清。 齐王依旧难以置信:“怎么就下雨了香又怎么重燃了” 关于香会熄灭的事,他们其实并没对香烛与香炉动手脚,而是由公孙炎明以内力为之。 这也是为何梁帝没在祭祀的器物上发现端倪。 不仅齐王想不通,晋王与睿王也是满腹疑惑。 晋王握了握拳,走向了公孙炎明。 “国师,借一步说话。” 公孙炎明与晋王走到了无人的空地。 晋王质问道:“国师,你不是说了会让骐儿成为真正的麒麟吗” 公孙炎明神色如常地答道:“晋王给我的血与头发当真是对的吗” 晋王的眼神一闪。 公孙炎明犀利的眸光仿若洞穿了一切:“地煞罗盘因郡王而动,是因为在他身上确实感应到了真龙之气,他就算不是麒麟,也能无限接近麒麟的命格,让他与陆沅换命尚有一丝可能。但晋王你,可没这么福气。” 晋王的脸色白了白。 他转过脸,掩去一闪而过的尴尬,问道:“这场雨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真是他祈来的,本王不信!” 公孙炎明道:“有雨而已。” 晋王冷冷地问道:“你既知有雨,为何不早说” 公孙炎明不卑不亢地说道:“如果不是殿下擅作主张,调换了自己和亲儿子的祭物,站在祭坛上,为百姓带来惊喜的人就是你的亲儿子。” 晋王哑口无言。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无从反驳。 “下官告辞。” 公孙炎明淡淡拱了拱手,与晋王擦肩而过。 晋王转身叫住他:“国师!” 公孙炎明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晋王张了张嘴:“换命失败了,本王的命格还是本王的,对吗” 公孙炎明点点头:“与陆临渊换的话,的确如此。” 晋王清了清嗓子:“那要是别人呢” 公孙炎明道:“不好说。” “你拿到的血,是我花了两个铜板买来的猪血,你拿到的头发,是青楼龟奴的头发。” 晋王呕的吐了一地。 走远后,公孙炎明的眼神染上冷意。 他缓缓捏了捏手指。 从陆骐的做法,看得出他早知今日会下雨,是故意将计就计,由着自己一次次灭掉他的香。 当大雨落下时,他吐出的血水里,应当是含了蜡油,能够迅速引燃没彻底灭完的香芯。 陆沅识破他们的计策,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怎知会有这场雨 是子午算出来的吗 可为何自己没能算出 “师父,为何不能轻易施展禁术” “会造反噬的,你是为师最钟意的弟子之一,你可千万不能走上不归路。” 是反噬开始了么 公孙炎明面无表情地走在雨中。 忽然,他顿住,回过头。 大雨中,有人在目光如炬地望着他。 他也望向了孟芊芊。 四目相对。 孟芊芊的眼神没有丝毫闪避。 她的面纱早已被大雨淋湿,露出了面容的轮廓。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可那倔强而又冷静的眼神,却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公孙炎明,你欠将军府的债,是时候偿还了。 但血债血偿对你来说太公平了。 不急,我们之间的账,慢慢清算。 “二哥!” 明王气喘吁吁地奔至陆昭言面前,“人我安顿好了,父皇呢大典开始了没” 福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大典已经结束了。” 明王虎躯一震:“我又没赶上趟!” 陆沅顺利受封,一行人神采飞扬地回了太子府。 除了明王。 他骂骂咧咧了一路。 陆昭言下了马车后,立即去了几人商议要事的偏院。 贾管事为他撑伞,腿肚子险些没跑断:“殿下,您慢些,仔细摔着!” 哎哟我,他的老寒腿! 殿下究竟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又不是见未来岳父! 陆昭言到了院子门口却停下了,深吸一口气,紧张地说道:“我是不是该先去换身衣裳” 贾管事懵极了:“换……衣裳” 他的目光自他身上一番打量,“啊,没错,您瞧您衣衫湿透了,奴才让人给您备热水,沐浴更衣,以免染了风寒。” 陆昭言顿悟:“沐浴更衣……还是你想的周到!你月钱该涨涨了,回头自己和账房说!” “啊” 贾管事更懵了。 殿下没事儿 突然变化这么大,他有些怕呀。 殿下不怪罪他得罪过少爷了 殿下还夸他了 陆昭言闷头冲进雨里。 “二哥……哎哟!” 刚拉开房门的明王被撞了个倒仰。 陆昭言风风火火地进屋:“我要沐浴更衣。” “哦。” 明王也刚换了衣裳,古怪地问自家哥哥,“你是要来……我房里洗” 陆昭言风轻云淡地说道:“没有,我就和你说一声,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和你炫耀。” 明王一脸懵逼:“炫耀啥你儿子吗” 陆昭言昂起头:“不。” 是岳父。 第五百二十三章 翁婿相见 明王:“二哥你受什么刺激了你儿子受封个麒麟,不至于” 贾管事小声对明王道:“他还给我涨月钱了,说我办事周到。” “你办事周到个屁呀!” “算了,讲了你也不懂。” 陆昭言拍拍明王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了。 明王一头雾水:“贾管事,他方才……是在和我显摆他儿子” 贾管事讪讪:“好像是有那么个意思。” 不显摆儿子,还能显摆啥 陆昭言坐在热气疼痛的浴桶中:“给本王挑一套最得体的衣裳。” 屏风后的贾管事一惊:“……挑” 不是,您不是一直随便穿穿的吗 咋还挑上了 儿子封个麒麟,变化这么大的吗 还注意起自己的仪容了 陆昭言更衣完,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这一身,去见长辈,不失礼” “长辈” 贾管事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太子能有啥活着的长辈。 呸呸呸! 陛下与宸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只是太子入宫见他俩,从不这般折腾啊。 许是如今知道为儿子谋划了,要出去拜会德高望重的皇族宗亲们了。 “不失礼的,殿下。” 贾管事笑着道,“要给您准备见面礼吗” “已经准备好了。” 陆昭言抱着桌上的匣子往外走。 看到匣子的一霎,贾管事震惊得一个劈叉:“殿下!这个见面礼会不会太贵重了” 全大梁仅此一个啊! 陆昭言叹气:“我还觉得轻了呢。” 贾管事快哭了:“您到底要去见谁呀” 陆昭言没有回答,而是自己撑着伞出了院子。 苗王坐在堂屋的诸位上,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阮青、阮翎从麻袋里揪出一个五花大绑、被堵了嘴的中年男子,不是荀家的管事又是谁。 苗王当初大闹相府时,曾见过他。 “他叫啥” 苗王问阮青、阮翎。 阮青道:“叫程有成。” 苗王道:“泼醒他!” 阮翎去院子打了一桶水,哗啦泼了程有成一脸。 程有成一个激灵坐起身:“饶命!饶命!饶……苗王” 他挣扎着间,见到了坐上的苗王,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的左手掐了掐自己右手,疼得他龇牙咧嘴。 竟然是真的。 他被苗王绑了 苗王给阮青使了个眼色。 阮青给了程有成一脚,冷声问道:“说,谁把你带到梁国的” “我说!我说!” 程有成跪在苗王面前,老老实实交代。 原来太上皇下旨抄了相府时,他恰巧在外采买,半路上见到去抄家的金吾卫,吓得赶紧逃出了京城。 作为荀相国的心腹管事,朝廷四处通缉他。 他东躲西藏,不敢住客栈,也不敢去驿站,只能将自己打扮成乞丐,躲避官兵的搜查。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突然有个人找到他,说能带他离开大周。 “我就跟来了。” 阮青问道:“你可知他是谁要带你去做什么” “不知。” “不知你还跟人走” 程有成哭丧着脸道:“我……我不走也是等死啊!倒不如先跟着他混一混,在伺机逃离。” 阮青拔出了弯刀。 程有成吓得半死:“我我我……我其实猜到了他可能是与相国有来往……兴许是想从我这儿捞点儿啥……我发誓!我知道的全说了!再无一丝隐瞒了!” 苗王摆了摆手。 阮翎将人拖出去,关进了柴房。 阮青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无法通过他去揭发晋王。” 这正是晋王的狡诈之处。 若是提前告诉程有成,是让他指证陆沅,恐怕给程有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来大梁。 而一旦到了梁帝跟前,他不想犯下欺君之罪便只能揭发陆沅。 晋王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遇到了苗王。 不仅干翻了那些想要拦截陆沅的刺客,更是派阮青、阮翎掳走了程有成。 “逮住就够了。” 苗王是懂知足的。 何况真让程有成送到梁帝跟前,揭发的是晋王还是臭小子还不一定呢。 “臭小子,怎么就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呢” 苗王牙疼。 阮青已经打听清楚了,答道:“阿沅少爷那会儿也是不知情。” 王女一直说少爷的爹死了,谁能想到人家不仅活的好好儿的,还当上了大梁太子呢 “再者,以苗疆与西南的关系……” 后面的话,阮青就没说了。 苗疆与西南当年也曾惺惺相惜过,约定了共同抵御邻国,不曾想老苗王投靠了大周。 老秦王感觉遭到了背刺,好在他与大周的关系不差,投靠大周总比投靠别国强。 不久之后,老秦王的妹妹与老苗王的弟弟私奔,一年后,老秦王的妹妹在苗疆病逝。 老秦王上门替妹妹讨回公道,揍了老秦王的弟弟一顿。 许是下手太狠,老苗王的弟弟受了内伤,没多久也不治身亡。 双方梁子彻底结下。 这些年,要不是有巫山从中斡旋,苗疆与西南不知得闹成啥样。 苗王到西南可不是为了参加陆骐与公孙流萤的婚宴。 他是担心臭小子和外孙媳妇儿的安慰。 “她找谁不行,非得找那个老匹夫的儿子早知道是太子府,我才不来!” 苗王越想越气。 “您消消气。” 阮青劝道。 苗王没好气地说道:“消不了!白筝人呢” 当苗王直呼女儿的名讳时,便是动了真怒了。 阮青道:“王女在养伤。” 苗王大手一挥:“把她叫起来,去别处养伤!我就不信这么大的皇城,找不着让她养伤的地方了!” 阮青忙道:“少夫人交代,让王女静养。” 苗王道:“正好,把小丫头也叫上!她住那劳什子千机阁,我不放心!” 阮青想了想:“您要不要先见见梁国太子” 苗王拍桌:“我是绝不可能见他的!” 忽然,阮青双耳一动,警惕地望向房门:“什么人” 弟弟阮翎风驰电掣一般闪到门口,拉开房门,望着面前的陌生男子:“是梁国太子。” 他没见过陆昭言。 但那与陆沅一模一样的眉眼,任谁也不会怀疑他就是陆沅亲爹。 苗王一听是梁帝的儿子,脸色一沉:“把人给我撵——” 陆昭言:“我爹是混蛋。” 苗王:“……进来说。” 第五百二十四章 抢手的大都督 公孙流萤坐上马车后,先去了皇城的绣云街。 这是一条专卖女子织物、首饰以及胭脂水粉的长街。 两旁多是布庄、绣楼、首饰铺,路上的行人也多为女子。 “好香哟。” 檀儿跳下马车,猛吸一口,没有臭男人的汗味儿,全是女儿家的脂粉香。 “大小姐。” 她伸手,将公孙流萤扶下马车。 “檀儿是第一次来吗” 公孙流萤问。 檀儿道:“是啊,少爷带额去了好多地方,就是没来过这儿呢!” 公孙流萤道:“这是女儿家采买的地方,弟弟自然不会想来。” “哦。” 檀儿露出了好奇之色。 公孙流萤带着檀儿去了一间叫仙云楼的楼阁。 共有三层,首饰、布料、绣品、香料,一应俱全。 她的嫁衣就是由仙云楼的绣娘为她量身定做的。 掌柜的见到她,笑呵呵地迎上前:“公孙小姐大驾光临,仙云楼真是蓬荜生辉呀!公孙小姐今日是来看嫁衣的吗” 公孙流萤道:“既来了,便瞧瞧。” 掌柜的有些纳闷,难道说公孙小姐是为了别的事 他笑着道:“公孙小姐,厢房请。” 他将公孙流萤请到二楼最雅致的厢房,一边上楼,一边看了眼檀儿,笑着说道:“小姑娘头一回见,瞧着怪机灵。” 檀儿道:“是大小姐教滴好!” 公孙流萤嘴角动了动。 她一贯清冷自持,这对于她而言约莫是一个笑了。 檀儿闻了闻:“好香滴桂花糕!” 掌柜忙道:“后街新开了间点心铺子,他家的桂花糕做的不错,来人。” 伙计在楼下应道:“掌柜!” 掌柜道:“去买些点心来。” “是!” 伙计忙不迭去了。 三人进屋。 公孙流萤坐下,掌柜亲自捧来她的嫁衣。 当檀儿看清嫁衣的一霎,眸子一下子睁大了:“这嫁衣……” 掌柜笑道:“小姑娘没见过如此华美的凤冠霞帔这可是咱们仙云楼的招牌,十二位绣娘足足赶制了两个月,才出了这身天下无双的嫁衣。” 檀儿眨了眨眼:“哦。” 公孙流萤看完嫁衣,对掌柜道:“听闻你们仙云楼也有首饰。” 掌柜两眼放光:“有有有!敢情大小姐今日是来看首饰的,大小姐稍等,我立马挑上等的首饰送到您的厢房来!” 公孙流萤在仙云楼待了一下午,挑了满满一匣珠宝首饰。 回去的路上,公孙流萤问了檀儿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和燕小九,谁更好看” 当时是姐姐! 逆算老几哦 檀儿歪头道:“大小姐滴美貌天下无双!” “你又没见过燕小九。” 公孙流萤指的是孟芊芊一直戴着面纱的事。 檀儿张嘴就来:“那也是大小姐最美!” 公孙流萤道:“难怪无忧喜欢你。” 檀儿点头点头:“额是招人稀罕!” 公孙流萤递给檀儿一个小金锁:“赏你了。” “谢大小姐!” 檀儿收下。 给姐姐,全都给姐姐! 马车抵达千机阁后,公孙流萤让檀儿去一趟燕长老的院子。 “姐姐,逆在呢” 檀儿推开虚掩的房门。 孟芊芊正在整理自己复仇的名册,听到檀儿的声音,抬起头:“檀儿来了。” “嘻嘻。” 檀儿进屋,在孟芊芊身旁坐下。 孟芊芊没避着檀儿,册子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摊开。 上面已用朱砂划去了几个名字。 檀儿只是随意瞅了一眼,见到了公孙炎明与公孙流萤的名字。 “姐姐。” 她收回目光,“公孙流萤找逆。” “哦” 孟芊芊翻了一页,提笔写下了苗疆二字,“这么快,看来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沉不住气。” 檀儿两手托腮:“姐姐,逆要去见她么要不要额说逆出去咯”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正等着见她呢。” 檀儿歪头:“噫。” 檀儿与孟芊芊去了公孙流萤的院子。 公孙紫玉也刚到。 她狠狠拿眼瞪了瞪孟芊芊:“这是我姐姐的院子,你来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檀儿叉腰道:“是大小姐让额去请滴!逆滚出去,燕姐姐都不会滚出去!” 公孙紫玉气了个倒仰:“死丫头,真当没人教训得了你了是” 她一巴掌朝檀儿甩了过来。 孟芊芊拉住檀儿往后一拽,抬手一耳光将公孙紫玉打得一个踉跄。 公孙紫玉捂住脸,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你敢打我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住手!” 房中传出公孙流萤威严的声音,“燕师妹,进来。” 孟芊芊看也不看公孙紫玉,径自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檀儿迈步跟上,不往冲公孙紫玉吐了吐舌头:“略。” 公孙紫玉跺脚:“气死我了!” 孟芊芊进了屋。 公孙流萤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并吩咐檀儿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推到孟芊芊面前:“打开瞧瞧。” 孟芊芊打开匣子,露出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她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公孙流萤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喜欢吗” 孟芊芊从容地说道:“那得看是什么用途。” 公孙流萤淡淡勾了勾唇角:“你是来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因天资出众被燕长老收为关门弟子,你别以为拔出青鸾剑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匣子里的首饰,任意一件都能价值连城,你一辈子也挣不到。如果你觉得少,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孟芊芊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条件” 公孙流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离开皇长孙。” 孟芊芊拿起了一个紫金龙凤镯,仔细端详。 公孙流萤道:“皇长孙属意你,不过是因为你拔出了青鸾剑,他想要的是凤女,并不是你。” 孟芊芊放下镯子:“大小姐是不是忘了,我就是凤女。” 公孙流萤不屑说道:“抢来的凤女也是凤女么在我拆除你的把戏之前,我劝你见好就收。” 孟芊芊又拿起了一副耳环,摩挲着它的紫金穗子:“大小姐是又看上皇长孙了么” 第五百二十五章 他是有妇之夫 “与晋王府婚期在即,大小姐打算悔婚” 公孙流萤喝了一口茶,垂眸道:“不关你的事。” 孟芊芊把耳环也放回去后,将匣子合上了。 公孙流萤睨了眼被孟芊芊轻轻摁住的匣子,唇角淡淡勾起:“所以你是答应了” 孟芊芊问道:“我答不答应,重要么” 公孙流萤无比清高地说道:“说的没错,你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太麻烦,让你知难而退而已,若你今日冥顽不灵,那么我也不介意对你有些手段。” 孟芊芊冷冷地笑了:“百姓知道公孙大小姐人后是这么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么” 公孙流萤没有动怒,她不是公孙紫玉,会为了几句难听的话去耗费自己的心力。 她一锤定音地说道:“只要你肯听话,我不仅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还可以放了你的师父。” 孟芊芊笑了:“师姐,你还没懂我的意思。” 公孙流萤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孟芊芊含笑问道:“你想把新郎换成皇长孙的事,问过阁主的意见了么” 公孙流萤神色一顿。 孟芊芊抱起桌上的一匣子首饰:“大小姐的诚意我收下了,我会,慎重考虑的。” 她离开后,公孙紫玉气冲冲地进屋,心有不甘地说道:“姐姐!你给了她什么呀你忘了她是怎么算计你的了她嘴里没一句大实话,你可千万别上她的当!” 公孙流萤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老大不小心了,也该改改自己的性子了,别总是如此鲁莽,没点儿千金小姐的样子。” 公孙紫玉受伤地说道:“我一心为你好,你却说我鲁莽!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公孙流萤不想理会妹妹的无理取闹,任由她赌气走掉了,也没去追。 她思忖着孟芊芊的话,踌躇片刻去了明心堂。 公孙炎明正在密室看望静养的商无忧。 商无忧那晚伤得极重,虽脱离了危险,却是这两日才得以下地走动。 “大哥。” 公孙宇走到公孙宇身旁,小声道,“流萤来了。” “知道了。” 公孙炎明说罢,对商无忧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商无忧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公孙炎明出了密室,将公孙流萤叫去了书房。 二人跽坐在蒲团上。 公孙流萤为公孙炎明倒了一杯热茶:“爹。” 公孙炎明端起茶杯:“你快大婚了,这几日不要再出门。” 公孙流萤的眸光动了动,放下茶壶,正色说道:“爹,女儿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女儿……不想嫁入晋王府。” 公孙炎明喝茶的动作一顿:“你想嫁进太子府” 公孙流萤惊讶于亲爹的睿智,但又觉着是情理之中。 她爹的才智远胜常人,否则也当不了千机阁的阁主,做不了大梁的国师。 公孙流萤认真说道:“女儿既是凤女,所嫁之人自当是真正的麒麟。女儿知道,陛下那边不好交代,但以陛下对爹的器重,想必不会强人所难。” 公孙炎明淡道:“你把陛下当成什么人了” 公孙流萤柳眉微蹙:“爹,今日祭坛上发生的一切,你也看到了,陆骐根本不是护国麒麟。” 公孙炎明不容拒绝地说道:“你的夫君是陆骐。” “爹!” 公孙流萤极力辩解道,“女儿知道,爹与太子府之间有所误会,可只要女儿嫁过去,一定会让太子府与千机阁冰释前嫌的!” 公孙炎明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你实在不想嫁进晋王府,为父不拦你。” 公孙流萤眸子一亮。 公孙炎明紧接着又道:“但陆临渊,不行。” 公孙流萤的胸口微微起伏:“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陆临渊他是大梁江山的继承人,他有哪一点让爹不满意的” 公孙炎明放下茶杯:“这件事没的商量。” 公孙流萤将怒气一点点压回心底,倔强地说道:“女儿不管,女儿要做大梁的皇后。” 春雨下了一整日,入夜后只剩毛毛细雨。 公孙流萤走在积水成洼的鹅卵石小道上,没有撑伞。 忽然,她在前方瞥见了一个撑着桃花扇的绿衣女子。 仅凭一身衣裳,她也依旧认出了对方:“是你” 蓝叶月转过身,油纸伞自肩头一转,莞尔笑道:“公孙小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公孙流萤冷淡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蓝叶月笑道:“来给公孙阁主解毒。” 公孙流萤蹙眉:“我爹的毒还没解” 蓝叶月道:“今晚是最后一次解毒。” “卯兔大人请自便。” 公孙流萤说完,径自朝前走去。 与蓝叶月擦肩而过时,蓝叶月慢悠悠地开了口:“公孙小姐可知为何你爹不同意你与太子府的亲事” 公孙流萤顿住了脚步。 蓝叶月道:“先说好,我的消息不是白给的。” 公孙流萤抛给她一枚令牌:“承记钱庄,全是你的了。” 蓝叶月闻了闻令牌上的淡淡幽香,满意收下:“陆临渊就是陆沅。” 公孙流萤毫不意外地说道:“这个我知道。” 蓝叶月又道:“他有夫人的。” 公孙流萤冷声道:“那又如何” 蓝叶月拍了拍巴掌:“夺人之美,不,是夺人夫婿,佩服,佩服!这出戏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也不知把西南的消息告诉我爹,会不会让他老人家提前出关,呵呵呵。” 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公孙流萤淡漠地说道:“如果是这点消息,可值不了那个价钱。” 蓝叶月妩媚一笑:“放心,我卯兔向来童叟无欺,你爹和陆沅的妻子有过节,陆沅报复你爹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娶他的女儿了。” 公孙流萤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当多大的血海深仇,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男人在乎一个女人时,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一旦不在乎了,她的仇、她的怨,也就与自己无关了。” 蓝叶月笑吟吟道:“你可想清楚了,陆沅想要你爹的命,你和陆沅成亲,便是引狼入室,会让千机阁万劫不复的。” 她转过身,转了转手里的桃花扇,“自然咯,如果你一心想当皇后,当我没说。” 第五百二十六章 要公孙炎明的命 “红烧肉,红烧肉!”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在千机阁的小道上,享受着第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顺便,跟踪孟芊芊。 是她自己请来的任务。 “这就叫,假、公、济、私!” 孟芊芊走在前头,听着她有模有样的总结,不由会心一笑。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檀儿唔了一声,也停了下来,她四下一瞧,警惕地问道:“是哪过缩头乌龟,躲躲藏藏滴,再不现身,小心额大开杀戒!” “小丫头,成语用的不错。” 身着绿衣的卯兔,撑着桃花伞从天而降,衣摆与袖袍在夜雨中绽开,宛如一幅江南烟雨图。 她脚尖轻点水洼,落在了檀儿与孟芊芊的中间。 檀儿歪头打量了她一番:“逆是……卯兔” 蓝叶月莞尔笑道:“你认识我” 檀儿撇嘴儿道:“酉鸡说咧,穿得像棵菜大白菜,不是逆又是哪过” 蓝叶月黑了脸。 很快,她再次笑靥如花,转身望向了孟芊芊:“新的……凤女你看起来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和你做笔交易。” 蓝叶月笑得越发妩媚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和我做交易” 孟芊芊道:“药王谷千金,蓝叶月。” 蓝叶月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一步步走到孟芊芊面前:“你对我很了解啊,那你应该明白药王谷的规矩。” 孟芊芊:“一命换一命。” 蓝叶月:“没错。” 孟芊芊平静说道:“我要公孙无忧的命。” 蓝叶月吃惊地掩住嘴:“杀他我们药王谷是救死扶伤的,不是买凶杀人的。” 檀儿哼唧道:“不买凶杀人,咋过要一命换一命” 蓝叶月回眸一笑:“那是他们自愿的。” 孟芊芊淡淡说道:“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用另一个人的命换他的。” 蓝叶月好笑地说道:“他可是千机阁的少阁主,商氏一族唯一的后人,谁的命能有他的值钱” 孟芊芊一字一顿地说道:“公孙炎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叶月仿佛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 檀儿蹬蹬蹬跑到孟芊芊身边:“姐姐,她笑疯咯” 蓝叶月抬手,抹掉笑出的眼泪:“小丫头,姐姐可没疯。” 檀儿惊讶:“你听到咯”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小! 蓝叶月风轻云淡地笑道:“放心,我对你替谁卖命没兴趣。” 檀儿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微微点了点头。 蓝叶月对孟芊芊笑道:“公孙炎明和你都想把对方的命拿给我,我信谁的好呢” 孟芊芊道:“走着瞧不就知道了” 蓝叶月瞥了眼檀儿,笑着道:“姐姐我今日心情好,不如给你行个方便,公孙炎明的命太硬了,你动不了,拿你的小丫头来换如何” 孟芊芊指尖一动,一枚银针贴身蓝叶月的脖颈射了过去。 一串血珠渗出。 蓝叶月抬手摸了摸,指尖嫣红一片。 她冷冷地笑了:“找死吗” 孟芊芊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一次只是警告,再敢打她的主意,我就刮花你的脸,撕烂你的嘴,挖出你的眼珠。” 蓝叶月的眼底闪过极强的杀气。 孟芊芊转身离开:“就这么说定了,我把公孙炎明的命给你,无忧,你们药王谷不许动。” 檀儿睨了睨蓝叶月,追上孟芊芊,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蓝叶月将桃花扇狠狠扔在地上,好生发泄了一通。 待情绪得到了平复,她望着孟芊芊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辨的冷笑:“你还是……一点儿没变啊。” 檀儿“盯梢”了孟芊芊一宿,在孟芊芊的房里蹭吃蹭喝蹭睡。 孟芊芊翻开册子,用朱砂在公孙炎明的名字上画了半个圈。 檀儿在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 孟芊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起身去了地牢。 燕娘子被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饱受刑讯,伤痕累累。 她靠墙而坐,嘴角干裂得出了血。 走道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她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直到身上被扔了一个瓶子,她这才抬眸,一眼瞧见站在她面前的孟芊芊。 她吃了一惊,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随后她又拿起怀中的瓷瓶,闻了闻后笑了:“伤药,真是有心了。” 孟芊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想让你死得太快而已,那样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毁掉公孙炎明,又是怎么毁掉你们处心积虑抢走的一切的。” 令人意外的是,燕娘子并未像往常那样,劝她不要与千机阁为敌,以免枉送了性命。 她冷笑道:“好啊,为师拭目以待。” 孟芊芊蹲下身,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 燕娘子问道:“你做什么” 孟芊芊微微一笑,用帕子擦了擦她脸颊的血痂:“深更半夜偷偷潜入地牢,为师父您送来伤药……总得留下点证据才好。” 她说着,将绣了自己名讳的帕子扔在地牢,“这样千机阁才会以为我对师父的冷酷无情是装的,才会相信他们真的握住了我的软肋。” 燕娘子嘲讽地笑了:“跟着他,你还真是学会了不少手段。” 孟芊芊站起身:“那得多谢你们,否则我也没这个机会学。” 她出了牢房。 “师父,保重。” 晋王回府后,请了一大堆太医到自己院子,让太医给自己挨个把脉。 太医们把来把去,也只把出他心火旺盛、肝火冲头、肾气不畅。 说白了就是生气与受惊。 生气他们不难理解,毕竟今日皇长孙风风光光地受封,晋王距离太子之位又远了一步。 可受惊……从何而来呀 晋王是被什么事给吓着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敢宣之于口。 晋王难以启齿:“本王可有……可有……罢了,诸位太医请回,本王是近日忙着骐儿的婚事,劳累所致。” 太医们连连点头称是。 第五百二十七章 宝猪猪遛鸟 夜深人静。 晋王独自静坐房中。 一道暗影推开房门。 晋王撇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没好气地说道:“这么久才来,还以为你死在山里头了。” 男子戴着斗笠与面具,一身黑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进屋,打出一道掌风将房门合上,旋即走到晋王对面坐下。 男子淡笑道:“早就来了,晋王一直在看大夫,不便大脚而已。” 提到此事,晋王有些难堪。 男子一眼留意到晋王的尴尬,笑了笑,说道:“殿下失败” 晋王自然不肯承认自己被陆沅摆了一道,用了猪血与青楼龟奴的头发。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国师说,只有陆骐才有可能成功。” 男子若有所思道:“看来,还是撇不开殿下的亲儿子啊。” 晋王不忿道:“可惜这个亲儿子,与本王不是一条心。” 男子道:“血浓于水,父子之情是无法割舍的,郡王不过是涉世未深,仍保留了一丝妇人之仁。” 晋王冷哼道:“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 男子笑道:“郡王聪慧,文武双全,不过是些许妇人之仁,拿掉就好了。” 晋王道:“你说的轻巧,怎么拿一瓶金疮药就把他收买了,竟敢忤逆我的命令去救陆昭言,还跟我演起戏来了” 男子道:“既然殿下铁了心不想用这个儿子,不如再生一子” 晋王噎住。 他已经为猪血和龟奴的头发心烦意乱了一整日,实在不想再忆及此事。 他话锋一转,蹙眉问道:“你不是说会万无一失吗为何陆临渊会活着回来” 男子叹道:“这件事是我失算了,没想到苗王这么快就到了皇城,那些不中用的东西,指望他们在苗疆多拦着苗王一会儿的。” 晋王皱了皱眉:“陆临渊刚受封了麒麟,眼下又来苗王,想对付他就更难了。” 男子笑道:“是啊,他正得你父皇欢心,明着对付他讨不到好果子吃,只能暗中行刺,可如今,连行刺都没辙了。” 晋王将信将疑地问道:“苗王真有那么厉害” 男子的笑容冷了冷:“知道你父皇派了多少人去暗杀苗王吗” “我父皇……暗杀苗王” 晋王头一回听说此事。 苗疆与西南关系不睦,看在巫山的面子上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想到暗中竟斗得如此不可开交。 男子笑道:“苗王私底下也没少找你父皇的麻烦。” 晋王眯了眯眼:“若是让我父皇知道苗王潜入了皇城,你说,会怎样” 男子道:“殿下抓得到苗王吗抓不到,又是一番诬告,殿下如今可不得圣心,奉劝殿下暂避锋芒,切勿莽撞行事。” 晋王眸光幽暗:“苗王一定藏在太子府。只要抓住苗王,证实陆临渊就是陆沅,父皇一定会废了他!废了陆昭言!” 春雨下了一天一夜,翌日破晓时分,雨过天晴。 晋王入宫,在勤政殿见了梁帝:“父皇,儿臣今早刚醒,便在枝头发现了一只金翅雀,想着昭昭或许会喜欢。” 一听是给小家伙送雀鸟的,梁帝神色稍霁。 不然这些臭儿子,他是一个也懒得理。 梁帝让小德子拎着金翅雀去找找小家伙。 “阿嚏!” 梁帝重重打了个喷嚏。 晋王忙道:“父皇!可要请太医” 梁帝摆摆手:“无妨。” 余公公道:“您打了一宿喷嚏了,要不还是让太医瞧瞧” 梁帝威严地说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朕没病。” 他确实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昨夜狂打喷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晋王顿了顿,说道:“见父皇龙体抱恙,我突然想起渊儿的伤势了,不知他今日如何了” 梁帝皱眉:“渊儿受伤了” 晋王一脸困惑:“儿臣……以为父皇知道。昨日受封大典后,儿臣听到二弟叮嘱渊儿少骑马,当心撕裂了伤口。” 昨日下那么大的雨,若有撕裂伤,不知得恶化成什么样。 恰巧今日休沐,梁帝也不等派人去太子府了,决定亲自去瞧瞧。 宝猪猪刚好抱着金翅雀来道谢,一听太爷爷要出宫,立马抱紧龙腿:“要去。” 梁帝带上了小家伙。 晋王表达了强烈关切,一同随行。 陆昭言为了讨好岳父大人,陪着苗王喝了一碗的酒,坑了一宿的爹,出来时,人都是晕的。 万幸是不必上朝。 然而不等他睡个半饱,亲爹上门了。 他自房中惊坐起,手忙脚乱地洗漱宽衣。 “父皇!” 他气喘吁吁地去了梁帝所在的小花园,恭敬地行了一礼。 晋王笑道:“二弟这是……刚起昨夜渊儿受封麒麟,二弟高兴得彻夜笙歌也是人之常情。” 梁帝冷声问道:“朕听说,渊儿受伤了” 陆昭言惊道:“渊儿没受伤啊,不知父皇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梁帝道:“你大哥。” 晋王道:“昨日在祭坛外,我听到你叮嘱渊儿少骑马,仔细撕裂了伤口。” 陆昭言正色道:“我从未讲过这话。” 晋王笑了笑:“许是我听错了,渊儿没事就好,父皇可以放心了。对了,渊儿人呢,没见到他。” 皇祖父来了,作为孙儿的竟然不出来接驾,怎么不算有违孝道呢 陆昭言淡定地说道:“骐儿与公孙小姐大婚在即,渊儿嫌此前准备的贺礼太少,出府去给骐儿挑选贺礼了。” 给你儿子挑贺礼,就问这重不重兄弟情义 晋王微笑:“有心了。” “爷爷!爷爷!” 宝猪猪抱着她的小金翅雀,呼哧呼哧跑向陆昭言。 陆昭言心头一软,满眼宠溺地把小家伙抱进了怀里:“想爷爷了吗” “想!” 宝猪猪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宝宝最想太爷爷!” 晋王嘴角一抽。 他总算明白小东西为何能把他父皇哄得找不着北了。 到底谁教的啊 宝猪猪打算向陆昭言展示自己的新宠。 不料就在这时,原本温顺的金翅雀忽然挣脱了宝猪猪的小手,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宝猪猪大叫:“鸟!宝宝的鸟!” 晋王飞身而起:“大爷爷给你追!” 陆昭言,等我找出苗王,你死定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梁帝见苗王 宝猪猪立马从陆昭言的怀里下来,伸出小胳膊往梁帝身上扑腾:“太爷爷,太爷爷!” 余公公吓了一跳。 小祖宗,你这是想让陛下带着你去捉鸟么 你太爷爷是一国之君,哪儿去捉鸟啊 “呜哇——宝宝没鸟啦——” 宝猪猪仰天哭泣,小眼泪说来就来,伤心的样子把人的心都看碎了。 梁帝抱起小家伙:“走,太爷爷带你去找。” “嗯!”宝猪猪重重点头。 梁帝当然不会亲自去捉鸟,但不妨碍他抱着小重孙去看个热闹。 屋顶上,寂风现身。 陆昭言冲他点了点头,寂风一跃而起,朝着鸟儿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崔虎现身,站在陆昭言的身侧,望着众人的身影,眉头紧皱道:“殿下,不对劲啊,晋王几时这么热心肠了他想干嘛不会是想耍阴招栽赃咱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是!” 陆昭言睨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怀好意,还不去盯着父皇让你来太子府,是因为本殿下寂寞么” 崔虎捂住心口:“殿下的意思是说——” 陆昭言:“你话多。” 崔虎:“……” 陆昭言望着看似卖力捉鸟,却始终慢一步的晋王:“大哥,你还真是不死心,为了扳倒太子府无所不用其极。” 他慢悠悠地跟上。 没走几步,贾管事脚步匆匆地来到他跟前儿,四下看了看,很是警惕。 陆昭言不动声色地问道:“少爷把岳父大人带出府了” 贾管事着急道:“正想和您说的,后门让人堵住了,这下出不去了。” 陆昭言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这位大哥还真是有备而来。” 贾管事讪讪道:“小的不明白,为何不能让陛下见到柳老爷……” 陆昭言道:“他是苗王。” 贾管事一个踉跄,原地劈了叉—— 崔虎与寂风一边抓鸟,一边盯梢晋王,每次快捉到时,都会被晋王碰巧“撞开”。 “他故意的!” 崔虎咬牙。 “那只鸟不对劲。” 寂风说。 崔虎不解:“哪儿不对劲了” 寂风正色道:“它好像故意在府上绕,有路线似的。” 崔虎一个起跳,追着寂风上了屋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有人在操控这只鸟。”寂风四下看了看,到底在谁到底在哪儿 崔虎拍拍寂风:“快瞧,那只鸟要飞去柳老爷的院子了!” 寂风忽然停住。 柳老爷…… 晋王的目标是他! 崔虎古怪地问道:“你干嘛不走了” 寂风仰头环视四周,足尖一点,飞上一棵大树。 看见了! 在太子府的东墙外,有一个吹着骨哨的乞丐。 是他在控制金翅雀。 寂风蹙了蹙眉,正想赶去杀了那人时,一支箭矢穿云而过,如飞逝的星锤,猛地射飞了那人的骨哨。 箭是从自己头顶射出去的。 寂风仰头,就见郁子川站在树巅,挽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后羿弓。 失去操控的金翅雀,不再留在府上打转,咻的飞出了太子府。 宝猪猪大哭:“宝宝的鸟——” 说好绝不亲自捉鸟的梁帝,见状当即放下小家伙,腾跃而起。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金翅雀的一霎,一道矫健的身影凌空而来,一把将金翅雀捉进了准备好的鸟笼子。 随后,对方稳稳落地,甩给梁帝一个潇洒挑衅的背影! 梁帝也落回了草坪上,狐疑地望着对方。 他来太子府多次,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手。 确切的说,哪怕整个皇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从自己手里抢东西的高手。 “父皇!” 晋王赶到了梁帝身侧。 陆昭言与贾管事尚有数十步之距,却也认出了那人的背影。 “是……是苗……”贾管事捂住嘴,瑟瑟发抖,“柳老爷——” 窝藏苗王,满门抄斩—— 他还没活够啊—— 晋王细细回味着方才那一招,能和他父皇过招的,除了苗王也没谁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昭言,你的死期到了! “你是何人” 梁帝问。 苗王拍了拍大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贾管事觳觫不已:“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苗王拎着鸟笼子,威武霸气地转过身来:“柳、霸、天!” 所有人:“……” 苗王依旧是苗王,不过他的左眼上多了一个用发带绑着的铜眼罩。 晋王傻了眼。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便宜老爹身边。 陆昭言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他扮成海匪的” 陆沅勾了勾唇:“这个嘛……” “外公,戴上。” “这啥呀,不戴!” “梁帝到太子府了,正在朝这边过来,我这儿也没适合你的人皮面具,不戴这个,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认出来就认出来,我会怕他” “这里是他的地盘。” “你瞧不起谁呢你外公我当年在十万大军里七进七出时,你娘都没没出生呢!” “你是说给梁帝下毒,结果一同误食了,两人拉了三天三夜的事” 苗王清了清嗓子:“我我我、我那是……” 陆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谁下毒还嗦下手指尝味道的幸亏被外祖母提前换成了巴豆。” 苗王大手一挥:“好汉不提当年勇!” 陆沅嘴角一抽,是当年蠢。 苗王冷声道:“总之我不当缩头乌龟!大不了决一死战!” “这叫潜伏。”陆沅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觉得在他的地盘戏耍他,比打赢他更有意思吗谁不知苗王武功天下第一,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智取就不一样了,还是说——你怕拼脑子拼不过他” 听到这里,陆昭言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坑你外公,良心不会痛吗” 陆沅挑眉道:“是谁背后编排了皇祖父一晚上,要我去和皇祖父说道说道么” 陆昭言黑了脸:“逆子。” 贾管事心道,你俩一个坑爹,一个坑爷,谁也别说谁。 梁帝与苗王是年轻时见过,但见的不多。 更别说而今上了年纪,二人都蓄了须,头发也白了,再无曾经的少年模样。 再加上那个匪里匪气的海匪打扮,梁帝一时间倒真没认出苗王。 晋王是知道苗王住在太子府的,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确定对方就是苗王。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柳老爷此前没在太子府见过你,你听着有些苗疆的口音,是苗疆的客人吗二弟也真是的,稀客到了不早说” 陆昭言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什么苗疆口音大哥常去苗疆吗还听出口音了” 晋王私底下的确偷偷去过苗疆好几回。 他的笑容不变,手指微微捏紧:“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二弟何必紧张” 陆昭言道:“大哥真有意思,我紧张了吗” “皇祖父。” 陆沅给梁帝行了一礼。 梁帝颔首:“听闻你的腿受伤了。” 陆沅一脸莫名其妙:“没啊,我好得很。” 晋王笑了笑:“是大伯听错了,误以为你受了伤。” 陆沅眉梢一挑:“哦,敢情大伯是上门探望我的伤势啊,我还以为大伯是特地上门拜见我外公呢。” 陆昭言道:“你外公昨晚刚到,你大伯的消息哪儿有那么灵通又不是在咱们府上安插了眼线,对,大哥” 晋王皮笑肉不笑:“二弟真会说笑。” 梁帝狐疑地打量了苗王一番,越看越觉得此人有点儿不正经。 “你是渊儿的外公” 他问道。 苗王叉腰:“如假包换!” 梁帝正色道:“见了朕为何不行礼” 苗王:“行你——”大爷! 时刻谨记自己的任务,苗王刹住了,“乡下种地的,不会你们城里人的礼数。” 梁帝眼神犀利:“乡下种地的,身手倒好。” 陆沅忙道:“我外公年轻时曾在巫山待过几年,帮忙修缮巫山的神殿。” 巫山修缮一事,梁帝是知情的。 神女在天下广纳工匠,西南有不少匠人去了。 修缮完旧殿,神女又新建了一座祈年殿,前前后后,花了足足三年。 那是唯一一次有外人大量涌入巫山,其中不乏资质出众者,被神女教导点拨,成为武林高手。 神女的胸襟,连梁帝也是钦佩的。 陆沅给苗王使了个眼色。 苗王撇撇嘴儿,捂住大腿:“哎哟哟,我的老腿。” 陆沅叹道:“我外公修缮殿时伤了腿,神女为我外公医治的,传授我外公武艺,也是为了帮他老人家更好的强身健体。” 像是神女会做的事,梁帝于是没有怀疑。 可也不知怎的,他不大喜欢这个未来亲家。 总觉得这人欠欠儿的。 晋王淡淡一笑:“柳老爷的眼睛也是修缮神殿受的伤么要不要让太医给你瞧瞧” 只要摘了他的眼罩,就不信他不露馅儿!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虎崽” 苗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一肩膀将晋王撞开。 晋王吃痛,狠狠皱了皱眉头。 可恶! 他好像受内伤了! 陆沅唇角一勾。 你当然内伤了,只可惜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等你回了府上才会发作。 谁让你大清早不睡觉,不能让你白来一趟,总得带点儿什么回去。 带伤也是带。 宝猪猪一眼认出了苗王,哒哒哒地朝着苗王跑来。 苗王把鸟笼子挂在树上,将小家伙高高举起:“这就是我的小重外孙我是太公!” 宝猪猪激动得扭了扭小身子,奶唧唧地叫道:“太公!” “诶!” 苗王乐坏了,把小家伙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宝猪猪开心到飞起,咯咯笑个不停。 她哪儿还记得捉鸟,此时她自己就是一只会飞的小鸟! “还要!还要!”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哈哈!” 小家伙玩得忘乎所以,笑声传遍了整座府邸。 梁帝有些看呆了。 他从不知小家伙能笑成这样。 “朕哄她时,她有笑得如此开心过吗” 余公公讪讪一笑,您也没这么哄过昭昭小姐呀。 倒也怪不得梁帝,他的儿子孙女一个也没哄过,实在欠缺经验。 而苗王虽然只有柳倾云一个亲生女儿,但她一个顶十个,苗王哄她哄得头都秃了! 梁帝的儿孙一个比一个乖觉,苗王的女儿一年比一年顽劣。 “咳咳。” 陆沅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再玩下去露馅儿,智取,智取。” 苗王咂咂嘴,意犹未尽地接住了宝猪猪。 梁帝心道,这下轮到他了。 哪知苗王摘了几根草,三下五除二编了个蚂蚱。 “哇!” 宝猪猪的小胳膊扑棱在身后,“太公好厉害!” 苗王笑道:“喜欢吗” 宝猪猪抓住小蚂蚱:“喜欢!最喜欢啦!” 苗王不仅会编蚂蚱,还会编蜻蜓、编小鸟、编草帽,把小家伙兴奋得吱哇乱叫! 梁帝心里吃味极了。 打这老头儿出现,小重孙女再没看他一眼,一早上全是太公太公的叫。 站在边上的陆昭言不动声色地问道:“会不会有点过了” 陆沅嘴唇不动:“你不想看你爹吃瘪” 陆昭言:“想。” 他微笑:“昭昭要不要住在府上陪太公” 宝猪猪:“要!” 梁帝黑了脸。 晋王挨了苗王一记内力,胸口如同火烧。 陆昭言含笑问道:“大哥的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府医过来,给大哥瞧瞧” 连叫府医都不怕,看来把脉把不出什么。 晋王咬牙一笑:“不必,骐儿婚期在即,府上还有事,大哥先走了。” 陆昭言道:“我送大哥。” 陆沅:“我也去。” 陆昭言低声道:“你去干嘛” 陆沅瞥了眼脸色如铁的梁帝:“我怕他俩打起来,殃及鱼池。” 陆昭言:“……” 宝猪猪玩得满头大汗,奶嬷嬷抱她去换衣裳。 院子里只剩苗王与梁帝、余公公。 梁帝对余公公道:“你去一趟厨房,朕今日在太子府用膳。” “是!” 余公公忙不迭去了。 苗王大喇喇地往石凳上一坐,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梁帝委实看不惯。 可想到他是自己未来的亲家,又堪堪忍住了。 “有话就说。” 苗王道。 “你……方才逗昭昭的那些……” “想学啊” 梁帝虽有些尴尬,可他一贯不耻下问,面不改色地说道:“昭昭最喜欢的那个,你教朕,朕有赏。” 谁特么稀罕你的赏 但—— 教了你,是不是你就是我徒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你爹呀! 苗王挺直腰杆儿:“想学哪个” 梁帝想了想,说道:“昭昭最喜欢的那个。” 编蚂蚱,小家伙亲口说的。 苗王古怪地看向梁帝:“不是,那个还用得着学吗” 梁帝道:“人各有所长。” “啊……也是。” 苗王摸了摸下巴,“但这……咋教呢” 梁帝正色道:“你手把手教朕。” 苗王睁大眸子,神色一言难尽:“手把手” 这年头,当个师父牺牲这么大的吗 梁帝颔首:“一次就够了,朕一定能学会。” 苗王挠了挠头:“行行。” 他勉为其难地走到梁帝面前,“准备好了我开始了。” “嗯。” 梁帝点头。 下一瞬,苗王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抱住梁帝,唰的将他抛上了天。 突然被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梁帝:“……!!!” 哈哈哈哈哈哈,4400的大章,求一张喵喵票 第五百二十九章 坑天坑地的苗王 苗王把人抛上去,只看到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儿时,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了。 “有点儿接不住啊……”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果断往旁侧一挪。 一切发生得太快,梁帝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便飞向了高空。 两眼刚一睁开,又砸向了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梁帝面朝下,毫无形象的摔了个大马趴。 地面抖了三抖,咔,草坪裂了。 梁帝握紧拳头、气到发抖…… 苗王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他心虚地眨了眨眼,又往边上挪了一步。 “你自己让我手把手教的,可不许赖我。” 梁帝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朕……是让你……教这个吗” 苗王冤枉极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呀!” 梁帝的脸埋在土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明是——” 他气的不想说了。 苗王努力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以为她最喜欢编蚂蚱呀嗐,小孩子的话你也信小孩子不撒谎,他们只是张嘴就来。” 梁帝:“……” 梁帝擅帝王心术,智勇过人、捭阖纵横,然而对小孩子却一窍不通。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秦王府就没有哄娃的家学渊源。 他爹是个严父,到他这儿也是。 若是被人行刺,他不过脑子也能将对方杀死,可这个未来亲家的荒诞举动,委实把他帝王智慧干懵了。 活到这把岁数,头一回被人坑成这样 苗王自知理亏,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道:“要不……再补你一次” 梁帝:“……滚!!!” 陆昭言送完晋王折回小花园,老远听到父皇的惊天怒吼,他大吃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当他抵达现场时,梁帝刚把自己从地里抠出来,满脸泥土,满头草屑,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一旁,站着两眼望天的苗王。 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仿佛在说:不是我干的啊。 陆昭言闭了闭眼,大步上前,扶住梁帝:“父皇!您怎么了是……有刺客吗” 不该呀。 什么刺客,能将他父皇伤得如此狼狈 梁帝冷冷地瞪向苗王:“朕要处死他!” 苗王身子一抖,惊讶地看了梁帝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又没把话说清楚,我好心教你,你自己摔了赖我” “教……摔……” 他的岳父大人教他父皇了 该不会……是教怎么哄孩子 陆昭言虽未知全貌,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苗王嗤道:“呵,武功不高,气性不小。” 梁帝本就看此人不顺眼,一摔一吵的,只觉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他怒道:“来人!拿朕的剑!朕今日……就要亲自将他就地正法!” 陆昭言眉心一跳,豁出性命抱住梁帝:“父皇息怒!父皇千万息怒啊!” 梁帝冷声道:“朕的剑呢” 大内高手拿着剑便要上前,被赶到现场的余公公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余公公给大内高手使了个眼色。 大内高手会意,不再上前。 “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说!”陆昭言赶忙道,“您是明君,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儿臣册封太子的第一日,您便教导儿臣,以天下万民为宗旨,他也是梁国百姓,是您的子民啊。您的子民犯了错,您这个做君父的,就宽宏大量一次……” 子民二字,终是触动了梁帝。 梁帝神色冰冷地看向苗王。 把这老小子当儿子,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陆昭言声音不大,是以,苗王没听清他是如何规劝梁帝的。 他都做好和梁帝干一架的准备了,哪知梁帝又把杀气收了一半回去。 没错,只有一半。 再多收不了了。 梁帝还是很想砍人。 毕竟他也时常想教训自己的几个逆子。 初次碰面,以双方都在心里给彼此做了爹,勉强化险为夷。 “朕不吃午膳了。” 他被那个老小子气饱了。 “儿臣送父皇!” 陆昭言慌忙拱手,唯恐慢一步,这个父皇便要反悔留下来。 梁帝狠瞪了逆子一眼,拂袖离去! 苗王往石头上一躺,叼了根狗尾巴草,双臂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舒坦!” 轰! 石头塌了。 苗王被埋了。 陆昭言听着小花园传来的声响,狐疑地回头望了望。 梁帝解气极了,神清气爽地说道:“回宫。” - 千机阁。 檀儿挑开帘子进了公孙流萤的闺房:“大小姐,燕姑娘来咯。” 公孙流萤正在下棋:“让她进来。” 孟芊芊进了屋。 公孙流萤自顾自地摆弄着面前的棋局,并未抬眼看她。 孟芊芊径自上前,在她对面跽坐而下。 公孙流萤风轻云淡地问道:“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孟芊芊道:“考虑好了,不同意。” 公孙流萤端着棋龛的手一顿,眸光凌厉地看向孟芊芊:“你说什么” 孟芊芊耐心地说道:“我说,大小姐让我离开长孙殿下的提议,我不同意。” 公孙流萤唇角冷冷勾起:“你不是收了我的东西” 孟芊芊的脸上没有丝毫心虚与愧疚,坦然地说道:“是收了,所以我回去后认认真真考虑了一宿。” 公孙流萤正色道:“那你就该答应!” 孟芊芊牵了牵唇角:“答应不了一点儿。” 公孙流萤眸光一冷:“燕小九!” 孟芊芊瞥了眼棋局,拿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师姐后日大婚,师妹祝贺师姐与师姐夫新婚顺利,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她说完,便淡淡起身,从容不羁地离开了。 公孙流萤气得心口疼。 檀儿的眼珠子滴溜溜的。 气死你,气死你! 她唰的起身,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刚要跨过门槛,被两名女弟子拦了下来。 其中一名女弟子说道:“大小姐,阁主有令,请大小姐待在房中,静候大婚。” 公孙流萤威严地说道:“我要出去。” 女弟子道:“大小姐,这是阁主的命令,大小姐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公孙流萤的眼底闪过冷光:“你的意思是……我爹把我软禁了” 女弟子低下头:“明月不敢。” 另一人也低头垂眸。 公孙流萤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个来回,冷冷地说道:“我看你们敢得很!” 二人不敢吭声,但也绝不让路。 公孙流萤望向院子的方向,她俩不足为惧,可外头被守得严严实实,她根本出不去。 “檀儿。” “大小姐!” “你去一趟我娘的院子,就说我要见她。” “哦!” 檀儿点头应下。 公孙流萤意味深长地看向两名女弟子:“我不能出去,我娘总能进来” 那名女弟子道:“可以的,大小姐。” 公孙流萤嘲讽地说道:“呵,何时阁主夫人出入我的闺阁,还需要你们来说可以” 二人赶忙跪下。 公孙流萤甩袖回了屋。 檀儿一溜烟儿没了影。 她先找到了孟芊芊,将公孙流萤要见萧榕儿的事说了。 孟芊芊顿了顿:“你去通传,反正就算公孙流萤不找萧榕儿,萧榕儿也会去看公孙流萤的。” 她的神色很平静,“嫁女儿,娘都是会现身的。” 檀儿想到了孟芊芊的生母郁氏,姐姐两次出嫁,她都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叉腰:“呸!”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去。” 檀儿去给萧榕儿带了话。 公孙流萤而今十分信任她,但萧榕儿十分警惕,让她去院子外头守着,只留了被看一人在门口值守。 “娘!你帮帮女儿!” 公孙流萤恳求地说道。 她的女儿是天之骄女,自幼除了公孙炎明,谁都不放在眼里,便是在自己这个生母面前,也总有自己的主意。 女儿忽然有求于自己,这让萧榕儿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萧榕儿叹道:“你爹不让你出去,我也没法子,你知道的,你爹固执得很,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动。” 公孙流萤拉住了萧榕儿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娘,女儿是凤女,女儿不能嫁给陆骐!女儿的夫君只能是真正的护国麒麟!” 萧榕儿微微一惊:“你……” 她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你想悔婚你是不是和你爹说了” 公孙流萤点头。 萧榕儿顿悟:“我说他怎么突然不让你出门了。” 公孙流萤哀求道:“娘,你也不想女儿嫁给陆骐” 萧榕儿若有所思道:“陆骐是晋王的亲骨肉,晋王府势力庞大,非太子府可比,将来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公孙流萤神色凝重地说道:“娘,若是将来晋王府上位了,千机阁可以再把妹妹嫁过去,但如今,我们必须得到真正的麒麟。” 萧榕儿陷入沉思。 公孙流萤郑重劝道:“娘!女儿已经失去凤女之位了,不能再失去麒麟夫君!何况女儿的提议是万全之策,与其下注一个,不如两边都放上筹码!” 萧榕儿有些心动。 然而只是一瞬,她便否决了女儿的提议。 萧榕儿道:“行不通的。” 公孙流萤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榕儿语重心长地说道:“晋王不是傻子,怎么会在千机阁背叛了他之后,重新接纳千机阁别说他不同意,便是你爹,陛下,也没一个能点头。” 公孙流萤失落地坐回了凳子上:“难道……我真的要嫁给陆骐嫁给一个欺骗了全天下的假麒麟” 她笑出了眼泪,“我公孙流萤,天生凤命,到头来却如此狼狈” 萧榕儿看着女儿的泪水,心一下子软了。 她叹道:“你当真不想嫁给陆骐” 公孙流萤抬眸,含泪怔怔地望向萧榕儿:“娘有办法” 萧榕儿拿起剪子,剪了剪熊熊燃烧的烛心:“接下来的两日,你安心筹备大婚,娘自会将一切打点妥当。” 公孙流萤深深地看了萧榕儿一眼,试探地问道:“娘,你要不要先告诉女儿,你打算怎么做” 萧榕儿笑了笑,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轻声道:“现在告诉你,惊喜就没有了,你就当是娘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公孙流萤:“新婚……礼物。” “你看你,昨夜又没睡好怪憔悴的,来,躺下。” 萧榕儿牵着女儿的手,让她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温柔而又宠溺地看着她:“你从小到大,只崇拜你爹一人,娘多希望你也能看看娘。” 公孙流萤张了张嘴:“娘……我……” “娘知道。”萧榕儿微笑,“你第一次求我,我怎么忍心拒绝呢睡,娘答应你,你会嫁给护国麒麟。” 公孙流萤深深地望进萧榕儿的眸子,对方的眼神狠厉而坚定。 她神色一松,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 萧榕儿守在公孙流萤的床前,一直到她沉沉睡去,才起身出了屋子。 檀儿推门而入:“大小姐……睡了哦” 她挠挠头,“奇怪,萧榕儿给公孙流萤说了啥子” “夫人,我们回院子吗” 被看问。 萧榕儿道:“不,我去看看紫玉。” 被看打着灯笼,在前面为萧榕儿照路。 檀儿远远地尾随着二人,不敢靠得太近。 她看见二人进了公孙紫玉的院子,不多时,被看出来,去了公孙流萤那边,抱了一堆衣裳。 原是用红绸盖着的,但偏偏露出的一片衣角,泄露了它的原貌。 “是嫁衣,公孙流萤滴嫁衣。” 檀儿继续在外盯梢,足足一个多时辰,萧榕儿才带着被看走了。 “姐姐!” 檀儿翻窗进了孟芊芊的屋。 她把盯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孟芊芊说了。 “公孙流萤的嫁衣,为何要拿去她妹妹的院子” “是呢,好奇怪哟!不止嫁衣,还有好多首饰呢!额认得!” 檀儿跟了公孙流萤那么久,装首饰的匣子一眼便知。 “还有什么人去过” 孟芊芊问。 檀儿想了想:“嗯……阁里滴绣娘。” “绣娘、嫁衣、首饰……”孟芊芊眉头一皱,“难道……是公孙流萤不想嫁给陆骐,于是和萧榕儿想了个办法,让她的亲妹妹代她出嫁” 檀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难怪要绣娘呢,改嫁衣滴尺寸!” 孟芊芊眉心一蹙:“还是不对。” 檀儿歪头:“咋过不对” 孟芊芊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原本可以在公孙流萤的院子,更秘密地进行,为何要多此一举” 檀儿再歪头:“是哦。” 孟芊芊笑了:“我懂了,萧榕儿是在给我上眼药,她真正想送上花轿的人,是我。” 第五百三十章 宝姝是个小机灵鬼 “唔是姐姐” 檀儿的小脑瓜子想不通。 孟芊芊道:“檀儿,你已经暴露了,至少在萧榕儿那里是。” 檀儿两拳托腮,纳闷地说道:“额很小心呀!” 孟芊芊沉思道:“那个叫被看的丫鬟绝不简单。” 檀儿噘嘴儿想了想:“好嘛。” “她们想演给我看……”孟芊芊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么轻易就被我窥破,萧榕儿就这点实力吗” 檀儿认真地听孟芊芊说话。 孟芊芊喃喃道:“真的是公孙紫玉可怎么想这都是一步不大可能的棋,晋王府不会答应,陛下也不会高兴。” 檀儿道:“反正不是姐姐,就是公孙紫玉,公孙流萤是绝对不会嫁滴!” 孟芊芊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心比天高,只嫁真正的皇族继承人。” 檀儿哼了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孟芊芊对檀儿道:“这几日你不要再给我递消息了,我怕萧榕儿会趁机对付你。” 檀儿小脑袋一甩:“额才不怕她!” 孟芊芊理了理她的鬓角:“我找个机会,让宝姝把你要过去。” 檀儿抱住孟芊芊的胳膊:“不嘛,姐姐,逆让额待在千机阁嘛,额想和逆在一块儿!额不想走!” 孟芊芊轻声道:“你保护无忧的任务已圆满完成,该去保护宝姝了。” 檀儿撇嘴儿道:“宝猪猪才不需要额保护呢,姐姐逆就是想支开额,不让额涉险!额不管,姐姐在哪儿,额在哪儿!” 孟芊芊无奈一叹:“你呀。” - 转眼到了大婚前一宿,千机阁张灯结彩,忙作一团。 公孙流萤静静坐在房中,桌上摆着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 她抬手摸了摸。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道清冷的身影走了进来。 公孙流萤扭头一瞧,眼底闪过惊讶与狐疑:“是你” 孟芊芊微笑:“我来给师姐送新婚贺礼。” 公孙流萤懒得搭理,将放在嫁衣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师姐很满意这身嫁衣,倒也不必着急,明日天一亮便能穿上了。” 公孙流萤清高地说道:“用不着你假惺惺。” 孟芊芊道:“我是真心给师姐送贺礼的。” 公孙流萤转头,瞥了眼她空着的手:“这就是你的真心” 孟芊芊笑了笑:“师姐送了我那么多珠宝首饰,没能达成师姐所愿,师妹心里过意不去,思前想后,决定送师姐一份价值连城的贺礼。” 公孙流萤嘲讽道:“你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买不起我一根簪子,你怕是对价值连城有误解。” 孟芊芊温声道:“师姐随我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公孙流萤古怪地问道:“随你去瞧” 孟芊芊道:“外头的人我打点妥当了,师姐要出去透透气吗” 公孙流萤犹豫片刻,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 见果真没人拦着,她畅通无阻地出了院子。 “你是怎么收买他们的” “用师姐送我的珠宝啊。” 公孙流萤淡道:“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孟芊芊莞尔:“师姐,走。” 公孙流萤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你送的贺礼不让我满意,我可是会生气的。” 孟芊芊不语,只是给了她一个灿灿的笑。 二人越走越偏。 公孙流萤倒是沉得住气,自始至终没问孟芊芊要带她去哪儿。 “到了。” 孟芊芊说。 公孙流萤看着眼前漆黑如墨的废弃庭院,古怪地问道:“燕小九,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孟芊芊推开虚掩的院门:“师姐,我给你送的贺礼就在里面。” “你要敢耍花招,死定了!” 公孙流萤冷声说完,迈步进了院子。 她在千机阁住了这么久,从不知门派里还有这样一处院子,看似无人居住,但花花草草又像是有人时常打理的样子。 堂屋里只有简陋的桌椅。 孟芊芊打开机关,指了指地板:“贺礼在地窖里,我先下去,给师姐探路” 公孙流萤不屑道:“燕小九,我若是在千机阁都怕你,那我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千机阁大小姐。” 孟芊芊退至一旁:“那么,师姐请。” 公孙流萤下了地窖。 扑鼻而来的焚香气味令她眩晕,她掩了掩鼻子。 映入眼帘的是满墙奇奇怪怪的符纸,地上用朱砂画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图腾。 她抬起头,望见了两个悬挂在房梁上的灯笼。 宛若厉鬼的双眸。 一股阴森可怖的气息笼罩了她,她有些不寒而栗。 一道鬼影投射在了她面前的墙壁上,她心头一惊,唰的转过身来,见到是孟芊芊,忙冷静下来。 “你搞什么把戏” 她冷冷地问。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指尖一动,射落了房梁上的灯笼。 她一手一个,拎到公孙流萤面前:“我送师姐的贺礼,请师姐笑纳。” 公孙流萤皱眉道:“你疯了” 孟芊芊的笑容淡了淡:“请师姐笑纳。” 公孙流萤随手拿了一个灯笼,低头一瞧,发现上面居然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没错。” 孟芊芊说。 公孙流萤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怪异,她将另一个灯笼也提了过来:“这又是谁的生辰八字你到底想做什么”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讥讽地笑了,“燕小九,你不会是想对我行厌胜之术” 孟芊芊笑道:“厌胜之术可配比上大小姐的身份,这间地窖行的是巫山禁术。” 公孙流萤的表情僵了僵。 孟芊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凤女,那你可知你的凤女命格是怎么来的” 公孙流萤的睫羽颤了颤。 孟芊芊唇角微勾:“没错,就是偷来的,这个生辰八字的原主人就是被你偷走了命格的凤女,啊,论辈分,你得叫她一声小师姐。” 公孙流萤瞳孔巨震,素手一握:“你胡说!”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师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你的娘,你娘当年为了把母女二人骗入千机阁,不惜让自己早产,我想,她应该不会忘。” 公孙流萤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你……” 孟芊芊莞尔:“师姐,我这份贺礼,是不是价值连城啊” 夜明珠的冷光照在孟芊芊满含笑容的眼底,却越发多了一分可怖的气息。 公孙流萤莫名一阵心慌:“你究竟是谁” 孟芊芊没有回答她,转身出了地窖。 “你给我站住!我问你话呢,谁许你退下了!” 公孙流萤伸手去抓孟芊芊,却忽然胸口一痛,喉头涌上腥甜。 她躬身,猛地吐出一口血。 “不可能……我的命格是我自己的……我没有偷走别人的命格!” “我生来便是凤女!” “燕小九!你敢吓唬我,乱我心境,我不会上当的!” - 萧榕儿刚又去清点了一遍嫁妆,累得神色憔悴。 刚一进屋,便见大女儿呆呆地坐在自己房中。 而她的脚边,还放着两个早已熄灭的灯笼。 萧榕儿一眼看去,觉着灯笼眼熟,但一时没往心里去。 她走到女儿身旁坐下:“你怎么过来了你爹知道吗” 公孙流萤缓缓抬头,望向萧榕儿。 当看到女儿那双红肿冷厉的眼眸时,萧榕儿吓了一跳:“流萤你——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流萤将地上的灯笼放在了桌上。 萧榕儿这下总算认出它们了。 她的脸色顿时一变:“你哪儿来的你怎么把它们摘下了赶紧挂回去!” 她说着拎着灯笼,就要往外走。 公孙流萤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是真的。” 萧榕儿步子一顿,如坠冰窖。 她深呼吸,平复了一番情绪,转过身宠溺地说道:“是祈福的灯笼,和长明灯一样,只不过是给活人祈福的。” 公孙流萤道:“长明灯不是祈福用的,是为亡灵引路的。” 萧榕儿眼神一闪,笑着说道:“啊,对对对,娘这几日忙坏了。” “这个人还活着吗” 公孙流萤淡淡问道。 萧榕儿愣了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笼,会过意来,女儿问的是另一个生辰八字的主人。 她踱步回到女儿身旁坐下,冷酷无情地说道:“死了。” “那就好。” 公孙流萤说道。 萧榕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流萤,其实娘……” 公孙流萤平静地说道:“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了娘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足够我想通了。” 既然事情败露了,萧榕儿索性不瞒着了。 她握住女儿的手,正色道:“你想通了就好,娘向你保证,你永远都是凤女!” 公孙流萤问道:“燕小九是不是也用了禁术” 萧榕儿摇了摇头:“按理说不应该,这种禁术可不是谁都能施展的,便是你爹——” 言及此出,她忽然打住,“她应当没那个本事。娘也曾想杀了她,就像当年稳住你的命格一样,可惜她命硬得很,居然给自己找了个护身符!” 她指的是宝姝,那个被梁帝宠上天的小家伙。 公孙流萤眸光幽暗:“娘,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萧榕儿给门外的被看使了个眼色。 被看点了点头,警惕地把守了起来。 萧榕儿叹了口气:“这个计划,你不知道是最好的。这样等到东窗事发,一切与你无关,你无需担责,所有的事情自有娘一应承担。” 公孙流萤问道:“娘是打算让紫玉替我嫁进晋王府么” 萧榕儿一愣:“你……” 公孙流萤道:“娘把我的嫁衣抱去紫玉的院子,又把的珠宝首饰拿去给她试,我又不傻。我想,这一切,皆是娘的障眼法。” 萧榕儿倒抽一口凉气,再次感慨自己生了个冰雪聪明的女儿。 她女儿比钟离鸢的女儿差哪儿呢 不过是出生的时辰不对,早出生八年,凤女命格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萧榕儿叹道:“没错,我真正想绑上花轿的,是燕小九。” 公孙流萤想了想:“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 萧榕儿志在必得地说道:“娘自有办法!” - 夜半,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温柔得宛若女子的素手。 孟芊芊撑着油纸伞,路过了明心堂的门口。 她望着贴了喜字的大红灯笼,眼神平静而从容。 公孙炎明,我们之间的账,要正式清算了。 先从哪一笔算起呢 你的大女儿已经失去了凤女命格,那不过是利息。 猜猜这一次,你会失去什么- 太子府。 苗王起了个大早。 自打坑了梁帝一把后,他整个人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就觉得再多忍梁帝几次也不是不行。 “父子没有隔夜仇,老子还能和儿子计较” “哎哟哟,我的老腰。” 这是被石头埋下的“伤痛”,不用问也知道是梁帝干的。 “老小子啥时候把石头震碎的……下次见面,非得振振父纲!” “大清早,跟谁振夫纲呢信不信我告诉外祖母” 陆沅闲庭信步地进了他的院子。 苗王叉腰:“是振父纲!你不懂!” 他要让梁帝老儿知道,你爹还是你爹! 苗王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嘛武功练完了吗” 陆沅道:“今日不练功。” 苗王严厉地说道:“每日都要练的!”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晋王府和千机阁大婚,得去喝喜酒。” 苗王摆摆手:“切,又不是你娶我宝贝孙媳妇儿!他们的喜酒有什么好喝的不喝!” “太公。” 小家伙从陆沅的身后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苗王一秒变脸,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太公的小重外孙来啦,让太公看看,长胖了没有” 宝猪猪认真摆手:“宝宝不胖,宝宝可爱到膨胀!” “哈哈哈哈!” 苗王被逗得仰天大笑。 宝猪猪问道:“太公,喝喜酒。” 她要去结交新朋友,等爷爷奶奶大婚,她就又能收好多好多小钱钱啦!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苗王爽快地说道:“走!太公带你去!” 陆沅嘴角一抽,昔日那个日日接他上下朝、送他糖葫芦的外公,终究是他错付了…… 哈哈哈,喵王,你不怕又碰到梁帝么 求一波帝王票喵喵票宝宝票 第五百三十一章 前世今生,父爱如山 艳阳高照。 九岁的商玖却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房中。 “这才好了没多久,又病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商玖本想继续装睡,听到二婶即将离开的声音,又忍不住睁开了眼:“二婶,我能出去玩吗” 商二夫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今日风大,改明儿再出去。” 商玖满脸落寞。 商二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笑了笑道:“二婶陪你玩翻花绳” 商玖撇过脸:“不要。” 她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二婶。 商二夫人叹息一声,为她掖好被角,起身出了屋子。 “我娘几时回来” 她倔强地问道。 商二夫人在门口轻声道:“等仗打完,你爹娘就回了。” 商玖生气地说道:“哼,又是这句话。” 商二夫人满眼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合上了房门。 商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忽然,窗棂子被拉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豆丁,踩着砖块爬了进来。 “小九,小九,是我!” 他低声说。 商玖一把坐起身,两眼放光地看着爬窗而入的小豆丁,“小七” 她沉下脸,“叫姐姐!” 小豆丁哒哒哒地跑到床前,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叫小七,你叫小九,我是不是比你大” 商玖看着三头身的小豆丁,点了点他的小脑门儿:“小九是我的小名,又不是我在家的排名!” 小豆丁似懂非懂。 商玖道:“乖,叫姐姐。” 小豆丁奶声奶气:“姐姐。” 商玖掀开被子下了床,把桌上的零嘴儿一股脑儿地端给他:“吃。” “嗯!” 小豆丁爬到凳子上,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自打一年前,她感染了一次重度风寒后,便时常生病,起先是两月一次,渐渐的一月一次,到后来三天两头病倒。 还变得很倒霉,出门会被花盆砸到,走路能被石头绊倒。 而她受伤后,会很难痊愈。 是以,爹娘不许她再出门了。 也只有小七偷偷来看她时,她才会没那么无聊。 她盯着呼哧呼哧,吃得像个小仓鼠的小豆丁,问道:“小七,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豆丁道:“小七才不胖!” 她捏了捏小豆丁的脸:“是是是,你不胖,你可爱到膨胀!” 顿了顿,她又问道,“小七,你娘有没有说过,我爹娘几时回呀” “没有。” 小豆丁摇头。 她嘀咕:“仗打了好久了。” 小豆丁道:“早打完啦。” 她一愣:“打完了谁告诉你的” 小豆丁一手一块桂花糕:“我娘说的。” 她委屈地问道:“那怎么还不回来他们不要我了吗” 小豆丁晃着小短腿儿道:“大伯和大伯娘给姐姐找药去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惊讶道:“多远” 小豆丁比划道:“有一百个院子那么远!而且有点危险哦。” 她猛地起身。 “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我爹娘!” 商玖猛地拉开房门。 跨过门槛的一霎,她一脚跌进了无尽深渊。 待她睁眼,发现自己正被一股浓浓的大雾笼罩。 “爹!” “娘!” “你们在哪儿” “我是小九啊!” “我来找你们了!” 她拼命地呼喊,却怎么也得不到爹娘的回应。 “阿珏,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是娘的声音! “娘!娘!你在哪儿啊” 她奋力朝着声音奔了过去。 她看见了一道高大冷肃的身影。 他的背上用外袍绑着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气息微弱,面色苍白,早已在他背上昏睡了过去。 他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一个响头,额上的血迹,沾染了冰冷的台阶。 在他身后,每一块石阶上都染着他的血。 而在第一块石阶上,赫然放着他的盔甲,他的剑。 那是她从不信神佛的爹爹,就那么背着她,虔诚地叩上了三千台阶。 “爹爹……爹爹……” 紧闭的帐幔里,身处睡梦中的孟芊芊,哭得不能自已。 …… 天蒙蒙亮。 丫鬟叩响了孟芊芊的房门。 “燕姑娘,今日大小姐出嫁,夫人让你去大小姐的院子,为大小姐送嫁。” 房门被拉开,早已穿戴整齐的孟芊芊走了出来。 丫鬟抬头看着她齐齐整整的模样,不由地怔了怔:“燕姑娘……这么早……”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不小心把茶水洒在枕头上,记得收拾下。” 丫鬟应道:“是。” 孟芊芊去了公孙流萤的院子。 昨晚来过,但没细细观察,眼下一瞧,确实挺喜庆。 门窗上贴满的喜字,是用商家人的血浇筑的。 孟芊芊收回目光,从容淡定地进了屋。 她扫了一眼,只有一个值守的丫鬟。 她问道:“大小姐不在吗” 丫鬟答道:“大小姐去沐浴了,请燕姑娘稍等。” 被看来到门口:“燕姑娘,夫人有请。” 孟芊芊跟着被看去了东厢。 萧榕儿正坐在主位上喝茶。 她今日嫁女儿,打扮得十分浓重,端的是富贵锦绣、珠光宝气。 孟芊芊的眸光扫过她耳坠上的东珠,能以东珠为饰,可见野心不小。 “夫人。” 孟芊芊打了招呼。 萧榕儿用茶盖拨了拨杯子里的茶叶,淡笑一声道:“你师姐大婚,你这身打扮,未免太素了些,不够喜庆。” 孟芊芊道:“我只有千机阁的衣裳。” 萧榕儿笑道:“我早为你备好了,被看。” 被看端着一个大锦盒进了屋。 萧榕儿对孟芊芊道:“试试,看合不合身。” 孟芊芊打开锦盒一瞧,不动声色地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萧榕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辈子也买不起这么好的嫁衣,还不赶紧换上” 孟芊芊淡淡笑了:“这么好的嫁衣……为何不留给大小姐自己” 萧榕儿皮笑肉不笑:“一万两的嫁衣,配你足矣,配我女儿自然是不够的。” 孟芊芊收回手:“大小姐出嫁,我穿这身不合适” 萧榕儿倨傲地说道:“你换上,出嫁的人可以是你。” 孟芊芊好笑地看着她:“可以是我夫人这施舍的语气,真是有些刺耳呢。” 萧榕儿不屑嗤道:“能嫁进晋王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不是你恰巧是千机阁的弟子,这种乌鸡变凤凰的机会压根儿轮不到你!” 孟芊芊道:“夫人既如此看重这福气,不如让给夫人自己。” 萧榕儿啪的将茶盏搁在了桌上,茶水溅了一桌:“燕小九!你别给脸不要脸!趁本夫人耐心与你商榷,劝你见好就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问道:“我若是偏不呢” 萧榕儿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本夫人翻脸无情了!别忘了,本夫人手里可是有你在意的人呢!” 孟芊芊道:“夫人指的是燕寒霜那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我接近燕寒霜本就是因为与她有私怨,扳倒她是我计划的一步,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地牢里杀了她,或者把人带到我跟前,当着我的面杀,眨一下眼,算我输!” 萧榕儿一瞬不瞬地望进孟芊芊的双眸,似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过了良久,她缓缓靠上椅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孟芊芊眉心一蹙。 萧榕儿拍了拍手。 被看从怀中取出一根发带扔给了孟芊芊。 孟芊芊定睛一瞧,狠狠握住。 萧榕儿将孟芊芊的神色尽收眼底,恣意地笑了:“你不在意燕寒霜,但你一定很在意那个叫檀儿的小丫头你以为本夫人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么” 她站起身,走到孟芊芊的面前,“流萤与无忧姐弟情深,无忧带回来的丫鬟,她不会去怀疑,难免就上了你们的当。可你们骗的了流萤,骗不了本夫人。”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出嫁,要么替那丫头收尸!” 孟芊芊冷冷地看向了萧榕儿:“我怎么知道,我照你说的做了,你就会放过她” 萧榕儿掸了掸宽袖,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丫头的命对我没用,我犯不着为了她去得罪晋王府未来的少夫人,你说呢” 孟芊芊握紧发带:“我要见她。” 萧榕儿对被看道:“把人带进来。” 被看叫上两个心腹小厮,抬了个大箱笼入内。 被看将箱子打开,里头躺着昏迷的檀儿。 孟芊芊探了檀儿的鼻息,又给檀儿把了脉。 萧榕儿道:“你放心,只是给她用了点安神药,连蒙汗药都没下,我可是诚意满满,并不想伤害她。但倘若你冥顽不灵,我可不一定有这么仁慈了。” 她冲被看使了个眼色。 被看将箱子盖上,又吩咐弟子抬了出去。 萧榕儿坐回了椅子上:“你有一个时辰考虑,不过先说好,箱子里闷得很,你晚一刻上花轿,她便晚一刻出来。” 孟芊芊捏紧了手指。 萧榕儿道:“被看,上茶。” 被看给孟芊芊上了一壶好茶。 孟芊芊没喝,抱着锦盒里的凤冠霞帔去了屏风后。 萧榕儿得意一笑:“去叫十全夫人,过来给大小姐梳头。” “是,夫人。” 被看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第五百三十二章 抢亲 隔壁厢房的碧纱橱后,公孙流萤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母亲。 在她面前的锦盒里,赫然装着她最心爱的凤冠霞帔。 即使燕小九是代替她出嫁,可这身天下无双的嫁衣,她才不舍得让给她。 她要穿上它,嫁给真正的护国麒麟,冠绝天下! 萧榕儿进了屋。 “娘!” 她起身相迎。 萧榕儿对于女儿依赖自己的模样十分受用。 她宠溺地拉着女儿的手在凳子上坐下:“娘已经安排妥当了。” 公孙流萤狐疑地问道:“她这么快就答应了她明明软硬不吃的。” 萧榕儿笑道:“软硬不吃是因为没有拿捏准她的软肋,只要对症下药,没有治不了的犟种。” 公孙流萤清高一笑:“倒也是。” 萧榕儿叮嘱道:“这件事是瞒着你爹谋划的,你一会儿千万记得藏好,别叫人发现了,等事成定局,你爹也不好再反悔什么。” 公孙流萤担忧地问道:“可是爹会不会很生气” 萧榕儿道:“生气又如何还能再把你送过去你放心,以娘对你爹的了解,他绝不会这么做。” 公孙流萤轻声道:“女儿我担心,此事会影响爹娘的感情。” 萧榕儿笑了笑:“不会的。” 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笑容冷了下来。 他心里只有那个死了多年的贱人,何尝对她有过半分夫妻之情 她真想知道,倘若今日跳进火坑的是商长乐,他会不会有半分不舍 “夫人。” 门外传来了被看的声音。 萧榕儿出了屋子,低声问道:“一切准备妥当了” 被看答道:“是的,夫人。” 萧榕儿冷声道:“这一次,决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一只猎鹰飞上高空,盘旋一圈后飞向了太子府。 宝猪猪着急结交朋友,苗王先带着她出发了。 他没去过晋王府,路不熟,陆昭言义不容辞,一道随行。 绝不是担心岳父大人捅娄子。 柳倾云难得起了个大早。 陆昭言问道:“小白,你要不要多睡会儿,快开席了我再让人来接你。” 柳倾云淡道:“不了。” 开席了还有什么热闹 马车缓缓行驶。 柳倾云决定先在马车上补个觉。 她打了个呵欠。 陆昭言轻声道:“小白,你若是困的话,可以先靠着我……” 苗王重重一咳:“咳!” 陆昭言吓得一抖,赶忙正襟危坐。 日上三竿。 陆沅躺在后院的藤椅上,优哉游哉地晒太阳。 巳蛇问道:“不去赴宴” 陆沅摘掉盖在脸上的书册,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大婚的话,我天不亮就去。” 姬篱站在巳蛇的身旁,闻言啪的打开折扇:“是啊,阿蛇,你何时也请我们喝杯喜酒” 巳蛇望向对面默默擦剑的辰龙:“你问他比较快。” 姬篱对着辰龙刚要开口。 辰龙道:“你找死。” 姬篱瞬间炸毛:“你这条大虫,真当本帅卫怕你啊” 陆沅对巳蛇道:“还是你会拱火。” 吵吵闹闹间,一只猎鹰俯冲而下,带着天空之主的凛然霸气,猛地朝陆沅撞了过去。 狗男人没长眼,定要将他—— 咔! 陆沅掐住了猎鹰的脖子。 猎鹰狂翻白眼、口吐舌头。 陆沅的另一手拿下罩在脸上的书册,呵了一声:“就你还想偷袭本督” 猎鹰怂哒哒。 陆沅从它的鹰爪上解下一条发带。 发带是孟芊芊的,但发带上系了一串流苏,就不知是谁的了。 姬篱纳闷地问道:“小寅虎让大鸟给你送这个做什么喊你约会么” 辰龙瞪了瞪姬篱:“想死就直说。” 姬篱讥讽地说道:“人家小俩口约会,碍着你了哎呀呀,好白菜被猪拱,辰龙卫生气了” 辰龙与陆沅同时朝他投去死亡凝视。 姬篱啪的收了折扇:“来呀!一打二!” 陆沅的目光落回发带的流苏上:“像是女子出嫁的凤冠上摘下的流苏。” 巳蛇仔细瞧了瞧:“确实很像。” 姬篱古怪地问道:“什么意思小寅虎要出嫁了” 陆沅眸光一暗:“不是出嫁,是替嫁。” 姬篱顿了顿,恍然大悟:“本帅卫懂了,千机阁眼见陆骐失去了麒麟身份,不想把大女儿嫁给他,于是想要上演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够无耻的啊。” 巳蛇道:“晋王府会同意吗” 陆沅若有所思道:“恐怕不是公孙炎明的主意。” 辰龙一把将青龙剑插回剑鞘,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做什么” 巳蛇问。 辰龙冷声道:“救人。” 巳蛇道:“大婚之日,千机阁的防守更甚平日数倍,你去就是自投罗网。” 辰龙目光坚毅:“那也要去!” 巳蛇看向陆沅:“你怎么说” 陆沅拆掉流苏,将孟芊芊的发带收入怀中:“去是要去的,但不是在千机阁。” 巳蛇:“你的意思是——” 陆沅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气场全开:“抢亲!” - “午时,迎亲队伍会从晋王府出发,从御林军封锁的街道来看,他们去时会走长安大街,约莫一个时辰后抵达千机阁,迎新娘上轿。” “落轿——” 喜婆笑呵呵地招呼迎亲的侍卫停轿,“阁主,阁主夫人!新姑爷到了!” 陆骐骑着高头骏马,身着红色喜服,胸前用红绸绑着一朵大红绸花。 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瞬间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明艳。 千机阁的女弟子与丫鬟们个个看红了脸。 “大师姐真是好福气。” “这叫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陆骐在一众喜庆的窃窃私语中下了马。 公孙流萤的大喜之日,商无忧被放了出来,背公孙流萤上花轿。 可就在他把人背上后,立即感觉到对方的紧绷。 他自幼与大姐亲近,大姐的呼吸和气味,他全都很熟悉。 这个人……不是大姐! 大姐没这么清瘦。 “你——” 他的步子顿住。 萧榕儿缓缓走了过来,含笑对商无忧道:“无忧,怎么不走了你姐夫在门口等着呢。” 商无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榕儿的笑容淡了下来。 早早的一更 第五百三十三章 成功 今日千机阁来了不少宾客,女眷们想一睹新娘子的风采,早已在院子外恭候多时。 萧榕儿对众人无奈一笑:“这孩子,是舍不得他姐姐呢。” 一名女眷笑着道:“少主打小与大小姐亲厚,姐弟情深,难怪不想姐姐出嫁。” “谁说不是呢” 萧榕儿笑了笑,缓步走到商无忧的面前。 所有宾客都能看见她温柔宠溺的笑容,只有商无忧听到了这副笑容下,阴毒狠辣的话。 “无忧,千机阁与晋王府是陛下赐婚,毁不了的,你若执意不让你‘大姐’嫁过去,那便只能让长乐嫁了。” 商无忧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萧榕儿轻笑:“长乐在巫山过得好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躲得再久,爹娘让她回来嫁人,她也得回的。又或者我禀明陛下,你大姐二姐身患顽疾,陛下一道圣旨送去巫山,你猜长乐敢不敢抗旨” 商无忧将新娘子背上了花轿。 - “回城时,他们会走洛河长街,洛河长街四通八达,其东头与翠柳巷交汇处,正好有间三层楼的客栈,我们在客栈屋顶与西面的巷子里设下埋伏,冲散迎亲的队伍。” 巳蛇与姬篱乔装打扮,藏在指定的巷子里。 二人皆戴着陆沅从山寨里顺来的斗笠与青铜獠牙面具。 乍一看,还真认不出个子丑寅卯。 “难看死了。” 姬篱嫌弃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白瞎了本帅卫这张脸。” 巳蛇没理会他,而是看了眼埋伏在屋顶的陆沅、辰龙与郁子川。 姬篱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嘀咕道:“你说他们三个非得挤在一处,是唯恐暴露不了么” 巳蛇道:“这样显得人多。” 姬篱:“……”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苍劲有力的鹰啸。 众人心念一动。 来了! 郁子川拉开了后羿弓。 陆沅啪的将一张青铜面具戴在了他的脸上。 郁子川:“我不戴。” 陆沅:“后羿弓还给我。” 郁子川飞上扩建的半座阁楼,不偏不倚地骑在了陆沅的头顶。 陆骐的迎亲队伍渐渐临近,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他们虽想抢亲,却不能伤及无辜,只能耐心等待迎亲队伍走到这处由官兵们严防死守的岔路口。 看来官兵们也懂,此处乃是绝佳的行刺之地。 陆沅道:“动手。” 郁子川拉了个满弓,一箭射向了陆骐的乌纱帽。 陆骐只觉一股杀气迎面袭来。 他眸光一凛,抬手接住了风驰电掣的箭矢。 郁子川惊讶:“唔,接住了。” 陆沅唇角一勾:“别掉以轻心,你家殿下打他容易,是你家殿下厉害,他可不弱。” 郁子川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往脸上贴金会死。” 陆沅戴上青铜獠牙面具,与辰龙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巳蛇与姬篱也对迎亲队伍发动了攻击。 他二人负责拦截陆骐与随行高手。 陆沅与辰龙去劫花轿。 二人将苗王与神女传授的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快到几乎只剩残影,顷刻间便点了八名轿夫的大穴。 二人同时去掀帘子。 陆沅抢先一步上了花轿。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重重地倒飞了出来。 他稳住身形:“呼,有机关。” “呵,出息。” 辰龙进了花轿,三两下除掉了轿子里的机关,将妹妹背在了背上。 陆骐见新娘子被抢,当即追了上去。 姬篱缠住他,与他对了一掌。 他倒退数步,神色凝重地望向姬篱与一旁的巳蛇:“你们是何人” 姬篱笑道:“你猜” 咝。 这小子有点儿本事啊。 他的手心居然发麻了。 姬篱单臂一震,迅速打通了经脉。 陆骐见他竟轻易破了被自己封锁的经脉,眉心蹙了蹙。 他攥紧拳头,眼底闪过一片疯戾:“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姬篱潇洒一笑:“小子,我和你单挑,你若能胜我,我便把新娘子还给你,如何” “我和他打。” 巳蛇说。 陆骐冷声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辰龙背上孟芊芊,与陆沅穿过巷子。 郁子川驾着马车停在巷口。 二人刚跳上去,一队身着黑甲的皇城卫用长矛卸去了一对车轱辘。 马车轰隆翻倒在地,几人猝不及防滚落在地。 辰龙用身子护住孟芊芊,胳膊肘在满是沙石的地上摩出道道血痕。 “你没事” 他浑然不顾及自己伤势,第一反应是去看孟芊芊受伤了没。 陆沅扣住他的手:“别乱动,她被萧榕儿封了穴,用的是千机阁独有的天罡点穴神功,你我解不了,得找我外公。” 他看了昏迷不醒的孟芊芊一眼,“萧榕儿真是狠毒,万一我没提前得到消息,尝试给她解穴,恐怕已经害死她了。” 辰龙冷冷地说道:“我与千机阁不共戴天!” 陆沅回头望着黑压压的黑甲亲卫:“追兵来了,大事不妙啊。”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飞奔而至,车轱辘扬起三尺尘土,扑了二人一脸。 一身乞丐打扮的上官凌握紧缰绳,鬼鬼祟祟地说道:“快上车!” 陆沅伸手去抱孟芊芊。 辰龙先他一步将妹妹抱上了马车。 上官凌做锦衣卫的第一件事,便是熟悉京城的地形,除了便于查案,更为了快狠准的进行暗杀。 到了西南皇城后,他名为千机阁外门弟子,暗地里重操旧业,将皇城的大街小巷、每条街道都记得明明白白。 是以,那群皇城的黑甲亲卫愣是被上官凌这个外乡人给远远甩开了。 上官凌长呼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陆沅问道:“你怎么来了好像没通知你。” 上官凌道:“还说呢,这么大的事,为何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和大都督您里应外合呀!今日若不是无忧那小子跑去找我,说新娘子被换了,我怕是无法及时赶到!” 陆沅挑眉:“哼。” 上官凌叹道:“那小子也算有点儿良心,没白瞎大都督与少夫人疼他一场。”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督可没疼过他。” 上官凌:“死鸭子嘴硬。” 陆沅:“活腻了” 上官凌:“郁子川!赶车!” 坐在车顶擦弓的郁子川:你们吵架,干我何事! 还想再来一更吗 第五百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报应 虽是甩开了官兵,然而上官凌不敢松懈,依旧是将马车驾得飞快。 “越走越偏了。” 郁子川说。 上官凌一鞭子甩在马儿的臀上:“四周全是官兵,你以为杀出重围容易啊” 郁子川:“就是不容易才叫你,不然要你干嘛锦衣卫指挥使。” 上官凌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才多长时间没见,这小子犟起嘴来一套一套的。 跟谁学的 马车内,辰龙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满是担忧,很难相信他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也有如此心肠柔软的一面。 他探出手,想给妹妹揭下盖头。 陆沅拦住了他:“做什么新娘子的盖头只有夫君才能揭,哥哥揭不得。” 辰龙道:“那你揭。” 陆沅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要讲礼数的,不能乱揭,得用玉如意,然后再喝合卺酒。” 辰龙的神色一言难尽:“我怎么感觉你想再占一次便宜” 陆沅挑眉:“那倒没有。” 不待辰龙反驳,他话赶话地说道,“真想揭新娘子盖头,自己去娶一个,我瞧卯兔就不错。” 辰龙冷声道:“再乱点鸳鸯谱,杀了你。” 马车驶入一条空旷的官道,两旁是一望无垠的麦田。 上官凌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大都督。” 陆沅嗯了一声,挑开帘子:“我也感觉到了。” 一股极为可怕的杀气,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郁子川收起了擦弓的帕子,站起身,神色凛然地望向官道尽头。 “有人。” 他说。 上官凌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不废话吗没人难道是鬼啊几个!谁” 郁子川淡定地说道:“四个,不认识。”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地面的沙尘被震荡而起,一个魁梧壮硕、须髯如戟的男人,抓着两个大铁锤,无比威猛地朝着马车砸了过来。 上官凌只觉眼前之人宛若泰山压顶,他一个急转,将马车偏到了一旁。 那人的大铁锤砸落在了地上,立时砸出了两个三尺大坑。 不敢想,这两锤子若是落在马车,他们可还有命否 “认识吗” 陆沅挑开帘子,问辰龙。 辰龙皱眉:“有些眼熟,不大记得了。” 铁锤大汉轻蔑一笑:“你不记得我,我可是认得你,商栩。” 辰龙豁然抬眸。 陆沅摸了摸下巴,看着辰龙脸上的青铜獠牙面具:“只听声音也能认出,看来是老熟人。” 辰龙一字一顿地喊出了对方身份:“破天锤,石破天。” 陆沅若有所思道:“石破天,七星门四大护法之一” 上官凌恍然大悟,一巴掌拍上大腿,咬牙道:“是萧榕儿的娘家护法!” 萧榕儿来自西城的武林大派,当年的势力不在千机阁之下,双方联姻原就是为了在西城成就一番霸业。 辰龙小时候跟着爹娘去过几次萧家。 想到惨遭杀害的爹娘,辰龙的胸口翻涌起无尽杀气:“既然你来了,另外几个护法是不是也该到了” 石破天大锤一挥:“哈哈哈!你们出来!商栩小子认出咱们了!” 三人依次现身。 一个是穿着僧衣的光头男子,虽作僧人打扮,但此人绝不是和尚。 他左侧的男子满脸络腮胡、金刚怒目,兵器是一把斧子。 而他的右侧是一名女子,与萧榕儿差不多年纪,是四人中唯一没拿兵器的高手。 上官凌讷讷道:“和尚樵夫女道长” 辰龙神色冰冷地说道:“是金钟罩,天雷斧,寒冰掌。” 想到了什么,上官凌顿悟:“啊,上回无忧小子中的掌就是寒冰掌也是这个门派搞的鬼” 辰龙道:“中寒冰掌的是夫人,那日在山寨里的人也不是她。” 上官凌讪讪:“记岔了……” 陆沅唇角一勾:“你们早就来了皇城,却一直不现身,就是为了今日杀人灭口,不让人怀疑到你们头上” 方才石破天的一锤子分明没顾马车里任何一人的死活。 由此可见,萧榕儿今日真正的目的不是替嫁,而是孟芊芊的命。 甚至孟芊芊能把消息传递出来,也是萧榕儿暗中默许的。 她就是想要太子府半路抢亲。 如此一来,既能杀了孟芊芊,又能嫁祸太子府,一箭双雕。 上官凌在听完自家大都督的分析后,也会过了意来:“真是……阴险啊。” 他跳下马车,握住腰间的绣春刀,嚣张地说道:“少爷,犯不着和这群人废话,杀了就是了!” 他拔刀而起,狠狠斩向石破天。 石破天静静地看着他,在他靠近的一霎,一锤子将他闷飞了。 上官凌口吐舌头、狂翻白眼、呱啦啦地摔在了地上。 郁子川俊脸一沉,拉弓四人。 雷百刃一斧子抡过去,将郁子川连人带弓砍飞了。 若不是后羿弓替他挡了这一下,郁子川恐怕已被劈成两半。 郁子川重重地摔在了上官凌的身上。 刚爬起来便被一屁股砸回坑里的上官凌:“……!!!” 郁子川:“唔,好软。” 上官凌炸毛:“那是老子的脸!!” 陆沅掸了掸宽袖,从容不迫地走出马车:“就这点手段,在本少爷面前,不大够看呐。” 寒冰掌玉灵子冷嘲热讽地说道:“皇长孙真是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陆沅勾唇一笑,一把抽出辰龙背后的重剑,朝着对方狠狠一斩。 官道被生生劈开一条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蔓延至玉灵子的脚底。 玉灵子一掌拍下,震住了陆沅的剑气。 咻! 一道犀利如针的剑气飞溅而起,划破了她的脖颈。 石破天抡起大锤笑了:“玉灵子,你也有受伤的时候。” 陆沅抚摸着剑柄上的“小九”二字,把剑还给辰龙:“是柄好剑,就是我第一次使,不大会用,下次教教我。” 玉灵子感到了莫大的羞辱:“找死——” 陆沅淡淡一笑:“郁子川,再不拿出真本事,下次不带你了。” 上官凌扶了扶快被郁子川坐瘪的脑袋:“……你还藏了本事” 郁子川:“哦。” 他慢吞吞地翻找自己的口袋。 玉灵子道:“呵,乳臭未干的小子,本护法不屑欺负!” 她说着,便要找陆沅一雪前耻。 哪知刚一动,郁子川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惊讶地望了望郁子川摔倒的地方,那个乞丐打扮的男人还在那儿头疼了,这小子是怎么突然靠近她的 她冷冷地眯了眯眼:“小子,你不是我对手,我劝你一边儿待着去。”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不论她如何甩开这小子,这小子都对她如影随形。 “敬酒不吃吃罚酒!” “找到了。” 郁子川取出几个奇奇怪怪的瓶子。 玉灵子冷笑:“下毒,我可不怕。” 郁子川:“哦,是蛊。” 玉灵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石破天大笑:“哈哈哈,玉灵子,你就陪小孩子玩儿,你的仇,我帮你报!” 轰! 一记重拳狠狠砸向了石破天。 石破天抡起大锤,依旧被逼退,被震得手臂微麻。 上官凌吹了吹拳头:“方才让你的,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靠! 他拿铁锤挡啊! 疼死本指挥使了! 陆沅:“你挑一个。” 辰龙:“不用,两个都是我的,你先带她走。” 雷百刃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陆沅与辰龙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攻向了金钟罩与雷百刃。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二人明着打的是他俩,却掌风与剑气齐齐一转,攻向了石破天。 突然被两面夹击的石破天:“……!” “哈哈!小爷走啦!” 上官凌趁机脱身,跳上马车,带着孟芊芊绝尘而去! “呵呵,和大都督斗,你们几个脑瓜子” 他倒是不担心那三个会吃亏,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只要少夫人不在他们手中,大都督与辰龙便没有软肋。 眼见着要度过此劫,马儿却越跑越快,且渐渐不听他趋势。 马儿宛若疯了似的,突然冲进了附近的山林。 而山林中早有埋伏,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他密密麻麻射来。 马儿彻底失控。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你大爷的——” 上官凌抡起绣春刀,刚要劈开毒网,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不好,有毒……” 马儿发了疯,一路疾驰到了悬崖边。 千钧一发之际,孟芊芊悠悠转醒,用尽全身力气,拔出匕首斩断了马套。 马儿跌落山崖。 半截车厢挂在了悬崖边上,咯吱咯吱的晃。 乔装打扮的萧榕儿,蒙着面纱,笑容满面地自大树后走了出来。 “没想到,燕小九,替嫁是假的,要你的命是真的。” 啪! 孟芊芊脱力地倒在了地板上,用身子压住另外半截车厢的重量,努力不让其跌落悬崖。 萧榕儿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不难猜出她的处境。 她恣意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女儿抢命格什么替嫁,什么晋王府只要你死了,凤女命格自会回到我女儿手中。” “啊……” 车厢内,孟芊芊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萧榕儿的眼底没有丝毫怜悯,一如当年夺走商玖的命格一样。 在她心里,两个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任何人胆敢挡她们的道,她都会毫不犹豫杀掉! 咚! 咚! 孟芊芊开始用拳头敲打车壁。 萧榕儿得意地笑了:“你是想向我求饶吗晚了,为了我女儿的凤命,只能拜托你去死了。至于这门亲事……哎,太子府硬要抢流萤的亲,我们也很为难呢,说起来,真该多谢你勾引了皇长孙,一会儿流萤会穿上嫁衣,被皇长孙抢回去。陛下如此疼爱皇长孙,想必愿意成人之美的” 咚!咚!咚咚咚…… 孟芊芊奋力地敲打着车壁。 萧榕儿冷冷一笑:“拿弓来。” 被看递上弓箭。 萧榕儿笑道:“本夫人,亲自送你上路。” 她一箭射入马车,带着浑厚的内力震碎了马车,露出了穿着嫁衣的孟芊芊。 箭矢无情穿透了她的胸口,罡风温柔揭开了她的盖头。 可那又哪里是孟芊芊的脸 她嘴角吐着血,连同胸口渗出的大片大片的鲜血,浇筑着她明艳的嫁衣。 她坠落悬崖,宛若一片被强行摘下的枫叶,绝望而又痛苦地望着萧榕儿:“娘……” 萧榕儿勃然变色,跌爬着扑向悬崖,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不……不……紫玉——” 三千字的小肥章,终于可以替芊芊平冤了,芊芊是聪明的宝子 第五百三十五章 自作孽,不可活 被看纵身一跃,飞下悬崖,抱住了急剧坠落的公孙紫玉,又拂袖祭出一道白绫,缠住崖边的大树,借力回到了悬崖之上。 公孙紫玉的鲜血浸透了她的嫁衣,顺着苍白如雪的指尖,流淌一地。 “紫玉……紫玉……” 萧榕儿赶忙将公孙紫玉抱入怀中。 看看她失去血色的脸,又看看贯穿那胸口她的箭,萧榕儿的手颤抖不已。 她整个人快要崩溃了:“紫玉……紫玉你应娘一声……你应娘一声……” 公孙紫玉浑身痉挛,每痉挛一次,都有大量的鲜血涌出。 萧榕儿忙给她点穴止血。 然而没有什么用。 那一箭射穿了她的心口,也射断了她的全部生机。 但凡她对孟芊芊有丁点儿仁慈之心,也不至于要了亲生女儿的命。 公孙紫玉的眼神涣散,连痉挛的力气都没了。 “娘给你运功疗伤……” 萧榕儿握住女儿的手,将内力不要命似的打入女儿经脉。 被看轻声道:“夫人,二小姐去了。” “你胡说!” 萧榕儿厉声喝止了被看,“紫玉没死……她不会死的……我带她回千机阁……千机阁治不了她……我找药王谷治她……” 被看倏然转身,警惕地望向来时的方向:“什么人出来!” 孟芊芊缓缓现身,身旁跟着古灵精怪的檀儿。 被看怔住。 一时不知该惊讶孟芊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惊讶本该被关在千机阁的檀儿何时脱的身。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呵,就逆们那点药,也想让额中招白日做梦!” 被看抬手。 孟芊芊道:“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否则死在我手里,可就没人保护你家夫人了。” 檀儿点头点头:“就是!逆瞧她这副受了打击滴样子,逆不看着她,不怕她想不开跳崖哟” 话虽难听,但却句句说到了被看的心坎里。 被看退守在了萧榕儿身侧,时刻谨防她自寻短见。 萧榕儿满身杀气地望向孟芊芊,眼神怨毒如刀:“你害死我女儿,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很好,今日我要你给我女儿陪葬!” 孟芊芊淡定说道:“阁主夫人,我知道你很心痛,不过害死你女儿的人当真是我吗” 萧榕儿双眼红肿:“若不是你暗中换了紫玉,紫玉也不会死!” 孟芊芊道:“那我就该死吗” 萧榕儿咬牙:“你当然该死……所有害了我女儿的人都该死!”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照你这么说,你女儿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萧榕儿震惊而又愤恨地瞪着孟芊芊:“你这个疯子……” 孟芊芊笑了笑:“阁主夫人,我明白你的仇恨,不过,若你将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那你可就找错人了。 “我被你用千机阁的点穴神功封了穴道,你觉得凭我自己解得开吗” “退一万步,我解开了,我又有那么大的能耐,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吗” 萧榕儿捏了捏手指:“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芊芊望向千机阁的方向:“和你过招的人,可不是我。” …… 夜半,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温柔得宛若女子的素手。 孟芊芊撑着油纸伞,路过了明心堂的门口。 一个弟子叫住了她:“燕师姐” 孟芊芊转过身。 弟子拎着浆糊桶子,走出明心堂,冒雨来到她面前,“真的是你” 孟芊芊问道:“你是——” “我是蓬恩啊,上回我伤了腿,多谢燕师姐为我正骨。” 孟芊芊记起来了,她刚到千机阁那会儿,确实顺手给一个摔倒的弟子正了骨。 “啊,那个弟子是你。” 蓬恩讪笑道:“我那会儿吓死了,以为自己要瘸了,忘了礼数,请燕师姐莫怪。” 孟芊芊瞥了眼他手里的刷子与浆糊桶子。 他忙道:“不少喜字被雨水打湿,坏掉了,明日就要大婚了,管事让我们连夜重贴。” “喜字坏了,不是好兆头呢。” 蓬恩左右望了望,小声道:“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 “你一个人吗” “阁主也在。” 蓬恩回答完,意识到孟芊芊问的是和他一道贴喜字的人。 他尴尬地说道:“嗯,他们去吃饭了。” 孟芊芊说道:“我帮你。” 蓬恩害羞地说道:“啊……这……这多不好意思这种下人的活儿……” 孟芊芊轻声道:“若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方便的!” 蓬恩忙道,“若是能早点儿贴完,师兄们也会高兴的,燕师姐,请!” 孟芊芊回到了明心堂的门口。 她望着贴了喜字的大红灯笼,眼神平静而从容:“蓬恩,可否别告诉别人,我今晚来过明心堂” …… 孟芊芊淡淡地看着萧榕儿:“夫人猜出是谁了” 萧榕儿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会的……” 孟芊芊无辜地说道:“我也以为他不会,但结果看来,比起让我嫁入晋王府,他似乎更愿意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推进火坑呢。” 萧榕儿不寒而栗:“这么做对他没好处……你在撒谎……你撒谎!”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夫人何必自欺欺人呢我不过是给他通了个气,告诉他我即将给他那宁死不屈的大女儿替嫁而已。把你小女儿送上花轿的人是你丈夫,无视她苦苦哀求、将她一箭穿心的人是你自己。” “别说了!” 萧榕儿崩溃大喊。 “檀儿,我们走。” 孟芊芊带着檀儿离开。 萧榕儿忍受着五脏六腑被寸寸撕裂的极大痛楚,沉沉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檀儿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的步子顿住。 萧榕儿咬牙切齿地问道:“他宁可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也不让你嫁进晋王府,他在忌惮什么”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夫人问的好,我原先不知,可经过今日的事,我大概确认他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萧榕儿怒道:“你少给我打哑谜!” 孟芊芊淡淡说道:“夫人,晋王府的人快到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们交代。” 她仰头望向无尽苍穹,似是在望着商家满门在天之灵: “我,很期待这杯喜酒呢。” 今天也是求表扬的芊芊呢 第五百三十六章 水落石出 孟芊芊带着檀儿去了上官凌被困的林子。 檀儿叉腰,仰头望着被吊成蚕蛹的上官凌:“耍刀滴,要不要额救逆呀” 上官凌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檀儿。” 孟芊芊轻声开口。 “晓得咯。”檀儿带上神女送给自己的银丝手套,飞身而起,唰唰唰地撕碎了毒网。 上官凌扑通跌在了地上。 孟芊芊喂了他一颗解毒丹,又施展鬼门十三针,将他体内的毒逼至左手,再划破指尖,让毒血流了出来。 上官凌的脸恢复了血色,喉头的肿胀消去,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这丫头……用刀割就行了,非得用手撕……” 檀儿歪头:“额喜欢!额救了逆,逆还挑三拣四!” 麻痹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上官凌大口大口呼吸:“憋死了……差点儿就憋死了……” 孟芊芊收好银针:“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不要运功,以免残留的余毒顺着筋脉散布全身。” 上官凌喘息着点点头:“多谢少夫人……话又说回来,少夫人没受伤方才那匹马疯得厉害,有没有撞到哪里” 孟芊芊说道:“马车上的人不是我。” 上官凌一惊:“商无忧怎么跟我说,新娘子是你”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让他这么说的。” 商无忧与两姐妹一同长大,怎会辨认不出二人的气息 萧榕儿自以为是用商长乐威胁到了商无忧,事实上,商无忧只是不在意公孙紫玉而已。 但事后,他立马去找上官凌,半道上碰到了等候多时的孟芊芊。 听完事件经过,上官凌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能和大都督比肩而立的女子,这等智谋,真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想到什么,上官凌问道:“少夫人告诉大都督替嫁之人是公孙紫玉了吗” 孟芊芊摇头:“没有。” 上官凌脸色微变:“那他……” 孟芊芊道:“他猜得到。” 上官凌内心中了一万箭。 和小俩口在一块儿,时常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明明当年他也是京城第一密探呐! 孟芊芊食指弯曲,放入口中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猎鹰自高空盘旋,引领着他们到了一座废弃的酒坊,在那儿与陆沅、辰龙碰了面。 又过一会儿,猎鹰将姬篱与巳蛇也带了过来。 当他们抵达时,辰龙正在和陆沅干仗,确切的说,是辰龙撵着陆沅砍杀。 陆沅只守不攻:“虽然你是我大舅子,但你要一直这么打的话,小心我动真格。” 辰龙冷冷地说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檀儿坐在门槛上,双拳托腮,两眼放绿光:打起来!打起来! “哟,小小丫头也来了。” 姬篱睨了眼檀儿,走到孟芊芊身侧,用折扇指了指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他俩这是怎么了” 巳蛇也感到奇怪。 孟芊芊哦了一声:“大概是,哥哥觉得陆沅骗了他。” 辰龙一剑劈向陆沅:“不让我揭盖头,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那个人不是小九” 姬篱震惊地看向孟芊芊:“马车上的人不是你” 孟芊芊道:“是公孙紫玉。” 陆沅眉梢一挑:“先说好,我不是知道,而是猜到。” 辰龙神色冰冷地质问:“你何时猜到的”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拿到发带的时候。” 辰龙又是一剑。 陆沅赶忙躲开,看了看地上的三尺裂缝:“讲实话也不行” 辰龙又道:“在马车上……那个机关……” 陆沅道:“哦,我进去确认了一下,确实不是小九,于是就假装有机关。” 辰龙咬牙:“假装是你放的机关” 陆沅:“是啊。” 辰龙的剑劈得更深了。 姬篱叹道:“陆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猜到了替嫁之人不是小寅虎,就该早点儿告诉大家,你知不知道,我们抢亲很卖力的,早知是公孙紫玉,就随便演演咯。” 巳蛇道:“只有这样,抢亲的戏码才能足够逼真。” 姬篱受伤地看着他:“阿蛇,你也被骗了,你竟然帮着他说话” 巳蛇冷静答道:“他这么做是对的。” 姬篱长叹一声:“阿蛇啊,你到底有没有七情六欲啊只要是对的,被人耍了也没关系吗” 巳蛇:“这是策略。” 姬篱崩溃抱头:“呃啊,跟你没法儿沟通了……老子管他对和错啊,被蒙在鼓里就是不爽啊……算我一个!” 他也加入讨伐陆沅的队伍。 巳蛇向孟芊芊了解了替嫁的来龙去脉:“所以,她其实有两个目的,杀了你,再让陆沅把公孙流萤抢回去。” 上官凌纳闷:“为何弄得这般复杂在千机阁杀不是更容易何必大费周章” 孟芊芊道:“我是昭昭的老师,我又抢走了公孙流萤的凤女身份,如果我死在千机阁,陛下定会彻查,只有我死在太子府的行刺下,千机阁才能撇清关系,此乃其一。” “其二,要让你们确认花轿里的人是我,你们才会奋力抢亲,把我带走。如果我猜的没错,当时公孙流萤就在悬崖附近,只等我坠崖后,她再出来顶替我,等陆沅赶到悬崖,萧榕儿准备的目击证人也会及时现身。” 上官凌恍然大悟:“这样,就全都说得通了,真是好大一盘棋!萧榕儿不简单呐,只可惜机关算尽,到头来让自己的枕边人坑了一把。接下来可真有好戏看了。” 顿了顿,他又好奇地问道,“少夫人,你是如何说服公孙炎明的” 孟芊芊道:“我告诉他,如果我嫁进晋王府,我会联合晋王与胡家的全部势力与千机阁为敌,如果晋王不愿与我合作,那我就杀了陆骐,并向陛下认罪,是千机阁阁主指使我这么做的,作为他重回太子身边的投名状。” 上官凌竖起大拇指:“高啊。” 幸亏少夫人不是敌人,不然谁干得过啊 “可是为何最终人选是公孙紫玉,而不是公孙流萤” 孟芊芊望着晋王府的方向:“因为公孙流萤,是真的会杀了陆骐。” 一更早早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 报应不爽 上官凌一阵毛骨悚然:“千机阁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只是这样一来,这场婚宴怕是不好收场,咱们还去晋王府凑热闹吗” 檀儿凑上前:“有好吃的么” 孟芊芊宠溺地摸摸她脑袋:“你想吃什么” 檀儿歪歪头:“红烧肉!” 孟芊芊含笑说道:“这道菜,宴席上应当是有的。” 檀儿兴冲冲地挥舞着胳膊往前奔:“吃席咯——” 孟芊芊笑了笑,迈步跟上。 上官凌望了望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个大男人,又望向带着檀儿去吃席的少夫人:“不是,新娘子都没了,还去吃席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兴许还有别的戏呢。” 唰! 屋顶上的郁子川跑没影了。 上官凌嘴角猛抽:赶车不见你这么积极! 悬崖另一端的山林里,公孙流萤穿着凤冠霞帔,头上顶着大红盖头,静静地坐在一棵大树下,等着她娘派人来接她。 在燕小九被送上花轿后,她便乔装打扮从后门出了千机阁,再由她娘安排的高手一路护送至此。 为了不惹人起疑,他们送完她便赶紧离开了。 算算时辰,燕小九应该已经坠崖。 只是为何,她娘安排的人迟迟未到 是路上出了岔子 燕小九半道上醒了 那个死丫头这么难杀 能拔出青鸾剑,自然非等闲之辈。 但要说逃脱升天,她是不信的。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就连外公的手下也到了,她不信燕小九还能捡回一条命 “燕小九啊燕小九,早在我给你赏赐时,你就该答应的,原本只是离开皇长孙便够了,如今却要搭上一条命。”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到地底下做了孤魂野鬼别来找我,好好投胎,下辈子别再痴心妄想。” 她冷冷地自语着,忽然听到一阵低沉而又缓慢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由于她戴着盖头,无法看到对方的容貌,但从脚步声判断,应当是个男人。 对方在她十步之距的地方停住了。 她没开口。 对方也没出声。 她古怪地问道:“你是——” 那人又朝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抿了抿唇。 要不是为了等皇长孙揭掉自己的盖头,她早就—— 唰! 她的盖头被那人毫无预兆地揭掉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 在看到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庞的一霎,她整个人怔住了。 陆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冷漠:“公孙小姐看起来很惊讶。” 公孙流萤浑身的血液僵住,脑子也好似被人定住,足足过了半晌才回过神。 “我……” 她说道,“郡王这么快就找来了,流萤当然惊讶。” 陆骐问道:“你是惊讶我来得太快,还是惊讶来的人是我” 公孙流萤望着陆骐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心口震了震,神色如常地反问道:“郡王此话何意” 陆骐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公孙流萤移开了与他交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包袱。 她脸色一变。 本该被引来此处的人是皇长孙…… 结果变成了陆骐…… 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该不会……该不会是他把皇长孙给杀了…… 这包袱里装的莫非是皇长孙的人头! 陆骐将包袱扔到了她的面前。 公孙流萤几乎是本能地闭上眼。 “换上。” 陆骐说。 公孙流萤睁开了双眸。 包袱散开了,一件流光溢彩的嫁衣散落一地。 这是她的嫁衣! 她明明藏在千机阁了,打算与皇长孙大婚时再穿上它的—— 陆骐弯下高贵的腰身,霸道而又强势的气息笼罩了她。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本郡王再说一遍,换上你本该穿着嫁给我的嫁衣。” 说罢,他点穴封住了她的内力。 公孙流萤狠狠一惊,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对待自己。 这还是她认识的简郡王吗 陆骐冷冷一笑:“你不会是想穿着它嫁给别的男人” 公孙流萤的睫羽颤了颤。 他犀利的眸光,仿佛洞穿了她的所有心思。 不仅如此,她还在他那充满危险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疯戾。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陆骐道:“那样的话,本郡王就只有,杀了你了。” 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人,却原来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看走眼了,他们全都看走眼了…… 陆骐转过身,冷冷地说道:“给你十息。” - 晋王府。 由于新娘子迟迟不来,宾客们开始议论纷纷。 不知是谁先把消息捅出去的,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全王府皆知千机阁的大小姐被人劫持了。 晋王狠狠地皱起眉头:“一群没用的废物!本王一再叮嘱,千万小心行事,万不可让大婚出任何岔子!” 回来府兵的亲卫首领单膝跪地:“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晋王握紧拳头:“太子呢” “在花园里玩投壶。” “他倒有闲情逸致!” 晋王气冲冲地去了花园。 太子见到他,展颜一笑:“大哥,恭喜啊。” 晋王冷冷地问道:“是不是你捣的鬼” 太子无辜地问道:“哦,是我,对不住,我玩得太尽兴了,弄坏了大哥的桌子,我赔大哥一个!” 晋王看着一旁被拍成两半的石桌,也没去深究太子哪儿来的力气:“真不是你” 太子悻悻地摸了摸鼻梁,为老丈人无奈背锅:“好,除了石桌,我还射穿了大哥的屋顶,砸烂了大哥的凉亭……” 晋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昭言伸出手:“大哥!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呢是不是不让我赔啦” 亲卫首领问道:“殿下……” 晋王道:“不是他。” 顿了顿,又道,“去通知千机阁,让公孙炎明来王府见本王!” “是!” 亲卫首领马不停蹄地去了。 大梁的习俗,大婚当日,新娘子的爹娘是在家中出阁宴,款待亲友。 但晋王下了令,传召公孙炎明,就由不得公孙炎明不来了。 当公孙炎明抵达晋王府时,恰巧陆骐也扶着新娘子下了马车。 公孙炎明一眼看到了那身与大清早截然不同的嫁衣。 喜婆笑呵呵地说道:“新娘子到了!” 宾客们闻言,纷纷夺门而出。 公孙炎明无比震惊地看着一对新人朝着自己走来。 陆骐冲公孙炎明拱手行了晚辈之礼,眸光深邃:“父亲,小婿幸不辱命,将流萤带回来了。” 公孙炎明捏紧了拳头。 骐骐也是h厉害的呢! 快一千票啦,求一张票票,破千破千 第五百三十八章 礼成 新娘子半路遭到劫持,好在是被新郎救回来了。 宾客们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无比纳闷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妄图破坏千机阁与晋王府的亲事。 而且听说刺客只劫持,不伤人,为了救新娘子,有个刺客还受了伤呢。 如此看来,对方似乎是想抢亲。 众人第一反应是太子府干的。 可皇长孙受封护国麒麟当日,看也没看公孙大小姐一眼,反倒是对燕姑娘频频示好。 “你们瞧。” 一个在半道上目击了抢亲经过的女眷指着新娘子说道,“她的嫁衣是不是换了” 她的丫鬟们睁大眸子点了点头。 另一个姓钟的女眷问道:“吴夫人,你怕是看错了” 吴夫人笃定地说道:“没看错!那身嫁衣很普通的。” 李夫人问道:“千机阁大小姐的嫁衣怎会普通” 吴夫人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方才那身嫁衣是中规中矩的凤冠霞帔,料子嘛自是上乘,东珠也是顶顶好的,可比起这身凤凰嫁衣,简直不值一提。” 这身嫁衣太美了,美到众人宛若看见凤凰于飞。 钟夫人笑了笑,打趣地说道:“难不成新娘子换人了” 李夫人忙制止她:“嘘,别瞎说!” 说不说的,这话都让看热闹的女眷们听去了。 众人嘴上不言,心里早八卦开了。 该不会是新娘子出了事,又临时换了个 “郡王不是说了是公孙流萤吗”吴夫人道,兴许只是换嫁衣呢。” 众女眷面面相看。 换嫁衣 这得出了什么事 新娘子难不成已经—— “咳咳咳!” 李夫人重重咳嗽了几嗓子。 女眷们赶紧闭了嘴。 以公孙流萤的耳力,又怎会听不到这些长舌妇在嚼她的舌根子 本该风光出嫁,冠绝天下,不曾想未过门,已遭到一番羞辱。 陆骐对公孙炎明客客气气地说道:“岳父大人,时辰到了,小婿和流萤该去拜堂了。” 他与公孙流萤执着红绸,从公孙炎明面前从容优雅地走了过去。 他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温润的笑。 “来人。” 他轻声道。 一个晋王府的侍从立即上前:“郡王。” 陆骐一边陪着新娘子跨火盆,一边吩咐侍从:“请阁主入席。” “是,郡王!” 侍从应下,从人群后方绕到公孙炎明身旁,“阁主,郡王请您入席。” 喜婆笑呵呵地说道:“新娘子跨火盆咯!” 公孙炎明幽深的目光落在一对新人身上。 忽然,他察觉到了什么,望向另一头正在看新娘子过门的宾客们。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孟芊芊穿着千机阁弟子的衣裳,以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眸。 孟芊芊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的一霎,孟芊芊的眼神没有丝毫回避。 “哎哟我的大姥爷!他不会是发现我了” 上官凌忙转过身,用手挡住了脸。 檀儿道:“逆易容成这副德行,亲爹来了也认不出逆!” 上官凌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和眼角的假皱纹:“倒也是哦,他还在看吗” 檀儿道:“在看啊。” 上官凌牙花子疼。 早知道公孙炎明会来,就不到晋王府吃瓜……呃不,吃席了。 孟芊芊与公孙炎明眼神交汇,谁也不退让。 “阁主” 侍从小声询问。 公孙炎明收回了目光,与侍从一道离开。 宾客们也跟着陆骐与新娘子去了喜堂。 众人散去后,小道两旁冷清了下来。 上官凌总算可以畅所欲言了:“话说陆骐到底怎么想的我还以为他会终止亲事……他是嫌自己头上不够绿么” 檀儿啃了一口在半路上买到的糖葫芦:“额娘说咧,要想生活过得去,头顶总要有点儿绿!” 上官凌:“……” 檀儿哼道:“逆想绿,还么有呢!” 上官凌:“糖葫芦我买的,还给我。” 檀儿绕到孟芊芊的另一侧,冲上官凌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上官凌的牙花子又疼了,一个郁子川不够,又来个小丫头,他早晚要被这俩活宝气死。 孟芊芊回答上官凌的话:“陆骐可不是软柿子,千机阁敢这么对他,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是有的。” 上官凌若有所思:“他是想报复千机阁” 孟芊芊道:“人心善变,是报复,还是利用,尚未可知。” 上官凌觉得少夫人说的有道理。 “咱们要去看拜堂吗” 他问道。 “不去!”檀儿一口回绝,“额要吃红烧肉!” 又不是姐姐拜堂。 姐姐拜堂她才看! 上官凌服了。 他是哪里想不开,要和大都督、姬篱、巳蛇分头行动啊,早知道,他该跟他们几个一块儿啊。 提到拜堂,他又望了眼渐渐走远的陆骐与公孙流萤。 “少夫人,我怎么觉着她的嫁衣有点儿眼熟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是啊,仿得真像呢。” 公孙流萤,你抢我的命格,连嫁衣也是仿师父为我做的凤凰羽衣。 我的东西,你还真是喜欢呢。 喜堂。 晋王与晋王妃端坐在诸位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喜婆扶着公孙流萤,见她迟迟不肯拜下去,不由地小声提醒,“新娘子,要拜了。” 公孙流萤紧紧地捏住红绸,指节隐隐掐出白色。 宾客们见此情景,一个个神色怪异。 晋王皱了皱眉。 晋王妃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擦了擦嘴。 说到底,又不是自己亲儿子、亲儿媳。 拜不拜她这个嫡母,她不在乎。 “新娘子,新娘子!” 喜婆有点儿着急了。 陆骐给喜婆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喜婆会意,当即摁住了公孙流萤,将她的头狠狠压了下去。 陆骐俯身与她对拜。 公孙流萤生来便是凤女、是千机阁大小姐,头一回被人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她的心底翻涌起无尽的屈辱。 盖头下,她双眸发红。 她想要挣扎,奈何喜婆也是有点儿力气的。 众人见喜婆强摁新娘子,摁到手背上的青筋暴跳,越发觉着这场亲事诡异得不得了。 而祭仪仿佛是故意为难新娘子似的,愣是迟迟不喊二人起身。 一直到她眼眶里屈辱而又愤怒的泪水砸在地上,祭仪才朗声道:“礼成——” 第五百三十九章 苗王真给力 孟芊芊带着檀儿去吃席。 上官凌跟在二人身后。 走到一半,他唰的闪到了假山后。 檀儿定睛一瞧:“咦有人呢。” 孟芊芊从容地朝着前方的凉亭走去:“檀儿,你先在边上玩会儿。” 檀儿想了想:“好嘞!” 她拿着糖葫芦,一蹦一跳地去了。 她没走远,而是坐在了附近的一块岩石上,吸溜吸溜地吃着糖葫芦。 孟芊芊拾阶而上。 挑开卷帘,进入凉亭。 “阁主。” 她轻声打了招呼。 公孙炎明独自坐在凉亭中,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一副围棋,一旁的炉子上煮着一壶花茶,茶具搁在小凳上。 孟芊芊笑了笑,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花茶。 “阁主,请喝茶。” 公孙炎明没动。 孟芊芊将茶杯放在了他的手边,她自己则端起另一杯,小口浅尝了起来。 “是巫山的花茶。” 她说。 “会下棋吗” 公孙炎明问。 孟芊芊道:“会一点。” 公孙炎明道:“你先。” 孟芊芊从棋龛里捏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央。 公孙炎明则落了一子在她的黑子旁。 孟芊芊笑了笑:“我乱下的,阁主不必陪我乱来。” 公孙炎明神色如常地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孟芊芊又下了一子:“我想要什么,阁主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公孙炎明这回没再跟着她落子,而是下在了左上角:“你斗不过千机阁的,我劝你别白费心机。” 孟芊芊莞尔:“我真的斗不过,阁主今日便不会在这儿敲打我。” 公孙炎明道:“该你了。” 孟芊芊又任意落了一子,毫无招式可言。 公孙炎明按照自己的棋路,开始布局:“不是敲打你,是劝你。” 孟芊芊继续乱走:“哦阁主突然这么好心,倒叫人不敢认了。” 公孙炎明一瞬不瞬地看着孟芊芊,眼底的犀利似要将人洞穿:“带上燕寒霜,离开西南,我只给你三日。” 孟芊芊淡淡一笑:“那不如,我也给阁主三日,交出千机阁阁主之位,引颈就戮。” 微风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宛若树叶的沙沙声。 孟芊芊笑了:“阁主想在这里杀了我” “我去你大爷的——” 伴随着一道霸气侧漏的厉喝,苗王像头狩猎的狮王,一脚踹翻了凉亭的顶,旋即一记回旋踢,以碎裂的木片为兵器,将藏在树上的千机阁弟子撞了下来。 孟芊芊微笑:“阁主慢慢赏景,弟子先失陪了。” 她起身,行了个弟子的礼,转身走下凉亭。 她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 “柳、柳老爷你怎么又伤人了” 晋王府的管事快哭了。 这位柳老爷自打进了晋王府,就跟没安好心似的,快把晋王府祸祸惨了。 偏偏他又认错态度良好—— “哎呀,他躲在树上,我以为是刺客嘛!好啦好啦,我未来女婿会赔的!记太子府账上!分你一成私账哟!” 他说完,雄赳赳地走掉了。 “外孙媳妇儿!” 他从廊下的柱子后鬼鬼祟祟地探出一颗脑袋,小声道,“是我!” 孟芊芊走过去:“外公。” 苗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海匪眼罩:“这玩意儿真麻烦,对了,方才那家伙没把你怎么着” 孟芊芊道:“外公出现得及时,他没来得及对我下手。” 她也是在听到苗王的声音时,才意识到自己中招了。 看似普通的棋局,实则暗藏杀机。 她再接着下,会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多谢外公。” 她真诚地说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外公好好瞧瞧,你瘦了没” 苗王一板一眼地看着她,“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 “好好吃了。” 孟芊芊说。 苗王严肃地说道:“宝猪猪都长成小秤砣啦,你看你,还是这么点儿!” 孟芊芊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那我一会儿多吃点。” 苗王满意道:“这才像话嘛!方才那家伙就是公孙炎明” 孟芊芊点头:“是他。” 苗王摸了摸下巴:“他胆子这么大,居然在晋王府对你下手” 孟芊芊道:“我也没想到。” 公孙炎明低估了她复仇的决心,她也低估了公孙炎明的手段。 以棋杀人。 看来这些年,公孙炎明抢了不少门派的绝学。 公孙炎明,在晋王府对我动手,你沉不住气了吗 苗王越想越气,捋了捋袖子:“不行,我高低得去给那老小子一点儿教训!”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外公,或许他就是在引诱您出手。只要暴露了您苗王的身份,就能坐实陆沅的欺君之罪。” 苗王叉腰:“那我就更得去教训他了!他想坐实那小子的欺君之罪,冲那小子下手啊!欺负你算怎么回事” 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宝贝外孙媳妇儿,不能让那家伙欺负了! 苗王气冲冲地去找公孙炎明。 他刚走到凉亭附近,便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 苗王惊讶,同时伴随着一脸嫌弃,“你怎么来了” 梁帝淡淡说道:“这话该朕来问你才是,朕孙儿大婚,你来做什么” 苗王理直气壮地说道:“吃席啊!还用问算了,不和你说了,我找人!” 他虽看梁帝不顺眼,但眼下他更想教训公孙炎明。 “站住。” 梁帝威严地说道。 苗王:“老寒腿!站不住!” 梁帝:“……” 苗王走了几步,发现凉亭早已人去楼空,他又折回梁帝跟前,指着凉亭问道,“人呢” 梁帝古怪地问道:“什么人” “那个……”苗王一时叫不出那家伙的名字了,“就是千机阁的阁主!” 梁帝蹙眉:“你找朕的国师作甚” 苗王恍然大悟:“啊,忘了他是你的国师,我说他老小子那么嚣张,原来是你给撑的腰。” 他捋了捋袖子,咬牙切齿,双手叉腰,“你眼瞎呀用那么个心术不正的玩意儿!你不怕亡国啊” 梁帝厉喝:“放肆!” 苗王大手一挥:“放四我还放五呢!昏君昏君昏君!” 苗王:略略略 第五百四十章 梁帝再遇苗王 今日是晋王的儿子大婚,陆昭言却过得比晋王更兵荒马乱。 原因无他,岳父大人太能祸祸了。 “……大概就这些了,修缮费大概五千两,太子殿下,还是给您记账上” 晋王府的齐管事一口气念了长长一串清单,说完自个儿都喘。 陆昭言扶额:“记,记,债多不压身。” 齐管事赶忙说道:“您可千万结账的呀!不然小的……人头不保。” 陆昭言没为难一个下人:“知道了,念完了吗念完我走了。” 岳父大人又不见了。 他得去找啊。 他无比后悔,今日没将贾管事带上。 “太子殿下——” 齐管事叫住他。 陆昭言闭了闭眼:“找皇长孙!” 齐管事想了想:“倒也行,哎,殿下,皇长孙在哪儿啊” 陆昭言已经走远了:“人在你们府上,不见了问你们自己人要!” 齐管事噎了噎:“好像……也有道理啊。” 他唤来小厮,“你们见着皇长孙没” 三个小厮齐齐摇头。 齐管事嘀咕:“皇长孙没来” 国字脸的小厮道:“来了,就是不知上哪儿去了。” 齐管事呲了呲牙:“好端端一大活人,还能在晋王府走丢了不成坏了,皇长孙头一回来咱们王府,别是真给迷路了!你们几个,赶紧多叫上些人,把皇长孙给找出来!” 另一个小厮不解地问道:“齐管事,找皇长孙干嘛呀” 齐管事指了指手上的清单:“报账!每一笔都得经由太子府的人过目,省得说咱们晋王府讹了他们!” 两府关系极差,事关银子,还是算清楚些的好。 小厮们分头去了。 “哪家的姑娘,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甚得本少爷喜欢,可否请姑娘赏脸,到凉亭一叙在下这儿恰巧有件宝贝,可与姑娘一共观赏。” 苗王刚走,孟芊芊便被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衣、一身富态的男人叫住了。 孟芊芊转过身,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淡淡地看着他。 她戴了面纱,然而那双美到令人窒息的眼眸,仍是令对方狠狠惊艳了一把。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千机阁的你是哪位师妹,我从前并未见过。” 孟芊芊原本不想搭理此人,然而一听这句师妹,她幽幽开了口:“我也没见过你。” “啊。” 男人潇洒地掸了掸宽袖,骄傲恣意地说道,“阁主是我姑父。” “哦。”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应了声。 萧榕儿的侄儿。 萧掌门的亲孙子。 怎么这些个表少爷,总是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呢 “七星派的少主” 她问道。 男子清了清嗓子。 一旁的小跟班挺起胸脯道:“是七星派的大少爷!” 是大少爷,却不是少主。 庶子啊。 孟芊芊没了兴致,转身就走。 “哎——” 萧辰伸出胳膊拦住她去路,“小师妹这就走了陪师兄喝两杯呀,师兄有宝贝送你!” 孟芊芊道:“不想死,就让开。” 萧辰惊讶地笑了:“哟,小爷我才几年没来,千机阁都敢有人不将本少爷放在眼里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少爷倒是——哎哟!” 他刚要对孟芊芊动手动脚,却忽然被人一脚踹飞。 他狼狈地跌在树下,痛得直不起身来。 “大少爷——” 小跟班慌忙去扶。 “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本少爷” 萧辰正要喊人将对方痛揍一顿,然而在看清对方身上的新郎喜服后,立即不吭声了。 陆骐淡淡说道:“滚出晋王府。” 萧辰被小跟班扶了起来,捂住疼痛的胸口,怒不可遏地说道:“我我我、我可是你大舅子!” 陆骐冷声道:“滚!” 几名晋王府的高手现身,将萧辰主仆扔出了晋王府。 随后,陆骐看也没看孟芊芊一眼,迈步去了设宴的迎宾殿。 孟芊芊望了望他来时的方向。 那里应当是他与公孙流萤的婚房。 他二人刚拜完堂不久。 也就是说,刚入洞房,他便撇下新娘子去宴客了。 孟芊芊看了看那棵被萧辰撞断的树,轻叹道:“年轻人,火气真大。” “姐姐!姐姐!” 檀儿抓着糖葫芦,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孟芊芊问道:“怎么了” 檀儿小眉头一皱:“糖葫芦,难吃。” 孟芊芊笑了:“等回了京城,给你买一百串,让你吃个够。” 檀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随即嘻嘻一笑:“姐姐,要不要看好戏呀” 孟芊芊疑惑问道:“什么好戏” 檀儿两眼放光:“梁帝和苗王滴好戏!好精彩!好刺激!好威风!” 孟芊芊眉心一跳。 说好的去揍公孙炎明,怎么和梁帝干起来了 孟芊芊与陆昭言是差不多时辰赶到的。 梁帝与苗王打得不可开交。 余公公安排人手守住了园子,不许宾客看皇帝干架。 然后他一转头,被屋顶上的几人组吓得抖了三抖。 郁子川、上官凌、姬篱、巳蛇、辰龙,一个个睁大眼,目不转睛。 没办法,两大顶级高手的交锋可不多见。 随随便便看上两眼,都能受益匪浅。 陆昭言将孟芊芊带进了园子。 二人一个拦住梁帝,一个拦住苗王。 陆昭言紧紧抱住他爹,闭上双眼,冒死规劝:“父皇,爱民如子,爱民如子!” 梁帝气得直抽抽,用尽帝王之力压住满肚子杀气,拂袖一挥:“哼!” 孟芊芊轻声道:“外公,别打了,我会担心的,累着您了,我也没法儿和外祖母交代。” 提到仙儿,苗王瞬间没了脾气:“你也看出来了,我快赢了!” 孟芊芊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好歹他孙子大婚,您给他一点面子嘛。” 苗王叉腰:“嗯,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个面子给他就是了!” 孟芊芊瞄了眼他微微颤抖的右腿:“外公最厉害了!” 梁帝虽给了苗王一脚,但苗王也砍了他一记手刀,整个后背都麻了。 自然,他是不可能会说的。 梁帝拿眼瞪他:爱民如子! 苗王嗤了一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梁帝:子不教,父之过! 苗王:徒儿不孝,为师的错! “哼!” “呵!” 二人各自嫌弃转身。 哈哈哈哈哈 第五百四十一章 苗王揍公孙 陆昭言微笑:“父皇,昭昭找您!” 梁帝走了。 苗王:“还我小重外孙——” 孟芊芊捂住他的嘴,严肃着脸冲他摇了摇头。 苗王拿开她的手:“我要找宝猪猪。” 孟芊芊委屈地低下头:“外公是不喜欢我了吗” 苗王瞬间手足无措:“哎哎哎,不是不是!你别哭……” 啊! 救命啊! 他把宝贝外孙媳妇儿惹哭啦! 他真该死呀! “你们果然在这儿呢。” 陆沅走了过来。 他方才碰到了便宜老爹和梁帝,梁帝那副臭脸,一看就是被老头儿给气的,都不用问。 “哭了” 陆沅掬起孟芊芊的脸,修长如玉的指尖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孟芊芊嘘了一声,眼珠子朝右侧转了转,小声道:“哄外公的。” 苗王抓耳挠腮,踱来踱去。 这可咋整啊 陆沅好笑地坐在边上看热闹:“檀儿,去拿盘瓜子来。” “好嘞!” 檀儿一蹦一跳地去了。 孟芊芊推了推他肩膀。 陆沅不动声色地说道:“走远了。” 孟芊芊要去和苗王说真相,被陆沅拉了回来。 很少见老头儿这样,他要多看看。 “唉。” 苗王耷拉着脑袋回到孟芊芊面前,“外公思前想后,确实觉得委屈你了,别生外公的气啦,大不了外公再送你一个金蚕蛊。” 陆沅差点儿从石凳上摔下上来:“你还有金蚕蛊” 苗王:“还没练成,但是也快了。” 陆沅指了指自己。 苗王:“咋啦” 陆沅:“我,你亲外孙。” 苗王哦了一声,叉腰骂骂咧咧地说道:“现在想起是我亲外孙啦方才看我热闹,不是看得挺开心嘛你的金蚕蛊,没啦!” 只有陆沅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努力压下翘起来的唇角。 陆沅高冷地说道:“想笑就笑出来。” 苗王一巴掌抽上他后脑勺:“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陆沅:“……” “外公,您坐。” 孟芊芊将苗王扶到石凳上坐下。 苗王瞪了臭小子一眼,脸色忽然正经起来。 陆沅古怪地问道:“有事” 苗王蹙眉点了点头:“嗯。” 孟芊芊与陆沅看了彼此一眼。 以他们对外公的了解,寻常大事压根儿不叫事,让他露出如此神情的恐怕是十分棘手的事。 苗王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你们先别多想,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只是觉着奇怪而已。” 孟芊芊道:“外公请讲。” 苗王:“我问你们,公孙炎明那小子,是不是当真深受梁帝器重” 孟芊芊看向陆沅。 他在梁帝身边待的多,对梁帝的心思更为了解。 陆沅道:“是真的。” 苗王又道:“梁帝的疑心病重不重” 陆沅沉吟片刻,说道:“不重,算得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苗王:“眼瞎!” 陆沅公平公允地说道:“也没有,皇祖父是个心如明镜的帝王,一旦发现用错了人,会当机立断,不惜写下罪己诏也要将对方革职查办。” 苗王皱眉:“公孙炎明呢梁帝一直没找到他欺上瞒下的证据凤女错了,麒麟也错了,就算没证据,他至少也该怀疑一下公孙炎明的居心怀疑了吗” 陆沅顿了顿:“即使怀疑他算错了卦象,也没怀疑他别有用心。” 苗王摸了摸下巴:“那看来,十有八九没错。” 陆沅:“老头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苗王:“叫外公。” 陆沅:“外公。” 苗王:……你突然这么乖,我有点儿不知如何应对。 苗王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他身上被人下了蛊。” “什么” 孟芊芊惊讶。 陆沅的眼底也闪过狐疑:“下蛊” 苗王叹道:“是啊,要不是方才与他过了那么多招,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孟芊芊喃喃道:“难道……公孙炎明在用蛊控制陛下” 公孙炎明勾结苗疆,给陛下下蛊,怎么看都是极为可能的事。 “是什么蛊” 陆沅问。 苗王道:“你们来太早了,我还没把蛊挖出来。不过,他身上的蛊,有点儿怪异,我心里有个猜测,并不十分确定,这回,是非得去会会公孙炎明了。” “只要见了他,我就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了。” 孟芊芊道:“我去将他引出来。” 陆沅:“我去。” 苗王道:“你俩都别去,山人自有妙计!” - 另一边,陆骐到了宴客的大殿。 公孙炎明也刚入席。 见到新郎官这么快便出来,宾客们皆有些惊讶。 晋王的眉心蹙了蹙。 睿王笑着走上前,拍拍陆骐肩膀:“不多陪陪媳妇儿” 陆骐道:“流萤说,与我来日方长,让我先出来待客,以尽地主之谊。” 睿王对晋王笑道:“大哥,你这个儿媳可没的挑啊!” 晋王笑了笑,对公孙炎明道:“是亲家教养得好。” 陆骐端了一杯酒,走向公孙炎明:“小婿敬岳父一杯。” 公孙炎明定定地看着陆骐。 陆骐温润一笑,将酒一饮而尽。 这时,一个千机阁的弟子,脚步匆匆地进了大殿,寻到公孙炎明,小声禀报了几句。 公孙炎明抬眸看了陆骐一眼,放下那杯没喝的酒,起身走了出去。 弟子快步跟上,一边走,一边着急说道:“没想到,郡王下手如此之狠,把人扔出来不说,还又找人痛揍了他一顿!” 公孙炎明问道:“郡王为何揍他” 弟子的眼神闪了闪:“好……好像是……郡王不小心……冲撞了……但是……那个人是咱们千机阁的弟子……又不是晋王府的贵客……真要教训,也轮不到晋王府插手。” 公孙炎明停住脚步:“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弟子慌忙跪下。 公孙炎明疾步出了晋王府。 当他掀开萧辰的马车车帘时,看到的却是一张笑嘻嘻的独眼的脸。 而在此人脚下,赫然踩着被揍成猪头的萧辰。 “你就是公孙小贼自报家门一下,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大爷呀——” 苗王话未说完便抬腿,一脚将公孙炎明踹飞了—— 苗王威武有木有喵喵票呀 第五百四十二章 背锅的宝猪猪 公孙炎明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 眼看着就要撞上身后的马车,他劲腰一扭,凌空翻转,一脚踏上屋檐,卸去大半掌力,稳稳落在了地上。 苗王眯了眯眼:“老小子,有点儿本事啊。” 此时,吃瓜小队,已从府内转移到了府外。 一行人包括孟芊芊与陆沅在内,齐齐趴在一处屋檐上,将脑袋鬼鬼祟祟探出去。 平平无奇的屋脊,瞬间长出了一整排的脑袋。 郁子川的眸子睁得最大,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檀儿趴在他边上,发出了一声惊叹:“哇,苗王外公,好帅哟!” 再往右依次是孟芊芊、陆沅、巳蛇、姬篱、辰龙。 孟芊芊低声道:“能毫发无损地接下外公一脚,公孙炎明不简单呐。” “人家好歹是千机阁阁主。” 姬篱说着,就要啪的一声打开耍帅的折扇。 辰龙:“收起来。” 姬篱:“别以为在晋王府本帅卫就不敢打你” 巳蛇开口:“公孙炎明从前也这么厉害吗” 孟芊芊没说话。 她当时还小,并未真正见过公孙炎明出手,何况就算见过,她也已经没有那段记忆了。 辰龙回忆了一番,说道:“我见过爹和他切磋武功,他不是爹的对手,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功力和气场与当年大不一样了。” 杀死商珏后,公孙炎明除掉了心魔,自此再无畏惧。 檀儿两眼发直:“打起来!打起来!” 公孙炎明眸光一动,抬手弹出一指内力。 孟芊芊立马摁住檀儿的头。 咻的一声,内力自檀儿头顶飞射过去,洞穿了几人身后的一株百年大榕树。 檀儿回头望了望榕树上的窟窿,又摸摸自己的小脑袋:“额滴脑壳,额滴脑壳!” 苗王道:“有本事和我打,欺负小娃娃,你能耐了” 他一跃而起,握紧拳头,狠狠砸向了公孙炎明。 他的身法快到只剩残影,不过眨眼间便逼近了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抬掌接住了苗王的拳头。 他往下一压! 咔! 孟芊芊的耳畔闪过一道骨裂的声响。 漫天的大火,在眼前蔓延。 她被爹爹塞进水缸后,小七也被二叔塞进了另一个水缸。 小七年纪小,哭喊着爬了出来。 二叔飞扑过去救小七,却遭到了黑衣刺客的偷袭。 他们……捏断了二叔的手! 就是这个掌法! 她记起来了……她全都记起来了! 脑海里记忆翻涌,她头疼欲裂,分不清现实与回忆,整个人的眼前除了无尽的大火,便一具具倒下的亲人的尸体。 她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痛苦与仇恨交织,她眼底的红血丝一点点染了上来。 忽然,她腰身一轻。 等回过神时,已被陆沅带离了屋顶。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 陆沅望着府外马车的方向:“会报仇的。” “分筋错骨” 苗王呵呵道,“雕虫小技!” 他的手腕如玄铁般坚不可摧。 公孙炎明一招下去,竟未折断分毫。 苗王道:“让爷爷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分筋错骨手!” 他变拳为爪,一把反握住公孙炎明的手腕,狠狠一拽,制住了公孙炎明的左臂。 随即另一手抬起手刀,毫不留情地朝公孙炎明的胳膊斩了下去。 这哪里是分筋错骨 分明是打断根骨! 公孙炎明眸光一冷,一掌拍上自己左肩,以脱臼为代价,撤出了苗王的钳制。 巳蛇:“够狠。” 苗王冷冷一笑,指尖夹住一片薄刃,在他抽出胳膊的一霎,在他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公孙炎明退出数步之外,将胳膊啪的一声接了回去。 旋即他抬起左臂,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腕,眼底闪过了无尽杀气。 苗王优哉游哉地说道:“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公孙炎明掌心往下一沉。 可怕的杀气顷刻间席卷了整条街道。 “国师!” 小德子气喘吁吁地跑出了晋王府,“国师您在哪儿” 公孙炎明收了内力。 苗王也不动声色地藏起刀片。 小德子见到了苗王:“咦,柳老爷,您也在呢” 苗王面不改色地说道:“是啊,府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 小德子笑着道:“太子殿下似乎在找您呢。” 苗王大手一挥:“让他找!” 小德子:“呃” 苗王清了清嗓子:“哦,他在哪儿” 小德子笑着道:“在碧霞殿,陪昭昭小姐玩。” “我去瞧瞧。” 小重外孙,太公来啦! 苗王唰的闪没了影! 小德子讪讪,转头对公孙炎明行了一礼:“国师,陛下听说您来了……让奴才……国师!您的手!” 他看见了公孙炎明手上滴落的血迹。 公孙炎明的目光扫向屋脊。 一排脑袋,整齐划一的藏了回去。 小德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屋顶:“国师,您在看什么” 公孙炎明淡道:“不小心划伤了。” 小德子忙问道:“可要请太医” 公孙炎明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今日郡王大婚,不宜见血光,我便不去给陛下请安了,请代为转告陛下。” 小德子愣愣道:“是……是。” 公孙炎明坐上千机阁的马车离开了。 苗王进入晋王府后,被陆沅堵了个正着。 苗王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别挡着我看小重外孙! 陆沅将他拽到了假山后。 那里,所有人已严阵以待。 陆沅道:“说,发现了什么” 苗王嘟哝道:“能不能回去再说” 陆沅正色道:“不能。” 苗王幽怨地转过脸去。 陆沅:“小九想知道。” 苗王递给他一个小瓷瓶:“里头装的是公孙小贼的血,你把它滴在梁帝身上,然后告诉我梁帝什么反应。” 陆沅拿着瓷瓶去了。 姬篱问道:“大婚不宜见血,行不行啊” 辰龙:“我看不行。” 陆沅去了碧霞殿。 梁帝正在看宝猪猪挖呀挖。 陆沅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用身子挡住梁帝的视线,抓住小家伙的手。 宝猪猪一脸迷茫地看着渣爹。 陆沅二话不说将血倒在了她心爱的小铲铲上。 宝猪猪宝躯一震! 陆沅:“皇祖父,昭昭流血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委屈的宝猪猪 梁帝立马走了过来,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让太爷爷瞧瞧,哪里受伤了” 宝猪猪都懵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宝库里翻到的小金铲铲。 脏了,弄脏了…… 这都不哭。 陆沅决定“虎口夺食”。 然而大概是没把准力道,一不小心,把宝猪猪的小金铲铲捏断了。 陆沅:“爹不是故意 因为杰瑞克,后边的人开始减缓速度,以至于那蜈蚣一下子拉近了和安云衫的距离。 她说如果有需要,她可以短时间内帮她进行一些伪装,但是时间很短。 虽然我早已经知道黑拳场打的是假拳,可一直都没有证据,但现在从吴起的嘴里说出来,我立即知道那些参赌的人为什么会倾家荡产了。 我知道龙泉茶的消费并不高,沈敏红选择这个地方,完全不是来吃饭的,而是为了想见我。 从张志远的口中,我得知老板娘的父母是七年前分别去世的,具体原因张志远也没有说起过。 陆枫的病情我是知道的,我心里在想,难道妻子和陆枫开房,就是为了替陆枫治病 听见夜雨寒的答复后,炎冥点了点头,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在意了,毕竟雪梦兮是真心愿意嫁给夜雨寒,那便足以。 她说的是实话,她在协调能力这方面,或许是受到性格的影响,的确远远不如廉有财。 江素媛还是开了那道门,看到了坐在办公桌边的徐韦洲,军装穿得整整齐齐的,一脸严肃的不知道在写什么。 顾老爷子自然不愿意,但是当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到他腰上的时候,顾老爷子妥协了。 八门金锁阵竟然再次变化!原本距离他们最近的生门忽然间变换了位置,就连其余阵法的摆位和先前全都不一样了。 不是说好了一个拥有比之现在的嫣然还要强大很多很多倍的力量了吗 难怪觉得这双眼睛很眼熟,不过方木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紧接着眼前一花,顿时刘当就觉锋利的罡气如锋利刀尖扑向自己,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巨大的拳头以雷霆万钧之势轰来。 毕竟,没有哪个组织,会花费大力气,去对付两个黄金级都不到的猎人。 私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方木关掉私信的时候,直播的画面重新出现了。 黑色铜葫芦顿时飞出一道乌光朝老鬼缠去,老鬼闪身躲开,但是就在这时一根鬼头杖突然出现,敲中了他的脑袋,是第三人出手了。 风雷宗诸人互视一笑,踏上黄金大道,向落星宗宗内从容行走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在这之前,武飞扬每次动用这个神器的时候,总是能够取得胜利。 语毕,便见他从手环中取出一粒黑红色相间的药片,抛入口中,仰头吞下。 “顺道一起送你去黄泉!”影杀淡淡开口,似乎梵雪依只是一只蚂蚁,他随时都能够碾死。 “3”苏瑾说话都不带喘气的,一连串说完,天旋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苦逼被苏瑾的银针给钉住。 顾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没说话。眼刀已经射了出去。那是他老婆。季安阳高兴什么。 郁风此时还在家中郁闷,这时外面村长到来,便走出内屋,与母亲一起招待村长。 也算是一种一招擒敌的好办法,不是经常和野兽厮杀,也难以摸索出那么多的技巧。 第五百四十四章 耍赖的苗王 众人对梁帝的钦佩又多了三分。 能将噬心蛊抵御到如此程度的之人,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只是,噬心蛊终究是个祸害。 他们得赶在梁帝彻底失去神智前,将噬心蛊解决掉。 辰龙开口:“是不是只要杀了公孙炎明,就能救下梁帝” 姬篱摇了摇折扇道:“你不是想救梁帝,是找个借 她的梦境,一直在高元牺牲了自己,然将石头托付给她的这件事情中反反复复地进行中。 淡然看了眼坐在凳子上,惬意翘着二郎腿的章君惠,齐皓没有多说什么,低头继续手头上的事儿,毕竟人家是顾客,也没有理由来帮自己干活儿。 “不用,我会让聂轻晚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你就负责有事情的时候帮帮忙就行了。”夏汐颜拒绝。 但她无法拒绝萧赫渊的要求,只能和他一直保持通话的状态,他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话。 同时,他也深知以琴葛蕾的重要性,x教授肯定会出面干预自己。 回到了房间中,高元躺了下来,此刻,他的内心有些激动。如果月舒婷背后的这盛世集团,真的是郭帆等人的那个盛世集团的话,那么高元就终于可以报大仇了。 三点说完后,她的情绪再一次低落,并不是假装,是真的很低落。 他这边早就坚持不住了,传送门那边源源不断的齐塔瑞士兵让他感觉没有任何希望,现在听到这话,那还忍得住,赶紧说道。 “总监,我是真没想到您也有当舔狗的一天。”助理跟着裴秦晋很久了,自然知道他以前的事,现在看他这样是真的没有想到。 皓月告诉所有调查厅的成员一定要把枯木找出来否则就不要离开锻造城。 此刻萧斩天如同全身泡在血液中,一头长发糟乱无比,可显而知上面的战斗是有多激烈。 “呛!”骨剑与战刀点在了一起,两人身子同时向后退了数步,这才停下了身形。 一声甜腻传来,孟前进头痛的闭了一下眼睛,他知道,是艳老板来了。 见到这一幕,李存天只得颓丧的坐回座位,这次他不敢继续叫嚣了。 “今天找你过来没别的事,就是喝酒。”熊老大拉着我进了包间。 这段日子,我每日都到倾天居为南承曜换药,他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不过十余天的时间,腰间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脑中的记忆告诉自己,前面有一个路口,只有左右两条路可以走,俯视看去,这三条路是一个倒“t”。 牧枫说话间,紧握这存有血迹的玉简,道元再度运转之下,空间骤然传出如同破布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那被牧枫紧握的徐姐玉简之上,再这样一刹散出一抹白芒。 洋洋拉开了后门,我就坐在后面,赶紧就往里让,洋洋看我一眼,什么都没说一屁股坐了进来。 可是,斗将却纹丝不动,悠闲的喝了一杯酒,然后迅猛的一发力。 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白知行咳嗽了两声,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别处,“你要是还头疼的话,就先睡觉,对你好一些。”。 “你周家清流出身,诗词上哪里还拿不到个魁首”苏如绘失笑道。 夏浩然一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但他心中却在暗笑,他之所以提出用玉石给九局基地布置阵法,其实本来就有着私心的。 第五百四十五章 她是商家遗孤 梁帝有些倦了,此时正是取出蛊虫的大好时机。 苗王死皮赖脸地跟着。 半刻钟后,他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胖嬷嬷架住胳膊,拖出了碧霞殿。 苗王:……狗皇帝!本王还会回来哒—— - 公孙炎明乘坐马车回了千机阁。 萧辰让苗王揍了一顿后,一路上昏迷不醒。 公孙炎明未走正门,而 听到那一队兵丁的事情,其他三人都和邢杀尘对视了一眼,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显然是没有想到那对兵丁竟真的是去往石林的。 袁舟子一听何岳峰这么直白的市井语言,不由得皱起眉头咳嗽了一声。 我跟这大妈一点都不熟,甚至这辈子或许只会见这一面,我懒着解释啥。 星空竞技场竞争何等激烈,哪一个上竞技场的不是各个星球的天才 打完一圈电话,他心头天雷滚滚。尼玛,你们这么牛逼,何必玩猥琐发育套路,龟缩在一个三流院校里扮猪吃老虎。你们大可以招摇过市,浪成法律圈的大拿。 “警告你别骗我,我还没洗脸刷牙化妆,头发也没整理,蓬头垢面的。”商茜对来不及打理妆容耿耿于怀,不住地埋怨道。 我看着这俩人,心说好嘛,我再想拽胡子都难了,因为他俩现在这样,简直跟哥俩好粘胶一样。 而嬴政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咸阳,直接在章台宫请来麃公、芈宸、蒙武等人议事。 神鬼队一攀岩高手爬上了断崖之后,四下一看,见没有危险,这就放下了绳子。下边的神鬼队队长木村拓哉立时一挥手,七八个神鬼队队员随即攀着绳子向上爬去。 切,不就是打了个三流大学法学院院长的假么至于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上次打寒寒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架势袁舟子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说一已经是晚上了,但是pvg机场还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根本就由不得人休息片刻。 若是换做灵儿说这句话,萧然必定抓得死死的,少不得调侃几句。 灵儿不禁捂住嘴笑了起来,心中暗想,在千年前,这司马毒就对辈分很是在意,没有想到现在却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路过这个魔狗窝的时候,她就隐约猜想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咬了凤朝琴一口,故意让她将自己抛进去。 许贤左掌托着坚固空间,站在方成后方,也紧紧盯着星元,屏息凝神地伫立,思维紧绷到了极致,仿佛在等待着生死宣判。 “我今天……”好想说今天想在外面过一天了,却发现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周家尧确实是无法比较自己和凌墨究竟谁爱宁远澜多一点。 “喂……”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心跳的莫名的厉害,声音也跟着沙哑。 安悠然这杠子一插,立刻引得在场所有人憋红了脸抿嘴偷笑,但还是有几个年轻的宫人一时没有忍住,发出了轻笑声。迅速引得耶律倚墨一个眼神杀了过去。 任禾最终没有去当一个科学家,因为长大后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所热爱的事业,但他希望孩子们可以完成他们的理想,因为他们只有走出来才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任禾始终不愿意出来拍戏,”张明有点可惜,那天晚上任禾的身影始终烙印在大家的心里,如墨的夜里,那少年身姿挺拔的像是一柄刀。 第五百四十六章 血债血偿 “大哥你……” 公孙宇被大哥的怒火惊到了。 能将大哥刺激到这个份儿上,那丫头也是独一份了。 “自从那丫头来了皇城,咱们千机阁便步入多事之秋,霉运接踵而至,没一桩顺心事。先是流萤失去凤女命格,再是陆骐也被抢走麒麟之位……如今就连紫玉也惨遭不测……” 公孙宇越说越觉着脊背发凉。 “大哥,我怎么觉得那丫头邪门儿得很……像是千机阁欠了她似的,处处被她讨债……大哥,她究竟是谁?和咱们千机阁有仇怨吗?” 公孙炎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飞石碎片捏成了齑粉。 - 晋王府为了此次婚宴可谓做足了准备,宴席上的菜肴专程请示了梁帝,从宫里借了御厨掌勺。 檀儿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姐姐,饱咯。” 孟芊芊笑了笑:“好吃吗?” 檀儿点头:“没想到晋王做人不咋样,办席倒是不赖,以后晋王府开席,额都要来!” 孟芊芊宠溺地摸摸她鬓角:“好啊,想去听戏吗?” 檀儿的眸子亮晶晶的:“可以听吗?” 孟芊芊微笑:“当然,不急着走。” 檀儿兴奋起身:“听戏咯!听戏咯!” 孟芊芊是以宝猪猪老师的身份,收到晋王府的婚帖的,是以她的席位不与太子府一处。 陆沅见她要走,立马跟着起身。 陆昭言:“别人府上,你收敛些。” 陆沅将小家伙从陆昭言怀里举了起来:“要去找老师吗?” 小家伙:“要!” 陆昭言:“……” 孟芊芊并不知陆沅要来找自己,她和檀儿刚出院子便碰上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 小丫鬟福了福身,笑着说道:“请问是燕姑娘吗?” “我是。”孟芊芊道。 小丫鬟道:“我家侧妃有请。” 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檀儿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小丫鬟,又望向孟芊芊。 孟芊芊温声道:“你先去听戏,我一会儿去找你。” 檀儿想了想:“好!” 她一蹦一跳地去了。 孟芊芊对小丫鬟道:“带路。” 小丫鬟将孟芊芊请去了晋王府的一座景致宜人的庭院。 院子虽美,位子略有些偏。 看来窦清漪在晋王府的地位不算太高。 孟芊芊在堂屋见到了一身华服的窦清漪。 纵然打扮得再雍容华贵,也难登大雅之堂。 “不知窦侧妃找我何事?” 孟芊芊开门见山的问。 窦清漪没计较孟芊芊的礼数,她对身旁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大丫鬟捧着一个锦盒走到孟芊芊面前。 孟芊芊打开盒子,瞥了眼,缓缓合上:“窦侧妃何意?” 窦清漪端起茶盏,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听闻你无父无母,本妃听着甚是心疼,听说,因为你抢了流萤的凤女命格,害你师父被千机阁给关进了大牢。如今你无依无靠的,可想过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孟芊芊淡淡问道:“窦侧妃是想收买我?” 窦清漪恣意一笑:“本妃是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愿意做本妃的儿媳,本妃自会庇佑住你们师徒。这些银子,就当成是本妃送你的见面礼。” 孟芊芊忍不住笑了:“公孙小姐刚过门,窦侧妃便要做主休了她,怕是不妥?” 窦清漪的笑容淡了淡:“本妃何时说过要休了她?本妃的意思是,她做大,你做小。” 孟芊芊道:“媳妇儿茶还没喝,便着急给儿子纳妾了,窦侧妃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窦清漪脸色一沉:“燕小九!本妃念你是凤女,才对你客气有加,否则就凭你,也有资格成为本妃的座上宾?” 孟芊芊冷笑:“看来窦侧妃不仅贪得无厌,也很狂妄自大,区区一个侧妃,架子比凤子龙孙还大。” 窦清漪冷嘲热讽地说道:“燕小九,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能迷惑了皇长孙,我不怕实话告诉你,皇长孙早有妻室,他看上你不过是图个新鲜,你跟了他一样只能做妾!但他的娘就没我这么好相与了。” “哦?”孟芊芊差点儿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窦清漪以为孟芊芊被自己说动了,满意地笑了笑,接着道:“本妃答应你,会让你生下骐儿的第一子,将来骐儿登上帝位,皇后是谁……尚未可知,你说呢?” 孟芊芊睁大眸子:“窦侧妃……言之有理啊。” 窦清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明白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是能当凤女的人,倒也不算太笨。收下。” 孟芊芊大大方方地接过锦盒:“窦侧妃盛情难却,小九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公孙流萤真是天生的婆媳。 就不知公孙流萤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孝敬你这个婆婆? - 孟芊芊在戏园子外碰到了翘首以盼的父女俩。 宝猪猪立马甩开渣爹的手,呼哧呼哧地朝孟芊芊跑了过来。 孟芊芊腾出一只手,将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宝猪猪好奇地打开了她怀里的盒子。 见不是金灿灿的元宝,小脸一转,不要了。 陆沅拿过锦盒,眉梢一挑:“燕老板,发财了?” 孟芊芊笑道:“是啊,被人下了聘礼,要我给她儿子做妾呢。” 陆沅黑了脸。 “姐姐。” 檀儿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一脸的苦大仇深,“不好看!” 孟芊芊笑了笑:“改日带你去戏楼看。” “嗯!” 檀儿认真点头。 孟芊芊对陆沅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千机阁了。陛下中了蛊,在解蛊之前,先让宝姝住在太子府。” 陆沅也正有此意:“你还要回千机阁?” 孟芊芊凝眸道:“今晚必须回。” 陆沅点头:“我送你。” 孟芊芊看了看紧紧抱住她的小家伙:“宝姝……” 陆沅一把抓过小崽子,将她给陆昭言和柳倾云提溜了过去。 宝猪猪扑棱着小胳膊反抗:臭爹爹! 夜幕降临,马车抵达了千机阁附近。 陆沅挑开帘子,自夜色中捕捉到了数道危险的气息:“暗处埋伏了不少高手,看来公孙炎明行动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人带出来。” 檀儿歪头:“带哪过?” 孟芊芊道:“无忧。” 第五百四十七章 借力打力 檀儿起身:“额去叫他!” 孟芊芊拉住她:“别去,危险,公孙紫玉死了,公孙炎明又被摆了一道,他此时恨不能将所有与我有关的人粉身碎骨。” 檀儿纳闷地问道:“包括商无忧?” 孟芊芊想了想:“他或许不想杀无忧,但公孙紫玉的外公,那位传闻中的七星派掌门,一定会迁怒无忧。” 檀儿哦了一声,乖乖坐回了孟芊芊身边,伸出一根食指,弱弱地戳了戳陆沅:“大都督,逆去呗,太危险咯。” 陆沅:……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孟芊芊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猎鹰振翅飞来,落在了侧窗外专程为它打造的迫降台上。 它的鹰爪牢牢勾住台上的铁环,宽大的鹰羽将洒落的月光遮蔽。 孟芊芊喂了它三条肉干:“靠你了。” 猎鹰长啸一声,扑哧着鹰羽,威武霸气地飞入了千机阁。 它给孟芊芊带路时,是个温柔的少年。 给陆沅带路,就是个横冲直撞的悍匪头子! 陆沅前脚险些被迎面的树枝刮花一张俊脸,后脚就差点儿跌进粪坑。 陆沅咬牙:“你会不会带路了?!” 猎鹰撒欢。 狗男人,略略略! 猎鹰俯冲飞进明心堂。 商无忧又一次被公孙炎明软禁了。 只不过,由于寒冰床上躺着公孙紫玉的尸体,萧榕儿不允许他再进入密室。 他被关在了一间厢房。 临近傍晚,他又带去了公孙炎明的书房。 公孙炎明按下机关,书架后露出一道暗门。 千机阁本就以机关与暗器闻名天下,别说随处可见的暗门,便是在顶上开十个八个天窗,商无忧也不会觉着有多奇怪。 “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公孙炎明交代完便离开了。 暗门里漆黑一片。 商无忧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 很快,他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是被人一巴掌扇醒的。 睁眼就呛了一大口凉水。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后才发现自己被人背在背上,施展轻功过荷塘。 啪! 他又被扇了一巴掌。 这回他看清了。 是荷塘里的大胖锦鲤。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醒了没?醒了自己抓住。” 陆沅足尖一点,侧移避过一支冷箭。 商无忧只觉自己的身子在半空晃荡了一大圈,下意识地收紧四肢,紧紧盘住了陆沅。 “是……你?” 他讷讷开口,当即就要松手。 陆沅:“前面是粪坑。” 商无忧瞬间变脸,咻咻往上爬,骑在了陆沅的脖子上! 陆沅:“……!!” 越来越多的高手追了上来,有千机阁的,也有萧家的。 陆沅回头望了望:“真是麻烦。” 商无忧望着下面的粪坑瑟瑟发抖,一把将陆沅的头强行扭向前:“你别分心呀!” 突然被拧脖子的陆沅:……好想把这小子丢进粪坑啊!!! “大都督,这边!” 在路过一处果园时,上官凌小声叫住了陆沅。 他将陆沅带去了附近的柴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千机阁外门弟子的衣裳,“真让少夫人说中了,她让我早些回千机阁,说今晚会有行动。” 陆沅与有荣焉地嗯了一声。 陆沅与商无忧换完衣裳,跟着上官凌借着搜寻之名出了千机阁。 二人赶忙脱下衣衫。 上官凌也脱。 陆沅古怪地问道:“你做什么?” 上官凌道:“跟你们一块儿去太子府啊,这身衣裳不合适?” 陆沅解了腰带:“谁说你要去太子府了?” 上官凌问道:“我不去太子府去哪儿?” 陆沅道:“你留下。” 上官凌如遭晴天霹雳! 你们全走了让我一人留下?! 你还有没有良心啦?! 陆沅带上商无忧没心没肺地走了,只留上官凌独自一人在寒风中悲恸哭泣! “月钱……” “涨一倍。” “好嘞!” 上官凌麻溜儿地回了千机阁。 回到马车上,陆沅对孟芊芊道:“人太多了,分头行动,我和郁子川引开他们,你们先回太子府。” “好。” 孟芊芊应下,对商无忧道,“脱衣服。” 商无忧:“……” 郁子川在车顶换上商无忧的衣裳,二话不说就要对着陆沅的脖子跳下去。 陆沅没有回头,后脑勺却仿佛长了眼睛:“敢跳下来你死定了。” 郁子川:骑脖子失败。 孟芊芊拉着商无忧没入夜色。 然而走着走着,商无忧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这不是去太子府的路。” 孟芊芊停下脚步:“我的确没打算带你去太子府。” 商无忧狐疑地问道:“你想带我去哪儿?” 孟芊芊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卖了你。” 商无忧怔在原地。 “呵呵呵……”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如浪花般在无尽的夜色中翻涌而来。 商无忧皱起英俊的小眉头,一时竟分不清笑声是来自何方。 直到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优雅地坐在了东面的屋顶上。 她赤着一双玉足,羊脂美玉般的纤细脚踝上,用红绳系了小小的铃铛。 红绳红得像血,越发衬得她的玉足白得发亮。 非礼勿视。 商无忧涨红了脸,赶忙移开视线。 蓝叶月笑得不能自已:“小郎君,害什么羞呀?” 商无忧不理他,只是脸涨得更红了。 孟芊芊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蓝叶月笑容一收,换了个坐姿,一脸惊讶地问道:“你不是说要带个礼物给我?怎么是个人?”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他难道不算一份大礼?” 蓝叶月妩媚一笑:“商家血脉,千机阁少阁主,当然算得上大礼,但,你确定要把他的命给我?你前几日,不是还口口声声……” 孟芊芊打断她的话:“我改变主意了,人你带走。” 商无忧蹙眉看向孟芊芊。 蓝叶月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孟芊芊并未反驳:“萧慕白想杀他,我帮你们药王谷把人救了出来,就算我没安好心,至少你们药王谷得了利。” 蓝叶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你是想借我的手对付萧家?” 孟芊芊正色道:“你今晚不带走商无忧,我就当你们药王谷放弃与千机阁的交易了。从今往后,他的命是我的!” 第五百四十八章 如此报应 蓝叶月忧伤一叹:“好霸道、好不讲理!” 孟芊芊道:“论起霸道和不讲理,我可不敢在药王谷面前班门弄斧。” 蓝叶月妩媚笑道:“你这话听着像骂人,却偏偏本卯兔大人很是喜欢,但,只有这一个理由不太够。” 孟芊芊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神色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波动:“听闻药王每每出关都会去邻国观看斗兽,不知药王千金是否也有此雅兴?” 蓝叶月眸子一亮:“皇城有斗兽?” 孟芊芊淡淡一笑:“比斗兽精彩一万倍。” 蓝叶月轻捏下巴:“哦?” 孟芊芊转过身,在街上踱了几步:“我和公孙炎明,谁能将对方身上的血肉一口口地撕咬下来,咬得只剩骨头,还要让对方苟延残喘地看着,怎么样?有点儿兴致了吗?” 蓝叶月足足怔了半晌,那惊讶的模样俨然是怀疑听错了。 半晌,她捶腿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她舔了舔嫣红似血的唇瓣,“那你们可得狠狠的咬,要是让我看得不痛快,我就不帮你护着这小子了。” 孟芊芊望向她:“慢走不送。” 商无忧不可置信地看着孟芊芊:“你、你当真要把我交给她?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倒像个……” “我像什么?” 蓝叶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商无忧的耳后。 商无忧吓了一跳,瞳孔巨震转过身,看看她,又看看远在数丈之外的屋顶,简直不知她是怎么到自己身后的! 他怒道:“你这个妖女!” 蓝叶月勾住他的衣襟:“小郎君,再不听话,我这个妖女可是会吃了你哦。” 孟芊芊迈步离开。 商无忧想睁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他只能拿眼瞪向孟芊芊:“喂!你带我一起走!你算什么姐姐啊?哪儿有把自己弟弟交给一个妖女的?” 无忧。 很高兴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姐姐。 但是对不起。 我必须要这么做。 孟芊芊眼神坚毅,毅然没入了夜色。 路过一条寂静的老街时,孟芊芊停下了步子:“跟了我一路,出来。” 巳蛇从胡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仍是乔装混入晋王府的那身打扮,就连头上的斗笠也在。 “交给卯兔,的确是个出其不意的办法,只是风险大了些。” 虽与卯兔同为十二卫,但巳蛇时常摸不准卯兔在想些什么。 她不是喜怒无常,她甚至连善恶都与常人所想的不一样。 孟芊芊道:“只有交给卯兔,才能免于千机阁与萧家的迫害,尤其是萧家,听陆沅说这次他们来了不少人。我怀疑公孙炎明若是不动手,萧慕白会亲手要了无忧的命。” “卯兔一人,恐怕应付不了萧慕白。” 巳蛇说着,神色一顿,“你还有别的打算?” 孟芊芊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们明明在皇城见到了酷似黑甲军的亲卫,由此推断黑甲军是藏进了西南。可是这么久过去,我们始终没查出黑甲军的下落。另外还有一件事,自从进入皇城后,除了卯兔,没有别的十二卫现身。” 巳蛇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是说……卯兔与黑甲军有关,与剩下几个没现身的十二卫也有关?” 孟芊芊点头:“她想心无旁骛地看好戏,就不能将无忧带在身边,而药王谷又太远。” 巳蛇顿悟:“所以,黑甲军就在皇城附近,由某个未现身的十二卫统领着,而卯兔与他们保有联络。既保护了无忧,又以无忧为饵,钓出了十二卫与黑甲军。” 孟芊芊道:“希望我赌对了,也希望卯兔不要让我失望。” 巳蛇道:“无忧的安危暂时解决了,接下来你打算先对付谁?” 孟芊芊一字一顿地说道:“萧榕儿。” - 夜半。 萧榕儿憔悴地坐在寒冰床前,一遍遍抚摸着女儿冰凉的脸。 她的双眼早已哭肿。 可只要一想到女儿再也无法醒来,她便又一次痛哭出声。 “紫玉……娘的紫玉……” 对一个母亲而言,失去骨肉的痛苦比杀了自己更难受。 当年钟离鸳看着商玖日渐衰弱,却又无能为力的痛楚,她体会到了。 “大嫂。” 公孙宇在门外轻声开口。 萧榕儿生气地哽咽道:“我说过许多次了,不要打搅我!紫玉最怕孤单了……我得陪着她……” 公孙宇:“大嫂……” 萧榕儿问道:“还是商无忧终于死了?” 公孙宇张了张嘴:“他被人救走了。” 萧榕儿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热泪横流:“什么人能把他从你大哥的眼皮子底下救走?是你大哥把人送走了?” 公孙宇努力解释:“这回真不是!” 萧榕儿嘲讽道:“你不用替他说话!我又不是第一日嫁给他!他是怎么偏爱那两个小贱种的,我没瞎!呵,我就猜到他会护着那个贱种!不过这一次,他恐怕不能如愿了,我爹……一定会找到商无忧,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给我的紫玉陪葬!” 公孙宇叹了口气:“大嫂,晋王府派人送来一样东西,说是必须亲手交到你手上。” 萧榕儿淡道:“拿来。” 公孙宇担忧地问道:“大嫂,要不我先打开看看,万一有诈……” 萧榕儿不耐地说道:“让你拿来!” 公孙宇无奈进屋,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了它。 萧榕儿捏掉上面的铜锁,打开了匣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染着豆蔻的红指甲。 “娘,新做出来的豆蔻,好看吗?” 脑海里闪过公孙流萤向自己展示指甲的画面,萧榕儿一声惊呼,手里的匣子掉在了地上。 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滚落一地,其中夹杂了一封书信。 萧榕儿慌慌张张地拾起地上的信函,拆开后是一纸赏心悦目的字迹:“师姐,万分抱歉,小九不能离开皇长孙,今日将珠宝悉数奉还,愿师姐与郡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萧榕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燕小九……燕小九你这个贱人!你害死了我的紫玉还不够……又去害我的流萤!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杀气腾腾往外冲。 公孙宇忙拦住她:“大嫂!你怎么了?” 萧榕儿一把推开他:“你别拦我!她要我害的流萤……流萤……流萤……” 她看着地上粘着血肉的指甲,只觉自己的十指全都剧烈疼痛了起来。 “流萤……我要去救流萤……” 第五百四十九章 气晕了 萧榕儿仓皇失措地冲出了密室。 公孙宇想要追上她,被她重重打了一掌,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大嫂……咝……” 萧榕儿这一招可谓是下了狠手,公孙宇的五脏六腑传来一阵剧痛,俨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忍住剧痛,爬起来,用一只手收拾了满地狼藉。 春雨淅淅沥沥,伴随着凉凉的夜风,轻柔地笼罩了整座府邸。 萧榕儿快步奔走着。 不多时,她的发丝与衣衫皆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知眼底的是泪还是雨。 “夫人!” 被看刚从厨房过来。 萧榕儿一整日没吃东西了,她叫厨房炖了点儿粥。 可她不过是离开一小会儿的功夫,夫人竟然在雨里疯狂地奔走。 萧榕儿脚底打滑,朝前栽去。 被看身形一闪,及时扶住了她:“夫人。” 萧榕儿紧紧地抓住被看的手:“被看……流萤出事了……” 被看不解地问道:“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萧榕儿的眼底闪过无尽的惶恐:“简郡王知道流萤收买燕小九的事了……那个小贱人把一切都告诉了郡王……郡王惩罚了流萤背叛他……” 被看是知道那件事的。 她仅仅是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夫人先别着急,等天亮了,奴婢立马去晋王府一探虚实。” 萧榕儿怒道:“还等天亮吗?” 被看道:“夫人,夜已深,大小姐和姑爷应当歇下了,此时前去打搅未免引晋王府不悦,若郡王当真迁怒了大小姐,这么做只会让大小姐的处境变得更艰难。” 其实就算天亮了去也不大妥当,哪儿有刚大婚,便去婆家打探新娘子过得好不好的? 只是萧榕儿既如此说了,那被看也唯有去一趟。 “不能等……天亮就晚了……我现在……现在就得去把流萤接回来……” “夫人!大小姐新婚之夜,你去把她接回来,这……” 这根本是行不通的! 萧榕儿满脑子都是从女儿手上生生拔下来的指甲,哪儿能等到明日? 她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立马飞到晋王府将女儿给接回来。 “出什么事了?” 就在此时,公孙炎明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 萧榕儿抬起被泪水与雨水打湿的脸庞,委屈而又焦急地看着他:“流萤出事了……你快去把流萤接回来……” 这个让她既爱又恨的男人,伤了她千次百次,可她心中仍是放不下他,在他面前会感到委屈,会渴望他的宽慰。 公孙炎明看向一旁的被看。 被看行了一礼,答道:“夫人说,燕小九将大小姐收买她离开皇长孙的事,告诉了姑爷,姑爷很生气,责罚了大小姐。” 公孙炎明并不知公孙流萤和孟芊芊之间还有这一茬。 他幽深的眸光不变,落回了萧榕儿的脸上:“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说郡王责罚了流萤?” 萧榕儿焦急而又心痛地说道:“指甲……郡王拔下了流萤的指甲……” 公孙炎明皱了皱眉。 “你不信我说的话?”萧榕儿不可置信地望着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女儿遭受如此迫害,他却在怀疑她。 忽然,她余光扫到了手里的信函,忙拿给他看,“信……燕小九故意在大婚之日写给流萤的信……被郡王发现了……她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是故意陷害流萤的!” 公孙炎明将信函拿了过来。 细雨稍稍晕染了信函上的字迹,但也还算好辨认。 他对萧榕儿道:“信上什么也没说。” “哪里没说?”萧榕儿抢过信函,“不是明明白白写着……” 她再一次看向信函时,一下子怔住了。 只见原本洋洋洒洒的一纸书信,只剩下了一列字——愿师姐与郡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瞠目结舌,将信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瞧:“怎么会这样?” “大哥!大嫂!” 公孙宇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捂住受伤的胸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萧榕儿一把抢过匣子,开始在里头疯狂地翻找:“指甲呢……流萤的指甲呢……” “什么指甲?” 公孙宇不解地问。 萧榕儿大声咆哮:“流萤的指甲!你把流萤的指甲弄哪儿去了?” 公孙宇被吼得一愣一愣:“我没看到指甲呀……大嫂你……流萤的指甲怎么会在这里?” 他纳闷地望向公孙炎明,“大哥?” 公孙炎明定定地看着萧榕儿。 萧榕儿在匣子里找不到,索性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了地上。 她跪在冰凉的雨水中,崩溃地找着女儿的指甲。 被看也跪下来与她一同寻找。 公孙宇的神色一言难尽:“大嫂,你快起来,地上凉……你是不是看错了?郡王府怎么会送……流萤的指甲过来?” 这种事光是想想都不可能。 萧榕儿呼吸急促:“是不是掉在密室了……” 公孙宇叹道:“大嫂,匣子里的东西我全装进去了,我确实没看见……你说的指甲。” 萧榕儿拼命摇头:“不可能……我明明就看见了……” 公孙宇心痛难当地说道:“大嫂,紫玉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你是遭受的打击太大了……” 萧榕儿冷冷地瞪着他:“你是想说我疯了?” 公孙宇张了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了?” 萧慕白双手负在身后,一脸威严地迎面走来。 公孙炎明打了招呼:“岳父。” 公孙宇也忙拱手行礼:“萧叔。” 萧榕儿满脸泪水地坐在泥泞中,回头哽咽地说道:“爹……流萤出事了……” 萧慕白问了事件经过。 公孙宇无奈地道:“真没指甲,就算指甲能不小心遗失了,信可是大嫂你一直拽在手里的……上面什么也没写啊……” 只一句祝福的话语,没一个字是告密的。 就算陆骐见到了,也只会认为是燕小九送给师姐的添妆罢了。 萧榕儿仍是摇头:“可这是晋王府送来的……” 公孙宇道:“她去晋王府赴宴了,或许是流萤不肯见她,她才拜托晋王府的侍卫送到了千机阁。” 萧榕儿冷声道:“她会这么好心?” 公孙宇想了想,说道:“她应当是想给流萤添堵,流萤没上她的当……不论怎样,如今东西没到郡王手里是好事。” 萧榕儿怔怔道:“不对,我明明看见了……被拔下来的指甲……还有信上的威胁……流萤出事了……我要去把她接回来……我已经失去紫玉了……我不能再失去流萤……” “流萤……流萤……” 她推开被看,跌跌撞撞往前走。 刚走两步,便血气上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章 小九娘来索命了 公孙炎明将萧榕儿送回了院子。 出来时,公孙宇在外头等着他。 “大哥,大嫂她没事?” 公孙炎明睨了他一眼。 公孙宇忙道:“紫玉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萧叔又恰巧来了府上,万一让萧叔认为咱们千机阁亏待了他女儿……”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公孙炎明打断他的话。 一日之内,接二连三的出事,饶是他眉间也不自觉染了一丝疲倦。 公孙宇犹豫片刻,问道:“大哥,紫玉……要发丧吗?” 公孙炎明道:“先不发丧。” 妹妹死在了姐姐的新婚之日,传出去又起波澜。 近日千机阁的风波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百姓非议了。 公孙宇嘀咕道:“萧叔那边……大哥自己去说,我可不敢。” 公孙炎明忽然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 公孙宇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哥问的是何人,“老样子,成天不是躺着就是呆坐着。” 公孙炎明道:“我去瞧瞧。” 兄弟二人去了布阵的小院。 刚进院子,公孙炎明的步子便顿住了,一脸警惕地望了望周围。 公孙宇问道:“大哥,怎么了?” 公孙炎明望了望墙角的鸟粪:“有人在附近养鸟?” “没啊。”公孙宇道,“府上没人养鸟,是不是开春了,鸟儿变多了?” 公孙炎明进了大门。 他仰头看了看早已被悬挂回去的红灯笼,下了地窖。 公孙宇按动机关,打开了地窖中的一扇石门。 一股刺鼻而又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公孙宇拿袖子捂住口鼻:“大哥,怎么突然想来看他了?” 公孙炎明径自走到石床前,先看了眼散了一地的馒头与饭菜,而后抬手拉开了对方身上早已发霉的棉被。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棉被下躺着的根本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个披着长发的稻草人! 公孙宇狠狠一惊,快步行至床前,将那人的脑袋拧了下来。 脑袋的大小做得倒是像,长发一遮,不仔细瞧,真瞧不出异样。 “不是……这……我明明……人呢?” 他震惊到语无伦次。 公孙炎明问道:“你多久送一次饭?” 公孙宇答道:“一天一次啊。” 公孙炎明严肃地看着他。 公孙宇心虚地低下头:“两……两天一次……天冷了……三、五天也是有的……但是我发誓,昨晚我当真来过!我寻思着流萤要大婚了,给他也施舍了一顿好的,不信大哥你瞧,地上这些鸡鸭鱼肉,全是厨房昨日备的上席菜!难道是今日逃走的?” 公孙炎明问道:“之前你给的饭菜,他吃了吗?” 公孙宇道:“吃了啊,吃的不多,洒了一地,和平日里一样。” 公孙炎明的指尖摸了摸石床上的灰尘:“他早就不在这儿了,是有人一直在‘吃掉’你送的饭菜。” 公孙宇大惊失色:“会是谁?不能是那丫头?” 公孙炎明正色道:“此事,不要走漏风声,尤其别让我岳父知道。” 公孙宇郑重点头:“我明白。万一那人把当年的事说出去,倒霉的可不只有千机阁,连萧家也会被天下人讨伐,萧叔若是知道他活着,一定会杀了他的。可惜我们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一定是那丫头干的!大哥,为今之计,只有拿燕寒霜的命……去换人了。” 夜半三更。 萧榕儿陷入了可怖的梦魇。 “娘……女儿好惨啊……” “女儿的手指好痛……” “你快救救女儿……” “流萤……流萤……流萤——” 萧榕儿自睡梦中惊坐而起,冷汗湿透了她的寝衣,她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来人!” 她唤道。 值夜的丫鬟掌灯入内,轻轻挑开帐幔,“夫人。” 萧榕儿喘息道:“被看呢?” 丫鬟道:“被看姐姐出去了,今晚是奴婢值夜。” 萧榕儿暴躁地说道:“谁让她出去了?她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喘。 “倒茶。” “是,夫人。” 丫鬟给萧榕儿倒了一杯茶。 萧榕儿刚喝一口,便噗的吐了出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你想烫死我?” 丫鬟扑通跪下:“夫人……水是凉的……” “还敢犟嘴?” 萧榕儿将手中的茶水砸在了丫鬟头上。 丫鬟瞬间头破血流。 萧榕儿厉喝:“滚!” 丫鬟咬唇,赶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眼泪汪汪地出去了。 萧榕儿再次躺下。 “榕儿妹妹……榕儿妹妹……” 萧榕儿猛地睁眼:“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榕儿妹妹,是我呀,阿鸢姐姐。” 温柔甜美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 萧榕儿一把掀开帐幔。 一道黑影自窗外一闪而过,在窗纸上惊鸿掠影。 萧榕儿拔下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夺门而出。 冷风灌入,鼓动着她的长发与寝衣。 “榕儿妹妹。” “榕儿妹妹。” 呼唤声忽远忽近,宛若水波不断冲击着她的脑海。 “你别装神弄鬼!你给我出来!” 她怒喝。 丫鬟战战兢兢地上前:“夫人……” 她刚被砸了个血窟窿,满脸血水。 甫一现身,萧榕儿只觉是化作厉鬼的钟离鸳来找自己索命了,她一剑砍向丫鬟。 丫鬟惨叫一声,滚落了台阶。 “榕儿妹妹。” “榕儿妹妹。” 萧榕儿仍能听到钟离鸳的呼喊。 她提剑,顺着声音冲了出去。 “钟离鸳!你给我出来!你就算变成厉鬼,我也不会怕你的!” “钟离鸳你别躲!” “你活着时,我能杀你,你死了我照样能让你魂飞魄散!” “是吗?萧榕儿。” 清晰而冰冷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萧榕儿身后。 萧榕儿转过身,见到了一袭蓝衣的钟离鸳。 这么多年过去,钟离鸳的脸上没有丝毫岁月痕迹,她美得宛若仙灵。 尤其那双白玉般的手。 老阁主曾说,这是一双天生施展鬼门十三针的圣手。 萧榕儿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是人是鬼?” 钟离鸳笑道:“榕儿妹妹,你不记得了吗?你杀了我呀,我……是来找你索命的厉鬼!”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下场 死去多年的钟离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扬言要向自己索命。 说不害怕是假的。 萧榕儿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握着宝剑的手开始颤抖,眼底也闪过了极强的恐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杀了你……但是你该死……你该死……你们都该死!你女儿更该死!她的命格是我女儿的……只有杀了你们……我女儿才能成为凤女!” 她像是要用愤怒压下了心底的恐惧似的,朝着钟离鸳跑笑出声。 钟离鸳困惑地问道:“你的女儿?你是指被你害死的那个?” 萧榕儿如遭当头一棒,矢口否认:“我没有……不是我!我没害死紫玉!” 钟离鸳望了望四周,食指放在唇瓣上,轻轻地嘘了一声:“你听,她在求你饶了她,她说她好害怕,‘娘,别杀我……我是紫玉啊……娘……娘……紫玉好疼啊……’” 萧榕儿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从小到大,紫玉就不如姐姐……娘只疼姐姐……” 萧榕儿的泪水夺眶而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和你姐姐都是娘的心头肉……娘不是故意的……” “娘,下面好冷,你来陪陪紫玉好不好?” “陪紫玉……” 萧榕儿一阵恍惚,怔怔地走到了荷塘边。 她一只脚即将踏进荷塘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娘!你只在乎妹妹,不在乎流萤了吗?流萤在晋王府过得好惨啊——” “流萤!”她转过身,慌张地寻找大女儿。 “娘——你来陪紫玉啊——” “娘!你快到晋王府救流萤——” “娘!你为何总是偏心姐姐?我讲的话你都不听……都不信……你害死了我……” “娘,你已经害死了妹妹,难道也要害死我吗?你当真不管我死活了吗?” 两个女儿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耳畔回旋。 她的脑子仿若被一柄斧子生生劈开,痛得她直不起身来。 恍恍惚惚间,她看见了钟离鸳那双充满讽刺的眼。 “都是你……都是你……我杀了你——” 她毫不犹豫,一剑刺出! 滚烫的鲜血飞溅了她一脸。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可对方哪里是钟离鸳? 分明是千机阁的秋长老。 秋长老是看着公孙姐妹长大的,对二人疼爱有加,还因檀儿与公孙紫玉发生争执,差点儿出手杀了檀儿。 他是萧榕儿的有力臂膀。 可眼下,萧榕儿亲自斩断这一条臂膀。 “啊……” 萧榕儿不可思议地怔在了原地。 “夫人……” 秋长老痛苦地倒在了血泊中。 “秋长老可是最疼流萤的长辈,你亲手毁掉了女儿的靠山……” “钟离鸳!” 萧榕儿又听到了那道索命的声音,她猩红着眼眶四处搜寻,“不对……你已经死了……我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做梦……我没杀秋长老……我没有……” 她转身就走。 却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后倒下,后脑着地,砸中了自秋长老身上滚落的暗器。 剧痛来袭,她失去了所有力气。 忽然,一道暗影笼罩了她。 她睁大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头顶上方的脸。 孟芊芊莞尔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杀你。” 她取出鬼门十三针,“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太便宜你了,你当年对我娘做的事,我要加倍奉还才行。你放心,我也不会那么快杀了公孙流萤,你得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受尽苦难,却又无能为力,这才公平。” 萧榕儿鼻歪嘴斜:“额……额……额……” 孟芊芊道:“你问我是谁?” 孟芊芊蹲下身,凑近她耳畔:“我是,商玖。” 萧榕儿惊恐地睁大了眼。 - 公孙宇在得了大哥的命令后,立即前往地牢,打算剁掉燕娘子的一根手指,以此来威胁孟芊芊换人。 可当他进入地牢时,却发现里头早已没了燕娘子的身影。 不仅如此,就连被关押的其余获罪弟子也被悉数放走。 地牢内一片狼藉,看守的弟子晕了一地。 他惊讶地喃喃道:“发生了何事,有人闯地牢了吗?” “二爷!” 这时,一名夜间巡逻的弟子神色慌张地进了地牢。 他望着眼前的一幕,也惊讶得不得了。 只是此时他顾不上这些,咽了咽口水禀报道,“出大事了!夫人砍伤了许多弟子……秋长老前去阻止,被夫人……杀了!” 公孙宇勃然变色:“什么?” 千机阁乱成了一锅粥。 孟芊芊背着燕娘子,在上官凌的安排下,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府。 上半夜救商无忧,下半夜救燕娘子。 俩口子是轮着来,牛马只有他一个。 上官凌表示幸亏自己留下了,否则这烂摊子谁收拾啊? “少夫人,要给您准备马车吗?” “马车目标太大了,我还是自己走比较妥当。” 上官凌张了张嘴:“那,也行。” 猎鹰在前带路。 犀利的鹰目将追击的千机阁高手一览无遗。 燕娘子趴在孟芊芊背上。 被喂了软骨散的缘故,她提不起多少力气:“为何救我?既是想复仇,妇人之仁便要不得。” “别自作多情。” 孟芊芊跟着猎鹰左转进一条胡同,甩开了身后的千机阁高手。 “带你出来是因为有话问你。” 燕娘子对这个回答似乎并无意外:“你究竟……对千机阁做了什么?连长老都出动了……” 以她对千机阁的了解,怕不是这丫头挖公孙家的祖坟了。 “没做什么。” 那些事都是萧榕儿做的,干她燕小九何事? 燕娘子仰头,望了眼在夜色下穿梭的猎鹰:“那只鹰,胖了。” 猎鹰鸟躯一震,险些从半空掉下来! 孟芊芊唔了一声:“确实快成胖鸟了。” 猎鹰:“……!!” 孟芊芊道:“我问你。” 燕娘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就不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问?” 孟芊芊诚实地说道:“人太多了,万一杀不出去,我打算扔下你。” 燕娘子:“……” 孟芊芊道:“阵法下囚禁的男人是谁?” 燕娘子疑惑地问道:“什么男人?那座院子还囚禁了人?” “该死。” 孟芊芊闭了闭眼,喃喃道,“只能把人带出去了。” 孟芊芊黑着脸,将人带进太子府,直奔子午先生的院子。 房门突然被推开,子午先生乍然惊醒,慌乱之中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喂喂喂!大半夜的你干嘛?” 姑娘家家的,别深更半夜闯人屋子啊! “哦,走错屋了。” 孟芊芊默默退出来,去了隔壁。 她放下燕娘子,拉开帐幔,指了指床上熟睡的男人,“他,认识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解开真相 燕娘子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行至床前。 孟芊芊拿了一盏油灯过来。 进去太子府后,虽得到了细致的照料,可他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耗尽元气,他依旧形同枯槁、不成人形。 说不清道不明的,燕娘子的心底隐隐升腾起一股难言的熟悉。 她弯下腰身,又凑近了些。 这时,男子突然睁开了眼,抓住了燕娘子的手腕。 可若细瞧,他又并未看向燕娘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 燕娘子先是看了看男人手背上的一小块疤痕,心口一跳。 随后她再一次仔仔细细端详起了对方的容颜。 她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喉头开始胀痛,颤抖着嘴唇,哽咽出声:“师叔……是你吗?” 男人没有反应,依旧眼神呆滞地望着帐顶。 紧接着燕娘子又解开了男人的衣衫,看到他满背交错的伤疤,伏在对方身上痛哭出声:“师叔……师叔……” 孟芊芊没见过燕娘子如此激动的一面。 她哭得像个孩子,像是要把半生的委屈与思念尽数哭给这个早已失去神智的人听。 只是无论她怎么哭,小师叔都不能再回应她了。 他虽因受尽折磨而略显衰老,但瞧着也并不像是苗王与梁帝那个年纪的。 孟芊芊猜过是自己二叔,也没猜到居然是燕娘子的师叔。 如此说来,自己当唤他一声师叔祖? “师叔……我是霜儿……你还记得霜儿吗?” 燕娘子自己就是大夫,又怎会看不出师叔早已认不出自己?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觉悲恸。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你云游四海去了……” 孟芊芊将油灯放回桌上。 不多时,男子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燕娘子抬手抹了泪,将师叔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地放回被子里,哽咽说道:“他的年纪不像我师叔对吗?” 孟芊芊嗯了一声。 燕娘子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回忆的笑:“小师叔是师父的小师弟,是我师公云游四海时收的关门弟子,只比你娘大了三岁而已,外人常以为他是我和你娘的师兄。师公收他的初衷,本也不是为了壮大师门,是游山玩水时有人鞍前马后,有人说话解闷。” 孟芊芊:“哦,跑腿的。” 燕娘子张了张嘴:“但师公传授他武功是真的,毕生绝学都教给了他。师公去世后,小师叔在千机阁待了几年,那几年,我和师姐的武功突飞猛进,多亏了他。” “另外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你娘和你爹还是通过小师叔认识的。” “嗯?” 孟芊芊愣了愣。 燕娘子提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眉间不自觉地溢满笑意:“小师叔和你爹是好友。” 孟芊芊喃喃道:“原来还有这等缘分。” 燕娘子道:“世事难料,不是吗?” 孟芊芊很难反驳。 燕娘子道:“小师叔志不在师门,你爹娘成亲后,他便去云游四海了,你周岁那年,他回来过一趟,之后便是……” 言及此处,她的笑容凝住。 孟芊芊猜到师叔祖再次回到千机阁时,必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我师父弥留之际。” 燕娘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水,再一次涌上眼眶,“小师叔寻了药材,要给我师父续命……师父他老人家确实又多挺了些日子,本以为能挺得再久些……” 她深吸一口气,“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应当听说了,你娘杀了师父,成了千机阁的叛徒,千机阁也因此与将军府彻底决裂。” 孟芊芊正色道:“不是我娘杀的!我娘不会杀老阁主!” 燕娘子终于与孟芊芊提到了当年的事。 这一回,她不再有所保留,也不再有任何顾忌:“是啊,老阁主待师姐不薄,师姐有什么理由杀他?可偏偏理由早就编造好了,师姐想要重回千机阁,与公孙炎明争夺阁主之位,老阁主不答应,二人发生了争执,师姐失手杀了老阁主。” 孟芊芊冷声道:“好一个失手,我看是有人下了黑手,真是无耻之举!” 燕娘子叹道:“如果小师叔在就好了,他不会让人伤害老阁主,也不会让人误会师姐……” 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问道,“小师叔……” 孟芊芊顿了顿:“师叔祖是何时离开千机阁的?” 燕娘子回忆道:“就在阁主出事的前一天。” 孟芊芊追问道:“他和你们告别了吗?” 燕娘子摇头:“没有……是萧慕白说的,他邀请了小师叔去他家,那日一大早他便派人将他接去了萧家,难道——”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老阁主去世那日,师叔祖很可能还在千机阁,并且他知道谁是凶手,他也留下了证据,萧慕白是作了假证而已。” 燕娘子恍然大悟:“这么说,他们囚禁小师叔……是为了找出证据?” 孟芊芊道:“杀了一了百了,我猜证据只是其一,恐怕老阁主临终前将十分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师叔祖,这才是他们囚禁师叔祖的目的。” 燕娘子握紧拳头:“公孙炎明,萧慕白!” 孟芊芊淡淡说道:“整个公孙家都不干净,不止公孙炎明一个。” 谈话间,院子外传来一阵骚动。 孟芊芊让燕娘子待在房中,她出去瞧瞧。 她刚走到门口,便碰到了着急忙慌的贾管事。 “贾管事,出什么事了?” 贾管事一见是她,活像是见了鬼似的:“啊!燕姑娘!怎么是你啊?你为何会在太子府啊?”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哦,太子殿下没和你说吗?” 贾管事预感大事不妙,赶紧捂住耳朵:“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孟芊芊看着他。 他缓缓拿开双手。 孟芊芊道:“我是太子殿下的儿媳,皇长孙的结发妻。” 贾管事原地劈叉,裤裆裂了—— 公孙宇带着千机阁的弟子,举着火把叩响了太子府的大门。 自上回被亲爹“关爱”了一番后,一直在家休养那张俊脸的明王,出府迎接了千机阁的阵仗。 他望着一个个烈烈燃烧的火把,嘲讽地说道:“大半夜的,千机阁这是打算放火烧了太子府?” 公孙宇正色道:“千机阁捉拿叛徒,还望明王行个方便!” 第五百五十三章 就是这么嚣张 明王毫不客气地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本王给你行方便?莫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兄长当了国师,你便以为自己也是个东西了?” 这话可不好接。 他是不是东西,感觉都像被骂了。 曾经险些联姻的两股势力,如今却反目成仇,当真是叫人猝不及防。 公孙宇的脸色沉了沉,按耐住心底的怒火,对明王说道:“我也是为了明王与太子的安危着想,毕竟那个叛徒狡诈多端,手段狠毒,我门派弟子亲眼看见她潜入了太子府。若不将她拿下,恐怕会让明王与太子、皇长孙陷入危险。” 明王冷笑:“本王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趁机栽赃太子府?” 不等公孙宇回答,明王转头问身后的侍卫与小厮,“你们可有看到可疑之人潜入?” 众人纷纷摇头。 “不曾!” “不曾!” 明王笑着对公孙宇道:“听见了?太子府没有可疑之人。” 公孙宇扫了眼高高在上的匾额:“明王殿下,这里是太子府,不是明王府。” 明王与公孙宇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充满了杀气与挑衅的意味。 明王摇了摇手中折扇:“来人。” 假山后,孟芊芊冲贾管事使了个眼色。 贾管事快哭了。 怎么又是他? 不知她身份倒也罢了,偏偏如今知晓了,不听都不行了…… 贾管事硬着头皮,小跑到了门口:“明王殿下,您有何吩咐?” 明王用折扇指了指公孙宇:“他说我做不了太子府的主,你去请我二哥来。” 贾管事笑道:“瞧您说的,太子殿下早有吩咐,您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太子府是他的家,也是您的家,自己人,自个儿家,当然做得了主。” 公孙宇似是早料到这一趟不会太顺利。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贾管事,以及黑暗中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的危险气息。 他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国师殿要搜查,我倒要看看,这回谁敢阻拦!” 梁帝赋予了国师殿至高无上的权利,除了皇宫之外,国师令能在任何府邸执行搜查任务。 虽有此特权,公孙炎明却从未使用过。 毕竟一旦用了,就意味着明面上彻底撕破脸了。 咻! 夜色中,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猛地射落了公孙宇手中的国师令。 公孙宇脸色一变,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玄衣少年,手挽后羿弓,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第二箭。 此少年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已能拉开后羿弓。 “给你们千机阁脸了,忘了大梁的江山是姓陆,不是姓公孙了?” 伴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陆沅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公孙宇冲陆沅淡淡拱了拱手:“皇长孙此举何意?此令乃陛下所赐,皇长孙是在蔑视陛下的天威么?” 陆沅唇角微勾:“你猜猜,我为何是皇长孙?” 公孙宇古怪地皱了皱眉。 陆沅无比嚣张地说道:“是因为皇祖父疼我,别说一块区区国师令,即使是国师殿的牌匾,我砸了也就砸了!” 公孙宇攥紧了拳头。 明王,皇长孙,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恃无恐。 陆沅淡淡说道:“还不走?等着本殿下撵你们走么?” 公孙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皇长孙最好祈祷自己能永获圣心。”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借你吉言。” 公孙宇下令:“走!” 心腹弟子道:“二爷!” 公孙宇翻身上马,铁青着脸离开了。 等千机阁的人全部撤走了,明王才对陆沅道:“你真敢说啊,还射国师殿的牌匾?父皇是疼你不假,可你对国师殿不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沅想了想:“要不就说方才的话是六叔教我的?” 明王虎躯一震,退避三舍:“我的猪头脸才刚好!!!” 陆沅给孟芊芊安排了一座清净雅致的院落。 孟芊芊刚要歇下,陆沅抱着睡得口水横流的小家伙过来了。 孟芊芊疑惑地看着父女俩。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她找你。” 孟芊芊看破不说破,打开房门,让二人进了屋。 陆沅将小崽子放在了香香软软的床铺上。 孟芊芊问道:“今晚如此落了国师殿颜面,当真没关系么?” 陆沅扒拉了一下宝猪猪的小脚丫:“有她呢。” 让小崽子背锅。 睡梦中的宝猪猪,身子抖了抖。 好像被人算计了…… 二人此时毫无睡意。 陆沅问了商无忧的情况,孟芊芊如实说了。 当听到她把人交给了卯兔时,他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随后,孟芊芊又把燕娘子与师叔祖的事情说了。 陆沅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是你的师叔祖,公孙炎明也太不是东西了,把自己的师叔囚禁这么多年,到底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 孟芊芊道:“我猜测,把柄只是其一。” 陆沅挑了挑眉:“那你师叔祖手里的东西可不得了,让公孙炎明等了那么多年,人都疯了也没放弃。” 孟芊芊喃喃道:“是啊,会是什么呢?” - 今晚的千机阁乱成了一锅粥。 早上办喜事,夜里迎丧事。 公孙紫玉可以咱不发丧,但秋长老的死动静太大,是好几个巡逻的弟子一同发现的,当时边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萧榕儿。 公孙炎明虽下了封口令,但似乎有些迟了,秋长老的死讯已经传开了。 以往门派的庶务是由萧榕儿操持,如今她也倒下了。 公孙炎明不是不想亲自去太子府抓人,是他实在走不开。 而即便忙了大半夜,也仍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公孙宇一进明心堂,便见到了疲倦不已的大哥。 他怔了怔:“大哥……” 公孙炎明眼底的红血丝根根分明:“何事?” 公孙宇将被拒之门外的事如实告知了公孙炎明:“……没想到一日之间,千机阁遭此大变,大哥,那个叫燕小九的……” 公孙炎明:“有事说事。” 公孙宇无奈将心中疑惑咽了下去:“大哥,皇长孙的态度很是反常,燕寒霜师徒定是躲进了太子府,要不要我派人暗中搜查?” 公孙炎明沉声道:“不必,我明日入宫面圣。” 公孙宇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只要陛下下旨,就不信太子府还能包庇那丫头!” 第五百五十四章 蒋家都是神助攻 梁帝对陆骐这个孙儿也是极为疼爱的,陆沅受封护国麒麟后,为了不让文武百官认为陆骐受了冷落,特地为他的大婚休朝三日。 百官们乐得清闲。 只有公孙炎明一大早便入了宫。 不曾想,他早,有人比他更早。 他刚到御花园,便听到了一阵孩童的嬉笑声,赫然是宝猪猪和聂儿在草坪上玩闹。 两个小豆丁两小无猜,玩得不亦乐乎。 梁帝的眼底满是笑意。 蒋惠妃竟然也在。 不过,她可不是来梁帝跟前找存在感的,只是碰巧碰上了。 蒋惠妃往边上挪了挪。 早知他来,她就不来了。 “陛下,惠妃娘娘。” 公孙炎明上前,拱手行了一礼。 梁帝颔首:“赐座。” “谢陛下。” 公孙炎明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蒋惠妃不冷不热地问道:“什么风把国师吹来了?” 余公公闻到了蒋惠妃的火药味儿,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蒋惠妃与公孙炎明。 蒋惠妃与胡贵妃撕破脸,作为晋王一脉的千机阁,也被蒋惠妃给厌恶上了。 公孙炎明语气如常地说道:“臣今日入宫,是有要事启奏。” 蒋惠妃没好气地说道:“上朝不奏,好不容易歇两日,还不让陛下清闲。” 梁帝:他这是被蒋惠妃给关心了? 蒋惠妃入府多年,第二次向着他说话。 第一次是他年轻那会儿喝醉酒,讲胡话说活着也没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蒋惠妃当即递给他一把刀。 梁帝敛起思绪,清了清嗓子道:“国师亲自入宫启奏,想必不是小事,说。” 蒋惠妃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公孙炎明目不斜视地起身,拱手对梁帝道:“陛下,昨晚小弟冒昧,因捉拿叛徒之事冒犯了太子殿下,微臣管教无方,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梁帝道:“昨晚的事,朕已经听说了,渊儿年轻气盛,对你弟弟不大客气,也不大懂朝廷的规矩,让你们受委屈了。” 公孙炎明忙俯下身:“臣惶恐!” 他的眸光动了动,俨然是没料到有人恶人先告状。 蒋惠妃慢悠悠地说道:“国师,不是本宫多嘴,你们千机阁捉拿叛徒是你们的事,贸贸然冲进太子府,说的好听是为了太子等人的安危着想,说难听一点儿,是在怀疑太子府包庇你们千机阁的叛徒吗?别说太子不高兴,换本宫,怕是得一铁锹把你们全都拍出去!” 公孙炎明不动声色地说道:“娘娘所言极是,是千机阁思虑不周。” 梁帝叹道:“好了,朕相信国师并非有意为难太子府。” 蒋惠妃嗤了一声。 梁帝:“……” 梁帝看向公孙炎明:“叛徒是何人?” 公孙炎明正色道:“燕小九。” 梁帝脸色一沉。 蒋惠妃冷冷一笑:“本宫就猜到,你们国师殿迟早要对付她。” 原本能一气呵成的禀报,偏让蒋惠妃东一杠子西一榔头的敲得稀碎。 梁帝皱了皱眉,问道:“你可有证据?” 公孙炎明道:“千机阁的弟子亲眼所见,她去劫地牢,秋长老阻止她,被她一剑刺死,随后她带着燕寒霜逃出了千机阁。” 蒋惠妃嘲讽道:“你们千机阁的弟子,当然是你这个阁主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说咯。” “陛下。” 这时,孟芊芊拎着一篮子花瓣进了御花园。 公孙炎明蹙眉,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蒋惠妃笑着道:“摘完了?” 孟芊芊轻声道:“这些差不多够做一顿点心了。” 蒋惠妃又道:“你来的正好,国师说你昨夜在千机阁杀了一个姓秋的长老,劫走了你的师父燕寒霜。” 孟芊芊满脸惊讶:“秋长老被人杀了吗?我师父真的被人劫走了吗?可我昨晚……没回千机阁,我赴完晋王府的婚宴,去街上买了些药材,此事,皇长孙可以作证,药铺的老板也可以作证! 至于买完药后,我打算回千机阁的,半道上碰到了昭昭小姐,昭昭小姐在席上吃多了,积食腹痛,我便随昭昭小姐去了太子府。一整晚,我都待在昭昭小姐房中,不曾离开半步。” 蒋惠妃恍然大悟:“难怪今早,是你把昭昭送进宫的。” 孟芊芊低声道:“昭昭小姐一睁眼,便哭着要太爷爷……” 最后一句,梁帝很受用。 当然,梁帝也非不讲证据之人。 他叫来了自己派给孟芊芊的两个护卫。 护卫作证,燕姑娘离开晋王府后,的确与长孙殿下去了药铺,也的确在半道上碰到了哭闹的昭昭小姐,随后一起去了太子府。 整晚,他们一直守在院子外,燕姑娘天快亮了才出来。 蒋惠妃毫不客气地说道:“国师,你不会是知道燕小九在太子府,所以故意让人去府上捉拿她的?如此一来,正巧‘人赃并获’了呀。” 公孙炎明目光如炬地望着孟芊芊。 孟芊芊一脸冤枉地看着他,眼底的平静却透着一丝挑衅。 公孙炎明眼神暗气汹涌,捏紧了手指,语气平静地说道:“看来,是臣误会了。燕小九,既然你是清白的,便随我回千机阁,向长老们说个明白。” 于情于理,这个要求都不过分。 是以,梁帝没有阻拦。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宝猪猪扑过来,抱住了孟芊芊的腿:“老师,不走!不能走!不能走!要陪宝宝玩!” 聂儿也抱住孟芊芊:“陪聂儿玩!” 两个小团子像长在了她身上似的,扒都扒不下来。 宫人们无奈地望向蒋惠妃与梁帝。 蒋惠妃心疼自家侄孙:“多大事儿?你是阁主,你回去说一声不就得了?还是你的话不管用了?那这个阁主你也别当了!” 孟芊芊微微一笑:“有劳阁主了。” 公孙炎明握紧了拳头。 出了御花园。 一名小太监迎上前,小声道:“国师。” 公孙炎明给了他一个锦盒。 小太监会意,将锦盒揣进怀里,一路避开众人视线,去了御书房。 随后他打开锦盒。 里头赫然是一个墨块。 他将桌上的墨块更换,不动声色地出了御书房。 第五百五十五章 苗王出手 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自转角处探了出来。 四下张望,确定无人盯梢,苗王唰的溜进了御书房。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发现了被动过手脚的墨块。 “一模一样,还好本王火眼金睛。” 确切的说,是他鼻子够灵,闻出了墨块上极淡的药味儿。 这是苗疆独有的萤火草,其气味有催狂蛊虫的功效。 寻常人闻了不打紧,梁帝只需闻上一两个时辰,噬心蛊将会大量释放蛊毒,让梁帝逐渐失去神智。 “啧,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本王才懒得管你死活。” 苗王吐槽完,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不对劲。 不管了,先把墨块收好。 苗王身上也是有蛊的,可不能让自己的蛊被祸祸了。 他在御书房找了张宣旨,将墨块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再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牛皮囊袋。 “还是不妥,要不先用蜡封住。” 他又将墨块取了出来,正在给墨块滴蜡时,蒋国公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口。 他的孙子聂儿在皇宫住了好些时日了,家里人挂念得紧,让他进宫把聂儿接回府。 来都来了,免不了要给皇帝请安不是。 虽然他并不想请安。 他刚求见梁帝那会儿,梁帝还在御书房。 他哪儿知道梁帝被自己的宝贝重孙女叫去了御花园。 昨日在晋王府的婚宴上,蒋国公与苗王打过照面,由于苗王特征明显,是以蒋国公一眼认出了他。 “是你?你是那太子府的谁来着?” 蒋国公想了想,“柳老爷!” 他的目光落在苗王的手上。 被抓包的太突然,乃至于苗王来不及扔掉手里的墨块与蜡烛。 这就很尴尬了。 苗王忙道:“等等,你先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国公夺门而入:“你想毒杀陛下!” 苗王道:“我没有,不是我。” 蒋国公转身,一把合上房门,行至苗王跟前,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够不够?不够再加点儿这个!” 苗王:“……” “我真不是来害他的。” “我懂我懂,我也不是!” 蒋国公给了苗王一个心领神会的小眼神。 苗王闻了闻他的药瓶:“巴豆?” 蒋国公眸子一亮:“你挺懂,不愧是同道中人!我和你说,这可不是普通巴豆,用的好它的药效堪称鹤顶红!” 无言以对的苗王:“……” 若不是苗王确定自己没在梁帝身边安插细作,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家伙是自己人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动手呀!” 蒋国公迫不及待想看流放自己的老家伙,在朝堂上噗叽噗叽放屁窜稀! 想想都痛快呀! 苗王仰天深吸一口气。 突然觉着梁帝老儿有点儿可怜是怎么一回事? “下哪儿下哪儿?” 蒋国公兴致勃勃地问。 苗王忙着蜡封,敷衍地说道:“茶壶里呗。” “成!” 蒋国公将一整包巴豆粉哗啦啦地倒进了茶壶,还不忘抱起来摇晃均匀。 苗王双耳一动。 梁帝过来了。 “让你流放我,让你流放我!你说这么老些巴豆,应当够……” 蒋国公一转身,御书房内早已没了苗王的身影,“咦,人呢?” “蒋国公?” 梁帝进了御书房,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蒋国公不着痕迹地将茶壶放下,用身子挡住,神色如常地行了一礼:“臣入宫接聂儿,给陛下请安。” 梁帝扫了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茶壶。 余公公也是没眼看了。 梁帝威严地进了屋。 他闻到了一股蜡烛的气味。 他看了眼桌上短了一截的蜡烛,伸手摸了摸烛芯:“方才何人来过?” 蒋国公:“没人!” 梁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干净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缓慢踱了两步:“出来!” 蒋国公竖起耳朵。 余公公诧异地望向了御书房内:“陛下?” 梁帝一掌拍向书架。 磅礴的内力透过层层书卷,直逼躲在后面的苗王。 苗王脸色一变,忙闪避到了边上。 好一招隔山打牛! 看到苗王现身的一霎,余公公一整个呆住了:“柳老爷?” 蒋国公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走了,你躲那儿做什么?” 余公公唰的看向蒋国公:你俩一伙儿的?! 梁帝冷冷地问道:“你们在朕的御书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勾当?” “没有啊,啥也没干!” “他给你下巴豆!” 二人异口同声。 蒋国公虎躯一震:你卖我!!! 苗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他鬼鬼祟祟的往御书房来,于是先一步潜入,躲在暗处观察他,没想到真让我捉了现行。” 蒋国公目瞪口呆! 苗王接着道:“既然你来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我先走啦。” 说罢,他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走出御书房。 “站住。” 梁帝冷声开口。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苗王仰头就是走。 梁帝又是一掌朝苗王攻击而来。 苗王脊背一凉,忙转身扣住他手腕,望着他幽深的眸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这样子明显不对劲。 可萤火草墨块已经被蜡封了…… 正思量间,他挂在腰间的蛊铃动了,发出了轻微的叮铃声。 有人在用蛊笛催动梁帝的噬心蛊! 这是苗疆特有的蛊笛,它的声音只有蛊能听到,人是听不见的。 蛊铃里的蛊听到了骨笛声,也开始躁动。 这也正是蛊铃的作用。 看来,对方做了两手准备,萤火草与蛊笛。 蛊笛比萤火草猛烈许多,梁帝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暗,他反手一拧。 蒋国公大叫:“哎呀呀!你的手要断了!” 苗王顺势一个旋转,有惊无险的自梁帝的虎口滑出。 蒋国公冷汗都冒出来了。 与姐夫斗智斗勇多年,他没赢过一回,几乎是被压着打,他哪儿不知这位妹夫的厉害? 方才那一招,换胡大将军都未必躲得过。 这人是谁? 为何武功如此高深? 余公公懵了。 陛下怎么又和柳老爷打起来了? 苗王与梁帝对了一掌,手臂麻了麻。 这老儿动真格了? “你们退开!” 他对蒋国公和余公公说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斩立决 余公公犯难了:“这……” 苗王道:“我和你家陛下切磋呢,又不是没切磋过,闪开,别扰了我和你家陛下的兴致!” 梁帝一拳砸向了蒋国公。 蒋国公一蹦三跳,抱头逃窜:“揍我作甚?不就给你下点儿巴豆,至于么?” 苗王几时自后方扣住了梁帝肩膀。 蒋国公倒在书桌上,望着近在咫尺的拳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余公公愣了愣:“陛下……” 苗王找补道:“说好了和我切磋的!一打二,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这个亲家了?” 单方面认为与梁帝斗智斗勇多年的蒋国公,渐渐瞧出了梁帝的古怪。 他凑到苗王身旁,小声问道:“喂,你给他下的啥药?是不是有点儿太猛了?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我说了我没下药!” 苗王没功夫细细解释。 话音才落,梁帝又是雷厉风行的一拳,险些砸中的鼻梁骨。 苗王接了梁帝几招后,掌心都痛了。 寻常人在过招时并不会使尽全力,因为还要留有余力保全自己。 而梁帝失去了理智,会不计代价的攻击。 偏偏苗王若是与他硬碰硬,就得也拿出同等实力,可那样一来,就太两败俱伤了。 苗王瞥了眼眉头紧锁的余公公:“把那个公公……” 蒋国公一棒子把余公公闷晕了。 苗王说完后面的话:“……带出去。” 蒋国公悻悻地搓了搓手:“现在还弄出去吗?” 人都晕了,弄出去叫路过的太监发现吗? 苗王忽然觉得,梁帝这个君主也挺难当的,手底下都是一群什么呐? “关上房门。” 他说道。 梁帝已经被蛊毒操控了,不能让他出御书房,否则所有人都得遭殃。 蒋国公麻溜儿地关门、插闩,一气呵成。 然后,他被梁帝一拳打飞了。 苗王趁机腾跃而起,双腿夹住梁帝的脖子,一个绞索将梁帝重重撂倒。 旋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在了梁帝的背上,反剪住梁帝的双手。 紧接着他点了梁帝的穴。 然而由于蛊虫的作用,点穴之法对梁帝并不奏效。 只能绑了。 “绳子。”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御书房没绳子。” 蒋国公一把解了自己的裤腰带,“给。” 苗王:“……也成。”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梁帝绑在了御书房的椅子上。 蒋国公累到瘫倒,大口大口喘着气:“我说……他究竟怎么了?” 苗王道:“他被人下蛊了。” “蛊?”蒋国公的神色变得凝重,“苗疆的玩意儿?” 苗王坐在地上嗯了一声。 他要尽快恢复元气,好给梁帝取蛊。 蒋国公四下瞅了瞅,低声问道:“是不是苗王潜入皇城了?” 苗王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蒋国公道:“你想啊,陛下这么能耐,除了天下第一的苗王,谁能给他下蛊?” 苗王眉梢一挑,双手抱怀:“你这么说倒也是啊。” 蒋国公拍着胸脯说道:“你没见过苗王,我见过!我跟你说,苗王很厉害的……” 苗王轻咳一声:“苗王和你家陛下谁厉害?” 蒋国公拍了拍大腿:“必须是苗王!” 苗王被夸得飘飘欲仙,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逼近。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梁帝挣脱了束缚,并用内力震碎了身下的椅子。 蒋国公脸色大变:“不是……还有力气?” 苗王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梁帝中蛊,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一定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才会倒下。 另一边,正在陪蒋惠妃看小家伙们嬉闹的孟芊芊,腰间的蛊铃也响了。 她眸光一厉,来了! 她对蒋惠妃轻声道:“惠妃娘娘,民女的耳环掉了,民女去找找。” 蒋惠妃对一旁的几个小太监道:“你们也去帮忙。” “是。” 几人应下。 孟芊芊道:“多谢惠妃娘娘,几位小公公,劳驾你们去果园找找,我去那边瞧瞧。” 宫人们去了果园。 孟芊芊将腰间的蛊铃戴在了手腕上,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 猎鹰盘旋而过。 咻! 一支箭矢狠狠地射向了它! 说时迟那时快,孟芊芊折了一截树枝,旋身一脚将树枝踢向半空,生生劈开了偷袭猎鹰的箭矢! 百步之外的梧桐树顶,郁子川一跃而下:“东南方。” 陆沅道:“去追。” 郁子川背着后羿弓去了。 陆沅冷冷一哼。 公孙炎明,你在皇宫藏了多少后手,今日让你暴露个够! 孟芊芊跟着猎鹰,一路追到太液池。 那个吹奏骨笛的高手,定是打扮成宫人模样藏在皇宫。 就不知是宫女还是太监。 孟芊芊走在杨柳依依的树荫小道上,温柔的春风拂过她戴着面纱的脸庞。 此时蛊铃已没了动静,那人想必是将蛊笛藏起来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附近的宫女太监。 有扫落叶,有修剪花枝的,也有行色匆匆的。 孟芊芊与他们擦肩而过。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提着篮子、打她面前走过的年轻太监身上。 “站住。” 她说道。 太监停下步子。 孟芊芊道:“抬起头来。” 太监缓缓抬头。 孟芊芊一把抓过他的篮子,解开绸布,发现了一根残留着余温的骨笛。 太监脸色一变。 孟芊芊指尖一动,朝着他狠狠射出一枚银针。 太监吓得闭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银针贴着他的耳畔一闪而过,射中了他身后正在扫枯叶的老太监。 老太监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拔掉银针,飞快地逃了。 附近恰巧是浣衣局。 他进去时是个老太监模样,然而等他转过回廊,从后门出去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宫女。 这一下,就连猎鹰都分不出了。 好在孟芊芊跟的紧,在浣衣局附近将他堵了个正着。 他与孟芊芊过了几招,并不恋战,逮住机会就逃。 “对皇宫的地形如此熟悉,看来潜伏已久。” 孟芊芊锲而不舍,一直追到了坤宁宫。 陆沅走了过来:“怎么了?” 孟芊芊指了指坤宁宫:“躲进皇宫的寝宫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陆沅道:“弓箭手服毒自尽了,还有个内应,郁子川去追了。” 孟芊芊低头看着再次响动的蛊铃:“那人又在控蛊,必须赶紧制止他,但这是坤宁宫——” 陆沅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的宫殿,气场全开: “陛下口谕,捉拿刺客!违令者,斩立决!” 第五百五十七章 就是这么放肆 天气越发和暖。 皇后穿着层层叠叠的宫装,已然感觉到了几分燥热。 正当她打算去凉亭小坐之际,殿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这里是娘娘的寝宫,由不得你们放肆!” “坤宁宫是想抗旨吗?” 皇后眉头微蹙,给贴身的佟女官使了个眼色。 佟女官会意,立即去了前殿。 陆沅已带着孟芊芊闯了进来,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试图阻挠,然而一听此乃陛下口谕,又纷纷退至一旁。 唯有皇后身旁另一名姓姚的女官挡在了二人身前。 能在皇宫身边做女官的,皆是出身不凡的千金。 她们本就有家族撑腰,非寻常宫人可比。 譬如这位姚女官,正是皇后的娘家表侄女儿。 佟女官走到她身旁,看了眼陆沅与孟芊芊,眼神在面对后者时明显闪过了一丝不悦与不解。 她对陆沅行了一礼:“不知皇长孙擅闯坤宁宫,所为何事。” 陆沅不怒自威地说道:“本殿下是奉旨行事,何来擅闯?” 佟女官问道:“敢问圣旨何在?” 陆沅道:“陛下口谕。” 佟女官正色道:“这么说,皇长孙是没圣旨了。” 陆沅道:“你是在质疑本殿下假传圣谕?” 佟女官欠了欠身:“奴婢不敢。”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真不愧是坤宁宫的女官,有皇后撑腰,连皇长孙都能不放在眼里。” 佟女官望向孟芊芊,语气淡了许多:“坤宁宫似乎不是燕姑娘该来的地方。” 陆沅冷声道:“她来不来,轮得到你说了算?小小坤宁宫奴婢,也敢冒犯凤女,不知死活!” 佟女官脸色微变,福身行了一礼:“奴婢失言。” 姚女官不以为意道:“凤女又如何?无品级在身,她见了我们还得行礼呢。” 佟女官忙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姚女官后知后觉地想起凤女是昭昭小姐的老师,深受昭昭小姐喜爱,连带着陛下也对她青睐有加。 连大内总管都不敢说让她行礼,更何况是坤宁宫的女官了? “掌嘴。” 陆沅的奸臣气场全开,一瞬间压得两位女官喘不过气来。 姚女官颤抖着给了自己一耳光。 陆沅眸光冷肃:“嗯?” 姚女官红了眼眶,又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 “够了!” 皇后在宫人的簇拥下,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 佟女官忙转身迎上前,扶住皇后的手臂:“皇后娘娘。” 姚女官仗着是皇后的娘家亲戚,没少在后宫呼风唤雨,别说皇长孙了,就连晋王也不曾对她吆五喝六的。 她当即委屈地告起了状:“皇后娘娘,求您给奴婢做主啊!” 皇后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对陆沅道:“本宫的女官做错了什么事,竟劳驾皇长孙代为管教?长辈的宫人,也是你能教训的?还是说你爹娘就这般教导你的?”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我爹不懂管教儿子,想来也是皇祖父的错。” 皇后威严地说道:“强词夺理!” 陆沅道:“皇后若是不满,去找皇祖父告状,我要捉拿刺客了,燕小九。” “是,长孙殿下。” 孟芊芊跟着陆沅去捉刺客。 皇后冷冷地说道:“你是没将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陆沅迎上她凌厉的视线,没有丝毫退让:“陛下口谕,到底谁没将谁放在眼里?” 皇后冷哼道:“既是陛下口谕,余总管呢?小德子呢?你连一个勤政殿的宫人都没带来,还敢说是奉了陛下口谕!” 到底是皇后,与梁帝夫妻多年,十分了解梁帝的行事做派。 陆沅唬唬别人还成,皇后是没那么容易被吓唬住的。 陆沅淡淡问道:“皇后是在故意给我难堪吗?” 皇后没回答陆沅的话,而是吩咐道:“来人,去御书房问问陛下,是否真下了这道口谕!” 孟芊芊眸光微动。 陛下体内的噬心蛊被催动,怕是早已神志不清,正和外公打得不可开交。 “是!” 姚女官幸灾乐祸地扬起下巴,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刚到门口,却怔怔地退了回来。 “这里好生热闹啊。” 宸妃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容光焕发地进了坤宁宫。 自打与柳倾云一家子相认后,她不再终日深居浅出,时不时四处转转,偶尔也去别的后妃宫里坐坐。 皇后淡淡笑了笑:“什么风把宸妃吹来了?” 宸妃道:“陛下宵衣旰食,臣妾去给陛下送了参汤,听说渊儿在抓刺客,臣妾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她说着,看向陆沅,“抓住了吗?你皇祖父还等着亲自审问刺客呢。” 陆沅意味深长地望向了皇后:“正在抓呢,您说对,皇后娘娘。” 皇后目光如炬地看着陆沅。 宸妃摸了摸袖子:“啊,我给渊儿做的平安扣落在御书房了,青儿,你替我去取来。” 她又含笑对姚女官说道,“姚女官,你要同去么?” 姚女官望向皇后。 皇后捏紧了手指:“本宫的人去凑什么热闹,宸妃的宫女又不是不识路!” 宸妃对陆沅道:“还不快去?放跑了刺客,仔细你皇祖父恼你!” 陆沅鼻子哼了哼:“耽搁时辰的可不是我……” 宸妃拧了他胳膊一把。 陆沅捂住胳膊,一脸幽怨:“好好好,知道了。” 皇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给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垂眸,不动声色地从后门出了坤宁宫。 - 御书房内,诚如孟芊芊所料,梁帝与苗王打得不可开交。 蒋国公见缝插针,时不时偷袭梁帝一把。 然而梁帝能对他俩下死手,他俩却不能真去攻击梁帝的要害。 一来二去,俩人累得够呛,还受了点儿轻伤。 “不行了不行了……” 蒋国公扶住桌子,喘气如牛,“我干不动了……” 梁帝一掌劈下。 蒋国公不顾形象地滚到了地上,桌子被劈得稀烂,埋了蒋国公一身。 蒋国公呛咳道:“他怎么还这么大力气啊?” 苗王跳上梁帝的脖子,双手勾住横梁,反身将梁帝一拧,再次将梁帝放倒在了地上。 他扯了帘子,猛地将梁帝罩住:“快压住他!” 俩人一前一后,将梁帝死死压在身下。 苗王龇牙咧嘴:“外孙女儿……你们快点儿啊……我要支撑不住啦……” 蒋国公咬牙切齿:“你外孙女儿是谁呀……” 轰! 梁帝将二人震飞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给梁帝解蛊 陆沅与孟芊芊分头行动,将坤宁宫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为防止二人在坤宁宫栽赃陷害,皇后派了机灵的太监宫女跟着。 二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无所谓皇后的监视。 只是坤宁宫太大,二人找了一刻多钟,找了大半座寝宫,仍旧一无所获。 皇后与宸妃坐在院子里,静候结果。 姚女官回房处理脸颊的伤势,佟女官侍奉皇后左右。 皇后瞥了眼宸妃面前的茶盏,对佟女官道:“宸妃的茶凉了,还不快给添茶?” 说是添茶,谁又听不出她在撵人? “宸妃娘娘,请用茶。” 佟女官不卑不亢地奉了茶。 宸妃装作没听出皇后的弦外音,低低地抿了一口。 皇后语气温和地说道:“宸妃,你们口口声声说刺客闯进了坤宁宫,若是没抓到,本宫可要治皇长孙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了。” 宸妃道:“不论谁的儿子登基,皇后身为嫡母,都会是太后,臣妾不明白皇后为何选了晋王。皇后助太子府是雪中送炭之情,助晋王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义。” 皇后惊讶地笑了:“宸妃,你的不谙世事果真是装出来的。” 宸妃端起茶盏,说道:“皇后若是愿意,此前的事一笔勾销,皇后仍旧是太子的好嫡母。太子的能耐想必皇后也看到了,他从前不争是不想争,并非没本事争,如今又有了护国麒麟与凤女,民心所向,天命所归,皇后以为呢?” 皇后垂眸喝了一口茶。 佟女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家娘娘。 她看得出宸妃的话,戳中了娘娘的心坎。 娘娘之所以选择晋王,无非是晋王的赢面太大了,哪怕只是锦上添花,也好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眼下,太子的赢面也在一点一点变大。 娘娘,会动摇么? 一个小宫女上凉亭禀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皇后点点头。 小宫女将胡贵妃请到了凉亭。 胡贵妃笑着在皇后身旁坐下:“哟,今日是什么大喜日子,连宸妃也来了?若我记得没错,刚娶了新妇的人是本宫的骐儿?” 晋王府与千机阁联姻。 晋王的背后是胡家、是千机阁、是皇室宗亲与朝中诸多坚定立嫡立长的元老。 太子府的赢面终究还是太小。 皇后放下茶盏:“搜了这么久,也该证实本宫的清白了?” “搜?” 胡贵妃诧异极了。 宸妃叹道:“皇后此言差矣,非是不信任皇后,是刺客闯入了坤宁宫,渊儿与燕姑娘捉拿刺客也是为了皇后的安危着想。” 胡贵妃冷声道:“好大的胆子!捉刺客捉到皇后宫里来了?青天白日,哪儿有什么刺客?依我看,你们分明是居心叵测,想要构陷皇后——” 她话未说完,一个太监迅速窜上凉亭。 青儿立即将宸妃拽起,护在了自己身后。 其余人大惊失色,却没青儿如此迅敏的反应。 太监只是扫了一眼,便一刀架在了胡贵妃的脖子上。 “娘娘!” 她的贴身太监惊叫。 佟女官赶忙将皇后扶到一旁:“来人——护驾——” 陆沅追到了凉亭。 见宸妃没事,放下心来。 他厉声道:“大胆!还不快放开贵妃娘娘!” 此人正是他与孟芊芊要捉拿的刺客。 就猜到他会再次乔装,是以进入坤宁宫后,二人逐一排查了每个太监。 当查到恭房时,这家伙藏不住了。 刺客威胁道:“送我出宫,否则我杀了她!” 胡贵妃对陆沅尖叫:“送他出宫!送他出宫!” 皇后的眉头皱了皱,狐疑地问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这么多人,为何偏偏劫持了贵妃?” 陆沅好笑地说道:“是啊,明明皇后娘娘离的最近,贵妃坐在中间,得绕过去才能劫持到,怎么就舍近求远了呢?” 刺客可是从皇后的身边绕过去的。 当时宸妃已经被青儿拉开了,在只剩两个主子的情况下,为何刺客舍近求远呢? 胡贵妃唰的看向了皇后。 皇后素手一握:“本宫怎知?” 刺客的刀抵住了胡贵妃的脖子:“我再说最后一次,送我出宫!” 陆沅正色道:“做不到。” 刺客一怔:“你说什么?” 胡贵妃炸毛:“陆临渊你疯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本宫?” 刺客面目狰狞地说道:“我我……我真的会杀了她!” 陆沅毫不退让地说道:“你敢刺杀当朝贵妃,我保证你被株连九族!” 胡贵妃气坏了:“陆临渊!你拿本宫的命当什么?” 刺客的手开始颤抖:“我数三声,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与她同归于尽!” 胡贵妃哭了出来:“快去叫陛下!” 刺客:“一。” 胡贵妃的贴身太监连滚带爬地去了。 刺客:“二!” 咻! 一支冷箭离弦而出,闪电般射穿了他的太阳穴,脑浆子混着鲜血崩了胡贵妃一脸。 胡贵妃惊叫一声,当即晕了过去。 皇后扭头。 在烈日之下,屋顶之上,孟芊芊神色从容地收了弓箭。 皇后捏紧了佟女官的手腕。 陆沅将刺客的尸体带走。 孟芊芊跃下屋顶,双手将弓箭呈给皇后:“借了皇后娘娘库房的弓箭一用。” 皇后神色复杂而又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选择似乎错了。 陆沅与孟芊芊立即赶去了御书房。 宸妃也离开了。 而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去打探虚实的太监便回到了坤宁宫向皇后复命。 “启禀皇后娘娘,宸妃没去御书房,陛下也没召见皇长孙,他一直在书房与蒋国公议事。” 皇后想到胡贵妃对自己的误会,脸色一沉:“这么说……陆临渊果真是假传圣谕?” 皇后立马去了御书房。 “闪开!本宫要见陛下!” 小德子讪讪道:“皇后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搅……” 皇后望了眼地上残留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任何人?任何人也包括皇长孙么?” 小德子一脸为难:“这……” 皇后冷声道:“让你干爹出来见本宫!” 小德子低头道:“干爹在御书房伺候陛下……” 皇后深深地看了小德子一眼,望向紧闭的房门:“陛下!臣妾求见!” 苗王死死地捂住梁帝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儿声音。 孟芊芊取出银针,对陆沅点了点头。 陆沅将孟芊芊的血滴在了梁帝的手腕上。 这是为了引出他体内的噬心蛊。 苗王用眼神说道:“外孙媳妇儿,你只有一次机会,千万不能扎偏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成功,梁帝之威 孟芊芊下针的手一顿:“为何?” 苗王喘着大气说道:“噬心蛊本就易种难取,又被蛊笛催动,变得异常狂躁,一击不中,打草惊蛇,会让它大量释放蛊毒来自保。”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谨慎起见,她接着问道,“不过,天蚕蛊乃万蛊之王,会不会吓到它?” 蒋国公一脸懵逼地看着二人。 他俩明明说着人话,可为何自己听不明白呢? 苗王道:“天蚕蛊非寻常蛊虫,只要主人不遇到危险,它是不会对别的蛊虫释放气息的。” 孟芊芊感叹:“不愧是蛊王,那这血……” 她的目光落在梁帝手腕上。 苗王解释道:“温养过天蚕蛊的血,可是大补之物,只不过,噬心蛊并非擅长攻击的蛊,它生性胆小,引它出来需要点儿时间。” 孟芊芊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帝的手腕。 只等噬心蛊一有动静,便给它致命一击。 “陛下!臣妾有要事求见!” 御书房外,皇后喊了半晌不见动静,凤眸中流转过一丝严厉,“小德子,陛下当真是在御书房与蒋国公议事么?” 小德子道:“回皇后娘娘,奴才不敢撒谎。” 这话不假,蒋国公入宫给梁帝请安,梁帝让小德子把他带到御书房来。 只是当他与蒋国公抵达御书房时,梁帝恰巧陪宝猪猪出去玩了。 蒋国公在御书房外等,小德子又去找梁帝。 半道上碰见陆沅,陆沅说陛下在里头与蒋国公议事,千万别让任何人打搅了。 小德子打死也猜不到陆沅是在诓他,一直恪尽职守地守在外头。 皇后问道:“陛下亲口下的令?” 小德子道:“是长孙殿下代为转告的。” 皇后眸子一眯:“又是他!”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佟女官。 佟女官低声道:“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了。” 早在将胡贵妃护送回寝宫时,皇后便暗中派人去了晋王府。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晋王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睿王与齐王。 三人满头大汗,俨然是赶路赶得急。 “母后。” 三人给皇后行了礼。 皇后神色凝重地说道:“事情你们应当都清楚了。” 晋王点头,来的路上,坤宁宫的宫人将捉拿刺客的事,以及皇长孙假传圣谕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陆沅干的事,是添油加醋都不敢编的程度。 皇后望着紧闭的房门:“蒋国公也在里头,本宫喊了许久也没个人出来,不知他们究竟对你们父皇做了什么?” 睿王皱了皱眉:“陆临渊该不会是勾结蒋国公,把父皇软禁了?” 齐王怒道:“岂有此理!他们竟如此胆大妄为!父皇!儿臣来救你了!” 他一脚踹上房门! 陆沅拂袖一挥,打出一道内力,将房门抵住。 苗王捏着梁帝的脉搏:“刚有动静……又被吓回去了……” 齐王见一脚没踹开,毫不犹豫再补一脚。 然而不等这一脚落下,孟芊芊一枚银针射出,射落了齐王的发冠。 齐王狠狠一惊。 睿王双指飞快地夹住银针,冷眸看了看,说道:“鬼门十三针,凤女,你是想谋杀皇子吗?” 皇后眸光一颤:“难道陛下真的被他们……” 晋王威严地说道:“来人,给本王砸门!” “我看谁敢?” 伴随着一道冷厉的声音,陆昭言气场强大地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终于赶上趟的明王,以及半道上被明王硬拽过来的福王。 福王一听又是他舅,仰天长叹。 “母后。” 陆昭言带着两个弟弟,给皇后不咸不淡行了一礼,“大哥,三弟,四弟也在呢。” 晋王冷冷地问道:“二弟,你们是想造反吗?” 陆昭言从容不迫地说道:“想造反的是大哥?” 晋王冷声道:“你少血口喷人!软禁父皇的是你们,口口声声捉拿刺客,却险些害死我母妃的也是你们,如今拦着不让我们见父皇的人还是你们!既然敢做,就别不承认,大家也不是头一日给父皇当儿子了,父皇什么性子,你我会不清楚吗?” 睿王道:“没错,以父皇的性子,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早将我们拎出去揍一顿了。” 陆昭言似笑非笑:“是吗?” 睿王这才记起,从小到大这个二哥就没挨过父皇的揍,不由的一阵扼腕。 晋王看向了福王:“五弟,你也要与他们一同造反吗?还是说你不关心亲舅舅的死活了?” 这是在逼福王站队。 明王挺身而出:“哟哟哟,被父皇召见的是五哥舅舅,不是你舅舅,酸了?” 见福王不吭声,晋王冷冷一笑,吩咐下人道:“去禀报惠妃娘娘,就说,蒋国公被当了人质,扣押在御书房,生死未卜。” 他知道蒋惠妃不在乎陛下的生死,可亲弟弟的死活,她总是在乎的。 下人赶忙去了。 不多时,便匆匆折返。 “惠妃娘娘怎么说?” 齐王问。 下人尴尬地说道:“惠妃娘娘说……‘转告本宫弟弟,死前记得拉个垫背的’……” 所有人:“……” 晋王握紧了拳头:“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谋反了,本王是绝不会允许你们伤害父皇的!” 陆昭言站在了御书房门口:“大哥若想硬闯,先杀了弟弟。” “是吗?” 晋王目光深沉的看着陆昭言,“那就别怪大哥大义灭亲了!” 他抬手攻向陆昭言。 明王连忙飞身去挡,却被齐王一手拽住。 明王咬牙:“好你个老四!” 眼见晋王的掌力就要落在陆昭言的胸膛之上,寂风从天而降,与晋王对了一掌。 晋王的眉头狠狠一皱:“寂风?你是父皇的人,父皇危在旦夕,还不赶紧去救父皇?” 寂风道:“抱歉,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太子殿下。” 晋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此人心怀不轨,父皇被他骗了!” 寂风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陛下曾说,就算是他要杀太子,我也必须阻拦。”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 就连陆昭言都没料到,父皇竟然对寂风下过这样的命令。 为何父皇连他自己都防着? 难道……父皇早猜到……会有与他父子反目的一天? 晋王握紧拳头:“传御林军!召胡大将军入宫!” 蒋国公大惊失色:“被包围了,被包围了,他到底醒不醒啊?再不醒,要被老胡子给杀啦!兵权在老胡子手上啊!” “看见了!” 孟芊芊望着梁帝手腕上一闪而过的小鼓包,一针扎了下去! 屋内几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蒋国公扶住脑袋,满眼惶恐:“这是扎中了还是没扎中啊……” 救命啊! 夭寿啊! 他的脑袋要搬家啦! 早知道,还不如被流放三千里啊!!! 胡大将军带着心腹将领赶到了御书房,御林军更是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弓箭手严阵以待,齐刷刷的瞄准了御书房的大门。 只等大将军一声令下,便将所有反贼即刻射杀! 胡烈对皇后拱手道:“皇后娘娘,此处危险,请让微臣先派人护送您回坤宁宫。” “可是陛下他……” 皇后犹豫。 胡烈道:“请娘娘放心,只要微臣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陛下受人掣肘!” 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胡大将军,你是陛下最倚重的大臣,陛下的安危,本宫便托付给你了,切莫辜负了陛下与本宫对你们的倚重,一定、一定要救出陛下!” 胡大将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微臣领命!” 皇后被人护送着离开了御书房。 “娘娘。” 佟女官轻声问道,“陛下真的会没事吗?” 皇后道:“胡大将军忠心耿耿,定会以陛下为先的。” 佟女官担忧地说道:“可万一……” 皇后正色道:“万一那也是太子府害的,是他们安排刺客入宫,为了灭口,在本宫的坤宁宫里杀了刺客。” “宸妃。” 皇后在御书房外见到了宸妃。 宸妃神色清冷地看着她:“皇后,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皇后反问道:“本宫的良心痛?痛的不该是你们吗?你的儿子与孙子弑君,你还是想想怎么给他们收尸!” 宸妃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眼底写满了担忧:“昭言,阿沅,小九,你们千万不能出事……” 胡大将军扬起手,比了个准备放箭的手势。 弓箭手们齐齐拉了个满弓,攻势一触即发。 “陛下,臣来救驾了!” 胡大将军朗声道。 明王已被擒住,福王虽未动手,却也让他的手下团团围住。 “太子,你若再冥顽不灵,臣唯有不敬了。” 他直呼太子,连殿下的尊称也没有,俨然是没打算放过陆昭言。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要铲除了太子,晋王便能顺利上位了。 陆昭言视死如归地说道:“我说过,想过此门,先杀了我。” 胡烈道:“囚禁陛下乃是死罪,你虽贵为太子,可我是陛下的臣子,太子,得罪了!” 他说罢,下令道,“将太子与寂风拿下!” 诸位身手不凡的将领,一拥而上。 就在此时,陆昭言身后的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道明黄色龙袍的身影,带着磅礴的天子之威,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 第五百六十章 梁帝出手,肃清乱党 当看见梁帝的一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怔住了。 喧闹的院子也瞬间静了。 胡将军赶忙收了指令,然而一个弓箭手由于操之过急,只顾着立头功,在开门的一霎,箭矢已经射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压根儿来不及做出反应,那箭矢射向了梁帝眉心。 咻! 在距眉心不足半寸之距,梁帝牢牢抓住了箭矢。 他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单手一握,将箭矢折成两段,随后扔在了地上。 弓箭手吓得屁滚尿流,扑通跪在地上觳觫发抖。 梁帝没理会一个小小弓箭手,而是目光威严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与臣子。 众人被看得一阵心惊,有人欢喜,自也有人着急。 “父皇……您……” 齐王不可置疑,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是说父皇被行刺软禁了么? 这副样子,也不像啊。 明王没好气地说道:“放开我!你们疯了吗?没见我老子出来了!还不赶紧撒开!” 他挣脱两位将领的钳制,当即委屈巴巴地告起了状:“父皇!你可算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和二哥、五哥就要被大哥三哥四哥与胡将军联手杀了!” 齐王脸色一变,慌忙辩驳道:“你休得胡言!谁要杀你了?我们是担心父皇他老人家的安危!” 明王劈头盖脸地骂道:“箭都射到父皇脸上了!你是担心父皇……捂雾捂捂!” 后面几个字,被站在一旁的福王及时捂了嘴。 捂完舅舅捂弟弟,福王也是心累极了。 “父皇。” 陆昭言对梁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胡大将军与晋王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赶紧行了礼。 而他带来的心腹将领与弓箭手们,一直到此刻才收了兵器,退至一旁。 梁帝冷肃的眸光一扫:“胡烈,你军威不小,都威风到朕的御书房了。” 胡大将军单膝跪地,抱拳说道:“臣不敢!” 晋王自责地说道:“父皇,不关舅舅的事,是我下令让舅舅去解救父皇的。皇宫突然出现刺客,不仅擅闯了母后的坤宁宫,还劫持了母妃,我们担心父皇在御书房也遭遇刺客。” 明王拿开福王捂自己嘴的手:“你别避重就轻啊!你们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有本事把污蔑太子和皇长孙以及蒋国公的话当着父皇的面说一遍啊!究竟谁囚禁父皇了?究竟谁杀父弑君了?说呀!” 晋王几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齐王冤枉死了,委屈地望向梁帝:“父皇,您既然没事,为何不搭理我们?” 这可不是不搭理他们几个儿子,就连身为结发妻子的皇后也吃了一顿闭门羹。 要知道,梁帝虽不多宠皇后,却从不轻易落发妻颜面。 将发妻当众拒之门外的事,梁帝这辈子也没干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晋王与胡大将军不约而同的陷入沉思。 睿王不清楚,他二人却是知情的,因为就在前不久,胡大将军派去大周的第二波探子回到皇城了。 他带来了更多陆沅与荀相国交锋的细节。 其中有件事引起了胡大将军的注意,那就是陆沅曾假扮成荀相国府的私生子骆三,连荀相国这个亲爹都没能识破。 由此可见,此人精通易容术,连声音与仪态也模仿得天衣无缝。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胡大将军试探地问道:“陛下,您的脸色不佳,可是劳累所致?臣随陛下游历民间那会儿,结识的钟神医,被臣请到京城了,不如臣让人将钟神医请进宫,为陛下诊治一番可好?” 梁帝淡淡说道:“不必。” 胡大将军眸子一眯。 他和陛下从来就没结识过什么神医! 眼前这个陛下是假的! 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陛下,敢问皇长孙何在?” 梁帝冷声道:“他何在,干你何事?” “你果真不是陛下。” 胡烈断定了。 他就说呢,怎么可能只有陛下一人现身。 皇长孙与蒋国公却不知所踪。 “得罪了!” 这可不是真得罪了,是真出手。 胡大将军飞身而起,一掌拍向梁帝。 梁帝冷眸一扫,一拳砸向他的力掌。 胡大将军趁机抬起左手,摸到梁帝的耳后,一把揭掉梁帝的—— 他揭了个空! 胡大将军大惊失色。 梁帝双指一点,叩中他右肩关节,咔的一声卸去了他胳膊,旋即一记雷掌拍上他胸膛,将他重重震飞。 他狼狈的落在地上,足足倒退了十多步,一直到被晋王扶住。 “舅舅!” 胡大将军胸口一痛,血气翻涌,他躬身,吐出了一大滩鲜血! 晋王惊到无以复加:“舅舅……” “胡大将军……” 睿王也难以置信,他一时间不知该更惊讶父皇的武功,还是该胡大将军的胆子。 “噗——” 胡大将军又吐了一大口血。 能将他伤成这样的,不是陆临渊,是货真价实的陛下! 那句回答是怎么回事? 陛下是故意的么? 他今日带兵入宫师出有名,可当众冒犯天子,罪无可恕…… 梁帝启声,宛若龙吟:“你们还有谁,要以下犯上的?” 齐王吓坏了,苍白着脸不敢吭声。 梁帝眸光一扫:“你们几个,就是朕的好儿子?” 明王指了指对面三人:“父皇,他们是逆子!” 梁帝对明王道:“朕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东西。” 明王:“……” 福王古怪地看了眼梁帝。 “太子。” “儿臣在。” 陆昭言应道。 梁帝淡淡说道:“御林军该肃清了,即日起,由你接管御林军,一个月,朕要一支只效忠帝王的军队。” 晋王骇然失色。 御林军乃陛下亲卫,接管御林军,意味着他即将成为皇位的主人。 父皇认可了陆昭言。 从今往后,他的太子之位不再是因为陆临渊,他将手握实权! 陆昭言正色道:“儿臣领命!” 梁帝的眸光落在了满身狼狈的胡大将军身上:“朕的表弟,朕似乎给你们太多了,让你们忘了胡家只是出了一个太后,而不是把大梁的江山也当成自己的了。” 胡大将军慌忙跪下:“陛下!臣绝无此意!臣……” 梁帝反手一扣,收回了他的虎符! 第五百六十一章 传公孙炎明 紧接着梁帝又看向了自己的三个好大儿。 “朕的长子,未免有些迫不及待了。” 晋王脸一白,郑重其事地说道:“父皇!儿臣行事鲁莽,望父皇降罪!但儿臣对父皇的孝心日月可鉴,绝无半分逾越!” 睿王与齐王在梁帝的犀利注视下,齐齐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梁帝道:“你们该庆幸你们是朕的儿子,滚回王府思过,没朕的旨意,不许踏出王府半步!” 这是……把他们禁足了?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了陆昭言。 太子平步青云,接管天子亲卫御林军,而他们却从云端摔落崖底。 他们辛辛苦苦忙活一场,到头来为太子府做了嫁衣。 真是可恨呐! 陆昭言对梁帝道:“父皇,我送送大哥和三弟、四弟。” 梁帝转身进了御书房。 陆昭言走下台阶,对晋王三人微微一笑:“大哥,三弟,四弟,走。” 这副撵人的语气,把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老二,而今不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嚣张跋扈地骑到了他们头上。 怪就怪他们当初看走了眼、防错了人! 晋王拂袖离去。 齐王冷声道:“二哥别送了,兄弟一场,知己知彼,何必假惺惺?” 陆昭言含笑看向睿王:“三弟呢?也不需要二哥送?” “告辞。” 睿王敷衍说罢,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齐王冷哼一声,也走了。 陆昭言叹息一声道:“以后啊,不要太信任自己人。” 晋王的眉心蹙了蹙,没有停留,往胡贵妃的寝宫去了。 胡贵妃被吓得不轻,仍昏迷不醒。 晋王问了她的贴身女官。 对方将在凉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 再结合陆昭言的那句“提醒”,几人瞬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睿王道:“大哥,难道真的是皇后?” 父皇被软禁的消息是皇后告诉他们的,刺客也是在皇后的坤宁宫抓到的,当时皇后与胡贵妃同在凉亭之内,为何刺客劫持的是贵妃? “皇后倒戈了太子府,联合陆昭言给咱们做了个局!” 睿王握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他冷笑道,“想想也是,陆昭言的背后空无一人,将来少不得需要皇后的母族扶持,而大哥若是登基,最受益的当属胡家,皇后占不到太大便宜。” 齐王咬牙:“太过分了!亏我们如此信任她,她却出卖我们!” 晋王望着昏迷不醒的胡贵妃,眼神暗了下来。 - 皇宫的消息向来传得快。 皇后刚到坤宁宫门口,便听到了宫人的禀报。 她神色一变。 宸妃在青儿的搀扶下,缓步踱来。 她方才就没走远。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看来这步棋,皇后又走错了。” 皇后的胸口微微起伏,多年的主母威仪让她压住了心底的骇浪。 她瞪了宸妃一眼,转身进了坤宁宫。 - 梁帝望着御书房内的一具被射穿头颅的尸体、一个不省人事的老太监、一个鼻青脸肿的小舅子、一个浑身不正经的独眼龙亲家……外加看似恭顺、实则满肚子心眼的大孙子,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他又看向了苗王身旁的孟芊芊:“你是朕的孙媳?” 蒋国公道:“什么孙媳啊?她是凤女!你的大孙子还没把人家娶过门呢!” 梁帝对陆沅道:“那就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 陆沅两眼望天。 梁帝摸了摸后脑勺:“朕为何头痛得厉害?” 苗王不着痕迹地将脚下的棍子踢到了桌子下。 陆沅无语地看着他。 苗王炸毛,小声说道:“看什么看?我就打了一下!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难摁!” 陆沅道:“那你也不能把人打傻。” 苗王瞪了瞪他:“是解蛊解的!原本应当三日循序渐进的解,今日事出紧急,一下子弄死了他的噬心蛊,噬心蛊早已与他融为一体,他没彻底变傻子算轻的了。” 陆沅:“你不早说?” 苗王:“这不你也没来嘛,正想说的。” 陆沅又道:“何时能恢复?” 苗王瞥了瞥梁帝:“别人的话说不准,他的话,一两日。” 该死的,真不想承认这家伙这么强! 寻常人突然没了记忆,会变得恐慌无比,而梁帝居然能冷静到拆穿他的骗局。 没错,在发现梁帝不记得自己是谁时,苗王蔫坏蔫坏的忽悠他,你是我弟。 梁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你撒谎,朕……” 一句脱口而出的自称,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苗王抖腿。 就说气不气! 孟芊芊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双手将锦盒呈上:“陛下,这是从你右腕取出的蛊虫。” 梁帝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右腕,双指捏起噬心蛊,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将死掉的蛊虫放了回去:“什么蛊?” 孟芊芊盖上锦盒:“噬心蛊,最初是用来医治神智失常之人,后来被心术不正之人拿去当成了一种操控人心的手段。” 梁帝问道:“朕可有对你们做过什么?” 孟芊芊愣了愣,没料到梁帝会如此一问。 她微微一笑:“陛下极力对抗噬心蛊的控制,未曾伤害在意的人。” 梁帝仍是没有多余表情。 孟芊芊见他不说话,轻声问道:“陛下可是在担心记忆无法恢复?只是解蛊的后劲而已,陛下会记起一切的。” 梁帝在乎的不是这个:“谁给朕下的蛊?” 孟芊芊一字一顿道:“千机阁阁主,公孙炎明。” 梁帝狐疑地问道:“听着像是江湖中人,何以能给朕下蛊?” 孟芊芊还没想好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们此前压根儿没料到解蛊会有如此大的后劲,让梁帝记不起曾经的种种经历。 苗王不客气地嗤道:“因为你眼瞎,封了他做国师啊!” 蒋国公倒抽一口凉气,从今往后,柳老爷就是他拜把子的兄弟了! 孟芊芊立即挡在苗王身前:“陛下,您刚解蛊,不如先歇息一晚,等明早恢复了记忆再说。” “不必。” 辩忠奸,不需要那些东西。 梁帝威严肃穆地说道,“传公孙炎明!” 第五百六十二章 梁帝的审判 公孙炎明一大早便去了摘星楼。 他给自己起了一卦。 当卦象出现后,他静坐了良久。 “大哥!” 公孙宇满头大汗地登上了摘星楼的天台,“大事不好了……胡大将军被陛下收回了虎符……他的兵权怕是不保……还有晋王、睿王与齐王三位殿下,全被陛下禁足了!” 公孙炎明不紧不慢的抬手,又给自己重起一卦。 见大哥一直在摆弄铜钱龟甲,以及那叫什么地煞的罗盘,公孙宇一阵心急。 “大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胡大将军和晋王……” 公孙炎明道:“你先等会儿,让我把这一卦算完。” 公孙宇急得不行:“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算卦呀?一会儿再算行吗?火烧眉毛了!儿子刚大婚,晋王就被罚了,他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把陛下气成这样?” 按理,即使晋王真触怒了陛下,可念及陆骐新婚,不会重罚晋王才是。 “陛下是忘了还是怎么着啊?此事传出,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恐怕要一面倒向太子府了!大哥,你赶紧想个法子,力挽狂澜啊!” 公孙炎明看着桌上的卦象:“来了。” 公孙宇眸子一亮:“这么快就想到法子了?” “公孙炎明何在?” 是小德子的声音。 公孙宇一脸莫名其妙。 直呼他大哥的名讳,这个小太监疯了! 公孙炎明问道:“何事?” 小德子也是头一回担此重任,若非干爹身子不适,根本轮不到他。 不能出岔子。 淡定,不慌。 小德子用尽全力,维持住面上的镇定:“陛下有旨,传公孙炎明觐见!公孙阁主,请。” 他做到了! 他没给干爹丢脸! “不是,你……” 公孙宇一头雾水,“余总管都不敢对我大哥如此放肆,你一个小太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德子心里一阵慌乱,眼神坚毅无比:“咱家只是奉旨传话。” 咱家! 终于喊出梦寐以求的身份了,他小德子也是出息了! 公孙炎明跟着小德子去了御书房。 蒋国公那一棒子闷得不轻,余公公醒是醒了,脑袋是晕乎的。 梁帝让他下去了。 在御书房当值的是另一个小太监。 梁帝端坐在龙椅上。 几个好大儿一脸恭敬的站在他边儿上。 他刚解蛊,以防蛊毒反复,孟芊芊也留在了御书房。 陆沅与蒋国公、苗王也没走。 一行人只有苗王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 梁帝总觉着这个自称是自己亲家的人,十分碍眼。 “你在朕面前一直如此放肆?” 苗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让的,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 梁帝眼下又更要紧的事,暂时没与苗王计较。 福王同情地看了二哥一眼。 比起他舅舅,二哥的岳丈似乎更能作死啊。 “陛下,公孙炎明带到了。” 小德子在外禀报。 梁帝道:“进来。” 公孙炎明迈入御书房。 眼前黑压压的人头,让他步子一顿。 若非梁帝坐镇,任谁都会认为走错了。 公孙炎明目不斜视地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梁帝看了看尸体。 小德子会意,机灵地上前,掀开了盖在死者头上的白布。 孟芊芊与陆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公孙炎明。 然而公孙炎明就像是从未见过那人似的,眼底只有一丝恰如其分的不解,似是不懂御书房为何陈列着一句如此可怖的尸体。 孟芊芊喃喃道:“真是千年老护理。” 陆沅唇角一勾:“这才有趣。” 梁帝没着急问公孙炎明有关刺客的事,而是淡淡开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国师之位是怎么来的?” 公孙炎明道:“是陛下的恩赏,臣铭感五内。” 苗王两眼望天,说了是你眼瞎,自己封的! “朕待你不薄,是也不是?” “是,若无陛下,便没有微臣的今日。” “那座摘星楼……” “亦是陛下为臣所建,让臣能更好的执掌钦天监。” “朕把钦天监也给你了?” 公孙炎明蹙眉。 苗王幸灾乐祸。 梁帝老儿,知道自己有多瞎了?赶紧自戳双目呀! 公孙炎明狐疑地看向梁帝:“陛下,您……” 梁帝打断他的话:“这个刺客,你可认识?” 公孙炎明大大方方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认识。” 梁帝遂又将桌上的锦盒抛给了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反手接住,打开后里头是赫然是一只被银针钉在盒底的蛊虫。 他说道:“噬心蛊?” 梁帝道:“原来你知道。” 公孙炎明道:“臣的师父曾在巫山习得所长,闲暇时游历了整个苗疆,带回一本有关苗疆蛊物的手札,上面提到了噬心蛊。” 梁帝脸色一沉:“所以你就用它来陷害朕?” 公孙炎明一脸茫然:“臣,从未陷害陛下,也不曾得到噬心蛊。” “陛下,民女有法子,证实公孙阁主话里的真假。” “说。” 孟芊芊走到公孙炎明身前,伸出手:“可否请公孙阁主将蛊虫的尸体借民女一用?” 公孙炎明眸光深邃地盯着孟芊芊。 陆沅高冷地说道:“公孙阁主,你已有妻室,别总惦记本殿下的女人。” 公孙炎明将锦盒递给了孟芊芊。 孟芊芊莞尔一笑:“噬心蛊乃苗疆三大血蛊之一,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大多只是濒死,只要主人肯以血饲养,便可让蛊起死回生。” 蒋国公目瞪口呆:“原来它没死啊!” “没错。”孟芊芊点了点头,对公孙炎明道,“不知公孙阁主,可敢以血饲蛊?” 公孙炎明冷冷地看向孟芊芊。 孟芊芊笑了笑:“公孙阁主是担心有诈?这只蛊是陛下给公孙阁主的,敢情公孙阁主连陛下也信不过。” 梁帝的眸光沉了沉。 孟芊芊道:“我先试。” 她拿出银针。 陆沅走过来,扣住了她手腕:“这么多大男人,轮得到你一个女人放血?” 他说罢,拿着银针扎破指尖,将血滴在了锦盒中。 蛊虫没有反应。 这是自然了。 毕竟不是他的血饲养的。 接下来是公孙炎明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掉马甲了 公孙炎明没动。 陆沅说道:“公孙阁主,若你仍不放心,屋子里这么多大男人,大可挨个儿试给你瞧!下一个先从谁开始?” 蒋国公捋起袖子:“来来来,扎我的扎的我!” 明王推了推福王:“不够还有我五哥的。” 福王:……你可真是个老六。 梁帝的眼神透着洞穿一切的犀利,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直抵公孙炎明眉心。 公孙炎明不紧不慢地问道:“是不是只要噬心蛊对我的血没反应,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孟芊芊道:“是。” 公孙炎明伸出手。 孟芊芊取出银针:“得罪了,阁主。” 公孙炎明:“我自己来。” “哦。” 孟芊芊收回了银针。 公孙炎明指尖一划,一串血珠飞落,滴在了噬心蛊的身上。 众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见他的眼底有丝毫慌乱。 明王暗暗皱眉,拉了拉陆昭言的袖子,小声道:“二哥,不对劲呀,他就这么从了?不挣扎一下的?还是证据确凿,他认命了?” 陆昭言说道:“如果认命,他就不是公孙炎明了。” “五哥,你怎么说?” 明王又拉了拉福王。 也亏得他是老六,否则凭他这股子东拉西扯的劲儿,真没弟弟惯着他。 福王想了想,说道:“我听闻有一种药,能暂时压住血液对蛊虫的吸引,不知是真是假。” 明王懵了:“还有这种药?那岂不是……又让这个老贼溜了?” 蒋国公怒目圆睁地盯着锦盒里的噬心蛊:“什么情况……怎会没反应……是不是滴少了?” 公孙炎明抬眸,一脸坦荡地迎上梁帝犀利的审视:“陛下,这下足以证实臣的清白了?” “动了!” 蒋国公激动大叫。 明王赶紧伸长脖子,那只噬心蛊十分虚弱,只是微弱地动了动,但是在闻到了血珠的气味后,贪婪地汲取了起来。 公孙炎明万年不变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变化。 孟芊芊不着痕迹地将指尖的血珠擦去。 公孙炎明有没有提前动手脚不重要,反正她的血对噬心蛊也是大补。 只不过要当着梁帝的面瞒天过海并不容易。 是陆沅从她手里拿银针时,吸引了梁帝的目光,她才暗暗动手的。 蒋国公激动坏了,跳起来指着公孙炎明的鼻子一顿痛骂:“哈!公孙老贼!这下狡辩不了!是你的噬心蛊!你给陛下下蛊,试图操控陛下,简直罪不容恕!” 梁帝的杀气落下:“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正色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梁帝冷冷说道:“朕倒要看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公孙炎明神色从容地说道:“陛下,臣从未去过苗疆,不懂下蛊之法,不过臣突然记起一件事,在郡王与小女大婚当日,臣曾遭遇了一位苗疆高手,被他打伤,流了不少血。臣的武功,虽不敢与陛下抗衡,但能将臣伤及至深的苗疆人,恐怕只有那位苗王。” 梁帝狐疑地看着他:“苗王?” 众人的心里咯噔一下。 明王紧紧抓住了福王的袖子,不是,露馅儿了? 不对,这老贼一早知道柳老爷的身份,只是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此时捅出来—— 明王很快便想通了个中关键。 到了生死关头,不捅出来也没辙了。 横竖是死,不如一搏。 “二哥!怎么办?父皇会不会信他?” 明王小声问。 陆昭言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在梁帝与公孙炎明的脸上来回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公孙炎明接着道:“原本臣也并不十分确定,然而今日发生了下蛊一事,臣大胆推断,当日苗王拿走了臣的血,饲养了噬心蛊,然后给陛下下蛊,再借机栽赃给臣。” 梁帝一瞬不瞬地望进公孙炎明的双眸:“苗王……如何给朕下蛊?” 公孙炎明望向苗王以及太子府众人,“陛下身边早已被苗王的人包围,陛下您最钟爱的皇长孙,是苗王的外孙,而这位自称是柳老爷的人,仗着太子岳丈的身份自由出入皇宫与晋王府,陛下,恕臣斗胆一问,陛下可曾与柳老爷交过手?” “亦或是,柳老爷可有近过陛下的身?” 御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别说近身了,梁帝睁眼见到的第一人便是柳老爷,他浑身乏力,是柳老爷拿来龙袍给他换上的。 蒋国公对公孙炎明道:“你别无中生有啊!柳老爷怎么可能会是苗王?” 公孙炎明正色道:“臣有证据。” 苗王抖腿的动作顿住了。 蒋国公又不傻,柳老爷可是他拜把子兄弟啊,他的一言一行,他全看在眼里。 他凑近苗王,小声道:“你你你……你不会真是苗王?” 公孙炎明朗声道:“请陛下允许臣献上证人。” 孟芊芊喃喃道:“老狐狸,原来后手在这儿等着。” 苗疆与两国的关系势如水火,梁帝与苗王更是有理不清的私怨。 当初谎报身份实属情非得已,本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向陛下坦白,不曾想,终究是让公孙炎明捅破了。 难道,那一次胡大将军从相国府找来的证人只是障眼法,故意让他们捉住,好叫他们以为危机解除,自此放松警惕。 真正的证人,早被公孙炎明秘密接入皇城。 恐怕真相就是如此。 孟芊芊看向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也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交汇的一霎。 孟芊芊什么都明白了。 不用看也知道他接入皇城的必定是一位足够证明苗王身份的人,绝不是一个小小的管事那么简单。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眼见着就要将撕破公孙炎明的伪装,将他拉下踩着商家满门尸骨建造的神坛。 终于还是……功亏一篑吗? 公孙炎明抱拳行礼:“陛下,苗王白起居心叵测,此番潜入皇城定是想伺机作乱,还望陛下明察秋毫,莫要着了苗疆的道。” 梁帝开口:“朕为何会着苗疆的道?” 公孙炎明一愣。 梁帝看了眼苗王,对公孙炎明道:“梁国将与苗疆结为秦晋之好,他是朕的亲家,他当然在皇城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收回一切 御书房鸦雀无声。 别说公孙炎明惊讶,就连苗王自己也没料到梁帝老儿能这么给他“开脱”啊。 不对,瞧梁帝的样子,不像是开脱,是当真这般认为的。 他失个忆……把苗疆与梁国的恩怨都忘了,连带着自己这个头号宿敌竟也成了解救他于水火的救命恩人。 苗王掐大腿。 憋笑憋得快哭了。 “朕说的不对?” 梁帝威严地问苗王。 苗王死死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对对对!亲家你智决千里,一骑红尘,英勇盖世,乃千古一帝也!” 什么乱七八糟的? 梁帝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自己亲家,就这脑子,还给他下蛊呢,根本不可能。 公孙炎明被梁帝的语出惊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聪明如他,一时也猜不到梁帝何出此言。 双方之间有家仇有国恨,怎么看都不能是轻易重修于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梁帝是被苗王给下了蛊。 苗王瞪回公孙炎明的眼神:“看我作甚?你不会是怀疑我和你一样,给你们家陛下下蛊?呵,本王可没那么无聊!” 顿了顿,觉着这话不够有分量,立马补充道,“也没你那么阴险!” 孟芊芊抿了抿唇,也努力压下翘起的唇瓣。 真是意想不到的状况啊。 这下,就算公孙炎明带来多有分量的证人也无济于事了。 因为陛下,根本不接他的招啊。 明王幸灾乐祸的拉了拉福王的袖子:“他懵了!他懵了!” 福王:……我也很懵好么? 说好的乡下老农呢,怎么一眨眼成了苗王? 你们藏这么深的吗? 还有,玩笑开得如此之大,有想过父皇恢复记忆之后怎么办吗? 父皇与苗王暗中较劲一辈子,若知自己曾出面维护死对头,不得尴尬得想杀人啊? 比起福王的担忧,亲舅舅蒋国公在巨大的震惊过后,当即两眼放光。 柳老爷居然是苗王,那更要拜把子啦! 气死陛下,呜哈哈! 下次他再敢流放自己,自己就把这事儿拿出来嘲笑他! 简直不要太爽啦! 蒋国公想着想着,在一旁嘿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福王简直没眼看。 公孙炎明狐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苗王。” 他说道,“既是入京嫁女,何以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说这个啊。”苗王坦坦荡荡地摘了自己的独眼龙眼罩,“受了点儿伤,需得避光数日,多谢你提醒,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摘啦。” 公孙炎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何以姓柳?” 他接着质问。 苗王骄傲地说道:“妻姓柳,我入赘!” “噗——” 刚因口渴而偷喝了梁帝茶水的蒋国公,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苗王翘起二郎腿:“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知晓本王身份?你是本王亲家吗?本王是来和你商议亲事的吗?” 他说着,望向座上的梁帝,叹息一声道,“亲家,赶紧把这碍眼的家伙撵走,咱们接着谈两个孩子的婚事,刚刚讲到聘礼……你说要给我一座城池当聘礼。” 梁帝严肃道:“朕没讲过这种话。” 苗王:麻蛋,又骗不了他! 苗王还想叭叭,被陆沅拦住了。 再乱加戏,就得圆不回去了。 陆昭言拱手道:“父皇,证据确凿,请父皇降旨,严惩不贷!” 公孙炎明道:“陛下,臣冤枉。” 明王骂道:“你还冤枉?被你下蛊的我父皇才冤!” 公孙炎明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就算我的血能让噬心蛊起死回生,也不能证明蛊是我下的,我非苗疆人,并不擅长蛊术。” “你不擅长,有人擅长啊!”明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没好气的说道,“你收买苗疆的蛊师,在皇宫内以蛊笛催动噬心蛊,害我父皇走火入魔,若非苗王与蒋国公拼死拦着,我父皇便与所有人同归于尽了!” 梁帝严肃的看着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面不改色地说道:“为何不是你们串通好,给陛下演了一出苦肉计?比起我,身为苗王的柳老爷似乎更容易调动用蛊高手。更何况,此人已死无对证,如何说辞全凭你们几张嘴。” 明王气急:“你——” 陆沅开口道:“皇祖父,您千万不要被此人蒙蔽,此人欺师灭祖,欺世盗名,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从他利用陆骐接近父皇的那一刻起,嘴里便没一句大实话,一会儿假麒麟,一会儿假凤女,将皇祖父与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的话,一个字也不可信!” 明王当即道:“没错,父皇!他说自己的女儿是凤女,说自己的女婿是护国麒麟,要不是巫山送来凤女剑,拆穿了他的谎言,父皇和我们还不知要被蒙蔽多久!” 梁帝没了记忆,不是丧失了判断力。 这个好大儿有没有撒谎,他一眼便知。 至于眼前的公孙炎明,自始至终冷静沉着,叫人看不出半分心虚。 梁帝对他说道:“你说的对,仅凭一具尸体,确实无法证实是你指使的,下蛊的事也缺乏人证。” 明王脸色一变:“父皇!” 苗王炸毛:“搞什么?这还不能治他?” 蒋国公扼腕:柳兄,快骂醒他!骂他眼瞎! 公孙炎明拱手行礼:“陛下圣明!” 梁帝接着道:“不过,你身为国师,居然断错了麒麟与凤女,足以佐证你能耐不足,无法胜任国师之职。” 公孙炎明神色顿住。 梁帝威严地说道:“交出国师令。” 公孙炎明惊讶:“陛下!” 众人长呼一口气。 这才像话嘛,差点儿以为要让这老贼要逃过一劫了。 国师令可是他的护身符,没了它,老贼得脱层皮呀! 苗王抖腿,好嘛,这个亲家,勉强也能处一处。 陆沅含笑走到公孙炎明的面前:“交出来,国师大人。” 让你仗着国师令夜闯太子府,看你下次还拿什么嚣张。 公孙炎明看了看陆沅,又看向一旁的孟芊芊。 孟芊芊回以微笑。 公孙炎明捏紧手指,交出了国师令。 梁帝道:“还有钦天监,你也不用去了,朕要一并收回。” 公孙炎明的脸色终于变了:“陛下!” 第五百六十五章 赏罚分明 苗王笑歪了。 好好好,没了国师令已经很“惨”了,没想到钦天监也丢了。 公孙炎明在皇城的立身之本便是国师令与钦天监,失去任何一个对他的冲击都不小,何况是俩? 哎呀,亲家今日瞧着格外顺眼呐! 蒋国公对于梁帝的处置也颇为惊喜,连带着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都高大了起来。 孟芊芊是真忍不住笑了。 还不如以谋害陛下的名义押入大牢呢,起码有“翻案”的可能,然而陛下认定了他能耐不足,这是怎也翻不了的。 传出去,公孙炎明的面子里子丢尽,日后在同僚面前要怎么抬起头来? 唯一可惜的是,没让他吃顿牢饭。 梁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公孙炎明,你可还坚持自己是被冤枉的?” 公孙炎明捏紧拳头,正色道:“臣确实冤枉!” 梁帝点了点头:“那好,既如此,朕给你十日,找出证据证实你是被冤枉的,若十日后你仍不能自证清白,朕便将你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 若说先前的种种已足够让公孙炎明震惊,那么此时梁帝的一席话几乎险些让他失态。 是他们指证他,难道不该由他们来找出证据? “陛下,他们诬陷臣是凶手,该由他们来举证才是!” “他们举证了。”梁帝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以及孟芊芊手里的蛊虫,“你说是假证,那么,便该由你来证明。” 公孙炎明:“……” 陆沅勾唇一笑:“公孙阁主,十日。” 公孙炎明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御书房的,总之连明王都感受到了他平静的外表下呼之欲出的气急败坏。 能看到一人之下的国师吃瘪,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父皇。” 明王走到梁帝身旁,“您今日太英明神武了!” 梁帝冷冷地问道:“朕从前很蠢?” 明王眨了眨眼:“那倒……也不是。” 孟芊芊心中暗松一口气。 今日可真够惊心动魄的。 以为身份暴露,欺君之罪没跑了,结果陛下不记得与苗王的恩怨了。 而公孙炎明巧舌如簧,以为他们得花费一番好功夫、焦头烂额的搜集更多罪证,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谁曾想陛下将挑子甩给了公孙炎明。 陆沅掌管锦衣卫的刑狱,若依章程办事,还真得他们来举证公孙炎明。 但皇祖父俨然把章程给忘了。 陆沅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自家媳妇儿——要不让皇祖父多失忆两天? 孟芊芊:“……” 公孙炎明出了皇宫后,神色冰冷地坐上了回千机阁的马车。 车上坐着一个戴着斗笠与青铜面具的男人。 正是曾与柳倾云、苗王打过照面的那一位。 当日挨了苗王一脚,至今才堪堪痊愈,能够出来走动。 他将公孙炎明的气急败坏尽收眼底,笑了笑说道:“早提醒过你,催动蛊虫是一步险棋,你操之过急了。” 公孙炎明闭上眼。 男子又道:“我很好奇,他们是一群什么人,屡次在公孙阁主手里讨到便宜,还把你逼到乱了阵脚。” 公孙炎明没理会他的奚落,冷冷说道:“陛下让我十日内找出噬心蛊与我无关的证据。” 男人不解的问道:“你找证据?不该他们找证据吗?” 梁帝老糊涂了?这是哪门子的操作?! 男子道:“就算没了噬心蛊的控制,也不该如此行事才是。你没告诉你家陛下,太子的岳父是苗王。” 公孙炎明蹙眉道:“说了,可陛下满不在乎,既没有动怒,也没治太子府欺君之罪。” 这是最让人费解的。 以公孙炎明对梁帝的了解,是绝不能容忍被人蒙蔽的,亲儿孙也不行。 再加上苗王这个死对头,几乎可以说是触了梁帝的所有霉头。 男子狐疑问道:“该不会他们也给你家陛下下了了蛊?”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公孙炎明将御书房内的经过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觉得今日的梁帝确实有些反常。 难道,真被苗王下蛊了? 不,同样的跟头梁帝不会栽两次。 男子问道:“如果找不出证据会怎样?” 公孙炎明一字一顿道:“你我都得死。” 男子嗤笑:“你们陛下杀的是你,与我何干?” 公孙炎明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苗王与王女没认出你?” 男子的笑容微微僵住。 公孙炎明淡道:“我若死了,你也无法善终。” 男子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是你把事情搞砸的,我都提醒你别冲动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今噬心蛊的事情败露,我没责怪你让折损了一个蛊师已是仁至义尽,你却还想拉我当垫背?公孙炎明,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纸糊的?” 公孙炎明给了他一个沉着冷静的眼神。 就是这道看似不经意,甚至连杀气也无的目光,让男子噤了声。 公孙炎明淡淡移开视线,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梁帝只给他十日。 这十日,当真给他机会自证吗? 还是……梁帝在等着他露出更多破绽? 噬心蛊的作用不会一下子消散,除非梁帝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会是什么呢? 公孙炎明闭了闭眼,绞尽脑汁也无法勘破个中关键。 运筹帷幄多年,头一回有了一切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 这种滋味,可不怎么好。 - 梁帝是赏罚分明之人,该罚的罚了,该赏的也必须赏。 蒋国公护驾有功,梁帝赐了他白银千金,布帛白匹。 蒋国公才不稀罕这些,正要在心里暗骂梁帝小气,就听得梁帝让人拿了一块令牌给他。 他拿在手里一瞧,险些惊到跳脚:“免死金牌?!” 梁帝道:“只可用一次,也只可救一人。” 这些他知道,免死金牌嘛,当然只能一人一用了。 这可是梁国开国以来御赐的第一块免死金牌,其意义非同凡响。 蒋国公瞬间感觉自己的人生走上了巅峰。 有了这块开国免死金牌,他再也不是放羊的小吏官了,他是堂堂正正靠着自己挣功劳的铁汉子! 蒋国公抱着免死金牌,笑成了傻媳妇儿。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不按套路出牌的梁帝 福王长呼一口气。 这是舅舅最需要的东西。 父皇果真善解人意。 “父皇。”陆昭言趁热打铁,向梁帝举荐了一个人,“钦天监自建立以来,一直由前国师代为掌管,如今国师被废,不知父皇可打算立一位监正?” 梁帝失忆了,然而骨子里的父子习惯仍在。 儿子撅撅屁股,他就猜到他要放什么屁。 “你有合适的人选?” 他问道。 陆昭言道:“子午先生,此人是父皇历经千辛万苦请出山的,正是他用卦象算出了麒麟之祸,也是他极力规劝父皇拨乱反正,以免天降重罚、灾祸横行。除此外,他是巫山神女的同门师兄,不是公孙炎明那等欺世盗名之辈可比,他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梁帝顿了顿,说道:“虽是你举荐,但朕也得先看看他有无此才能,传他入宫。” - 另一边,公孙炎明的马车驶入千机阁,停在了明心堂外。 公孙宇快步上前,不等大哥下来便一把掀开了帘子。 他看了眼大哥身旁的苗疆人,眉头一皱:“是你?” 男子笑了笑:“二爷似乎不大欢迎我?” 公孙宇不理他,只对公孙炎明道:“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公孙炎明下了马车。 男子透过车窗,似笑非笑地看着公孙宇。 公孙宇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大哥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哥,我去了一趟胡家,见到了胡大将军,他和我说,陛下像变了个人,居然给他下套。他可是陛下的亲表弟啊,陛下吃错药了,怀疑到他头上?” 公孙炎明让他细细说来。 “陛下见到晋王、睿王与齐王,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们几个,就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他们是逆子!’” “‘朕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东西。’” 公孙宇将梁帝与明王的对话惟妙惟肖的模仿了一遍。 公孙炎明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公孙宇接着道:“胡大将军觉着陛下蹊跷,于是试探地问陛下,可要请他们在民间认识的钟神医入宫,陛下说不必,但陛下与胡大将军从未在民间结识过一个姓钟的神医呀!” 公孙炎明沉吟片刻:“接着说。” 公孙宇说得太快,口干舌燥。 他咽了咽口水,道:“胡大将军怀疑是有人冒充陛下,想当场揭穿,一时对陛下动了手。大哥猜怎么着?那人的的确确是陛下!胡大将军就是因为此事,才被陛下收回了兵权。” “仅仅是因为对陛下出手,便被褫夺兵权,听起来不大可能啊。” 马车内传出一道慢悠悠的男子声音。 公孙宇皱眉道:“我和我大哥说话,让你偷听了吗?” 男子冷笑:“不让偷听也听着了,比起与我作对,不如想想怎么挽救千机阁,十日后,你和你大哥怕是都要被送上虎头铡呢。” 公孙宇没好气地说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公孙炎明平静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男子道:“当年先帝临终前,曾留下遗命,不得擅动胡家,不能收回胡烈手中的兵权。” 公孙宇忘了对男子的不满,好奇地问道:“先帝为何下这种遗命?不怕胡家造反吗?” 男子道:“先帝是拿胡贵妃当亲女儿疼的,没能给她正室之位,心中过意不去,于是想了旁的法子弥补胡家。胡烈兵权在手,胡贵妃便能在秦王府安枕无忧,至于胡贵妃百年之后,兵权花落谁家,就各凭本事了。” 公孙宇不解道:“简直荒唐。” 男子冷冷一笑:“帝王心,海底针,得到的太多,想法也与常人不同,常人遥不可及的东西,他动动手指便能办到,这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势。不用试图用你的想法去揣测帝王,他们全都是疯子!” 公孙宇的心底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恶寒:“我看你才是疯子。” “哈哈哈……” 男子肆无忌惮地笑了。 公孙宇汗毛直竖,低声对公孙炎明道:“大哥,此人太过阴毒,还是少来往为妙。” 公孙炎明转身看向男子:“你知道怎么回事。” 男子道:“你不也猜到了?” 公孙炎明问道:“陛下为何会失忆?” 公孙宇惊道:“陛下失忆?” 男子笑了笑说道:“多半是太着急解蛊所致。” 公孙宇问道:“那岂不是等陛下记起来就没事了?” 男子淡淡一笑:“陛下恢复记忆,欺君罔上的太子府会遭殃,胡大将军会官复原职,你们千机阁却未必能够绝处逢生。” 公孙宇一寻思也转过了弯来。 陛下降罪是因为他们有谋害陛下的嫌疑,只要嫌疑一日不除,陛下失忆与否都不会放过他们。 他神色凝重地说道:“绕来绕去,还是得解决下蛊的嫌疑。” 公孙炎明问道:“陛下多久能恢复记忆?” 男子道:“快则三两日,慢则十日。青城山的花开了,公孙阁主,保重,希望十日后,我不用替你收尸。” 公孙宇怒道:“十日后你敢再来,老子把你剁成尸块!” 男子大笑三声,施展轻功离开了千机阁。 “大哥!” 公孙宇想杀人。 公孙炎明伫立在和暖的春风里,心头却突起凉意。 千机阁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若是跨不过这个坎儿,他苦苦经验的一切将会毁于一旦。 不是像商家,一夜之间被灭门。 而是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凌迟着他,让他眼睁睁看着,慢慢体会失去的惶恐与痛苦。 “备马。” 他转身往外走。 公孙宇纳闷地问道:“大哥,时辰不早了,备马去哪儿啊?” 公孙炎明眸光深邃道:“找证据。” “证据?你上哪儿找啊?那丫头分明是故意陷害大哥的!她如今连千机阁也不回了,咱们总不能冲进太子府去把人绑了,逼着她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大哥,大哥,大哥!” 公孙炎明骑上了暗卫备的马,绝尘而去,迅速消失在了公孙宇的视线。 公孙宇回头,望了望寂静的明心堂,忽觉生出了一股不安。 千机阁到了大哥手中,开宗立派,广纳弟子,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派。 如今却为何隐有衰败之势? 难道千机阁的气数将尽? 不会的。 有大哥在,千机阁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他们谁都不用死! - 子午先生在太子府睡懒觉睡得好好儿的,突然被郁子川从被窝里薅起来,带到了梁帝面前。 他懵极了。 他冲孟芊芊与陆沅使眼色。 孟芊芊离他近,悄声说道:“陛下想考你,看你有没有资格做钦天监的监正。” 子午先生神色一松:“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考监正,天文观测、历法推算、阴阳术士,考哪个,陛下请!” 答不上来算他输。 梁帝严肃地想了想:“会打叶子牌么?” 子午先生:“……” 第五百六十七章 要给本督生个孩子吗 子午先生学了一辈子术数,做梦也没料到考大官时一个也用不上。 那他萤囊映雪又有何用?! 下山时也没人叮嘱他,还得会叶子牌啊! 如今这世道,行走江湖这么难的吗?! 还是这皇帝疯了?想一出是一出故意刁难他? 这破官,不当也罢! 子午先生当即就要走人。 “先生,先生,请息怒。” 陆昭言赶忙劝住。 陆沅也拦住了他。 子午先生气鼓鼓地瞪着父子二人。 陆昭言轻声解释道:“父皇他……出了些许状况,具体情形稍后回了太子府再向先生解释,请先生务必留下,助父皇与大梁江山一臂之力。” 子午先生没好气地说道:“我不会这个。” 陆昭言道:“可以学。” 子午先生不假思索拒绝:“学不会!” 陆沅漫不经心地小声说道:“那,下个山?” 子午先生:“……” 一刻钟后,四位大佬合围一圈,坐在御书房里打起了叶子牌。 苗王在大周的都督府时,日日被老太君拉上牌桌凑数,以千两盘缠为代价,终得老太君真传。 一上桌,当即输了个大的。 陆沅嘴角一抽:“一家输三家,真有你的。” 他转头对子午先生道,“新手手气好,你不会输的。” 然后,子午先生一炮三响,也输了个大的。 蒋国公打出一张牌:“哈哈哈,自摸——” 梁帝推牌:“胡了。” 蒋国公的笑容僵在嘴角。 余公公歇息了大半日,恢复了七七八八,立马赶到御书房当值。 他一进屋,直接傻眼了。 他家至高无上、提枪上马、大杀四方的陛下,居然在御书房打起了叶子牌??? 陛下会打叶子牌么,他怎么不知道?! 明王站在梁帝身后,目瞪口呆地问道:“您不是啥都忘了,咋这个没忘呢?” 梁帝想了想:“摸到就会了。” 明王:“……” 梁帝以一己之力干翻全场,把苗王、蒋国公、子午先生赢得只剩下裤衩子。 “就这点本事还想当监正?” 梁帝不仅鄙夷,还嫌弃,带上满满当当的战利品,潇洒的拂袖离去! 三个老男人气到上火。 活这么大岁数,被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帝王老儿给赢了,讲出去自己都不信啊。 蒋国公给自己和两个难兄难弟倒了一杯清火茶。 然后,三人惨了。 子午先生虚脱地瘫在茅房外:“……御书房也有隔夜茶么?” 这特么是隔了多少夜? 蒋国公捂住肚子,腿肚子打着颤从茅房出来,面如死灰地说道:“不是隔夜茶……是巴豆茶……” 苗王无力地爬出茅房:……我靠啊,蒋国公。 - 陆沅带着孟芊芊出了宫。 孟芊芊回头望了望御书房的方向:“真的不用管外公他们吗?” 陆沅道:“宫里有御医,再者,还有我父王。” 孟芊芊含笑说道:“这时候知道有爹的好处了。” 陆沅哼了哼。 虽不愿承认,但有爹和没爹的区别确实够大。 公孙炎明远比荀相国难对付,可因为有了便宜老爹善后撑腰,省去了他们不少麻烦。 二人坐上马车。 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萌萌哒地望着孟芊芊。 孟芊芊眸子一亮:“昭昭!” “娘亲!” 小家伙伸出小胳膊,扑进了孟芊芊怀里。 软软糯糯的小家伙,把孟芊芊的心都萌化了。 孟芊芊嗅着她身上的奶香气,她也闻着孟芊芊身上暖暖的香气,在异乡的彼此都感到了莫大的安心。 陆沅再次一哼:“我才是你爹。” 小家伙冲渣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孟芊芊抱着小家伙坐下,对陆沅感激地说道:“多谢长孙殿下。” 陆沅高冷地说道:“带她出门就这么高兴。” 孟芊芊往陆沅边上挪了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是殿下的孩子,所以小九才高兴的。” 陆沅对上她那双恨不能看狗也深情的眼,冷哼着撇过脸去。 要不是太了解她,恐怕又得信了。 孟芊芊眨眨眼,她演的不像么? 宝猪猪开心到飞起,在孟芊芊怀里拱来拱去,小脑袋蹭完脖子蹭脸颊,蹭完脸颊蹭玉手,总之就是要让娘亲身上沾满自己的气息。 “差不多得了。” 陆沅将小团子提溜了过来。 宝猪猪的小胳膊小腿儿一阵扑腾:“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娘!” 这一声叫得够大,在前面赶车的崔虎身子一抖,马鞭险些脱手而出。 还没大婚呢,你给叫上娘了? 以为是小孩子胡乱叫的,直到后面的谈话逐渐离谱。 陆沅:“你娘肚子里有小妹妹了。” 孟芊芊一噎:“胡说什么呢?” 宝猪猪学舌:“胡说!” 陆沅一本正经道:“没胡说,大婚了就是会有小孩子的。” 宝猪猪:“那、那、宝宝不是小孩子吗?” 崔虎的马车在大街上犹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 他听到了啥? 大婚? 怀孕? 他是陛下的亲信啊! 如此劲爆的消息,他到底要不要禀报陛下啊!!! 陆沅掀开帘子,对崔虎皱眉道:“你喝多了?” 崔虎:“……” 三人下了马车。 陆沅抱着兴奋蹬腿儿的小家伙。 孟芊芊戴上面纱,走在陆沅身侧:“长孙殿下,以后休要乱开玩笑。” 陆沅道:“有了就不是玩笑了。” 孟芊芊转过脸:“我没有。” 陆沅眉梢一挑:“那你就是想有?” 孟芊芊顿住步子,脸颊因羞恼微微泛红:“大都督!” 陆沅:“本督在。” 孟芊芊说不过他,闷头不吭声了。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贩的吆喝不绝于耳,一派盛世繁荣。 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迎面撞来。 陆沅抬手虚虚的揽住孟芊芊的肩,没碰到她,又替她挡开了路人的碰撞。 孟芊芊的眸光动了动,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她抬手摸了摸心口。 “不舒服?” 陆沅问。 她放下手:“没。” 这里,跳得有些快。 “哇!灯笼!” “花花!” “糖糖!” 小家伙趴在陆沅肩头,东张西望,兴奋得像只小奶狗。 第五百六十八章 欢愉 “娘!” 小家伙看到什么,都要指给孟芊芊瞧。 她人在陆沅怀里,又总要往孟芊芊那边爬,为了不让她掉下来,孟芊芊只能与陆沅走得极近。 人潮涌动,喧闹沸腾。 然而孟芊芊却能清晰的听到二人衣袖的摩擦声。 每一声都仿佛撞进了她的心房。 她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大仇未报,想什么儿女私情? 遇到昭昭是上天的恩赐,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她,没资格奢求平凡安稳的日子。 念头闪过,她深呼吸,将躁动的心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她的手,修长如玉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她的睫羽颤了颤。 陆沅道:“本督可有与你说过,做本督的人,第一个条件便是不许想太多。” 孟芊芊嘀咕:“怎么又成本督了?” 陆沅高冷地说道:“不是你先叫的?” 孟芊芊无法反驳。 宝猪猪睡着了,小脸蛋趴在陆沅肩头,压得糯叽叽的,小口水吸溜吸溜。 陆沅一只手抱着她,充满了父亲的力量。 而他牵着孟芊芊的手,也给足了她夫君的温柔。 这人总是如此,好听的话一句不说,不好的事一件不做。 润物细无声地闯入她心底,乱她道心。 陆沅道:“本督也不是非得要孩子,反正一个小崽子已经够烦了。” “呜哇!” 睡梦中的小家伙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渣爹的吐槽,超凶地吼了一嗓子。 孟芊芊被逗笑了。 不合时宜的感伤与彷徨瞬间烟消云散。 他指尖明明发凉,她却感觉微微发烫。 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不要,你爹娘也不要?” 陆沅不假思索地说道:“想要自己生,又不是生不了。” 孟芊芊:“哦。” 陆沅顿了顿:“不是,你真不打算……” “嗯?” 孟芊芊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陆沅移开目光:“算了,没什么。” 孟芊芊知道的。 他看似强势,却从未在男女之情上勉强过她。 嗯……耍赖解寒毒不算。 她也是愿意的,并非全是出于感恩。 报答一个人的方式有许多,不一定得以身相许。 她是一定要拉着仇人下地狱的,而她自己或许也将万劫不复。 所以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一身皮囊了。 “大都督。” 她抬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作甚?” 陆沅高冷地问。 孟芊芊笑道:“我有些想曾祖母了,晚上我写封信,大都督帮我寄给曾祖母可好?” “嗯。” 陆沅淡淡应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就像生怕她会溜走,像是这辈子再也不想放开她的手。 孟芊芊:“大都督。” 陆沅:“又作甚?” 孟芊芊:“就叫一声。” 陆沅道:“孟小九。”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他:“嗯?” 陆沅淡道:“没什么,叫一声。” 孟芊芊会心一笑。 一个卖平安锁的小贩笑呵呵地迎上前:“这位公子,买对平安锁,儿子闺女都能用,福禄双全,平安喜乐!” 陆沅道:“她不给我生儿子。” 小贩一愣。 陆沅又道:“你要能说服她给我生,你的平安锁我全买了。” 小贩:“……” 孟芊芊轻轻晃了晃二人牵着的手:“别瞎说。” 陆沅哼道:“哪句瞎说?你不想给我生儿子,还是我会买他的平安锁?”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孟芊芊指着前面的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陆沅一针见血道:“你不喜欢吃。” 孟芊芊道:“不喜欢的东西,偶尔也会想尝试。” 陆沅道:“不喜欢的男人,也会这样吗?” 孟芊芊闭上眼。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出来。” 陆沅淡淡开口。 孟芊芊眸光一动,立即凝神屏息,紧接着发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转过身,眸光凌厉地望向对方。 那人见自己暴露了,遂也不再隐藏,现身对着陆沅拱手行了一礼:“长孙殿下。” 陆沅神色冰冷地问道:“跟了一路,看够了?” 那人低垂着眉眼不吭声。 孟芊芊暗暗皱眉。 这人居然跟踪了一路,而她毫无察觉。 若在以往,她绝不至此。 都怪这家伙,乱她心境。 陆沅冷声道:“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把你当刺客就此处置?” 那人单膝跪地:“属下是奉陛下之命,暗中保护皇长孙殿下!” 陆沅呵呵道:“是让你盯着我,看我是否形迹可疑?” 那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孟芊芊恍然大悟:“难怪你突然来逛街,还逛了那么久,我以为你……真的在陪我呢。” 陆沅不屑嗤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孟芊芊的心口又砰砰跳了下。 陆沅唇角微勾:“看样子没老糊涂,要真彻底信任我,反倒让人不放心。” 孟芊芊的脸颊红彤彤的,含糊的应了声:“嗯。” 他说的对,梁帝失忆,他们的话对梁帝而言是一面之词,梁帝能偏听偏信他们,也会偏听偏信旁人。 梁帝保留着自己的判断,证明噬心蛊并未损毁他的神智。 他仍是那个拥有无上智慧的帝王。 道理是道理,但也不是谁都能如此心宽。 从本质上说,陆沅也是个极为智慧的人,且对梁帝充满了孝心。 陆沅对暗卫道:“我皇祖父交代你的任务弄砸了,惩罚不轻?” 暗卫紧张地捏紧了手指。 陆沅冲他招了招手。 暗卫起身上前。 陆沅把熟睡的小家伙递给他:“带她回去给我皇祖父复命,可免你一死。” 暗卫抱着宝猪猪走了。 陆沅又叫来崔虎:“跟上。” 崔虎一惊:“啊?” 陆沅冷声道:“啊什么啊?万一他是叛徒,你记得把孩子抢回来!” 崔虎一听这话,赶紧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一下子支走两个?” 陆沅唇角勾了勾,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做你想做的事。”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如同轻柔的羽毛,撩得她耳尖一阵痒意。 她的耳尖微微发烫,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陆沅牵着她去了一座雅致的院落。 孟芊芊问道:“这是哪儿?” “新买的宅子。” 陆沅进了院子,屏退了下人,将她带到一间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厢房。 推开房门的一霎,孟芊芊抓住他的手:“不要!” 陆沅眉梢一挑:“你想了一路了,确定不要?” 孟芊芊面不改色:“我、我、我哪儿有?” 陆沅推开房门,拉着她进了屋。 “我说了不要——” 挣扎间,她一个踉跄跌进屋,幸而陆沅将她稳稳扶住。 她趴在陆沅怀里,望着一桌子书架宝格,以及早已铺好的笔墨纸砚,微微错愕:“你……是想带我……来写信啊?”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不是说了要给曾祖母写信么?”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哦,我是这么说过。” 陆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还是说我猜错了?” “没猜错没猜错!就是这个,我现在写。” 孟芊芊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方才是吃错了药,还是鬼迷心窍? 居然以为这家伙是要与自己共度良宵…… 她赶紧拿起毛笔,却因太慌乱,滴在了桌上。 她抓了帕子去擦,又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滚了自己一身的墨汁。 她又去擦墨汁,结果绊倒了凳子。 陆沅看着她惊慌失措、尴尬得抓狂又拼命故作镇定的样子,实在是压不下翘起来的唇角了。 她收拾了半日,越收拾越狼狈。 陆沅走到她身后,弯下腰身,将她横抱了起来。 孟芊芊忙道:“我还没收拾完……我不是故意的……” 陆沅道:“会有人来收拾的。” 孟芊芊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问道:“那你这是作甚?” 陆沅抱着她出了书房:“做该做的事。” 孟芊芊直勾勾地看着他:“什么事?” 陆沅一脚踢开厢房的门:“我一直在想的事。” 他迈着修长的腿,从容优雅地跨过门槛。 这是一间奢华精致的卧房,每一个陈设都极尽讲究,一桌一椅皆是她喜爱的式样。 绕过屏风,是一张雕梁画栋的拔步床。 他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孟芊芊抓住他的衣襟,一瞬不瞬地望进他的眼眸:“这回……不会是挑拔步床?” 陆沅暗欲汹涌地看着她,隐忍克制地说道:“夫人说呢?” 孟芊芊低声道:“你现在……到底是皇长孙……还是大都督?” 是大都督的话,名正言顺。 皇长孙,那可还得再追求她一阵呢。 陆沅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富有磁性的嗓音勾引着她:“今日是大都督,明日再当皇长孙。” 孟芊芊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 耳畔的声音仿佛静了,只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的瞳仁里映着她呆呆愣愣的神情。 她看见他探出手,摘了她的珠钗。 她的青丝散落了满床。 她也抬手,取了他的发冠。 墨发垂落,与她青丝交缠。 他拂袖挥落帐幔,朝着她重重吻下。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宝猪猪的身世 暮色四合。 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梁帝坐在勤政殿的暖阁中,身旁是一堆他从苗王、蒋国公以及子午先生手中赢来的银子。 余公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陛下,可要传膳?” 梁帝将手中的奏折放在左手边看完的那一摞里。 一下午光景,他将近日的奏折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又从右手边拿了一本新的。 这一本是有关弹劾太子,让晋王坐上储君之位的。 “二十七本。” 他说。 余公公壮胆瞟了眼梁帝的折子,讪讪说道:“那会儿太子殿下根基不稳,皇长孙背负假麒麟之名,难免让满朝文武担忧。” 梁帝不再看奏折,而是翻阅起了下过的圣旨与诏书留底。 他看到了册封陆临渊为护国麒麟的诏书。 “和朕说说比试的事。” 梁帝道。 余公公是梁帝心腹,陆昭言没瞒着他梁帝解蛊与失忆的事,毕竟万一有有心人趁机作乱,还得余公公及时从中斡旋一二。 人心是肉长的。 陆昭言将余公公看作自己人,余公公不说多偏重他,至少不会害他。 余公公将两位皇孙文试与武试的前因后果,以及个中细节一一详述。 梁帝早已看过史官的笔录,余公公所言与其并无差池。 梁帝又问了些太子府与晋王府的事,只问事实,不问他们对自己这个父皇、皇祖父是否真心敬重。 他有自己的判断,无需借助旁人的眼睛。 而余公公也深知梁帝的脾性,小心谨慎,绝不夹杂丝毫个人揣测。 余公公见梁帝的眉宇间略显疲态,劝慰道:“陛下,燕姑娘说您一两日便能恢复,不必急于一时,仔细累着。” 梁帝却道:“难得不做局中人。” 余公公懂了。 陛下真正要审视的不是身边人,而是他自己。 他钦佩不已的同时,又心疼梁帝的鞠躬尽瘁:“陛下,奴才先传膳,您吃了再慢慢想。” 就在他退下的一霎,梁帝忽然开口:“苗王当真是来与朕议亲的?” “这……” 余公公难住了。 “余公公,父皇与苗王的关系你是清楚的,我想借此机会让梁国与苗疆重修于好,事关百姓与江山社稷,还望余公公以大局为重,暂且勿要将二人的恩怨告知父皇。” 脑海里闪过陆昭言诚恳的请求之言,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犹豫不决时,梁帝双耳一动,余光瞥了瞥门口:“进来。” 暗卫抱着宝猪猪进了暖阁。 余公公长松一口气。 救星来了! 宝猪猪已经醒了,没哭没闹,但却一脸幽怨。 睡个觉,又把娘亲睡丢了。 暗卫将宝猪猪放在了梁帝身旁,单膝跪地,对梁帝抱拳行礼:“属下失职,被长孙殿下发现了。” 梁帝瞥了瞥身旁的小团子,古怪地皱了皱眉,摆摆手让暗卫退下了。 暗卫捡回一条命,马不停蹄地溜了。 余公公觉着自己也有些多余,默默退了出去,叫小德子去御膳房传膳。 小德子问道:“陛下不是没让传膳?” 余公公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他一眼:“陛下不吃,昭昭小姐得吃。” 小德子拍了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脑瓜子!” 陛下最疼昭昭小姐了,只要昭昭小姐在,勤政殿的桌上就没断过吃的。 暖阁内。 梁帝与宝猪猪大眼瞪小眼。 梁帝不记得小团子了。 小团子生梁帝气了。 她小手叉腰:“你让人把我抱回来的?” 好不容易和娘亲出去玩,大人咋这么不懂事呢? 梁帝:“你谁?” 宝猪猪睁大眸子:“我是宝宝!” 梁帝:“谁家的?” 宝猪猪:“你家的!” 梁帝狐疑地打量小家伙,圆嘟嘟,胖乎乎,还有点儿奶凶奶凶的。 这真是他家的崽子? 梁帝问道:“你管朕叫什么?” 宝猪猪背过身去,甩给他一个生气的后脑勺:“我才不叫!” 梁帝威胁:“不叫把你丢出去。” 宝猪猪回过头,无比错愕地望着他。 被捧在掌心的小家伙,突然遭遇如此冷遇,当即委屈得不要不要的,小眼泪说来就来,呜哇一声哭了。 “太爷爷坏——宝宝不要太爷爷了——宝宝要太公——” 太爷爷,太公。 梁帝迅速推断出了小家伙的身份——他和苗王的重孙。 等等,这话不对劲。 是他的重孙,苗王的重外孙。 梁帝威严地问道:“你爹陆临渊?” 宝猪猪炸毛:“宝宝不要臭爹爹!要不要臭太爷爷!” 梁帝严肃说道:“朕不臭。” 宝猪猪哭了半天,没等来梁帝哄自己,她望着语出惊人的梁帝,哭得更大声了。 梁帝头疼:“不许哭。” “呜哇——呜哇——呜哇——” 宝猪猪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梁帝的脑瓜子嗡嗡的:“余海!” 余公公入内:“陛下。” 梁帝:“把她抱出去。” 余公公:“……” 余公公小声道:“陛下,这是您最疼的昭昭小姐。” 梁帝:“你胡说。” 宝猪猪委屈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余公公讪讪道:“奴才哄不了,昭昭小姐哭了,只有陛下能哄,昭昭小姐最粘陛下了,每日都在勤政殿等陛下下朝呢,若是陛下下朝晚了,还会去金銮殿接陛下。” 梁帝将信将疑地看了小家伙几眼,探出僵硬的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 宝猪猪哭得一抽一抽的:“别以为……你摸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梁帝道:“那你要怎样?” 宝猪猪抽噎道:“你要抱宝宝!哄宝宝!” 梁帝转过脸,暗暗吐槽:“小孩子真麻烦。” 他僵硬的抱起小家伙。 “要走。” 宝猪猪指挥。 “你要求还真多。” 梁帝沉着脸,抱着小家伙在暖阁里走动起来。 宝猪猪立马不哭了,坐在他臂弯,靠在他怀里,安逸地翘起了自己的小脚脚。 吃饭是梁帝喂的,睡觉是梁帝哄的。 梁帝叫来余公公:“取龙石来。” 余公公:“陛下?” “朕怀疑她不是朕的亲重孙,她是贼人给朕下的蛊。” 梁帝皱眉看着怀中熟睡的小家伙,“明明她这么烦,朕却还是有点喜欢,朕多半是中了蛊。” 余公公:“……” 余公公去取来了龙石。 龙石是先帝在世时,药王谷所赠,凡先帝之后人,皆可以龙石滴血认亲。 皇长孙与简郡王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测过了。 昭昭小姐还没有。 “您舍得了?” 扎一针,别一会儿心疼坏了。 梁帝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余公公取了龙石来。 梁帝没惊醒小家伙,只小心的取了一滴血。 龙石若毫无反应,则非血亲。 余公公突然记起太子的话:“余公公,还有一件事,其实昭昭不是陆家血脉,他是渊儿收养的孩子。” “陛下!” 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余公公望着滴了血的龙石,眸子瞬间睁大了:“这……” 第五百七十章 坐胎 昭昭小姐的血迹竟然渗透进了龙石,龙石上浮现起了一丝血色的脉络。 他是梁帝心腹,梁帝用龙石测过不少自称是陆家私生子的人,其中也包括简郡王与皇长孙。 二人血滴龙石时,也呈现了大差不差的血色脉络。 若非如此,梁帝是绝不可能轻信旁人认下两个民间来的孙子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心中纳闷了。 太子殿下不是说昭昭小姐不是皇室血脉吗 她的血……怎么能让龙石有反应呢 难不成龙石被暗中动了手脚 余公公看了看桌上的钥匙。 此钥匙一直是由陛下亲自保管,只有他与陛下知晓钥匙在哪儿。 太子与晋王等人别说钥匙了,连有龙石这一宝物都不清楚。 余公公摇摇头。 他今日让人打了闷棍,脑子晕晕乎乎的,着实想不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帝眉头紧皱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真不是给朕下的蛊” 他堂堂一国帝王,当以国之大业为重,怎可为了一个奶娃娃放下帝王尊严 余公公笑了笑,对梁帝说道:“血浓于水,您一直很疼昭昭小姐的,昭昭小姐也敬重您。” 梁帝脸色一沉道:“没见她方才如何凶朕的朕是皇帝!被个奶娃子凶了,成何体统抱出去!” “嗯啊……” 宝猪猪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伸了个小懒腰,小嘴儿里发出嗯嗯唧唧的小奶音,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梁帝双臂僵硬。 余公公问道:“还抱出去吗” 梁帝冷声道:“最多一刻钟。” 余公公:“……” 后半夜,孟芊芊从一阵口干舌燥中醒来。 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四周静悄悄,连风声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清冷的月光照着繁茂的枝丫,在帐幔上落下斑驳晃动的剪影。 极致的欢愉过后是排山倒海的疲倦,她想动弹,奈何浑身酸软,连骨头都是酥的。 她有些懊恼。 早知道不纵着他了。 克制了太久,饶是她也愿意,但到底架不住他一遍又一遍的索求。 又不是个毛头小子,怎生如此不知节制啊 “半夏……” 很好,嗓子也沙哑得不行了。 叫什么半夏 半夏在苗疆照顾长乐呢。 孟芊芊无力地躺在满是旖旎气息的床铺上,枕边残留着他的淡淡幽香。 她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再睁眼已是天明。 她抬起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胳膊,挑开挂着风铃的帐幔。 温柔的风铃声徐徐响起。 一个小丫鬟在门口轻声说道:“小姐,您醒了,奴婢进屋伺候您洗漱。” 孟芊芊含糊的嗯了一声。 总觉着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时又记不起来。 一直到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孟芊芊惊讶地坐起身:“半夏” 半夏眼眶一红,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哽咽着走到床前:“小姐!” 孟芊芊握住了她的手:“真的是你我是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以为是做梦……” 半夏抹泪,可眼泪一直不争气地流,根本抹不完嘛! 孟芊芊的拇指拂去她泪珠,问道:“你不是在苗疆照顾长乐吗怎会来了大梁的皇城” 半夏抽噎道:“是姑爷派人去巫山接的我,小姐不用担心长乐小姐,她在巫山很好,不需要奴婢的照顾了。” 孟芊芊神色一松:“那就好。” 她摸摸半夏的发顶:“我的半夏长个子了。” 一句我的半夏,让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丫鬟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想小姐啊。 她委屈啊。 她七岁便跟在了孟芊芊身侧,是和孟芊芊一同长大的,虽为主仆,实则早已在心底将对方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离开那么久,半夏没一日不思念。 孟芊芊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泪:“上回我去边关,可没见你这么哭。” “上回李嬷嬷在啊,这回你们都不在……啊……” 半夏越想越委屈。 孟芊芊忽然意识到,半夏也只是个没出阁的小丫头啊,自己常常因为她懂事能干,就忽略了她只比檀儿大三岁的事实。 她轻声道:“我知道错了,下次带上你。” 半夏哭完好受多了,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小姐言重了,半夏受不起。”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饿了。” 半夏忙起身:“奴婢去做吃的!” 话音刚落,她想到了什么,对孟芊芊道,“差点儿忘了,厨房里还温着小姐的药呢,我去给小姐倒来!” 孟芊芊古怪地喃喃道:“什么药” 半夏端着一碗汤药进屋:“是姑爷吩咐的,说小姐醒了便倒给小姐喝,还说,是小姐每次……同房后都会喝的。” 她说这话时,略有些小女儿家的羞耻,脸都红了。 孟芊芊顿住了:“他当真这么说” 半夏道:“是啊。” 孟芊芊垂下了眸子。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半夏嘻嘻一笑:“小姐,是不是坐胎药呀” “是避子药。” 孟芊芊说。 半夏的笑容一僵。 “小姐,为什么” 她受伤地问。 孟芊芊低声道:“我没有办法……让孩子继承我的仇恨。” 半夏哭道:“什么仇恨啊小姐……你在说什么” 半夏听不懂,可是她的心好痛。 她好心疼小姐…… 她不在小姐身边的这段日子,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陆沅回到房间时,孟芊芊已洗漱完,穿戴整齐坐在桌前看密函。 一半是上官凌在千机阁搜集的情报,另一半是辰龙与姬篱、巳蛇在皇城打探到的消息。 陆沅看了眼桌上的空碗,神色不变。 孟芊芊抬眸,微微一笑:“你放在桌上,我就看了。” “嗯。” 陆沅道,“明日一早回太子府。” 孟芊芊哦了一声:“我睡了多久”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没多久,堪堪两日,算上你我同房的一日,统共过去三日。” 孟芊芊忍住尴尬,皮笑肉不笑。 陆沅又道:“听半夏说你吃的不多,是她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孟芊芊微笑:“半夏原就不大会做。” 陆沅恍然大悟:“啊,会做菜的是李嬷嬷。” 孟芊芊道:“回太子府。” 这三日忙里偷闲的宁静,已足够奢侈。 陆沅道:“急什么距皇祖父的十日之期,还剩七日,公孙炎明离开了皇城,你就算回去也杀不了他。”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他为何离开皇城” 陆沅勾唇一笑:“搬救兵。” 第五百七十一章 宝猪猪的来历 一大早,陆昭言照例去皇宫探望梁帝。 令人意外的是,三日已过,梁帝并未恢复记忆。 陆昭言严重怀疑是岳丈大人对他老爹动了手脚。 不过依照眼下的局势,他爹越晚恢复记忆越好。 梁帝在勤政殿的书房批折子。 宝猪猪和聂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喂喂小马驹,一会儿玩玩金翅雀,兴奋极了。 那日蒋国公原本是要接聂儿回府的,奈何跑茅厕跑到虚脱,蒋惠妃又将聂儿留下了。 聂儿的小嘴儿叭叭叭的。 梁帝快被吵死了。 “一个小子,话比丫头的还多!” “好玩好玩!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宝猪猪拍手,蹦蹦跳跳。 余公公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梁帝:昭昭小姐话也不少。 “太子爷爷!” 宝猪猪扑进了陆昭言怀中。 陆昭言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在宫里住得开心吗?” 宝猪猪撇嘴儿:“不开心!” 陆昭言意外地问道:“哦?” 宝猪猪严肃着小脸告状:“太爷爷小气!” 余公公忙出了屋子,来到陆昭言跟前行了一礼:“殿下。” 陆昭言颔首,把小家伙放下:“去玩,爷爷一会儿来找你。” “聂儿哥哥,我们去骑马!” 宝猪猪牵着小马驹,与聂儿一道出了勤政殿。 余公公笑着解释:“昭昭小姐吃多了积食,半夜肚子疼,陛下抱着哄了一宿,便不再让昭昭小姐吃那么多了。” 陆昭言道:“我明白。” 他父皇不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被小家伙吃得死死的,是不可能亏待小家伙的。 “我去给父皇请安。” 他说着就要去书房。 余公公犹豫片刻,到底是叫住了他:“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陆昭言与他来到了回廊的转角处。 余公公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殿下,您日后切莫与老奴开那么大的玩笑了,老奴差点儿让您吓死了。” 陆昭言不解地问道:“余总管此话何意?我何时与你开过玩笑?” “昭昭小姐呀。” “昭昭怎么了?” “殿下说昭昭小姐不是皇族血脉。” “她的确不是。” “昭昭小姐是!” “嗯?” 陆昭言一脸茫然。 余公公满眼纠结。 陆昭言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客气地说道:“余公公,有话不妨直言,倘若是不便开口,也无需勉强。” 余公公长叹一口气。 以往晋王待他也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对他颇为看重,可人就是这么奇怪,晋王的示好从未让他松动过。 “罢了,要降罪就降罪,老奴始终觉着,这件事该和殿下说一声。” 余公公将龙石的秘密道与了陆昭言。 陆昭言恍然大悟:“难怪父皇如此轻易的接纳了渊儿。” 亏他还提心吊胆的,害怕那小子在皇宫露馅儿,白折腾了。 余公公瞧陆昭言神色,便知太子是真以为昭昭小姐不是亲生的,具体是何缘故,是不是皇长孙另有内情,就不是他一个奴才该过问的了。 “多谢余总管。” 陆昭言诚恳道谢。 探望完梁帝,陆昭言立即回了太子府。 他先找到柳倾云:“小白,昭昭是阿沅亲生的?” 柳倾云正在和檀儿吃炸果子,一口一个。 闻言,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不是啊。” 陆昭言皱眉。 夜里,陆沅与孟芊芊归来。 陆昭言当即把逆子叫去了书房。 “老实交代。” 他严厉地说。 陆沅一脸的莫名其妙:“交代什么?” 陆昭言正色道:“陆宝姝!” 陆沅眉梢一挑:“喊上她大名了?她怎么了?” 陆昭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明明是你亲骨肉,为何要瞒着?” 陆沅纳闷地说道:“她不是啊,谁和你说她是了?” 陆昭言将龙石的事说了:“你皇祖父用龙石滴血认亲了,昭昭就是陆家的孩子。” “哦。” 陆沅摸了摸下巴,“是陆家的也不一定是我的呀,陆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 陆昭言气得差点儿抄起桌上的书卷,刚想砸又忍住了。 反正也砸不中,白费他力气。 陆沅见好就收,真把他爹气出毛病来,他娘该少个祸祸的对象了。 陆昭言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道:“昭昭是从哪儿抱养的,你一个字也不许隐瞒。” 陆沅道:“是有人把小崽子弃养在了都督府的后门,老崔把人抱回去的。” “老崔是谁?” 陆昭言问。 陆沅道:“府上的管事,跟我许多年了。” 提到这个,他想起了与孟芊芊的初遇。 那会儿小崽子刚到府上不久,他给请了个奶娘。 走漏风声后,有人花大价钱买通奶娘偷走小崽子,好死不死选在小崽子的周岁宴上。 她撑着伞,形销骨立,看见了他在雨中杀人。 “会不会是你在外惹下的风流债?” 陆昭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否则为何偏偏放在了你的门口?” 陆沅淡道:“我上哪儿知道?” 陆昭言严肃地问道:“你再仔细想想,真没在外沾花惹草?” “爱信不信。” 陆沅说完就走了。 陆昭言喃喃道:“不是逆子的,又会是谁的?骐儿的?流落民间的只有他们两个。” 陆沅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当夜,他潜入了晋王府。 陆骐正在后山习武。 “什么人?” 他警惕地转过身。 陆沅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陆骐收了剑,没好气地问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陆沅勾唇道:“新婚燕尔,不陪自己的妻子,反而独自一人在此练剑,堂弟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么?” 陆骐冷声道:“你们刚暗算了父王,此时出现在我面前,莫不是想找死?” 陆沅双手抱怀,漫不经心地说道:“打不过才叫找死。” 陆骐懒得理他。 陆沅道:“问你个问题啊,你有没有在外面惹过什么风流债啊?” 陆骐鄙夷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你?风流成性的大都督!” 陆沅摸下巴:“不是不近女色么?怎么又成风流成性了?本督的传闻这么精彩的么?” 陆骐指尖掠过剑锋,朝着陆沅狠狠斩出一道剑气。 陆沅足尖一点,跃上屋顶:“走了。” 小崽子也不是陆骐的。 怪了,到底是谁的崽? 第五百七十二章 苗王出糗,黑甲军现世 月黑风高。 一道高大的身影暗戳戳的潜入了太子府,四下张望,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子午先生的院子。 崔虎与寂风站在对面的假山旁。 崔虎叹道:“咱要不要告诉蒋国公,他第一晚就被发现了?” 寂风道:“你守着,我走了。” 崔虎伸手:“哎!别呀!多聊会儿啊!长夜漫漫,一人寂寞……” 寂风施展轻功不见了。 崔虎呲牙:“轻功厉害了不起啊?我也会!我左!我右!我上!我下——” 梆! 他撞到了树干,两眼一翻,呱啦啦地坠了下来。 蒋国公深夜做贼,将子午先生与苗王从睡梦中残忍摇醒。 子午先生倒也罢了,手无缚鸡之力,苗王可是险些把他当刺客一巴掌呼死。 “你还来?” 苗王困得不行,“能不能让人睡个整觉了?” 蒋国公拽他衣袖:“走走走,去子午那边。” “今晚换他过来了!” 苗王蒙头,必须再睡一瞬息! 蒋国公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将子午先生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扛进了苗王的屋。 子午先生崩溃。 造孽呀,苗王一家消停了,姓蒋的又疯了! 蒋国公兴奋的眸光藏不住:“好消息,陛下仍在失忆。” 苗王打了个呵欠:“我给他下了点儿药,他当然还没恢复记忆了。” 蒋国公好奇地问道:“毒药?” 苗王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他解蛊太快,突然恢复冲击太大,得让病情缓缓。” 蒋国公:“是不是毒药?” 苗王:“……是。” 蒋国公一把拍上苗王肩膀:“白兄,有种!” 苗王叹道:“对他是好药,以毒攻毒。” 蒋国公信他个鬼:“我懂,我懂,不必解释。” 子午先生脑袋往下一垂,趴在桌上睡着了。 蒋国公忙将他推醒:“别睡呀,再睡砍头啦!” 子午先生:“让他砍。” 蒋国公凑近他耳畔,坏坏一笑:“陆小子来背你下山啦。” 子午先生一个激灵坐起身。 蒋国公心满意足地掸了掸衣襟:“我今夜前来,除了告知你们陛下尚未恢复记忆之外,还有另外一则好消息——我想到陛下恢复记忆后的应对之法了!” 俩人:“哦。” 蒋国公目瞪口呆:“你……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性命攸关之事,能不能上点心啊?陛下若知被你俩耍的团团转,狗头铡还是龙头铡,你们就选一个!” 苗王顿了顿:“龙头铡,比较威风。” 蒋国公:“……” “不是,我跟你说,狗头铡更威风。” “为何?” “我亲手做的。” 苗王:“那我不要。” 子午先生:小的小的不正经,老的老的不靠谱,现在下这条贼船还来得及么? 苗王与蒋国公歪楼了半日,总算言归正传了。 蒋国公提出的法子倒也简单,四个字——救命之恩。 说白了便是设计一出戏,让苗王对梁帝“舍身”相救。 “一共有三个办法——行刺、下毒、天灾。陛下刚历经一场大劫,警惕性极高,皇宫内也加强了戒备,行刺与下毒都难以得逞,那么,只剩天灾了。” 子午先生掐指一算:“麒麟归位,国无天灾。” “我知道没有,咱们可以伪造呀!” 蒋国公掏出一张图纸。 二人看过之后,一同幻灭了。 苗王嫌弃道:“这不就是破机关?” 子午先生补刀:“还是千机阁不要了的那种。你这都不能叫机关,充其量是制造一起意外。” 蒋国公捋起袖子:“说天灾显得我比较厉害。” 苗王与子午先生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法子虽土,倒也不妨试试。 稍稍改进,可以制成一张机关渔网。 梁帝去捕鱼,不小心按错了机关,被渔网网住跌进了鱼塘。 余公公不会水。 千钧一发之际,苗王纵身入水,渔网被礁石缠住,苗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渔网扯开,而他自己的脚却被渔网缠住。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梁帝推向水面。 而后,他微笑着沉入了湖底。 “亲家,带着我的人生好好活下去……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蒋国公痛哭流涕,“是不是很感动?” 苗王:“……” 子午先生:“……” 一大早,苗王去了孟芊芊的院子。 “外孙媳妇儿,醒了没呀?” 孟芊芊推开房门,温声道:“外公。” 苗王将改良过后的图纸递给她:“这样子的机关渔网,你能不能做一个?” 孟芊芊:“可以,外公有什么要求吗?” 苗王一字一顿道:“牢不可破,无法挣脱。”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外公是做什么用的?” 苗王清了清嗓子,坚决不将此等丢脸之举告诉外孙媳妇儿:“网鱼,一条百十来斤的大鱼,凶得很。” 孟芊芊:“哦。” 两日后,苗王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机关渔网。 三个老贱客雄赳赳的进了宫。 今日的计划先给梁帝请安。 而后,陪梁帝打上两圈叶子牌,再由子午先生提出去太液池钓鱼。 计划是天衣无缝的,然而运气是一点儿没有的。 三人前脚刚到勤政殿,后脚便让人捷足先登了。 “长公主驾到——” 伴随着太监的通传,一顶软轿自三人面前抬了过去。 蒋国公眉头一皱:“长公主?她不是在封地么?怎么突然入宫了?” 长公主陆紫薇,乃先帝幼女,陛下同父异母的小妹妹。 先帝在世时,最疼这个小女儿,在她大婚时不仅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更是给了她一处皇城附近的富饶封地,封她为一方女诸侯。 梁帝登基,按皇族的规矩封了她做长公主。 太子受封、麒麟受封以及陆骐与公孙炎明大婚,她都未曾出席,只叫人送了贺礼。 此时却偏偏入了宫。 苗王叉腰:“她不会就是公孙炎明去搬的救兵?” 子午先生:“来者不善。” “小妹给皇兄请安。” 勤政殿的书房内,长公主给梁帝行了叩拜之礼。 “平身。” 梁帝说道。 他这段日子,已将自己了解得差不多了,知道这位长公主是自己的小妹妹,年纪比太子还小,曾跟着先帝与自己一道出征,给秦王府立下过军功。 这一点,从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打扮上便可窥见一二。 她一身英姿飒爽的劲装,腰间佩戴马鞭,脚踩马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其余封地的王侯非找不得回京,她是个例外。 先帝临终前给了她自由出入皇城的特权。 梁帝问道:“小妹突然入宫,所为何事?” 陆风吟神色复杂地望着梁帝:“皇兄为何对妹妹如此冷漠?” 梁帝喝了口茶。 余公公会意,俯身小声提醒:“您从前,是拿长公主当女儿疼的。” 长公主年岁小,先帝忙于政务,把小女儿甩给了梁帝,梁帝膝下几个孩子,一个也是照顾,几个也是照顾。 “你大了。” 梁帝说。 陆风吟倔强地说道:“不是我大了,是皇兄你变了。” 她上前一步,瞪了瞪又打算给梁帝提点几句的余公公,“余海,我皇兄中了蛊,你也中了蛊么?” 余公公忙道:“奴才不敢。” 陆风吟不屑道:“我看你敢得很!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皇兄对你太好,把你这狗奴才养出了一副熊心豹子胆,连皇兄都敢蒙蔽了!” 余公公低下头。 梁帝道:“有事说事。” 陆风吟走到了梁帝的桌前:“皇兄,我听说你要处置国师。” “国师又没做错事,朕为何要处置国师?” “那怎么……” “国师,国师!” 梁帝第二声加重了语气。 苗王推了子午先生一把:“叫你呢。” 子午先生一脸懵,跌跌撞撞的进了御书房。 陆风吟懵了:“皇兄封了一个老头儿做国师?” 子午先生看看陆风吟,又看看梁帝。 他做国师了? 他今日还没胡牌呢。 如此草率的么? “臣在。” 他大臂一展,拱手作揖。 梁帝道:“见过长公主。” 子午先生转身,冲陆风吟行了一礼:“臣叩见长公主。” 陆风吟蹙眉。 梁帝淡道:“退下。” “是。” 子午先生从容不怕地出了书房。 “皇兄!” 陆风吟气到跺脚,“他们是来害你的!他们逼走了你身边的贤臣,让你耳目被掩,其心可诛啊!” 梁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淡淡看向她:“公孙炎明和你说的?” 陆风吟倒也没瞒着:“得亏公孙阁主与我说了,否则我还不知皇城竟来了如此多的妖孽,为祸我大梁江山!” “你舟车劳顿,先回你的寝宫歇歇。” 梁帝曾答应先帝,秦王府永远为陆风吟留一座庭院。 他当了皇帝,庭院升成了宫殿。 “皇兄,我知道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你这个狗奴才也不提醒我皇兄,与太子一同将我皇兄蒙在鼓里!” 陆风吟后两句是对余公公说的。 余公公跪了下来。 梁帝暗暗点头。 连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都能任意处置,看来他从前的确很惯着这个小妹妹。 陆风吟不以为意的哼了哼,接着对梁帝道:“皇兄,你可知苗疆与大梁是宿敌,苗王更是与陆家有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与皇兄一母同胞的二姐,就是死在苗疆人的手里!苗疆人奸诈无比,苗王更是多次谋杀皇兄未遂,他贼心不死,此番潜入皇城,必是要狠狠算计皇兄!” 梁帝指了指院子里,因闲得蛋疼而开始玩渔网,结果不慎把自己网成蚕蛹吊在树枝上、咯吱咯吱乱晃的苗王: “你说这个夯货,算计朕?” 陆风吟:“……” 陆风吟深吸一口气:“皇兄,公孙阁主是被冤枉的。” 梁帝翻开一本奏折:“十日之内,找不出证据,治他死罪。” - 陆风吟气鼓鼓地出了书房。 路过三剑客时,她狠狠地给了几人一记眼刀子。 子午先生装模作样地行礼。 蒋国公连梁帝都敷衍,何况是她? 苗王被渔网兜着,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她冷声道:“你们给本宫等着,有治你们罪的一日!” 陆风吟去外廷见了公孙炎明。 “你说的没错,皇兄的确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甚至对我也没了曾经的疼爱。该死的苗王,竟敢如此蛊惑皇兄!” 公孙炎明道:“公主息怒。” 陆风吟神色稍缓,对他说道:“皇兄那边,我已用免死金牌保下了你,十日之内,你若能找到证据,可赎回免死金牌,若是赎不回也不打紧。” 公孙炎明一脸惭愧:“那是先帝留给公主的……” 陆风吟冷声道:“是啊,坑了本宫唯一的免死金牌,气死本宫了!” 她毫不犹豫的将这笔账算在了太子府的头上。 她哼道:“魑魅魍魉,也敢动我父皇打下的江山,不知死活!” 陆风吟曾随先帝征战,她始终认为西南是她父皇的功劳,她的哥哥有功,但不多,毕竟她也有功。 这么想并不奇怪。 这好比,在亲爹家,她是小主人,在亲哥家,她只能是个小姑子。 公孙炎明又道:“太子接管了御林军。” 陆风吟丝毫不惧:“本宫手里也有三万精兵,怕了他不成?” 公孙炎明平静地说道:“长公主乃我大梁武侯,远非寻常皇族可比,只是太子到底是正统……” 陆风吟宽袖一拂:“狗屁正统!不过是靠着拍须溜马上位!皇兄也是老糊涂了,竟让一个庶子和野种蒙蔽!真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本宫拼着入京勤王,也得将我父皇的江山保住!” 公孙炎明若有所思道:“如今胡大将军的虎符被陛下收回,真打起来,长公主恐怕并无优势。” 陆风吟恣意一笑:“本公主手里可不只三万精兵,你忘了那支来自北面的黑甲军了?” 公孙炎明问道:“曾随楚大元帅征战北凉的黑甲军?” 陆风吟淡笑道:“没错,正是他们!楚大元帅死后,他们来到了西南,就扎营在本宫的封地。” 公孙炎明的面上恰如其分的闪过一丝惊诧与钦佩,旋即又面露难色:“太子府有十二卫相助。” 陆风吟笑道:“黑甲军是黑甲军,十二卫是十二卫,他们可号令不了那群虎狼之师。” 公孙炎明问道:“听公主之言,莫非公主已将黑甲军收入麾下?” 陆风吟傲然一笑:“差不多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收服黑甲军 公孙炎明的眼底闪过崇敬:“数年前楚王府被灭门,黑甲军与十二卫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下诸多猜测,不曾想黑甲军竟是去了长公主的封地。” 陆风吟笑道:“本宫的封地依山傍水、民生富庶,是父皇在世时特地为本宫挑的,也就只比皇城差了一点儿,黑甲军当然愿意在那儿扎营了。” 公孙炎明话锋一转:“据臣调查,商家尚有遗孤在世。” 陆风吟自然知道商家与楚家的关系,不就是曾经的商家嫡女改名换姓成了楚王养女,后来嫁给了楚大元帅,当了黑甲军的夫人么? 她不以为意道:“商家遗孤又不是楚家遗孤,除非是那位已死的大元帅重新活过来,否则黑甲军定会成为本宫的麾下神军!” 公孙炎明抱拳:“臣,祝长公主早日收服黑甲军。” 陆风吟满意点头:“这几日让流萤入宫一趟,本宫想见见她。” - 勤政殿的院子里,苗王因挣不开渔网,蒋国公与大内高手也束手无策,最后只得将他抬回了太子府。 他躺在担架上,一脸幽怨地望着孟芊芊:“外孙媳妇儿,快给我解开。” “哦。” 孟芊芊解开了机关渔网。 丢死人了。 早知不让外孙媳妇儿做得那么牢不可破、无法挣脱了。 苗王越想越不服气,带上渔网回院子接着研究。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会挣不脱一个渔网! 檀儿带着半夏去逛皇城的大街小巷了,郁子川随行。 陆沅独自一人坐在书房。 到了吃饭的时辰也不见他出来,孟芊芊于是到胳膊找他。 他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知在思忖什么。 孟芊芊迈步入内:“想什么呢?” 陆沅狐疑地说道:“小崽子究竟是谁的种啊?” 孟芊芊道:“指不定就是你的呢,不然干嘛放在你门口。” 陆沅严肃脸:“不许学我爹说话。” 孟芊芊笑了笑:“你是京城杀人不眨眼的大奸臣,手握锦衣卫,刺探情报、暗杀政敌,京城百姓无一不对你闻风丧胆、无一不对都督府绕道而行,却有人冒死将一个婴孩弃养在了你的后门口,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大胆猜测,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世,也知道昭昭的。他把昭昭给你,是想你的手杀了昭昭,好借此挑拨你与秦王府的关系,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带着昭昭回到西南,你更愿意相信哪一种?” 陆沅哼了哼:“本督哪种都不信。” 他若有所思,“是谁,对本督如此了解?一步步,看似是本督在走,实则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着本督前行。” 孟芊芊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一道身影。 很快,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 要说那人与黑甲军有点儿关系她还信,可陆沅与西南皇族,他又如何知根知底? 况且,自从离开大周,便再也没见过那人。 “在想哪个狗男人?” 陆沅不悦地问。 这家伙是她肚子里的蛊虫吗?连这也看得出来?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说道:“在想无忧,无忧被卯兔带走多日,到如今杳无音信,就连猎鹰也没回来,不知他们两个情况如何了?” 陆沅哼道:“那小子死不了。” 孟芊芊眨眨眼:“你好像很信任无忧的样子,是不是发现他挺厉害的?” 陆沅呵呵道:“小聪明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孟芊芊狗腿地说道:“是是是,日后向大都督请教的地方还有许多,望大都督不吝赐教。” 陆沅知道她又在拍马屁了,无比高冷地呵了一声。 不过他也很好奇,消失多年的黑甲军,究竟是藏在哪里? 月朗星稀。 一座宁静的帐篷内,悄咪咪地探出一颗脑袋。 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巡逻的重兵已经走远,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刚迈一步,后方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无忧弟弟,大半夜的,想上哪儿啊?” 又是这个女人! 商无忧暗暗咬牙,转过身拢了拢宽大的披风说道:“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蓝叶月足尖一点,坐在了商无忧的帐篷顶端,妩媚多姿地看着他:“长夜寂寞,要不要姐姐陪你?我看你年岁也不小了,要不要尝尝黯然销魂的滋味?” 说话间,她以极快的轻功,宛若一道残影般,掠到了商无忧面前。 与商无忧咫尺之距。 她的手挑起商无忧精致的下巴,“要么?” 商无忧连忙后退一步:“你别乱来!” 蓝叶月笑弯了腰。 商无忧自知今晚又送不出消息,道了声“我回去了”,便闷头进了帐篷。 他将藏在披风下的猎鹰拿出来,关进了一个大铁笼。 猎鹰一脸郁闷。 商无忧叹道:“先忍忍,你一会儿出去,再让她逮住,真的会把你炖了。” 这个自称卯兔的女人好生厉害,第一日便发现了跟踪他们的猎鹰。 他说是自己养的,费了极大力气才把猎鹰保住,代价是只能关在笼子里。 一路上他是被蒙了眼的。 他感觉卯兔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或许不能为外界所知。 等他被摘了蒙眼布,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军营。 每个士兵身着黑甲,与他曾经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气场太强大了,单是与他们擦肩而过,便能让他感受到一股无比磅礴的威压。 这不是一支简单的军队。 他甚至渐渐意识到,孟芊芊把他交给卯兔,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 关于这支军队,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倘若他猜对了,她为何不提前告诉他,她就不怕他猜不到? 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早就得了消息,一定会在来的路上想方设法留下暗号,或是记下路线。 如此一来,定能被人察觉。 她算到了他到军营后,定能猜出她的心思。 他一边不满她的隐瞒,一边又得意,她对他能力的信任。 毕竟,如果他是傻子,她肯定不能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这么想,他决定把消息送出去。 只可惜每次都会被蓝叶月抓包。 “这个女人不是要回皇城看热闹吗?怎么还不走?” 第五百七十四章 有点过度 他幽怨地嘀咕完,帐顶突然倒吊着伸进一颗脑袋。 “姐姐当然是舍不得你,得把你拆吃入腹了才走,你这样的雏儿,姐姐最喜欢了。” 商无忧吓了一跳,抓起一把炉子里的香灰便扬了上去。 蓝叶月被扑了一脸。 - 皇城又下了两日春雨。 雨是皇长孙求来的,每下一场,皇长孙在民间便增多一分威望。 公孙流萤坐在马车里,一路上听到的全是对皇长孙的夸赞。 可明明在一个月前,这些人口口声声信奉的凤女麒麟是她与陆骐。 公孙流萤有些心烦与嫉妒。 她嫉妒燕小九能嫁给真正的护国麒麟。 而与此同时,太子府也来了一位公公,传召孟芊芊入宫。 前两日大雨,陆沅以父王身子不适,需她医治为由,派人去皇宫给她请了两日假,不给小崽子授课。 今日路上泥泞,本想再敷衍小崽子一日的。 孟芊芊道:“是皇后召见,辞了不妥。” 陆沅淡道:“多半是与我那位姑祖母有关。” 陆风吟的年龄比太子小,只是辈分高。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正好,我也想看看公孙炎明请回来的救兵究竟几斤几两。” 陆沅没拦着她。 “我与你同去。” 孟芊芊笑道:“父王‘病’着呢,你得在床前侍疾。” 陆沅牙疼:“早知便不想这个借口了。” 孟芊芊就不带檀儿了,独自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到了坤宁宫,果真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长公主。 她穿着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一身巾帼不让须眉之气。 她的眉眼与梁帝有着三两分相似,但不多,毕竟虽是亲兄妹,亲的也不算太多。 同父异母,自幼被先帝扔给梁帝。 那会儿梁帝还只是秦王府世子,皇后是世子妃。 比起庶子,皇后对这个小姑子有着更多的疼爱与耐心。 一是为了讨好公公,二是小姑子不是王府继承人。 皇后拉着长公主的手嘘寒问暖,情同母女。 胡贵妃与蒋惠妃分别坐在两侧的下首处。 除四人外,殿内还有另一道多日未见的身影。 “给皇后娘娘请安,贵妃娘娘、惠妃娘娘安。” 孟芊芊行云流水的行完礼,似是不知对方身份,犹豫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道:“快见过长公主。” 孟芊芊行礼道:“长公主安。” 陆风吟挑剔的目光落在孟芊芊的身上。 她俨然想挑孟芊芊礼数上的不足,只可惜孟芊芊比公孙流萤更像皇城贵女。 她于是道:“你就是凤女?真是好大的架子,郡王妃来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这个做凤女的,竟让本宫与皇后等你!” 皇后看向去接孟芊芊的小太监:“定是这奴才玩忽职守,路上耽搁了。” 小太监扑通跪下:“皇后娘娘明鉴!奴才早早的去了太子府,是凤女迟迟不肯出来……” 好一个迟迟不肯出来。 这盆脏水泼的,太没新意了。 陆风吟冷声道:“放肆!” 孟芊芊不疾不徐地走到小太监跟前:“这位公公,你巳时到太子府,我巳时一刻便与你上了马车,太子府的阍守有详志,不知小公公可愿去一趟太子府,与阍守对质一番?” 小公公傻了眼。 孟芊芊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子府的三位阍守乃陛下所赐,想来用不了几日,自会将太子府的出入详志呈给陛下,皇后娘娘与长公主若不放心,大可去找陛下盘问清楚。” 盘问梁帝,谁敢? 胡贵妃笑道:“我就说,凤女厉害着呢。” 蒋惠妃呵呵道:“哪儿有你们厉害?这么多人合起伙欺负一个。” 胡贵妃怒道:“蒋惠妃你怎么说话的?” 皇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陆风吟分得清主次,没被蒋惠妃吸走火力。 她对孟芊芊道:“听闻你医术了得,被皇兄与太子奉为神医,你且来给本宫把把脉,若是把错了,本宫定要治你一项戏弄皇族之罪!” 公孙流萤坐在胡贵妃的下首处,不动声色地看了孟芊芊一眼。 胡贵妃小声的嘲讽一笑:“她对不了的。” 不论她把出何等脉象,长公主都不会承认。 她们需要遵守后宫的规矩,长公主不需要。 她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陛下当女儿养大的小妹妹。 她是特殊的存在。 “借皇后娘娘的帕子一用。” 孟芊芊道。 皇后将帕子递给了她。 孟芊芊将帕子盖在了陆风吟的手腕上。 陆风吟刚想斥责她卑贱之身也敢碰她玉体,还没开口哽住了。 且如果她用自己的帕子,她事后也可冤枉她给她下毒。 可她用了皇后的。 真是把所有的风险都完美规避了。 孟芊芊给陆风吟把了脉。 陆风吟冷笑着问道:“说,本宫的脉象如何?” 孟芊芊收回手:“民女不敢说。” 陆风吟嗤笑:“我看你是压根儿没把出个名堂?浪得虚名!” 孟芊芊道:“长公主执意让民女说,民女只能如实相告了,长公主肾阳不足、脾胃虚寒,此乃房劳过度所致,药方只能缓解,无法根治,为了长公主凤体着想,还望长公主节制房事!” 胡贵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公孙流萤也狠狠惊到了。 这个燕小九,她怎么敢讲出这番话的? 这不是让长公主颜面荡然无存么? 陆风吟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皇后也尴尬不已。 唯有蒋惠妃毫无意外的笑了:“早听闻长公主嫌驸马不够体贴,在公主府养了多名面首,原以为只是谣传,如今看来确有其事啊。” 陆风吟拍桌而起:“燕小九!” 孟芊芊一脸无辜:“长公主,您让民女说的。” 陆风吟当然可以否认,然而话已经传出去了,尤其风韵之事,历来传得最快。 她杀不杀孟芊芊,这个颜面她都丢定了。 陆风吟冷声道:“一派胡言!你敢对一国长公主造谣生事,我看你是没将梁国皇室放在眼里!今日本宫就教教你做人的规矩!” 她望向殿外,“来人呐!给本公主赐她三十军仗!就在此处行刑!” 公孙流萤暗暗冷笑。 燕小九,这一回我看你如何脱身? 第五百七十五章 梁帝之怒 蒋惠妃放下茶盏,语气里带了一丝严厉:“这么做怕是不妥?” 陆风吟淡笑道:“蒋侧妃认为哪里不妥?啊,本宫忘了,皇兄登基,蒋侧妃如今是惠妃娘娘了。” 真是好一手阴阳人。 胡贵妃近日屡屡在蒋惠妃面前受挫,眼下见终于有人能挫她锐气了,不由地一阵扬眉吐气。 她语重心长地叹道:“惠妃啊,不是我说你,你不给我和皇后面子倒也罢了,风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还为了个外人与风吟争执,风吟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在你心里,风吟莫非不如一个外人不成?” 陆风吟闻言柳眉一蹙:“竟有此事?” 她看向皇后,“嫂嫂,一个嫔妃也敢对你不敬?” 胡贵妃趁热打铁,装模作样地叹道:“不止她呢,还有个靠着儿子上位的宸妃,风吟啊,你不在皇宫,不知皇后这些时日受了多少委屈!” 胡贵妃只是个侧室,受没受委屈她不在乎。 皇后不同,她是正统,加上自己又是在皇后膝下长大成人的,与皇后的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胡贵妃正是从先前的谈话里判出了陆风吟的态度,是以绝不再为自己叫苦,只一个劲儿的替皇后打抱不平。 果不其然,陆风吟的脸色更难看了。 若说先前她只是讨厌燕小九,那么眼下她便是连蒋惠妃一并记恨上了。 蒋惠妃越是阻挠,她越是要行刑。 “你们都聋了吗?本宫的命令听不到,那就把一双耳朵割掉!” 陆风吟话音一落,殿外涌入了数名孔武有力的太监。 他们虽是阉人,却个个武艺高强,丝毫不逊大内高手。 皇后轻声道:“风吟,以嫂嫂看还是算了。” 陆风吟握住她的手:“嫂嫂可是怕脏了你的坤宁宫?” 皇后摇头:“你说的哪里话?本宫早已将你视如己出,嫂嫂的坤宁宫可不就是你的寝宫?嫂嫂只是担心事情闹大,传出去于你为难凤女,恐在民间引起微词。” 胡贵妃笑道:“怎么会呢,娘娘?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百姓敢对她语出不敬?” 孟芊芊看着皇后与胡贵妃一唱一和,拼命拱火,暗暗摇头。 这也太没水平了。 陆风吟要是能上这当,怕是将脑子忘在封地了。 陆风吟对皇后正色道:“嫂嫂,我有军功在身,百姓怎会为了一个浪得虚名的凤女,质疑我这个戍国卫民的公主?” 孟芊芊:得,脑子确实忘在封地了。 陆风吟的随行太监一拥而上,将孟芊芊团团围住。 孟芊芊不疾不徐地说道:“长公主,民女是勤政殿的人,你确定要对民女滥用私刑?” 陆风吟皱眉道:“你是我皇兄的人?大言不惭!罪加一等!” 皇后与胡贵妃没吭声。 蒋惠妃冷笑道:“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皇后不打算告诉长公主,凤女是陛下亲封的勤政殿坐席吗?” 胡贵妃嘲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陛下得了个小重孙女,一时新鲜,给她找了个陪玩的丫鬟罢了,真把自己当坐席先生了!” 陆风吟是听说过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家伙的。 凤子龙孙,谁的玩伴不是世家子弟? 有什么可高贵的? 陆风吟当即道:“动手!” 六名高手太监没将一个弱女子放在眼里,交换一个眼神后,先由武功最弱的一个上前擒拿孟芊芊。 然而令人没料到的是,他刚伸出手,便被孟芊芊一记侧踢,猝不及防踹飞了出去。 陆风吟一惊,没想到孟芊芊竟有如此身手。 她忽然记起回宫的路上,公孙炎明提醒过自己小心凤女,说此女不仅医术了得,也懂点拳脚功夫。 她是上过战场的武将,自命不凡,只觉别的女子的功夫全是些花拳绣腿。 胡贵妃嘀咕:“还真会武功呀?” 公孙流萤见过她与秋长老过招,当然知道她武功不弱。 只不过令她也意外的是,燕小九的武功又进益了。 自己已是这一辈中最有天赋的人,可燕小九……似乎比自己的天赋更高。 公孙流萤的心底涌上浓浓的嫉妒。 “没吃饭吗?” 自己的人失了手,陆风吟面子无光,厉声呵斥。 剩余的五人仍没太将孟芊芊当回事,只认为是老六大意了,一直到孟芊芊又撂倒了两个,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今日踢到了铁板。 他们的功夫与大内高手比也不落下风的,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以一己之力,十招之内干翻了他们中的三个。 “一起上!” 为首的太监道。 三人朝着孟芊芊左右后三路夹击。 蒋惠妃猛地摔了杯子:“不要脸!” 胡贵妃冷声道:“惠妃!这里是皇后寝宫,容不得你放肆!” 一个太监被孟芊芊一巴掌呼飞,恰巧砸在了蒋惠妃脚边。 蒋惠妃二话不说,对准那人脑袋,一脚踩晕! 陆风吟神色冰冷地问道:“惠妃,你是想和本宫作对吗?” 蒋惠妃呵呵道:“想?没看见本宫已经在和你作对了?” 陆风吟的眼底闪过冷光。 又一道身影倒下,孟芊芊拍了拍手:“长公主,你的人可真不经打,这么快便阵亡了。” 陆风吟看着东倒西歪的手下,面子里子丢尽,气得头顶冒青烟。 “好哇,你敢仗着凤女身份违抗本宫的命令,还将本宫的侍卫打成重伤,本宫亲自来会会你,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嫂嫂,我的打神鞭可在?” 皇后道:“你的兵器本宫都给你收着了,没动。” 陆风吟吩咐贴身宫女:“去取!” 皇后身旁的女官望向皇后,皇后无奈地点点头。 女官领着陆风吟的宫女去了。 当打神鞭被取来,胡贵妃毫不客气地嘲笑道:“风吟啊,打神鞭她可不配,不如从即日起,叫作打狗鞭!” 除了蒋惠妃的女官,一屋子宫女太监全都噗嗤笑了。 此鞭的手柄更长,将棍与鞭完美结合,对力道的要求更大,威力也更猛。 孟芊芊在神女殿见过真正的打神鞭,陆风吟手里的应当是赝品,但若打在身上,也够吃点儿苦头就是了。 陆风吟纵身一跃,一鞭子朝着孟芊芊狠狠打来。 孟芊芊没动,就那么目光凛凛地盯着她的鞭子。 “她被吓傻了?” 胡贵妃小声问。 公孙流萤道:“兴许是。” 长公主亲自动手,她再敢造次,那就不是教训几个太监侍卫那么简单了。 万一伤了长公主凤体,她死罪难逃。 还手啊,燕小九,你不是胆子挺大吗? 为何此时成了缩头乌龟? 公孙流萤双目如炬,一双瞳仁里映出孟芊芊巍然不动的身影。 眼见鞭子就要打中孟芊芊。 孟芊芊突然闪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迈入坤宁宫。 啪的一声巨响,陆风吟的鞭子打在了梁帝的身上。 梁帝的龙袍当场裂开,一股剧痛在他的左肩袭来。 他眉目一冷,帝王之威迸发而出,镇压了整个坤宁宫。 陆风吟勃然变色:“皇兄!” 胡贵妃捂住嘴:“天啦!” 公孙流萤捏紧了手指,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活活噎死。 皇后的眼底闪过震惊,忙起身:“来人,快请御医!” 只有蒋惠妃遗憾不已,打偏了。 打中他的狗头多好。 皇后带着众人给梁帝请了安。 梁帝威严地问陆风吟:“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风吟看了看手里的打神鞭,气呼呼地指着孟芊芊道:“谁让你躲的?” 孟芊芊无辜地说道:“长公主要打我,我害怕,就躲了。” 陆风吟恶狠狠地说道:“你害怕?你胆子那么大会害怕?” 孟芊芊委屈巴巴地往梁帝身旁挪了挪。 梁帝质问道:“为何打凤女?” 陆风吟告状:“皇兄,你是没看见她有多嚣张!她不仅对我言语不敬,更是将我的侍卫打成重伤,我不过是教训她一下而已——” 蒋惠妃笑了:“长公主所说的言语不敬,就是在你的一再逼迫下,道出你房劳过度的脉象,你又恼羞成怒命人对凤女滥用私刑,凤女反抗,放倒了你的侍卫?” 陆风吟冷声道:“惠妃你给我闭嘴!” 梁帝严厉地说道:“惠妃是你长辈!” 皇后打了个圆场:“陛下,你受了伤,让凤女先给你瞧瞧伤势。” 梁帝的目光落在皇后端庄得体的面容上:“风吟不懂宫规,皇后也不懂吗?皇后是如何教导风吟的?” 皇后忙跪下:“臣妾知错。” 胡贵妃也赶紧带着公孙流萤跪下。 蒋惠妃翻了个白眼,也只得跟着敷衍跪下。 一把年纪了,跪来跪去的,破事儿真多! 陆风吟气得扔了手里的鞭子。 蒋惠妃落井下石,对贴身宫女道:“冬儿,快把长公主的打狗鞭收好,仔细踩断了。” 梁帝一听是打狗鞭,恼羞成怒:“什么鞭?” 陆风吟见皇兄真的生气了,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打、打神鞭……” 蒋惠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是今儿才改了名,叫打狗鞭么?” 胡贵妃低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躲进去。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一团和气 天子之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梁帝不是喜欢拿宫规压人的帝王,他只在乎国之大事,不大拘小节。 然而此时他的皇后与妃子跪在他面前,他没有立即让她们平身。 他对陆风吟耳提面命道:“日后不许在皇宫滥用私刑。” 陆风吟辩驳道:“皇兄……明明是她先不敬我在先……” 梁帝正色道:“她是勤政殿的人,她犯了错,自有朕去罚她。” 陆风吟不满:“皇兄堂堂九五之尊,岂能为了这点琐事烦心?” 梁帝道:“你也知道是琐事,琐事还闹这么大?” 陆风吟怎么说都不对,真真是委屈死了:“皇兄你从前不这样的……” 梁帝道:“朕如今是皇帝,你是公主,当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别任性妄为,仗势欺人。” 陆风吟指了指孟芊芊:“那她——” 梁帝道:“朕会带回勤政殿管教。” “哼!” 陆风吟气走了。 梁帝带上孟芊芊打算离开。 刚走几步,他回头,用余光瞥向皇后落在地上的影子:“皇后,朕对你有些失望。” 皇后心口一惊! 出了坤宁宫后,梁帝淡淡开口:“公主让朕和先帝宠坏了,你日后莫与她对着干,凡事服个软。” 孟芊芊应道:“是。” 梁帝双手背在身后:“不服气?” 孟芊芊跟在他身侧,始终保持落后一尺的距离:“不服气。” 梁帝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就故意让朕挨了一鞭子?” 孟芊芊心虚地眨眨眼:“是现在才不服气的。” 梁帝哼道:“你承认是故意让朕挨鞭子了?你可知这是弑君?年纪不大,心眼不小。” 孟芊芊低声道:“民女不是故意的,民女听到硬朗稳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位王爷……再说了陛下连江山都扛得住,小小一鞭,不在话下。” 这番话看似在为自己开脱,实则是把陛下夸了又夸。 夸梁帝的人不少,可夸得如此不要脸的,她是头一个。 梁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到勤政殿后,孟芊芊告辞。 梁帝道:“让你走了吗?”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梁帝道:“你顶撞长公主,不用受罚?” 孟芊芊哦了一声:“陛下想怎么罚?” 一刻钟后,孟芊芊坐在了牌桌前。 她与梁帝大眼瞪小眼:“陛下,还差两人。” 三贱客今日一个也没入宫,梁帝有些忧愁。 “叫上宸妃娘娘。” 孟芊芊提议,“还有惠妃娘娘。” 惠妃刚从坤宁宫解脱,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寝宫,本以为能歇息一番了,不曾想梁帝召见。 “本宫病了!” 她没好气地说道。 小德子讪讪道:“陛下让您务必前往。” “狗……” 蒋惠妃刚张嘴,瞥见小德子,又把话咽了下去。 小德子心惊胆战,不是怕惠妃娘娘说,是怕自己听。 跟蒋家人打交道,小命真的好悬啊! 蒋惠妃骂骂咧咧地去了勤政殿:“一天天的,破事儿真多……什么时候驾崩!” 宸妃坐在牌桌上,冲她温和一笑:“三缺一。” 蒋惠妃瞬间眉头舒展:“晚两日驾崩也行。” 第五百七十七章 赚翻了,蒋惠妃顺眼了 梁帝大战三贱客时,总是一家吃三家,将三贱客赢得只剩裤衩,无意中增强了梁帝的自信,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是赌神的错觉。 他寻思着,自己连三个老滑头都赢得过,三个女人不在话下! “胡了。” 宸妃推牌。 “哎!我也胡了!” 蒋惠妃将手中的叶子牌潇洒地放在桌上。 孟芊芊眨眨眼:“我好像也……” 话未说完,梁帝给了她一记冷冰冰的眼刀子。 你敢胡一个试试! 孟芊芊低下头。 蒋惠妃一把将她的牌拿过来,看了看往牌桌上一码:“胡了!” 可以说是非常不给梁帝面子了。 最终,梁帝输了个底儿掉,从三贱客手里赢到的银子,全进了三个女人的荷包。 小德子生平头一回在自家陛下的脸上看到了幽怨的表情。 反倒是蒋惠妃破天荒的看狗皇帝顺延了些。 “陛下……燕姑娘和娘娘走了……” 小德子冒死提醒,“要传晚膳吗?” 梁帝不语。 小德子以为陛下要动怒了。 半晌,听得梁帝埋怨了一句:“几个女人,牌打那么大的?” 小德子:“……” 出了勤政殿后,宸妃做东,邀了孟芊芊与蒋惠妃去她的寝宫吃斋饭。 “宸妃娘娘,太子府还有点儿事,我改日再陪您用膳。” “咳,本宫也得回去看看聂儿了。” 宸妃道:“聂儿在我宫里,和昭昭一起。” 蒋惠妃捂住肚子:“本宫腹痛。” 孟芊芊扶住她胳膊:“我送惠妃娘娘回寝宫医治。” 二人麻溜跑路。 半道上,二人碰到了从坤宁宫出来的陆风吟。 陆风吟被梁帝斥责了一顿,在坤宁宫发了好大的火。 丫鬟告诉她,孟芊芊被梁帝带去勤政殿受罚,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说不定是死在里头了。 她是跑去看孟芊芊热闹的。 “你怎么在这里?谁许你私自逃出勤政殿了?”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孟芊芊不是被梁帝放走的。 她看了眼一旁的蒋惠妃,冷哼道:“不知我皇兄知道惠妃把一个犯了事的丫头带出勤政殿了么?” 孟芊芊不想让蒋惠妃给自己当盾牌,她移步站在蒋惠妃身前,挡住了陆风吟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是陛下让我走的。” 陆风吟柳眉紧蹙:“怎么可能?你不是在勤政殿受罚吗?” 孟芊芊道:“罚完了。” 陆风吟将她从头看到脚:“我皇兄罚了你什么?” 孟芊芊看了看怀里的赢到的赌资:“嗯……金子?” 陆风吟愣住。 孟芊芊抱着满满当当的金元宝与银元宝回了太子府。 “姐姐!” 她刚进屋,檀儿便兴冲冲地迎了上来,像是乳燕入怀一般,小脑袋在孟芊芊的肩头可劲儿蹭了蹭。 半夏正在叠衣裳,回头一瞧无语了:“檀儿,你越长越回去了,跟个孩子似的,在京城还没这么粘人。” 檀儿吐舌头:“要逆管!” 两个小丫鬟一见面就掐,早上还高高兴兴去逛街呢,这不,又吵上了。 孟芊芊摇头一笑。 她一只手抱着匣子,另一只手藏在背后。 檀儿古灵精怪地问道:“姐姐,逆手里藏了啥子嘛?” 孟芊芊拿出两串糖葫芦:“你和半夏,一人一串。” 半夏道:“小姐,奴婢不吃这个。” 檀儿将两串糖葫芦统统拿在手里:“逆不吃,额吃!” 半夏张了张嘴,走上前,拿了一串糖葫芦回来:“小姐买给我的!” 檀儿:“略略略。” 半夏瞪了瞪她:“你不是说西南的糖葫芦不如京城的好吃吗?那你还吃?” 檀儿头头是道地说道:“有滴吃,总比么滴吃好!额在西南吃一串,回京城就补自己两串!” 半夏问道:“你现在要补多少串了?” 檀儿歪头,掰着手指数了数。 数不清,她摆烂了:“一百串!” “我看你去卖糖葫芦得了。” 半夏说完,将孟芊芊手中的匣子接了过来,“小姐,好沉,里头装了什么?” 比起糖葫芦,半夏更在乎孟芊芊带回来的物件。 因为她要整理的。 孟芊芊道:“钱。” “嗯?” 半夏打开匣子,眸子瞬间瞪大,“小姐,哪儿来这么多……元宝?” 孟芊芊哦了一声:“打牌赢的。” 她四下看了看,问道,“没看到长孙殿下,他去哪儿了?” 半夏纳闷地说道:“怪了,奴婢回来了也没见到姑爷呢。” 檀儿吸溜了一口糖葫芦:“和十二卫出去咯!” 孟芊芊点头,呢喃道:“八成是去打探黑甲军的下落了。” 苗王的身份暴露,公孙炎明与晋王府却什么也没做,除了在陛下跟前挑拨了几句,并未在朝堂上大肆宣扬。 平静的湖面下总是藏着暗涌。 陆风吟的到来也绝不是帮公孙炎明开罪这么简单。 她能感觉到皇城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黑甲军。 - 千机阁。 公孙炎明在明心堂待到夜幕降临。 公孙宇快步入内:“大哥,你……没去看大嫂吗?” 公孙炎明道:“一会儿去。” 公孙宇犹豫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哥,大嫂中风了,卧病在床,你该多去瞧瞧她的。” 公孙炎明收起一封密信:“让你打探的消息呢?” 公孙宇闻言叹了口气:“大哥,我一直派人盯着长公主的手下,可我发现他们哪儿也没去。她说她快得到黑甲军了,该不会是在吹嘘?如今陛下被蛊惑成了那样,她也没提进京勤王——” 公孙炎明淡道:“她的人不去,你去就是了,你亲自去一趟她的封地,查出黑甲军的下落。” 公孙宇问道:“查到了之后呢?” 公孙炎明望向无边的夜色:“黑甲军不能落在太子府的手中。” 公孙宇眉头一皱:“大哥此话何意?难不成……太子府也在寻找黑甲军?” 公孙炎明顿了顿:“八九不离十。” 公孙宇回想了一番:“也对啊,太子府这两日太消停了,消停得都不对劲了。皇长孙一贯宠爱那个丫头,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她今日和长公主撕破脸,他居然没去闹事,看来他已经不在皇城了……还是大哥心细。” 公孙炎明正色道:“黑甲军可以给长公主,但决不能便宜太子府!” 第五百七十八章 惩罚 萧慕白原是打算留在皇城替外孙女报完仇再离开的,奈何七星门的飞鸽传书带了一封急报,七星门出大事了,萧慕白只得速速赶回去处理。 他一走,公孙炎明便不再去萧榕儿的院子。 此时的萧榕儿孤零零的躺在床铺上,鼻歪嘴斜,脸色蜡黄,怒目圆瞪,似是迫切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咬不出一个清晰的字。 丫鬟们低垂着头不敢吭声,只有眼底不经意的闪过几分嫌弃。 被看进屋,见丫鬟像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边上,立即怒声道:“一个个眼瞎了吗?没见夫人需要伺候?” 一个叫巧儿的丫鬟道:“被看姐姐,夫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我们也不知道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还敢犟嘴!” 被看反手一耳光将巧儿扇倒在地。 其余丫鬟见状,吓得瑟瑟发抖。 “滚出去!” 被看厉声道。 几人忙不迭退下,那个被扇趴的丫鬟也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被看来到床前,拿帕子擦了擦夫人嘴角的口水,轻松道:“夫人。” 萧榕儿艰难地张嘴:“啊……啊……” 被看认真地看了半晌,询问道:“夫人可是想见阁主?” 萧榕儿的眼皮眨动了一下。 “我去请阁主。” 被看刚到门口,与公孙炎明碰了个正着。 她后撤一步,行了一礼:“阁主。” 公孙炎明看也没看她,径自走到床前。 却也不是来探望她的。 “紫玉的丧事,我与几位长老商议过了,暂不发丧。”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 萧榕儿的眼底闪过极强的焦急与受伤,她开始变得激动,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抓住了公孙炎明的手。 数日前,还白皙如玉的手此时已出现褶皱。 “啊……啊……” 接……流萤……回家…… 被看的目光自夫人的手上划过,落在了公孙炎明的脸上。 然而公孙炎明只是拿掉了她的手…… 萧榕儿摔倒在地,发出了呕哑嘲哳的呀吼。 - 公孙流萤从皇宫回了晋王府,先是被叫去窦侧妃的房中,好生立了一番规矩,又被晋王府叫到跟前,伺候了一顿晚饭。 等好不容易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婚房时,陆骐练完剑回来了。 她一个哆嗦,后撤两步跌坐在了床上,一双美眸里不自觉的闪过惊恐。 陆骐面无表情地走向她。 越走近,她的身子越开始轻轻颤抖。 只有她知道这个温润公子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怎样的疯子。 陆骐淡淡问道:“你很怕我?” 公孙流萤冷冷地瞪着他,以此来压住眼底的恐惧:“解开我的穴道!” 陆骐冷冷说道:“解开了你的穴道,好让你恢复内力,谋杀亲夫,去找你的皇长孙?” 公孙流萤捏紧了手指。 陆骐没碰她,只是打开了拔步床的暗格,抽出一柄宝剑,随后便转身离去。 公孙流萤如释重负。 她捋起袖子,看着手臂上的道道伤痕,无尽的耻辱淹没了她。 她又望向陆骐的背影。 方才太紧张,都没发现他居然穿了夜行衣。 他今晚要去做什么? 第五百七十九章 集体出动 淮县,坐马车三两日可达。 可倘若骑上千里马,日夜兼程,一日一夜也是能赶到的。 “不行了!热死了热死了!” 姬篱勒紧缰绳,将马儿停下。 这里是一条长长的官道,往南是京城,继续往北便是长公主陆风吟的封地。 辰龙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确定要在这里停下?” 姬篱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看看这几匹马累成什么样了?除了这家伙的!” 他抬手指向了陆沅的白马。 白马是陆沅的麒麟大比上赢下的神马,一日千里毫不费力,别的马儿已经快翻白眼了,它依旧雄赳赳的,一脸的意犹未尽。 陆沅拍拍自己的坐骑:“它有名字。” “叫啥?” 姬篱问。 陆沅握着缰绳,居高临下地说道:“不告诉你。” 巳蛇冷静地看了看四周,对姬篱道:“你的罗盘可有动静?” 姬篱从行囊里掏出柳慕烟送他的天罡罗盘,苦大仇深的说道:“这会儿又没了。” 辰龙问道:“你到底行不行了?” 神女送的罗盘,一定不会有问题,只能说这家伙术法不精。 姬篱炸毛:“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辰龙取出重剑指向他:“再骂我妹一句试试。” 巳蛇道:“差不多得了。” 他极少会掺和几人的打打闹闹,一般只当个旁观者。 辰龙与姬篱都给了他面子,不再争执。 姬篱继续摆弄手里的罗盘:“怎么又没动静了呢?不应该呀……明明就是这个方向……” 巳蛇顿了顿:“是不是走过了?” 天罡罗盘的指针忽然一动。 姬篱道:“有动静了!往东!” 几人给马儿喂了草,一路往东而去。 穿过了几处农庄。 两旁农田的作物长得极好,不愧是最富庶的封地之一。 姬篱感慨道:“那位先帝可真宠他这个小女儿。” 先帝在世时是秦王,不过彼时的秦王早已是西南的无冕之王,他将此处作为嫁妆送给了陆风吟。 梁帝称帝后,此处自然而然成了陆风吟的封地。 辰龙狐疑地问道:“黑甲军真的会藏在这里吗?封地人也不少,为何这些年没走漏过一点风声?” 陆沅道:“也许那位长公主帮着隐瞒了他们的下落,故意不让人知晓他们在她的封地。” 辰龙皱眉:“你是说,长公主与黑甲军有来往?” 陆沅道:“八九不离十。” 巳蛇点了点头,他赞同陆沅的推断。 如果没有长公主打遮掩,就凭黑甲军,是无法藏匿这么久的。 群龙无首的黑甲军,无疑是天下各方势力必争的一块肥肉。 别说陆风吟了,恐怕梁帝都想得到他。 自然,也不能忘了野心勃勃的公孙炎明。 “是一条河。” 几人被困在了岸边。 马儿们畏惧湍急的河流,一个个抗拒的往回走。 唯独陆沅的白马,雄赳赳地淌了过去。 最后,几人不得已弃马,游了过去。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对岸时,陆沅眸光一凛:“什么人?再不出来不客气了!” 第五百八十章 姬篱的真面目 姬篱一直担心自己的天罡罗盘进水,没怎么警惕四周,再者,那么多人,也犯不着他来警惕。 他听了陆沅的话,一边擦拭罗盘上的水滴,一边望向对岸:“咱们被人跟踪了?一路上没一个人发现吗?” 他们这支队伍要完啦?! 辰龙望向北面的林子:“不是跟踪,是守株待兔。” 陆沅、巳蛇、姬篱与他一道望向了黑漆漆、仿佛散发着阴森之气的林子。 见彻底暴露了,那人遂也不再隐藏,迎着凉薄的清辉与夜风大步走出了林子。 他身着夜行衣,身形颀长,肩宽背阔,正是陆骐。 姬篱一眼认出了他:“是你小子。”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猪队友们,“喂,他们会比我们先到?” 陆沅淡淡说道:“那得问问你了,我外祖母好端端的天罡罗盘到了你手里,怎么就时灵时不灵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好生说话,别以为你年轻我就不揍你啊!” 姬篱一日炸毛十次已是常态,陆沅、辰龙与巳蛇都早习以为常。 倒是陆骐颇有些古怪地看了姬篱一眼。 姬篱瞪回陆沅的目光:“看什么看?你也不是好东西!” 陆沅想了想,问姬篱道:“你是不是又去皇宫听墙角了?” 那句话,梁帝也对明王说过。 姬篱不承认:“没有!你认错人了,不是我!” 看来是了。 不过这是小事,只要没被皇祖父发现就行,陆沅不打算在此事上深究。 “你也是来找黑甲军的?” 他单刀直入,也不想和陆骐废话。 陆骐没有回答,只是警惕的目光不断在辰龙、姬篱与巳蛇身上来回逡巡。 陆沅唇角一勾:“别看了,你打不过他们的,应该说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你都打不过。” 陆骐冷声道:“你还真是自信。” 陆沅笑道:“区区手下败将,本督能不自信?” 陆骐神色冰冷道:“本督?你如今是连装也不装了?” 陆沅摊手:“反正你已知晓本督的身份,装不装的没两样。挑一个。” 陆骐问道:“什么挑一个?” 陆沅瞅了眼辰龙一行人:“他们三个,你想和谁打?” 陆骐冷冷地问道:“为何不算上你自己?” 陆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已经败给本督了,本督懒得和手下败将过招。” 陆骐只有一个人,他没惹麻烦,可他与陆沅水火不容,既然狭路相逢,一战在所难免。 陆骐的眸光再次自三人身上逡巡而过:“我赢了我就能走?” 姬篱收好天罡罗盘,抽出藏在湿哒哒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啧啧道:“你赢得了谁呀?” 陆骐看向姬篱:“我选你。” 姬篱啪的收了折扇:“那你的眼睛可太瞎了。” 二人谁也没客气,几乎是同时朝着对方猛冲过去。 陆骐看着比姬篱清瘦,实则力道一点儿也不弱。 二人对了一掌,竟是平分秋色。 姬篱颇有些意外地说道:“小子,有点儿本事。” 陆沅拱火:“喂,虽然本督赢他赢得很轻松,不代表他实力很弱。” 姬篱与陆骐再过一招:“你小子也闭嘴!别逼我一会儿收拾你!” 陆骐接住了他的招式,二人接着打。 辰龙,陆沅全程冷眼旁观。 巳蛇也没动。 辰龙站在陆沅身侧,公允地说道:“他上次还是藏拙了,若用上今晚的实力,你未必能赢他。” 陆沅淡道:“你怎知本督就全力以赴了?” 陆骐立的人设是文曲星,不是武曲星,突然多了一身功夫,已足够让人震惊了,但他担心的不是朝臣怎么看他,而是梁帝。 他怕梁帝看出他的武功路数,所以不敢尽力施展。 梁帝的两个皇孙,皆对他有所隐瞒。 不知梁帝知晓真相后,究竟是恼羞成怒多一点,还是欣慰两个皇孙如此优秀多一点? 巳蛇道:“他的来历,不简单。” 陆骐听到了巳蛇的话,与姬篱交手的同时,不忘抽空问他:“你也是十二卫?” 姬篱嘲讽道:“才认出来?” 陆骐一拳砸向姬篱胸膛:“早认出来了,想看看你是不是其中最弱的一个。” “那你真是挑错软柿子了,本帅卫是最强的!” 深感自己被小瞧的姬篱,终于使出了看家本领。 只见那把被他握在左手的折扇,突然凌空一转,湿哒哒的水滴飞溅而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功夫,一柄纸扇竟然生生变成了一柄铁扇。 陆沅挑眉:“暗藏玄机啊。” 他虽早有此猜测,但一直没机会求证。 真得多谢陆骐,把姬篱逼到了动真格的份儿上。 陆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感受到了杀气的一霎,他迅速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不是普通的剑,你擅长剑法,可认得?” 巳蛇问辰龙。 “有点儿眼熟。” 辰龙说道。 剑、扇相撞,发出了刺耳的划拉声,也擦出了一连串夺目的火星子。 紧接着,陆骐倒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 他捂住胸口,单膝跪地,用宝剑支撑住了自己遭受重重一击的身体。 铁扇未能划伤他,可对方的内力震伤了他的部分筋脉。 这就是……十二卫的实力吗? 任意一个都能如此强大,那支战无不胜的黑甲军该是何等的所向披靡? 姬篱不疾不徐地将折扇在手心一转,它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他摇着折扇,不屑嗤道:“早说你挑错人了。” “既然目标相同,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开口的巳蛇。 陆沅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从起初的不闻不问,到后面的主动参与,今晚更是擅自做了决定。 看来他有十分迫切的事。 与那丫头有关么? 姬篱不满:“阿蛇,你拉上他做什么?” 巳蛇平静地说道:“他能比我们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他有用。” 辰龙道:“我没意见。” 姬篱炸毛:“我有!” 巳蛇又看向陆沅,不知是自动跳过了姬篱还是怎的:“你呢?”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也没意见。” 陆沅勾唇一笑:“本督确实没意见。” 陆骐很是惊讶。 他早看出陆沅与那个背着重剑的家伙不对付了,倒不是说是死敌,但应该也不会乐意对方替自己做主。 这几人的关系,他忽然有些猜不透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找到黑甲军 陆骐加入了一行人。 三人变成四人。 巳蛇与陆骐走在最前面。 看巳蛇着急,陆沅也不和他抢领头的位置了。 他走在中间。 辰龙断后。 至于姬篱,他的位置总在变换,不变的是他一路上一直骂骂咧咧的。 他不信任陆骐,总感觉自己的猪队友们脑子坏掉了。 “你是怎么知道黑甲军下落的?” 巳蛇问陆骐。 陆骐道:“这是我加入你们的条件?” 巳蛇顿了顿:“不是。” 陆骐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那就无可奉告了。” 巳蛇又道:“为何不逃?” 陆骐淡道:“逃不掉。” “你若全力以赴,我们未必捉得住你。” 巳蛇说的是实话。 不是他在抬举陆骐,也不是他小觑了自己一行人,而是当时陆骐受了伤,大家对他放松了戒备。 加上大家也没想对他下死手。 他趁虚而逃的机会不小。 陆骐如实道:“如果那么做了,我基本也废了,等我恢复,黑甲军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陆沅瞥他一眼:“说的好像现在有你什么事似的。” 陆骐早知陆沅的一张嘴厉害。 不理他,生闷气。 理了他,自己又说不赢。 半晌,他将矛盾转移了出去:“你没少挨揍。” 陆沅勾唇道:“少来,这一招没用。” 陆骐不禁看了眼身旁的蓝瞳男子,又扭头看了看背着重剑的铁面青年以及那个喋喋不休的白衣玄发高手。 看似一盘散沙,却又固若金汤。 “你们是十二卫中的巳蛇、辰龙与酉鸡?” 他望向前方问道。 “你先回答,方才为何要对他说,‘你也是十二卫?’” 开口的是巳蛇。 他用的是“他”。 陆骐心道从这几人嘴里套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说道:“我猜的。” 巳蛇平静地望向前方:“你该明白,你那句话暴露的是在此之前,你见过别的十二卫。” 陆骐捏了捏手指的宝剑。 姬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另一侧,摇着折扇道:“现在你知道了?咱们这群人,个个都不简单,你那点道行,也就是懒得杀你。老实交代,你和哪个兔崽子有往来?卯兔还是午马?戌狗还是子鼠?要不是就是那头老奸巨猾的牛?” 陆骐道:“就是他。” 姬篱一惊:“那头牛死回来了?” 辰龙与巳蛇无奈闭了闭眼。 二人都听出陆骐是在敷衍,这只鸡,只差没把他们的身份明着告诉陆骐了。 排除掉那几个,以及身为女子的小寅虎,荀相国的爪牙未羊、亥猪,还剩谁? 陆骐淡淡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姬篱道:“猜什么你就猜对了?” 辰龙将他拽到了后面,放在自己与陆沅中间。 姬篱炸毛:“干嘛对本帅卫动手动脚的?别以为你是背着剑,本帅卫就不敢杀你!” 陆沅似笑非笑,落后一步,一把抢了辰龙的剑匣,施展轻功跃上了一棵大树,玩味儿地说道:“他没剑了,干他。” 辰龙眸光一冷,杀气腾腾地望向陆沅:“找死!” 他要去揍陆沅,被姬篱伸出折扇拦住:“先和我打!” 这伙人说干架就干架。 辰龙与姬篱打完,又去揍陆沅。 陆沅祸水东引,让姬篱挨了一拳,于是姬篱加入了辰龙。 辰龙拒绝了他的加入。 他要一打二。 姬篱瞬间来了火气,一打二是?当他不会呀! 三方混战开始了。 巳蛇与陆骐在前面带路。 确切的说是陆骐带路,巳蛇始终走在他的身侧,把他看得紧紧的。 那三个打得凶残,却也没掉队。 陆骐忍了半晌,终于还是道出心中疑惑:“你不和他们一起?” 干架。 巳蛇:“从不。” 陆骐冷笑着问道:“我很纳闷,你们明明性情不合,又为何偏要强行在一块儿?” 巳蛇平静地说道:“没有不和。” “陆沅你大爷的啊!” 陆沅又摆了姬篱一道,让姬篱挨了辰龙一掌。 姬篱朝着二人挥出铁扇,铁扇飞速旋转,若不是二人躲得快,已被割下奸首与龙头。 陆骐转身指了指:“你管这叫……没有不和?” - 黑甲军足有一万兵力,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的藏身之处,必是易守难攻、又极为隐蔽的深山老林。 最好是依山傍水,出入有峡谷,外加一处宽阔的山间平地,用于练兵。 自然,农田也是少不了的。 自己耕种,不仅能节省下更多的军饷,也能减少与外界的接触。 长公主的封地富饶,土壤肥沃,耕种的难度不大。 陆沅摸了摸一株长在路旁的黄灿灿的油菜花:“这么看来,黑甲军这几年倒是过得颇为逍遥。” 他说完,转头看向陆骐,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天了,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拖延时间,干你了。” 陆骐皱眉:“堂堂皇长孙,竟如此言语粗鄙。” 陆沅挑眉:“就你斯文,斯文人,带路。” 陆骐确实在借着带路之名,等自己伤势恢复。 他加入了他们只是权宜之计,彼此心知肚明,真寻到了黑甲军,立刻会分道扬镳。 他不想带着一身的伤势闯入黑甲军的军营,那样对他不利。 与此同时,他也想借机多观察一下几人,想看出一些破绽、或套出一些消息。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他们,高估了自己。 一路上,他就像被扒光了衣裳,所有心思被一览无遗,尤其身旁的蓝眸青年,让他有一股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错觉。 不对,还有陆沅。 这家伙……也早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陆骐道:“就在前面,你们跟紧。” 姬篱道:“前面是瀑布啊。” 陆骐正色道:“入口就藏在瀑布里,我先过去,还是你们先过去?” 辰龙瞥了瞥他,面无表情往前走了两步:“你和我一起。” 姬篱冷笑:“别在龙哥跟前耍花招,会死很惨的。” 辰龙抓着陆骐,纵身一跃冲进了瀑布。 “本帅卫来也!” 姬篱单脚一跺,也飞进了瀑布。 陆沅对巳蛇道:“你先。” 巳蛇没和陆沅客气。 陆沅是最后一个进入瀑布的,后方竟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帘洞。 此时的水帘洞里,只有姬篱与巳蛇。 巳蛇问道:“辰龙呢?” 姬篱握紧折扇:“不知道啊,我进来就没看见他俩!喂,那条大虫是不是撇下我们自己去找黑甲军了?” 巳蛇难得皱眉。 陆沅笑了笑,望向水帘洞的另一头:“不用找,黑甲军,在那儿。” 第五百八十二章 大元帅的女儿身 陆沅话音刚落,不等姬篱与巳蛇看清水帘洞后的那条路,便被人套了麻袋。 手脚怪利索的。 三人全都没有反抗。 麻袋里有迷药,等三人睁眼时,已身处一间潮湿阴暗的柴房。 巳蛇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他观察了一番四周的动静。 不多时,姬篱也醒了。 陆沅是被姬篱摇醒的。 “喂,你当是你家呢,真睡上了!” 不反抗是因为彼此心照不宣,想顺势而为进入黑甲军的大营。 不抵抗迷药也是为了不露馅儿。 但以他们的功力,是能控制中药的程度的。 “你也不怕睡太死让人给杀了!” 陆沅慵懒恣意地说道:“不是有你们吗?” 姬篱:“……” 陆沅望向紧闭的房门,漫不经心地说道:“人醒了,还不快去通知你们大人?堂堂黑甲军,办事这般拖泥带水么?” 嘎吱—— 房门开了。 一道刺目的光线打了进来。 陆沅眯了眯眼。 身着黑甲的兵士逆光来到门口。 “随我来。” 他沉声开口。 陆沅瞥他一眼。 黑甲军,确实与众不同。 一个小小的兵士,便有如此气场。 武功应当也不弱。 三人起身,跟着他出了柴房,穿过一片空地后,进入了一间帐篷。 陆沅的眸光扫过帐篷边上新翻的土,心道黑甲军还真是谨慎。 营帐内只有一人,倒是未着盔甲,而是穿着一身青灰色布衣,袖口卷起,露出肌理分明的粗壮小臂。 他是背对着几人的,在听到脚步声后,才徐徐转过身。 “是你?” 姬篱看见他的正脸后,一眼认出了他。 三人中,唯有陆沅未曾见过黑甲军。 “谁呀?” 陆沅问巳蛇。 巳蛇平静地望着对方:“黑甲军骑都尉,霍庭。” 陆沅淡淡勾唇:“统共一万人还弄出个骑都尉。” 霍庭冷沉的眸光落在了陆沅脸上:“大周的大都督竟然也来了。” 陆沅勾唇一笑:“原来你知道本督。” 霍庭没解释他是如何认出陆沅的,他移开目光,望向巳蛇:“说,你们为何要潜入黑甲军的营地?” 姬篱纠正:“不是潜入,是光明正大地来!” 霍庭冷哼道:“光明正大?光明正大会放着正门不走,不叫卫兵通传,而是闯瀑布后的机关阵?” 姬篱咬牙:“该死的陆小子!居然跟阴本帅卫!” 霍庭淡道:“放心,你们的另外两个同伴,很快也会被擒获了。” 这句话看似简单,透露的消息却不少。 第一,辰龙与陆骐没被抓住。 这符合辰龙的性子,他是能杀就杀,绝不会选第二个办法,尤其是被人套麻袋,他嫌窝囊。 至于陆骐,他单枪匹马,被捉住的话脱身就难了。 第二,陆骐与黑甲军并无交情。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是如何得知黑甲军的扎营之地,连机关阵也一清二楚的? 总不能他也是让人坑了,以为那才是正门。 就算是后者,他的消息来源也依旧令人好奇。 陆沅在脑海里分析完,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还有正门?本督还以为你们黑甲军藏匿于此,绝不与外界交往呢。” 霍庭沉声道:“少套话,这里可不认什么大都督。” 姬篱不满地说道:“姓霍的,讲了这半日,口干舌燥的,好歹是上过战场的兄弟,连杯茶也不上吗?” 霍庭望向三人道:“如果你们是来喝茶的,喝完立即离开,如果你们有别的目的,我奉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陆沅指了指巳蛇与姬篱:“他们可是十二卫,楚大元帅麾下最精锐的高手,你连他们的面子也不给?” 霍庭正色道:“十二卫是十二卫,黑甲军是黑甲军,他们可没权利号令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一贯爱炸毛的姬篱,这一刻分外安静。 由此可见,霍庭所言不虚。 并且没有一个十二卫不服气。 “这忍得?” 陆沅问姬篱。 姬篱闷闷地答道:“大元帅定下的规矩……我总不能去刨大元帅的坟,让他爬出来把这条规矩给废了。” 陆沅想了想那阴森森的画面,觉得不刨也罢。 巳蛇平静地说道:“天色已晚,可否明日再走?” 霍庭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与你们十二卫,好像没有留宿的交情。” 陆沅摸下巴。 十二卫已经够不好管教了,没想到黑甲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位大元帅能收服这么多刺儿头,还真是不简单呐。 巳蛇自宽袖中取出一物:“这是今晚的房费。” 霍庭看向巳蛇手中的骨笛,冰冷的眸光闪过了一丝惊诧与怅然。 半个时辰后,三人坐在了营帐中。 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他们的晚饭——一笼白面馍馍,一盘窝窝头,外加一碗咸菜。 姬篱炸毛:“就吃这个?太过分了!” 巳蛇拿起一个窝窝头。 陆沅问他道:“那个骨笛是小九用百里诛杀令从坊市换回来的,有什么说法吗?” 巳蛇道:“他是大元帅的笛子。” 陆沅道:“这个霍庭,对你们那位大元帅真是忠心耿耿啊。” 巳蛇顿了顿:“黑甲军,全是忠于大元帅的死士。” 十二卫是因为打赌输给了大元帅,不得已才替大元帅卖命。 黑甲军中的每个人都是自愿臣服大元帅的。 所以才会有大元帅去世后,整支黑甲军一夜之间从边关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事迹。 陆沅双手抱怀:“照你这么说,咱们是请不动这支黑甲军了。”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瞥了巳蛇一眼。 巳蛇没接话,吃起了手里的窝窝头。 “讨厌啊!讨厌啊!怎么给我们吃这个?姓霍的!老子当年没得罪过你!你是不是穷疯啦?” “叫你们将军过来!老子要和他打一架!” “他是怎么管教手下的?” “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吗?” “好歹老子当年还请他吃了一碗肉丝面啊!” “老子身上一共就五个铜板!全让他吃啦!” “还老子肉丝面啊!” 姬篱骂骂咧咧了一晚上,夜半才停歇。 而在另一处营帐里,霍庭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骨笛。 “大元帅,有急报……” 霍庭满身是血地闯进了楚楠的营帐。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子娇俏的脸。 盔甲被叠放在一旁。 她坐在氤氲着厚厚热气的浴桶中,乌发如墨,肌肤如雪。 第五百八十三章 机智脱身 陆沅和十二卫不在太子府的这几日,孟芊芊过得也并不清闲。 原因无他,福王妃身子不适。 她每日都去福王府为福王妃施针。 福王妃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不大爱出门,连陆骐与公孙流萤大婚她也没去。 “你大婚的,五嫂定是要去的。” 明王对孟芊芊说。 他骑着马,护送孟芊芊的马车。 大侄子不在,他给侄媳当起了护卫。 孟芊芊笑了笑。 明王顿悟:“忘了你和那小子在大周成过亲了。” 真是遗憾呐,没能婚闹那小子一把,不然非得坑得他叫爹。 孟芊芊今日还要去买些香料,便让明王先回了。 她带着檀儿与半夏在城中转悠。 不曾想,碰到了不速之客。 “本宫当是谁呢,老远便瞅着碍眼,原来是你。” 陆风吟刚下马车,便对着孟芊芊耍了好大一通威风。 紧接着马车上又走下一个人,赫然是晋王府的新妇公孙流萤。 昔日狂妄清高的千机阁大小姐,而今为了稳固地位,竟甘愿沦为陪衬。 可见傲骨这种东西,对有些人而言不过是代价的问题。 “见过长公主。” 孟芊芊打了招呼,行了礼。 有百姓看着,她的言行举止挑不出错儿。 陆沅很傲慢。 但百姓不会苛责她。 比起只是做了些善事的公孙流萤,她身上流着大梁皇族的血,她手上握着卫国戍民的军功。 百姓爱戴她。 陆风吟撒手,帕子掉在了地上。 她对孟芊芊挑衅地说道:“有劳凤女,为本宫拾起来。” “是。” 孟芊芊恭顺地拾起了地上的帕子,还用手轻轻拍去了上面的灰尘,恭敬地递到陆风吟面前,“长公主。” 陆风吟的笑容一僵:“你在皇宫不是挺嚣张么?” 孟芊芊微笑:“在皇宫有人撑腰。” “你——” 陆风吟的话被她抢了,不由地狠狠一噎。 陆风吟还想刁难孟芊芊,孟芊芊转头对街上的百姓道:“诸位父老乡亲,这位便是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的长公主,她今日出宫,是想体察民情,看看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百姓们瞬间激动,一拥而上,将陆风吟团团围住,又叩又拜。 孟芊芊成功脱身。 半夏看呆了。 小姐在大周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小姐她……小姐她……变得更能屈能伸了,不,应该说小姐更会变通了。 小姐更聪明了……小姐…… 半夏也不知该如何夸小姐了。 总之,小姐变了,但变得更好、更让人放心了。 就连一贯冲动的檀儿,也只是默默吃着糖葫芦,没翻脸揍人。 檀儿也长大了。 “在想什么?” 孟芊芊笑着问半夏。 半夏窘迫地说道:“在想……奴婢会不会……帮不上小姐……还成了小姐的包袱……” 她们都在成长,唯独自己,还是从前的半夏。 孟芊芊轻声道:“半夏在,我就很开心了啊。” “额咧额咧?” 檀儿忙问。 孟芊芊微笑:“你也是,你们都在,我很安心。” 檀儿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地走了。 半夏眼眶热热的。 孟芊芊回头,举起手中的荷包:“你绣的荷包,我换上了。” 半夏擦了泪。 她是有用的! 第五百八十四章 她要黑甲军 孟芊芊与半夏回了太子府。 半夏问道:“把檀儿一个人留在街上真的没关系吗?” 孟芊芊道:“放心,那条街她很熟悉了,常常一个人跑出去玩。” 半夏跟了小姐这么久,其实也不是完全没长心眼。 她明白小姐留下檀儿,是有任务交给檀儿。 她猜测,与那位刁难小姐的长公主有关。 这些事她帮不上忙。 她还是去给小姐绣荷包。 夏天快到了,绣一对鸳鸯戏水的。 孟芊芊是特地送半夏回府的,然后便立即回到街上,顺着檀儿留下的记号去与檀儿会合。 她进了一间茶肆。 茶肆的掌柜见她衣着气质皆不凡,笑呵呵的上前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您是喝茶,还是用膳?” “我的丫鬟刚刚来过,她在哪间厢房?” “是拿着糖葫芦的那位吗?” “正是。” 掌柜对檀儿印象深刻,不仅因为对方长得机灵漂亮,更因为她出手大方,一个金锭子呢,还是赏给他的。 “在楼上!夫人请!” 掌柜亲自将孟芊芊带上二楼左拐第三间的厢房,并笑呵呵地问道:“夫人可有爱喝的茶叶?” 孟芊芊指了指桌上的一壶热茶:“她已经要了,是我爱喝的。” 掌柜迟疑片刻,问道:“敢问夫人是——” 孟芊芊笑道:“我等我夫君。” “啊,小的不打搅夫人了!” 掌柜笑着退下。 孟芊芊进了屋。 檀儿打出两道内力,合上了房门,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小声道:“额学会咯!额果然……好帅哟!!!” 孟芊芊忍俊不禁。 她缠了陆沅三日,陆沅才答应教她。 不是舍不得教,而是这个动作是他用来耍帅的,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耍来耍去,就有点儿掉他大都督的身份了。 “她们在隔壁?” 孟芊芊问。 “嗯嗯!” 檀儿点头,拉着孟芊芊的手来到墙边,“姐姐,就在这扇墙后,额听不清呢。” 孟芊芊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是听不清,还是听不懂?” 檀儿撅嘴儿:“好嘛,听不懂。”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墙壁上已被檀儿抠出了一个小洞。 孟芊芊看着它。 檀儿忙解释:“额先来滴,他们上楼之前,额就把洞抠好咯!” 言外之意,绝对没有暴露。 孟芊芊将左眼对准了洞口。 屋内一共三人。 除去长公主陆风吟与公孙流萤外,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男人侧对着洞口,身形被珠帘半掩,让人瞧不清他的容貌。 “本宫说过,只要你能替本公主办妥此事,本公主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权势名利,金银珠宝,甚至封地,任你挑选,本宫说到做到!” 看来是在密谋大事。 居然把公孙流萤带在了身边,可见公孙流萤已经彻底取得长公主的信任。 想想也对,有公孙炎明在背后出谋划策,区区一个长公主,又有何拿不下的? “公主,你要的东西,未免太大了些。” 轮椅上的男子开口。 孟芊芊隐约觉着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陆风吟恣意道:“本宫要的不大,又怎会寻上你?” “可公主你要的,是黑甲军啊。” 男人说着,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 珠帘被他甩在身后,他的脸再也毫无遮挡。 孟芊芊定睛一瞧:“是他……” 第五百八十五章 故人相逢 孟芊芊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曾经的老熟人——京城坊市的四爷。 明面上经营着一家赌坊,实则却是整个坊市幕后的主人。 他几乎不参与大周的朝堂之争,不曾想,倒是来蹚梁国的浑水。 她前世的笛子就是在坊市换回来的。 此人究竟是谁? 竟让陆风吟认为他能帮她得到黑甲军? 陆风吟将手边的锦盒推到了四爷面前:“这是本宫的诚意,四爷若是考虑妥当了,尽可派人入宫找本宫。” 四爷笑道:“长公主,在下哪儿来的本事上皇宫找你?” 陆风吟理所应当地说道:“你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又如何帮本宫得到黑甲军?” 四爷含笑不语。 陆风吟站起身:“那么,本宫就等四爷的好消息了。” 说罢,她带着公孙流萤出了厢房。 公孙流萤回头望了望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却没有看她。 她今日未戴面纱,露出了原本容貌。 然而这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她的人生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急剧直下的? 似乎是燕小六进入皇城之后,本该属于她的荣耀,本该属于她的目光,全部一点点的离她远去了。 她不甘心。 她生而尊贵! 她一定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二人下楼后,轮椅上的男人端起茶杯,淡淡笑了笑:“别再做梁山君子了,不嫌弃的话,过来与在下品一品这上等的龙井。” 檀儿眨眨眼:“姐姐,他说哪过?” 孟芊芊道:“我们。” 檀儿杏眼圆瞪:“噫。” 孟芊芊想了想,摘掉面纱,去了隔壁厢房。 檀儿亦步亦趋地跟着。 男子是背对着门口的,孟芊芊绕到他对面,瞥了瞥陆风吟坐过的地方,倒也没介意,从容坐下。 檀儿在屋子里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这间厢房与隔壁那间不一样,有许多新奇的小物件儿。 “可以拿下来瞧瞧么?” 她指着一个小铜锣,礼貌询问。 男子笑道:“随意。” 檀儿把巴掌大的铜锣拿在手里,用手指长的棒槌轻轻敲了敲:“敲得响咧!” 男子没有嫌吵的意思,眉宇舒展。 孟芊芊记起了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般满眼笑意。 他与陆沅一样,笑里藏刀,不同的是,陆沅笑得勾魂摄魄,而他则微笑的眼眸里,无端透出一股阴鸷。 这种气质,一直到如今也未有丝毫变化。 “我们又见面了,寅虎大人。” 他笑着开口。 檀儿听到此话,纳闷地回头看了看他,却也没问什么,接着去玩厢房的小摆件儿。 孟芊芊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是啊,相隔千里也能碰面,我与四爷还真是有缘。” “段明月。” 他说。 孟芊芊道:“原来是段公子。” 段明月接着道:“你上回在书房见到的另一人是在下的弟弟,段文良。” 孟芊芊问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介绍上头的三位兄长?” 段明月笑了:“段某没有兄长,四爷只是个行走江湖的称呼。” “原来如此。”孟芊芊点了点头,“四爷是个明白人,那我打开跳窗说亮话了,四爷是大周人,为何要帮梁国的公主?” 段明月笑道:“段某是个生意人,谁给的价钱高,段某就做谁的生意。另外,在大周做营生,不代表就是大周人。” 他一连自称了两个段某,孟芊芊于是也改了称呼,问道:“段公子是哪国人?” 段明月微笑:“大周人。” 孟芊芊:“……” “四哥!四哥你猜我买到什么了?” 一个年轻的白衣公子,举着两串糖葫芦,激动万分地进了厢房。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眼见到了孟芊芊。 不是他有多熟悉孟芊芊,而是孟芊芊第一次去赌坊,便险些砸了他们场子。 他记忆犹新,实在难以忘怀。 孟芊芊就算化成灰,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段文良。” 孟芊芊与他打了招呼。 段文良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你调查我!大哥!咱们被跟踪了!” 檀儿切了一声,鄙夷地说道:“哪过调查逆?逆好值钱哟!” 孟芊芊去过坊市几次,身边偶尔会带上檀儿,段文良见过她。 段文良没好气地问道:“问你话了?主子说话,丫鬟别插嘴!” 段明月对弟弟说道:“糖葫芦,给檀儿姑娘一串。” 段文良不假思索:“不给!” 檀儿唰的拿了一串:“不、客、气,替你说了!” 段文良气得咬牙切齿。 孟芊芊道:“你方才说谁的价钱高,就做谁的生意,我若也想与段公子做生意呢?” 段明月拍了拍手边的匣子:“我不是药王谷,两头拿钱,既收了长公主的定金,这件事我即使不答应她,也不会再答应别人。” 孟芊芊道:“看来是我晚了一步,段公子,告辞。” 段明月笑道:“寅虎大人,慢走。” 檀儿玩玩这个,又玩玩那个,对第一个小铜锣爱不释手。 段明月道:“送给檀儿姑娘。” 檀儿歪歪头:“当真?” 段明月含笑点头:“区区薄礼,檀儿姑娘不嫌弃就好。” 檀儿认真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孟芊芊的眸光落在他的腿上。 段明月笑着看向她:“不必,不想治。” 孟芊芊与他的视线交汇了一瞬,确定他没言不由衷,他是真的不想治。 这个段明月,真是个怪人。 二人走后,段文良拿着手里仅剩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大哥道:“给。” 虽是生大哥的气,到底兄弟之情占了上风。 段明月笑道:“我不吃。” 段文良道:“她抢走的是我那串,这串是你的。” 段明月笑着接下了糖葫芦。 段文良疑惑地问道:“大哥,干嘛要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一个丫鬟啊?” 段明月喃喃道:“她可不是丫鬟啊,文良。” 他推着轮椅来到床前,望着在大街上行走的二人。 一个宛若青莲,清幽静谧,一个仿若雪兔,天真烂漫。 他轻声道:“看来她们俩……还不知彼此的身份呢。” 第五百八十六章 大元帅还活着 回去的马车上,孟芊芊一直在努力思考,段明月究竟是何许人也。 明明是大周人,却对大梁的局势了如指掌。 且能耐大到,让陆风吟认为他有本事助她得到黑甲军。 是陆风吟天真,上了他吹嘘的当,还是他确有本事? 他那句“我不是药王谷,两头拿钱”,说明他知道卯兔与她、公孙炎明的交易。 另外,他对檀儿的态度也令人深思。 可惜她的脑子里寻不出有关此人的丁点儿记忆。 是她前世与他不相识,还是她把他忘了? 孟芊芊摇摇头。 先不急,多见几次,缺失的记忆总会复现的,就和千机阁的地窖一样。 她回头,暗暗记下了茶肆的名字。 这间茶肆,是他开的。 “吸溜~” 檀儿的口水声引起了孟芊芊的注意。 孟芊芊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半串糖葫芦,问道:“怎么不吃了?” 檀儿吸了吸口水:“给半夏留点儿。” 孟芊芊好笑地问道:“你吃,我再给她买。” 檀儿眸子一亮,立即伸出一根手指:“可不可以顺便再给额多买一串?” 孟芊芊:……很好,她被个孩子套路了。 孟芊芊买了香料与糖葫芦。 檀儿拿着糖葫芦去找半夏。 孟芊芊则将香料送去了柳倾云的屋。 这几日,太子府当真在准备陆昭言与柳倾云的婚事了,比陆骐大婚那会儿更喜庆。 这些香料就是为了大婚之日给新娘子沐浴所用。 孟芊芊想到了陆沅说的话,“想要,他们自己生一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没准,小叔子真比儿子先出生呢。 也可能是小姑子,像昭昭那般可爱的小胖妞。 “想生就生。” 柳倾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 孟芊芊回神,放下捂着肚子的手,笑了笑说道:“娘,香料放在你房里了。” “嗯。” 柳倾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孟芊芊的手,开始给孟芊芊号脉。 孟芊芊眨巴着眸子看着她。 柳倾云皱眉,一脸的苦大仇深:“滑脉是怎样的来着……” 府医一点儿也不会教! 孟芊芊回到房中,檀儿正在和半夏显摆她的小铜锣。 两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让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孟芊芊在京城陆家时,以为自己喜静,如今她才明白,她只是讨厌自己不喜欢的声音。 很快,她想到了陆沅。 陆沅与哥哥、巳蛇、姬篱走了好几日了,不知进展如何。 长公主与公孙炎明联手,已经够棘手了。 眼下又来了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段明月。 局势越发复杂。 希望陆沅他们能赶在段明月之前联络到黑甲军。 - 营帐。 “你们该走了。” 霍庭对三人说。 陆沅笑着说道:“新搭的帐篷,风有点儿大,夜里睡得不香,乏力得紧,怕是得补个觉。” 姬篱目瞪口呆:“为了招待我们,你居然新搭了一个帐篷?” 陆沅唇角一勾:“别感动,他只是不想暴露黑甲军真正的大营而已。” 姬篱看向陆沅:“什么意思?” 陆沅笑了笑,却是对霍庭说道:“我们早已被带出了黑甲军的军营,对吗?” 霍庭目光深邃地看着陆沅:“你能斗倒荀相国,确实有几分能耐。不过黑甲军可不是荀相国手底下的那群乌合之众,打黑甲军的主意,我不介意让大都督把命留下。” 姬篱嗤道:“好大的口气!杀他,你问过辰龙了吗?” 霍庭皱了皱眉:“你是说你们的同党之一是辰龙?” 姬篱用折扇挡住嘴。 巳蛇对霍庭道:“霍都尉,借一步说话。” 霍庭淡漠地说道:“我与十二卫,无话可谈。” 巳蛇道:“是有关大元帅的。” - 霍庭与巳蛇去了另一座帐篷。 去的路上,巳蛇目不斜视,没有观察四周的地形。 他昨日醒来便发现了,这里不是黑甲军的营地。 霍庭正色道:“你最好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否则,我不会顾念就请。” 巳蛇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要见韩启。” 霍庭冷声道:“你没资格见大将军。” 巳蛇不语。 霍庭又道:“姬篱与辰龙跟着朝廷的人瞎混倒也罢了,你一贯不屑掺和朝堂之争,为何连你也牵扯其中?十二卫,谁投靠别人我都不意外,亥猪与未羊成为荀相国的爪牙,也未让我心生波澜,唯独你,巳蛇,你不该如此的。” 巳蛇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霍庭冷冷地说道:“大元帅已死,十二卫已散,黑甲军与十二卫再无瓜葛。我曾经十分欣赏你,想要拉你入黑甲军,因为你,我才没杀了你们这群闯入者。可你如果是来当说客的,帐篷敞着,你可以走了。” 巳蛇平静地说道:“大元帅还活着。” - 新帐篷里,姬篱一脸幽怨:“真是的,阿蛇去找那个姓霍的,也不带上我!你说他俩究竟在商谈什么秘密?”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管他什么秘密,走了。” 姬篱问道:“去哪儿?” 陆沅道:“黑甲军的大营。” 姬篱虎躯一震:“你想撇下阿蛇?!” 陆沅道:“调虎离山之计,他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不多,一会儿霍庭反应过来,就走不掉——” 姬篱抓着陆沅的胳膊,将他拉出了帐篷,施展轻功一日千里,将陆沅吹成了炸毛狮。 “报——霍都尉,那两个人不见了!” 霍庭的帐篷外传来士兵的通报。 霍庭蓦然回神,望向巳蛇冷声道:“你耍阴招!” 他一掌拍向巳蛇。 巳蛇足尖一点,身形一掠,退出了帐篷。 霍庭胸口的气息骤然阻滞,他捂住胸口,单膝跪地,额头渗出汗珠,凶神恶煞地瞪着巳蛇:“你给我下毒?” 一个士兵朝巳蛇攻来,巳蛇看也没看,平静地点了他的睡穴,士兵倒下。 巳蛇对霍庭道:“我没那个本事,你也没那么容易放松警惕。” 霍庭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那是——” 巳蛇道:“没错,是大元帅的笛子。还有,你中的不是毒,是蛊。” 霍庭咬牙:“卑鄙!” 巳蛇走了,他的声音留在了风里: “你不是说过,愿意为了大元帅去死吗?好好想想,霍庭,你好好想想。” 第五百八十七章 挖墙角啦 巳蛇是半个时辰后,与陆沅与姬篱会合的。 姬篱啪的收了折扇:“阿蛇!你终于来了!你跟姓霍的王八羔子说了什么?” 巳蛇道:“我和他说大元帅还活着。” 姬篱一愣,旋即拍着大腿狂笑不已:“这么扯的话亏你想得出来,这样也好,姓霍的不做人,就该狠狠摆他一道!” 只有陆沅瞥了巳蛇一眼。 巳蛇道:“我们抓紧时间,我感觉已经有人来过黑甲军的大营了,除了我们与千机阁,也有别人在觊觎黑甲军。” 姬篱打开折扇,不以为意地嗤道:“他们与黑甲军有交情么,就敢来觊觎黑甲军了?” 陆沅一针见血地说道:“你们倒是与黑甲军有交情。” 姬篱清了清嗓子,摇着折扇道:“那是因为先碰上了姓霍的,此人原就是不好相与的,本帅卫和他不熟,本帅卫在黑甲军里另有熟人!” 巳蛇问姬篱:“你的罗盘可还能用?” 姬篱自宽袖中取出罗盘:“泡了水,暂时不能用了。” 巳蛇顿了顿,问道:“你当时算的是卯兔?” 姬篱道:“是她。” 姬篱一开始算的便不是黑甲军的方位,而是卯兔的。 黑甲军人数太多,算起来会要命的。 而卯兔带走商无忧,应当是藏在了黑甲军的军营。 算她比较容易。 “多久才能修好?” 巳蛇问。 姬篱摊手:“不知道,天罡罗盘,巫山的,没修过。”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地走了。 姬篱问道:“喂,你干嘛?” 陆沅唇角一勾:“找黑甲军啊。” “你知道在哪儿吗,你就找?” “知道啊。” “诶?” 姬篱怔怔地追上他,一边与他并肩而行,一边好奇地问他,“在哪儿?” 陆沅瞅了眼路边时不时出现一朵的油菜花:“跟着油菜花走就能找到了。” 巳蛇深深地望了眼油菜花:“原来如此。” 姬篱纳闷道:“等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没懂啊!” 陆沅难得耐心了一回,唇角微勾与他解释:“眼下正值油菜花盛放的时节,可路边的这些油菜花种子从何而来呢?我猜是黑甲军运送种子时不慎洒落的,所以只要跟着它们一直走,便能寻到大片的油菜花田。那里,应当离大营不远了。” 姬篱似懂非懂:“阿蛇,这小子说的对吗?” 巳蛇平静地说道:“我虽不擅农耕,但大抵应是如此。” 他望着陆沅的背影,脑海里浮现起另一道故人的身影。 但仅仅是一瞬,他便将情绪压回了心底。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姬篱对陆沅道,“敢不敢和本帅卫打个赌?五个铜板一局!就赌——” “不赌。” 陆沅想也不想地拒绝。 五个铜板,堂堂大都督就没下过如此窝囊的赌注。 传出去丢人。 为免姬篱纠缠,他果断岔开话题:“黑甲军究竟谁说了算?” 姬篱还在想赌钱的事儿,回答他的是巳蛇。 “从前是大元帅,大元帅死后,如今掌管整支军队的应当是大将军许仲平,在他之下,另有三名都尉,骑都尉霍庭你已经见过了,另外两人分明是云都尉云朝暮、恩都尉宋应忠。” 说话间,巳蛇走到了陆沅的另一侧。 反倒是姬篱骂骂咧咧的,落后了二人半步。 陆沅洗耳恭听。 巳蛇接着道:“霍庭还不算固执的,另外三个都比他固执。” 陆沅摸下巴:“你们那位大元帅是有什么奇怪癖好,非得收些犟种?” 巳蛇道:“犟种有犟种的好,一旦认定了,一辈子都会追随。” 陆沅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不再评价:“说说这几人。” “许仲平,文韬武略,力敌万夫,上可伐谋,尔可伐交,亦可伐兵,他所攻之城,攻无不克,所守之地,战无不胜。单论武功他或许不是十二卫的对手,可若说作战,给十二卫十倍的兵力,也必败无疑。” 陆沅唇角微勾:“接着说。” “云朝暮,神弓手,先锋营指挥使,每每开战,他都是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他麾下的精锐是黑甲军中最强大的一队兵力。” “宋应忠,掌管粮草与辎重,看上去是三个都尉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陆沅留意到了三个字——看上去。 “至于霍庭。” 言及此处,巳蛇忽然停住了。 姬篱道:“我来说!霍庭那小子走狗屎运,起先只是大元帅身边的侍从,一次偶然的机会,从营帐中救出了晕倒在浴桶里的大元帅,自此高升。他的职位常有变动,据说后面是掌管斥候营。” 掌管斥候营的,难怪发现他们的人是他了。 陆沅沉吟片刻,问道:“大元帅晕倒在浴桶里?” 巳蛇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都是大男人,你在想什么?” 陆沅淡淡说道:“没什么。” 巳蛇道:“许仲平是最倔的,最好的法子是先得到三个都尉的支持。” 姬篱气急败坏地说道:“霍庭那小子冥顽不灵,还小气!咱们去找云朝暮和宋应忠!本帅卫与他俩交情不浅!尤其宋应忠,他可是本帅卫的拜把子兄弟!” 陆沅问道:“他的额头上是不是有块疤?” 姬篱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沅朝东面指了指,漫不经心地说道:“哦,你兄弟没了。” 姬篱扭头一瞧,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映入眼眸,宛若一片鎏金的汪洋。 然而他却无心欣赏风景。 田埂上,站着一身农夫打扮的宋应忠,而在宋应忠的身后,赫然跟着换下了夜行衣的陆骐。 姬篱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了。 巳蛇面色平静,不代表他内心毫无波澜。 陆骐的肩上扛着一个锄头,手里拎着从地里摘下的野菜。 这绝不是只见了一两次的样子。 陆骐甚至连衣裳与鞋履都换了。 姬篱炸毛:“这小子的靠山居然是宋应忠,难怪他能将咱们摆一道!” 陆沅摸了摸下巴:“云朝暮是不是对卯兔有意?” 姬篱再次一惊:“你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寅虎临终前把大家的老底全给揭了?”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哦,不是,看到了而已。” “什么?” 姬篱又一转头,油菜花田里,蓝叶月与一袭白衣的云朝暮款款而来。 姬篱的双手捂住脑袋:“我靠啊!墙角全被挖啦!!!” 第五百八十八章 困龙阵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去找那位传闻中的大将军了。” 巳蛇没有拒绝。 姬篱很是崩溃。 陆沅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黑甲军究竟有几个大将军?” 姬篱古怪地说道:“一个啊,这还用问?” 陆沅疑惑地说道:“昨日你口中的大将军韩启,与今日巳蛇口中的大将军许仲平,是何关系?” 巳蛇道:“韩启就是许仲平,许仲平就是韩启,就像陆沅与陆临渊也是同一人一样。” 陆沅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和你一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巳蛇没接话。 一路上,陆沅试探了不止一回,他并非不知。 “你带路?” 他岔开话题。 陆沅笑了笑:“行啊。” 姬篱骂骂咧咧地跟在二人身后:“该死的宋应忠,有了银子忘了弟兄,姓陆的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轻易把自己给卖了?还有云朝暮你个色胚!见色忘义!亏老子拿你当兄弟!信不信回头老子宰了你!” 他骂到一半忽然警觉,“等等,辰龙呢?他和陆骐一块儿进水帘洞的,陆骐在这儿,他上哪儿去了?” - 一处弥漫着诡异瘴气的峡谷中,辰龙正遭受着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袭击,他刚挥剑斩断三支燃烧的箭矢,又从四面八方射出了无数飞镖。 他使的是重剑,以力取胜,而非轻巧度。 一定要以剑做盾,所挽出的剑影将会迅速耗空他的内力。 电光石火间,他一剑劈下一块山石,以山石为掩体,又用剑柄捣毁了身后的两处机关,将自己夹在山石与岩壁之间。 他倒是不怕暗箭,主要是毒镖。 待到毒镖用尽,他飞身而起,一剑劈毁了三处毒镖的机会。 “韩启!有种你就出来,光明正大与我战一场!躲在后头当缩头乌龟,这便是你黑甲军的做派吗?你的血性呢!韩启!” 轰隆一声巨响,两旁的崖壁竟然挪动了起来,一瞬间,斗转星移,山石层层林立,在他周围竖起道道石墙。 暗器只是开胃小菜,让辰龙知难而退而已。 他若离开了,倒也罢了。 偏生他把机关全毁了。 辰龙怒喝:“韩启!你出来!” 岩壁之上,一道蔚然的身影傲然立于瘴气之中,静静地注视着阵法中的辰龙。 辰龙一剑劈向面前的石墙,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石墙居然生生躲开了,好似预判了他的招式。 辰龙一惊。 什么情况? 他又试了一剑。 结果并无二致。 他的剑法,在阵法中……失效了? “韩启!耍这种小把戏算什么本事!” 瘴气之上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山谷激起阵阵回音: “此阵名为困龙阵,乃大元帅所创,一旦开启,连我也无法关阵,辰龙,你还有二十四个时辰。” “二十四时辰后,你将与阵法玉石俱焚。” 辰龙握紧了手中剑柄。 - 太子府。 孟芊芊正在擦拭桌上的匕首。 郁子川走了进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孟芊芊展开一瞧,眉目舒展:“段明月到底是接了这桩生意啊。” 与段明月分别后,她去了一趟皇宫,拜托宸妃娘娘帮忙留意陆风吟的动静,看是否有不是她身旁的宫人找她。 第二日,便有个内务府的小公公去给陆风吟送了一扇屏风。 她陆风吟会缺个屏风么? “在内务府也有眼线,真是越发好奇这个段明月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她烧了纸条,见郁子川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怎么了?” “他是不是要被休了?” 郁子川没头没尾的问了句,把孟芊芊问懵了。 “谁?” “陆沅。” “他怎么会……被休?” 孟芊芊心说她没个狗胆啊。 郁子川道:“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往往是动心的开始,你对别的男人好奇了,他可以被休了。” 孟芊芊:“……” - 很快,崔虎也来复命了。 如今他也是上了贼船的人了,下不来,根本下不来! “少夫人。” 崔虎抱拳,“小的跟踪那个坐轮椅的男人,他上了一辆马车,似乎要出城。” 出城,是要去找黑甲军了么? 孟芊芊看着被擦得锃亮的匕首:“马车多大?” 崔虎道:“和晋王的马车差不多。” 晋王的马车宽敞奢华,比太子的气派数倍不止。 看来他不是一个人去的,也不只带了弟弟段文良。 还有重要的人。 陆风吟么? “备马车,跟踪他。” “好嘞!” 崔虎刚走,见孟芊芊也起身,问道,“少夫人你干嘛?” 孟芊芊道:“我也去。” 事关黑甲军,她必须亲自走一趟。 “姐姐,还有额!还有额!” 檀儿在院子里吃着糖葫芦说道。 孟芊芊去和陆昭言、柳倾云辞行。 得知她要去找黑甲军,柳倾云让她等苗王回来,让苗王与她同去。 被孟芊芊拒绝了。 她和陆沅都走了,梁帝身边群狼环伺,比她更需要一个强大的帮手。 她其实想把郁子川和崔虎也留下。 陆昭言道:“崔虎留下,寂风跟你去,郁子川也去。” 崔虎一脸懵:“殿下!” 寂风的武功在他之上,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认。 孟芊芊摇头:“父王若一定让我二选一,我选崔虎。” - 崔虎驾车。 孟芊芊与檀儿坐在车内。 郁子川难得没骑车顶。 毕竟没有他想骑头上的人,他坐在崔虎身旁,抱着一柄剑,背着一把弓,高冷得像个小冰块儿。 崔虎笑呵呵地问道:“少夫人,你为何选我,不选寂风啊?” 孟芊芊道:“因为你比较无耻。” 崔虎的笑容僵住了。 - 历经一日一夜的跋涉,一行人进入了长公主的封地。 段文良说道:“大哥,我们这一路好像被人跟踪了。” 段明月不甚在意地说道:“无妨,一会儿到了镇上甩开他们。” 段文良不解:“为何不早点儿甩开?” 段明月道:“你也没早说。” 段文良噎了个大的,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半晌,他才回过味儿来:“不对呀,大哥你的能耐在我之上,你必定早发现了,干嘛要等我说出来?” 第五百八十九章 芊芊来了 段明月笑道:“想看你能蠢到哪种程度,真是……毫不意外啊。” 段文良黑了脸。 这一路,崔虎与郁子川轮流驾车。 孟芊芊与檀儿在马车内歇息。 檀儿在哪儿都能睡。 孟芊芊醒醒睡睡,做了好几个梦,痛心又模糊。 “娘。” 檀儿梦呓了一句。 孟芊芊摸了摸她脖颈,发现她流汗了,将被子拉开了些。 “少夫人!” 崔虎忽然开口,“跟丢了!” 马车就停在集市口,然而里头早已空无一人。 孟芊芊道:“无妨,我给段文良下了迷踪蛊。” 崔虎讷讷道:“啊,那,咱们为何还跟那么紧?他们定是发现咱们了,才金蝉脱壳的。”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想试探段明月的态度。” “你试出什么了吗?” 崔虎问。 孟芊芊点头:“他很自负。” 这很重要。 崔虎:“啊……” “檀儿,下车了。” 孟芊芊轻轻将檀儿叫醒。 檀儿揉了揉眼:“到了么?” 孟芊芊理了理她的衣裳:“到镇上了。” 檀儿吸了吸鼻子,眼眸一亮:“肉包子!好香滴肉包子!” 孟芊芊给檀儿买了肉包子,给崔虎也买了。 “他不吃?” 崔虎啃着大肉包子,瞥了眼小冰块郁子川。 郁子川:“不吃。” 崔虎:“为啥?” 郁子川:“把手指剁碎,掺进肉里,再用蛋清和葱花和匀,就能做成人肉包子。” 崔虎:“……” 檀儿凑过来:“人肉包子,最好吃呢!” 崔虎:“……!!!” 孟芊芊给郁子川和自己买了几个炊饼。 崔虎抱着用荷叶包着的包子,快步走到孟芊芊身侧:“少夫人,你吃一个,你别听郁子川瞎咧咧,不是人肉包子。” 孟芊芊当然知道不是。 她只是更想吃炊饼。 “吃一个,少夫人。” 崔虎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眼神,只差没说,人肉包子,不兴我一个人吃啊。 孟芊芊在小事上一贯是很随和的。 她拿了个包子。 包子皮做得很软,一口便咬到了油香油香的肉馅儿。 就在此时,她的胃里忽然一阵翻滚,一股极致的恶心涌上喉头。 她捂住嘴,将包子塞回了崔虎的手里。 崔虎如遭雷劈! 不是! 真是人肉包子啊!!! “姐姐!” 檀儿一回头,看见孟芊芊捂住胸口,难受地站在原地。 她包子也顾不上吃了,往郁子川怀里一扔,蹬蹬蹬地跑到孟芊芊面前,“逆咋过咯?” 她嘴角油乎乎的,指尖有包子上流下来的荤油。 孟芊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翻涌,再次倾巢出动。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转身吐了出来。 “姐姐!” 檀儿快哭了。 她自己挨刀子,也没掉过一滴泪。 崔虎忙递上水囊:“少夫人!” 孟芊芊漱了口,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渍,微微喘息道:“许是坐了太久的马车,闷坏了。” 郁子川说道:“今晚歇息。” 崔虎古怪地看着他:“不是,你做起主来了?” 郁子川严肃地说道:“他交代的。” 郁子川惜字如金,崔虎的脑子又不如寂风好使,时常猜不透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总算这回他没掉链子。 是少爷交代的。 凡事以夫人的身体为重。 一切任务,皆排在夫人的身体之后。 他也赞同。 檀儿道:“姐姐,额也累咯,走不动咯。” 孟芊芊叹一口气,只得在镇上找间客栈住了一宿。 翌日,一行人出发。 她放出了迷踪蛊。 几人跟着迷踪蛊走上了一条官道。 “这不是咱们来时的路吗?” 崔虎问,“他们又回去了?” 话音刚落,迷踪蛊飞进了一旁的村庄。 一行人为了不引人瞩目,做了寻常商贾打扮。 饶是如此,穿过村庄时,仍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 “昨儿来一伙城里人人,今儿又来。” “隔壁村子是有啥大事儿?” “你二舅子不是隔壁村儿的?你给问问?” 孟芊芊猜,村民口中的第一伙城里人就是段明月他们。 走过两个村落,又翻过了一座山头,兜兜转转,走了大半日。 檀儿扶着腿,气喘吁吁:“还有好远嘛……他一个坐轮椅滴,咋过那么能走?” 这话提醒了孟芊芊。 此处地形不适合走马车,而段明月坐着轮椅,即使有高手背着,也不能走得太快,否则他的身子吃不消。 “我们走远了。” 孟芊芊凝眸。 崔虎一怔:“啥意思?” 孟芊芊蹙眉望了望四周:“意思是,我们上了段明月的当。” 她取出上次在皇宫抢来的骨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崔虎好奇地问道:“吹的啥?没声儿啊。” 她的迷踪蛊突然躁动起来,飞快地往东南方去了。 郁子川瞬间追上去。 约莫小半刻钟后,他带回了一个蛊瓶。 里头装着的正是孟芊芊下在段文良身上的迷踪蛊。 此外,瓶子上贴着一张纸条。 孟芊芊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就此别过。” 崔虎看完纸条更懵了:“这是那个……叫段明月的家伙写的?他……他……他知道咱们在跟踪他……还和咱们别过?” 孟芊芊道:“他是知道我跟段文良下了蛊。” 崔虎挠头:“知道他还——” 这也是孟芊芊感到疑惑的地方。 如说段明月放任他们跟踪到陆风吟的封地,尚可当作是他的自负。 他压根儿不在乎他们几个。 可蛊虫的事就绝不是自负了。 “他耍咱们?” 崔虎问。 “不,他给我们带了路,但只能带到这里,往后怎么走,得看我们自己。” 孟芊芊没有烧毁这张纸条,而是放进了荷包。 “他为什么这么做?” 崔虎不明白。 孟芊芊也不明白。 她相信以段明月的自负,绝不可能故意给他们指一条错路。 他不屑戏耍他们。 可他为何帮他们? 不,不是他们。 是檀儿。 段明月帮的是檀儿。 他看在檀儿的面子上,将他们带到了此处。 却也是为了檀儿的安危,只能将他们带到此处。 这张纸条,写着的就此别过,是让她与檀儿就此别过。 第五百九十章 檀儿的娘 让她放下檀儿么? 孟芊芊淡淡望向前方:“檀儿。” 一蹦一跳的檀儿停下步子,转头望向孟芊芊:“姐姐?” 孟芊芊道:“前面很危险。” “晓得咯!” 檀儿继续一蹦一跳地往前去了。 孟芊芊凝眸。 段明月,你让我把檀儿孤身留在这里,然后呢? 你来保护她么? 可惜,我信不过你。 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檀儿死在我面前。 你,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少夫人,他们人不见了,咱们上哪儿去找黑甲军啊?” 崔虎东张西望地问。 孟芊芊观察着四周的地势,说道:“往东南方走。” “东南方!东南方!” 檀儿调转了方向。 郁子川走在了她前面。 崔虎跟在孟芊芊身侧:“少夫人,你知道路啊?”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不知道,但如果我是韩启,我会在那座山谷里扎营。” 崔虎顺着她的目光,只看见了层峦叠嶂的山峰:“哪儿来的山谷?” 檀儿没有回头,蹦蹦跳跳地说道:“姐姐说有,就一定有!” 崔虎表示怀疑,但不敢反驳。 他又道:“少夫人,照我说,那黑甲军不过是一万人马,又早已群龙无首,犯得着如此重视?” 孟芊芊嗯了一声:“犯得着。” 崔虎张了张嘴,不再多言。 一行人从日出走到酉时。 暮色笼罩了绿水青山,落下一片潋滟霞光。 孟芊芊突然停住步子。 “郁子川,檀儿。” 她叫住二人。 郁子川迅速警惕起来,檀儿则是转过身:“姐姐,咋啦?” 孟芊芊抛给二人两颗药丸:“先把避毒丹吃了。” 她也给了崔虎一颗。 崔虎问道:“少夫人,你不吃?是不是没有了?这一颗给你!” 孟芊芊道:“我有金蚕蛊,不怕毒。” 崔虎这才把避毒丹给吃了。 又走了一刻钟,一行人进入了一片幽静的林子。 树荫遮天蔽日,好似瞬间到了傍晚。 林中起先弥漫着丝丝雾气,越往里,雾气越是厚重。 崔虎纳闷了:“不是,这也没到晚上呢,就起雾了?” 孟芊芊警惕着四周的动静:“是瘴气。” “瘴、瘴气!” 崔虎忙捂住口鼻。 下一瞬,他记起自己吃了避毒丹。 “少夫人,你是不是来过呀?” “没来过。” 是她的金蚕蛊有了反应。 “别分心。” 她提醒崔虎。 “是!” 崔虎也迅速戒备起来。 孟芊芊牵着檀儿的手,不再让她冲在前头。 郁子川打头阵,崔虎断后。 突然,一杆长矛凌空飞来,直直射向孟芊芊的脑袋。 郁子川长剑出鞘,一招斩断长矛! 然而危险并未停止,又有几杆长矛瞬息而至。 这一次,所有人都成了靶子。 “雕虫小技!” 檀儿松开孟芊芊的手,飞身而起,一脚踢飞长矛,又一个下腰,避过了另一杆长矛。 “姐姐,额厉害不?” 孟芊芊点点头,“不过,他们不见了。” “噫!” 檀儿目瞪口呆,“这过林子,有埋伏呀?”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瘴气林是最适合伏击的地方。” 檀儿叉腰:“他们不怕中毒么?” 孟芊芊想了想:“黑甲军里,有人会制避毒丹。” 檀儿歪头:“神女说过,避毒丹好难制的!哪过这么厉害?” 孟芊芊凝眸:“卯兔。” 檀儿失望:“她哦,额还以为又有新的十二卫了呢。” “也有新的。” 孟芊芊说。 檀儿的一双胳膊扑棱在身后,眸子睁得大大的:“哪过?” 孟芊芊拔下一根插进树里的长矛,抚摸着上面的月牙图腾:“子鼠。” 子鼠是个极为危险的人。 没想到,他也与黑甲军在一起。 卯兔是为了看热闹,他又是为了什么? “檀儿,接下来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 她刚说完,未听到檀儿回应,一扭头,只看见一道冲进浓雾的背影。 她忙扔掉长矛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檀儿的手:“檀儿!” 檀儿怔怔地看了看她,又抬手指向前方:“姐姐,额方才……看见额娘了,她……走过去咯……” 孟芊芊忙给檀儿把了脉。 脉象暂时无异,只是情绪激动,跳得过快了些。 此处是瘴气林,三步之外压根儿看不见,而如果对方靠得太近,她一定能发现。 孟芊芊没着急否认檀儿,而是问道:“你娘……与黑甲军认识?” “额也不晓得。” 檀儿似是陷入了迷茫的回忆,“娘……她……她……姐姐……额想找额娘……”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我跟你一起找。” 檀儿往前一指:“在哪儿!额又看见咯!娘!”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 孟芊芊赶忙跟上。 “娘!娘逆等等檀儿!” “娘!” 檀儿像个被抛下的孩子,一声声呼喊着自己的娘亲,喊得带了哭腔。 “额不乱跑了嘛……” “额不偷吃了……” “逆出来嘛……” 她一边哭,一边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 “逆不要走嘛……逆不是说……等额长大了再走嘛……” “额还没长大……” 孟芊芊跟在檀儿身后,她没有看见人影。 应当……是瘴气林的毒让檀儿产生了幻觉。 由于服用了避毒丹,檀儿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幻觉催生的思念,会在她稚嫩的心房狠狠捅上一刀。 “娘……” 檀儿哭得不能自已。 孟芊芊将她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脸颊:“乖,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檀儿哭着摇头:“找不到咯……她走咯……她走咯……” 孟芊芊轻声道:“出去之后,你把你娘的样子告诉我,我让人去找。把能用的人全派出去,太子府的,都督府的,御林军,金吾卫,锦衣卫……都去找你娘,好不好?” 檀儿哭成了泪人:“找不到咯……” 孟芊芊道:“只要她还在世上,就一定会找到的。” 檀儿听了这话,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哭得越发绝望。 孟芊芊:难道檀儿的娘,不在世上了? 檀儿哭了许久,累到在孟芊芊的怀里睡了过去。 孟芊芊背上檀儿,打算带她离开瘴气林。 忽然,一块玉佩自檀儿的脖子里掉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檀儿有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对她尤为重要,时不时会拿出来摸摸。 而今一想,恐怕是她娘亲留给她的。 孟芊芊先将檀儿放下,拾起玉佩用手擦了擦。 不曾想,竟是将玉佩擦成了两半。 确切的说,这块玉佩是分了正反面的两块,合在一起而已。 一张小像自正反面的粘合处掉落。 是个年轻的女子。 眉眼与檀儿极为相似。 是檀儿娘年轻时的样子吗? 孟芊芊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小像。 “哪位大师画的?” 她不断的比对着小像与檀儿的容貌,越发笃定,此人就是檀儿的娘亲。 不知是不是小像太过栩栩如生,孟芊芊盯着看了许久。 突然,她眉头微皱,用手挡住了小像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仿佛盛满星河的眼眸。 …… “少夫人!” 崔虎与郁子川寻到了二人。 “少夫人,你们没事?檀儿怎么了?” 他走近了,才看到躺在孟芊芊怀里的檀儿。 孟芊芊将小像与玉佩收好,装进了自己荷包。 “她中了点儿瘴气的毒,我们先出去。” 她说着,就要将檀儿背在自己背上。 郁子川二话不说,将檀儿扛在了肩上。 孟芊芊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 郁子川:“你昨天吐了。” 孟芊芊:“那是昨天的事了。” 郁子川:“不管。” 孟芊芊叹气:“行。” 几人继续前行。 但令人惊讶的是,接下来一直到走出这片林子,都未再遇到任何偷袭。 “少夫人,你不是说瘴气林适合埋伏嘛?我看也没什么啊!黑甲军的布防不过如此!” 一行人渐行渐远。 瘴气林里,走出一个戴着斗笠与玉质面具、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 他就连手上也戴着厚厚的手套。 在他身后,是倒地不起的黑甲军,以及被他无声捣毁的机关。 - 峡谷。 距离辰龙触动机关,只剩最后半个时辰。 许仲平所言不虚,这一个没有任何人能逃脱升天的困龙阵。 辰龙遍体鳞伤,内力枯竭,原本能轻易挥洒的重剑,在他手中重若千钧。 他甚至难以支撑自己战力。 可他不能倒下。 商家的大仇还没有报。 他绝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要出去,要要去! “啊——” 他奋力斩出一剑,劈碎了一道石墙。 然而不出意外,又有更厚重的石墙补上。 它们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仿佛生生灭灭。 辰龙吐出了一口血。 “大将军,他快要撑不住了。” 山巅之上,黄副将对许仲平说道,“真的不救他吗?” 许仲平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冷沉地望向油灯枯竭的辰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黄副将于心不忍:“可是……” 许仲平道:“何况我说过,这是大元帅设的阵法,你可知此阵法来自何处?” 黄副将摇头:“请大将军赐教。” 许仲平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你还年轻,或许未有耳闻,西城的商将军,收复楼兰,灭诸王,独守西域,他编纂了一本兵书,其中便记有困龙阵。” 黄副将恍然大悟。 西域战神,将军府嫡长子商珏,他怎会没听闻过他的名号呢? 那是连楚王都仰慕的神将。 如果是他所创的阵法,那么辰龙或许真的没救了。 许仲平收回目光:“走,此处要沦陷了。” “是,大将军。” 黄副将长叹一声。 他最后回头看了眼在阵法中不断倒下,又不断站起的辰龙。 黄安,送别辰龙卫。 第五百九十一章 新的十二卫 陆沅与巳蛇、姬篱在村庄与村落中穿行,已走了两天一夜。 姬篱不耐烦地瞪了瞪陆沅:“我说陆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路?不知道就别逞强!” 陆沅挑眉:“好啊,你来卜一卦,算算黑甲军在哪儿。” 姬篱:“……” 郁闷归郁闷,姬篱到底是取出了天罡罗盘。 他晃了晃,又拿起来对着日头照了照,无比纳闷地嘀咕道:“不对呀,水早干了,怎么还是个坏的?神女送的罗盘也这般不中用么?” 陆沅淡道:“自己不中用,赖我外祖母了。” 姬篱难得没炸毛,他的表情很是严肃。 他说道:“我认真的,你们还记得我的罗盘此前也坏过一次的事吗?” 陆沅无情地说道:“你的罗盘坏了好多次,你指的是哪一次?” 姬篱仍是没与陆沅斗嘴:“就是……亥猪与未羊被抓进大牢的那一次,罗盘的指针突然坏了,我怀疑是有无法被窥伺天机之人到了京城。” 陆沅问道:“此话何意?” 姬篱叹气:“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每个人生来便是有自己的命数的,但有些人却似乎被命数遗忘,超脱在了命数之外。” 陆沅想了想:“会不会是你菜?” 姬篱:“……” 姬篱不理这小子了。 他这会子没功夫和他吵架。 他走到了巳蛇身侧:“阿蛇,我在想,是不是亥猪见过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巳蛇道:“你是说说服亥猪弃暗投明的人?” 姬篱点头。 巳蛇顿了顿:“是十二卫吗?” 姬篱道:“应当是,与我牵扯越大,我受的因果越多,而当我无法承受时,罗盘自会崩坏。” 巳蛇若有所思道:“如今未现身的十二卫只剩午马、丑牛、戌狗与子鼠,上次去大牢与亥猪见面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陆沅道:“同为十二卫,他们四个是有什么逆天能耐,把酉鸡的罗盘都崩坏了?” 姬篱终于炸毛了:“叫我姬篱!再叫酉鸡,干死你!” 这么吼了一嗓子,淤堵在胸口的不安与郁气忽然就散了。 他冷静下来:“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帮着他屏蔽了天机。” 巳蛇沉思道:“天下之大,不乏隐世之才,或许也有擅此道者。” 陆沅眉梢一挑,对姬篱道:“所以,还是你技不如人。” “你真的找死啊!” 姬篱和陆沅干了起来。 巳蛇跟在二人身后。 他明白,陆沅没有绕路。 只是他们当初在水帘洞被迷晕后,被带去了与黑甲军的大营相距甚远之处。 陆沅那日绝不是真的在昏睡。 他在中了迷药,让自己陷入九分昏睡的情况下,留了一分清醒。 这才是最难的。 巳蛇望向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 那个被屏蔽了天机的人,让姬篱感到十分不安。 陆沅让姬篱从不安中走了出来。 二人打着打着,在一处峡谷前停了下来。 巳蛇顿住脚步,目光越过陆沅与姬篱,望向了伫立在峡谷之中的男人。 那是一个穿着布衣短打,赤膊光脚的男子。 三十多岁的年纪,不算太高,却无比壮硕。 姬篱皱眉,眼底闪过了一丝愤懑。 陆沅又回头望了望巳蛇。 冷静如他,此时周身竟也散发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你们先走。” 巳蛇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陆沅没意见。 姬篱有些犹豫,被陆沅拉走了。 他俩从那人身边走过。 巳蛇目光凛凛地说道:“你的对手是我,敢动他们一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让你吃进去。” 陆沅挑眉。 没想到啊,这条蛇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 陆沅打量了那人一眼。 那人似有所感,眉心动了动,却没朝陆沅与姬篱看过来。 姬篱:“哼。” 走出峡谷后,陆沅问道:“那人谁呀?” 姬篱没好气地说道:“午马!” 陆沅觉着那人与马的形象并不算相符,可转念一想,巳蛇也不像一条毒蛇,唯独这只鸡,确实实至名归。 他接着问道:“他和巳蛇有恩怨?” 姬篱咬牙道:“岂止是恩怨?别说巳蛇了,我都想揍那混账玩意儿!” 陆沅一副洗耳恭听状。 姬篱生气地说道:“那瘪犊子抢了阿蛇的女人!” 陆沅惊讶:“他还有女人?” 姬篱炸毛:“他又不是太监!他有女人很奇怪吗?” 陆沅认真道:“奇怪。” 姬篱:“……好,其实是他的族人,可人家说了,这辈子誓死追随阿蛇,要留在阿蛇身旁当个被看添香的丫鬟的。” 陆沅:“然后?” 姬篱愤懑地说道:“然后午马那瘪犊子玩意儿就想把人家给糟蹋了!那姑娘为保清白,咬舌自尽了!” 巳蛇表面冷冰冰的,对自己的族人也有如此热心肠的一面。 陆沅问道:“大元帅没处置午马?” 姬篱道:“大元帅不知情,阿蛇没说,也不让我说。” 说着,补了一句,“事情闹大了,于姑娘名誉有损,人已死,好歹留住清誉。” 陆沅点了点头,像是巳蛇的做派。 “阿蛇一直想杀了午马。” 姬篱握拳,“只可惜当年大元帅有命令,十二卫不得自相残杀。而今不一样了,大元帅已死,他的命令自然不作数了,今日阿蛇就能砍下那瘪犊子的狗头了!” 陆沅回头望向远处的峡谷。 二人身法交错,只剩道道残影。 不闻其声,仍感浩瀚杀气。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巳蛇真正出手。 比想象中的更强大。 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杀了午马么?” …… 西北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仿佛抖了三抖。 陆沅蹙眉。 骂骂咧咧的姬篱循声望去:“什么情况?” 就连正在拼尽全力厮杀的巳蛇与午马也被这动静,惊得暂时停了下来。 午马退开:“那是……北峡谷的方向。” 有人闯困龙阵了吗? 午马正色道:“巳蛇,我今日卖你一个人情,就当还我当年欠你的债了。有人擅闯困龙阵,困龙阵在坍塌!如果是你们的人,我劝你们赶紧去救他!” 巳蛇问道:“困龙阵通往何处?” 午马:“大将军的营帐!” 巳蛇眸光一动:“辰龙。” 第五百九十二章 破阵! 孟芊芊与崔虎以及扛着檀儿的郁子川,走出瘴气林,来到了一处小溪边。 孟芊芊打算给檀儿喂点儿水,刚取出水囊,便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崔虎的身子晃了晃,怒目圆睁道:“啥情况?地龙翻身了?” 孟芊芊看了看水面上荡起的圈圈涟漪,心口蓦地一痛。 她揪住心口。 她怎么了? 为何突然感到心慌难过? “你又想吐了?” 郁子川留意到了她的异样。 “没有。” 孟芊芊摇头,用水囊打了水,给檀儿喂了一点。 檀儿晕晕乎乎喝了两口,又昏睡了过去。 瘴气的余毒,以及幻觉带来的刺激,让她陷入了极致的疲惫。 孟芊芊感受着心里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对郁子川和崔虎道:“继续赶路。” 郁子川想了想,说道:“你需要歇息。” 孟芊芊道:“我不累。” 郁子川犹豫。 孟芊芊已经带上水囊出发了。 郁子川严肃地站在原地。 崔虎古怪地问道:“想啥呢,不走了?” 郁子川认真说道:“在想我打不打得过她。” 崔虎:“……” 郁子川最终还放弃了对孟芊芊采取强制歇息的手段,他不是打不过,他是蛊虫没她的多。 “少夫人,咱们去哪儿?” 崔虎追上了孟芊芊。 孟芊芊道:“咱们距离黑甲军的营地不远了,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动静。” “行!” 崔虎也挺好奇。 - 辰龙所在的北峡谷,在困了他二十四时辰后,那些生生灭灭的石墙仿佛忽然被点了穴似的,屹立不动了。 这或许是他走出阵法的唯一机会。 可眼见着他就要走出去了,整座峡谷突然坍塌了一半。 岩壁上的山石簌簌滑落,大块大块砸向下方的石墙,带来一阵又一阵地动山摇的震荡。 辰龙也被砸中,跌进了坍塌的裂缝之中。 他的长剑也摔了出去。 他试图从裂缝中站起,奈何他的右腿被一块巨石压住。 早已在阵法中耗尽内力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将巨石挪开。 要赶在此处彻底坍成废墟前爬出去。 那就只能……断了这条腿。 他趴在尖锐冷硬的碎石上,努力伸长右手,几乎要把这条胳膊给抻断的时候,他总算摸到了自己的剑柄。 他呼吸。 此时的他哪儿还有提剑的力气? 不过是凭着一股执念,大喝一声,将重剑举起,对着自己的右腿毫不留情地斩了下去! 铿! 天空飞来一支流星般的箭矢,带着宛若龙吟的破空之响,穿透星雨般坠落的碎石,一击射飞了他的重剑! 他茫然抬头。 一袭玄色劲装的孟芊芊挽着后羿弓,神色凛冽地立于山峦之巅。 峡谷在坍塌。 她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辰龙:“不要……” 巨大的山石朝着孟芊芊狠狠砸落。 孟芊芊一个腾跃,轻松避过,凌空一瞬,她拉开后羿弓,对准辰龙的方向狠狠射出一箭! 辰龙没有闪躲。 箭矢贴着他的右耳一闪而过。 身后传来一道山石破碎的声响,紧接着机关的咔哒声。 原本正在山崩地裂的峡谷,忽然之间不动了。 最后一块山石跌落,一切归于平静。 - 许仲平刚从北峡谷回营,便得知来了一位访客。 “访客?” 许仲平皱眉。 他是个十分严厉的将领,一贯不苟言笑。 亲信见他脸色不大好,只当是又有人擅闯军营。 据说近日大梁皇城不太平,找黑甲军的势力也多了起来。 就不知这一回来的是哪方势力,似乎有点儿本事,惊动了大将军亲自去瞧。 “不见。” 许仲平拒绝。 黄副将为他掀开营帐的帘子。 他一进营帐,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韩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段明月坐在轮椅上,含笑与他打了招呼。 许仲平蹙眉。 营帐外的士兵忙解释道:“他有大将军的信物,大将军吩咐过,若有人持信物前来,当以礼相待。” 许仲平确实讲过这话,但眼下他只觉当时太操蛋了些。 他给黄安使了个眼色。 黄安会意,在营帐外守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 许仲平坐在了自己的将军椅上。 段明月笑了笑,对他介绍道:“舍弟,段文良,文良,还不快快拜见大将军?” 段文良拱手,对着许仲平恭敬行了一礼:“文良久仰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许仲平只是淡淡扫了段文良一眼,便对段明月道:“你知道我最烦这一套。” 段明月笑道:“罢了,我便直说了,我今日前来,是想为一个人做说客。” 许仲平想不想地冷嘲热讽道:“晋王还是公孙炎明?” 段明月道:“许兄也不是全然归隐,对梁国的时局了解入微啊。” 许仲平不耐地说道:“大周朝廷的破事儿,我许仲平都不想掺和,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去蹚大梁的浑水?” 段明月笑道:“你不想蹚浑水,可你早已置身泥潭。你以为这几年黑甲军能在淮县安稳度日,当真是有长公主庇佑的缘故么?不过是没人打你的主意。今非昔比,大梁要内乱了,黑甲军这块肥肉,总得有人吃进嘴里的。” 许仲平没有说话。 段明月道:“你看,你也明白的。” 许仲平问道:“所以你到底是给谁当说客?” 段明月道:“长公主陆风吟。” 许仲平蹙眉:“为何是她?” 段明月笑了笑:“因为她给了我无法拒绝的价钱。” 许仲平没好气地说道:“段明月,你挣的身价几辈子也花不完,实在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可贪心的?” 这一次,段明白也选择了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这些年黑甲军多少受了点儿长公主的恩惠,就当是报答她,也该投靠她的阵营不是么?” 许仲平深深地看了段明月一眼:“段明月,你莫非是想扶持陆风吟做女帝?” 段明月笑道:“投靠长公主,这是黑甲军最好的选择。” 许仲平沉吟道:“我说过……” 段明月收了笑,正色道:“你等的人永远回不来了,你该为黑甲军的全体将士打算了,就算此刻你不出山,终有一日,黑甲军不是被吞并,就是被剿灭。你认为,梁帝当真容得下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第五百九十三章 辰龙被救 “你投靠别人,名不正言不顺,还会落下恩将仇报的名声。” “投靠长公主,是你唯一的出路。” 许仲平:“你容我想想。” 许仲平让人给段明月安排了一座帐篷。 黄安入内:“大将军。” 许仲平道:“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黄安点头:“是。” 许仲平看了他一眼:“你也认为我该投靠长公主是不是?” “大将军,你这些年为黑甲军做的已经够多了,属下知道,您是不希望大元帅辛苦创立的黑甲军落在旁人的手中……可段公子说的不无道理,黑甲军再不择木而栖,恐怕在大梁再无容身之处。” 黑甲军是一支强大的虎狼之师,它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少胜多之战不胜枚举。 可如今他们在梁国的地盘儿上,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梁国朝廷若是驱逐他们,天经地义。 他们是军队,不是土匪。 “当初归隐西南,就是因为这儿势力繁多,又不受朝廷辖制,谁能想到秦王称了帝呢?” 黄安长叹,“只道是,世道无常啊。” 许仲平叫来亲信,吩咐他去一趟北峡谷,出了营帐,来到了溪边的一块百年树桩上坐下。 黄安跟上。 每每许仲平需要做大重大决定时,便会来此处数树桩上的年轮。 他蒙上眼,任意摸了一个点。 “黄安。” 他说道,“从这儿往外数,若是单数,黑甲军出山辅佐大梁长公主。” “是,将军。” 黄安应下后,对着他指尖下的年轮,一圈一圈往外数。 “一……等等,大将军,往左还是往右数?” 他问道。 “随便。” 许仲平说。 黄安犹豫了片刻,往多的那边数了过去。 “一、二、三、四、五……” 他数得很慢,每一声都清晰入耳,宛若重锤,一下下敲击着许仲平的耳膜。 “数快些!” 许仲平不耐地说。 “哦。” 黄安抹掉眼底的泪水。 他难受。 大将军只会比他更难受。 继承了大元帅遗愿的大将军,投靠他人,比割了他的肉还痛? 可为了保住黑甲军,大将军别无选择。 段明月的到来,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越来越多的势力来到军营,已足以说明他们归隐的日子结束了。 “五十八……大将军……” 黄安的喉头胀痛了起来,声音几度哽咽。 许仲平抬起手,拍了拍黄安的肩膀:“战死沙场,是所有黑甲军的归宿,黄安,你怕么?” 黄安抹掉眼泪和鼻涕,郑重其事地说道:“属下不怕!” 许仲平的双眼被蒙在黑布下:“那么,告诉我答案。” 黄安望着仅剩的一圈年轮,泪如泉涌:“大将军……” “报——” 亲信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大将军!峡谷里……没找到辰龙的尸体!” 许仲平仰天长叹:“原也没抱希望,罢了。” 山石坍塌的废墟,如何还能挖出尸体? 亲信慌忙摇头:“不是的,大将军,有人破了阵,把辰龙带走了!” 许仲平浑身一震! 第五百九十四章 齐聚 营帐中,段明月与段文良正在吃晚饭。 与陆沅三人吃的一样,也是馒头与咸菜。 段文良打开包袱,取出一包肉干:“大哥,吃这个。” 段明月道:“你自己吃。” 他胃口一贯不怎么好,段文良也就没有强求,撕开肉干自己吃了起来。 “对了大哥,许仲平会答应投靠长公主吗?我感觉他是块硬骨头,不大好啃的样子。” “黑甲军没一块软骨头。” 段明月说道。 段文良忙问道:“那咱们岂不是要失算?” 他转头幽幽一叹,“大梁长公主开出的条件真的很诱人呢。” 段明月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段文良惊讶地问道:“大哥,你这副表情……是说咱们有希望?” 段明月掰开馒头,笃定地说道:“黑甲军,必定会投靠长公主。” - 孟芊芊将辰龙救出了困龙阵后,一行人去了溪边。 她给辰龙处理完伤势,陆沅与姬篱、巳蛇也来到了此处。 “阿蛇!” 姬篱见到巳蛇很激动,“这么巧,你也到了!怎么样?你是不是把那匹马杀了?那瘪犊子玩意儿的首级呢?快让我瞧瞧!” 巳蛇道:“我没杀他。” 姬篱懵了:“你你你、你何不杀?那瘪犊子玩意儿罪该万死,从前是不能杀,而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把他放了?” 陆沅淡淡一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是凭实力从巳蛇手里逃脱的?” 姬篱炸毛:“绝不可能!” 陆沅意味深长地看了巳蛇一眼,不再关注午马的后续。 他走到孟芊芊身旁,安静地等她给辰龙包扎完伤口。 “哟,辰龙成沉龙了。” 辰龙瞪了他一眼。 陆沅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柄重剑。 辰龙眸光一动。 “我替你把剑挖出来了,叫我一声好妹夫,把剑给你。” 辰龙捏紧手指。 “不叫啊?”陆沅转头对崔虎道,“传闻中的青龙剑,赏你了。” 辰龙的眼刀子唰的射向崔虎。 崔虎头皮一麻! 老天爷呃,阎王爷打架,别殃及我们这些小鬼啊! 孟芊芊对陆沅道:“好妹夫,我替哥哥说了。” 陆沅:“……” 几人在溪边稍作休整。 “能生火吗?” 崔虎问陆沅。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问你家少夫人。” “好嘞!” 崔虎去问孟芊芊。 陆沅:不是,你没半点儿犹豫的? 孟芊芊道:“生。” 行军打仗,在别人的地盘是十分忌讳生火的,容易暴露。 不过既然少夫人说可以,那想来是没多大问题。 崔虎生了火,打了点野味,摘了些野果,这是几人进山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了。 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对了一下重要消息。 黑甲军里至少有两个十二卫——午马与子鼠。 午马已经露面了。 如果算上卯兔,便是三个。 第二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是黑甲军的云都尉云朝暮,以及恩都尉宋应忠已被人拉拢。 “先说十二卫。” 巳蛇道,“我认为或许不止他们三个。” 姬篱道:“你是说狗娃子和大牛也在?” 巳蛇顿了顿:“恩。” 姬篱看向孟芊芊:“小寅虎,你怎么看?” “在不在都好。” 黑甲军,她是一定要收回的。 孟芊芊去溪边洗脸。 陆沅跟上,在她身后坐下:“那几个十二卫,与你们不和?” 他的洞察力让孟芊芊感到惊讶,可转念一想,他似乎一贯如此。 只是有关黑甲军的事,他不会越俎代庖,一直默默地守在她的身后,就如同此时一般。 孟芊芊道:“午马,你应该听姬篱说了。” 陆沅嗯了一声:“好色淫邪,与姬篱、巳蛇不是同路人,与你的师父寅虎应当也不算有交情,辰龙就更不必说了。 “十二卫里,有侠士,有剑客,亦有亡命之徒,午马、子鼠、戌狗皆是亡命之徒。” 孟芊芊没解释为何要将亡命之徒收编。 这是一日日相处中建立的信任。 她相信他懂。 陆沅道:“与其让他们在外为非作歹,不如收为己用,能打仗,再者在楚楠的眼皮子底下,多少能收敛些。” 孟芊芊道:“起初是这般打算的。” 陆沅笑了笑,不再继续此话题,而是问道:“还有个丑牛你没说。” 孟芊芊摇了摇头:“那个人……连我也不十分了解,他和卯兔一样,是奔着楚楠去的。”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无妨,若是同路人最好,若不是,兵戈相向便是。” 火堆旁,檀儿醒了,开始沙哑着嗓子叫姐姐。 孟芊芊与陆沅回到队伍中。 檀儿摸了摸有些晕乎的脑袋:“姐姐,额咋啦?” 孟芊芊将水囊喂到她嘴边:“你睡了一觉,喝点水。” 檀儿就着孟芊芊的手,乖乖地喝了。 檀儿古怪地说道:“额做了一个好长滴梦,梦见额娘咧!” 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忙低头去拉自己的领口。 见脖子上的玉佩还在,长长地松了口气。 关于小像上的女子,孟芊芊打算找个更合适的时机询问。 檀儿望了望众人:“都找到了呢,咦,辰龙哥哥,逆咋过受伤呢?” 她蹬蹬蹬地跑到辰龙跟前,蹲下来歪头打量他。 印象中,辰龙从未受过伤。 她很好奇,同时也很扼腕,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万金。 “说说接下来的计划。” 辰龙开口,他实在不想被个小丫头观察自己的伤势。 姬篱打开折扇:“我们原本是打算去找许仲平的,可瞧你这副样子,恐怕许仲平不好找。” 辰龙嘲讽地说道:“连你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真是稀奇。” 姬篱啪的合上折扇:“喂!你别把话讲得那么难听,本帅卫可不是打退堂鼓,本帅卫只是实话实说,咱们这群人里,就属你最能打,你都差点儿死了……” “谁?” 辰龙警惕地问。 姬篱正要朝林子的方向打出一道内力,被陆沅及时摁住。 “是我!” 商无忧气喘吁吁地出了林子。 他不知打哪儿偷了一身黑甲,明显不大合身,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 孟芊芊眸子一亮:“无忧!” 商无忧在她面前停下,喘着气,怔怔地看着她。 曾无比嫌弃的人,再见面,他的心底竟生出了几分委屈。 那个坏女人看得太紧,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中途为了躲避她的追捕,连火都不敢生,他当时走得急,也没带干粮。 他饿极了,摘了一颗野果,结果遭到一群野猴的群殴。 他的手划破了,他的膝盖摔疼了,他孤零零地在林子里逃亡,夜里还遭遇了狼群…… “无忧。” 孟芊芊抬手,想要去触碰他发红的眼眸。 他转过身,迅速抹掉飞溅而出的眼泪:“我没哭!” 该死! 控制不住了! 快止住啊! 不许哭! 商无忧哭成了孩子。 “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豆。” 陆沅扔给他一方帕子。 “说了没有!” 商无忧接过帕子,擦了泪,顺便擤了鼻涕,“还给你。” 陆沅:“……送你了。” 孟芊芊拉着商无忧在火堆旁坐下,撕了一条兔腿给他。 他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将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一看就是饿坏了。 孟芊芊心疼地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 商无忧的脸颊微微泛红。 他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孟芊芊微笑:“是啊,我来接无忧回去,把无忧送走后,姐姐无一日不在思念无忧,十分后悔当初的决定。” 姬篱嘴角一抽。 这种鬼话,谁信? 商无忧捧着兔腿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姬篱目瞪口呆。 商无忧严肃地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把我送走吗?” 孟芊芊轻声道:“不会了,我发誓。” 商无忧扬起下巴:“哼,这还差不多。” 孟芊芊拿了两个果子:“吃点野果,特地为你摘的,想着见到了就给你。” 商无忧很满意:“嗯。” 看着被哄成胎盘的商无忧,姬篱简直目瞪口呆。 “我不是故意逃出来的。” 商无忧吃完,主动解释自己出现在此的原因,“我是有消息要带给你们,我身上有你给的迷踪蛊,我顺着蛊虫就找到这儿了。” 孟芊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无忧真厉害,是从小就这么厉害吗?” 商无忧被哄得嘴角翘起,恨不能能吊俩酒壶:“反正从小,夫子便这么夸我。” 几个大男人都好想揍这小子啊。 孟芊芊轻轻地问道:“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让无忧非得冒着生命危险送出来?” 好一句冒着生命危险,商无忧的使命感也有了。 他神色一肃:“太子府出事了。” 梁帝恢复了记忆,记起了与苗疆的恩恩怨怨,当场便要捉拿苗王。 苗王与梁帝大打出手,二人从御书房打到御花园,又从御花园打到冷宫。 然后,打不见了。 晋王立即入宫,一口咬定是苗王把梁帝掳走了。 而苗王既是太子的岳父,太子与此事定也脱不了干系。 晋王于是率领百官上太子府要人。 是猎鹰飞回太子府时,带回的消息。 为避免留下线索,陆昭言绑在猎鹰腿上的纸条被商无忧烧掉了。 陆昭言与柳倾云的处境十分危险。 苗王与梁帝更是不知所踪。 如今朝廷之上,是晋王代为主持大局。 孟芊芊道:“要尽快找到许仲平。” 姬篱咬牙:“我去抓宋应忠!” “我带你们去见大将军。”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了树林。 他一袭黑色盔甲,眉目凛然。 正是霍庭。 第五百九十五章 真相浮出水面 一行人在溪边歇息了三个时辰,天亮时分出发。 经过一夜休息,辰龙的伤势恢复了不少,已能行走自如。 至于檀儿,在昨晚苏醒后便恢复了活蹦乱跳。 “大将军!大将军!” 她一蹦一跳地走在最前头。 “往南。” 到了岔路口,霍庭提醒。 檀儿脚步一转,“大将军!大将军!” 霍庭走在其余人的前面。 紧跟着他的并不是姬篱与辰龙、巳蛇,而是孟芊芊、陆沅。 他偶尔回头看二人,对上的永远是陆沅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孟芊芊很安静,一直在留意四周的地形。 他收回目光,握紧了挂在腰间的蛊笛。 去找许仲平的路上,一行人碰到了宋应忠与云朝暮,二人身侧分别跟着陆骐、蓝叶月。 见到蓝夜月的一霎,商无忧顿时如同受惊的兔子,唰的躲在了孟芊芊身后。 这是孩子才有的举动。 蓝叶月也发现了他,冷漠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无忧啊。那日你不辞而别,让姐姐好找呢。” 云朝暮不至于与个半大孩子吃醋,只是当他将目光投向商无忧时,一眼看到了他身前的女子。 一袭玄衣,眉目清冷,手中握着一柄宝剑。 他已心有所属,不会过分留意其余女子的容貌,然而对方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场,让他一时间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蓝叶月瞥了眼云朝暮,继续调侃商无忧:“你个小没良心的,姐姐是哪里对不住你么?你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抛下姐姐溜了!负心汉!” 商无忧小小年纪,哪里经受过如此阵仗,一张稚嫩的俊脸红透了。 众人知道卯兔的德行,没往心里去,在她逗弄商无忧时,宋应忠与陆骐望向了走到对面的辰龙。 辰龙不再是断后的那一个,果断走到了最前面,挡住了所有人对他妹妹“不怀好意”的视线。 尤其是云朝暮,他由于看孟芊芊太久,接到了辰龙的眼神杀气。 宋应忠有些纳闷。 陆骐是亲眼看着辰龙往北去的,不久之后便听闻有人闯入了困龙阵。 他揣测那人应当就是辰龙。 可辰龙居然还活着—— 难道闯阵的人不是他? 随后,他的目光掠过陆沅、巳蛇与姬篱,最终落在了霍庭的身上:“这便是你的选择吗?你该明白的,不是谁的十二卫多,谁就有胜算,黑甲军向来不听十二卫差遣。” 这话,不知是在说给霍庭听,还是在说给云朝暮听。 不待霍庭开口,姬篱先骂战了:“宋应忠,云朝暮,你们两个背信弃义的瘪犊子玩意儿,欠了老子的人情,背后捅老子一刀!老子今日非得好生收拾你们不可!” “哟,许久不见,酉鸡卫还是如此生猛呢。” 蓝叶月盈盈一笑,纵深跃起,挡在了姬篱的面前。 姬篱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只妖兔子,给本帅卫让开!否则本帅卫连你一块儿揍!” 蓝叶月妩媚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二人大打出手。 孟芊芊自辰龙的背后走了出来,目光深邃地望着宋应忠与云朝暮。 宋应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就是厉海崖的徒儿,我当是个多厉害的后生。厉海崖也是病急乱投医,为了让寅虎卫传承下去,随手拉了个黄毛丫头,真是糊涂啊。” 陆沅笑了笑:“你倒是不糊涂,捡了个连小丫头都打不过的二愣子。” 陆骐脸色一沉。 檀儿挺起小胸脯:“对呀!” 宋应忠看着奇奇怪怪的一行人,一个弱女子倒也罢了,居然十三四岁的丫鬟也带上凑数。 孟芊芊:“宋应忠。” 宋应忠神色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直了脊梁。 这种反应,只在大元帅叫他时才会出现。 可笑,一个弱女子,竟给了他大元帅的威压。 宋应忠再次看向孟芊芊那张陌生而又年轻的脸庞,暗道自己多心了。 云朝暮开口道:“大家想必都是为了黑甲军而来的,既然谁也不服谁,不如各凭本事,看最后黑甲军究竟花落谁家。” 他对蓝叶月道,“月儿,该走了,去见大将军。” “知道了,云哥哥。” 蓝叶月及时收招,施展轻功回到了云朝暮身侧。 “你别跑!” 姬篱炸毛。 孟芊芊道:“一会儿再打。” 姬篱嚣张地说道:“我干嘛听你的?那一招对我没用了!”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巳蛇,把他送回大周当驸马。” 姬篱:“……!!!” 云朝暮被辰龙一剑拦住:“有说让你们先走了吗?” 别看蓝叶月与姬篱说打就打,可到了辰龙面前,她是没这个底气的。 哪怕辰龙如今受着伤,她也明白辰龙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她挽住云朝暮的胳膊:“无妨,云哥哥,既然他们着急,让他们先走便是。” 云朝暮没有反驳。 辰龙收了剑,等妹妹几人全他面前过去了,才跟上队伍。 宋应忠走到云朝暮身旁:“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奇怪?” 云朝暮问道:“你是想说厉海崖的徒弟?” 宋应忠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对着她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陆骐很是惊讶。 他并非不知燕小九的真实身份,虽然是才知道不久。 可在他看来,一个新任寅虎,远不如陆沅与辰龙几人来得重要。 他又看向一贯多话,此时却一言不发的蓝叶月。 蓝叶月莞尔笑道:“郡王看我做什么?莫非……是想和云哥哥抢人么?” 云朝暮冷冷地瞪向陆骐。 蓝叶月调侃商无忧,他可以不在乎,但陆骐是早已及冠的成年男子,他十分介意。 陆骐才才不想跟蓝叶月扯上关系,他无比冷漠地移开视线,走到了宋应忠的另一侧。 霍庭带着一行人抵达许仲平的营帐时,他正巧不在。 他去练兵了。 霍庭让几人在此稍后,他去请大将军。 他前脚刚走,一个小厮便小跑着过来了:“敢问,大都督与孟姑娘何在?” 大都督,孟姑娘。 在梁国如此称呼他们的人可不多见。 陆沅问道:“何事?” 小厮指了指不远处的营帐:“我家公子有请。” 陆沅与孟芊芊去了那座营帐。 “段公子?” 孟芊芊惊讶之余,又觉情理之中。 她对陆沅道,“段明月,我和你提过的坊市主人。” 段明月含笑坐在轮椅上,缓缓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我们? 孟芊芊眉心一蹙。 她与段明月有过几面之缘不假,陆沅应当是第一回见他。 难不成这句话是对着她一个人说的? 可她望向段明月,他此时的目光分明是落在了陆沅的脸上。 而陆沅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耐人寻味: “别来无恙,段公子,或者,我该叫你……荀一。”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她和大元帅什么关系 孟芊芊无比震惊地望向段明月。 段明月畅快一笑:“不愧是连义父也小心防着的义子,一眼就认出了大哥。”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少攀关系,我没你这个大哥。” 孟芊芊长呼一口气。 她做梦也没想到,段明月居然是相府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子荀一。 当时荀相国与都督府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之际,她不止一次的纳闷,作为相国长子的荀一去了哪里? 万万不曾料到,他一直都在。 “我见过你。” 陆沅扫了眼段明月的轮椅,“那时你的腿没似乎没断。” 段明月不甚在意地笑道:“为向义父表忠心,我自己打断的。”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是第一个被义父忌惮的人。” 陆沅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荀相国对义子的忌惮也好,荀一对自己的狠也罢,他似乎早已预料。 倒是孟芊芊对段明月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些。 哪怕此时此刻,知晓了他就是荀一,她依旧猜不透他的想法。 在对付荀相图时,他没阻挠过都督府,甚至还对都督府行了点儿方便。 若说他也是不堪荀相国的迫害,希望荀相国早日得到报应。 那么如今他在梁国的所作所为,就当真无从解释了。 孟芊芊问道:“荀相国已死,你大仇得报,为何要来掺和梁国的事?当真只是为了挣钱?” 段明月摊手:“不然呢?我还能是为了皇位不成?” 孟芊芊淡道:“那可不好说,没准你的野心真有那么大呢。” 段明月笑着看向陆沅:“你也这么认为?” 陆沅没接话,而是反问道:“专程把我请到你的营帐,不仅仅是为了和我相认这么简单,有话直说,少给本督都兜圈子!” 段明月笑着叹息一声:“有时我真羡慕你,相府所有的义子里,只有你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再废话我可走了。” 陆沅道。 “老五快不行了。” 段明月说道。 陆沅眸光一顿。 孟芊芊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时打量二人神色。 荀一口中的老五,想必就是那位在各国做生意的敛财童子。 相府出事时,他也没现身。 孟芊芊以为他是躲在暗处替荀相国卖命,竟然是出事了么? 段明月道:“我曾求上巫山,求神女医治老五,神女说她救不了,巫山没有老五需要的药引。” 孟芊芊问道:“陆风吟有?” 段明月坦荡地笑了笑:“你很聪明。” 孟芊芊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你答应帮助陆风吟的原因。”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若真是富贵荣华,陆风吟给得起的,太子府也给得起。 可偏偏是巫山都拿不出的药引。 孟芊芊问道:“你怎知她手上一定有?” 段明月道:“神女告诉我的。” 那多半不会有错。 “无聊。” 陆沅牵着孟芊芊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孟芊芊感慨道:“段明月就是荀一,太震惊了,他方才与我们说这些,是在解释,还是另有目的?” 陆沅道:“在相府时,我与荀五曾有过一点儿交情。” 孟芊芊想了想:“莫非他是希望你能看在与荀五兄弟一场的份儿上,放弃黑甲军?” 陆沅瞥他一眼:“放心,我和老五的交情没到那一步,即使到了,那也是我的事,与黑甲军无关。”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他的消息如此灵通,而今细想,荀五怕是功不可没” 陆沅沉吟道:“他的话不可尽信。” 比起靠要易容术隐瞒身份的骆三,荀一光明正大的在相府走动,所有人都见过他,却无人能猜到荀一就是他,可见此人的手段有多高明。 孟芊芊深以为然。 与此同时,她又想到了几次三番见到段明月时,总感觉他与陆沅一样,都是笑里藏刀的人。 原来二人是义兄弟。 “荀一可曾为难过你?” 孟芊芊问。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不曾,但也无甚交情,犯不着给他面子。” 许仲平是和霍庭一块儿归来的。 霍庭俨然已将此处的情况如实禀报,是以,见到众人,他的眼底没有多少惊讶。 哪怕是从困龙阵里出来的辰龙,他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姬篱摇了摇折扇,凑到孟芊芊耳畔说道:“不应该啊,霍庭没告诉他,是你破了困龙阵吗?天底下只有大元帅能破的阵法被你破了,他不高看你两眼么?” 陆沅、巳蛇、辰龙齐齐朝姬篱投去一言难尽的一瞥。 孟芊芊哦了一声:“兴许那个阵,也不是很难破。” 姬篱又炸毛了:“不是很难破?那可是困龙阵!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大,所有人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宋应忠皱眉。 破困龙阵的不是辰龙,而是厉海崖的徒弟?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云朝暮同样感到疑惑。 陆骐不解:“那个困龙阵当真如此厉害?” 蓝叶月笑道:“大元帅亲自设下的阵法,名为困龙,意思是即使是天上的巨龙掉入阵中也得被活活困死。” 陆骐正色道:“兴许只是夸大其词罢了,若当真如此厉害,又怎么可能破得了?” 他不是十二卫,会有此质疑不算意外。 然而宋应忠与朝暮追随大元帅上阵杀敌,了解此阵的厉害。 二人望向了孟芊芊。 她与大元帅是何关系,为何能破大元帅的阵? 许仲平道:“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黑甲军确实打算出山,至于跟你们谁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辰龙问道:“何意?” 许仲平道:“你们各出一人,谁能打败我,谁就是黑甲军的新统帅。” 姬篱嘲讽地笑了:“姓韩的,你以为是排兵布阵呢,攻城略地我们不如你,可论单打独斗,你根本不是十二卫的对手!” 许仲平冷声道:“谁说我要和你们单打独斗?” 他望向远处刚刚搭建起来的高台,“我会在高台上等你们,但记住了,高台一次只许上一人,违规者,出局!” 第五百九十七章 黑甲军的新主人 许仲平让手下搭建的高台,与陆沅、陆骐麒麟大比最后一试时争夺后羿弓的阵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更高,也更危险。 每次只能上去一人,意味着他们四个先要在底下斗个你死我活,以此争夺登入高台的资格。 许仲平在高台上,不仅能以逸待劳,更能趁着四人交手,仔细观察各人的武功路数与破绽。 姬篱摇着折扇道:“喂,这也太简单了,万一有人打到一半不打了,是不是可以下来吃个东西再继续啊?” 许仲平想了想,从善如流地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么,再加一条,落地者,出局。” 他望向所有人,“没异议的话,可以随我过去了。” “我去。” 辰龙说。 巳蛇反对:“你在困龙阵里受了伤,他们看不出来,可究竟多严重你自己心里清楚。” 姬篱连忙附和:“是啊,韩启那家伙很轴的,事关黑甲军,依我看,还是由本帅卫来出战。” 巳蛇望了眼对面:“你不是卯兔的对手。” 姬篱炸毛:“阿蛇!你瞧不起我!” 巳蛇道:“许仲平可没说不许用旁门左道,药王谷的手段,你招架不住。” 姬篱翻了个白眼:“那你说谁去啊?总不会让这小子去?他和黑甲军可没半点儿关系啊!” 他指了指陆沅。 陆沅轻轻一笑:“本督可不去。” 姬篱凶道:“喂!” 孟芊芊正色道:“我来。” 姬篱目瞪口呆:“小寅虎你……” 巳蛇没再反对。 辰龙想说什么,话到唇边又忍住了。 孟芊芊走到比武地点时,许仲平已经上了高台。 她的另外三个对手是蓝叶月、陆骐与段文良。 段文良对孟芊芊道:“小寅虎,希望你的武功和你的赌术一样厉害。” 孟芊芊道:“承你吉言。” 段文良哼了哼。 许仲平敲响铜锣。 比斗开始。 最先冲上去的是蓝叶月。 她的身法快到极致,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爬了一半。 陆骐不甘示弱,施展轻功追上她。 “你凑什么热闹?千机阁与晋王府是一个阵营的!” 蓝叶月呵呵一笑:“本姑娘乐意!” 段文良也迅速追上:“你可别被他骗了!她拿着千机阁的银子,可没真打算替千机阁办事!她是为了药王谷得到黑甲军的!” 孟芊芊问道:“药王要黑甲军做什么?” 巳蛇道:“药王谷早不甘心只当个隐世小门派了。” 姬篱嘲讽:“一万黑甲军,药王也吃得下?” 意识到了什么,他唰的看向孟芊芊,“你干嘛还不上去?” 孟芊芊道:“他又没规定必须何时上。” 她仰头,开始观察三人的武功路数。 卯兔的她还算了解,只看这几年她是否又学了点儿新本事。 陆骐在与姬篱过招时,孟芊芊已看过了一回,她主要观察的是段文良。 “如何?舍弟的武功还凑活?” 段明月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到了陆沅身旁。 陆沅道:“凑活不算,顶多算凑数。” 段明月笑了:“是吗?那便拭目以待。” 蓝叶月第一个冲到了高台附近。 孟芊芊看得出陆骐与段文良其实有所保留,最先有保留的是陆骐,当段文良发现陆骐的意图后,也不再用全力了。 他们都想借卯兔消耗许仲平的体力。 孟芊芊等到了自己的时机。 她足尖一点,攀上了梯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撵上了陆骐与段文良。 二人一惊。 “你们真以为许仲平不是卯兔的对手吗?” 孟芊芊扔下一句,立即朝蓝叶月追去。 二人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同时朝蓝叶月发动了攻击。 陆骐用的是千机阁的暗器,段文良使的是夺命回旋镖。 蓝叶月猝不及防,被生生从高台的凭栏上逼了下来。 得亏她反应快,抓住了一根竹竿,这才没有摔下地。 而狠狠搞了二人心态的孟芊芊,深藏功与名,猫在半路不动了。 宋应忠与云朝暮微微惊讶。 就连段明月也拍了拍手:“好招。” 陆骐单手一撑,越过凭栏,与许仲平交起了手。 段文良咬牙,低头对段明月道:“四哥,你哪儿边儿的?” 段明月笑道:“打你的,别分心。” 规矩是高台上一次只能有一人,他必须等陆骐出来,他急坏了。 姬篱嚷道:“人不能进,没说兵器不能进啊!你干他呀!你的回旋镖呢!统统用上啊!” 段文良如梦初醒。 陆骐气得嘴角一抽,恨不能宰了这只鸡。 陆骐遭到了许仲平与段文良的两面夹击。 蓝叶月攀爬到了孟芊芊的附近。 孟芊芊问道:“你要和我打?” 蓝叶月妩媚一笑:“我才不和你打,我怕你的蛊虫咬死我。” 孟芊芊反问:“药王谷的人也会怕蛊虫?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呵呵呵……” 蓝叶月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段明月正色道:“敛住心神!” 段文良刹那回神,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是……魅术?” 蓝叶月没好气地说道:“真无趣!” 孟芊芊道:“你看见了,谁上去,谁就会同时遭到来自许仲平以及对手的攻击,不如我们先联手干掉他们两个。” 蓝叶月笑道:“然后你再除掉我?” 孟芊芊认真道:“我未必能除掉你,只不过,黑甲军落在药王谷的手里,比落在长公主与晋王府的手里强。” 蓝叶月眼珠一转:“这么说倒也是,好,我答应你,你想怎么合作?” “等下我先去引开……当心!” 孟芊芊仰头望了眼,猛地朝后退去。 蓝叶月抬头。 孟芊芊一脚将她踹飞! 这一脚角度选的极妙,蓝叶月根本来不及去抓梯架,就那么呱啦啦地摔在了地上。 蓝叶月气得半死:“孟小九!!!” 宋应忠与云朝暮倒抽一口凉气。 二人同时望向梯架上的孟芊芊。 也是此时,二人才惊觉,她不是任意找了个地方猫着,她是故意在那儿守株待兔的。 如果卯兔要靠近她,就必须站在最外侧的竹竿上。 而她,早料到了卯兔会来找她。 这手段…… 二人瞳孔巨震! “你有没有想到一个人?” 云朝暮问。 宋应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大元帅。” 云朝暮的心脏也狂跳不已:“老宋,你说她……会不会是大元帅的徒弟?或者……妹妹?” 宋应忠道:“大元帅的家人早已没了,哪儿来的妹妹?与辰龙……也只是义兄妹。” 其实辰龙与大元帅的关系,二人是大元帅死后才知。 “徒弟呢?” 云朝暮问。 宋应忠走到霍庭面前:“她究竟是谁?” - 武功最高的卯兔被淘汰了,孟芊芊第一步计划完成,接下来是对付陆骐与段文良。 陆骐在许仲平与段文良的夹击下受了伤,被段文良逮住时机,拽出了高台。 孟芊芊凌空而起,对着陆骐的胸口狠狠补了一脚! 在地上砸出个人形大坑的陆骐:“……!!” “打滴好!打滴好!” 檀儿兴奋得吱哇乱叫。 姬篱摇了摇折扇:“不算给厉海崖丢脸啊。” 接下来是段文良。 孟芊芊不想浪费体力,直接给他下了蛊。 “你……” 段文良脸色大变,瞬间瘫成了一只软脚虾。 下来的姿势也十分不优雅就是了。 孟芊芊站在了许仲平的面前。 “你说话呀,霍庭!她究竟是谁?” 宋应忠抓住霍庭的盔甲,“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带人去见大将军,何况是与我们素未蒙面的小寅虎,十二卫是大元帅封的,可不是他厉海崖!厉海崖有什么资格任命她为寅虎!” 云朝暮也走了过来,对宋应忠道,“老宋,你先别激动。” 他又看向霍庭,“霍庭,你还是告诉我们。” 霍庭望向高台之上的女子:“她是黑甲军的新主人。” 许仲平与孟芊芊在高台上过起了招。 许仲平没有丝毫留情,几乎是拿出了全部实力。 姬篱看着陷入被动的孟芊芊,纳闷道:“阿蛇,许仲平这几年没少勤学武艺啊。” 记忆中,许仲平是打不过十二卫的。 然而眼下许仲平展现出来的实力,值得他再掂量掂量这句话了。 孟芊芊在与许仲平过招时,不断被逼入绝境,每一次众人以为她必败无疑时,她又起死回生,惊艳脱困。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姬篱皱眉,“小寅虎的招式不熟练吗?不早点儿出手,非得等到快死了才还手。” 孟芊芊也想快点出手,可她也是边打边想起那些招式的。 许仲平一刀劈向孟芊芊的右肩。 孟芊芊握住剑柄,猛地拔出凤女剑,一剑斩断了许仲平的大刀。 与此同时,她反手握住断裂的刀刃,唰的抵住了许仲平的喉咙。 她红唇轻启:“韩启,你输了。” - 御书房。 晋王正在批阅奏折。 余公公在他身边伺候着。 小德子被晋王调去了内务府。 而今御书房内的另一个得力小太监叫小邓子。 小邓子给晋王磨墨。 晋王道:“余总管,小邓子的墨磨得不好,可否劳驾你为本宫磨墨?” 余公公诚惶诚恐地跪下:“殿下折煞奴才了,能为殿下效力是奴才的福气,万不敢让殿下如此礼遇,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 晋王温和地笑了笑,亲自将他扶起来:“余总管伺候父皇多年,是看着我们兄弟几个长大的,在我心里,余总管也是长辈。” 余公公好不容易站起来,又扑通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晋王道:“快起。” 余公公不动。 晋王对小邓子道:“还不快扶余总管起来?” 与小邓子说话时,他的语气威严又冷冽。 小邓子忙去搀扶余公公。 余公公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晋王语重心长地说道:“父皇失踪这么久,我心里很是焦急,我有时在想,会不会二弟是无辜的?他也是让苗王骗了?” “这……” 余公公讪讪。 晋王叹道:“二弟是几兄弟里最老实的一个,也是父皇最疼的儿子,我们几个都挨过父皇的揍,唯独二弟,父皇不舍揍他。” 余公公心道,陛下不揍太子,是因为太子比较羸弱…… 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如今到了晋王口中,却成了梁帝的偏爱。 而梁帝越是偏爱太子,太子对梁帝的背叛便越是叫人无法原谅。 “余公公,你说,我该怎么办?” “奴才……不敢妄言。” “你也相信二弟是无辜的,对不对?” 晋王眼神真挚,充满了对弟弟的心疼。 余公公低头道:“若是陛下在此,定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可如今所有证据都指向太子府……奴才……奴才实在……” 晋王道:“余总管,我会查清此事,万一,我是说万一……到了那一步,你会像辅佐父皇那样,辅佐本王的,对吗?” 余公公眼神一闪,双膝跪地:“奴才愿誓死效忠殿下!” 晋王满意一笑:“那好,给本王传令下去,将太子押入大牢,本王亲自审问!” 余公公急坏了。 陛下,您上哪儿去了? 您再不回来,太子要在牢里被折磨死了…… - 黑漆漆的通道内。 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为争夺谁走在前面,差点儿大打出手。 “急什急?” 苗王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急,行,你不出去,反正外面大乱,又不只是朕的儿子被困!” 梁帝一席话,瞬间拿捏住了苗王。 苗王噎了噎:“那也不能让你走前面!” 梁帝不和他争了。 苗王在前,他在后。 二人走了一段,出了通道,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密室。 “这又是哪儿?” 苗王举着手里的夜明珠问。 “地宫。” 梁帝说。 苗王摸上石壁上的灰尘,“有些年头了,你说你没事挖地宫做什么?害我被困在这儿!” 梁帝冷声道:“害你被困?朕还追究你擅闯京城、愚弄一国之君的杀头之罪!” 苗王叉腰道:“说的像是你治得了似的!来呀!本王在此,你来杀呀!” 梁帝一掌拍上石壁,一个机关匣探了出来,上面赫然架着一柄宝剑。 梁帝拔剑对准苗王。 杀气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他怀中伸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萌萌哒地问道:“太爷爷,你在做咸摸?”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为了孩子 杀气陡然凝滞,梁帝上演了一出帝王变脸,宠溺地对怀里刚睡醒的小家伙说道:“太爷爷刚寻到一柄宝剑,想——” “想送给太公!” 苗王打断梁帝的话,笑呵呵地说道,“哎呀,亲家,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你诚心想送,我不收,倒显得我见外了。” 他伸手去拿。 梁帝死死地握住剑柄,眼刀子恨不能剐了厚颜无耻的苗王。 宝猪猪仰头看着梁帝:“你们是不是在打架?” 梁帝一阵心虚,撒开了手。 苗王得了剑。 梁帝老儿人虽讨厌了些,宝贝却是不少。 难怪专程挖了个地宫来藏。 苗王冲梁帝挤挤眼,表示念在他如此上道的份儿上,这个谎他姑且帮他圆过去。 他挼了挼小家伙的头:“太公怎么会和太爷爷是亲家,怎么会打架呢?你太爷爷是在找太公请教武功?你也知道的,太公的武功天下第一!” 梁帝握紧了拳头。 等出了地宫,他第一件事便是宰了这个厚颜无耻的老东西! 要说二人为何会困在地宫,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他正在御书房和子午先生、苗王打叶子牌,三缺一,原是传了蒋国公。 不曾想来的是蒋惠妃。 梁帝起先是不同意的,三个大男人,她一个女人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陛下不想把那晚的银子赢回去么?” 梁帝犹豫了下,答应了。 然后,他输惨了。 蒋惠妃一家赢三家,以一己之力,把三个大男人赢得只剩裤衩。 梁帝那个肉痛啊。 脑瓜子嘎嘣一下,恢复记忆了。 多年的死对头,居然堂而皇之地成了自己的座上宾,所有人都将他蒙在鼓里。 这能忍?! 恼羞成怒之下,他势要亲自斩杀此祸害! 二人从御书房打到御花园,又从御花园打到冷宫,不小心触动了一处机关。 当时为了劝住他俩,余海那个狗奴才擅作主张,让奶嬷嬷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结果连累小家伙也掉进了地宫。 等他打算出去时,机关已被人从外面毁掉了。 好在小家伙身上带了点吃的,地窖里也存放了些粮食。 “不是,你家的地宫,你不知道出路啊?” 苗王找路找得失去了耐性。 梁帝道:“地宫本就不用来出去的。” 苗王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等等,你说啥?不让人出去,那进来干嘛?” 梁帝没说话。 苗王瞪大眸子:“该不会……这儿才是你们梁国真正的皇陵?不是,你们秦王府把宫殿建在棺材上啊?” 梁帝淡淡说道:“入宫在冷宫而已,事实上我们早已远离皇宫了。” 苗王叉腰:“人家是狡兔三窟,你们连祖坟也修个假的,怎么?亏心事做多了,怕祖坟被刨了啊?嗤,谁没事去挖人家祖坟?” 梁帝无语地看着他。 苗王突然记起自己才挖过荀家的祖坟,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他话锋一转:“不对呀,既然出不去,你这两日瞎折腾啥?” 梁帝道:“地宫无法从里头出去,唯一的办法是从外面把墓穴的门打开,那里有守陵人。” 苗王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是在找墓门。” 说是找墓门,但梁帝心里其实没底。 这一次明显是有人故意将他与白起困在了地宫,那人连冷宫的入口都知道,想来对墓穴的大门也了如指掌。 说不定,那人已经将守陵人杀了。 他能想到的,苗王也想到了。 只是当着孩子的面,他讲不出他们垂头丧气的话。 况且不论如何,他也一定要把小家伙带出去。 他老了,半截身子埋黄土。 他可以死在这里。 小家伙不能。 正巧,这也是梁帝所想。 二人是世仇,然而此时此刻,二人目的从未有过的一致。 那就是必须将小家伙活着送出地宫。 至于其他的,等出去了再说。 - 太子府。 余公公先是大声宣读了晋王的命令,随后关上房门,小声对陆昭言道:“太子殿下,此去大理寺,恐怕凶多吉少,您还是先逃出京城……等陛下回来了,您再……” 陆昭言拱手,对余公公做了个揖。 余公公勃然变色,慌忙跪下:“殿下!使不得!” 陆昭言及时扶住了他:“余总管,昭言有一事相求。” 余公公忙道:“太子殿下请讲!” 陆昭言问道:“余总管,您认为是我谋害了父皇吗?” “唉,奴才若是这么以为,便不会来助殿下脱身了,殿下是太子,登基指日可待,又何须多此一举?再者,奴才陪伴陛下多年,能感觉到陛下变了。若是十年前的陛下,或许真的会因为苗王而废了太子,如今……” 他笑了笑,“陛下更有血有肉,也更懂疼人了,我相信即使是看在昭昭小姐与皇长孙的份儿上,陛下也不会迁怒于您的。” “再退一万步,陛下真的废黜您,您也不会为了皇位而弑父。所以,奴才相信殿下!” 这大抵是余公公进入秦王府以来,与人说过的最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了。 他从来就没怀疑过太子。 甚至在与苗王相处了一段时日后,他发现苗王并非恶人。 “殿下,您大可放心,您嘱托奴才办的事,奴才定会竭尽所能办到。” 陆昭言正色道:“那就劳烦余总管暗中将太子妃与明王送出皇城。” “殿下您呢?” 余公公惊讶地问。 陆昭言笑了笑:“我去大理寺。” “可……” “我若不去,余总管就会暴露。余总管,我大哥身边需要你。” 余公公斗胆望向了陆昭言的眼眸。 他心痛地点了点头:“奴才明白,奴才会做殿下的耳目的,只是殿下……要吃不少苦头了。” 陆昭言笑道:“我大哥向来以德服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陆昭言被羁押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晋王不在。 前来审讯他的是睿王与齐王。 齐王冷笑着走到他面前:“大哥仁厚,又一贯手足之情,为免大哥心慈手软,今日便由我和三哥来审你。” 陆昭言笑了:“他陆昭华不敢做的恶事,就让你们两个出面,还真是养了两条好狗啊。”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反击 齐王脸色一沉,抓了一道鞭子,指着陆昭言的鼻子怒斥道:“陆昭言,死到临头还嘴硬!劝你识相点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与三哥对你用刑!你勾结苗王,把父皇藏哪儿了?还不快从实招来!” 陆昭言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要杀要剐,随你便,叫一声,算我输。” 齐王的手指紧了紧。 他看着陆昭言面不改色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他扔掉了手里的鞭子,对狱卒说道:“取烙铁来!” 狱卒一惊,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齐王冷声道:“你聋了吗?本王让你取烙铁!” 狱卒吓得半死:“可是……” 齐王暴怒道:“可是什么可是?妨碍本王的公务,延误了救治陛下的时机,你诛九族也赔不起!” 狱卒又望向了睿王。 睿王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挫着自己的指甲,仿佛没听到二人的谈话。 狱卒惊恐地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走到炉子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取了一块被烧得滚烫的烙铁。 - 皇陵的入口就藏在皇宫以南的一处庄子上。 守陵人扮作农夫守在此处。 闲暇时与寻常雇农无异,会下地干活,也会上山砍柴。 此时,这些忠心耿耿的守陵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再无一丝气息。 胡烈冷眸扫过地上的尸体,淡淡吩咐手下道:“守住此处,擅闯者,杀!” “是!” - 子午先生以勾结苗王的罪名,被废去了国师之位,此时的他正坐在一辆逃亡的马车上,与柳倾云、明王一道。 自打梁帝失踪,皇城便加强了戒备,所有人一律不许出城。 赶车的小太监掏出了一块令牌。 侍卫一瞧是长公主府的令牌,先去和侍卫长禀报了一番。 侍卫长是晋王心腹。 晋王想彻底坐稳帝位,少不了长公主的支持,是以他吩咐过,要对长公主府的人以礼相待。 侍卫长问了何事出城。 柳倾云说道:“长公主邀了一位贵客去府上赏玩,你们是想违抗长公主的命令吗?” 侍卫长挑开帘子。 柳倾云做掌事姑姑打扮,明王做俏郎君打扮。 得益于孟芊芊那句“长公主房劳需节制”,而今长公主养面首的风流韵事传得人尽皆知。 侍卫长心下了然,给马车放了行。 出城后,众人长呼一口气。 子午先生从车座下钻了出来。 真是累死他这把老骨头了。 小太监将马车停在路旁:“太子妃,明王殿下,奴才只能送你们和子午先生到这儿了,奴才还得回去当差,若是叫人发现奴才不在,恐怕会泄露了几位的踪迹。” 柳倾云点头。 明王问道:“嫂嫂,咱们现在去哪儿?” 柳倾云想了想:“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藏起来,别让晋王和千机阁的人找到。” 子午先生掐指一算:“哎呀!不好!追来了!” - “韩启,你输了。” 孟芊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韩启怔怔地看着她,在她漆黑如墨的瞳仁里,瞥见了自己的惊讶与狼狈。 “这些招式……谁教你的?” 孟芊芊的断刀自掌心一转,化作一枚回旋镖,猛地射向了下方。 就听得哎哟一声尖叫,蓝叶月脚底的竹竿被切成两截,她失足跌落。 云朝暮飞身而起,双手接住了她。 断刀飞回孟芊芊手中。 蓝叶月气到跳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许仲平依旧在等孟芊芊的回答。 孟芊芊凝眸道:“楚王。” 许仲平的眸子睁大了:“你是——” 姬篱用折扇挡住刺目的光线,对着高台说道:“喂,小寅虎,你们在上面说什么呢?半天了也不下来!姓许的是不是想赖账?许仲平!韩启!老子警告你!愿赌服输!你要敢赖账!老子第一个做了你!” 孟芊芊知道韩启想问什么。 她曾经是谁都好,如今她是孟芊芊,是黑甲军的新主人。 孟芊芊跃下高台。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仲平单膝跪地:“韩启,领命!” 段文良错愕地问道:“四哥,大将军就这么轻易的……归顺了?你不是说即使我赢了,也得再费一番周折……” 段明月笑道:“因为,你不是她啊。” 段文良皱了皱眉:“四哥,你快别卖关子了,她究竟是谁啊?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他今日这场局,其实是为她而设的?” 段明月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段文良狠狠一惊:“大哥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那你还让我去争?” 段明月叹道:“不打一场,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武功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呢?” 段文良:“……” 孟芊芊与陆骐擦肩而过时,陆骐开口:“你不是普通的十二卫,你究竟是谁?” 孟芊芊没有回答。 陆沅双手抱怀,眉梢一挑,走到孟芊芊与陆骐之间,隔绝了陆骐的视线。 他冷冷地问道:“陆沅,你们在谋划什么?” 陆沅对辰龙道:“大舅子,把他绑了,这小子可以当个人质。” 他说着,又指了指段明月、段文良与蓝叶月,“这几个,也一并绑了。” 蓝叶月大喝道:“你敢?!” 辰龙:“你在指挥我做事?” 陆沅拱手作揖:“请大舅子出马。” 辰龙去绑人。 陆沅摸了摸下巴:“这一招果然好使啊。” 巳蛇问孟芊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带着黑甲军杀回皇城?” 孟芊芊道:“智取陆风吟。” - 陆风吟并不知段明月失败了。 她正在公主府的小花园里,尽情地与面首欣赏牡丹。 这是她前不久刚得的面首,原是兄妹二人,妹妹是哑巴,他靠着给人抄写书信挣点养家糊口。 她将兄妹二人带回了公主府。 新面首甚会讨人欢心,她已多日不曾召见别的面首了。 “桓郎,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她娇滴滴地靠在新面首怀中,轻轻推开了他递过来的美酒。 新面首将酒杯放在桌上后,将她打横抱起。 她娇嗔地捶了捶他,欲拒还迎:“桓郎!” 新面首抱着她进了卧房。 下人们识趣地退下,为二人合上房门。 就在陆风吟等着与对方共赴云雨时,对方却忽然点了她的穴道。 她一惊。 新面首淡淡说道:“知道你们来了,现身。” 碧纱橱后,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正是孟芊芊与陆沅。 陆沅挑眉问道:“公主府住得可还习惯,骆少主?” 第六百章 偷梁换柱 衣冠楚楚的新面首,对陆沅微微一笑:“习惯得很,你们再不来,本少主都要乐不思蜀了。” 被点了穴的陆风吟望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眸子。 孟芊芊走到她面前,解开了她的哑穴。 尽管依旧无法动弹,可她到底能开口了。 她无比震惊地望着与自己朝夕相处了月余的面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欺骗我?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骆山回头,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是啊,长公主殿下,我与他们是旧识。” “你……” 他说得云淡风轻,他的眼底没了对陆风吟的爱意。 陆风吟忽觉喉头哽住,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痛涌上心扉。 “你对本宫说过的话,也是假的?” “嗯。” 骆山大方承认。 陆风吟不甘地说道:“本宫真心待你,你却如此玩弄本宫!朱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骆山耸了耸肩:“公主本无心,何须问惊鸿?你不过是不甘心而已,装什么深情?” 在公主府的这段日子,他没少搜集这位大梁女侯的消息。 她豢养面首只是她最不值一提的行径,看上哪户人家的儿郎,抢也要抢来,不管是否会害得人妻离子散。 所以,在蒙骗她这件事上,骆山是没有一丝罪恶感的。 关于骆山干回老本行,潜入公主的事,孟芊芊也是在见了苗王之后才知的。 当初苗王迟迟不入皇城,就是躲在公主府上,伺机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自然,也有担心骆山的缘故。 后来,见骆山应付自如,苗王才放心去找陆沅和她。 “你妹呢。” 陆沅问。 “你妹!” 骆山骂完,意识到这是一个问句,他哦了一声,摇了摇桌上的铃。 这是他们的暗号。 很快,骆山的妹妹推门而入。 “大都督,少夫人。” 她一愣。 陆沅颔了颔首。 孟芊芊笑着道:“清霜。” 清霜抱拳行了一礼。 “过得可好?” 孟芊芊问她。 清霜道:“好。” 顿了顿,又道,“神女与长乐小姐也好,她们让我告诉少夫人,不必担心,她们在巫山等大都督与少夫人回去。”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嗯。” 骆山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问道:“喂,寒暄的话,要不要以后再说?” 陆沅:“你闭嘴。还有,少学我外公。” “要你管!” 骆山右腿换左腿,接着跷,简直与苗王的痞架子如出一辙。 孟芊芊把匕首架在陆风吟的脖子上:“想活命,照我说的做。” 陆风吟冷冷地瞪着她:“你做梦!” 孟芊芊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割破了她的肌肤,伴随着尖锐的疼痛,猩红的鲜血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流了下来。 陆风吟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了骆山。 可惜骆山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陆风吟屈辱地瞪着双眸。 孟芊芊道:“下一刀,刮的就是你的脸了。” 半个时辰后。 陆风吟被下了失语药,与清霜互换了衣裳,且换上了清霜在公主府用的这张脸。 清霜则穿上了她的锦衣霓裳,戴上了她的人皮面具。 骆山满意点头:“说两句听听。” 清霜模仿着陆风吟的语气与嗓音道:“本宫的晚膳呢?这么晚了是想饿死本宫吗?” 孟芊芊弱弱地吸了口凉气。 像,太像了! 清霜本就会点儿口技,再加上有骆山一路上的倾囊相授,易声技巧突飞猛进。 她进入公主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假扮陆风吟。 至于为何要当个小哑巴,是“林婉儿”给孟芊芊的灵感。 哑巴省事,不容易露出破绽。 清霜每晚都在房中悄悄模仿陆风吟,皇天不负有心人。 骆山看了孟芊芊与清霜一眼:“其实,你扮的话会更像,清霜,瘦了些。” 陆沅的眼刀子嗖嗖的:“往哪儿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骆山啧了一声:“实话实说而已。” 他从桌上抓了两个馒头递给清霜:“塞进去。” 清霜:“哦。” 她拉开衣襟往里塞。 骆山忙扯了桌布给她挡住:“你一个姑娘家……” 清霜不解:“嗯?” 骆山无奈:“算了,没什么。” 清霜带着陆沅去点兵。 孟芊芊去了公主府的后门。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已等候了半日。 孟芊芊上了马车。 段明月与段文良正在饮茶。 段文良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还没给你递消息呢。” 孟芊芊道:“有人说后门停了一辆马车,我猜到是你们。” 段明月笑道:“请坐。” 孟芊芊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我要你将剩余的十二卫全部带到我面前。” 段明月笑着问道:“我能得到什么?” 孟芊芊正色道:“荀五的药引。” 段明月叹息一声:“你要求的这件事有些难办啊。” 孟芊芊用上了陆风吟的话:“不难也不会找你。” 说罢,她起身,“十二卫换药引,这桩买卖,你不亏。” 孟芊芊走后,段文良问自家兄长:“四哥,你要答应她吗?剩下那几个十二卫可不好找的,就算找着了,他们也绝不可能乖乖地来见这个莫名其妙的黑甲军新主人。” “而且,我瞧她十分狡猾的样子,她会不会赖账啊?” 段明月道:“要不,你去把药引抢到手?” “我不。” 他可打不过那几个变态的十二卫,尤其背着重剑的辰龙,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人脊背发凉了。 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狐疑地问道,“不过,她为什么也投靠长公主啊?长公主不是与她闹得水火不容吗?” 段明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偷梁换柱的手段而已。” “偷梁换柱?她被换了?不对……是——” 段文良震惊地睁大了眸子,“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段明月笑道:“比起胆子,他们的能耐更让我侧目。” 段文良的下巴都快惊掉了:“是啊,他们是怎么办到的?长公主手握三万精兵,她官邸的戒备比晋王府还要森严,他们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长公主给……” 第六百零一章 杀回皇城 该死,能不能来个人告诉他,这群家伙是如何办到的? 他好奇死了啊! 抓心挠肺的! 段文良正色道:“四哥,咱们要不要回皇城,把长公主的事告诉晋王?” 段明月端起茶杯,淡淡说道:“谁能给我药引,我就做谁的交易。” - 黑甲军的营地。 陆骐与蓝叶月被关在了同一间帐篷内。 二人的手脚戴了玄铁镣铐,陆骐几番试着用内力断开,皆以失败告终。 而反观蓝叶月,从被关进来便安静得跟认了命似的。 陆骐古怪地问道:“你不想逃出去?” 蓝叶月不冷不热地反问道:“为什么要逃?” 陆骐道:“你很奇怪。” 蓝叶月莞尔一笑:“本姑娘哪里奇怪了?” 陆骐正色道:“你不是一个甘愿做阶下囚的人。” 蓝叶月哼道:“要你管。” 她的反应,越发证实了陆骐的猜测。 他接着道:“还有,你根本不是来争夺黑甲的,如果是,你绝不会甘心被困,一定千方百计想要逃出去,甚至会主动提出与我合作。” 蓝叶月:“呵。” 陆骐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你只是单纯想要打败燕小九。” 蓝叶月把玩着头发道:“她叫孟芊芊。” 陆骐当然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只是叫习惯了而已。 他蹙眉问道:“你和她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蓝叶月抬眸,对陆骐妩媚一笑:“问这么多,你不会是看上本姑娘了不会?可惜了,本姑娘从不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想追求本姑娘,先回曲靖休了你的新婚妻子。” 陆骐冷冷地撇过脸去,不再与她搭话。 清霜在陆沅的示意下,点了两千精兵,与一万黑甲军连夜强行军,赶回皇城。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最不劳民伤财的法子是智取,万一真到了不得不战的那一步,黑甲军会冲在最前面。 此时距离柳倾云与明王、子午先生逃出京城,已过去一天一夜。 刚出城的他们便遭遇了追兵。 靠着子午先生的卜卦,几人有惊无险的避过了好几拨追兵。 然而泄露天机之事,极损命格。 子午先生有气无力地趴在明王背上:“算不动了……再算我得去见祖师爷了……” 明王神色一凛:“接下来交给我,您老好生歇息——” 然后,俩人摔进了坑里。 明王:“……” 子午先生:“……” “他们来了!” 柳倾云将二人从坑里捞出来,“我去引开他们,你带老头儿先走!” 明王正色道:“不可!要走一起走!” 柳倾云炸毛了:“两个拖油瓶,老娘带不动啊!” 明王的内心中了一万箭。 一日一夜的奔波,所有人筋疲力尽,终于在一处农田里被围住了。 弓箭手们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拉开拉弓射向了他们。 明王气坏了:“你们疯了!本王是皇子!你们连皇子也敢杀!” 铺天盖地的箭矢,如密密麻麻的星雨笼罩了他们。 就在他们以为必死无疑之际,另一波箭雨风驰电掣地射了过来。 两拨箭雨相逢。 本该将他们射成刺猬的箭雨,被尽数挡了回去。 柳倾云与明王错愕地回头,就见黑压压的大军,宛若黑暗洪流,踏破山河一般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不过是眨眼间,追兵们倒在了铁骑的箭下。 柳倾云委屈得红了眼眶:“你们怎么才来啊……” 身着盔甲的孟芊芊伸出手,将柳倾云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让她坐在自己身后:“对不起,来晚了,娘,你坐稳,我们要赶路了。” “你赶呗,我还怕不——呜哇——” 柳倾云猛地朝后倒去,“跑那么快干嘛——我还没和儿子说句话——” 时间紧迫。 孟芊芊与陆沅、清霜率领陆风吟以及黑甲军的铁骑,先一步赶到了皇城。 守城的侍卫见到陆风吟率大军入城,不敢擅作主张,立即禀报了晋王。 “长公主的军队?” 晋王狐疑地皱了皱眉,“我没让她派兵啊。” 比起太子陆昭言,长公主更疼他这个侄儿,也表过态会支持他做储君。 可他又不傻,到底存了一点儿防范的心思。 而今长公主率兵入城,越发让他觉得事情不简单。 “请国师。” 他说道。 公孙炎明来到了太和殿,“殿下。” 晋王将长公主的事说了,“她已兵临城下,究竟意欲何为?” 公孙炎明想了想,说道:“殿下只管去见她,她想做什么,一探便知。” 晋王点头:“也好。” 他原本打算叫上公孙炎明与自己同去,可又担心自己走了,朝堂无人,于是留下公孙炎明镇守朝廷。 他立即到了城门口。 他下了马车,走到长公主的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侄儿恭迎姑姑。” 车帘未开,先传出了陆风吟不大愉悦的声音:“侄儿好大的架子,竟把自己的亲姑姑关在城外。” 晋王拱了拱手:“姑姑,侄儿不敢!” 清霜不屑地说道:“哼,论迹不论心,你已经这么做了。” 晋王听出了长公主的火气,不过他内心并没有因此生疑。 毕竟陆风吟向来是个跋扈乖张的性子,除了梁帝,她谁也没放在眼里过。 晋王话锋一转,客气地问道:“姑姑……为何突然带兵回皇城?” 清霜淡淡说道:“皇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打算瞒本宫多久?” 晋王叹道:“侄儿并非有意隐瞒姑姑,只是侄儿知道父皇与姑姑兄妹情深,若知晓父皇出事,姑姑必定担忧不已,侄儿也是为了姑姑的凤体着想。” 清霜一把拍上桌子:“可笑!依我看,你是故意瞒着本宫!” 晋王忙道:“姑姑冤枉侄儿了……” 清霜冷声道:“你什么也别说了,作为儿子,你没保护好自己的父皇,让朝廷大乱,让百姓不安,本宫信不过你的本事,皇兄的下落,本宫亲自调查!” 晋王听出了对方的决绝,神色淡了淡:“姑姑是执意要带兵进城了?” 清霜:“是又如何?” 晋王淡道:“姑姑,恐怕侄儿不能如你所愿。” 清霜呵斥道:“你敢!” 晋王正色道:“姑姑若想进城,侄儿百倍欢迎,可姑姑的兵力,必须留在城外!” 第六百零二章 打脸,报仇 “大胆!” 清霜一鞭子抽开车帘,狠狠抽打在了晋王的身上! 晋王猝不及防挨了一鞭,连脸颊都留下了一道猩红的鞭痕。 火辣辣的疼痛遍布了他的身体。 他惊怒地抹了抹嘴角,看着指尖上的血迹,怒不可遏地说道:“姑姑这是何意” 清霜端足了架子,劈头盖脸地呵斥道:“这句话该本宫质问你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吆五喝六的!你别忘了,本宫是长公主!是陛下亲封的武侯!是你的亲姑姑!本宫跟着先帝与皇兄在外征战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 骆山捂眼,小声道:“夸张了啊,陆风吟是辈分高,她比晋王还小呢……” 索性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也只当长公主在放狠话,没人深究细节上的破绽。 若换作旁人抽晋王一鞭子,定要被抓进大牢,即使不下昭狱,也要遭百姓唾弃。 陆风吟不同。 她这一鞭子甩下去,愣是没一个百姓骂她抽的不对。 清霜模仿着陆风吟的语气,气场全开地说道:“陆昭华,你如此拦着本宫,该不会是担心本宫的大军会在皇城发现什么” 晋王本就心虚,被长公主这么一说,不由地怔了下。 他正色道:“姑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抽侄儿一鞭子,侄儿认了,你若往侄儿头上泼脏水,侄儿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清霜趁热打铁:“说的振振有词!你若问心无愧,何惧本宫的大军搜城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陛下的死活不想让本宫找到陛下的下落” 晋王弱弱地吸了口凉气。 陆风吟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最擅长的手段是仗势欺人,今日却不知怎的,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百姓们围了上来,纷纷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长公主在民间威望颇高。 尤其在皇城动荡之际,曾在边关立过军功的长公主,更能安抚民心。 “长公主回城了……陛下有救了……” “是啊,咱们再也不必担心苗疆的暗算了……” “那些潜伏在城内的苗疆细作,就该让长公主把他们全都揪出来!不然,咱们寝食难安啊!” …… 这段日子,为了激化百姓对太子府的仇恨,晋王刻意散布了不少苗疆人为祸皇城的假消息,甚至还叫人扮作苗疆人为非作歹。 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而他出面抓了不少“苗疆细作”,在百姓心目中威望激增。 然而凡事都是一柄双刃剑。 他要以战养战,不时派“苗疆人”出来做个乱,是以不能一下子将所有的“苗疆人”抓完。 陆沅听直接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提笔写完。 清霜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走出马车,对着城门口所有的百姓信誓旦旦地说道:“我陆风吟在此立下军令状,十日内,必找到皇兄,结束皇城之乱!否则我陆风吟,以死谢罪!” 百姓们纷纷跪倒:“恭迎长公主回城!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迎长公主回城!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 民心已倒向陆风吟。 在一声声的千岁里,晋王一点点捏紧了拳头。 侍卫长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这……” 晋王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开城门!恭迎长公主回城!” 城门大开。 在百姓们的阵阵呼声里,长公主率领一万二的兵力威风凛凛地进了城。 侍卫长问道:“殿下,那支大军……好像不是公主府的兵力。” 晋王眯了眯眼:“是黑甲军。” 侍卫长大惊失色:“黑、黑甲军传闻中的那支黑甲军” 晋王的眼底涌上震惊与不甘:“还真被她给收服了……呵,先帝真是偏心呐,那么富饶的地方,偏偏给了一个女儿!” 长公主得到黑甲军并非偶然,而是天时地利人和。 黑甲军需要一处富饶的栖息之所,是黑甲军选择了长公主的封地。 不是她自己有本事! 倘若那块封地是他的,他也早把黑甲军收作囊中之物了! 侍卫长道:“殿下,属下觉得,这什么黑甲军兴许只是浪得虚名,咱们大梁的兵力可比别国的兵力厉害多了,胡大将军近年来也训练了一支神秘军队,黑甲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晋王望着那震荡山河的军队,犹如一支来自炼狱的幽冥大军,走出了黄泉忘川的气息。 “但愿。” 他捏紧了拳头。 十日。 军令状。 姑姑,你这是自掘坟墓。 他需要长公主的支持,所以一直待对方十分客气。 可倘若对方生出了与他争夺的野心,那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要对付一个为百姓流过血、拼过命的功臣太难了,可谁让她自己立下了军令状 那就休怪他这个侄儿无情了。 他再次摸了摸脸上的鞭痕。 这一鞭子,他迟早要还回去的! 大理寺。 齐王与睿王又在审讯陆昭言了。 不论他二人使何手段,陆昭言一字不吭,一声不哼。 “你是个死人吗” 齐王怒了,“你不会以为本王真的不敢对你下狠手” 陆昭言嘲讽地看着他。 他形容狼狈,衣衫不整。 齐王一袭锦衣,步履如新。 可偏偏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倒是齐王无能狂怒,显得比他更狼狈。 齐王一脚踹倒了陆昭言的凳子,看着他重重倒在地上,大步跨过去,揪住他的衣襟,抓了一块滚烫的烙铁,对准他的脸狠狠烙了下去! “老四!” 睿王阻拦,“别动脸。” “怕什么!大不了刮花他的脸!” 齐王这辈子最嫉妒的人就是陆昭言。 明明出身卑贱,却能一次又一次的凌驾到他们几个头上,如今更是敢和大哥抢太子之位了! 一个贱婢的儿子,凭什么! 通红的洛铁逼近了陆昭言,热气灼着他的脸。 陆昭言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依旧是嘲讽无畏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彻底激怒了齐王。 “去死——” 他毫不犹豫地摁下了烙铁。 轰! 牢门被人猛地踹开。 齐王一怔:“什么人——” 话未说完,一只宛若白骨般森冷的手,折断了他的腕骨,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摁进了烧满烙铁的火炉—— 第六百零三章 大快人心 “呃啊——” 齐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本就阴森森的牢房变得更为可怖,而牢房内弥漫着血腥气顷刻间多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睿王以及四名看守的狱卒,压根儿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所有人全被眼前发生的过于狠辣的一幕怔住了。 何为炼狱 他属阎罗。 陆沅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再也没了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气,彻骨的寒意。 齐王痛不欲生,死命挣扎。 陆沅将他抓了起来,冷冰冰地说道:“这就疼了吗四叔,还不够呢,既然四叔如此喜欢烙铁,做侄儿的,当然要管够了。” 他说罢,再一次将齐王那张烧得面目皆非的脸摁了下去。 “用哪只手,动的我父王这只” 他抓起齐王的左手。 “还是这只” 他又抓起了齐王的右手。 齐王根本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绝望与疼痛淹没了他。 “不说话,那我就当两只都动过了。” 陆沅将齐王的头扯了出来,将他的双手摁进了火炉。 “住手!” 睿王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了神。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自己居然能被一个后辈惊到浑身僵硬。 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的人 他干着最可怕的事,却有着最冷静的表情,仿佛他烫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根毫无灵魂的木头。 睿王想到了有关陆沅的传闻,一品大都督,掌管锦衣卫,手段残暴,没有他想不出的刑具,也没有他逼供不了的人。 他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到了他手上,能死掉是最好的解脱。 睿王不愿承认,眼前的陆沅,让他生出了的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的理智让他压下忌惮,大声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捉拿刺客!” 一名狱卒道:“可那是……皇长孙……” 太子虽有罪,然而皇长孙乃是护国麒麟。 世人迷信,哪儿敢动他不怕老天爷降罪么 睿王怒不可遏,趁着陆沅折磨齐王,腾不出手之际,抓起桌上的铁钩,朝陆沅的后脑勺狠狠地招呼了过去。 说是迟那时块,一道纤细的身影宛若鬼魅一般,倏然闪现。 一个大耳刮子将睿王扇飞到了墙上。 不待他落地,又反手一记耳光,将他重重扇在了堆满刑具的桌上。 刑具滚落一地,哐啷的声响在牢房内激起悚然的回音。 睿王的左臂脱臼,他反手接了回去,正要去抓一旁的铁钩。 一只绣花鞋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自己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你们是怎么敢的” 柳倾云双目迸发出狠厉的血光,“三千台阶,阶阶染我血,我用命从阎王殿抢回来的人,可不是让你们欺负折磨的!” 她一脚裁断睿王的手骨。 睿王也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柳倾云对着他一顿猛踹:“他是我罩着的!我让你欺负他!让你不长眼!让你找死!让你——” “够了,小白,够了。” 陆昭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柳倾云怒道:“他欺负你!” 她怒目圆睁的样子,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曾经他遭受暗杀时,她也是这般挡在他身前,警告那些前来暗杀他的刺客。 “他是我罩着的!谁敢动他,先问过我白柳的刀!” 时隔多年,他的小白一点儿也没变。 “杀他,脏了脚。” 陆昭言轻声说。 柳倾云又补了一脚,才被陆昭言牵着走到了一旁。 她看着他满身的伤,柳眉紧蹙:“让我瞧瞧。” “没事,皮外伤而已。” 陆昭言不让她看。 柳倾云非得看。 拉拉扯扯间,睿王抓起地上的刀子,猛地戳向了柳倾云的后心。 然而也正是这一刻,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的匕首距离柳倾云不到半尺之距时,他怔住了。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长剑,又顺着长剑望向将自己一剑贯穿的陆昭言。 “你……” 他的嘴角溢出黑血。 他的眼底写满震惊。 不是震惊陆昭言的手里何时多了一柄剑,而是震惊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陆昭言。 “你不该动她的。” 陆昭言毫不留情地将长剑抽出,他的另一手捂住了柳倾云的后脑勺,用干净的手背挡住了飞溅的鲜血。 柳倾云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也听到了身后有人倒地的声音。 她是习武之人,她甚至能判断对方正在咽气。 “阿彦你……” 她怔怔开口,“不是不让杀他吗” 睿王怎么说也是个皇子。 不论做了多过分的事,也不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正因为她懂,所以才在陆昭言的劝阻下,甘愿停手。 “他该杀。” 陆昭言轻声说。 柳倾云回头。 “别看。” 陆昭言抱住了她,他语气温柔到了极致,看睿王的眼神却也冷漠到了极致。 睿王浑身颤抖,嘴里不断涌出血来。 “二……二……你……” 他无法发出连贯的声音。 不过,陆昭言依然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在说——“你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你会遭报应的……” 陆昭言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报应 那就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他扔了剑,拖着虚弱的身躯,牵着柳倾云的手出了牢房。 ……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晋王刚憋着一肚子气,回到皇宫,还没进去,便被大理寺的主簿拦住了。 主簿像是逃荒了似的,乌纱帽也歪了,官袍也散了,甚至官靴都跑没了一只。 晋王重礼仪,尤其是摄政监国后,更是注重了些。 不允许任何人殿前失仪。 他眉头一皱:“成何体统” 主簿惊慌失措地扶了扶头顶的乌纱帽,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大理寺……出大事儿了!” 晋王狐疑地问道:“大理寺能出什么事” 大理寺有睿王与齐王镇守。 齐王冲动了些,可睿王沉得住气。 比起审讯陆昭言,眼下的他更在意如何解决亲姑姑这个大麻烦。 比起根基不稳的太子,同时拥有民心与兵权的长公主无疑是他的头号心腹大患。 主簿刚从大理寺出来,还不知长公主率兵入城之事。 他快哭了:“殿下……睿王……去了!” 晋王神色一顿:“谁去了去哪儿了” 主簿扑通跪下:“睿王殿下!他……他死在了大理寺……” 晋王勃然变色:“什么!何人所为!” 主簿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小的……不敢说……” 晋王指着他的鼻子:“说!” 主簿低下头:“是……齐王!” 晋王怒斥道:“胡说八道!齐王怎么会杀害睿王” 主簿哽咽道:“小的亲眼所见……” 晋王揪住他的领子:“你给本王从实招来!敢讲一句虚言,本王诛你九族!” “晋王好大的龙呀,不过是做了几日监国,就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诛九族这也是你能定的罪!” 长公主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端庄霸气都走来。 晋王的确失言了。 那不是此时的他有资格讲的话。 可他也没想到宫门口会来如此多的文武官员! 这个姑姑的动作,竟如此雷厉风行! 这还是那个没脑子的姑姑吗 还是说……从前的她是装出来的 为的是降低所有人的警惕。 一旦他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她便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起来。” 长公主对大理寺主簿说。 主簿用余光瞥了眼晋王,俨然他是有所忌惮的。 一旦自己听从了长公主,自从便成了晋王的眼中钉。 人生在世,总要有所取舍。 主簿咬咬牙,起身站到了长公主的身侧。 晋王眯了眯眼。 长公主不咸不淡地说道:“是本宫让刘主簿前来给你知会你的。” 他说的知会,不是禀报。 只有身份更高的人才能如此言语。 晋王缓缓寻回理智,正色问道:“这么说,大理寺的事,与姑姑有关了” 长公主道:“本宫刚入城,便碰到皇长孙向本宫鸣冤,说是太子正在大理寺被人私自用刑。” 这个状告的有技巧。 没说太子无罪,而是有人对太子滥用私刑。 她接着道:“本宫于是前去大理寺一探究竟,不曾想,将齐王、睿王抓了个正着。太子是本宫的亲侄儿,皇兄的亲儿子,金尊玉贵之躯,岂能让人滥用私刑莫说太子了,即便是布衣百姓,也该堂堂正正地审问,而不是屈打成招!” 师出有名、有理有据、公平正义! 文臣武将暗暗钦佩,此等为国为民的胸襟,不愧是大梁的长公主啊! 晋王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即使他们的审讯操之过急了些,姑姑也犯不着杀了自己的亲侄儿!” 长公主气场全开:“本宫要纠正你,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操之过急,是知法犯法!” 晋王握紧了拳头。 长公主往前踱了几步,站在了晋王的面前:“还有,杀了睿王的人是齐王,本宫只是让他们说出谁才是主使,二人相互推诿,齐王一怒之下,拿剑杀了睿王。” “本宫听闻齐王被你这个大哥惯得无法无天,时常不将你之外的任何兄弟放在眼里,本宫原先还不信,只以为是有人夸大其词,今日亲眼所见,当真大失所望!” “长兄如父,弟弟做出如此有悖天理之事,你难辞其咎!” 洋洋洒洒一席话,滴水不漏,字字诛心。 晋王被怼得七窍生烟。 他咬牙:“姑姑一面之词,侄儿要见齐王!” 长公主理直气壮地说道:“他畏罪潜逃了。” 睿王望进长公主那双带着冷意与不屑的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在撒谎! “姑姑说四弟畏罪潜逃了,证据呢” 长公主指了指主簿以及身后的几名被她一道叫去大理寺的官员:“你们是否亲眼所见”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在牢房外,听到了睿王说:“四弟,你敢杀我!” “不是的三哥……不是的……我……” “给本宫捉住他!” 齐王与长公主的声音过后,紧接着他们便见到了提着血淋淋的长剑,仓皇逃出大牢的齐王。 晋王是最了解两个弟弟的,齐王善妒,除了他,的确瞧不上任何兄弟。 可他绝不会失手杀了睿王! 睿王也不可能与他相互推诿! 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晋王目眦欲裂地说道:“我要见到齐王!我要亲口听他说,他杀了睿王!否则,做不得数!” 长公主冷笑道:“好侄儿,苗王与皇兄一同消失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依你之言,本宫也该见到苗王,亲自与他对峙一番,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他掳走了皇兄。” 以汝之矛,攻汝之盾。 究竟是你的矛无坚不摧,还是你的盾坚不可摧 晋王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倘若以为只有这些,那就太天真了。 长公主状似无心地问道:“啊,好侄儿,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囚禁了父皇,却故意栽赃到苗王头上” 晋王脸色一变,后背的冷汗冒了出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姑姑真爱说笑啊。” 长公主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本宫在说笑,那为何……脸色都变了” 晋王不接她的话茬,面不改色地言归正传:“如果苗王被栽赃了,为何不现身证实自己的清白,而是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这话,既是在质问,也是在试探。 长公主若是讲出兴许苗王也被抓了,那么晋王几乎可以断定,地宫的秘密已经泄露了。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比嘲讽地笑道:“对太子尚且想要屈打成招,何况是剑拔弩张的苗王苗王现身,等着被你们杀么好侄儿,你是当监国当傻了,连这点人性也不懂了” 晋王与长公主的第二次交锋,再一次落了下风。 短短半日。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被长公主毁去过半。 “本宫要入宫探望皇嫂了,好侄儿,让个道。” 长公主高高在上地说完,目不斜视地从晋王跟前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晋王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长公主顿住步子,嘴角瞥了瞥,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你的亲姑姑啊。” 她宛若一只振翅的凤,威武霸气地步入皇宫。 身后的太监朗声道:“长公主回宫——” 第六百零四章 以牙还牙 长公主回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国师殿。 公孙炎明正在代晋王批阅奏折,不甚在意地问道:“你再说一遍,谁回宫了” 弟子道:“是长公主。” 公孙炎明看了弟子一眼,见对方欲言又止,淡淡说道:“有话就说。” 弟子深呼吸,硬着头皮将在宫门口发生的状况一五一十地禀报了。 公孙炎明听完,批折子的手顿住了:“只有她一人回宫” “是。” 弟子答道。 公孙宇明明去了封地,至今杳无音信。 “还有。” 已经禀报到这个份儿上,弟子索性一口气把所有不利的消息和盘托出了,“长公主带了一万二的大军,其中有一万……不像是咱们大梁的军队。” 公孙炎明问道:“可是身着黑甲” 弟子忙道:“正是!” “我知道了。” 公孙炎明示意弟子退下。 “陆风吟,黑甲军……” 他喃喃着陷入沉思。 “殿下!” 殿外传来弟子的请安声。 “滚!” 晋王不胜其烦地进了正殿。 弟子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公孙炎明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殿下。” 晋王撩开下摆,坐在了主位上,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长公主收服了黑甲军,打着搜寻陛下的名号入城了。” 公孙炎明道:“听说长公主立下了军令状,十日之内寻不到陛下,平定不了苗疆之乱,便以死谢罪” 晋王闭了闭眼,狐疑地说道:“本王起先与你一样,以为她是莽撞之下立的军令状,只要拖她十日,大可借机除掉她!” 公孙炎明听出晋王话里有话,平静地问道:“是大理寺的事,让殿下方寸大乱了” 晋王看了看他,不满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是没亲眼所见,本王的这位姑姑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先是在城门口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狠狠抽了他一鞭子,又火速大闹大理寺,随后在皇宫门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众质疑他的居心。 一个接一个的下马威,环环相扣,招无虚发。 陆风吟自己绝对想不出如此缜密周全、且雷霆万钧的计划! “她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晋王咬牙。 公孙炎明又听晋王的侍从,将所有经过事无巨细地阐述了一遍,比他的弟子所言更为精确。 “殿下说的没错。” 他开口,“确实不像以往的长公主。” 晋王想到这个姑姑,心头竟涌上了一股不安:“她杀了睿王,又嫁祸给了齐王……如今齐王下落不明,只怕……他已遭遇不测。” 公孙炎明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是长公主,我不会杀了齐王。” 晋王皱眉:“何出此言” 公孙炎明道:“太草率,就没意思了。” 晋王怔了怔。 他觉得四弟生还的可能性不大,然而他也知晓公孙炎明的能耐,他这么说,那四弟必定是有一线生机的。 他握拳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四弟,如今就能揭穿她的阴谋诡计了!” 公孙炎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 晋王古怪地看向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道:“陛下与苗王下落不明,于是抛出了齐王,让我们忙着寻找齐王这个证人,从而分身乏术,无法像从前那样去阻挠他们寻找陛下与苗王。还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晋王瞪了公孙炎明一眼。 公孙炎明道:“不用找齐王的下落了。” 晋王不解:“为何你不是说四弟他还活着” 公孙炎明道:“虽然活着,也虽然对揭穿长公主有所帮助,但凡事有个轻重缓急,我们必须保证他们无法寻到陛下与苗王。” 晋王皱眉道:“本王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忤逆父皇……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旦大局定下,朕会将父皇从地宫放出,学大周那般,封父皇为太上皇,让他老人家在皇宫颐养天年。” 公孙炎明点头:“是,殿下一片赤诚之心,臣懂的。” 晋王道:“本王不想放弃四弟,无论如何,请国师派人去找他。” 公孙炎明叹了口气:“臣领命。” 晋王起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再次开口,“她……到底是不是本王的亲姑姑还是……她让人下了蛊” 公孙炎明道:“臣会查明一切。” 晋王情绪低落地说道:“本王去一趟礼部,准备三弟的后事。” 公孙炎明拱手:“恭送殿下。” 晋王离开后,弟子入内。 公孙炎明吩咐:“派人去打听公孙宇的消息。” 弟子应下,又问道:“可要安排人手去寻齐王殿下” 公孙炎明拿起一本奏折:“不必。” 弟子一惊:“可是晋王殿下不是说……” 公孙炎明风轻云淡地说道:“恶刀,自然得臣子来当。” 他提笔,刚要批阅奏折,却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陆风吟。 他的眼底闪过寒光:“又是你么” 长公主入宫后,先去坤宁宫给皇后请了安。 自从陛下失踪,皇后便夜不能寐、茶饭无心,已然消瘦不少。 “嫂嫂。” 长公主在床边坐下。 皇后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她的:“风吟……” 未开口,泪已湿襟。 长公主轻轻地安抚道:“嫂嫂,皇兄的事,风吟已经知道了,风吟在封地得了消息便立马赶回了皇城,嫂嫂放心,风吟一定会找到皇兄的!” “怕只怕……陛下他早已……” 皇后哽咽到说不出口。 长公主道:“嫂嫂,皇兄是天子,自有上苍庇佑,风吟相信他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皇后紧紧地握住小姑子的手,哭得情真意切。 长公主同样情真意切地看着她:“嫂嫂,你放心,有风吟在,即使……即使皇兄真的遭遇不测,风吟也会竭尽所能,护嫂嫂周全。” 皇后满眼感动:“风吟……” 长公主轻声道:“对了,嫂嫂,风吟有几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太子府。 郁子川坐在屋顶上擦弓。 忽然一道清冷的身影跃了上来,在他身侧坐下。 郁子川问道:“你不是扮长公主进宫了吗” 清霜道:“台词太多,我背不下来,换少夫人去了。” 第六百零五章 乘胜追击 睿王与齐王对太子滥用私刑,致使太子受伤严重。 陆风吟下令,让陆昭言回太子府养伤,等脱离危险了再回大理寺接受调查。 合乎规矩,也合乎律法,百官们没有异议。 “我伤的不重。” 陆昭言揪住衣襟,死活不让柳倾云查看自己的伤势。 柳倾云唰的将他推倒在床铺上,唰唰唰地扯烂了他的衣衫。 府医端着汤药进屋时,一眼见到自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太子殿下,被威武霸气的夫人骑在身下,衣衫也被撕碎了…… 那画面,要多冲击有多冲击。 “我……我走错了……夫人继续……” 干什么也不能扫了夫人的兴。 人都出去了,又捂住眼睛回退了数步:“殿下有伤在身,还望夫人稍稍节制。” ……不整死就行。 陆昭言:“……” 柳倾云:“……” 晋王从国师殿出来后,并未如他所言前往礼部,而是动身去了将军府。 “殿下。” 书房中,胡烈冲他拱手行礼。 晋王赶忙托住他的双手:“舅舅,这里没外人,无需多礼!” 胡烈颔首,指了指太师椅:“殿下,请上座。” 晋王坐下后,胡烈才在他身旁坐下。 晋王的神色很是凝重:“舅舅,白日里发生的事,你应当得到消息了” 胡烈点了点头:“长公主率兵入城,动静很大。” 晋王一筹莫展地说道:“三弟死了,四弟下落不明,而今就连骐儿也……” 在国师殿,他并未与公孙炎明商讨陆骐的下落,一如公孙炎明也没与他提到公孙宇的行踪。 并非他不信任公孙炎明,一条船上的蚂蚱,生死相依,没什么可隐瞒的。 只是陆骐与公孙流萤的婚事闹得很不痛快,有关公孙流萤逃婚想要另嫁皇长孙的传闻,甚嚣尘上。 他多少有些埋怨。 提到陆骐,势必就会提到公孙流萤。 他实在不想开这个口。 胡烈沉思道:“郡王……很可能已经落在了长公主的手里。” 晋王脸色微变。 胡烈又道:“长公主可有威胁过殿下” 晋王摇头:“不曾,只是给了几个下马威。” 胡烈危险地说道:“杀睿王,逼走齐王,这可不是下马威如此简单,咱们这位长公主,真是被养出了好大一颗野心呢。” 晋王问道:“舅舅,现如今,本王该如何做骐儿毕竟是本王唯一的儿子,本王不希望骐儿出事。” 这一回是真心的。 毕竟谁会希望自己绝后呢 再说这对他登基为帝也不利。 “先静观其变。” 胡烈说道,“齐王那边,暂时不需要派出太多人手,但也不能不找,否则显得陛下这个做兄长的,不顾念手足之情。” 晋王点头:“舅舅所言极是。” 胡烈接着道:“此外,睿王的丧事不可怠慢。” 晋王迟疑:“父皇他……‘生死未卜’,若大肆操办三弟的丧事,会否……有失孝道” 胡烈道:“礼不可废,何况孝道归孝道,兄友弟恭亦是一桩美德。殿下被长公主夺走的民心,可借由此事挽回。” 晋王瞬间有如醍醐灌顶:“侄儿懂了,侄儿一会儿便去礼部,仔细商榷三弟的丧葬之事。” 胡烈又道:“最后,这个长公主颇有些蹊跷。” 晋王恰有同感:“舅舅,你当年与她一同征战沙场,她是个有勇有谋且深藏不露之人吗” 胡烈回忆道:“在守禹州城时,她倒的确献了一出良计,挡住了贼寇的三次攻击。大多数时候,她是跟在先帝和你父皇身旁,有父子俩护着,她一路跟着捡了不少军功。可要说完全是捡的,也不尽然。”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她要没点儿真本事活不下来。但不至于心机深沉到将你和两位王爷玩弄于股掌之间。” 晋王皱眉:“所以封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说着话,一名暗卫闪身而入,对着胡烈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胡烈道:“说。” 暗卫道:“是,属下探查到长公主身边多了一个叫朱桓的面首,约莫是在一个月前进入公主府的,他双亲早逝,与一个哑巴妹妹相依为命。被长公主带回公主府后,这个朱桓彻底俘获了长公主的芳心,连带着他的哑巴妹妹在府上也有了千金小姐的待遇。此番回城,长公主身边便带着朱桓。” 晋王惊讶地问道:“舅舅,长公主背后的高人莫非就是这个叫朱桓的面首” 胡烈的眼底闪过冷光:“是不是他在背后捣鬼,会会就知道了!去把这个叫朱桓的绑来!” 晋王踌躇道:“舅舅,那可是长公主的人——就这么绑了——” 胡烈目光沉沉地说道:“睿王还是皇子呢,她不也说杀便杀了她想用铁血手段震慑殿下,震慑千机阁与将军府,那就偏不能如她所愿!” 胡烈是个性子极为刚烈之人。 比狠,他可从未输过! 坤宁宫。 皇后在孟芊芊的安抚下陷入了沉睡。 是真的进入了梦乡。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柜子上的熏炉,这支安神香是巫山的药草特制的,能保皇后一觉睡到天亮。 她的脑海里闪过适才与皇后的谈话。 “风吟,你我是自己人,你是嫂嫂看着长大的,在嫂嫂心里,你与嫂嫂的亲女儿无异,你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皇后的语气温柔,眼神真挚,不禁让人想到长嫂如母。 孟芊芊顶着那张冷冰冰的人皮面具,几番欲言又止。 皇后有些急了:“可是出了大事” 孟芊芊道:“嫂嫂,齐王杀了睿王,畏罪潜逃了。” 皇后勃然变色:“怎么会……” 孟芊芊又道:“风吟也觉得蹊跷,风吟在想,会否是齐王让人下了蛊,所以才会失去理智,错杀了睿王。风吟没证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敢妄断。风吟在想,齐王也算是在嫂嫂膝下养大的,万一……” 皇后了然,无奈地闭了闭眼:“万一他联络本宫,本宫会告知你的。” 孟芊芊正色道:“嫂嫂大义!” 皇后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孟芊芊道:“还有另外一件事,嫂嫂可知冷宫里有什么藏身之处吗” 皇后的眼神微闪。 第六百零六章 傲娇小俩口 西南比大周炎热,四月底的夜晚已有了丝丝暑气。 孟芊芊光明正大地去了冷宫。 她如今顶着陆风吟的脸,以查案为由,无人敢阻拦。 为她引路的是冷宫的总管庞忠。 庞忠毕恭毕敬地打着灯笼:“那日老奴在前边儿教训几个犯了错的奴才,忽然听到后花园传来打斗的动静,等奴才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时,只看见陛下与苗王先后坠下了枯井。后不久……昭昭小姐也不慎……” 想到昭昭,孟芊芊心口一痛。 小家伙离开她这么久,不知会不会找她。 有没有饿肚子? 有没有害怕?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案发现场。 “就是这儿。” 庞忠指着被围起来的枯井,“晋王殿下让人将此处围了起来。” “有别人来过吗?” 孟芊芊敛起了情绪,问道。 庞忠想了想:“晋王殿下、国师、大将军、几位娘娘以及……殿下们都来过。” 他在提到殿下们时,约莫是想起了刚刚遇害的睿王,略微顿挫了下。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 “这……” 孟芊芊眸光一厉:“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了?还是说你一个小小的冷宫总管,也妄想监视本宫的一举一动?!” 庞忠吓得扑通跪下:“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孟芊芊冷声道:“还不快滚!” “是,是!奴才告退!” 庞忠放下灯笼,连滚带爬地走了。 孟芊芊低头望着枯井,开口道:“有发现吗?” 井底传出一道熟悉的声响:“还没,底下太暗了。” 孟芊芊打着灯笼正要跳下枯井,陆沅先她一步攀了上来。 “做什么?” 陆沅皱眉。 孟芊芊道:“给你把灯笼拿下去。” 陆沅把她从井口抱了下来,无奈又无言地睨了她一眼:“孟小九,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不要命?” 孟芊芊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 又来这一套…… 陆沅深吸一口气,败下阵来:“我猜下面有机关,如果掉下去,触地便会掉入陷阱,再也出不来。” 孟芊芊用力吸了吸鼻子。 陆沅古怪地问道:“又做什么?” 孟芊芊将整个脑袋扎进枯井,像只小猫儿左闻右闻:“我闻闻有没有死人的气息。” 陆沅:“……” 他看着某人的小翘屁股,觉得有点儿可爱。 孟芊芊将脑袋从枯井里抬了起来:“头晕了头晕了。” 陆沅好气又好笑地拦着她在井口坐下。 孟芊芊缓了缓,认真说道:“没有闻到,陛下和外公应当没死在里面。” 陆沅:“……我谢谢你啊。” 孟芊芊道:“是不是暗藏玄机?” 陆沅嗯了一声:“我怀疑下方藏了一条密道,但密道只能进不能出。” 孟芊芊顿悟:“所以你才拦着不让我下去。” 陆沅道:“连两个老头儿都无法原路返回,我们若也陷入其中,只会白白浪费两员大将。”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高低得来上一句“少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然而孟芊芊却是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俩口是一个敢贴金,一个敢镶钻。 陆沅摸下巴,意味深长地望了望枯井:“与其自己摸索,不如让他们主动把线索送上门。” - 陆风吟在皇城有一处金碧辉煌的宅子。 她的新面首入城后便居住于此。 为确保任务万无一失,胡烈派出了手底下最厉害的三名暗卫,成功避开侍卫的巡逻,掳走了正要就寝的新面首。 新面首被带去了胡烈的院子。 胡烈是武将。 他不爱在书房会客。 何况新面首也不是客。 简陋的茶室内,除了桌椅茶具,便只剩墙壁上的兵器——一柄偃月刀、一把劈天战斧以及一个空荡荡的架子。 架子上原本陈列着后羿弓。 结果胡烈大意失荆州,让后羿弓落入陆沅之手。 新面首被暗卫扔在了地上。 胡烈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就是朱桓?” 骆山笑道:“正是鄙人。” 胡烈一身杀气,少有不对他望而生畏的:“一个小白脸,倒有几分胆色,说,谁派你接近长公主的?” 骆山慵懒地抬了抬肩膀,示意暗卫将放在自己肩上的脏手拿开。 暗卫望向胡烈。 胡烈比了个手势。 暗卫退下,眼神凛冽地守在门口。 骆山笑着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 他用的是自己的脸。 反正他在大周一直以假面示人,这张真脸反而没几人见过。 胡烈一个大老爷们儿,自是看不惯男人的脂粉气,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白脸比自家的儿子玉树临风不少。 骆山从容淡定地寻了把椅子坐下:“大将军啊,我说是谁指使的,你就会信么?” 胡烈道:“你先说,本将军自有定夺!” 骆山淡淡一笑:“我说了,能有什么好处?” 胡烈沉声道:“你亵渎一国公主,其罪当诛,若你肯戴罪立功,本将军可代晋王殿下做主,饶你不死!不仅如此,本将军承诺放你与你小妹安全离开皇城,保你兄妹二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骆山轻蔑地说道:“长公主殿下若是当了女帝,当诛的便是你们。” “大胆!” 胡烈一巴掌拍上桌子。 骆山只是轻轻一笑:“大将军,该迷途知返的人是你才对,晋王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大逆不道的是他,你只是被他蒙蔽,若你肯戴罪立功,转而投靠长公主,朱桓愿在长公主面前替大将军美言几句。” 胡烈只觉受到了莫大羞辱。 他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匍匐在一个女人的脚下?! 胡烈怒不可遏地说道:“朱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军杀过的人,没有万儿也有八千,你不会真以为本将军是仁慈之辈?” 骆山摊手:“大将军想杀便杀,落在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但要让我出卖长公主,不可能。” 胡烈冷嘲热讽地说道:“杀你?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来人!上刑具!” 门外的暗卫抬了一桌早已准备就绪的刑具,每一样都染着斑驳的血迹与锈迹,触目惊心。 胡烈踱步走到一桌刑具前,随手拿起一副夹棍,比了比,瞥了骆山一眼又放下,改为抓起一副铁钩 “这可不是普通的钩子,专用来穿琵琶骨的,那种滋味,你这样的小白脸恐怕挨不过半炷香的时辰!” 第六百零七章 绝杀! 这些刑具全是从大理寺借来的,别说一个小白脸了,便是军营的将士见了也得腿软三分。 然而令胡烈意外的是,骆山非但不害怕,反而很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大将军,你确定要对我用刑?” 胡烈举起手里的铁钩,走到骆山的面前:“改主意要趁早。” 骆山笑了笑,大喇喇躺回椅背上,学着陆沅那副嚣张跋扈的做派说道:“大将军,你在我身上用的每一次酷刑,都会双倍奉还给陆骐!” 胡烈的神色一顿:“郡王果真在长公主的手上?” 骆山笑道:“大将军不是早该猜到了?” 胡烈忽然揪住骆山的衣襟,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用铁钩死死抵住他的脖颈:“敢动郡王一根汗毛,本将军就将你兄妹二人的肉割下来喂狗!” 骆三怔了怔。 就在胡烈以为他被自己的话威胁到时,骆三噗嗤一声笑了:“原来是割下来喂狗……我当多可怕呢……你知道陆沅会怎么说吗?” 他的笑容阴冷了下来,带着玩世不恭的魅惑与危险,“他会说,把我的肉一块块割下来,烤熟了喂我自己吃下去。” 胡烈眸光一颤。 骆山感受到了他巨大震惊下的力道松动。 他抽回了自己的衣襟,漫不经心地掸了掸:“大将军这点威胁人的伎俩还是省省。被陆沅威胁过的人,再也不会惧怕任何人的威胁。” “哦,对了,陆沅就是陆临渊。” 他善意提醒。 胡烈岂会不知陆沅便是陆临渊。 他调查过陆沅的事迹。 可传闻是一回事,听当事人亲自口述又是另外一回事。 恍惚间,他捕捉到了什么,眸子一眯:“是陆沅派人接近长公主的?” 若果真如此,那么长公主回到皇城后,会立即赶去大理寺替陆昭言“出头”的事就说得过去了。 “不愧是大将军。” 骆山大方承认。 胡烈狐疑地看着骆山:“你就不怕我告诉长公主?” 骆三坐回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道:“大将军,你如今可是长公主的死对头,她信你才有鬼了!” 告告,让那丫头也趁机收拾收拾你! 胡烈没这么莽撞。 他冷静了下来,也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冷冷地审视骆山。 骆山暗叹,拱火失败,这个胡烈能当上大将军,确有几分本事。 胡烈道:“你总不会无缘无故将你的幕后之人透露给我,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骆山掸了掸衣摆:“我、想、封、王!” 胡烈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呵斥道:“胡闹!哪儿一个面首封王的?” 骆山笑道:“大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异姓王而已,我也无需实权,不过是赐我一块封地,让我与小妹安度余生。” 胡烈愤懑地说道:“你的野心可真不小!” 但也正因如此,胡烈反而对骆山的话信了几分。 毕竟如此过分的要求,不论是长公主还是太子和陆沅,都不可能答应他。 骆山笑了笑:“野心不大,也不会走到今日了。” 胡烈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是名门出身,对骆山的卑劣行径十分不齿。 可陆骐又不能有丝毫闪失。 他在心中权衡,自己救出陆骐的把握究竟有几成。 骆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别猜了,你找不到陆骐的。” 骆三冷厉的目光落在骆三那张笑靥如花的小白脸上,心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先应下。 大不了救出陆骐后,再杀了这个小白脸! 骆山:“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胡烈叫人拿了纸笔,与骆山写下封王盟约。 随后他给门外的暗卫悄悄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 等救出陆骐,便立即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胡烈不咸不淡地问道:“现在,可以把郡王交给本将军了?” 骆山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把一个大活人从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偷出来,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哪儿,要偷人,你们自己去偷。” 好端端的,到了这小白脸嘴里竟然成了偷人! 胡烈气得想给他几个大耳瓜子,呼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郡王在哪儿?” 胡烈压下火气问。 骆山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 月黑风高。 辰龙扛着一个麻袋,在夜色中穿梭,于斗拱飞檐之上如履平地。 只是被他扛在肩上的陆骐就没这般幸运了。 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 钻出麻袋的一霎,他连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 他们是混在长公主的车队里进入皇城的。 没人敢搜查长公主,是以他们轻松瞒天过海。 辰龙没点陆骐的穴道,也没给陆骐下药。 他是纯武力压制。 不服就揍。 陆骐只觉自己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大变态,明明在困龙阵里受了重伤,又马不停蹄地赶路,可偏偏……他还痊愈了! “呕——” 陆骐一扼腕,又吐了。 辰龙鄙视地说道:“真没用。” 陆骐咬牙:“你扛你自己一下试试!” 辰龙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陆骐也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谁让自己从小到大,从未遭遇过如此束手无策的境地呢? 辰龙卫太强了…… 辰龙背着重剑,立于苍穹之下,宛若一个万年孤独的剑客。 陆骐四下瞅了瞅:“这是哪儿?” 辰龙道:“冷宫。” 陆骐一惊:“你把我带到冷宫做什么?” 辰龙不理他了。 陆骐没逃,没喊,没作死。 辰龙睨了睨他:“你总算学乖了。” 陆骐咬牙一笑:“断了三根肋骨,换你乖不乖?” 辰龙的眼底毫无愧疚。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陆骐几乎要靠着枯井睡过去。 终于,胡烈带着暗卫赶到了。 “骐儿!” 陆骐一个激灵,猛地睁大双眼,“舅爷爷!” 辰龙摁住了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望着杀气腾腾的胡烈。 胡烈大步流星地奔向二人:“放开郡王!否则本将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多名暗卫跃上屋顶,对辰龙形成了合围之势。 不仅如此,弓箭手也就位了。 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法逃脱升天。 “你就是胡烈?” 辰龙问道。 “你是何人?” 胡烈反问。 辰龙哼道:“这么久才来,真没用。” 胡烈一惊。 这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下一瞬,他就见辰龙抓住陆骐,双双跳下枯井。 胡烈骇然失色:“骐儿——” 他猛地扑向陆骐,然而晚了一步。 二人坠入井底,触动机关,跌进了被千机阁改造过,只能进不能出的密道。 夜色中,孟芊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趴在井口,雷嗔电怒,不断呼喊着陆骐的胡烈。 胡烈,如今,你们的江山后主没了。 想救陆骐,只能去打开出口了。 第六百零八章 内讧 天未亮。 奔波了数日的公孙宇,狼狈地回到了千机阁。 “二、二爷!” 弟子开门见他的一霎,几乎不敢相认。 这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男人真是自家主子? 公孙宇筋疲力尽,一头栽在了弟子身上。 弟子忙将他背去了明心堂。 “阁主!阁主!二爷回来了!” 公孙炎明正打算去上朝,刚跨出房门,便与二人碰了个正着。 他眸光深邃,看了看公孙宇,道:“放到床上。” “是。” 弟子将公孙宇放在了干净整洁的床铺上。 公孙炎明道:“去请尤长老。” “是!” 弟子忙不迭地去了。 尤长老不必早朝,弟子去叫他时他尚在歇息。 等他穿戴整齐,匆忙赶到明心堂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阁主!” 他拱手,喘息着行了一礼。 公孙炎明道:“劳烦尤长老为二弟瞧瞧。” 论资排辈,尤长老是公孙炎明的长辈,公孙炎明对他的态度很是客气。 尤长老给公孙宇把了脉,检查了伤势,对公孙炎明道:“宇儿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昏迷,身上也只是轻微的擦伤,脚底磨出了些血泡,并无性命之忧。” 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这几乎不能算伤势。 听到公孙宇的状况,公孙炎明没有露出如释重负之色,反而陷入了沉思。 尤长老不解地问道:“阁主可是还有别的担忧?” “啊,没事。” 公孙炎明回神,让弟子送尤长老出去。 他叫来伺候的下人,给公孙宇洗漱一番,换上干爽的衣裳,涂抹了金疮药,又让他含了一片千年参片。 做完这些,公孙宇总算是悠悠转醒。 “大哥……” 他的嗓子火辣辣的,一开口便沙哑得厉害。 公孙炎明问道:“你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公孙宇沙哑着嗓音说道:“我那日……奉大哥之命去了封地……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查出黑甲军的下落……我跟踪了长公主的一个门客……” 公孙炎明:“什么样的门客?” 公孙宇虚弱地说道:“一个……坐轮椅的男人……” 公孙宇跟踪的人正是段明月。 自然,段明月身边还有段文良,和几个孔武有力的下人。 起先公孙宇跟踪得还算顺利。 并且他躲在暗处听到了几人的谈话声,确定他们也是去找黑甲军的。 但也不知怎的,那一晚公孙宇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一行人早已没了踪影。 他尝试着寻找。 寻找无果后又记起那个坐轮椅的男人说,黑甲军要往东。 他一直往东找,不多久便迷了路。 公孙炎明狐疑地蹙了蹙眉:“你在山里,可有遇到危险?” 公孙宇想了想,摇头:“说来我也是运气好,连一头野狼也不曾碰到。” 公孙炎明道:“不是你运气好,是有人替你解决了暗中的危险。” 公孙宇惊讶:“谁?” 公孙炎明想了想,先把不合理之处分析完:“你跟踪的那个轮椅男人,也早已发现了你的踪迹,你是被下了药,才会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公孙宇一头雾水:“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那个坐轮椅的男人在暗中保护我?他为何这么做?” “未必是同一个人,但他俩的目的出奇一致,那就是不能让你有事。” 这其中有个关键之处,他始终没想明白。 “大哥,那我……” “阁主!” 兄弟二人的谈话被打断。 公孙炎明对弟弟说道:“你先歇息,这几日先不要见任何人。” 出了屋子,他问道:“何事?” 弟子道:“晋王殿下急召阁主去趟王府。” 当公孙炎明抵达晋王书房时,大将军胡烈也在。 “殿下,大将军。” 胡烈看向他的眼神透着一丝探究。 晋王没像往常那般为他赐座,而是说道:“急召国师前来,是有些事想找国师问个明白。” 他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神色如常地说道:“殿下请讲。” 晋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本王听闻,国师的弟弟回千机阁了。” “是。” 他坦荡承认。 “他去做什么了?” 晋王追问,眼神犀利。 公孙炎明如实道:“我让他去长公主的封地打探黑甲军的下落,他失败了,今日才狼狈回城。” 晋王道:“本王适才派了太医去千机阁,让他替国师的弟弟瞧瞧伤势,本王担忧,未曾提前知会国师,国师不会怪本王擅作主张?” 公孙炎明道:“殿下盛宠,臣感激不尽。” 太医回来的很快,公孙宇的伤情如实禀报。 晋王冷淡地说道:“只是劳累过度而已,去封地寻黑甲军的人里,似乎只有国师的弟弟全身而退了。药王谷千金下落不明,骐儿又被带进了地宫,依国师所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炎明道:“殿下是在怀疑臣的忠心?” 晋王冷声道:“本王是让你作答,没让你质问!” 公孙炎明望向胡烈,胡烈的一双眼眸犀利如鹰目。 不必说,是他教晋王这么问的。 公孙炎明坦率地说道:“臣与郡王失踪一事,并无瓜葛。” 晋王不屑嗤道:“是吗?这么巧,骐儿刚被害入地宫,你弟弟便毫发无损地回到家中。” 公孙炎明叹道:“陛下若是怀疑微臣,恐怕就中了太子府的挑拨离间之计。” 晋王沉声道:“究竟是谁在使计,本王自会查明,本王再问你,冷宫的机关好好儿的,从外边便能打开,为何你质疑修改?如今只能进不能出,想救出骐儿,唯有打开皇陵的入口。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公孙炎明从容地说道:“意味着……殿下知晓地宫的秘密,并且殿下杀了守陵人。” 晋王怒道:“你当初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本王唯一的儿子被活活困死在里头?” 公孙炎明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当初修改机关,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冷宫将陛下与苗王救出,并且还能通过这一法子,让太子折损更多臂膀。” 晋王怒摔茶盏:“折损了吗?没一个人去冷宫送死!” 第六百零九章 扎心了 这一点的确是出乎了公孙炎明的意料。 陛下与苗王跌下枯井,太子府蒙上不白之冤,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人去陷阱寻人才是。 然而并没有。 是陆沅几人离开之后,太子身边便无人可用了吗? 非也。 要知道陛下此前给了陆昭言好几个大内高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陆昭言下了令,谁也不许去自投罗网。 能在如此危机关头,做出此等胆大决策,陆昭言是真沉得住气。 若非他与陆沅是死敌,陆昭言的确是更适合辅佐的君主。 公孙炎明正色道:“殿下,臣没有理由这么做,陆骐是臣的女婿,臣为何要害他?” 晋王不为所动:“你相中的女婿是护国麒麟,不是么?大婚之日,你女儿想要悔婚与陆沅私奔的事,你当本王不知情?” 公孙炎明郑重说道:“殿下,臣与陆沅不共戴天,与他的妻子孟芊芊更是有着血海深仇。他不会放过微臣,臣也不会放过他们。” 晋王越听越离谱:“孟芊芊不过是一介商女,你竟然说与她有血海深仇?国师,本王有这么容易上当么?” 公孙炎明深知再辩解下去也无济于事。 他转头望向了一直作壁上观的胡烈:“胡大将军,你当真认为我背叛了晋王殿下?” 他说的不是“也认为”。 晋王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能让晋王对他生出嫌隙的只有这个亲舅舅了。 胡烈没有说话,只是毫不避讳地审视着他。 公孙炎明从容淡定地问道:“听闻今晚胡大将军夜闯冷宫,不知所为何事?” 胡烈眯了眯眼,冷冷地说道:“我抓了长公主的面首,从他口中得知了骐儿的下落,赶去冷宫救人,却迟了一步。” 他不是在向公孙炎明解释,而是说给晋王听的。 公孙炎明接着问道:“不知那人现如今身在何处?” 胡烈暗暗握紧了壮硕的拳头:“逃了。” 明明派了那么多的暗卫盯着他,却让一个小白脸逃出了他的手掌心。 简直是奇耻大辱! 人一旦有了情绪,便也有了突破口。 公孙炎明严肃地说道:“胡大将军难道还没明白过来,自从长公主回到皇城,便将殿下、大将军以及千机阁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们彻底陷入了被动。若此时再起内讧,只会落入她的圈套,分崩离析,众叛亲离!” 胡烈今晚受了挫,需要发泄怒火,于是迁怒了公孙炎明。 然而公孙炎明问及面首一事,又成功将仇恨拉回到了长公主的身上。 最终得以同仇敌忾。 胡烈也不傻,岂会看不出公孙炎明的心思? 只不过,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且通过他适才的观察,公孙炎明没有撒谎。 至少眼下,他没有理由对晋王生出二心。 睿王已故,齐王虽活着,但恐怕已经失去了角逐的资格。 那么只剩福王与陆昭言。 福王敢与他同流合污,蒋惠妃会手刃亲子。 陆昭言更是死敌。 一番权衡过后,胡烈决定打消对公孙炎明的怀疑。 “公孙宇的事,恐怕也是长公主刻意为之。” 他说着,蹙眉一叹,“国师说的对,我们还是莫要中了她的计策才是。” 晋王对公孙炎明道:“既然舅舅替你说话,本王姑且再信你一次。” “谢晋王恩典。” 公孙炎明拱手行了一礼。 晋王道:“既然来了,可要去看看流萤?” 公孙炎明推脱道:“流萤在府上,有殿下与王妃照料,想必不用我这个当爹的操心。” 又寒暄几句,他告退了。 回到千机阁后,他去找了尤长老。 一个时辰后,他让人给公孙流萤送去了一盒滋补气血的丹药。 陆骐不在府上的这几日,公孙流萤过得十分惬意。 如果陆骐一辈子不回来,该有多好。 丫鬟拿了丹药入内:“大小姐,阁主让人送来的丹药。” 公孙流萤神色一喜:“爹还是记挂我的。” 不论出阁前与亲爹闹了多少不痛快,如今都只剩思念与依靠了。 “倒杯水来。” 她吩咐。 “是,大小姐。” 丫鬟给公孙流萤倒了杯温水,刚要递给她,忽然两眼一黑,瘫软在了地上。 公孙流萤狠狠一惊,警惕地抬起头。 只见孟芊芊不疾不徐地走进了她的屋子,反手将房门合上,门闩也插上。 她脸色一沉:“是你?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闯晋王府!来——” 孟芊芊打断她的话,指了指她纤纤玉指捏住的棕色药丸:“我是你的话,就扔了那颗丹药。” 公孙流萤柳眉一蹙。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绝子药,很伤身的。” 公孙流萤冷声道:“什么绝子药?这明明是我爹送来的补血丹!” 孟芊芊叹息一声:“就是绝子药。” 公孙流萤冷若冰霜地说道:“我是大夫!我会连补血丹与绝子药也分不清吗?” 孟芊芊摇摇头,反手一抓,用内力将锦盒抓入手中。 旋即,她用戴上了银丝手套的手取出一颗,当着公孙流萤的面,在桌上细细碾碎。 一堆深棕色的药末中,竟然藏着一粒漆黑的小药丸。 孟芊芊啧啧道:“别看它只有米粒大小,毒性烈着呢,一颗不够,你爹给你足足一盒,这是有多怕你当上母亲?” 公孙流萤见状,用帕子包住了手,捏碎了手里的补血丹。 当看到黑色绝子药的一霎,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弄错了……” 她将余下丹药挨个碾碎。 当最后一颗绝子药也浮现在一堆药末中时,她怔忪地跌坐在了凳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爹为何要害我?” 她红着眼眶,猛地瞪向孟芊芊,“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王府,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我爹给我的药!” 孟芊芊嗤了一声:“我才没那么无聊。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因为你逃婚的事,让晋王对你爹生了猜忌,如今陆骐被你爹的机关锁在了密道中,此时你若是再怀上身孕,晋王一定会认为你爹是想扶持你腹中的胎儿当皇帝,把他们父子俩干掉!” “你爹为了自保,只能牺牲你这个女儿了。” 第六百一十章 打开皇陵 公孙流萤咬了咬唇,冷声道:“你胡说!我不信!我爹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我爹最疼爱的女儿!” 孟芊芊笑了笑:“你爹疼你,就不会逼你嫁给陆骐了。” 公孙流萤噎住,怒目圆睁地说道:“陛下下旨赐的婚,你以为随随便便能反抗吗?我爹是国师,他当然不能违抗圣旨!” 孟芊芊勾了勾唇:“是啊,不敢违抗圣旨,却敢将陛下囚禁于地底,让陛下永无天日。” 公孙流萤再次噎住。 她狠狠瞪了孟芊芊一眼,转过头说道:“你胡说,我爹才不会背叛陛下,陛下分明是被苗王劫走了!” 她说着,又一次望向了孟芊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根本不叫燕小九,也根本不是燕长老的徒儿,你叫孟芊芊,与皇长孙是夫妻。难怪我让你离开皇长孙,你要摆我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是啊。” 孟芊芊大方承认,“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你要是早点儿,兴许……能喝上我与皇长孙的一杯喜酒呢。” “你——” 公孙流萤气急。 公孙流萤当真对陆沅情根深种吗? 未必。 只不过,在她眼里,只有世上最尊贵的男子才配做她的夫君。 而陆沅,既是太子之子,又是护国麒麟,血统纯正不谈,能耐更是一等一的出挑。 姓孟的一介商女,靠着狐媚手段上位,也配嫁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 孟芊芊将公孙流萤的神色尽收眼底,好笑地说道:“喂,你不会还没对陆沅死心?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已经嫁人了?” 公孙流萤不屑嗤道:“哼,你就没嫁过人么?” 孟芊芊挑眉:“知道的还不少。” 公孙流萤讥讽地说道:“所以,你都能攀高枝,本小姐又有哪点比不上你?” “还真是不死心啊。” 孟芊芊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那家伙? 哄了嫌聒噪,不哄又臭着一张脸,一天三顿下马威。 “啧。” 孟芊芊默默在心里替公孙流萤点了一根蜡。 “得,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不用质疑我的动机,我确实想挑拨你和你爹的关系,但我多等几日也无妨,之所以着急忙慌地赶来提醒你,是因为无忧。” 公孙流萤眸光一顿。 孟芊芊道:“无忧说,你待他是真心实意的,我这人不爱欠人情,你和我账有的是机会算,这,就当还了你对无忧的姐弟之情。” 公孙流萤眼底的警惕散了几分:“无忧他在你那儿?” 孟芊芊道:“你外公要杀他,我只能把他带走。从今往后,他和你们公孙家没关系了,你也不必再寻他,你自求多福。” 说罢,孟芊芊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檀儿就在回廊的转角处等她,顺带着听了一耳朵。 “姐姐,为啥子提醒她?不等她被药了以后再告诉她真相?真滴是商无忧让姐姐提醒她滴?” 孟芊芊认真说道:“因为守护的力量,有时比复仇更强大。” “姐姐……” 檀儿愣愣地看着她。 孟芊芊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无忧也的确向我求过情,无忧在千机阁这些年,公孙流萤不曾苛待过他,想替他还这份人情的心也是真的。” 檀儿撇嘴儿:“公孙流萤对他好,是想利用他,瓜怂,还当真呢!” 孟芊芊道:“是啊,还是檀儿聪明,从不轻易上当。” 檀儿双手抱怀,傲娇急了:“这是自然!”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若在以往,她或许会和商无忧推心置腹,让他认清公孙流萤利用他的事实。 可如今,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无忧在经历了身世的蹉跎与“至亲”的背叛,心被一次又一次残忍的剖开,信仰也一遍又一遍坍塌。 他仍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未尝不是一种救赎。 她想守护他心中的那一方寸净土。 何况,公孙流萤的自私自利只是他们基于她所作所为的判断。 在那么多年的姐弟之情里,她未尝没有过片刻真心。 “好嘛,姐姐永远是对滴!” 檀儿不理解商无忧,可她相信姐姐。 公孙流萤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手轻抚着自己柔软的小腹。 她与陆骐圆房了,不止一次。 她的腹中或许真的已经有了孩子,有了大梁的皇族血脉。 地上的丫鬟悠悠转醒,见自己居然睡在地上,吓得赶紧跪地磕头:“小姐……奴婢知罪……奴婢……” “你去城南找个人。” 公孙流萤淡淡开口,递给了她一块令牌。 外祖父离开皇城前,曾留给了她一个杀手锏。 原是作保命符用的,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能让她安全离开皇城,去七星门投靠外祖父。 即使在晋王府过得如此不堪,她也没想过用掉它。 但眼下,她要放手一搏了。 夜里。 一个戴着面具、身材魁梧的男子,潜入了公孙流萤与陆骐的婚房。 公孙流萤早知他会来,一直坐在椅子上等他。 曾经她也在意男女之防,如今却不得不放下。 男人就那么笔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没有行礼,也没有请安。 公孙流萤细细地打量他。 对方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可具体哪儿怪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摘下面具。” 公孙流萤吩咐。 对方没动。 公孙流萤不悦地走到他身前,冷冷瞪了他一眼,一把摘了他的面具。 然而,当她看清对方容貌的一霎,却惊叫一声,后撤两步,躬身扶住桌子干呕了起来。 她扔掉面目,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对方拾起面具,戴回了自己脸上。 公孙流萤冒了一身冷汗,终于明白是哪里奇怪了。 她在此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打开一幅画像,对男子道:“我要你去一个地方,给我杀了这个人。” - 书房内。 晋王与胡烈正在商议救陆骐的事。 胡烈道:“要救骐儿,只能打开皇陵的入口了。” 晋王沉吟道:“舅舅,这是一个局。” 胡烈叹道:“我何尝不知这是长公主给咱们设的死局?看来她早已猜出了地宫的存在,想借此机会将陛下给救出来。” 晋王握拳。 胡烈道:“殿下,打开皇陵。” 第六百一十一章 可可爱爱的宝猪猪 晋王问道:“舅舅可知开皇陵的后果?” 胡烈道:“陛下与苗王不共戴天,兴许他们早已在皇陵之中自相残杀。” 晋王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冷哼了一声:“这话,舅舅自己信吗?舅舅是不是忘了那个孩子?” 胡烈敷衍地说道:“一个孩子能有多重要?该打还是会打。” 晋王蹙眉:“舅舅,我明白你想救骐儿,我又何尝不想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救他的心比舅舅的更为急迫!只是,一旦父皇从皇陵出来,晋王府和将军府就完了!” 胡烈顿了顿:“我会谨慎行事,不让长公主的人跟踪到的。” 晋王正想说什么,胡烈又道,“万一还是被跟踪了,我也有后手,我会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的。” 晋王狐疑地问道:“舅舅打算怎么做?” 胡烈望向无边的夜色:“釜底抽薪。” - 孟芊芊给皇后下了安神药,皇后白日里略微醒了片刻,不多时又歇下了。 她这段日子一直卧榻在床,为陛下忧思成疾,宫人们倒也没有生疑。 天黑之后,孟芊芊出了宫。 长公主的身份就是好用,出入宫廷,不必向任何人禀报,即使正在监国的晋王也干涉不了她。 抵达太子府后,她去了子午先生的院子。 子午先生像个被绑架的糟老头子,生无可恋地耷拉着脑袋,坐在自个儿椅子上。 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脑袋。 内心更绝望了。 自打下山,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先生劳顿,多有不便,我们今日便在先生房中议事。” 陆昭言说道。 子午先生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啊。 到底有没有人记得他是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儿啊? 谁家老头儿天天这么折腾的? 老头儿的命不是命啊! 他往左一瞪,陆昭言正在低头给柳倾云整理云袖。 他嘴角一抽,又往右一瞪,陆沅和孟芊芊在拉小手。 这破府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一刻钟后,福王到了。 “二哥,二嫂。” 他拱手,与陆昭言、柳倾打了招呼。 这声二嫂叫得十分顺溜,甚得陆昭言的心。 陆昭言笑着道:“坐。” 他坐在了陆沅的上首处。 陆沅与孟芊芊叫了五叔。 大家如今是一个阵营的人,没什么可隐瞒的,陆昭言派崔虎去请福王的路上,便已将目前的处境说了。 福王问道:“他们会怎么做?” 陆昭言道:“打开地宫是必然的,至于打开前,与打开后,怕是会有不少动作。” 孟芊芊点了点头:“先说公孙流萤,如果我是她,我会希望陆骐死在地宫里。再说晋王与胡大将军,我猜他们会有三个计划,一,杀了陛下,但不会杀苗王,因为需要苗王背锅。” “二,杀了陆风吟,如今陆风吟的威胁已盖过太子府,成为了晋王的头号威胁。” “第三呢?” 福王问。 陆沅唇角一勾,慢悠悠地说道:“杀了我。” 孟芊芊再次点头:“没错,如果都后继无人了,那晋王唯一的劣势也没了。” 福王倒抽一口凉气。 孟芊芊问道:“五叔是觉得残忍?” 福王神色复杂地说道:“我素来知道大哥是个有野心的,却万万没料到他会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弑父杀亲。” 他有些难过,“二哥,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陆昭言语重心长地说道:“即使父皇不称帝,也终要走到这一步的。” 福王笑了笑:“我也只是一时感慨,让二哥见笑了。” 陆沅慵懒地说道:“接下来,皇城有的热闹了。” 孟芊芊道:“密道中有哥哥,不知他们会派去多少人手。” 陆沅哼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皇宫那么大,要害一个人可有太多法子了,皇后不见得真是个心疼你的好嫂嫂。” 孟芊芊道:“我会小心的。” “珍重,孟小九。” “你也一样,陆沅。” 陆沅深深地看着她,眼底闪过波澜壮阔。 这一刻,他们将共同作战。 也将各自出征。 孟芊芊感受着他的视线,猜到了他的计划。 是个铤而走险的办法,但也是最简单直接的。 “活着回来。” 她说道。 陆沅玩味儿地说道:“还欠着外祖母一个小重孙呢,当然得活着回来。” 他望向陆昭言,和听得昏昏欲睡的柳倾云:“我娘交给你了,有闪失的话,你这辈子也别想进我白家大门。” 陆昭言:逆子! 他又看向福王,态度客气了不少:“五叔。” 福王清了清嗓子:“你安心去,记得把你皇祖父和外公带回来,我母妃说,他们欠着她不少赌债,我今日其实是来要债的。” 陆沅:“……” - 陆沅回院子收拾东西时,陆昭言进了屋。 父子俩相认多时,除了日常互坑外,真正相处起来是有些局促的。 反正如今撕破脸了,陆沅也懒得换夜行衣了。 他将匕首插入腰间,又把毒药与金疮药带上。 此外,还有下人给准备的干粮。 父子俩寂静无语。 陆昭言率先打破了彼此的沉寂。 他将一个包袱递到陆沅面前:“不知你爱吃什么,随便让厨房做了些。” “嗯。” 陆沅随手把毒药塞进了包袱。 陆昭言气得一把将包袱扯开,毒药撇了出来:“你自己找死,别连累昭昭!” 陆沅望着一满桌的点心和衣裳,居然连拨浪鼓都有,嘲讽地笑了:“还我爱吃什么?有我爱吃的吗?” 全是小崽子的! 陆昭言瞪了眼逆子,从一堆小家伙的吃食与玩意儿里,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包。 “驴肉火烧。” 陆沅:“……” - 地宫。 梁帝与苗王已经走到了皇陵的入口处。 然而不论他们闹出多大的动静,依然无人为他们开启入口。 二人哪儿会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苗王只差没把鄙视俩字写在脑门儿上了:“啧,让你眼瞎,遭报应了!” 梁帝不理他。 宝猪猪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小嘴儿:“太爷爷。” 她兜兜里的小零嘴儿早吃完了。 这几日虽有干粮,然而不合她胃口。 她都饿瘦了。 她再也不是可可爱爱的宝猪猪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一家团聚 陆沅在准备妥当后,即可动身去了冷宫。 这一回,陆昭言说什么也让他把寂风给带上了。 郁子川亦在随行的行列。 “少爷,属下先下去。” 寂风站在枯井外说。 陆沅道:“我先下,看看在我们之前有没人进去过。” 寂风想了想,退到了一旁。 几人带了捆绳,以防落地触碰机关。 寂风拽着绳子,将陆沅一点点放下枯井。 陆沅举着火折子,在靠近井底的位置见到勾到了一根不易察觉的蚕丝。 这是辰龙给下的记号。 未被破坏,说明没被晋王与胡烈的爪牙捷足先登。 “行了,下来。” 陆沅说罢,松开了绳索。 伴随着一阵轰隆的转动声,陆沅消失在了井底。 寂风与郁子川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下了枯井。 等跌进密道之后,三人才发现冷宫的密道长到超乎想象。 几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中前行,寂风打头阵,郁子川断后。 “少爷,咱们怕是已经走出皇宫了。” 寂风说。 陆沅嗯了一声:“这地下怕是有一座地宫。” 寂风陷入沉思。 陆沅问道:“你跟了我皇祖父这么久,没听说过这个密道?” 寂风答道:“没有。” “你爹也不知道。” 郁子川开口。 陆沅:“话这么密,盐吃多了?” 闲的! 郁子川认真想了想:“今日小厨房确实把盐放多了。” 又走了一段,寂风的步子顿住。 “少爷,到了岔路口,一共三条路,走哪条?” “中间。” “是。” 寂风继续在前开路。 犹豫片刻,他问道,“少爷知道地宫的路?” 陆沅:“瞎猜的。” 寂风:“……” 几人又如此这般经过了七个岔道口,陆沅永远只走中间那条。 寂风几番欲言又止:“少爷,这会否太草……” 陆沅:“到了。” “率了。” 寂风默默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一座古朴沉寂的宫殿撞入了他的眼帘。 宫殿的大门上镶嵌了足足上百颗夜明珠,如月辉般照耀着此处。 两座石狮威风凛凛地张着兽口。 左侧的那只衔着一颗几乎有碗口大的夜明珠。 “这只为何没有?” 郁子川指着右侧的石狮子,露出了苦大仇深之色。 陆沅二话不说把那颗夜明珠抠了下来。 寂风古怪地看了看二人。 陆沅将夜明珠抛给寂风:“走了。” 寂风看着手里的夜明珠,眼角抽了抽。 郁子川:“第一颗去哪儿了?” 陆沅不假思索地说道:“老头儿抠走了。” 寂风:“还真是……亲外孙。” 意外发生在进入地宫之后。 他们不慎碰到了一处机关,郁子川与寂风不见了。 陆沅没有停留,拾起地上的夜明珠继续前行。 刚走没多久,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陆沅一脚踏上墙壁,凌空避过一击。 而他刚落地,对方的剑气便尾随而至。 陆沅道:“够了,是我。” “知道是你。” 辰龙的重剑架在了陆沅的脖子上。 陆沅呵呵道:“谋杀亲妹夫啊?” 他说着,往辰龙身后望去,“看热闹就光明正大地看,鬼鬼祟祟的,想趁机逃走?” 陆骐被说中心思,不甘地自盘龙柱后走了出来。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颇有些像荒废的庙堂,空无一物。 辰龙收了剑,冷冷地看向陆骐。 陆骐忙道:“我不逃了还不行吗?” 辰龙收了剑。 陆骐质问陆沅道:“你怎么也来了?你可知这里是出不去的?你们究竟为何这么做?” 陆沅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辰龙:“他没告诉你?” 陆骐嘀咕道:“你指望这个大冰块告诉我什么东西?杀人用哪一招么?” 陆沅啧了一声,看来这小子被辰龙折磨得不轻啊。 陆骐捂住肚子:“你来的路上见到恭房没?” “哦,那边。” 陆沅往回指了指。 陆骐对辰龙道:“我出恭,不放心只管跟来。” 辰龙没跟。 小半刻钟后,陆沅眉梢一挑:“逃了。” 辰龙脸色一沉。 陆骐的确是逃了。 他自从落入辰龙的手心,无时无刻不想逃走,只可惜辰龙武功太高,他根本没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今日陆沅的到来,让辰龙端了几分架子,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飞快地在地宫内穿梭。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就在他即将穿过一座架在干涸水塘之上的独木桥时,突然被一道黑影扼住脖颈,重重地摔进了塘底。 他的后背传来剧痛,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男人的手依旧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 他戴着面具,呼吸怪异,一双嗜血的眼睛不见丝毫活人的气息。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陆骐试图错开他的手。 可不论他如何用力,依旧徒劳。 他额角的青筋暴跳,冷汗直冒。 渐渐的,他呼不上气了,脸色变得青紫,嘴唇发乌。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 濒死之际,一道可怖的剑气,带着劈山镇海的气息,狠狠地袭上了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徒手去接剑气。 陆骐眸光一怔。 这人怕不是疯了! 剑气震碎了黑衣人的衣袖,露出了布满刺青的粗壮臂膀。 黑衣人的身子震了震,松开了陆骐。 陆沅纵身一跃,将陆骐提溜到了拱桥之上。 陆骐得了呼吸,扶住拱桥,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陆沅对辰龙道:“我们先走了,这个药人交给你。” 陆骐一口大气没喘上来,又被陆沅施展轻功提溜走了。 陆沅一直走到一座墓园才停下。 陆骐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陆沅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座座石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陆骐在阎王殿走了一遭,脑子都是木的。 他喘息着问道:“你方才说药人?” 陆沅打量着一块石碑,风轻云淡地回答:“没听过?” 陆骐蹙眉:“听闻药王常以人试药,久而久之,便有了一批百毒不侵、异于常人的高手。他们没有人性,没有记忆,也没有疼痛,是杀人的恶魔。” 陆沅道:“差不多。” 陆骐不接地问道:“药王谷的人为何要杀我?” 陆沅淡淡说道:“药王谷的药人是可以买的。” 陆骐顿了顿:“那么,谁会买了药王谷的药人来杀我?” 陆沅走向下一个墓碑:“总之不是太子府。” 陆骐难得没有反驳。 因为,如果要杀他,一个辰龙就够了,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他在皇城,似乎也没有别的仇家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问陆沅。 陆沅冲他招招手:“过来瞧瞧。” 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陆骐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后,到底是起身去了。 也正是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他们正身处一片墓地。 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过一块又一块的墓碑:“这些……” 陆沅道:“好像是历代为秦王府立过大功的陆氏族人。” 陆骐震惊道:“陆氏族人,这里莫非是……” 陆沅点了点头:“没错,是皇陵,真正的皇陵。” 西南秦王府是有一处安葬逝者的风水宝地的,梁帝开国后,立即将风水宝地修成了皇陵。 可谁能想到,那只是个障眼法。 真正的皇陵竟然就在冷宫之下。 不,他们是走了许久才到此处的。 距离皇宫甚远,只是某处入口在冷宫。 “陆沅,我们出不去了。” 陆骐平静地说。 陆沅好笑地看着他:“方才那股子逃亡的劲儿呢?你转变得也太快了?” “这可是皇陵。” 陆骐说,“你有见过哪国的皇陵是能走出去的?除非,是有皇族——” “睿王死了。” 陆沅说。 陆骐再次一惊。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睿王应当有资格葬入皇陵。” 陆骐严肃地问道:“你如实告诉我,皇城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沅玩味儿地迎上他的视线:“你真想听?” 陆骐捏紧了手指。 陆沅寻了个台阶坐下:“皇祖父突然恢复记忆,在皇宫与我外公,也就是苗王大打出手,不慎跌下密道。你爹和你舅爷趁机封锁了机关,趁机夺取江山。” 陆骐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陆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惊讶,看来你也早猜到你爹的野心了。” 陆骐问道:“你们把我弄进地宫,就是为了让我父王打开地宫的入口?” 陆沅道:““冷宫的枯井进不去棺材,所以皇陵应当还有个真正的入口,那里应当已经被你父王和胡烈控制了,你猜的没错,你确实是饵。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会放你出去的。” “既然睿王死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停棺下葬,超度诵经,等迁入皇陵不知是何时了,等不起。” 陆沅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歇息够了没?歇息够了就动身。” 陆骐自嘲地说道:“他不会为了我打开皇陵入口的。” 陆沅笑了笑:“你很了解你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王啊。没了你,他只是登基有阻碍,可倘若因此将陛下放出来,他必死无疑。两权相害取其轻,对你放任不理是晋王最好的选择。” 陆骐蹙眉:“那你还——”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可胡烈不这么认为,胡烈会救你的。” 陆骐对这个舅爷爷了解不多,但印象中舅爷爷确实十分疼爱自己,对自己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他古怪地问道:“他不怕皇祖父降罪于他?” 陆沅笑道:“怕。所以,他会派人潜入皇陵,杀了皇祖父,釜底抽薪。” 陆骐狠狠怔住。 谈话间,一股熟悉的杀气逼近。 赫然是那个险些要了陆骐性命的药人又追了上来。 陆沅与陆骐不约而同朝两旁退开。 陆骐狐疑地问道:“辰龙也没杀死他吗?辰龙不会已经——” 陆沅:“是个棘手的家伙,不过,我大舅哥命大,死不了。” 以他一路上的经验来判断,多半是二人在打斗中触动了地宫的机关,辰龙与他分开了。 陆沅与对方过起了招。 对方没有兵器,一双铁掌便胜似神兵。 他一爪抓向陆沅的胸口。 陆沅及时推开,人未受伤,可背在身上的包袱被抓飞了。 黑衣人的杀招接踵而至。 陆沅不得不全力应对。 陆骐又逃了。 陆沅与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但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黑衣人突然扭头就走。 陆沅猜,他是感受到了辰龙的气息,又去追着辰龙打了。 陆沅掸了掸宽袖上的尘土,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一转头,见陆骐面无表情地杵在一块墓碑后。 陆沅挑眉:“你没走?” 陆骐将怀里的包袱抛给陆沅:“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陆沅没说他自己也能找到。 因为他打开包袱后,一眼看出包袱里的东西沾满了尘土草屑,不难想象它们四散了一地。 在随处是机关的地宫,把它们一一找齐是也很危险的一件事。 “谢了。” 陆沅将包袱重新背回了身上。 “你走。”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一震骂骂咧咧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怎么又是我?孩子是你的,脏活累活是我的是?老子欠你的啊!你敢不敢把孩子放下,跟老子打一架!” “外公?” 陆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正要一拳头呼向梁帝的苗王,宛若雷劈了似的,浑身一震,一个激灵回过头。 “娘呃!活见鬼了!我怎么见着我外孙了?我是不是饿得头晕眼花了?” 梁帝早已虚弱不堪,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坐在巍峨的殿内之下,宛若弥留之际的帝王,正用最后的气力回望着一生未尽的抱负。 苗王的拳头软绵绵地砸落下来。 他们带着的干粮不慎掉进了机关,他和老东西已好几日滴米未进。 他是真的饿疯了? 不止看见了外孙,还看见了大鸡腿。 “喂。” 他躺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拉了拉梁帝的衣摆,“你闻到没?” 梁帝没有反应。 他垂着头,僵硬的身体维持着保护孩子的姿势。 孩子的呼吸浅浅。 而他,没了气息。 陆骐眼眶一红,扑通跪下:“皇祖父——” 梁帝捏住他的嘴:“吵死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吸溜吸溜的宝猪猪 陆骐被这突如其来的捂嘴弄懵了。 他的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间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梁帝。 “皇祖父你……没驾崩啊……” 梁帝淡道:“你小子能不能盼着点儿朕好?” “那……那方才你怎么没气了?” 陆骐哽咽地问。 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此时的他看上去竟有了些许孩子气。 他从未如此脆弱过。 从小到大,他娘便教导他,他高人一等,切不可像寻常孩童那般哭闹,那样便失了身份。 “朕那是龟息功,能保存气力的。” 言及此处,梁帝凉飕飕地瞪了瞪躺在地上长吁短叹的苗王,“谁像他,没力气也可劲儿折腾。” 梁帝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抹了他脸上的泪:“多大人了,还哭?你以为你是昭昭?” 陆骐约莫也觉着自己丢人,可在皇祖父为他抹泪的一霎,那粗粝的触感,让他内心深处的委屈瞬间翻涌了起来。 梁帝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你哭,不过你可得小点儿声,吵醒昭昭,朕会揍你的。” 孙子虽好,最疼还是昭宝。 “皇祖父。” 陆沅走上前。 梁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不是只有你外公吗?” 陆沅:您搁这儿醋上了? 陆沅笑了笑:“瞧您说的,我这不是不想和这小子抢?” 梁帝还不了解他? 罢了,眼下倒也没功夫计较这个。 “你们怎么来了?” 他问道。 陆沅打开包袱:“先吃点东西,我慢慢和您说。” 梁帝看着满满当当的点心,又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小家伙:“给昭昭吃。” “管够。” 陆沅拆了盒桂花糕递到梁帝面前,“马上就能出去了。” 说罢,他指了指在边上偷偷抹泪的陆骐,“这小子冒死捡回来的,不吃倒浪费他一番孝心了。” 梁帝看向陆骐。 陆骐没否认。 确实是自己不怕死的捡回来的,到手的功劳他才不会推脱。 陆沅玩味儿地蹲在苗王头顶。 苗王看着一颗倒着的脑袋:“真是要命了……我真的要死了……我都出现幻觉了……” 陆沅塞了一块桂花糕到他嘴里。 “我真的要死……唔,真甜!” 苗王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陆沅又拿了两个水囊递给二人。 随后,他毫不留情地将梁帝怀里的小崽子提溜了起来。 宝猪猪歪着脑袋,睡得口水横流。 “这都能睡。” 陆沅嘴角一抽,捏了捏她小脸蛋,“确实瘦了。” 他啧了一声,将小家伙残忍摇醒。 宝猪猪迷迷糊糊,见到便宜渣爹,小胖身躯一震,原地炸毛! “我要娘!” 陆沅牙花子疼。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壶羊乳:“要谁?” 宝猪猪理直气壮:“娘!” 陆沅晃了晃:“再说一次。” 宝猪猪听到了羊奶晃荡晃荡的声响,眨眨眼:“要娘。” 陆沅的大拇指一动,推开了瓶塞:“最后一次机会。” 宝猪猪吸了吸小口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很是没骨气地说道:“一会儿再要娘。” 小家伙抱着小奶壶,坐在陆沅怀里,严肃着小脸,忍辱负重地喝了起来。 - 坤宁宫。 孟芊芊又给皇后喂了一碗安神汤。 蒋惠妃差宫女为皇后送来人参,说是给皇后补身子所用。 小宫女趁机给了孟芊芊一张纸条。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看完,对小宫女严厉地说道:“怎不见福王前来侍疾?” 小宫女低声道:“这……” 孟芊芊冷声道:“晋王殿下代为监国,政务繁忙,尚且日日前来探望,福王当真好大的架子,连皇后也没放在眼里!” 小宫女扑通跪下:“长公主息怒!”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回去转告蒋惠妃,陛下还没驾崩呢,她母子二人眼里还有没有皇后了?” “奴婢立即通传!”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去了。 皇后身旁的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这个刁蛮跋扈的长公主把怒气撒在了他们身上。 夜里,福王过来了。 孟芊芊不冷不热地瞪了他一眼,一副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的样子。 “侄儿见过姑姑。” 福王给孟芊芊拱手行了一礼。 孟芊芊哼了哼。 福王道:“侄儿这几日并非不想来给母后侍疾,侄儿为母后寻神医去了。” “神医?” 孟芊芊翻了个白眼。 福王拱手道:“母后忧思过重,太医院束手无策,侄儿心中担忧不已,着人四下打听,看看民间可有神医方士?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侄儿寻到了。不可知否请姑姑传召廖神医,为母后把脉。” 孟芊芊淡道:“那便见见。” 福王带来的廖神医被宫人带进了坤宁宫。 皇后的帐幔放下,连手也不曾露出来。 廖神医跪在床前,让宫女为皇后的手腕系上丝线。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用内力击一个小太监的膝盖,小太监双腿一软,哐啷打翻了神医的药箱。 孟芊芊不耐地呵斥道:“吵死了!都给本宫滚出去!”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退到了殿外。 廖神医神色一松,恢复了崔虎的声音,对孟芊芊道:“少夫人,将军府有动静了,他们派了两拨人,一拨人潜入了冷宫,另一拨人往城东去了。”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潜入冷宫的应当是杀手,他们打算在密道暗杀陛下。” 福王道:“城东的方向,莫非就是入口?” 孟芊芊道:“可能性很大。” 福王道:“会不会是障眼法?” 孟芊芊顿了顿,摇头道:“不像。” 福王纳闷:“为何?” 孟芊芊道:“直觉。当一个人敢往前走一步时,他至少有了往前三步的实力,胡烈敢如此大胆地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他认为自己可以承担放出陛下的后果。” 福王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孟芊芊凝眸道:“他有一支能与黑甲军一较高下的私军。” 福王脸色微变。 孟芊芊道:“自打我们回了皇城,便接连杀了他们好几个措手不及,他们陷入了深深的被动,这一次,胡烈或许想要将主动权夺回自己手中。对了,他还说什么了?” 她问崔虎。 崔虎道:“我听到什么……三日之期。” 孟芊芊正色道:“入口将在三日后开启!” 第六百一十四章 团宠宝猪猪 福王沉下脸:“所以,胡烈会在三日之内,杀了父皇?” 孟芊芊道:“他的计划是这样。” 福王捏紧了拳头。 崔虎问道:“少夫人,属下也去冷宫护驾?” 孟芊芊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崔虎黑了脸:“少夫人,好歹属下也是个大内高手啊,能不能别用如此不信任的眼神看我?” 他承认,他武功是不如寂风。 可他脑子…… 麻蛋,脑子也不如寂风。 崔虎自闭了。 “你有你的任务。” 孟芊芊让崔虎回太子府等消息。 “陆沅,你们找到宝姝和外公、陛下了?可千万要撑到第三日啊。” - 地宫。 梁帝与苗王、宝猪猪三人吃饱喝足后,继续启程前往地宫真正的入口。 也是此时,陆骐才了解京城发生了何事。 虽无证据,可谁也不是傻子。 一路上,他很沉默。 “你到底认不认识路?” 苗王跟在梁帝身后,很是不爽地问道。 梁帝凉飕飕地瞥了瞥他:“吃饱了,有力气找死了?” 苗王没好气地说道:“瞧不起谁呢?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本王早将你揍得满地找牙了!” 梁帝懒得搭理他。 当务之急是尽快出皇陵,至于旁的,他自会慢慢清算。 陆骐望着梁帝与苗王水火不容的样子,神色忽然一松。 陆沅走在他身侧,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就松一口气了?” 陆骐:“我父王犯了事,你爹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内乱,一个外祸,谁比谁先死不一定呢。” 陆沅好笑地问道:“你就是在幸灾乐祸这个?” 陆骐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陆沅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走到梁帝身旁,指了指坐在梁帝怀中,抱着小奶壶咕叽咕叽喝奶的宝猪猪:“我来抱。” 梁帝:“滚。” 陆沅含笑顿住步子,等梁帝走过去了,陆骐到了自己边上,才给了陆沅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陆骐苦大仇深地皱起了眉头。 皇祖父对昭昭疼爱至深。 难保不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太子府网开一面。 而晋王府没有能与昭昭比地位的人。 一旦皇祖父发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停下了脚步,望着所有人的背影,神色复杂地捏紧了拳头。 原先由于食不果腹,梁帝与苗王走得不算看,明面上走了好几日,事实上也不过是小半的距离。 倒是今日这一走,距离皇陵的入口已经很近了。 “到底还有多久啊?” 苗王不耐烦地问。 这该死的地宫,把他困得够久了,他要出去! 他可不想一辈子被困死在这儿,他还要去见仙儿的! 意外就发生在此刻,当梁帝领着一行人穿过一条四通八达的通道时,各个洞口忽然射出无数箭矢。 梁帝迅速抱着小家伙后撤。 苗王极为默契地挡在了他身前。 这一刻,不论曾经有过多少血海深仇,身体都做出了最为本能的反应。 陆沅挡在了另一侧。 而陆骐看了三人的阵仗,只是短暂地权衡利弊后,补上了另一方位的空缺。 几人有惊无险地扛过了箭雨。 苗王望着满地断箭,纳闷地问道:“哪儿来的箭?你们谁又误闯机关了?” 陆沅勾唇看向陆骐。 陆骐冷声道:“我可什么都没碰。” 苗王自动掠过了自家外孙:“不是你,不是他,也不是我,难不成是你啊?” 他瞪向梁帝。 梁帝给了他一个聒噪的眼神。 苗王道:“都不是,难不成是有人操控了此处的机关?” 这个猜测很大胆。 但梁帝没有反驳。 苗王叉腰,幸灾乐祸地说道:“哎呀呀,老陆头儿,要你命的人不少啊,你这皇帝未免当得太失败了!” 梁帝道:“你怎知不是来杀你的?你的仇家好像也不杀。” 陆沅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用脚踢开了地上的蛊虫。 苗王眼尖儿地瞧见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天杀的! 谁这么拆他的台!!! 一波机关刚平,一波机关又起。 不仅如此,他们还遭遇了一次伏击。 苗王炸毛:“姓陆的!你的皇陵是菜园子吗?人是不是有点儿多啊?!” 这群人对地宫的地形异常熟悉,时常借着机关与密室神出鬼没,很是滑头。 “这伙人对你家,比对你还熟悉,啥情况啊?” 苗王一掌拍飞一个刺客,没好气地问梁帝。 梁帝没说话。 陆骐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 有的事,苗王不知,他却是听过的。 胡家曾参与了皇陵的修建。 他也是无意中在父王的书房外听到的。 当时,他只当是参与修建的是外面人人得知的皇陵。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暗暗捏紧了手指。 突然,一个黑衣人朝着他狠狠撞来,将他撞进了一道石门。 石门轰隆一声闭上。 陆骐正要一拳砸向黑衣人。 黑衣人突然单膝跪地:“郡王!” 陆骐懵了。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蒙面,对陆骐道:“属下受胡大将军所托,前来营救郡王!” “舅爷爷?” 陆骐古怪地问道,“外头那些刺客——” 黑衣人道:“也是大将军的人!” 陆骐沉下脸来:“既是我舅爷爷的人,没认出我皇祖父吗?你们杀苗王就杀苗王,除掉陆沅便除掉陆沅,为何要对我皇祖父下手?” 黑衣人为难地说道:“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陆骐皱眉道:“你胡说!我舅爷爷怎么可能下令行刺陛下?” 黑衣人咬咬牙,决定还是将利害关系告诉他:“皇城变天,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怕是早已猜出是何人所为。一旦陛下离开皇陵,等待晋王府与将军府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陆骐握拳道:“那也不能弑君!” 黑衣人斗胆,抬眸看着他:“郡王,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晋王府出了事,你也会被牵连的。明明你什么也没做,你对陛下一片孝心,可陛下不会顾念祖孙之情。陛下是个杀伐决断之人,他不会给江山留下任何隐患,为了太子府能顺利继承大统,他是一定会铲除晋王府这颗最大的绊脚石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生死之交 陆骐咬牙:“皇祖父不会这么做的,我父王是他的亲儿子!” 黑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天家无父子,郡王,从陛下偏心太子府的那一刻起,晋王府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陛下其实早就想动晋王府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今晋王府谋反,陛下一定会趁此由头,将晋王府连根拔起。” “皇祖父不是这种人!” “陛下先是君,再是父。郡王以为,何为明君?” 陆骐道:“皇祖父这样的,便是明君。” 黑衣人道:“明君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晋王的存在对太子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唯有将晋王府的势力连根拔起,方能保江山稳固。” “虎毒不食子,要除掉自己的亲儿子,陛下的心能不痛吗?可为了大梁江山、为了黎民百姓,陛下不得不忍痛手刃亲子。” 陆骐沉默了。 如果对方一口咬定陛下是偏心太子、是刚正不阿、是无法容忍儿子的背叛,他不会信。 可若说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不得不信。 在他心目中,皇祖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止一次问自己。 尽管总是无法弄清所有答案,但有一点他从不曾怀疑,那便是皇祖父对社稷、对百姓的心。 “郡王,你不顾自己的死活,难道也不管侧妃的吗?” 黑衣人最后一记杀手锏,直击陆骐的要害。 陆骐的手攥紧了。 黑衣人:“陛下没有错,晋王府也没有错,天意弄人,若晋王府败了,那也是命,可为了自己的命拼一把,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陆骐没有说话。 黑衣人递给陆骐一把匕首。 陆骐问道:“做什么?” 黑衣人郑重地说道:“郡王是最能接近陛下的人。” 陆骐眸光一凛:“你是想让我去行刺皇祖父?” 黑衣人道:“陛下武艺高强,又有苗王与皇长孙保护,我们的人无法得手。” 陆骐厌恶地扔掉了匕首:“滚!” 黑衣人默默起身,看了眼匕首,没有拾起来,而是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塞进了他的手里:“若是狠不下心,这是药王谷的药,没有痛苦,会在睡梦中安详离去。” 他按动石壁上的机关。 轰隆一声,他身后的石门被打开。 他手中长剑一转,将剑尖对准自己,握住陆骐的手摁在剑柄上,狠狠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出来了!” 是苗王的声音。 梁帝与陆骐齐齐朝陆骐看了过来。 陆骐提着染血的剑,刺客倒在他的面前,瞪大惊恐的双眼。 死不瞑目。 陆沅迈了一步。 “别过来!” 陆骐道,“当心踩中机关。” 陆沅点了点头:“那你当心点。” 陆骐嗯了一声,缓缓地走了出来。 外面的刺客已被肃清。 满地的尸体触目惊心。 “喂,没受伤?” 陆沅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 陆骐道。 陆沅眉梢一挑。 “这么看我做什么?” 陆骐问。 陆沅勾唇一笑:“早这么乖的和大哥说话,不至于总挨揍了。” 陆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掉了。 宝猪猪坐在梁帝怀里,吃点心。 陆骐经过时,她立马将最后半块点心塞进了小嘴儿里,小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圆溜溜的。 似是在说:吃、完、了! 陆骐才不会跟一个小孩子抢点心,他没那么幼稚。 “哟,还有一块儿呢。” 陆沅拿走了小崽子藏在小兜兜里的桂花糕。 宝猪猪的小胖身躯一震,原地炸毛:“烦、得、我!” 梁帝被她小嘴儿里的桂花糕喷了一脸。 几人离开此处,寻了个处空旷的花园歇脚。 自然,皇陵的花园是没有花的。 梁帝坐在石凳上。 宝猪猪坐他怀里,神气地翘着小脚脚。 方才陆沅抢某人桂花糕,被梁帝揍了。 苗王很生气,说梁帝下手太轻,是没吃饭吗? 他身体力行,某倒霉渣爹又喜提一顿痛揍。 在爹娘那儿没挨过的揍,被两位大佬霸气弥补。 自此,人生总算完整。 陆沅带的吃食不少。 他拿了一个饼子走向独自坐在台阶上的陆骐。 “干嘛呢,弟弟?” 他戏谑地问。 陆骐不理他。 陆沅在他身旁不请自来地坐下:“给。” 陆骐犹豫片刻,接过了饼子,咬了一口问道:“有水吗?” 陆沅解下腰间的水囊。 陆骐拿过后,仰头猛灌了两大口。 陆沅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陆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不会。” 陆沅唇角一勾:“这么信任大哥呢?做大哥的可没一个好东西。” 陆骐垂眸,啃了一口饼子,不理他的指桑骂槐。 陆沅道:“把东西藏好一点儿。” 陆骐一怔,按耐住心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冷着脸看向陆沅。 陆沅只是笑笑,掸了掸宽袖站起身,闲庭信步地走了。 陆骐捏紧了手中的水囊。 吃过饭,宝猪猪在梁帝怀里睡着了。 苗王馋得不行,想抱小猪猪。 自打进了地宫,梁帝的怀抱就成了小家伙的专属宝座。 苗王几次想把小家伙抢过来,皆以失败告终。 陆沅坐在另一处台阶上。 苗王走到他身后,用脚踢了踢他屁股:“去把小猪猪抱过来。”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苗王一蹦而起,一记重拳砸上陆沅头顶! 陆沅黑着脸,头顶肿了一个大包。 接下来,他们又遭遇了几波刺客。 不过有了先前的经验,几人已经不慌了。 苗王与梁帝配合默契,明明是第一日并肩作战,却透出了常人难以置信的默契。 当几人险些被困在一间不断落入流沙的密室时,苗王抓起梁帝便扔了出去。 降龙石落下。 苗王往前一滚。 然而不知是不是触碰到了某个机关,降龙石下坠的速度突然加剧,眼见要将苗王压成肉泥。 一双大手牢牢托住了降龙石。 苗王没有丝毫犹豫,麻溜儿地滚了出来,他的玄铁宝刀不慎掉落。 轰隆一声巨响。 是梁帝松了手。 降龙石落下,将玄铁宝刀压成齑粉。 梁帝面色苍白。 降龙石重若千钧,那一托,几乎耗费了他九成功力。 陆沅感受着脚底的轻微震动,抱着怀里熟睡的小家伙开口道:“赶紧离开,这里不安全了。” 梁帝淡道:“你们先走,朕在这里等个人。” 陆沅点头,走在了最前面。 陆骐跟上他。 梁帝并没有任何人要等。 他是没力气了。 不仅如此,他浑身筋脉断裂,五脏六腑受损。 他走不出这座地宫了。 也罢。 这里是皇陵。 他百年之后,本也该葬在此次。 他仰头,靠在石壁上,静静地闭上眼。 忽然间,一只粗粝的大掌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抓了起来,一把抡到自己背上。 梁帝一惊。 苗王背着他,哼道:“老白家的人,不欠人情!” 第六百一十五章 皇后殉葬 孟芊芊去了趟黑甲军扎营的地方,回到坤宁宫时,皇后正坐在房中品茶。 “嫂嫂,你怎么下床了?” 孟芊芊关切地问道。 皇后虚弱地笑了笑,说道:“醒了不见你,听鸳鸯说你去军营了,可有你皇兄的下落了?” 孟芊芊长叹一声,一筹莫展地说道:“尚未。皇兄是在冷宫失踪的,我去了皇宫失踪的枯井,我怀疑那儿有个只能进不能出的机关。” 皇后骇然失色,紧紧握住了孟芊芊的手:“只能进不能出,那陛下岂不是……凶多吉少?” 孟芊芊低着头,眼眶微微泛红。 皇后忙拍了拍她手背,劝慰道:“瞧我,怎能和你说这种话?你和陛下的感情最好了,陛下有事,你比我心里更难过。” 孟芊芊哽咽道:“嫂嫂对皇兄的情谊不比风吟对皇兄的少,风吟很担心嫂嫂,不论发生任何事,风吟都不希望嫂嫂做傻事。” 皇后怔了下。 孟芊芊抹了泪,眼神坚定地说道:“嫂嫂,风吟打算亲自下一趟枯井,将皇兄救出。” 皇后抓住她的手:“可是……你不是说那个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孟芊芊顿了顿:“其实,风吟对于枯井下的密道有个大胆的猜测,风吟怀疑是一个通往地宫的入口。” “地宫?”皇后错愕不已。 “是。” 孟芊芊道,“既是地宫,必有出口,风吟此番回城,带了一万二的兵力,其中更是有一万黑甲精锐,此外,我还请到了一个苗疆的蛊师,他会用蛊虫寻找我的下落。只要我在地宫里找到皇兄,带着皇兄前往出口,黑甲军自会去接应我和皇兄。” 皇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此……倒是万全之策,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孟芊芊郑重其事地说道:“可若风吟不去寻回皇兄,风吟怕嫂嫂会做傻事,嫂嫂这几日不吃不喝,真的吓到风吟了。” 皇后的眼皮颤了颤。 她轻轻咳嗽了起来。 孟芊芊忙抬手为她顺背:“嫂嫂,你没事?你千万别想不开,皇兄不在,嫂嫂就是风吟最亲近的人了。” 哐啷。 门口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皇后抬眸,与孟芊芊一道朝外望去。 福王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眼底充满了担忧。 孟芊芊没好气地问道:“没规矩,连碗汤药也端不稳吗?” 福王看向皇后。 皇后轻拍孟芊芊的手背:“福王一片孝心,这几日一直在我床前侍疾,我原说这种事让宫人去做就是了,他不答应,事事亲力亲为。” 孟芊芊哼了哼。 皇后身旁的宫女十分有眼力劲地走上前,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瓷与药渣。 福王迈步入内,满含担忧:“母后,您……” 孟芊芊冷声道:“支支吾吾的,药端不稳,话也不讲不利索吗?本宫警告你,好生侍奉皇后,若让皇后有半点儿散失,你福王府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福王一副晚辈的窝囊样子:“知道了,姑姑。” 当日,皇后痛不欲生,想追随陛下而去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半日功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她要给表哥殉情?” 胡贵妃坐在寝殿的小花园里,不屑嗤道,“不过是装装样子,本宫还不了解她?” “娘娘,仔细隔墙有耳。” 贴身女官提醒。 胡贵妃冷哼道:“表哥都不在了,本宫会怕她?本宫的儿子马上就要登基了,本宫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后,她日后见了本宫也得矮上一头!” 按祖制,皇后与皇帝的生母都可被封为太后,以前者身份为尊,然而事实上,由于皇帝的偏袒,后者往往能拥有更多的威望与实权。 是以,胡贵妃而今已经不惧怕皇后了。 她淡淡一笑:“走,咱们去瞧瞧皇后。” 坤宁宫门口,胡贵妃与宸妃、蒋惠妃不期而遇。 她趾高气昂地瞥了瞥二人,不咸不淡地问道:“宸妃与惠妃怎么也来了?” 蒋惠妃嗤了一声:“坤宁宫是什么我们来不了的地方么?” 胡贵妃见到蒋惠妃便想到了曾经被她噼啪打脸的耻辱,脸颊又隐隐作痛了。 她讥讽地说道:“有些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蹚些乱七八糟的浑水,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宸妃笑了笑:“贵妃说的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安心在寝宫待着,别哪日摔了,再也爬不起来。” “你!” 胡贵妃眸光一厉。 蒋惠妃拍了拍宸妃的手:“会说话就多说点。” 宸妃笑道:“好。” 二人携手进了坤宁宫。 胡贵妃又一次气得半死。 她冷冷地望着二人的背影,不屑嗤道:“本宫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日?等本宫的皇儿登基,你们一个个全都得匍匐在本宫的脚下!” 宸妃与蒋惠妃一进坤宁宫,便对着皇后嘘寒问暖,好言相劝。 “陛下只是失踪了”,“陛下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皇后千万别想不开”云云。 “前朝虽有殉葬的先例,可我朝并不强求,皇后千万保重。” 说这话的是宸妃。 蒋惠妃是懒得演戏的,她只看戏。 皇后一瞬不瞬地对上宸妃满含关切的眼神,忽觉这个在王府伏低做小了半辈子的女人,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她居然提到了殉葬。 日后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早有“预兆”。 宸妃温声道:“皇后保重,我与惠妃先不打搅你了。” 出了坤宁宫,蒋惠妃对宸妃道:“从前不知你如此伶俐,早这样多好。” 宸妃羞赧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 蒋惠妃道:“走,去我宫里打两圈。” 宸妃道:“你可不许炸胡。” 蒋惠妃:“说了上回错看了!” 胡贵妃站在花丛后,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气得翻了个白眼。 坤宁宫。 宫女鸳鸯为皇后奉上汤药。 皇后摆手。 “是,娘娘。” 鸳鸯将汤药撤下。 皇后静静地凝视着铜镜,淡淡取下双耳的耳饰,嗒扔进了妆奁盒子。 孟芊芊收拾完去地宫的东西便歇下了。 月黑风高。 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悄然爬入窗户,爬上了孟芊芊的床榻。 第六百一十七章 皇陵开了 忽然,一只猎鹰破窗而入,扑哧着撞进孟芊芊的帐幔,一把将毒蛇叼了出来。 毒蛇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猎鹰重重摔死。 猎鹰摔了不够,还不忘伸出鸟爪,狠狠踩了它几脚! 毒老子的长期饭票,活腻了! 孟芊芊早在毒蛇靠近时,便有所察觉。 她体内毕竟有着苗王给的金蚕蛊,方圆数里的毒物都逃不过金蚕蛊的感知。 她起身,拾起地上被猎鹰摔晕的毒蛇,居然是毒性极强的五步蛇。 没有金蚕蛊的人,被咬上一口压根儿来不及解毒。 对方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至于这个人是谁,倒也不难猜。 她白日里才对皇后说要下密道营救梁帝,夜里便有人来要他她的命。 她很好奇。 皇后到底为何不想梁帝被救出来? 梁帝的死对她没有半点儿好处,她执意如此的动机是什么? 孟芊芊想不通。 她让猎鹰把蛇的尸体处理掉。 猎鹰叼起来便飞走了。 孟芊芊刚躺下,猎鹰飞了回来,用翅膀与她着急忙慌地比划了一下。 孟芊芊会意,立即掀开帐幔下了地。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她本也是和衣而眠的。 她刚出厢房,便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似是男人的脚步声。 大半夜潜入坤宁宫的男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她立即藏匿了气息,悄然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皇后的房中传出的。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窗台下,将耳朵高高地竖起。 “大半夜让我来见你,所为何事?” 当听见这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时,孟芊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烈。 竟然是他?! “风吟发现地宫的秘密,她打算亲自带人下去营救。” 是皇后的声音。 “她去了也无济于事。” “可她……早有万全之策!” 皇后将白日里与孟芊芊的对话言简意赅地说了。 胡烈陷入沉思:“她请了个蛊师?她认识苗疆人?” 皇后道:“她是这么说的,一旦她在地宫寻到陛下,与陛下一道前往皇陵入口,蛊师便能知为黑甲军领路去寻她。” 胡烈问道:“你……没做什么?” 皇后顿了顿,没有说话。 胡烈道:“皇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皇后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孟芊芊越听越不对劲。 他俩熟稔深夜私会已经够让人震惊了,皇后这有些委屈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他俩不仅是暗中勾结的关系,更是……纠缠不清,给梁帝戴了顶大绿帽啊! 若果真如此,那么许多曾经不合逻辑的事情全都解释得清了。 明明母族微弱的太子登基,对皇后更有利,皇后却偏偏选择了拥有强大母族的晋王。 又明明她在后宫地位稳固,陛下活着一日,她母仪天下一日。 却愣是要将陛下放在皇陵之中困兽而死。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不知胡贵妃知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和皇后私底下早已暗通款曲? 胡烈走了。 皇后派人去长公主房中。 孟芊芊赶忙绕路,先一步躺回了帐幔内。 “长公主,奴婢鸳鸯,今儿天热,奴婢给您换床薄被。” 鸳鸯抱着薄被推门而入。 她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地上的毒蛇。 “长公主。” 她来到了床前,抬手挑开帐幔。 孟芊芊淡淡问道:“何事?” 鸳鸯一惊:“长公主,您没事?” 孟芊芊问道:“本宫能有什么事?” 鸳鸯眼神一闪:“奴婢……奴婢是担心长公主太热了。” 孟芊芊倒头躺下。 鸳鸯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猎鹰处理完毒蛇的尸体,雄赳赳地回来领取肉干奖励。 孟芊芊:“把毒蛇叼回来。” 猎鹰:“……” 孟芊芊拿了毒蛇,跑去皇后的窗台之外,正想扔上皇后的凤床,犹豫片刻,叫来猎鹰,让它把毒蛇叼去了胡贵妃的寝宫。 随后她换上轻便的衣裳,带上几个公主府的侍卫,大张旗鼓去了冷宫,纵身跳下枯井。 暗夜中,一道人影自冷宫的围墙上一闪而过。 半个时辰后,胡烈在马车上见到了自己的心腹暗卫。 “启禀大将军,长公主下枯井了。” 胡烈微微眯了眯眼。 不多时,又一名暗卫上了马车,对胡烈禀报道:“大将军,长公主的大军正在集结。” 胡烈在房中踱起了步子。 “舅舅!” 晋王连夜赶到,“我听说长公主去救父皇了!” 胡烈点了点头:“她寻了个蛊师,能用蛊找到她的下落,只要她在地宫与陛下会合,且找到皇陵的出口,她的黑甲军便会拼死将他们救出。” 晋王皱眉道:“舅舅!这可如何是好?” 胡烈道:“先别慌,地宫的人很有可能已经得手了。” 晋王深吸一口气:“万一……我是说万一没有得手呢?” 胡烈从容地问答:“记得我和你说的是三日之期。” “是。” 晋王回答。 胡烈稳操胜券地说道:“其实只有两日,今日,皇陵的入口便会打开,而我的军队早已埋伏在附近,只等他们出来,再一网打尽!” “所以她今日才集结兵力,已经晚了!” - 皇陵。 历经了多轮机关与暗杀之后,梁帝与苗王、陆沅、陆骐以及捧着小桂花糕吭哧吭哧吃个不停的宝猪猪,总算来到了一处疏明开阔的平地。 而平地尽头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以及一扇仿佛耸入云顶的大门。 苗王道:“你这皇陵,建得够气派呀,有没有多的位子,百年后让我也躺躺!” 梁帝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趴在他背上,无法动弹,梁帝已经给了他一记大拳头了。 “哎,我说,快到了没?” 苗王问。 梁帝虚弱地说道:“到了,那扇门口,便是入口。” 苗王问道:“那要怎么打开那扇门?” “打不开。” 梁帝顿了顿,又道,“你可以用石头敲,若是外头有人听见了,兴许会打开机关。” 苗王问道:“万一外头站的是仇人呢?” 梁帝没说话。 苗王:“行行行,我试试!” 他大踏步走上前,一掌劈下护栏的一块角,拾起来咚咚咚地敲打石门。 “有人吗?” 苗王一边敲击,一边大声嚷嚷,“你们皇帝在我手上!再不开门,我剁掉他一个手指——” 轰隆一声巨响,宛若山门般的巍峨石门在墓穴中缓缓打开。 第六百一十八章 黑甲军出山! 一身犀利的气息扑面而来。 苗王二话不说,抓过背上的梁帝,当成盾牌挡住了自己。 望着自梁帝脸上一飞而过的黑色翼鸟,苗王拍拍胸口:“是天鼠啊,差点儿以为是暗器!” 恨不能一巴掌呼死他的梁帝:“……!!” 陆沅对陆骐道:“喂,你手里那玩意儿,再不用,一会儿出去可没机会了。” 陆骐的睫羽颤了颤,径自走到一旁。 陆沅双手抱怀,挑眉一笑。 第一道石门打开之后,竟然还有第二道,第三道。 长长的走道,居然足足建了九门。 最后一道是玄铁所铸的大门,也是皇陵真正的入口。 苗王放下梁帝,怀揣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拉开了玄铁门。 “终于能……我靠啊!” 苗王嘭的将玄铁门合上了! 皇陵外的空地上,一整排的弓箭手严阵以待。 梁帝问道:“你又怎么了?” 苗王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了?应当问你怎么了才对!外头哪儿来那么多弓箭手?是不是你打算射死我?你知道背你一路有多辛苦吗?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恩将仇报!” 梁帝古怪地说道:“朕没下令杀你。” 苗王狐疑地问道:“真不是你?” 梁帝道:“朕都没还出去调兵。” 苗王抓抓头:“这么说也是啊。” 陆沅瞥了眼陆骐,后者神色如常。 陆沅将怀里熟睡的小家伙交给苗王:“我去看看。” “你扶朕出去。” 梁帝淡淡说道。 陆沅道:“皇祖父,您还是先在皇陵中稍作歇息,我与二弟去应付即可。” 陆骐皱眉:“拉我做什么?” 陆沅笑了笑,指了指宝猪猪:“不拉你,拉她呀?” 苗王终于抱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儿。 听了陆沅的话,他抬脚将陆沅踹开:“滚滚滚!” 陆沅唇角一勾:“走了,二弟。” 陆骐蹙了蹙眉,可梁帝没说什么,他只能勉为其难地跟上。 陆沅对陆骐道:“你来开。” 陆骐不悦地打开了玄铁门。 咻! 一支箭矢凌空射来,狠狠插向陆骐的眉心。 陆骐神色一变,抬手猛地握住箭矢。 “住手!是郡王!” 一个男人发号施令,弓箭手们齐齐收了弓。 副将忙翻身下马,对着陆骐拱手行了一礼:“郡王!” 陆骐认识他,是舅爷爷胡烈手下的一员心腹大将,名唤王勇。 陆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将军。” 王勇道:“郡王可是……” 话音未落,陆骐从玄铁门后走了出来。 王勇的话噎在了喉头,震惊地看着陆沅:“皇长孙?” 陆沅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左手的宽袖,恰巧露出一柄抵住陆骐腰腹的匕首。 王勇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皇长孙这是何意?” 陆沅笑道:“我什么意思,王将军看不明白吗?叫你们的人撤了,否则我杀了他!” 王勇脸色一沉:“皇长孙,杀害皇子乃是死罪,即使你是皇长孙也不能为所欲为!” “我不杀他,难道今日就能活着走出这里了?既然你们没打算放过我,那我死也拉个垫背的,公平?” 陆沅的声音不算小,恰巧能让玄铁门口的梁帝与苗王听到。 陆骐赶忙给王勇使眼色,示意他闭嘴。 可惜王勇并未看到。 王勇正色道:“放开郡王,有话好说。” 陆沅道:“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好说的,要么,让路,要么,他死!” 王勇冷冷地瞪了陆沅一眼,转头看向陆骐,意味深长地问道:“郡王,你在皇陵中可见到了陛下?” 陆沅开口道:“你居然有脸提我皇祖父!我皇祖父在地宫内遭遇伏击,跌进了一处陷阱,至今生死不明。你们不赶紧去寻人,反倒在这儿对我发起难了?” 陆骐皱眉。 王勇一听,梁帝八成是凶多吉少了,眼底闪过了一丝轻蔑。 “太子府勾结苗王,意图谋反,其罪可诛!” 陆沅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外公意图谋反了?我外公和我皇祖父好着呢!” 王勇道:“苗王杀害陛下,此事人尽皆知!”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人尽皆知,还是你们无中生有啊?” 不待王勇回答,陆沅再次开口:“皇陵里,那些追杀我们的刺客是你们将军府派来的?真正想谋反的是你们,不是吗?” 王勇道:“皇长孙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 陆骐打断王勇的话,“你们全都退兵三里!” 王勇:“郡王!” 陆骐道:“我的话也不管用了吗?给我退兵三里!” “可是……” “没有可是!退兵!” 陆骐斩钉截铁。 王勇握了握拳,对陆骐道:“郡王,您虽是江山后主,但这一次,恐怕小的不能听您差遣了。大将军有令……” “够了!” 陆骐咬牙。 陆沅笑道:“你别够了,让他说呀。” “哎呀,臭小子,你到底还要跟他们废话多久呀?擒贼先擒王,拿下那个小王八!” 玄铁门后传来苗王的声音。 王勇眉心一跳:“苗王?” 他抬手。 弓箭手再次拉了个满弓。 陆骐:“王勇,住手!” 嘎吱—— 玄铁门缓缓打开。 王勇一声令下:“放箭!” “朕看谁敢?!” 梁帝冷冷地走出了皇陵。 所有弓箭手气息一滞。 王勇更是不可置信地怔在了原地:“陛、陛下?” 梁帝冷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陛下?” 太大力的缘故,他身子晃了晃,呛咳出一口鲜血。 “皇祖父!” 陆沅及时扶住他。 苗王将小家伙用布条背在了背上,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对梁帝道,“你又不行啦?” 王勇望着虚弱不堪的梁帝,大拳一握,做了个只有他的将士们看得懂的手势:“大胆逆贼,竟敢劫持陛下!给我救出陛下!诛杀逆贼!” 他一记手势落下。 弓箭手万箭齐发。 却不是要射死苗王。 他们对准的是陆沅与梁帝。 而王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扑过去抱住了陆骐,往地上一滚,躲过了这一波箭雨。 而就在箭雨如流星般铺天盖地地下落时,一队身着黑甲的先锋军,提着寒光闪闪的盾牌从天而降,在梁帝与苗王、陆沅的身前筑起坚不可破的高墙! 第六百一十九章 梁帝回宫 局势刹那间出现逆转,本该将所有人射成筛子的箭雨,被黑甲军的盾牌尽数挡开。 王勇看到这一幕,简直都懵了。 这里是皇陵的入口,极为隐蔽,这伙身着黑甲的精锐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为何他没有丝毫警觉? 究竟是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是他们早已埋伏在此? 仅是一瞬,王勇便否定了第二个猜测。 此处一直有大将军的人把守,不可能被人悄无声息地设下埋伏。 可这样一来,这支军队的实力就有些可怕了。 王勇的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难道……是传闻中的黑甲军? 不论是不是,眼下都想不到了那么多了。 陛下既然从皇陵出来了,就说明大将军的第一个计划失败了。 自己这里,可千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王勇高高抬手:“放箭!”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如磅礴的潮汐,一次又一次撞上那些黑甲盾牌。 然而不论弓箭手们如何进攻,对方的盾牌宛若死死砌在了一块似的,撼动不了分毫,亦穿透不了一箭。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 弓箭手的指挥使着急地说道:“王将军,这……攻不下啊!” 王勇冷声道:“他们人少,强攻!” 对方不过二三十人,自己手里可是有上万大军,踩也能把他们踩没了! 伴随着王勇军令落下,弓箭手退至两旁,百名重甲精锐蜂拥而至,杀气腾腾地冲向了手持盾牌的黑甲先锋卫。 就在这一刻,先锋卫的阵型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眼望去,宛若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朝着猎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重甲精锐冲入阵法,宛若泥牛入海,瞬间被吞没。 重甲精锐有去无回。 来一个吞一个,来十个,吞十个。 轰! 阵法诡异地挪动了数步。 一地的尸体堆叠。 王勇惊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杀人阵法。 进去是活人,出来已是一堆盔甲。 这、这简直…… “你们是黑甲军?” 王勇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黑甲先锋卫无人说话,只是手持盾牌,严阵以待。 王勇看出来了。 对方的人数不够,无法进攻,所以主打防守。 可再厉害的防守,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谁说他没法子应付他们了? “拿油桶来!” 他厉喝。 陆骐眉心一蹙。 下一瞬,他闻到了浓浓的火油气味,灼热的气息透过黑甲军的盾牌,连风里都充斥起了一股热浪。 苗王炸毛:“喂喂喂!你们疯了吗?你们陛下在这儿!你想杀死你们陛下啊!” 盾牌的空隙里,王勇看见了一双犀利如刀的眼睛。 是梁帝! 王勇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是踉跄着朝后退了数步。 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大手一挥:“放箭!” 咻! 一支凌厉的箭矢穿透了他的手心! “啊——” 他痛得一声惊呼,面目扭曲。 他握住自己被贯穿的左手,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这一次,他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箭雨。 却不是来自自己的弓箭手。 那些箭矢,比他们的箭矢更迅猛、更强大。 “啊——” “啊——”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的弓箭手一片片应声倒下。 “列阵!” 他大呼,抽刀砍断了手心的箭矢。 然而晚了。 一只雄鹰振翅飞来,猎猎如风,发出了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啸。 紧接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女子,骑着奔腾如梭的白马,自他的一万大军中疾驰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在距他十步之距时,一脚踏上一名士兵的头顶,借力高高一跃,一剑斩断了胡家的旌旗! 猎鹰抓住了在半空飘荡的旗帜,长啸一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篝火。 孟芊芊单脚一踹,将半截断裂的旗杆踢上半空,反手握住,一举扎穿了一个正在偷袭黑甲卫的重甲精锐。 她站在皇陵之巅,手持青鸾剑,将黑甲军的帅旗迎风展开! 一股王者之师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 她穿着盔甲,戴着遮了面目的头盔,只露出一双清冷决绝的眼眸。 王勇此时此刻的震惊,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个女将军是谁? 大梁竟有如此高手不成? 慢着。 黑甲军。 女将军。 莫非她是……长公主殿下? 可是……大将军不是飞鸽传书,说长公主跳下枯井去营救陛下了么? 如果此人是长公主,那跳下枯井的人是谁? 孟芊芊夜半的确跳下井了。 只不过,等胡烈的眼线一撤走,她又爬上去了。 她知道胡烈精明,绝不会轻易给他们寻到皇陵的机会。 所以才设了一计,利用皇后,将自己的“如意算盘”带给胡烈。 她原本计划的是,皇后会联络胡贵妃,再由胡贵妃转述。 谁曾想,皇后与胡烈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那就更好办了。 胡烈飞鸽传书,让他们提早动手,于是让猎鹰逮住了时机。 “给我杀!” 王勇抽出腰间的佩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皇陵外成了一片厮杀的战场。 王勇趁机冲到了陆骐身旁。 陆沅去与孟芊芊并肩作战了,倒是没再看着陆骐,这也给了王勇可乘之机。 而苗王也去干架了。 只有梁帝虚弱地坐在皇陵的玄铁门下,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 陆骐是留下来保护二人的。 王勇假意与陆骐交手。 “郡王,动手!” 陆骐一愣。 王勇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把匕首:“动手啊!” 陆骐的眼底闪过挣扎。 王勇又与他过了一招,低声道:“我已经暴露了,我是大将军的心腹,大将军难辞其咎,此时不动手,等陛下回宫,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陆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你娘也会死的!” 王勇咬牙。 陆骐的眼眶泛了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陆骐的手,将匕首毫不留情地捅进了王勇胸口。 陆骐脊背一凉,扭头望向对方。 陆沅面无表情地走开,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黑甲军所向披靡。 帅旗倒下时,士气便已跌了一半,此时王勇又已身死,一万胡家军兵败如山倒,顷刻间便被黑甲军全面镇压。 梁帝起身,跨过满地残垣:“回宫!” 第六百二十章 传位 太和殿。 晋王正在与礼部的官员们商议睿王出殡的事宜,忽然一名太监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地进了屋:“殿下……殿下!” 晋王严肃地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 太监惊恐地咽了咽口水,望着一屋子官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晋王道:“你们先退下,睿王的事,稍后再议。” 众人应是。 殿内只剩晋王与自己的心腹,他淡道:“说!” 太监快哭了:“皇陵……皇陵出事了!” 晋王这会子正为睿王出殡的事焦头烂额,随口问道:“皇陵能出什么事?” 太监道:“王将军……死了!” 晋王手里的折子嗒一声掉在地上。 “快传本王的舅舅!还有国师!” “是!是!” 胡烈与公孙炎明来得极快。 晋王脸色苍白:“舅舅!岳父!” 这回,倒是叫上岳父了。 公孙炎明拱了拱手:“殿下。” 胡烈没心情来这些虚礼,沉着脸没有吭声。 晋王忙道:“舅舅,皇陵的事,是真的吗?王将军死了?谁杀了他?他死了,又是谁在看守皇陵?” “陛下出来了。” 胡烈说。 晋王的脸色再次一变:“父皇他出……出皇陵了?舅舅你不是……不是说……” 他的心底涌上无尽慌乱,看看胡烈,又看看公孙炎明,“岳父!你可能占卜一卦吉凶?” 公孙炎明道:“臣在钦天监卜过了,大凶。” 晋王身子一晃,狼狈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胡烈不耐地说道:“此时就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陛下回朝,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与其测吉凶,不如想想如何应对!” 晋王看向公孙炎明,见对方镇定自若,不像是慌乱不堪的样子:“岳父,你是不是有法子?” 公孙炎明正色道:“两个法子,一,杀了陛下,二,即刻登基。” “即刻登基?” 晋王喃喃。 公孙炎明自宽袖中取出一张舆图:“截杀陛下,可从此处设伏,但陛下身边有苗王,难以得手。” 晋王握拳:“苗王不是父皇的死对头吗?为何要帮着父皇?” 公孙炎明接着道:“眼下不是考虑苗王的动机的时候,尽管难以得手,但臣仍认为可以一试,旨在拖延时间,让殿下顺利登基。” 晋王问道:“我……要如何登基?” 公孙炎明道:“就说,陛下驾崩了,临终前传位于晋王殿下。” 晋王道:“大臣们……会信吗?” 公孙炎明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段日子,一直是由殿下摄政监国,大臣们心里早已将殿下视作储君的不二人选。” 晋王有些犹豫:“可这……” “就这么办!” 胡烈当机立断,瞥了瞥公孙炎明,“本将军虽向来瞧不上你们这群神棍,但这一次,本将军赞同你的提议。” “殿下,请准备登基!” 最后一句是对晋王说的。 晋王看了看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点头。 胡烈戴上头盔,迈步就要往外走。 晋王问道:“舅舅,你上哪儿?” 胡烈郑重其事地说道:“守住皇宫!在殿下登基之前,臣绝不会放任何一人进入宫门!” 晋王的胸口涌上一阵澎湃。 他真的……要当皇帝了吗? 等了这么多年,他的夙愿终于要达成了么? 与公孙炎明擦肩而过时,胡烈顿住脚步:“国师,登基的事,交给你了,你们千机阁这些年,应该也不是白混的。” 他话里有话。 公孙炎明淡淡拱手:“大将军,慢走。” 胡烈立即叫上心腹,集结了大军,将皇宫团团围住。 要不是皇陵就在京城之内,他其实是想把城门守住的。 但宫门嘛,也差不多! 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他的侄儿登上帝位! 公孙炎明取出了一本册子,里头记载了不少官员的“阴私”,拿这些东西要挟一些不听话的人,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再有不听劝的,杀了便是。 晋王命人回了晋王府,取出早已做好的龙袍。 胡贵妃听说儿子要登基了,兴高采烈地跑去蒋惠妃的寝殿外炫耀。 蒋惠妃紧闭宫门。 她原是想冲出去揍胡贵妃一顿的,被宸妃摁住了。 宸妃正是担心她会受不了胡贵妃的激将法,特地留在她的寝宫陪她。 “且耐心等等,我相信阿沅和小九。” 蒋惠妃叹道:“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担心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你在担心陛下?” 宸妃笑着问道。 二人虽同为梁帝的妃嫔,但要说争风吃醋是没有的。 蒋惠妃长叹一声:“我能不担心他吗?他要是回不来,欠我的一万两银子谁还啊?” 宸妃被她逗笑。 她握住了蒋惠妃冰凉的手:“会回来的,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她其实懂。 蒋惠妃担忧的不是陛下,是福王。 福王早已与太子府结为盟友,一旦晋王登基,第一个便要拿福王开刀。 坤宁宫。 皇后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装扮。 “岁月催人老啊。” 她说道。 鸳鸯道:“皇后娘娘一点儿也不老,和年轻时一样!” 皇后笑了笑:“晋王要登基了,我,要做太后了。” 晋王换上龙袍。 余公公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望着龙袍加身的晋王,余公公惊得说不出话来。 晋王对他道:“你是父皇的心腹,从今往后,本王要你做我的心腹。” 余公公眼神闪了闪。 晋王道:“若不答应,你这干儿子的命,怕是要没了。” 遍体鳞伤的小德子,被两个太监架到了余公公身前。 小德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 余公公:“小德子!” 小德子虚弱地说道:“干爹……儿子……没事……” “真是硬骨头。” 晋王笑道,“本王知道,你是假意投诚本王,你心里一直在盼着父皇归来,其实本王又何尝不思念父皇?” 言及此处,他的笑容一收,满眼悲恸,“可父皇他……驾崩了!” 余公公扑通跪在地上,膝行着爬到门口:“陛下!” 晋王泪光涌动:“父皇临终前,传皇位于我。余总管,随本王去金銮殿宣旨。” 第六百二十一章 登基 余公公悲恸万分。 陛下当真驾崩了吗?当真再也回不来了吗? “余公公,本王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晋王下了最后通牒。 余公公望了眼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小德子,默默跟上了晋王。 走到半道时,晋王遇到了蒋惠妃。 蒋惠妃淡淡问道:“晋王如此着急,是要去哪儿?” 晋王不冷不热地说道:“本王有要事,还望惠妃让个道。” 蒋惠妃冷声道:“你能有什么要事?谋反的要事么?” 晋王给随行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名宫人走向蒋惠妃。 蒋惠妃拔出一柄长剑:“谁敢动本宫?” 宸妃去一趟恭房的功夫,回到偏殿时,蒋惠妃人没了。 一打听才知她拿着剑出去的,她心知坏了事儿,赶忙追过来。 “惠妃!” 她叫住了蒋惠妃,快步上前,摁住了她提剑的手腕。 晋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宸妃娘娘,有劳你带惠妃娘娘回寝殿。” 说罢,晋王拂袖而去。 蒋惠妃提剑就想劈他,宸妃紧紧拉住她手腕:“惠儿。” 这是她第一次叫出了蒋惠妃的闺名。 蒋惠妃顿住。 宸妃摇了摇头:“能做的我们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他有没有那个皇帝命了。” 蒋惠妃瞪着晋王的背影:“皇帝命,我呸!” 她将手中长剑哐啷扔在地上,“从前不是挺能耐吗?而今皇位都要让人给夺了,倒是死出来说句话呀!” - 墨云压顶。 陆沅骑着白马,将梁帝绑在自己背后,风驰电掣般朝皇宫奔去。 咻! 一枚冷箭射来。 苗王骑着黑马,一把抓住冷箭,反手朝偷袭的弓箭手射了回去。 “接下来怎么走啊?” 他大声问。 梁帝趴在陆沅的背上:“往东。” 苗王拐入了东面的巷子。 陆沅紧追而上。 他们并未与黑甲军一同回宫,而是兵分两路。 饶是如此,胡烈依旧猜出了他们的计策,沿途派了不少高手伏击他们。 “不像是那狗屁大胡子的高手啊。” 苗王又杀了一个刺客后,问梁帝道,“喂,到底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啊?” 梁帝难得没怼他一句“你又比朕好得到哪儿去”。 他沉默了。 若非出了这档子事,他是真不知自己的身边,竟有那么多人盼着自己去死。 昔日倚重的大臣要杀他,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却在救他。 他这一生……还真是讽刺啊。 “你爷爷来啦!” 苗王又发现了好几个刺客,单手拍上马背,借力一跃,飞檐走壁将埋伏在屋顶的刺客挨个撞飞。 “呜哈哈!” “来呀!” 咻咻咻! 一大波毒镖射向了他。 “我靠!” 苗王汗毛一炸,一头扎进了屋顶的窟窿,屁股朝上躲过一劫。 - 晋王带着余公公抵达了金銮殿。 文武百官早已就位。 晋王宣布了梁帝驾崩的噩耗。 百官悲恸,满朝痛哭。 晋王义愤填膺地说道:“父皇是被苗王害死的,我在此立誓,此生不杀苗王,不灭苗疆,誓不为人!” 张渠风捧着笏板出列:“陛下驾崩,臣等悲恸万分,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晋王殿下登基,为梁国、为百姓、为江山主持大局!” 有了他打头阵,晋王阵营的官员纷纷附议。 “请晋王殿下登基!” “请晋王殿下登基!” 大司农与翰林院掌院学士面面相觑。 孟阁老不在。 “阁老呢?” 掌院学士低声问。 大司农瞥了眼缺席的国师位子:“八成是来不了了。” 掌院学士一惊:“难道……他们把阁老……” 晋王登基,作为国师的公孙炎明却不在朝堂之上,要说没点蹊跷是不可能的。 今日没来的可不止孟阁老一人。 但凡晋王的反对者,恐怕全被控制了。 大司农的神色凝重了下来。 掌院学士道:“我始终不信太子会背叛陛下。” 大司农暗叹。 他也不信。 可……一切恐怕已成定局。 “圣旨到——” 千钧一发之际,金銮殿外响起了宫人的通传。 文武百官纷纷循声望去。 就连即将坐上龙椅的晋王,也驻足盼望。 天幕之下,陆昭言一袭太子朝服,手持一道明黄色圣旨,从容不迫地迈入了金銮殿。 满朝文武,震惊不已。 晋王皱眉:“陆昭言!你不是被幽禁在太子府吗?竟敢私自闯入皇宫!” 陆昭言道:“父皇有旨。” 余公公扑通跪下。 见他跪了,宫人们也全都跪了。 晋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余公公,又对陆昭言道:“二弟,你私自出逃,已是死罪,而今又假传圣旨,怕是罪加一等,要万劫不复!” 陆昭言道:“余总管,劳烦你来念念父皇的圣旨。” 晋王对余公公怒道:“你敢?” 余公公不假思索地走到陆昭言面前,双手接过圣旨,缓缓展开:“众卿接旨——” 这一回,轮到百官们面面相觑了。 大司农与翰林院掌院学士毫不犹豫地跪下。 晋王眯了眯眼。 不对。 如果陆昭言有圣旨这样的杀手锏,早就拿出来,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这封圣旨是假的! “……朕传位于次子——” 余公公刚要念出陆昭言的名字,晋王反手一扣,隔空将圣旨夺了过来。 百官骇然! 陆昭言正色道:“晋王,你想抗旨么?” 晋王冷冷地说道:“陆昭言,你不会以为伪造一道圣旨,就能瞒天过海了?” 陆昭言淡淡问道:“伪造?你凭什么说我是伪造的?” 晋王反问道:“父皇被困在地宫,哪儿有功夫给你写圣旨?” 陆昭言不紧不慢地说道:“那父皇又是哪儿来的功夫,给你传位的?” 晋王讥讽地说道:“不传位给本王,难不成传位给你这个勾结苗王、弑父杀君的逆贼吗?来人!给本王将这逆贼拿下!” “我看谁敢!” 陆昭言亮出了御林军的令牌。 晋王握紧了拳头,须臾,嘲讽地笑了:“你不会真以为靠着区区一块令牌,便能号令御林军?” 兵权,是胡家的! 御林军的统领早就被他舅舅换成自己人了,轮得到陆昭言来捡便宜?! “关上大门!” 晋王一声令下,金銮殿的大门被他手下的高手轰隆一声合上了。 陆昭言定定地看着他。 晋王淡淡笑道:“二弟,你终究是斗不过大哥的,好好看着,大哥要登基了。”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向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 - 另一边,孟芊芊的黑甲军与苗王一行人在宫门口会合了。 苗王气喘吁吁:“外孙媳妇儿,你没事儿?累死我啦!这个老头儿,一点儿又不能打啊!” 他指着陆沅背后的梁帝,恨不能把梁帝拖下来痛揍一顿! 孟芊芊道:“外公,陛下是为救你受伤的。” 苗王哑巴了。 真是杀手锏呢。 孟芊芊与苗王说完话,仰头望向紧闭的宫门,开口道:“陛下回宫!开宫门!” 没有回应。 宫门始终紧闭。 孟芊芊冷声道:“再不开,本宫要不客气了!” 她说罢,扬起手。 黑压压的黑甲军,训练有素地让出一条道,冲城车与云梯被推了出来。 就在此时,宫门开了。 胡烈率领一队骑兵,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 胡烈一马当先。 孟芊芊也策马上前。 王对王,将对将。 孟芊芊的身上散发着令胡烈都感到吃惊的气场。 “陛下回宫,为何不跪迎?” 胡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不是长公主。” 孟芊芊唇角一勾:“我的确不是,那又如何?” 胡烈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既能冒充长公主,那么本将军也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们找人冒充了陛下!毕竟,陛下已经在地宫驾崩了!乃本将军的心腹亲眼所见,陛下让本将军的心腹带回临终遗言,让晋王登基,除去逆贼,杀上苗疆!” 孟芊芊道:“这种乱七八糟的鬼话,当真有人信么?” 胡烈道:“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来晚了。” 孟芊芊笑了:“我们若真来晚了,你又何必在这儿与我们拖延时间呢?” 三丈之外的苗王大声嚷道:“外……那个什么……长公主?你少和他废话!你让开!让我来!” 胡烈冷冷一笑:“来人!给本将军捉拿逆贼!” 梁帝冷声道:“胡烈!你敢!” 胡烈心口一震。 来自梁帝的威压,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压垮。 然而也仅仅是一瞬。 有些路,一旦跨出去,便无法再回头。 晋王府、将军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能退! 胡烈厉声道:“陛下已驾崩,你又是哪儿来的?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他们拿下!” “可是……” 一名副将有些踌躇地问道,“那可是长公主和陛下……” “你真以为她是长公主?你们给我看好了!” 胡烈说着,突然抬起手中长枪,毫无预兆地刺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朝马背上仰躺而下。 胡烈的长枪虽未伤到她,却是揭掉了她的人皮面具。 当看见这一幕的将士们,再也没了犹豫。 孟芊芊剑指苍穹:“黑甲军,列阵!杀!” 第六百二十二章 梁帝归朝 黑甲军宛若暗黑色的洪流,带着磅礴之势,毫不留情地冲向了胡烈的大军。 一方黑甲,一方银甲,双方的先锋军开启了漫天的厮杀。 王对王,将对将。 胡烈没动,孟芊芊也没动。 二人就那么冷冷地注视着。 胡烈的身后是他手底下的三员猛将:崔平、柳元、杨永和。 三人与王勇并称胡烈的四大金刚,如今王勇已死。 柳元与杨永和曾在麒麟大比之后,曾对陆沅颇为钦佩。 是以,孟芊芊在二人的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复杂。 但也仅仅是一瞬,二人便恢复了对胡烈的忠诚。 陆沅也察觉到了二人的打量,顿了顿,到底是开了口:“柳元,杨永和,你们也要替这个逆贼卖命吗?” 柳元握紧拳头:“皇长孙,属下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勾结苗王、杀害陛下!” 陆沅正色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我背上背着的是大梁真正的陛下!” 胡烈冷声道:“还敢狡辩?无需废话,拿下他们!” 柳元提枪上马。 云朝暮骑在马背上,抽出长剑:“我来会会你!” 孟芊芊提醒:“他的枪头有机关,当心些。” 云朝暮笑了笑:“不会让你失望的,大元帅。” 孟芊芊心口一震。 云朝暮自她身旁冲了出去。 紧接着是宋应忠,他的兵器是大刀:“我乃大元帅座下恩都尉宋应忠,你们哪个跟我打?” 杨永和抡起重锤:“杨永和前来迎战!” 孟芊芊握住缰绳,怔怔地望着二人的背影。 霍庭问道:“哪个是崔元?” 崔元与霍庭的兵器一样,皆是红缨枪。 崔元冷声道:“红缨霍庭,大元帅座下第一骑都尉,我看你也不过尔尔!” 霍庭淡淡说道:“我的确不过尔尔,但打你,够用了。” 几位心腹将军的对决,将宫门口的厮杀变得越发激烈。 孟芊芊能察觉到胡烈的银甲军拥有极强的战力,这绝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黑甲军。 孟芊芊道:“黑甲军的战力又提升了,韩启,你很厉害。” 许仲平正色道:“把战场交给我,去做你想做的事。” 孟芊芊:“好。” 没有犹豫,没有客套,这是属于黑甲军的信任。 她刚要策马离开,身后传来许仲平的声音:“这几年我一直在等,等着我的名字被重启的那一日。过了今日,我就又能做回韩启了。” 孟芊芊点头。 “哎呀!好多人啦!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苗王在胡烈的大军中穿梭,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开出了一条道来。 孟芊芊与陆沅瞅准时机,策马冲了过去。 孟芊芊挡在陆沅与梁帝的外侧。 胡烈见状,抓过一杆长矛,狠狠射向孟芊芊! 咻! 一只大掌牢牢扣住了长矛,反手一把朝胡烈射了回去。 胡烈飞身而起,脚踏长矛,凌空抽刀,一记劈斩攻向孟芊芊的坐骑。 铿! 一柄长剑挡住了他的刀。 许仲平眼神凛冽地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孟芊芊与陆沅、梁帝闯入皇宫后,胡烈立即下令追击。 苗王叉着腰,大喇喇地往那儿一站。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胡烈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要在此处杀光黑甲军,他只用守住宫门,拖延到晋王登基。 可是万万没想到,黑甲军的实力恐怖如斯。 面对他精心培养的大军,丝毫不落下风。 要知道,黑甲军是历经了长途跋涉的,而他的大军是以逸待劳。 在如此体力悬殊的情况下,黑甲军竟仍立于不败之地。 “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分神可是大忌!” 许仲平一剑砍向胡烈的胳膊。 胡烈虽及时避开,脸颊却被剑气划伤了一道口子。 猩红的血珠流下来。 “来呀来呀!都给爷爷来呀!” 双方的局势发生了逆转。 而今守宫门的变成了苗王。 胡烈眯了眯眼。 哼,无妨。 进去了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孟芊芊策马奔腾,对与自己并驾齐驱的陆沅道:“去金銮殿不会这么顺利,一会儿不论发生何事,我掩护你们,你带陛下先走,不要管我!” 陆沅当机立断地说道:“好。” 孟芊芊:“大都督。” 陆沅:“回来叫个够,记得叫夫君。” 孟芊芊:“好。” 马儿疾驰着,孟芊芊只觉一道炫光,若隐若现。 “停下!” 她厉喝。 二人同时抓紧缰绳,将马儿急急掉了个头,两匹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当马蹄重重落回地面上后,距离那根足以将他们切成尸块的天蚕丝仅仅一寸之距。 “有机关,得下马了。” 孟芊芊翻身下马。 陆沅点了点头,背着梁帝跳下马:“皇祖父。” 梁帝虚弱地张了张嘴:“朕没事,你们当心。” 话音刚落,一杆长矛飞来。 孟芊芊腾空而起,一脚将长矛踹了回去! “呃啊——” 伴随着一声闷哼,有人跌下了十丈开外的屋檐。 然而不过瞬息,便有十多杆长矛朝二人飞身而来。 孟芊芊手握青鸾剑,一边应对着偷袭的长矛,一边在前开路。 陆沅背着梁帝,紧紧地跟着她。 二人之间,有一股难掩的默契。 是生死相依,是并肩作战,是信任与交付。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赫然是宫门被关上了。 黑甲军在外面,与胡家的大军交战。 厮杀声不绝于耳。 宫门内却安静得可怕,犹如两方天地。 而长矛的动静也停止了。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淡淡开口:“别装模作样了,出来,公孙炎明!” 陆沅背上的梁帝,虚弱地抬了抬眼。 青石台阶上,公孙炎明步履从容地现身。 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孟芊芊,像是在望着某个故人。 反倒是陆沅背上的梁帝,没有让他多看两眼。 仿佛比起造反,他更在意的是心中的那根刺。 “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 孟芊芊对陆沅说。 陆沅深深地看了公孙炎明一眼。 “快走。” 孟芊芊开口。 “你当心。” 陆沅背着梁帝走了。 公孙炎明没有阻拦。 他站在台阶之上,孟芊芊立于台阶之下,二人遥遥相望。 心中的那根刺,原以为在多年前就已经拔掉了。 可为何此时,更隐隐作痛了。 孟芊芊冷冷地说道:“公孙炎明,你我之间的账,是该好好清算了,你是自己和我打,还是把你的人全都叫上?” 公孙炎明没有说话。 孟芊芊嘲讽地说道:“你在骄傲什么?当年不过是我爹的手下败将,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么?” 公孙炎明的眸光发生微妙的变化。 果然,提到爹,他就会失态。 至于公孙炎明究竟知不知晓自己就是商玖,在孟芊芊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孟芊芊接着道:“你想娶我娘,我娘看不上你,我娘当然看不上了,你如何能与我爹比?我爹是天底下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比你武艺高强,比你饱读诗书,比你能言会道,甚至比你这个徒儿更能讨老阁主的欢心。” 公孙炎明的眼神凉了几分。 孟芊芊冷笑:“你不择手段,坏事做尽,到头来,听到我爹的名字,不也还是在瑟瑟发抖?” 公孙炎明握拳,一股强大的内力四散而出,震得孟芊芊忙用长剑抵挡,仍是往后滑退了十多步。 孟芊芊稳住气息,唇角一勾:“这么点儿本事,难怪当初输给我爹!” 他心神乱了! 就是现在! 孟芊芊提剑而起。 然而眼见着她的青鸾剑就要贯穿将公孙炎明的心口,一根绳索自后方缠上了她的腰腹,将她狠狠地拽回了地上。 她一个下腰,以长剑稳住身形,这才避免了摔个屁股墩的噩运。 她反手斩断绳索。 再抬头,已被困在了一处由千机阁的高手执掌的阵法之中。 五行八卦阵。 这是……巫山的阵法。 孟芊芊在神女殿时,曾看了不少医书,偶尔也翻了些杂书与手记。 其中便有阵法的记载。 只不过,这个阵法与书上记载的略有不同。 应当是公孙炎明改良过的。 虽厌恶他,但孟芊芊也不得不承认公孙炎明却有几分聪明。 孟芊芊没着急出阵,而是盘腿原地打坐。 方才被公孙炎明震伤了。 她需要恢复一下。 她闭着双眼,运功的同时也警惕着阵法的动静。 以静制动。 有本事你们先出招。 出招即有破绽。 终于,是对方等不及了。 一个千机阁的弟子,左手持盾,右手出刀,攻向了孟芊芊的后心。 孟芊芊双耳一动,双手往下一沉,戴上了银丝手套。 她反手抓住剑刃,借力一个跃起,骑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旋即双腿一个绞索,将其重重撂倒。 公孙炎明的五行八卦阵的玄妙之处在于,即使有人倒下,也立即会有人顺位补上。 可孟芊芊也不是吃素的。 即使补上,她也瞧出来了。 方才她攻击的是伤门。 居正东震宫,属凶门。 而生门居东北艮宫。 “原来在这儿。” 孟芊芊擦了擦嘴角的血珠,眼底闪过兴奋的锋芒,仿若发现了猎物的狼王。 她一剑劈开生门。 “破阵!” 千机阁的弟子齐齐朝后倒飞出去,连带着手中的盾牌七零八落摔了一地。 朗朗乾坤下,她持剑而立,倔强而又强大的身影,与公孙炎明记忆中的影子逐渐重叠。 “还有什么手段,尽快使出来!”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一句是商珏说的。 一句是孟芊芊说的。 两道声音,在公孙炎明的脑海里惊空遏云,仿若引动了龙吟。 公孙炎明的衣袍无风自动。 他的眸光冰冷而又沉静。 忽然,他身形一纵,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他却已来到了孟芊芊的面前。 他掐住孟芊芊的脖子,以无法捕捉的身法,快得几乎只剩残影,将孟芊芊重重地撞在了石柱上。 孟芊芊的脊背传来剧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她拼力咽了下去,冷笑着看向公孙炎明:“跟我爹比,真是差劲。” 公孙炎明的眼底闪过狂怒。 “这就听不下去了?我还有更多呢,你想不想知道我娘是怎么说你的?她说啊——你去死——” 孟芊芊的左手一转,一把匕首滑入掌心。 然而匕首刺中了公孙炎明,却没刺破他的胸口。 孟芊芊一惊。 公孙炎明捏紧了她的脖颈。 轰! 一道凌厉的剑气自他侧方袭来。 公孙炎明侧目一瞧,抓住孟芊芊扔向了那道剑气。 “卑鄙!” 孟芊芊咬牙。 一道高大的身影踏空而来,一把抱住孟芊芊,避过了他自己斩出的剑气。 他身轻如燕地落在一旁的平地上,单膝跪地:“没事?” 孟芊芊神色一松:“有外祖母的天蚕丝软甲,死不了。” 辰龙将妹妹轻轻地放在边上:“你在这里等我。” 孟芊芊道:“不,我们一起。” 辰龙顿了顿:“好,商家的仇,我们兄妹一起报!” - 金銮殿上。 龙袍加身的晋王终于要走上台阶,走向他的龙椅了。 忽然,一个小太监迈步入内,在他耳畔禀报了几句。 晋王淡淡挑眉:“你是说,皇长孙一行人闯入皇宫了?” 小太监道:“是。” “国师可有拦住他们?” 晋王问。 小太监道:“只拦住了两个,皇长孙……逃了,好像……是往金銮殿的方向过来了。” 晋王闻言,不见一丝慌张:“往金銮殿来就对了,他真以为国师不拦他,是拦不住吗?” 金銮殿外早已设下重重埋伏。 只要陆沅敢靠近,定让他有去无回! “宫门外……还在打。” 小太监接着禀报。 晋王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将军会处理好一切的。” 舅舅说过了,今日之举,必定万无一失! “请晋王登基!” 张渠风拱手道。 “请晋王登基!” “请晋王登基!” 在官员们的一声声登基里,晋王拾阶而上,站在了龙椅的前方。 终于,到了这一日了。 他心潮澎湃,撩开黄袍,就要坐上龙椅。 突然,金銮殿的大门被人轰隆一声踹倒。 满朝文武吓了一大跳,齐刷刷回头。 只见陆骐,形容狼狈、蓬头垢面地站在原地。 “郡王!” 张渠风惊讶。 晋王神色一松,朝他伸出手:“你回来了,快到父皇身边来。” 陆骐没动。 下一瞬。 戴着斗笠的梁帝,威严冷厉地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双喜临门 那熟悉的身影与气场映入眼帘,几乎是让晋王脸色瞬间一变。 一股不受控制的威压笼罩了他,让他整个人僵硬石化。 他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对方,喉头仿若被冻住,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而满朝文武虽也觉着熟悉,可毕竟已接受了陛下驾崩的事实。 是以,众人纷纷猜测此人是谁,为何会与简郡王在一块儿。 梁帝摘下斗笠,露出了那张威严的脸。 所有人惊呆了。 “陛、陛下!” 第一个大叫出声的是张渠风。 作为胡烈的心腹,也并不是所有秘密都了如指掌的。 譬如,他就真的以为陛下已经驾崩了。 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金銮殿的男人又是谁? 总不能是陛下诈尸了? 还是消息有误啊? “陛、陛下?” 大司农也不可置信地开了口,“是您吗?” 梁帝威严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与大司农对视了片刻,随后移开目光。 大司农拱手,虔诚跪拜:“臣,恭迎陛下回朝!” 翰林院掌院学士与大司农交好,见状也立即跪下:“恭迎陛下回朝!” 拜完,才偷摸着问大司农:“真是陛下?” 大司农:“不是也得是,总好过让晋王登基。” “你……” 掌院学士嘴角一抽。 大司农低声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陛下的死,临终的传位遗言,甚至此前有关太子府对陛下的谋害,在我看来都充满了疑点,孟阁老也是这么说的。” 掌院学士又何尝没这般狐疑过?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力反抗。 “慢着!” 张渠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更多的文武百官跪拜梁帝之前,大步上前说道,“我听闻太子府有位易容高手,陛下既已身故,此人说不定——” “张渠风,你好大的胆子!” 大司农呵斥。 张渠风心惊肉跳了一把,转头望向台阶之上的晋王,希望晋王能出面主持大局。 可他不知道的是,晋王早已僵在原地。 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料到父皇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明明设下了重重埋伏,连只苍蝇也不可能飞进金銮殿。 千算万算,算漏了自己的亲骨肉! 是这小子带着陛下,利用身份之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金銮殿。 这就是他的亲儿子! 他费尽心思从皇陵保下的儿子! 为什么? 为什么连亲儿子也要背叛他?! 他当了皇帝,他便是太子,将来能够继承大统。 这些,陆骐统统不动心吗? 帮着太子府对他而言有何好处? 亲爹犯了错,作为儿子的他又能领多大功劳? 被猜忌尚且来不及。 真是糊涂啊! 晋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陆骐。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早已手刃亲子! 梁帝威严开口:“陆昭华,你也想说朕是假冒的么?” 晋王不寒而栗。 “是陛下的声音!是陛下!” “是陛下!” 百官们挨个激动了起来。 梁帝气场全开:“说话!” 晋王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父皇的面前竟是如此渺小,亏他还算计父皇,却原来不过是仗着见不着、将恐惧藏起来了而已。 他根本……没有办法对抗梁帝的威压! 他望向梁帝的身后。 “别看了,大哥。” 陆昭言淡淡说道,“胡烈的大军已经败了,御林军的叛徒也被绳之以法了,你,孤立无援了。” 晋王攥紧了拳头。 不对,他还有国师。 陆昭言道:“如果你是在等公孙炎明,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 梁帝冷声道:“来人,将晋王拿下!” 晋王:“国师救我——” - 长长的汉白玉石阶上,染了一地斑驳血迹。 有那几位千机阁弟子的,也有辰龙与孟芊芊的。 这是一场恶战。 公孙炎明比兄妹俩多了二十年的内力,又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几乎是刀枪不入。 也正是这一刻,二人才意识到公孙炎明究竟藏得有多深。 “还能打吗?” 辰龙关切地问。 孟芊芊随后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凶戾:“能啊,你呢?” “他伤不了我。” 辰龙淡淡地说。 孟芊芊笑了笑:“是啊,皮外伤而已,他也就这点儿本事。” 二人心知肚明,公孙炎明带来的绝非是皮外伤,尤其哥哥替她挡下了不少攻击,恐怕早已深受内伤。 “得速战速决了。” 她握紧青鸾剑。 辰龙皱眉:“他的破绽,究竟在哪里?” 他们已与公孙炎明过了上百招,除了消耗对方的内力,并未伤到对方分毫。 他也是此时才意识到,上回妹妹能够毒倒公孙炎明,究竟有多不容易。 似是猜出了哥哥的感慨,孟芊芊自嘲一笑:“可惜了,他早已防备,下蛊下毒都没用了。” 辰龙道:“无妨,我再去寻他的破绽。寻不到,就与他耗,等我耗尽了他,你再动手。” 孟芊芊应下:“好。” 辰龙再一次提起重剑,冲向了公孙炎明。 公孙炎明稍稍侧目。 明明辰龙已身负重伤,却还能拥有如此迅猛的攻势。 “不愧是楼兰世子。” 他的双指夹住了辰龙的剑刃。 辰龙冷声道:“我是商家人,我叫商栩!” 他一剑斩下! “我父亲,是商珏!” 他横剑再斩! “我母亲,是钟离鸢!” “商玖,是我妹妹!” 血气翻涌,夹杂着滔天的怒火,令他的剑气霎那间高涨浑厚。 公孙炎明的小臂微微麻了麻。 他震惊地看向辰龙,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后辈能够展现出来的力量。 “但这些,还不够。” 他一掌拍飞了辰龙! 辰龙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孟芊芊捏紧了手指:“破绽……他的破绽……” 她不能着急。 不能分心。 她要冷静。 公孙炎明抓起辰龙,像抓着一个麻袋,将浑身无力的他高高举起,重重砸落。 哥哥! 孟芊芊的手几乎要将剑柄捏断。 公孙炎明狂妄地掐着七窍流血的辰龙:“你爹商珏,当年就是这么被我杀掉的。” 辰龙艰难而又倔强地说道:“我爹……比你厉害……” “是吗?”公孙炎明道,“等我送你们两个去地底下见他,你再问问他,我与他究竟谁更厉害?” 他一拳砸上辰龙胸口。 辰龙身躯一震,骨骼断裂、筋脉损毁。 当他扬起第二拳时,辰龙忽然抱住了他的拳头。 公孙炎明冷哼一声:“螳臂当车!” 咻! 一枚银针打中了他手腕的阳池穴。 他神色一顿。 霎那间,一股磅礴的内力自他体内疯狂涌向右手腕的阳池穴,宛若开闸的洪流,奔涌而出。 公孙炎明沉下脸,无比冰冷地回头望向孟芊芊。 孟芊芊反手一剑斩向他的手臂。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公孙炎明被斩出了一道血痕,衣袖裂帛,鲜红的血珠飞溅了一地。 辰龙倒在了地上,望着眼前的血珠,虚弱而又畅快地笑了:“公孙炎明,你的功法……被破了。” 孟芊芊喘息着说道:“原来,真没骗我啊。” 公孙炎明狠狠皱起了眉头。 孟芊芊痛快地笑了:“想知道是谁把你的弱点告诉我的吗?是你的亲生女儿,公孙流萤!” “我将你给她下绝子药的事告诉了她,她非但不能理解你的用心良苦,反而对你怀恨在心,于是透露了一句话给我——‘胜之胜者,阳池也’。” “我琢磨了两个晚上,也没琢磨透她这句话的意思,一直到方才,我哥哥试探出了你的功法周天,我才明白过来,你的破绽或许就在阳池穴。” “公孙炎明,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你为了她不惜开启巫山禁术,为她逆天改命,到头来,她却为了腹中一个不知有没有的孩儿,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你……怎么不算因果报应呢?” 孟芊芊并不是第一次去见公孙流萤时,便得到了公孙流萤的“回报”,她是从长公主的封地归来后,公孙流萤主动联络了她。 老实说,她也很意外。 这对父女,一个为了明哲保身,不惜剥夺女儿做母亲的资格,一个为了守护莫须有的孩子,不惜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要不怎么说是亲生的? 没了金刚不坏的功法护体,公孙炎明依旧足够强大。 可孟芊芊不怕。 “爹爹,我要用你教给小九的剑法,堂堂正正地打败他!” - 辰龙没有参与。 哪怕他几次想要上前,几次看见她重重摔倒,又几次看见她用长剑支撑住身体,不服输地站起来。 公孙炎明自己都胆寒了。 他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感受到了连商珏都不曾散发出的气场。 “你究竟是谁?” “我是商玖,是商珏,是钟离鸢,是所有被你害死的商家冤魂!” 孟芊芊的青鸾剑锐不可当地斩下! - “爹,那是什么?” “啊,是糖葫芦。” “小九要吃!” “好。” “哥哥也要。” “我才不要。” “要的要的!” 钟离鸢牵着小商栩的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可以吃的。” 小商栩撇过脸:“幼稚。” 商珏买了三串糖葫芦。 小九哒哒哒地跑过来,踮起脚尖:“我一串,哥哥一串,咦,怎么还有一串?” 商珏温柔地看了看身旁的妻子:“阿鸢,你的。” 钟离鸢垂眸,甜蜜一笑,接过了糖葫芦。 一家四口,漫步在繁华络绎的大街上。 夕阳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商珏牵着钟离鸢的手:“阿鸢,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看着小栩和小九长大。” “好啊。” 钟离鸢笑着说。 那一幕的幸福,烙印在了灵魂最深处。 孟芊芊跪在地上,握住着青鸾剑,泪流满面。 “爹……娘……二叔二婶……小九为你们报仇了……” 她仰头,望着漫天的炫光,望着一望无尽的苍穹。 脑海里走马观花,不断有记忆闪回。 那些被遗忘的,被潜藏的,被深埋在意识之境的,如海浪一般翻涌而至。 她两眼一黑,倒在了血泊之中。 …… 宫门外。 黑甲军与胡烈的大军分出了胜负。 崔平阵亡。 柳元与杨永和被擒。 胡烈见大势已去,在手下的护送下带兵潜逃。 许仲平乘胜追击。 俗话说的好,穷寇莫追。 但许仲平认为,胡烈这个心腹大患,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捕或击杀。 梁帝在金銮殿上处理晋王以及其党羽。 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即使是亲儿子,也决不能姑息。 刚把罪名定下,苗王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哎呀,你先别整治你的朝堂啦!我外孙媳妇儿晕倒啦!!!” “押入刑部!” 梁帝说罢,拂袖而去。 陆昭言:“父皇……” 梁帝:“你留下。” 陆昭言:凭什么?!! 陆昭言苦逼地留下处理政务,梁帝与苗王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后宫。 孟芊芊被安置在宸妃的寝殿。 苗王是外人。 不过,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外不外的,也不打紧的。 主要是即使梁帝不让,他也会自己翻墙进来的。 蒋惠妃听说孟芊芊晕倒,也赶忙过来了。 陆沅和假梁帝骆山也在。 二人与孟芊芊分道扬镳后,被千机阁的弟子拦住。 一直到听闻孟芊芊晕倒,陆沅才罢演了,将“梁帝”往地上一扔,跑路了。 骆山不想进后宫的,只是他也没处去,只能灰溜溜地跟着。 亏得梁帝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否则自己进来是男人,出去恐怕已是太监。 孟芊芊静静地躺在宸妃的床铺上。 太医在为孟芊芊把脉。 宸妃与蒋惠妃、陆沅守在一旁。 其余人在外候着。 孟芊芊揭掉了人皮面具,恢复了燕小九的身份。 “这……” 太医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敢想象自己把出来的脉象。 蒋惠妃忙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如实说呀!是病了还是受了内伤?她身上许多血,可有性命之忧?” 宸妃见蒋惠妃比自己更着急,心知对方是真心疼爱小九。 她拍了拍蒋惠妃的手:“我听小九的呼吸还算平顺。” 太医拱手道:“回二位娘娘的话,燕姑娘并无大碍,她的伤只是些许皮外伤。” 蒋惠妃问道:“没大碍怎么晕倒了?” 太医迟疑了一番,硬着头皮道:“燕姑娘的脉象……似是喜脉。” 第六百二十四章 身孕 蒋惠妃急死了:“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呀!” 太医看向眉头紧锁的皇长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碍于两位娘娘的威压,他只得凑上前,小声对二人耳语道:“喜脉。” 嗒。 宸妃的佛珠手串掉在了地上。 陆沅朝三人看了过来。 蒋惠妃怔怔地问道:“你说什么脉?” 太医用手挡住嘴,对蒋惠妃低声道:“回惠妃娘娘,是喜脉。” 燕姑娘乃是未出阁的女子,突然诊出喜脉,有伤风化、有损清誉啊! 他轻咳一声:“兴、兴许是臣医术浅薄,诊错了……” 蒋惠妃严肃地说道:“确实有可能诊错,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给本宫叫来!” 宸妃点头:“去叫。” 太医:不是,宸妃娘娘,您也跟着惠妃一块儿闹的么? 我是自谦啊! 哪个太医会连喜脉都把错啊! 话是这么说,太医院的太医倒是当真全被召来了。 苗王一瞧这架势,以为孟芊芊出了大事,心急如焚,暴跳如雷:“我外孙媳妇儿怎么了?一个太医治不好,把整个太医院搬来了?姓陆的,你们梁国的太医到底行不行了?” 梁帝道:“你冷静些。” 苗王炸毛:“你让我怎么冷静?敢情不是你外孙媳妇儿了!” 梁帝张了张嘴:“她是朕的长孙媳妇儿。” 苗王哼了哼。 想到什么,他叉腰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条命,我救得,也取得!你若敢治他们的欺君之罪,我白起跟你拼了!” 梁帝瞪了他一眼:“谁要治他们欺君之罪了?” 苗王撸起袖子:“哇,那日是谁气得要和我决一死战的?” 梁帝没好气地说道:“朕气得是你。” 还说呢,一恢复记忆,发现自己的死敌居然坐在了自己的御书房,和自己打着同一副叶子牌。 再结合此前,自己被众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黑历史,他不想杀人才怪了。 他不要面子的? 然而话又说回来。 若非经历了生死与至亲至信之人真正的背叛,他或许,不会如此轻易地将欺君之罪揭过。 冥冥之中似乎早有注定,一切适逢其时。 寝殿内。 太医院院使为孟芊芊把完脉,对蒋惠妃与宸妃郑重其事地说道:“启禀二位娘娘,燕姑娘乃是喜脉。” 咔! 陆沅手中的茶杯碎了。 宸妃谨慎地问道:“娄院使,你有几成把握?” 娄院使拱手答道:“九成。” 蒋惠妃问道:“还有一成去哪儿?” 娄院使讪讪:“这……” 宸妃难掩激动,拍了拍蒋惠妃的手:“九成已足够,小九有喜了!娄院使,本宫的孙媳为何会晕倒?” 一句本宫的孙媳,让所有太医倒抽一口凉气。 搞了半日,这腹中骨肉是皇长孙的呀。 娄院使道:“从脉象上来,燕姑娘当是思潮起伏过度,心气耗散所致,接下来仔细静养、勿要再劳神即可。” 宸妃与蒋惠妃长松一口气。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陆沅,只见这小子呆呆地坐在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孟芊芊。 宸妃忍俊不禁:“这小子,傻掉了,走,咱们去给陛下和苗王也报个喜。” 蒋惠妃对报喜不感兴趣,可陛下欠着她银子呢。 双喜临门,利息加成。 孟芊芊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暖暖的暮光透过纱帘,落了几缕在她床前。 她缓缓睁眼,瞥了眼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某人,不由地一愣。 “醒了。” 陆沅开口。 听声音,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可他的表情何以这般? 孟芊芊嗯了一声:“我几时睡过去的?这是在哪儿?” “在祖母的寝宫。” 陆沅道,“你方才晕倒了。” 孟芊芊摇摇头。 她不记得了。 她只知大仇得报,幼年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然后她便没了意识。 她四下看了看,刚要说什么。 陆沅便道:“半夏去小厨房给你熬粥了,小崽子和檀儿去钓鱼了,我们赢了。” 孟芊芊忽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陆沅高冷地问。 孟芊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底仿佛盛满星河:“大都督,你是在紧张吗?” 陆沅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孟芊芊知道他嘴硬,于是看破不说破,问道:“哥哥呢?你还没说他。” 陆沅鼻子一哼:“他有什么可说的?” 孟芊芊伸出手,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他一截衣袖:“他为我挡了不少杀招,伤势很严重。” 陆沅淡道:“死不了,送回太子府了,燕娘子会医治他!实在不行,也还有药王谷的千金,多少灵丹妙药,她那儿都有。” 孟芊芊微笑:“就知道夫君最周到了。” 陆沅不想被她哄得五迷三道,奈何嘴角已翘。 他压了压嘴角,面不改色地问道:“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嗯。” 孟芊芊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陆沅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从孟芊芊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太医说,你有了身孕。” 孟芊芊一怔。 陆沅拿拳头抵住嘴唇,咳嗽了两声:“我在想,会不会是太医弄错了,或者你吃了什么改变脉象的药……” 孟芊芊轻声道:“没有。” 陆沅的眸光动了动:“可你不是……喝了避子汤?”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他进屋时,桌上的碗避子汤被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也没剩下。 孟芊芊道:“哦,我倒掉了。” 陆沅的脑海里突然炸响烟花。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为何……瞒着我?”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也没说是我喝了呀。” 是啊,当时他进屋,她淡定地坐在那里,手边是空掉的碗。 她的确没说她喝掉了。 可此情此景,没人会觉得她是把避子汤给倒掉了…… “孟小九!” 陆沅握拳。 孟芊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陆沅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这样很危险的!你明知自己可能会……你还去对付公孙炎明,你差点儿就——” 孟芊芊眨眨眼,轻轻一笑:“知道了,我也很高兴。” 呼吸一滞,陆沅的心化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檀儿的身世 “姐姐,姐姐!宝猪猪好重哟!” 檀儿撅着小嘴儿,抱着沉甸甸的小胖丫头进了屋。 陆沅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对孟芊芊道:“我去看看皇祖父和祖母。” 孟芊芊一双眸子亮若清泉:“也帮我去看看哥哥。” 不待陆沅拒绝,她接着道,“你去了,我就不用去了,知道你最疼我了。” “哼。” 某人高冷地哼了哼,面无表情地去了。 檀儿歪头:“大都督!” 陆沅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檀儿回头,望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陆沅:“额想说……” 砰! 陆沅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檀儿讷讷地把话说完:“……要看路,小心柱子呢。” 孟芊芊压下翘起的唇角。 檀儿晃了晃小脑袋,将小猪猪放在孟芊芊的身旁,一屁股坐下,擦着额头的汗珠,无比夸张地说道:“累死额了!累死额了!” 孟芊芊瞥了眼双眼紧闭的小家伙:“睡了?” 檀儿幽怨地说道:“是啊,玩着玩着,突然就睡咯!害额从那么远抱回来!” 原本二人是在宸妃的寝殿里玩耍的,小家伙非得去御花园,真去了没两个回合,小家伙摆烂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故作看不见某个小家伙一点一点往她怀里挪。 檀儿一转头,睁大眸子:“咦?逆动咯?逆方才不是在这儿嘛?” 宝猪猪不动了。 檀儿转身。 她再动。 檀儿转过来,她又装死不醒。 可檀儿是谁呀? 檀儿叉腰,一脸严肃地瞪着小家伙:“宝猪猪!逆再装睡,额把逆扔出去咯!” 宝猪猪:“不许扔。” 檀儿炸毛:“逆果然在装睡!!!” 宝猪猪见自己露馅儿了,麻溜儿起身,呼哧呼哧爬到了孟芊芊的另一侧,很是嚣张地看着檀儿。 檀儿重重叉腰:“宝猪猪!” “在小厨房就听到你大喊大叫的,你可小点儿声,这是皇宫,又不是太子府。” 半夏拎着一个食盒迈步入内。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宸妃娘娘说咧,让额把她滴寝宫当成自己家!额自己家,额想咋叫,就咋叫!” 半夏道:“宸妃娘娘是客套话。” 檀儿噘嘴儿:“哼。” 孟芊芊笑了笑。 檀儿性子直率,宸妃与蒋惠妃都十分喜爱她。 何况深宫寂寂,偶尔有几分生气也是二位娘娘喜闻乐见的。 “小姐!” 半夏说不过檀儿,只得朝孟芊芊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孟芊芊笑道:“宸妃娘娘的小厨房可从未让旁人进去过,你是第一个。” 半夏羞红了脸。 檀儿道:“看嘛看嘛,宸妃娘娘也疼逆呢。” 半夏心里偷乐,面上装得正正经经的,端的是把陆沅那一套给学去了。 “小姐,这是奴婢熬的红枣粥,你尝尝。” 她盛了两碗,一碗是孟芊芊的,另一碗是檀儿的。 而此时的宝猪猪,四仰八叉往后一倒。 这回是睡着了。 “你赶紧吃,吃完了回房,让小姐歇息。” 半夏对檀儿说道。 宸妃娘娘给二人准备了屋子,就在孟芊芊隔壁,方便照料孟芊芊的同时也不至于打搅孟芊芊歇息。 檀儿道:“不要!额要和姐姐睡!” 半夏道:“小姐有了身孕,你万一撞到小姐了怎么办?你力气又大,下手没个轻重。” 檀儿晃了晃小短腿儿:“额滴睡相好着呢!” 孟芊芊轻轻一笑:“半夏,你先去歇息,后半夜来换檀儿。” 半夏拗不过,只得叹息着应下。 李嬷嬷在就好了。 二人吃完红枣粥,半夏收拾了食盒。 她一走,檀儿便滚进了孟芊芊怀里:“姐姐,半夏越来越像李嬷嬷啦!” 孟芊芊失笑:“咱们身边总得有个谨慎的人。” 檀儿想了想:“好嘛。” 她将脑袋埋进孟芊芊怀里:“姐姐,额想你咯。” 孟芊芊轻抚着她的头顶。 她低声道:“额也想额娘咯。” 孟芊芊就知道。 她不会无缘无故赖在她房中。 “姐姐,上次在瘴气林看见额娘后,额就常常梦到她,额梦到她回来咯。” 她抓着脖子上的玉佩,语气里透出难言的委屈与落寞。 孟芊芊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不了解檀儿的过往,只是隐隐觉得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若是以往的自己,或许无法感知檀儿的情绪。 但今日,她似乎一下子就感知到了。 “有没有孩子,檀儿在我心里的地位都不会变的。” “我会一直陪在檀儿身边,不会离开。” 檀儿将头埋得更深了:“逆不会像额娘那样,突然就走了嘛?” 孟芊芊抱着她:“不会,我答应你。” 檀儿闭上眼,在孟芊芊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 陆沅回了趟太子府,在辰龙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即将当爹的喜讯,顺带着奚落了辰龙几句,譬如连公孙炎明都打不过,还自称十二卫第一人云云。 在讨打的边缘疯狂蹦跶了半宿,才意犹未尽地去了皇宫。 他去见孟芊芊时,带回了一封信函。 “半道上有人给我的,说是你的信,看完你自会明白。” 他将信递给了孟芊芊,“检查过了,无毒无机关。” 孟芊芊道:“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督行事,一贯稳妥谨慎。” 孟芊芊不管,反正她听到的是“本督关心你”。 她拆开信函,只看字迹便认出了段明月的手书。 段明月约她在茶肆会面,时辰没说,应当是由孟芊芊来定,他随时恭候。 孟芊芊收好信函:“择日不如撞日,天亮便去。” “你不用多歇歇?” 陆沅问。 “不用。” 孟芊芊说道,“我真没什么事。” 陆沅想了想:“我与你同去。” 孟芊芊笑道:“好。” 翌日一大早,二人便成坐马车去了段明月的茶肆。 依旧是上次的厢房。 段明月端坐在轮椅上,段文良在一旁沏茶。 难得见他如此优雅,孟芊芊有些意外。 段明月见陆沅也来了,露出会心一笑:“三弟,咱们又见面了。” 陆沅不理他,与孟芊芊在他对面坐下。 孟芊芊问道:“这么快便找到其余十二卫的下落了?” 段明月淡淡一笑:“虽然没有集齐十二卫,但我这儿有另一个消息,与你交换荀五的药引,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哦?” 孟芊芊似是而非地看着他,“什么消息,能比十二卫更重要?” 段明月笑道:“檀儿的身世。” 第六百二十六章 水落石出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着段明月。 不仅是因为他对她提出的交易,更是因为他对檀儿的那声称呼。 如此熟稔,又如此自然,仿佛相识已久。 可檀儿并不认识他。 似是瞧出了孟芊芊的疑惑,段明月大大方方地说道:“今日是我有求于你,你若有疑惑,但说无妨。” 孟芊芊淡淡一笑:“四爷的消息,几时变得这般不值钱了?” 段明月说道:“荀五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救他,至于我救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价值,随你怎么想了。” 孟芊芊道:“你对荀五的看法我并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挖了个坑让我跳。” “哦?” 段明月似笑非笑。 孟芊芊倒也不介意让他知晓自己的顾虑,她今日是带着诚意来的,何况她也相信与聪明人打交道,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去收服黑甲军时,我和檀儿曾误入一处瘴气林,林子里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对她的身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偏偏这么巧,大局刚定,你便用檀儿的身世与我做交易。” 段明月道:“接着说。” 孟芊芊道:“那日在瘴气林还有另外一个人,帮我们解决不了不少机关,甚至可能也拦住了未曾现身的子鼠。” 段明月问道:“你是想说,那个人是我派去的?” 孟芊芊看着他:“不是你派去的,也是与你有关的。” 陆沅皱了皱眉。 段明月将陆沅的神色尽收眼底,玩味儿地笑了笑:“看样子你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也有秘密啊。”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太拙劣了。” 段明月摊手:“开个玩笑罢了,三弟不必动怒。” 陆沅早不是荀相国的义子了,段明月心里也从未真正拿荀相国当作义父,偏偏他总喜欢一口一个三弟的叫,似乎这样彼此的立场才更有趣。 陆沅懒得搭理他的称呼。 段明月也不再自讨没趣,对孟芊芊说道:“那个人与我无关,我并不知你们在瘴气林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你对檀儿的身世一定很好奇。” 这时,段文良沏好茶了,给每人倒了一杯。 段明月对孟芊芊说道:“是你爱喝的龙井。” 陆沅霸气将孟芊芊的茶盏端了过来,一饮而尽。 段明月眉梢一挑,笑了笑。 孟芊芊的睫羽颤了颤。 她怀有身孕,不宜饮茶。 不过这种私事,就无需对段明月多言了。 段明月笑着问道:“那么,小寅虎,你接受我的交易吗?” 孟芊芊没有立即应下,而是反问道:“我对檀儿的事一无所知,我怎么确保你不是在诓我?或者,即使你并非存心诓我,又焉知你所掌控的情报都是正确的?” 段明月拍了拍巴掌:“不愧是大都督的女人。” 他看向陆沅,“三弟,你怎么说?” 陆沅道:“你先说,我们听得满意了,再决定要不要把药引给你。” 段明月长叹一声:“唉,真是一个比一个腹黑,没一盏省油的灯啊。罢了,如今药引在你们手中,我骗也骗不来,抢也抢不过,就依你之言。” 段文良不满地嘟哝道:“大哥,咱们的消息很贵的!” 段明月:“闭嘴!” 段文良瞪了瞪孟芊芊与陆沅。 陆沅:“再瞪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四哥!” 段文良望向段明月。 段明月无奈说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真有可能挖你眼珠子。” 只有段文良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文良,你去外边守着,别让人靠近。” 段明月吩咐。 段文良哦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去了。 屋内只剩下三人。 孟芊芊道:“把弟弟支开,这个秘密看起来很大。” 段明月笑了笑:“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屡次帮助檀儿?” “没错。” 孟芊芊大方承认。 段明月道:“我曾与她娘有过两面之缘。” 孟芊芊一惊:“你见过檀儿的娘亲?何时?在哪儿?” “许久多年前的事了。” 段明月道,“我去了一趟琉璃岛,那时,西夜皇族尚未覆灭,我见到了西夜圣女。” 孟芊芊顿了顿:“西夜圣女,莫非——” 段明月说道:“有关西夜皇族的事,我无法透露太多,别误会,我并非存心隐瞒,而是如你担忧的那般,我怀疑我掌控的消息并不准确,所以还是不要给你造成不必要的误导。你身边有西夜皇族的人,你若真想知道,可以去问他。” 孟芊芊喃喃道:“我身边的西夜皇族?” 段明月笑道:“荀六来自琉璃岛。” “巳蛇!” 孟芊芊脱口而出。 巳蛇与荀六,皆拥有一双蓝眸,且二人明显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只是巳蛇从不提及自己身世,她便也没问。 不,或许前世,巳蛇是提过的。 毕竟巳蛇说,自己曾答应过他,帮他完成一件事。 是自己把这些遗忘了。 孟芊芊看向段明月:“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檀儿是琉璃岛的人,她娘是西夜圣女,她是巳蛇的同族,可为何檀儿不是蓝眸?” 段明月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西夜圣女并不是琉璃岛的人,她来自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地方,至今没人去过。” 孟芊芊静静听着。 段明月道:“有一天,西夜圣女突然消失在了琉璃岛的一处岩洞,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的?” 孟芊芊记起檀儿的话,她说,她娘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段明月道:“但是,我偶然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孟芊芊道:“说。” 段明月笑道:“西夜圣女从未去过中原,却对中原的事了如指掌。” 言及此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孟芊芊,“她甚至知道商将军府与楚王府。” 孟芊芊心口一震。 段明月自宽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到孟芊芊面前的桌上:“里面是西夜圣女的手书,你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荀五的药引给我。” 孟芊芊打开锦囊,一张泛黄的纸条掉了出来。 她缓缓展开。 未见字,心却已经起伏了起来。 而当她看到那熟悉又潦草的笔迹时,一下子怔住了。 - 段文良在外面百无聊赖地守着,站累了就蹲着,蹲无聊了又站着,走廊上踱来踱去的,快把自己烦死了。 四哥总是这样。 一遇上那个小丫头的事,就让他避开。 那小丫头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嘛? 连他这个亲弟弟也不能知道? 还有啊,那个小寅虎,一看便狡猾如狐,真担心四哥被她吃得死死的,消息给了,药引也没落着。 愁死了! 段文良急得抓耳挠腮。 “不行,我得去瞧瞧!两个腹黑的家伙,四哥让他们骗了可就不妙了!” 段文良闷头就往里冲。 刚到门口,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段明月坐在轮椅上,一脸淡然的望着他。 他一愣:“四哥?你、你们谈完了?” 段明月道:“推我回房。” 段文良进屋,绕到轮椅后,悄咪咪地打量了孟芊芊与陆沅一番,将轮椅推了出去。 一直到回了段明月的厢房,他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四哥!怎么样?药引拿到了吗?他们有没有诓你啊?” 段明月展开宽袖,露出一个锦盒,笑道:“拿到了。” 段文良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假的?” “是真的。” 段明月说。 段文良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啊?我们又没告诉他们,今日是要交换药引的?他们难不成早有预料?” 段明月笑道:“所以说,我这位三弟,和那个小寅虎,真是妙人啊。他们比你有意思多了,也比荀五有意思多了。” 段文良黑了脸。 一天不损我,你浑身不得劲是? 你到底是谁哥哥啊? 段明月神色复杂地说道:“该去救荀五了。” 段文良问道:“皇城的事,咱们不管了?” 段明月恢复了笑容:“皇城一行,比我想象中的收获更大。” 段文良嘀咕:“收获了啥呀?我看除了药引,也没别的了。” 段明月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我那位义父良心不怎么样,眼光却很毒辣,他收的几个义子,甚得我心。” 段文良吃味儿地说道:“又开始了,反正除了你亲弟弟,别人都是香饽饽!” 段明月笑道:“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挺有自知之明。” 段文良:“……!!” - 回皇宫的路上,孟芊芊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握着装了手书的锦囊。 她是想拿着手书的,可她怕掌心太热,把泛黄的手书弄坏了。 陆沅道:“太医让你不要再思潮起伏。”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我……” 陆沅牵了她的手:“当太医在放屁。” 她不说。 他也能感受到她的震惊。 看来西夜圣女,不仅关乎着檀儿的身世。 不过,他素来不爱强人所难。 孟芊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几番欲言又止。 第六百二十七章 爹爹 陆沅看出了她的纠结,无比高冷地说道:“不用着急说,我也不是很想知道。”马车内一片宁静,耳畔只剩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他无言的陪伴与接纳,让她的思潮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说道:“我不太确定,我得回去问问辰龙,然后再告诉你。” “去太子府。” 陆沅吩咐。 崔虎一愣:“不回宫了?宸妃娘娘还等着呢!” 陆沅冷声道:“让你去太子府就赶紧去,话那么多,不想干了?下次换寂风!” “寂风还在地宫里没出来呢。” 崔虎悄悄地嘚瑟了一把,暗暗做了个鬼脸。 啊,话又说回来,陛下和苗王、皇长孙、昭昭小姐、郡王全都出来了,寂风和郁子川他俩没事儿? 不会死在地宫了吗? 那以后是不是自个儿便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大内高手了? 崔虎摸了摸下巴。 想想有点儿爽是怎么一回事? 阿嚏! 他重重打了个喷嚏。 马车抵达太子府,陆沅与孟芊芊立即去了辰龙养伤的院子。 辰龙几乎扛下了公孙炎明的所有杀招,五脏六腑受损,筋脉断裂了大半,燕娘子救治了一整晚,把蓝叶月的灵丹妙药全掏空了,才堪堪保住他一条命。 当看到二人过来时,蓝叶月的脸都绿了! 孟芊芊没理她,径自去了辰龙的屋。 燕娘子刚为辰龙施完针。 “你……” 燕娘子张了张嘴。 孟芊芊道:“师父。” 燕娘子转过脸去,将银针收好,出了屋子。 陆沅站在廊下。 燕娘子问道:“你不进去?” “嗯。” 陆沅应了一声。 燕娘子:“罢了,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但有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炸毛吼出声,“你以后能不能别给老娘惹麻烦?老娘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你大半夜跑去刺激他!你想累死老娘啊!!!” 被吼得一愣一愣的陆沅:“……” 屋内,油灯昏暗。 孟芊芊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辰龙受伤严重,需要歇息。 所以,她不想吵他,想静静地等他醒过来。 可从未有那一刻,如同此时这般令她抓心挠肺。 “你来了。” 床头传来辰龙沙哑的嗓音。 孟芊芊眸子一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辰龙虚弱地说道:“我没事,那小子不好好照顾你,让你跑回太子府了?” 孟芊芊道:“不干他的事,是我想来找哥哥的。” 辰龙望进她波光攒动的双眸:“你有心事?” 辰龙不是一个容易感知他人情绪的人,除了妹妹。 她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无需多想,便能有所感应似的。 这是超乎了血脉的默契。 是独属于他的守护。 孟芊芊略有些紧张地问道:“哥哥,你,记得爹爹的笔迹吗?” 辰龙回忆了一下:“记得。” 孟芊芊从宽袖里取出被自己捂了一路的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那张泛黄的纸条,缓缓递给辰龙。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辰龙古怪地问道:“这是爹的字迹,你哪儿来的?” 第六百二十八章 守护 孟芊芊将与段明月见面的事情说了。 辰龙早已知晓段明月便是荀一,但凡牵扯到荀家义子的事,他都会下意识地往陆沅头上算一笔。 “哥哥,与陆沅无关。” 孟芊芊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辰龙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无奈地说道:“知道了。” 等他痊愈了,少揍那小子两拳就是了。 但昨晚他作的死,还是要还的。 二人言归正传。 老实说,辰龙并不关心檀儿的身世。 但妹妹与他说的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没想到檀儿居然是琉璃岛的人,她又是如何漂泊到中原的?” “琉璃岛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 辰龙说道:“我也不是很了解,既然巳蛇是那里的人,回头问问他。” 巳蛇与姬篱去找另外几名十二卫了,他们之间有些恩怨要解决。 辰龙又道:“或许你也可以问问檀儿,我相信以她如今对你的信任,是愿意对你敞开心扉的。” 孟芊芊点了点头。 “说回这封信。” 辰龙望着泛黄的信函上无比熟悉的笔迹,“西夜皇女为何会有爹爹的信?总不能……是爹爹写给她的。” 孟芊芊道:“没头没尾,兴许是爹爹写给娘的,只是阴差阳错落在了她手里。” 顿了顿,她摇头,“可还是说不通,爹爹与琉璃岛毫无交集,怎会有手书落在西夜皇女手中?” 辰龙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事看着复杂,可或许真相粗暴而又简单。 他说道:“等问过巳蛇与檀儿之后,没准就有点眉目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是爹爹的笔迹。” 一番谈话,已耗尽辰龙的心力,孟芊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为他掖了掖被角:“哥哥你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辰龙突然开口:“小九,照顾好自己,我当不当舅舅没所谓,但我要永远做你的哥哥。” 孟芊芊的心头涌上一阵动容,鼻尖酸酸的:“嗯。” 厢房内只剩辰龙一人。 他躺在宽大的床铺上,耳畔是微风的声响,鼻尖是多年前将军府幽幽的花香。 他早已死在了生父的抛弃下。 是她在他坟头种出了生的花。 - 回去的马车上,孟芊芊信守承诺,将信函与笔迹的事告诉了陆沅。 陆沅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震惊:“竟有此事。” 孟芊芊喃喃道:“你说,我爹爹会不会去过琉璃岛?” 陆沅看了她一眼,蹙眉问道:“你不会是在怀疑檀儿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商珏与钟离鸳情比金坚,他会与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吗? 再者,从檀儿的年龄来看,除非商珏没有死在那场灭门的变故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东西,自己能轻易想到,她却未必。 或许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敢去猜。 不敢给自己巨大的希望,最后迎来的毁灭般的绝望。 陆沅不确定她是哪一种,总之他并不打算宣之于口。 没证据的事,讲出来只会徒增她的思虑。 等他调查到了,再与她细说也不迟。 孟芊芊想到了檀儿玉佩中夹杂的那张小像。 那双眼睛,确切的说,是对方的眼神,让她感到莫大的熟悉。 “西夜圣女。” 她呢喃着对方的身份。 陆沅见她又开始伤神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先别胡乱猜测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的,我这边也休书一封送往巫山,看外祖母那儿有没有关于琉璃岛与西夜圣女的消息。” 孟芊芊应下:“好。” 陆沅又道:“老头儿与皇祖父那儿,一会儿我也去问问。” 孟芊芊眨巴着眸子看着他。 陆沅问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大都督,你是在向小九交代行踪吗?” 陆沅高冷地转过脸去:“没有。” 孟芊芊:“哦。” 陆沅见她低垂着头,一副仿佛透着一丝失落与委屈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若是想知道,念在你怀有身孕的份儿上,本督日后可与你交代一二。” 见孟芊芊似乎仍不买账,他清了清嗓子,“总之,你爹爹与西夜圣女的事,本督会调查清楚,你安心等消息便是。” 孟芊芊压下翘起来的唇角。 真好哄呀。 马车抵达皇宫时,寂风与郁子川正满身狼狈地策马而来。 郁子川一眼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二话不说跃上车顶,不偏不倚地骑在了陆沅的头上。 崔虎都懵了,仰头望着身子都在打晃的小兄弟:“郁子川,你干啥呢?” 累成这样了,还非得爬个车顶? 郁子川纹丝不动,喘气如牛。 陆沅嗤了一声。 寂风翻身下马,走到车前,对着车内之人行了一礼:“少爷,少夫人。” 孟芊芊挑开帘子,问寂风道:“你们可有受伤?” 寂风抱拳:“皮外伤,不碍事。” 孟芊芊听他气息,不止皮外伤这么简单:“手给我。” 寂风:“属下不敢。” 崔虎推了他一把:“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 寂风瞥了瞥皇长孙,见对方并无不悦,这才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将手递给了孟芊芊。 孟芊芊给他把了脉:“你内伤有些严重,在地宫发生了不少事?” 寂风答道:“误入了几个机关阵,然后,抓了个人。” 他说着,将马背上的麻袋拽了下来,打开后露出了一个鼻青脸肿的黑衣人。 孟芊芊不认识。 陆沅却是一眼认出了他。 这不正是在地宫里疯狂追杀陆骐的药人么? 寂风道:“属下觉着此人蹊跷,想着捉回来兴许有用。” “难怪你会受伤。” 孟芊芊虽未与此人交过手,然而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直令人不寒而栗。 她不由地又对寂风高看了一眼。 难怪能成为头号大内高手,他这人,真是遇强则强啊。 陆沅眉梢一挑:“有意思,给陆骐送过去。” 寂风道:“是,少爷!” 想到什么,他神色一肃:“少爷,少夫人,属下在地宫遇到了胡烈派去的刺客,暗中尾随他们,发现了胡烈的秘密,敢问黑甲军现身在何处?” 孟芊芊道:“韩启带着他们去追击胡烈了。” 寂风神色凝重地说道:“胡烈与药王谷有勾结,他要将黑甲军变成药王的傀儡大军……黑甲军有危险!” 第六百二十九章 真相与信念 太子府。 蓝叶月被软禁在辰龙的院子,想走走不掉,想死死不了。 自然,她并不想死。 她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溜达。 刚走到门口,被一个苗疆高手拦住去路。 阮翎道:“苗王有令,不得擅自踏出此门半步。” 蓝叶月翻了个白眼。 她又走到后院的围墙下。 阮青站在屋顶:“这里也不许走。” 蓝叶月气呼呼地回了房。 屁股还没坐热,房门被人哐啷一声撞开。 孟芊芊神色冰冷地走了进来。 蓝叶月愣了愣,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做什么?我的药早让你的那位师父搜刮得一干二净了!” 提到这件事她就来气,她从药王谷带了无数灵丹妙药,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倒好,一夜之间让人洗劫一空。 辰龙那家伙最好挺过来,这笔账她迟早得问他要回来的! 孟芊芊径自走到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蓝叶月被这犀利的眸光看得头皮一阵发麻,不悦地问道:“没了就是没了,你盯着我也没用!” “我不是来问你拿药的。” 孟芊芊开门见山地说道,“我问你,你此番来西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蓝叶月不咸不淡地说道:“你问我就得回答呀,你当自己是谁?” 孟芊芊道:“不说也可以,但别忘了你如今只是阶下囚,而且是陆沅的阶下囚,堂堂药王谷千金,不会不清楚锦衣卫大都督的手段?” 蓝叶月望着庭院中,负手而立的凉薄背影,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说说也不会少块肉。” 孟芊芊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拿出半道上买的蟹粉酥,“刚出炉的。” 蓝叶月赌气不吃。 孟芊芊将蟹粉酥的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 一股浓浓的酥香扑鼻,蓝叶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知晓她喜好的人并不多。 楚楠算一个。 是她主动告诉他的。 “楚楠,我爱吃蟹粉酥,以后若是惹我生气了,记得用它来哄我!” 想到楚楠,蓝叶月的鼻子酸了酸。 孟芊芊见她不动,拿了一块就要往自己嘴里塞,被蓝叶月一把夺了回来。 “不是买给我的吗?” 孟芊芊道:“我以为你不吃。” 蓝叶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孟芊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蓝叶月的眼眶红红的:“我是噎的。” 孟芊芊轻声道:“我知道。” 蓝叶月的泪珠子嗒嗒往下掉。 她喉头胀痛,心口也痛,根本尝不出蟹粉酥的滋味。 可她仍是倔强地吃完了一块。 孟芊芊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只是静静地等着。 “你不喝?” 蓝叶月问道。 “不喝。” 孟芊芊说道。 蓝叶月顿了顿:“你怀孕了?” 孟芊芊眸光一动。 不愧是卯兔,洞察的本领仅次于巳蛇。 “嗯。” 她索性大方承认。 蓝叶月难得没揶揄她两句,只是又吃了一块蟹粉酥。 这一回,明显平静了不少,似乎品出了些许美味。 “为何打听我到西南的目的?” 她问。 孟芊芊道:“想知道胡烈勾结药王谷的事,你是否知情并参与?” 蓝叶月古怪地说道:“胡烈?你说晋王的舅舅?你怀疑他勾结我们药王谷?” 孟芊芊问道:“你不知?” 蓝叶月傲慢地说道:“药王谷就没我不知道的事,不管你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我劝你别偏听偏信!” 是寂风听错了? 孟芊芊狐疑地蹙了蹙眉,很快便摇头。 寂风不会听错。 要么是胡烈的手下消息有误,要么是蓝叶月也被蒙在鼓里。 至于为何不是蓝叶月在蒙骗自己。 好歹相处了多年,蓝叶月是否在撒谎,她还是看得出的。 “你问我来西南的目的。” 蓝叶月不冷不热地说道,“我能有什么目的?看好戏呗!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赢了千机阁!”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服黑甲军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爹的?” 蓝叶月又捏起一块蟹粉酥:“我的!与其让黑甲军沦为草寇,不如归顺药王谷!” 孟芊芊直勾勾地望进她的双眸:“你想保护黑甲军,想让楚楠的军队传承下去。” 蓝叶月撇了撇嘴儿:“干你何事?” 孟芊芊道:“养一支军队可不简单,你爹没阻拦?” 蓝叶月骄傲地说道:“我也以为我爹会阻拦的,我都做好以死相逼的准备了,幸好我爹疼我。” 蓝叶月不是蠢人,只是人生在世,总有自己不愿去怀疑的对象。 孟芊芊果断将寂风从地宫打探到的消息说了。 蓝叶月当场变脸:“不许你污蔑我爹!我爹不可能打黑甲军的主意!” 孟芊芊一针见血地说道:“所以,你也承认你爹做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蓝叶月噎了噎。 他爹或许不是什么滥好人,可她是她爹的掌上明珠,她爹明知她想要保住楚楠的黑甲军,又怎会夺她所好,将他们全都变成傀儡? 孟芊芊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蓝叶月恼羞成怒:“我爹才不是公孙炎明那样的父亲!她不会那么对我的!他最疼我了!” “我从未说过你爹不疼你。” 药王谷谷主中年得女,对蓝叶月视若珍宝,可疼她是一回事,有自己的野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 蓝叶月暴跳如雷:“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爹说过,黑甲军是我的!” 这是她第二次在孟芊芊面前失态了。 她咬牙:“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没那个必要。” 孟芊芊起身离开。 “你有什么证据?” 孟芊芊没回答她,也没说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瞧。 她望了望蔚蓝的穹顶:“胡烈训练出了一支战力不俗的军队,有关黑甲军的训练之法,你是为数不多知悉一二的,你……没与药王提过?” 蓝叶月怔住。 孟芊芊掸了掸衣袖。 蓝叶月:“我去找——” “晚了。”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黑甲军已经被胡烈的大军包围了。” “那你还——” “但,药王谷不会得逞的。” 孟芊芊迎着光,转身,半边身子笼在光影中,“我相信韩启,相信黑甲军。” 第六百三十章 不败神话 胡烈在宫门口落败后,带着自己的叛军杀出了西城门,一路往西而行。 许仲平率领黑甲军乘胜追击,半路上倒也交了几次手。 胡烈并不恋战,甚至宁可损失兵力、断尾求生,也绝不与黑甲军决一死战。 “大将军,不对劲啊。” 宋应忠勒紧了缰绳,将马儿停下。 双方刚经历了一番交战,这会儿路过溪边,许仲平让军队稍作休整,喝口水吃点东西。 云朝暮问道:“老宋,你是不是觉得胡烈溜得太快了?” 宋应忠道:“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之多,战力也不算太弱,以胡烈的性子,不该如此轻易败走。” 云朝暮点头:“是啊,没点儿血性,这还是胡烈吗?不会是个假的?” 霍庭淡淡开口:“你当谁都是骆山和陆沅?” 不过,他也觉得胡烈的反应不对劲,像是故意引他们上钩似的。 霍庭提议道:“大将军,要不要属下先带一队人马去跟踪胡烈,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许仲平一身匪气尽显,无比嚣张地说道:“他葫芦里卖的就是耗子药,本将今日也必须吃下!” 三人闻言,谁都没再劝谏。 军令如山。 大将军便是带着所有人去送死,他们也绝不退缩。 而在前方的胡烈,见黑甲军又追了上来,也颇有些纳闷。 黑甲军是莽还是蠢啊? 原本的计划要更为天衣无缝,是宫门外的战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乃至于引诱黑甲军时有些操之过急。 以为黑甲军没那么容易上钩,结果……就这么追上来了? “大将军,是不是有诈?” 说话的是胡烈手下的一名副将,姓秦名江。 四大金刚死的死,落网的落网,他顶替了四人,成为了胡烈的第一心腹。 胡烈第一反应也是有诈。 可仔细一想,又觉着不大可能。 黑甲军的一万人马全在,他们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 总不能黑甲军预判了一切,提前设下了埋伏,要对他的大军进行合围? 或许黑甲军根本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厉害,一切不过是大周人自吹自擂,大周与北凉的兵力弱,显得黑甲军战无不胜而已。 他的大军,可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这么一想,胡烈决定赌一把:“继续前行!” 秦江拱手:“是!” 胡烈的大军一路逃入西面的荒山。 此荒山名为阎罗山,壁立千仞、危峰兀立,是名副其实的荒山野岭。 若在数月前,胡烈也是断不敢冒然闯入的。 可眼下,他的盟友早已为他探了路。 胡烈顺着沿途的暗号,直奔峡谷腹地。 一个时辰后,许仲平追击到了此处。 暮色沉沉,晚风习习,一片万籁寂静。 “跟丢了?” 云朝暮狐疑地捏了捏下巴。 许仲平冷冷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 “不,我们被包围了。” 云朝暮一愣。 不过片刻,四名前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复命。 与许仲平判断的一致,胡烈的大军埋伏在四面的山头,将他们包圆了。 “他是如何分散到四处的?” 云朝暮嘀咕。 霍庭道:“早有埋伏。” 宋应忠点了点头:“胡烈一直在引诱我们,看来是打算在此处将我们一网打尽。兵力也该比我们预计得多的多。” 他看向许仲平,“大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仲平轻飘飘地讲出一个字:“杀。” 云朝暮瞬间热血沸腾:“好啊,自从玉门关一战,多年不曾施展拳脚,是时候让这帮龟孙子见识见识黑甲军的厉害了——黑甲既出,谁与争锋!” 他放下头盔的面罩。 霍庭与宋应忠也齐齐放下面罩,只露出一双犀利如刀的双眸。 所有黑甲军操戈而起,整齐划一,盔甲摩擦的声音惊空遏云。 一瞬间,寂静的山林充斥起了金戈铁马的气息。 “大将军!他们杀过来了!” 秦江禀报。 “多少人?” 胡烈问。 秦江道:“……全部人马。” 胡烈一惊:“什么?” 顿了顿,他皱眉:“他们不知道被合围了吗?他们连这点虚实也探不出来?” “或许是想撕出一道口子。” 秦江揣测。 胡烈若有所思道:“被包围了是该这般做,可我们这条路绝不是最佳策略,他们想突围,应当走南面的小荒山,兵力不多,地势平坦,易攻难守。” 小荒山原是胡烈故意留给许仲平的破绽。 他担心许仲平没那么轻易上钩,所以选择牺牲一部分兵力。 而许仲平上钩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他忘了将小荒山的兵力撤回来。 “这个许仲平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对方想来也没猜到他的。 可他莫名有一股错觉,许仲平似乎压根儿不屑于去猜他是如何计划的。 他计划他的,许仲平打许仲平的。 “无妨,他们要送死,且随他们!这条路可是最难突围的,不仅有沼泽地、有雷火阵、有动了手脚的吊桥……” “报——” 胡烈话未说完,一个探子着急忙慌地奔至跟前,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将军,黑甲军已穿过了沼泽地!” 胡烈大拳一握。 秦江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才过去多久,已经穿过沼泽地了?伤亡情况?” 探子为难地说道:“无人伤亡。” 秦江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 那片沼泽地是整座荒山的禁地,全军通过?全军覆没还差不多! 黑甲军是会飞吗?! 黑甲军丰富的作战经验,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体现。 秦江的脊背突然凉了凉。 当最后一个黑甲军也跨过沼泽地时,云朝暮不咸不淡地拍了拍手:“区区沼泽地,也想拦住本都尉?有本都尉在,一只耗子也别想陷进沼泽。” 霍庭正色道:“别掉以轻心,我闻到了一股硫磺味儿。” “有人用雷火?” 云朝暮笑了笑,对宋应忠道,“老宋,到你出手了。” 宋应忠淡淡说道:“我一个打铁的,你高看我了。” 话音一落,他疾步而走,一跃而起,冲进了峡谷。 雷火轰鸣,赤地千里。 “阵是好阵,可惜,是大元帅玩儿剩下的!” 轰隆声不绝于耳,硝烟漫天,山川震荡。 云朝暮优哉游哉地摇了摇折扇,帅气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恣意的笑。 “老宋,宝刀未老啊!” 霍庭皱眉:“哪儿来的扇子?” 云朝暮收了折扇:“酉鸡卫送的。” 霍庭冷声道:“学谁不好,学那只鸡?” 云朝暮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也是,你这幅尊容,想学也是学不来的。” 忽然,一根铁棍疾飞而至。 云朝暮抬扇一挡。 砰! 铁棍炸了。 云朝暮的折扇被炸成了扫帚。 他面无表情地张嘴,吐出一口黑烟。 宋应忠一身黢黑地从浓烟中走来,本就长得黑,这下更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云朝暮不满地问道:“老宋,你下次能不能有点儿准头?” 宋应忠看了云朝暮一眼:“炸到你了?我可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这么菜的么?” 云朝暮气死了! “大将军,雷火阵已清除完毕,接——” 宋应忠两眼一黑,晕倒了。 云朝暮大惊:“老宋!” 霍庭蹲下身,探了探他鼻息,又冲暗处招了招手。 一名随时待命的医官拎着药箱上前,给宋应忠把了脉,检查了伤势。 “启禀大将军,恩都尉是中了迷药。” 云朝暮狐疑地说道:“哪儿来的迷药?” “雷火阵。” 霍庭道。 许仲平望向烽烟弥漫的峡谷,眼底闪过了什么。 云朝暮顺着大将军的目光,捏了捏下巴:“这片峡谷不小,需要的迷药可不是小数目,胡烈哪儿来那么多迷药?皇城也未有人大肆采买迷药。” 许仲平凝眸道:“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出大量迷药的,只有药王谷。” 云朝暮睁大眸子:“胡烈勾结了药王谷?药王谷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勾结千机阁,一会儿勾结胡烈——” 霍庭看向云朝暮。 云朝暮问道:“看我做什么?” 霍庭直言道:“卯兔一直与你在一起,她可有无意间提到过药王谷的计划?” 云朝暮如实答道:“她只说她想得到黑甲军,可她没说会用这种手段啊,下迷药,我怎么觉着事情不简单呢?” 医官给宋应忠施了针,喂了药。 宋应忠性命无碍,只是接下来不能再作战了。 许仲平将他交给两名亲兵,等峡谷的迷药散去后,率领大军继续前行。 另一边,胡烈听到了雷火阵爆破的动静。 他胜券在握地等着黑甲军覆灭的消息,却被告知,黑甲军已全速前往吊桥。 胡烈有些懵了。 沼泽地拦不住他们也就罢了,怎么连雷火阵也失败了? “无妨,吊桥才是杀手锏!” 沼泽能找路,雷火阵能通关,可万丈悬崖的吊桥,总不能真长翅膀飞过去。 运气好,他们只折损少部分的兵力,一旦发现吊桥有诈后,他们只能绕路而行,届时,便会彻底落入药王谷的圈套。 药王谷想对黑甲军做什么,他并不在乎。 他要的是黑甲军从世上消失。 自此,他的大军将成为天下最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 两个探子埋伏在吊桥的另一端,仔细观望着黑甲军的动静。 然而黑甲军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似的,一直到深更半夜,也不见一道人影。 消息传回营地。 胡烈皱了皱眉:“药王谷那边,可有情况?” 秦江道:“没听说黑甲军攻打过去了。” 胡烈纳闷了:“奇怪,又不走吊桥,又不绕山路,难不成还有第三条路?” 秦江想了想:“会不会……他们其实中了迷药,半路上已经‘全军覆没’了?” 药王谷埋在雷火阵下的可不是普通迷药,哪怕只吸入一口,也会昏迷个日。 胡烈起身,在营帐内踱了几步:“若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了药王谷的帮助,助晋王夺回皇位指日可待。” 咻! 一道杀气逼来。 胡烈刚转身,便见一支冰冷的箭矢,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秦江的脑袋。 秦江连惨叫都来不及,睁大眸子,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敌袭!敌袭——” 营帐外,传来了哨兵的大喝。 与此同时,四面山峦,暗夜之巅,有人擂响战鼓。 若雷霆,若龙吟,扶摇九霄,叱咤乾坤。 黑甲军如同奔涌的洪流,锐不可当地涌入胡家军的驻地。 没有喊破喉咙的厮杀声,一切悄无声息。 血色弥漫了驻地,在路旁开出引魂的花。 胡烈看着他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而黑甲军如同无法捕捉的鬼影,身法快到难以置信。 这不是双方交战。 是一面倒的剿杀。 胡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不知从哪儿听到的一句话—— 一万死士,一万黑甲。 胡烈终于慌了。 他真正懂了黑甲军的厉害,却是以他辛苦训练出来的大军为代价。 可是……他明明也是照着黑甲军训练的。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难道是药王谷骗了他? 他取出信号竹,一剑劈开帐篷,放出了烟花信号。 哪知,才刚升到半空,便被许仲平一剑拍回地面! 胡烈狠狠一惊。 许仲平一掌掀翻了帐篷,目光冰冷地望着他:“胡烈,到你了。” 胡烈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在宫门口时,二人交过手。 可眼前的许仲平,与那时的判若两人。 他更像……更像个杀神了。 “你究竟是谁?” 胡烈握紧拳头问。 许仲平的指尖抚过剑刃,划出一串晶莹的血珠:“血衣侯,韩启。” 胡烈如坠冰窖:“血衣侯……那个杀尽师门、伏尸三千的大杀神?是你——你不是——皈依佛门了吗?” 血衣侯杀尽师门的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传遍了各国朝堂。 天下群雄义愤填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后来,被一位大师点化,收为弟子。 韩启抚摸着剑刃上的血珠,英俊而又冷厉的面容,映射在了冰冷的刃上。 “佛渡不了我。” “只有大元帅可以。” - 皇宫。 孟芊芊坐在房中,自己与自己下着棋。 檀儿和宝猪猪四仰八叉地睡在她的床铺上,一大一小发出均匀的呼吸。 房门敞开着,月光流淌,温柔地泄了一地。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 孟芊芊落下一枚白子:“你回来了。” 他将装着首级的盒子放在地上:“韩启,幸不辱命!” 第六百三十一章 尘埃落定 夜深人静。 皇后尚未歇息。 她躺在风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里空落落的,又时不时一阵慌乱,仿佛有股不祥的预感。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靠近,房门被缓缓推开。 皇后的房中总是要留一盏油灯。 她以为是贴身宫女来添灯油,没太在意。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房中,迟迟不走,她才淡淡问了句:“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见嫂嫂吗?” 孟芊芊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犹如一记闷锤,狠狠地敲在了皇后的心房。 皇后坐起身,掀开帐幔定睛一瞧,眉心紧蹙。 孟芊芊穿着陆风吟的衣裳,用着陆风吟的声音,可脸又分明不是陆风吟的。 这张脸纵使化成灰皇后也认识。 皇后的脸上闪过震惊、复杂、狐疑…… 良久,她怔怔说道:“你究竟……是谁?” “嫂嫂这么快就不认识风吟了么?” 孟芊芊走到香炉前,轻轻地扇了扇温热的熏香,“风吟为嫂嫂调的安神香,嫂嫂可还喜欢?” 皇后脊背一凉:“难怪本宫近日总是困乏嗜睡,以为是体虚所致,却原来是你动的手脚!你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冒充大梁的长公主,还给本宫下药!你可知……这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皇后啊皇后。” 孟芊芊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你的小姑子被冒充了,你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自己遭到蒙蔽,难道不该先关心陆风吟的下落么?还是说这些年你对她的感情全是装给陛下瞧的?长嫂如母,真真是个笑话!” 皇后的眸光凉了凉,可到底经历了大风大浪,即使被说中,也没显露半分慌张。 “你把风吟怎么样了?她是陛下的亲妹妹,你敢对她不利,陛下定不轻饶你!” 孟芊芊道:“现在才关心她,晚了。皇后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你自己该如何善终?我是不会被抄家的,皇后可就不一定了。” 皇后眉头一皱,深深地打量着孟芊芊,思索着她的弦外之音。 孟芊芊迎上她凌厉的视线,风轻云淡地说道:“我这人记仇,皇后三番两次害我,这些账总是要与皇后算个明白的。” 皇后冷声道:“你说本宫害你,可有证据?” 孟芊芊直言道:“没有。” 皇后冷笑。 孟芊芊又道:“我虽无证据,却有个与皇后相关的消息。” 皇后淡淡说道:“本宫对你的消息没兴趣。” 孟芊芊笑了笑:“哦?胡大将军的也是吗?” 皇后神色一顿,难掩诧异对望向了孟芊芊:“你究竟……” 孟芊芊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单纯过来给皇后送一份捷报而已,黑甲军大胜胡家叛军,斩胡烈首级,已于子时凯旋回城。” 皇后的脸褪去了血色。 - 天似亮非亮,苍穹一片灰蒙蒙的郁色。 梁帝在地宫受了重伤,回宫又在金銮殿上颇为折腾了一番,回到勤政殿后,当即歇下了。 睡到半梦半醒之际,他隐隐感觉来到了他的床边。 他警惕地睁开眼,就见皇后端着一碗汤药,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陛下……” 皇后哽咽。 梁帝神色一松:“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情真意切地道:“臣妾听闻陛下回宫了,特地来看看陛下。” 梁帝道:“你身子也不好,听小九说你缠绵病榻多日,难为你了。” 皇后迟疑地说道:“小九……” 梁帝想到了什么,解释道:“啊,就是风吟,她假扮风吟也是权宜之计,皇后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自嘲一笑:“陛下从前最疼风吟了,而今有人假扮他,臣妾还以为陛下会动怒。” 梁帝不大想与皇后谈论此事,话锋一转道:“朕无碍,你回去歇着。” 皇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小九……没和陛下说过臣妾什么?” 梁帝的眉间少有的染上了几分温和:“倒是说了你待风吟极好,她有些羡慕风吟,其实若是她乐意,朕也能拿她当亲孙女疼的。” 惜字如金的梁帝,在提到一个小丫头时竟变得喋喋不休,这样的梁帝,令皇后感到陌生。 事实上,自从皇长孙一家子出现后,梁帝便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冷血帝王了。 她与梁帝夫妻多年,原来彼此并不了解。 一如她不知他暗藏的柔情,他也不懂她深宫的寂寞。 她将药碗递到梁帝面前:“陛下,药好了,趁热喝,一会儿该凉了。” 梁帝喝了,刚喝完便感觉腹中一阵绞痛。 他捂住肚子,整张脸皱成一团。 他看向皇后,发现皇后正狞笑着看着自己。 “你……” “哈哈哈……哈哈哈……” 皇后疯笑着站起身,后退数步,张开双臂,在屋子里游荡了起来。 梁帝捂住犹如刀绞的肚子,冰冷而又狐疑地望着她:“你为何要暗算朕?” “为何?” 皇后笑出眼泪,“因为你杀了我最心爱的人!你可知,当初我一点儿也不想嫁进秦王府!我早已与他互定终身,是你们秦王府棒打鸳鸯!害我与他苦苦分开!他对你忠心耿耿,一心辅佐你开国称帝,到头来,你却让人杀了你!你良心何在!” 梁帝当了多年的秦王,后又做了皇帝,他历经的背刺不少,却也万万没料到结发妻子能通了自己一刀。 他与皇后是两大家族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上哪儿知道她与胡烈的私情? 若知,以他的骄傲,宁可忤逆父亲也绝不会娶她过门。 自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再谈及这些未免矫情。 真是好啊,好啊! “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 梁帝下令。 余公公着急忙慌地本进屋,望着疯笑的皇后,以及神情痛苦的梁帝,大惊失色地扑过去:“陛下!来人!护驾!” 小德子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冲进屋,将皇后擒住带了下去。 梁帝深吸一口气:“白起,你给朕滚出来!” “我不,我偏要走过来!” 苗王叉着腰,大喇喇地进了梁帝的寝殿。 梁帝咬牙:“又是你搞的鬼?” 苗王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余公公见状,赶忙开溜:“奴才去请太医!” 苗王道:“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嘛!” 梁帝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把朕身边的人全部引开了?眼睁睁看着她给朕下毒?” 苗王摆摆手:“早换成了巴豆了!你大不了就是拉上三天三夜!” 梁帝目眦欲裂:“你还不如不换!” 真是毒药,他早闻出来了。 偏偏是巴豆这种泻药—— 苗王两眼望天。 梁帝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报复朕?” 上一次在御书房,苗王给他下了巴豆,结果他没中招,苗王与蒋国公、子午先生误打误撞地喝了。 “我没有,你别胡说,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苗王一连三否认。 “朕要杀了你!” 梁帝怒从心起,掀开被子下地,拔出架子上的宝剑,朝着苗王不由分说地劈了下去。 苗王虎躯一震:“哎呀!杀人啦!” 他挥舞着胳膊逃了—— 梁帝追到门口,气急攻心,一屁股跌坐在了门槛上。 “陛下!” 蒋惠妃拎着食盒前来探望梁帝,不巧碰见这一幕。 她骇然失色,连手里的食盒也顾不上了,往丫鬟手里一扔,几乎是飞扑到梁帝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陛下!” 梁帝的脸色要多苍白有多苍白。 一半是伤的,一半是让苗王气的。 “陛下,你说话呀!你别吓臣妾!” 蒋惠妃急死了。 她的担忧不是装的。 梁帝望着与自己“斗”了一辈子的蒋惠妃,忽然感慨万分。 以为一心一意待自己的温柔妻子背叛了他。 而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悍妃却真心实意地担忧着他。 他错了啊。 错得离谱。 “朕没事……” 他缓了缓,安抚地拍了拍蒋惠妃的肩膀。 蒋惠妃差点儿哭出声:“你吓死我了——我险些以为自己的银子要不到了——你没打欠条——” 一口老血喷出来的梁帝:“……!!” - 皇后与胡烈的私情,大大超乎了梁帝的预料。 然而为了皇室体面,梁帝打算将此秘辛烂在肚子里。 他不想深究是谁将皇后一路“引”到他面前,诱皇后犯下杀头大罪的。 废后的圣旨,写了又写。 “陛下。” 余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今日天凉。” 梁帝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无尽的苍穹:“给皇后送一杯她最爱的桂花酿。” 余公公心领神会,轻声应下:“奴才遵旨。” 胡烈做出此等谋逆之举,整个胡家都要被问罪。 即使是自己的母族,也即使先帝留下遗命。 胡贵妃在御书房外跪了许久。 大雨滂沱,淋湿了她的衣衫。 “陛下——求你见见臣妾——” “胡家是冤枉的——” “臣妾的哥哥是冤枉的——” “臣妾的哥哥没有谋反——他是被人陷害了——陛下——陛下——” “表哥——” “表哥你见见阿柔啊——表哥——” 宸妃带着青儿从她身旁路过。 胡贵妃抹了脸上的雨水与泪水,一把抓住宸妃的衣摆:“宸妃!” 宸妃的步子顿住。 为她撑伞的青儿也停了下来。 胡贵妃仰起头,委屈巴巴地哀求:“宸妃,你是不是要去见陛下?” 宸妃没有说话。 胡贵妃哭道:“你去和陛下说,他会听你的……他会的……我求求你了宸妃……从前是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不该那么对你……这次算我求你……你让陛下见见我……” “陛下不会见你的,你回。” 宸妃说道。 胡贵妃哭得不能自已:“你是太子的生母!陛下最疼太子了!你替我求求情……” 宸妃看向她,平静地问道:“我为何要替你求情?” 胡贵妃一愣。 宸妃正色道:“我儿被陷害时,你替我求情了么?你儿子监国,将我儿子抓进大牢百般折磨时,你替我儿子求情了么?” 胡贵妃张了张嘴:“宸妃,我……” “不必说了,因果早已种下,今日你有此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宸妃说罢,对青儿道,“青儿,我们走。” “是,娘娘。” 青儿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手将宸妃的裙摆从胡贵妃的手中扯了出来。 宸妃去了勤政殿。 不过,她不是去见梁帝的。 是看宝猪猪。 不多时,蒋惠妃也来了宝猪猪的屋。 小家伙盘腿坐在地上,摆弄着自己的小玩意儿。 “过分死了!过分死了!” 蒋惠妃气到扼腕。 宸妃笑了笑:“陛下又怎么惹你了?” 蒋惠妃没好气地说道:“你还记得他上次欠下的赌债?” “啊,记得。” 宸妃点头。 “他不还了!” 蒋惠妃提到此事便来气。 亏她情真意切,生怕他驾鹤西去。 他倒好,赖起账了! 说什么刚历经了内战,国库空虚,依她看,分明是借口。 宸妃公平公正地说道:“君无戏言,此事是他不对。” “还是你讲道理!” 蒋惠妃嘀咕,“他说用什么皇贵妃的位份来换?我是那种稀罕位份的人吗?” 宸妃含笑不语。 “烦死了!” 蒋惠妃不想再提梁帝,将地上的小家伙抱进怀中,在她身上用力吸了吸,“还是昭昭可爱,昭昭啊,给聂儿做媳妇儿好不好呀?” 宝猪猪:“不好。” 聂儿是小弟! 大梁历经变故,朝堂上需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 陆昭言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福王与一贯懒散的明王都被委以重任。 可梁帝,总觉得心里仍少了点什么。 “陛下,皇长孙求见。” 余公公说。 梁帝按了按酸胀的眉心:“进来。” 陆沅进了御书房,拱手行了一礼:“皇祖父。” 梁帝问道:“今日怎么入宫了?不是说要在府上陪小九吗?” 陆沅道:“谁让皇祖父把昭昭接进宫了,小九想昭昭了。” 梁帝:“说人话。” 陆沅啧了一声:“我有样东西,想给皇祖父过目。” 他说着,取出了临行前,太上皇交给他的平安锁。 当看到平安锁的一霎,梁帝的神色怔住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平安锁的真相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又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 他翻来覆去地瞧,不放过平安锁上的任何一处细节。 陆沅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道太上皇给的东西,果真与秦王府有关。 曾经有那么几瞬,他是怀疑过此物的真假的。 他曾想过,太上皇的目的应当是对付千机阁。 商将军府与楚王府的血案,皆与千机阁脱不了干系。 太上皇对千机阁的痛恨不比他和孟芊芊少。 为了引他对付千机阁,太上皇那个老狐狸,保不齐真会弄个假信物,将他推到明面上。 权衡再三,他才一直没有拿出一个不明真假的信物。 眼下尘埃落地,大仇得报,不担心会让千机阁逮住把柄,他便琢磨着到皇祖父跟前试试也无妨。 瞧这试探的结果,平安锁真是个信物? 梁帝皱眉问道:“此物,你何处所得?” “大周的太上皇给的。” 陆沅据实相告,“他让我带着此物来拜会秦王府的一位故人。” “故人?你太爷爷么?” 梁帝喃喃。 他与大周的太上皇虽是同辈,却并无交集,倒是他父亲年轻那会儿曾去大周游历过。 “大周的太上皇可有说此物来自何人?” 他问道。 陆沅摇头:“未曾,皇祖父,它当真是秦王府之物?” 梁帝握紧了手中的平安锁:“是。” - 胡烈落败后,有关处置胡家的呼声甚嚣尘上,朝堂上有保胡家的,也有弹劾胡家的,大臣们每日吵得不可开交。 若在以往,梁帝早已将反对的声音平息,然而这一回,梁帝闭朝三日,调查取证的事宜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本以为太子温润敦厚,颇有仁慈之风,不曾想太子的手段之凌厉,处事之果决,直叫满朝文武傻了眼。 斩草除根,毫不手软,众人仿佛看见了年轻的梁帝。 谁说晋王是最得梁帝真传的儿子? 分明太子才是啊! 胡烈虽死,然他与胡家的罪名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太子将搜集到的罪证呈上公堂,三司会审,大有将胡家彻底瓦解的架势。 胡烈的首级是黑甲军的韩启所斩,算是先斩后奏。 在胡家人心里,梁帝是绝不可能对胡家如此绝情的。 他们盼着陛下弹回太子的折子,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了抄家灭族的圣旨。 胡家人彻底慌了。 勤政殿。 梁帝正在看太子呈上来的奏折,小德子禀报:胡家人求见。 梁帝不咸不淡地翻开一本奏折:“不见。” 小德子朝余公公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余公公的眸光动了动,轻斥道:“陛下早说了不见胡家人,谁这么没眼力劲儿?” 小德子忙道:“是胡家的一位族老,说是……陛下小时候,他还给陛下换过尿布呢。” 声音到最后低了下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胡家人敢说,他不敢传啊。 余公公不着痕迹地望向梁帝。 梁帝合上折子:“宣。” 胡家族老被带到了御前。 他年长梁帝些许年岁,已至耄耋之年,走路颤颤巍巍,需得儿孙相扶。 若非事关整个胡家的生死,他不至于如此折腾。 “草民……” 他当即就要给梁帝行礼。 梁帝瞥了眼老态龙钟的胡家族老,对他的儿孙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二人不敢迟疑,乖乖退了出去。 这族老着实可怜,早已不能自理,却被拉到御前力挽狂澜。 余公公站到了他身侧。 他蹒跚地迈了两步,到底是艰难地跪下了:“陛下……胡家有罪!” 梁帝冷哼道:“既知有罪,受罚便是。” 胡家族老听着梁帝的冷漠之言,不由地一愣。 “陛下!” 梁帝不理他。 余公公给梁帝倒了一杯热茶。 胡家族老痛心疾首地问道:“陛下当真要如此对胡家吗?胡家可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啊!陛下此般,太后娘娘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呀?” 梁帝冷冷地问道:“是朕的母后无法安息,还是你们胡家贪生怕死?” 胡家族老一噎。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先帝在世时,曾立遗命,永不动胡家,陛下难道想违抗先帝之命吗?”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自嘲一笑,“自从陛下有了皇长孙,便性情大变,再也不似往日,原本我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不知皇长孙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陛下对自己的亲外公一家痛下杀手!” 梁帝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胡盛当真是朕的亲外公么?” 胡盛,胡太后生父。 胡家族老迎上梁帝那犀利的眼神,心口猛地一震。 梁帝翻了翻手中的折子:“胡家,朕是一定抄的,至于能不能保全几颗项上人头,就看族老你知道的多不多了。” 胡家族老:“可是有人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 他话未说完,梁帝拿出了陆沅交给他的平安锁。 余公公接过平安锁,递到了胡家族老跟前。 胡家族老不明所以。 紧接着余公公又拿出了第二个。 胡家长老的脸色变了。 余公公意味深长地劝道:“族老,您还是招了,少吃些苦头。” 胡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思绪放空了到了多年前,那时的他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按理到了他这把岁数,早记不清儿时的事了,事实上他也的确多年未曾想起。 可冷不丁提及,他才意识到曾经的一幕幕是如此记忆犹新。 他第一次跟着父亲去秦王府,见到了秦王世子策马归来,马背上坐着一个素衣女子。 “娘,仙女!” 他指着女子说。 他娘捂住他的嘴:“嘘,别乱讲。” 后来,他从爹娘的谈话中得知,秦王世子南下平叛,在民间娶了一个妻子。 可秦王不同意这门亲事。 只因他早早答应了与胡家的联姻。 一个民间的女子,远没胡家嫡女有价值。 再后来,他又去过几次秦王府,只是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子。 相传她失踪了。 又相传秦王世子为寻她,与父亲反目成仇,撂挑子离开了西南,一走便是两年。 第六百三十三章 机智的宝猪猪 秦王世子回到西南时,怀中多了一个孩子。 他终究迎娶了胡家嫡女。 胡家嫡女心胸宽广,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便是如今的陛下。 秦王世子继承了秦王府,又成为了老秦王。 临终前他一度胡言乱语,说平安锁原是有一对的,他要去见另一个孩子了。 这番话只被胡家人听到。 而胡家人一直死守着这个秘密。 其实提到老秦王的临终遗言,乃是因为胡家的家主曾在他神志不清时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一定帮他寻回她,让她与陛下母子相认。 老秦王信了。 他留下一封手书,说一辈子护着胡家。 他们的免死金牌,因那女子而得。 如今,也因那女子而失。 他只是很好奇,这么多年了,那女子究竟藏身何处? 或者该问,老秦王将她安置在了哪里? 他不信胡家没有私底下打听那个女子的下落,可他们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曾寻到。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烈女子,能决绝至斯? 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竟让老秦王惦记了一世? 不过他想,以那女子的年纪,恐怕早已不再世上。 老秦王错过了,陛下也终究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生母。 思及此处,胡家族老突然笑了。 梁帝冷声道:“你笑什么?” 胡家族老笑道:“陛下,我知道你不会对胡家心慈手软,即使我坦诚相告,你仍不会放过胡家。” 梁帝道:“所以,你疯了?” 胡家族老嘲讽地说道:“我没疯,我只是想到陛下也有不可为的遗憾,忽觉快意。我们胡家,真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不是吗?” 梁帝淡道:“拖下去!” 胡家族老被大内高手拖出了勤政殿。 余公公小心翼翼地望着梁帝。 伺候梁帝多年,哪怕一个微小的眼神,他也能心领神会。 胡家族老的话,到底是戳中陛下的心窝子了。 “陛下。” “退下。” “……是。” 余公公将一对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恭敬退出了书房。 - 胡家族老被扔出勤政殿后,又被陆沅绑走,在大奸臣的淫威下,无比憋屈地将平安锁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马车内,孟芊芊恍然大悟:“真相竟是如此。” 陆沅问她道:“你是惊叹皇祖父非是胡太后亲子,还是感慨胡家胆大包天?” “都有。” 孟芊芊说道,“不过我最好奇的是,是你的那位太奶,真乃奇女子也。” “太奶?”陆沅极少用此称谓,“你是说曾祖母?” 一句曾祖母,如同晴天霹雳,冷不丁劈在了二人的头顶。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一瞬间,某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闪过脑海。 二人同时张嘴,又同时顿住。 孟芊芊按捺住激动的情绪:“你先说。” 陆沅也微微吸了口凉气:“你先说。” 孟芊芊:“一起说?” 陆沅:“也可以不说。” 孟芊芊:“到底说不说?” 陆沅:“写出来。” 孟芊芊:“好。” 二人各自用指尖蘸了茶水,分别在桌上写下一个称谓。 字不同,身份却一致。 “可能性多大?” 孟芊芊问。 “很大。” 陆沅说。 孟芊芊想了想:“要告诉皇祖父吗?” 陆沅不假思索,欠欠地哼唧道:“不要,谁让他揍我了?急他两天!” 孟芊芊:“……” …… 之后的一路上,孟芊芊都心情愉悦。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那这一趟梁国之行,收获可就太大了。 孟芊芊眉眼弯弯,眸子亮堂堂的。 陆沅嗤了一声:“高兴成这样,至于么?”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你不高兴?” 陆沅高冷地说道:“呵,有什么可高兴的?” 孟芊芊眨巴着眸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忽然,她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凑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的唇角,轻声问道: “现在,高兴了吗?” 陆沅绷着一张冰块脸,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 “要是还不高兴。” 孟芊芊拉过他宽厚的大掌,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在他耳畔蛊惑地说道,“今晚……” 温热的呼吸撩拨着他的耳尖,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遍布他的四肢百骸。 明知有了身孕,还来如此撩拨他,真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陆沅连呼吸都乱了。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伸手就要将她深深地嵌入自己怀中。 哪曾想孟芊芊冲他促狭一笑,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被撩完就扔的陆沅:“……!!” 孟芊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去了辰龙的院子。 一是要查看辰龙的伤势,二也是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他。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总想在哥哥面前喋喋不休。 孟芊芊笑了笑。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到了才被告知,辰龙让燕娘子带走了。 他的伤势需要药浴,太子专程让人为他备了一个药池。 她于是先回了自己院子。 刚到门口,便听见檀儿与小家伙的声音。 “宝猪猪,给额吃一口嘛。” 檀儿对小家伙说道。 “不给。” 宝猪猪无情拒绝。 檀儿伸出食指:“就一口!一小口!逆那么多,吃一小口,逆还有好多口!” 宝猪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兜兜,严肃摇头:“没有很多口。” 捂紧小兜兜,坚决不失守! 檀儿撇嘴儿想了想,肉痛地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出去:“拿糖葫芦和逆换!” 宝猪猪望着亮晶晶的糖葫芦,吸溜吸溜地说道:“三串。” 檀儿:“三串也太多咯!额只有一串!” 宝猪猪:“打欠条。” 檀儿:“……” “打就打!” 檀儿哼道,“逆识字么?” 宝猪猪指了指在一旁晾晒药材的半夏,“半夏识字。” 檀儿嘟哝道:“碎娃子真不好骗。” 她委实馋宝猪猪的炸果子,最终以一串糖葫芦以及一张欠条的代价,换了三颗红彤彤的炸果子。 她尝了一口:“和在大周吃滴不一样呢,半夏,逆会不会做啊?” 半夏正色道:“我就是照李嬷嬷教的做的!” 檀儿苦大仇深地问道:“额咋觉着粘粘儿的呢?” 半夏:“昭昭小姐舔过了。” 檀儿汗毛一炸:“宝猪猪!!!还额糖葫芦!” 第六百三十四章 有小宝宝了 孟芊芊等了许久不见辰龙出来,差崔虎去问了问。 “燕娘子说快了。” “行,我去哥哥的院子等他。” 孟芊芊起身出了屋子。 一个小豆丁哒哒哒地朝她扑了过来,伸出小胳膊抱住她的腿,便开始咻咻咻地往上爬。 檀儿叉腰:“宝猪猪!逆下来!” “不下!” 宝猪猪果断拒绝。 檀儿道:“姐姐怀孕咯,肚子里有小宝宝咯,逆下来!” 宝猪猪直勾勾盯着孟芊芊的肚子,小嘴儿张得大大的。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嗯,有小宝宝了。” 宝猪猪严肃着小脸想了想,突然指向孟芊芊的肚子:“昭昭可不可以也住进去?” 孟芊芊:“……” 清霜过来将小家伙抱走了。 孟芊芊哭笑不得,小孩子有时真是语出惊人。 前几日太子府冷冷清清的,进宫的进宫,外出的外出,今日却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窝蜂的全着家了。 辰龙的院子,恢复了自由身的上官凌,正被姬篱追得四处逃窜。 他高高一纵,跃上屋顶。 姬篱抓着折扇,紧追其后:“你给本帅卫站住!本帅卫今日非宰了你不可!” 上官凌是锦衣卫指挥使,查案刑讯是其强项,然而论单打独斗,姬篱略逊一筹。 要不是有从郁子川那儿忽悠来的蛊虫抵挡了几招,他恐怕压根儿甩不掉对方。 “你们十二卫都这么凶残的吗?” 上官凌咬牙,一把跳到院子里的大树上。 亏得是及时跳了,哪怕跳得极其不雅。 因为他适才所占的屋檐,已被姬篱一招劈下。 上官凌汗毛直竖:“下手要不要这么狠呐?不就是花了你五个铜板!至于吗?” 正在喝茶的巳蛇,动作一顿。 迈入院子的孟芊芊,脚步一停。 而被燕娘子掺到门外的辰龙,脸色一变。 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糟了…… 三人伸出手,异口同声:“不要——” 上官凌自怀里一掏:“还你还不行吗?看好了,一千两银票!买本指挥使一条命,够了!” 姬篱不想要的。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 握住银票的一霎,上官凌以为自己小命终于保下。 直至一道惊雷轰然劈下! 他顶着乱糟糟、冒着青烟的鸡窝头,张嘴,吐出一口浓浓的黑烟…… 巳蛇与孟芊芊及时闪了出去。 辰龙闭了闭眼:“我的院子。” - 梁国的四月可谓轰轰烈烈,历经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胡家被抄了,晋王府倒了,晋王被废为庶人,圈禁于王府。 晋王妃并没有任何过错,梁帝准了她归家。 窦清漪被留在晋王身旁,与晋王共患难,也算是变相圈禁了。 陆沅让寂风将从地宫里捉回来的药人,送给陆骐,并叮嘱一定要让郡王妃过目。 陆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要自己有去无回的人是他的新婚妻子。 他拔剑,当着公孙流萤的面,毫不留情地斩落了药人的头颅。 当圆溜溜的脑袋滚到公孙流萤脚边的一霎,她浑身僵住了。 陆骐提着滴着血的长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惊慌后退:“你做什么?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是千机阁的大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 “你爹死了。” 陆骐冷漠地说。 公孙流萤花容失色:“你说什么?” 陆骐道:“你爹,死在了孟小九的剑下,世上再无公孙阁主,也无公孙大小姐。” 公孙流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会的……我爹不会死的……她一个丫头片子……如何杀得了我爹?我爹是天下第一高手……我爹是千机阁阁主……我爹……”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不知是伤心,还是担忧自己的处境。 她终于尝到了失去一切的滋味。 从今往后,再无人为她撑腰。 “是你把你爹的弱点告诉孟小九的,不是吗?” “你害死了你爹。” “所以你如今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公孙流萤捂住耳朵:“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想害死我爹的……是他……他要害我腹中的孩子……我……我……” 没了孩子,至少还有命。 可没了爹,她便当真一无所有了。 也正是这一刻,她才总算意识到了自己与孟芊芊的差距。 孟芊芊没了爹娘,仍是凤女。 她自己便足够强大。 而她引以为傲的身份也好,命格也罢,全是她爹给她的。 她终于慌了,也终于挫败了。 她的脸上再也没了凤女的骄傲。 她几乎是哀求地望着陆骐:“你要杀我吗?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谁让你百般折磨我的……我……” 陆骐不语,只是一味逼近。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什么,捂住自己的肚子:“我们大婚多日,我腹中很可能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孩子?” 陆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抹了泪,满含期盼地说道:“对!我们的孩子!你的第一个孩子!” 陆骐冷漠地说道:“我不稀罕。” …… 梁国的事告一段落。 孟芊芊与陆沅打算启程返回大周了。 梁帝天子一怒:“你是梁国的皇长孙,你再说一遍,你回哪儿?” 陆沅:“岳丈家。” 梁帝:“……” 陆沅说回岳丈家,倒真不是借口。 当初着急去苗疆救人,过幽州而不入孟家,那时便约定好待一切尘埃落定,便回孟家一趟。 二人的婚事是瞒着孟家操办的,孟老爷子还没认陆沅这个孙女婿呢。 一想到这门亲事居然没过明路,梁帝简直想大骂陆沅胡闹。 看在孟芊芊的份儿上忍住了。 梁帝道:“你们去孟家,昭昭太小了,不宜舟车劳顿,留在朕身边。” 陆家瞥了眼御书房里的小崽子:“皇祖父……确定?” 梁帝脸色一沉:“怎么?你在质疑朕连个孩子也照顾不了?” 陆沅眉梢一挑:“我是怕皇祖父皇位不保。” “你——” 梁帝这回是真要骂亲孙子了,一扭头就见宝猪猪正抓着他的传国玉玺,一下一下砸核桃!!! 梁帝龙躯一震! 第六百三十五章 檀儿的娘亲 转眼步入五月。 孟芊芊一行人整装待发,准备去幽州孟家。 对孟芊芊而言,这算得上大婚后第一次回门。 可对陆沅来说,这是新女婿见岳家,头一遭。 “大都督,你不紧张?” 上官凌问他。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何要紧张?” 上官凌目瞪口呆地说道:“你把孟家的女儿拐跑了,连成亲都是背着孟家的,我要是孟老爷子,不得锤爆你小子的狗头啊!” 陆沅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活腻了?” 上官凌秒怂:“属下失言。” 该死,脱离大都督的淫威太久,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耍刀滴!”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逆有么有看见商无忧?” 上官凌没好气地说道:“没看见。” 檀儿嘟哝道:“逆咋可能没看见呢?他明明在这儿呢!” 上官凌刚在陆沅那儿受了气,又被个小丫头指责,不由地沉了沉脸:“他又不是小孩子,我还得替你看着他不成?” 檀儿撇嘴儿:“哼!锦衣卫指挥使,这点子洞察力都么有!差劲!” 上官凌噎了个倒仰:“不是,小丫头你瞧不起谁呢?” 檀儿叉腰:“哪过应额,就是哪过!” 上官凌扶额。 他不跟小丫头计较。 “商无忧!商无忧——” 檀儿去找商无忧了。 上官凌纳闷地问道:“她找商无忧干嘛?她最近是不是和那小子走得太近了?” 陆沅:“干你何事?” 上官凌:“……” 确实不干他的事。 商无忧不在太子府,他去了千机阁。 公孙炎明死后,他作为少阁主,理所应当继承千机阁阁主之位。 若在以往,他或许会不屑一顾。 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他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 他不要一直躲在后面让人保护,他要成为可以保护妹妹的人。 也成为…… 她的后盾。 苗王也打算离开了。 他到西南原就是担心臭小子和外孙媳妇儿,眼下大仇得报,该杀的杀了,该平叛的平叛了,意外之喜也有了。 ——他未出世的小重孙孙,以及两看两相厌的便宜亲家,和怎么看怎么碍眼的便宜女婿。 “岳父大人。” 陆昭言到苗王的院子请安。 苗王瞪了他一眼:“老子还没把女儿嫁给你,叫什么岳父!” 陆昭言:“是,岳父。” 苗王:“……” 亲是要成的,他白起嫁女儿,定要轰动天下,正好能借此机会去一趟巫山。 商议白小胖的亲事,仙儿总不能将他轰下山。 “嘿嘿嘿……” 苗王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临出发前,孟芊芊单独见了见巳蛇。 “有些话想和你说。” 她说道。 二人在太子府的凉亭坐下。 宝猪猪在下方的小花园里捉蝴蝶。 属于她的奶唧唧的小声音,混着鸟语花香,成了夏初最瑰丽的一道风景。 巳蛇道:“正巧,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谈。” “我先。” 孟芊芊道。 巳蛇点头。 孟芊芊直言道:“是有关檀儿的身世。” 巳蛇平静地说道:“我听郁子川说了一旦,她娘是西夜圣女,父不详。” 郁子川与清霜这对吃瓜小能手,能知道什么消息,孟芊芊都见怪不怪了。 “这位西夜圣女是什么人?” 孟芊芊顿了顿,“你是西夜皇族的事,我听说了。” 巳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这个不重要,又似乎在她面前无需有此隐瞒。 孟芊芊张了张嘴:“还是,你从前便与我提过?我忘了?” 前世的记忆,恢复了大半,可仍有些微末的细节沉眠在了意识深处。 “不重要。” 巳蛇道,“西夜原是没有圣女的,有一年,西夜遭逢天灾,西夜的大祭师在岛上为西夜一族祈福,一女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大祭师的祭坛上。大祭师以为她是刺客,将她捉拿,不曾想,她治理了岛上的天灾,平定了一场即将爆发的疫病。自此,大祭师将她奉为圣女。” “从天而降?” 孟芊芊若有所思。 “这不是最离奇的。” 巳蛇是个极为冷静之人,平日里的话虽不算惜字如金,却并不算多,然而提到这位西夜圣女,他似乎并不吝啬自己的言语。 “大祭师为她打造了一座圣女殿,看似将她高高供奉,实则是将她软禁在岛上,不许她离岛半步。” 孟芊芊蹙眉:“这……” 巳蛇接着道:“有一天,她突然从圣女殿消失了,没人看见她是如何脱身的,也没人再寻到她的踪迹。”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那檀儿……” 巳蛇摇头:“我没在岛上见过檀儿,她也没有琉璃岛民的蓝眸,所以,我一直没发现她会与琉璃岛有关。” 孟芊芊又道:“圣女可是蓝眸?” 巳蛇摇头:“不是。圣女常年待在圣女殿,我见她的机会不多,即使见了也只是远远一瞥,而她又戴着面纱。” 孟芊芊恍然大悟:“难怪你没觉得檀儿与她相像。” 巳蛇问道:“檀儿是怎么和你说的?” 孟芊芊道:“她说她与她娘亲也生活在一处小岛上,只是她不确定是不是琉璃岛,她娘亲总是告诉她,有朝一日自己或许会消失不见,她希望在那之前,教会檀儿所有的本领。” 与段明月交谈过后,她当晚便找到檀儿,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檀儿没再有所隐瞒。 只不过,檀儿掌握的线索并不多。 孟芊芊又道:“对了,西夜圣女对鬼门十三针,对楚夫人,对千机阁,似乎颇为了解。她早早地为檀儿备了船,只等她消失之后,檀儿便乘船离岛,去往大周。” “她让檀儿去大周?找……你?” 巳蛇能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 孟芊芊摇头:“西夜圣女没说,只告诉檀儿,往大周去。” 巳蛇沉吟片刻,揣测道:“我猜,西夜圣女逃出圣女殿后,一直生活在琉璃岛,至于檀儿的父亲是谁,现如今身在何处,不得而知。” 他想到的是,或许那个男人早已去世,否则为何不将檀儿托付给他? 但有些话,没必要说破。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不讲武德 “西夜圣女真是个谜团啊。” 孟芊芊活了两辈子,也无法断定在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和午马的恩怨,解决得如何了?” 她话锋一转。 事有轻重缓急,西夜圣女这个大谜团,可以留着慢慢调查。 终归她把檀儿照料好,不让她再经历一次被“抛下”的痛苦。 巳蛇沉默。 孟芊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出岔子了?” 午马调戏他的族人,害那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这是他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儿。 上回在黑甲军的营地,他没杀午马,是为了赶去救辰龙。 这一次,难不成又有了新的变故? 说巳蛇心软,她是不信的。 巳蛇不嗜杀,但心肠或许比辰龙更硬。 因为,他早已没了任何弱点、任何软肋。 “有人把他救走了。” 巳蛇说。 “从你手里救走?” 孟芊芊很惊讶。 动了杀心的巳蛇,连姬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除非是哥哥辰龙。 可辰龙在太子府养伤呢。 巳蛇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一个很奇怪的人,武功路数没见过。” 他的描述笼统极了,符合条件的不说千儿八百,一双手也数不过来。 可不知怎的,孟芊芊的脑海里就是莫名浮现了一道神秘的身影。 她问道:“是不是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斗笠与一张银质面具,浑身遮掩得严严实实,不露寸肤?就连手上也戴着头套?说话的声音像是破掉的风箱,沙哑得不似正常人。” 巳蛇狐疑地问道:“你见过?” 孟芊芊点头:“一个被毁了容、也毁了嗓音的高手,我几次遇到危险,他都曾出手相助。这次去长公主的封地收服黑甲军,瘴气林后半段的机关,我猜也是他毁去的。甚至本该伏击我们的子鼠,或许……也让他拦住了。” 巳蛇:“他……会是亥猪在刑部大牢见到的那个人吗?是他说服了亥猪,与我们合作。” 孟芊芊思忖道:“曾经我只是这么怀疑过,如今我觉着就是他。” 巳蛇道:“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帮我们?又为何能让亥猪弃暗投明?又为何救走午马?” 孟芊芊没有说话。 -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陆沅与孟芊芊动身了。 宝猪猪抱着自己心爱的小拨浪鼓,在皇宫与众人道别。 “太爷爷珍重!太奶奶珍重!惠太奶奶珍重!” 梁帝百般不舍。 宸妃两眼含泪。 蒋惠妃的鼻子也酸得不行。 这么可爱的小秤砣,就要抱不着了…… 她瞥了眼身旁的小侄孙,那浑身加起来也没几两肉的骨架子,轻微嫌弃。 聂儿哇的一声哭出来:“你还会来找我吗?” 宝猪猪踮起脚尖,小大人似的拍拍他肩膀:“会哒,会哒,别哭啦。” 聂儿哽咽:“那说好了,你得回来的!拉钩!” 宝猪猪伸出软软糯糯的手指:“拉兜!” 苗王喊白小胖一道回巫山。 柳倾云才懒得去,舟车劳顿,她不累的么? 苗王黑了脸:“女大不中留!” 陆昭言压下心花怒放的激动,对苗王拱了拱手:“小婿送岳父。” “哼!” 苗王拂袖离去! “骆山!” 他呼唤自己的替身外孙。 骆山没了。 他被梁帝绑走了。 究其缘故,是陆沅临走前交给宸妃的一封信。 让宸妃祖母估算时辰,待到他们出城了再交给梁帝。 梁帝看完信,简直一蹦三尺高! “臭小子!如此重要的事,居然忍了半个月才告诉朕!知不知道朕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可惜人已出城,否则非得把陆沅吊起来,痛揍个三天三夜! 至于说绑了骆山,自有他的用意。 梁帝望着信函上的消息,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他望向无尽的苍穹,龙心大悦。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唯恐惊动了这来之不易的惊喜:“上苍,待朕不薄啊。” - “你那日与巳蛇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与咱们分道扬镳了?” 出城的马车上,陆沅问孟芊芊。 此番去幽州,除了他俩,檀儿、半夏、郁子川、清霜、姬篱、辰龙都在。 倒是总与姬篱形影不离的巳蛇,与他们道了别。 孟芊芊道:“与他说了檀儿的身世。” 陆沅道:“那位西夜圣女?” 孟芊芊嗯了一声:“没错,他与西夜圣女交集不多,他打算回一趟琉璃岛,看能不能打探出一点儿当年的线索。” 陆沅狐疑地问道:“他与檀儿未曾见过?” 孟芊芊道:“未曾。” 陆沅想了想:“琉璃岛不算小,若程心避开,一辈子不相见也是有的。” 更何况巳蛇是皇族,普通人想碰见他本就难于登天。 孟芊芊道:“此外,还谈到了一个救了午马的神秘高手。” 陆沅:“哦?” 孟芊芊接着道道:“还有大元帅曾经答应替巳蛇办的一件事。” 陆沅似乎总算来了一分兴致:“什么事?” 孟芊芊却不说了。 她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都督,你如今对小九越发好奇了,难不成是对小九动了真心,痴迷到不可自拔了?” 陆沅可没忘记上回在马车上,她是如何撩拨他,撩拨得他血气翻涌的。 她是不是仗着自己怀有身孕,以为自己不敢对她为所欲为? “对付你的办法,本督有一百种。” 陆沅一个翻身,将她纤细的手腕扣在她头顶,禁欲而又克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带了无尽的吸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孟芊芊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道:“小九错了,小九再也不敢了。” 陆沅一只手霸道地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精致的锁骨:“现在认错?晚了。” “我靠啊!” 崔虎正在驾车,驾着驾着,汗毛一竖,抓起车顶上的郁子川逃之夭夭了。 郁子川:“你干嘛带我走?” 崔虎捂住他耳朵:“为你好。” 他想到什么,不忘回头叮嘱白马:“老白,你自个儿跑!别跑岔了!” 马蹄都快踏出火星子的白马:……不讲武德!!!你倒是把老子的耳朵也堵上啊!!! 第六百三十七章 幽州孟家 陆沅原计划派上官凌前往琉璃岛查探线索,既然巳蛇去了,倒是不着急让上官凌出发。 于是,上官凌也与他们一道来了幽州。 “辰龙呢?” 上官凌骑着马儿,四处张望,“他一进幽州城便不见了踪影,躲债呢?” 檀儿也骑着马,哒哒哒地追上他:“只有逆才欠一屁股债呢!” 上官凌:好歹他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成天不是被大都督毒舌,就是被小丫头怼,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郁子川……诶!郁子川也没了?!” 上官凌懵了。 什么个情况? 你们对幽州很熟么? 郁子川没走远,他去买桂花糕了。 他数了数:“九块。” 他眉头紧皱。 清霜从自己那一盒里,匀了一块给他。 他总算舒坦了。 宝猪猪坐在檀儿的马背上,她有自己的专属小马鞍,绑得紧紧的。 到了幽州,一大一小终于吃到了正宗的糖葫芦,亮晶晶的,红彤彤的,吸溜着甜丝丝的,咬下去酸沁沁的。 二人好吃到嗷呜嗷呜叫。 宝猪猪不忘拿出檀儿的欠条:欠两串!利息一串! 檀儿目瞪口呆:“咋过还有利息呢?” 宝猪猪吸溜吸溜:“亲兄弟,明算账,利息一串,概不赊账!” 檀儿黑了脸。 孟芊芊与陆沅坐马车。 帘子被掀开,凉风徐徐吹入。 幽州比梁国凉爽,早晚还需添衣,但马车里仍是略为闷热的。 “你可以下去骑马,不必陪我坐马车。” 孟芊芊说。 她早孕无甚害喜反应,除了犯困,是以一路上几乎待在马车里。 陆沅高冷地说道:“本督是懒得骑马。” 孟芊芊张了张嘴。 陆沅:“先想好后果。” 孟芊芊悻悻地闭了嘴。 上回在马车上被“收拾”的经历历历在目,单是想想都会腿软酥麻的程度,她是断不敢再捋老虎须了。 “他们在哪儿?” 孟芊芊赶忙转移话题。 陆沅哼了哼。 孟芊芊眨眨眼:“你很失望?” 陆沅眯了眯眼。 孟芊芊秒怂:“我错了。” 一行人进了幽州城,活像那脱缰野马似的,一个也逮不着了。 上官凌化身大总管,一会儿瞅瞅郁子川和清霜,一会儿望望檀儿与宝猪猪,还得留意别叫车马走错了道,与孟家的方向背道而驰。 “等等,姬篱呢?” 他凑到马车旁,问二人道,“大都督,少夫人,你们看见姬篱了吗?” 要说一行人里,他最担忧谁,非那只鸡莫属。 “没看见。” 孟芊芊顿了顿,“你上人堆里找找。” “人堆……他上人堆里作甚?” 上官凌纳闷,四下一望,傻眼了。 只见一袭玄衣白发的姬篱,不知何时坐在了一个看卦象的摊位前,握住一个大娘的手腕。 “你红光满面,印堂发亮,今日必行大运,若想知运在何处,只需五个铜板。” 大娘原本被夸得心花怒放,一听要五个铜板,立即板下脸,把手抽了回来:“五个铜板?不是一个吗?” “一个?” 姬篱一愣。 幽州的算命先生,生意如此不景气的么? “是啊,就是一个铜板啊!” “两个铜板,能给三个人改运呢!” “可不?我们前儿才来过!” 众人七嘴八舌,围攻姬篱。 姬篱炸毛了:“什么破神棍,两个铜板能给三个人改运啊?运势是能随随便便更改的吗?江湖骗子!” 大娘骂道:“我看你才是骗子!” 姬篱起身,一只脚踏上凳子:“知道本帅卫是谁吗?吾乃楚大元帅麾下第一帅卫,吾屈尊降贵,于市井为尔等占卜吉凶,乃是尔等之福分!居然敢质疑本帅卫的本事,骂本帅卫是江湖骗子!本帅卫——” 啪! 大娘一个耳刮子呼上姬篱的大脑门子。 姬篱被呼懵了。 大娘一把揪住姬篱的耳朵:“小小年纪不学好,出来学人家招摇撞骗!你爹呢——往日是你爹摆摊,可没你这么多胡话!” “你放手!你竟敢对本帅卫无礼!你可知——” “对不住对不住!我大哥失心疯,不小心跑出家门了……” 上官凌将姬篱拽出了人群。 姬篱气得半死:“耍刀的!你说书失心疯?你活腻了是不是?” 上官凌指了指身后,磨刀霍霍的大娘大婶老太太:“要不你回去,跟她们打一架?” 姬篱:“……不要。” 除了辰龙,其余人全让上官凌找齐了。 给孟家的上门礼与回门礼,也清点妥当了。 一行人往孟家开拔。 上官凌策马走在马车旁:“少夫人,前面就到了?” 孟芊芊挑开车帘,望着远离闹市区后,渐渐清净的街道,轻声说道:“我好些年没回了,街上似乎变了不少。” 另一辆马车上,半夏将脑袋探出车窗:“小姐,奴婢也快不认识这条街了。” “幽州六年换了三任知州。” 陆沅随口说道,“每任知州上任,必要重修城池,市井街道有所变化也属正常。” 檀儿歪头问道:“那岂不是好费银子?” 陆沅嗯了一声。 檀儿道:“幽州,么有皇城大,也么有京城繁华,但是,幽州滴糖葫芦……好好吃哟!” 说到最后,她两眼放绿光。 上官凌呵呵道:“小馋丫头!” 檀儿瞪他道:“要逆管!又不吃逆家滴!” 上官凌啧啧道:“那么凶作甚?就不能学学少夫人?” 孟芊芊笑道:“学我坑人不给钱,还是学我杀人不眨眼?” 上官凌噎住。 走到长街的尽头,往东拐入另一条大街,已经能够看见孟家的宅子了。 孟家是幽州的大户,其居所不比京城的世家小。 远远望去,最大气恢弘的府邸便是了。 孟芊芊重生这么久,一直没能真正融入这副身体,之所以去孟家,也只是来自于这副身体的羁绊而已。 可令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是,从进入幽州开始,她的心底便油然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怯之意。 而望着仅仅临近的孟家大宅,她也忽然熟悉了起来。 属于这副身体的儿时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无尽翻涌。 她,要见她这一世的亲人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见到家人 孟家。 孟老爷子正在房中,听儿子孟天澜报账。 “就是这些了,爹,您过目。” 孟天澜口述完,将账本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孟老爷子面前。 孟老爷子一脸嫌弃地接过,皱着眉仔细翻看了起来。 自打在京城做主把孟芊芊嫁给了大都督后,孟天澜这个小儿子便算是彻底触怒了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痛斥他擅作主张,将侄女儿从一个火坑推进另一个火坑,还瞒着家里先斩后奏。 不仅将他关上门狠狠用了一顿家法,更是让他禁足了一个月。 若非两个儿媳竭力替他求情,孟老爷子甚至都想大义灭亲的。 孟天澜自知理亏,不敢与老爷子犟嘴,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一直蛰伏了许久,前阵子孟家有间铺面出了点儿岔子,导致严重亏损,口碑一落千丈。 孟天澜毛遂自荐,顶着全族压力将铺面接手并且盘活了。 他今日是带着自信来的。 果不其然,孟老爷子看完账册后不吭声了。 孟天澜偷瞄了他爹一眼,悬在心口的石头落了大半。 “爹,这才刚开始,往后生意会更兴隆的。” 他拍着胸脯保证。 孟老爷子将账册放在了桌上。 孟天澜笑呵呵地问道:“爹,你看,我每日都得去铺子照看生意,一来二去怪折腾的,要不长流巷那座宅子……” 他眼馋许久了。 今日必要一举拿下! 宅子是其次,主要是只要老爷子开了这个口,便意味着他在孟家彻底扬眉吐气了,老爷子把他乱点鸳鸯谱的事儿翻篇了。 孟老爷子的神色有了松动的迹象。 孟天澜激动得两眼放光。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下人的禀报:“老太爷!老太爷!” 好事被打断,孟天澜颇为不满:“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没见老爷子和我在谈事吗?” 小厮激动地说道:“三爷,老太爷,三小姐回来了!” 父子二人齐齐一惊。 孟天澜快步上前,盯着小厮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小厮笑道:“三小姐!” 孟家共有三房,各房一个闺女,能被称为三小姐的只有大房的孟芊芊。 孟天澜不可思议地说道:“不是……芊芊回幽州了?人在哪儿?” 小厮道:“在花厅!” 孟老爷子握紧了账册。 孟天澜此时哪儿还顾得上要宅子,闷头便往外冲。 等他到了花厅,果真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孟芊芊。 孟芊芊一袭蓝色束腰罗裙,一件素白云纹纱衣,墨发轻挽,簪了一对宝蓝点翠发钗,清丽脱俗,贵气天成。 京城一别,已有一年。 孟天澜只觉眼前的小侄女儿又长大了些,越发不像记忆中那个哭哭啼啼的小馋丫头了。 “芊芊……” 他怔怔开口。 孟芊芊抬头,眸子一亮,起身唤道:“三叔。” 以为会陌生的。 可那镌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在踏进孟家大宅后便渐渐苏醒。 不论她多怀念前世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重生后她就是孟芊芊了。 她早与这具身体的命运融为一体。 孟天澜走到她面前,扶住她双肩上上下下打量:“你不是在京城吗?怎的大老远回幽州了?让三叔瞧瞧,瘦了没?” 孟芊芊莞尔:“想家了,回来看看,三叔可得好生瞧瞧。” 有关去巫山以及梁国的事,一句话说不完。 孟天澜激动点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比在京城那会儿倒是养好了些。” 这是自然。 孟天澜去京城时,她刚从边关凯旋不久,一路奔波劳顿,自是清瘦的。 如今怀了身孕,从梁国到幽州,车队走得慢,吃吃喝喝,惬意得紧,脸都圆润了。 “你一个人回的?” 孟天澜问。 “三爷,还有奴婢呢!” 半夏拎着一个包袱入内,身旁跟着吃着糖葫芦的檀儿。 檀儿嘴甜地唤道:“三叔叔!” 孟天澜笑道:“是檀儿啊!” 檀儿歪头:“三叔叔,逆记得额?” 孟天澜道:“当然记得,糖葫芦,红烧肉,对?一会儿叫厨房给你炖上!” 檀儿的一双小胳膊扑棱在身后:“三叔叔最好咯!” 孟天澜开怀大笑:“长高了!” 檀儿嘻嘻道:“是呢!” 孟天澜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也知她不是寻常丫鬟,孟芊芊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是以,在对待摊儿时他从不摆主子的谱儿。 他又看向半夏:“半夏,李嬷嬷呢?” 半夏道:“李嬷嬷在京城。” 孟天澜纳闷:“她没和你们一起?” 半夏望向孟芊芊,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芊芊道:“三叔,以后再说这个。” “对对对,你赶了那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诶,我侄女婿呢?” 孟天澜四下张望。 从进花厅,他就没见到陆沅的身影,“他不会没同你一道回门?” 说着,他神色一肃,“芊芊,你与三叔老实交代,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唉,怪三叔,当初让猪油蒙了心,一坛酒下肚,居然把你的亲事给胡乱定下了……” 老爷子罚他时,他没自责。 二哥教训他时,他没后悔。 可当他发现宝贝侄女儿可能在都督府受了委屈时,他真是悔不当初,愧疚万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陆沅去拜会祖父了。” “我刚从老爷子那儿过来,没碰着他人啊……” 孟天澜一拍大腿,“哎呀!我抄的近道!他疯了吗?自己去见老爷子,不怕挨老爷子的揍啊?老爷子才不会管他是什么朝廷大都督呢!” “等等,他不会把一怒之下,把老爷子给怎么着了!” 孟天澜急坏了。 一边是不瞒这门亲事的老爷子,一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大都督。 二人剑拔弩张,一个弄不好血流成河啊! “我得赶紧去瞧瞧!” 他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叮嘱孟芊芊道,“芊芊,你先避避,老爷子在气头上,保不住连你一块儿迁怒了……我去叫你三婶和二婶过来。” 孟芊芊没有拒绝。 孟天澜让下人去知会了三夫人严氏与二夫人季氏,他自己则迅速赶去老爷子的院子。 他怕晚了,一老一少干起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打动人心 陆沅与上官凌站在孟老爷子的院子外。 二人身后是一担又一担的回门礼。 是孟伯领他俩去见老爷子的,这会儿孟伯已经去通传了。 堂堂一品大都督,除了太上皇,就没谁让这般苦等过。 上官凌偷摸着瞟了自家大人好几眼。 莫名有些解气。 陆沅淡淡说道:“再胡思乱想,就把你脑袋摘下来。” 上官凌嘴角一抽。 想想也不行? 到底是咋看穿的? 他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大都督,你把孟老爷最疼的孙女拐走了,我瞅着孟老爷够呛见你。” 陆沅瞥了瞥他:“想死?” 上官凌默默往边上挪了一步。 孟伯进去有一会儿了。 上官凌按耐不住,又挪回了陆沅身旁:“大都督,你干嘛不叫上少夫人一起?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少夫人在这儿,孟老爷子一定不忍一直将她拒之门外的。” 陆沅高冷地说道:“让她跟本督一起挨骂吗?本督从不让女人挡在本督身前。” 上官凌莫名被撒了把狗粮。 姬篱把玩着折扇,优哉游哉地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挑眉一笑:“需要本帅卫替你卜一卦么?友情价,五个铜板。” 陆沅:“滚。” 孟天澜急匆匆地赶回孟老爷子的庭院,见陆沅被堵在外头一点儿也不奇怪。 老爷子要是肯放这小子进去才是有鬼了。 他拍拍陆沅肩膀:“贤弟你先别急,为兄先去劝劝老爷子。” 陆沅抱拳:“有劳。” 孟天澜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孟老爷的屋。 孟伯正在劝慰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不为所动,任孟伯将陆沅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在孟老爷子眼中,陆沅都是一个坑了自己的蠢儿子、拐走了自己宝贝孙女的大混蛋。 孟伯没辙了,暗暗冲孟天澜使眼色。 孟天澜知道事情会棘手,但也没料到如此棘手。 老爷子不如揍那小子一顿,出出气呢。 “爹……” “你也给我闭嘴!” 孟老爷子怒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孟天澜闭了闭眼。 他好不容易才让老爷子将这一茬儿给揭过。 眼见他要在孟家东山再起。 这下可好? 又遭老爷子嫌弃了! 孟天澜有苦说不出,决定给自己拉一个盟友。 他给孟伯使眼色,让孟伯去铺子里请他二哥回来。 孟伯心领神会地去了。 孟天河听闻孟芊芊归宁,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快马加鞭赶回了孟家。 他以为孟芊芊也在老爷子的院子,哪知只看到了门外的陆沅二人。 二人皆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但很显然,陆沅的气场更强。 孟天河眉头一皱:“你就是那个拐走了芊芊的大都督?” 陆沅望着他与孟天澜分外相似的眉眼,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陆沅见过二叔。” 孟天河道:“你走,老爷子不会见你的。” 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瞅的孟天澜,虎躯一震! 让你回家劝老爷子收人,不是让你劝侄女婿走人啊! 孟天澜扼腕。 孟天河进了屋:“爹。” 孟老爷子嗯了一声。 孟天澜绕到他身侧,小声道:“二哥,你劝劝爹。” 孟天河古怪地问道:“劝爹什么?” 孟天澜咬牙,恨不能去捂他的嘴。 小点儿声不行吗? 孟天河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是指芊芊与那个男人的婚事,我和爹的意见一致,这门亲事我们孟家没同意,做不得数。” 孟天澜一怔:“怎么就做不得数了?我不就是孟家人啊?婚书白字黑字我写的!” 孟天河沉吟片刻:“那就把你逐出家门。” 孟天澜讷讷:“这么绝情的么……” 孟天河耳提面命道:“你在京城已经糊涂了一回,要咱敢替那小子求情,休怪二哥翻脸不见人!” 孟天澜敢怒不敢言。 谁让他总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 当初老大去世,孟老爷子是想让兄弟二人平分家业的。 奈何他好吃懒做,重担全落在了二哥的肩上。 久而久之,二哥成了家里说一不二的人。 孟天河对孟老爷子道:“爹,要把他轰出去吗?” 孟天澜忙道:“二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是朝廷命官!你别给孟家招来杀身之祸!” 他原想说,那俩人,一个是大都督,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全杀人不眨眼。 话到唇边又忍住了。 孟天河冷声道:“朝廷命官就能强抢良家妇女?” 孟天澜叹道:“没强抢,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孟天河冷冷地说道:“我纵然轰不走他,轰你还是够的。” 孟天澜悻悻地闭了嘴。 怎么才能捞自己拜把子的兄弟啊…… - 另一边,孟芊芊见到了二婶季氏与三婶严氏。 季氏是个严厉不苟言笑的女子,家里的庶务是她在打理。 严氏心宽体胖,笑呵呵的,很是和蔼可亲。 “听三弟说你瘦了,和儿时大不同,我寻思着能有多不同……” 季氏握住孟芊芊的手,心疼得红了眼眶。 严氏亦是哽咽极了:“在京城吃了不少苦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你嫁去那虎狼之地……” 季氏威严地道:“当时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这番话在我这儿说说倒也罢了,别叫老爷子听见。” 严氏抹了泪:“知道了,二嫂。” 季氏对孟芊芊道:“你祖父在气头上,这会子你若去见他,少不得挨一顿骂,你且先在你出阁前的院子住下,待老爷子消气了,再去见他老人家。” “好。” 孟芊芊乖乖应下。 “听闻姑爷也回来了。” 严氏说。 孟芊芊道:“陆沅拜见祖父去了。” 季氏拉着孟芊芊的手道:“没带你去,算他有心。” 但凡今日姑爷能拉着孟芊芊一块儿直面老爷子的怒火,季氏都瞧不起他这个人。 孟家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在乎自己。 要辛苦陆沅了,能不能打动老爷子,就看他了。 陆沅一直等在孟老爷子的院子外,从正午等到日落。 上官凌提议道:“大都督,要不你去歇会儿,属下在这儿等?” 陆沅正色道:“不用。” 第六百四十章 弟弟 孟芊芊回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孟家。 听闻姑爷也一并到了,下人们嘴上不敢冒犯,一双腿脚却很诚实。 跑去围观姑爷被孟老爷子刁难的人,比围观孟芊芊的人还多。 陆沅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丢人现眼过。 上官凌长叹一声。 真是活久见啊。 堂堂大都督,也有这一天。 爽啊。 孟芊芊出阁前的院子,一直为她留着,季氏常命人洒扫,干净是干净的。 只是到底常年未住人,少不得有点儿潮气,细软一类的物件也需重新布置。 季氏便先让孟芊芊住在自己这边。 严氏嘟哝道:“二嫂也让芊芊上我院子住今晚呗,二嫂这么忙的人,哪儿有功夫照料芊芊?” 季氏瞪了她一眼:“你还是把自己照料好,上回摔的地方不疼了?” 孟芊芊忙看向严氏:“三婶摔哪儿了?” 严氏嘀咕道:“二嫂真是的,干嘛在孩子面前揭我的短?” 她不说。 季氏替她说:“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姑娘上树摘桃,摔了个屁股蹲儿,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哭爹喊娘说自己下半辈子要瘫痪了。” 严氏尴尬到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孟芊芊忍俊不禁。 她不由想到了曾经的将军府,娘亲与几位婶娘也是如此亲近。 她失去的亲情,好似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延续。 这几年孟家也发生了不少事,从进门她便能有所察觉,然而比起这个,两位婶娘更关心她的境况。 二人十分有默契的没有提到陆凌霄与陆家,好似不愿让她忆起那段不堪的伤心过往。 其实她没所谓的。 不过家人的珍重,依旧让她动容。 严氏道:“你早一日过来,都能见到你大哥他们,他们被接去郁家小住了。” 季氏道:“又没多远,什么早不早的?回头我让人给郁家递给消息,叫他们回来便是。” 提到郁家,两位婶娘不由地想到了远在京城的郁礼,问起了他的状况。 “真进国子监念书了?” 严氏问。 孟芊芊点头。 严氏小声问道:“不会是……姑爷……” 孟芊芊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说道:“表哥自己考进国子监的,还被国子监祭酒收为了徒儿。” 严氏倒抽一口凉气:“我滴个老天爷,郁家这是出了文曲星了!”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替表哥感到自豪,也替郁家感到高兴。 忽然,严氏想到了什么,眼珠子滴溜一转,弱弱问道:“芊芊,你在京城,有没有见到——” 季氏严厉地打断她的话:“你没话说了是吗?” 严氏撇嘴儿:“问问也不行。” 孟芊芊大大方方地说道:“见到了,断绝关系了。” 严氏噎住。 季氏顿了顿道:“断得好。” 严氏诧异对看了看季氏,又看向孟芊芊,心中有千言,这一刻却突然失语。 孟天澜从京城归来,与家中讲了不少京城发生的事,他口中的三丫头变化之大,与曾经的小馋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眼下一番简单交谈,二人已对孟天澜的话深信不疑。 季氏紧紧握住了孟芊芊的手。 严氏也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温暖地握紧。 一个人得经历多大疼痛,才能脱胎换骨。 “对了,大姐二姐怎么样了?” 孟芊芊笑着岔开话题。 严氏转身偷偷抹了泪。 季氏平和地说道:“出嫁了,夫家是幽州本地的,有娘家人撑腰,日子差不到哪儿去。回头我叫人给你姐姐、姐夫也捎个口信。” 孟芊芊的眸光动了动,含笑点头:“好啊,许久没见大姐、二姐,怪想的。也正好趁此机会,见见二位姐夫。” 季氏拍了拍她的手。 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二弟孟瑄,一个是小弟孟朗。 孟瑄是二叔、二婶的孩子,孟朗是她爹与林姨娘的庶子。 林姨娘是个本分人,孟朗十岁那年去了,之后孟朗一直被养在三房。 这些年,严氏早已将孟朗视如己出。 两个弟弟在幽州书院念书,一月仅有旬假才会归家。 孟瑄还算本分。 孟朗就有点儿混不吝了,逃课是常有的,被三叔揍不是一回两回了。 “还不是让你惯的。” 季氏对严氏说。 严氏不敢反驳。 孟芊芊笑了笑。 两位婶娘的相处真是别有一番趣味,三婶被二婶压制得死死的,像个小小受气包。 可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二婶只是嘴上严。 她今日突然归家,两位婶娘并无准备,然而瞧瞧三婶的衣料与首饰,便知二婶对她有多宠。 再者,谁家妯娌大婚这么多年,还能如此没心没肺? 但凡宅斗几回合,都不能保留这份率真。 孟芊芊记起李嬷嬷与她提到的一件事。 三叔年轻那会儿是个浪荡公子,可没一个能闹到三婶跟前,因为全被二婶捏“死”了。 三叔浪子回头,也少不得二叔、二婶的敲打。 当初林姨娘去世,孟朗按理是要养在二叔二婶膝下的,是二婶可怜三婶无子,提出让孟朗跟了三婶。 “那小子野哪儿去了?” 严氏四下寻找孟朗的身影。 孟芊芊问道:“小弟不是在书院念书么?” 严氏冷笑:“呵,狗念书他都不念书!” 孟芊芊:“……” 月朗星稀。 陆沅依旧被孟老爷子拒之门外。 姬篱看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伸了个懒腰去歇息了。 作为孟芊芊的朋友,他的待遇比拱了自家小白菜的猪要好上不少。 孟家为他准备了一处清净雅致的院落。 而围观的下人也让孟伯打发走了。 唯有上官凌不离不弃地陪着自家大都督。 如果忽略坐在屋地上擦弓的郁子川的话。 郁子川挑了个绝佳视野,尽情观赏陆沅的黑历史。 忽然,夜色里波动了一股极为轻微的杀气,私有还无。 郁子川疑惑抬眸。 可他什么也没瞧见,又低头继续擦弓。 陆沅的右耳微动。 咻! 一枚暗器射来。 “什么人?!” 上官凌劈刀一斩,却发现只是个刚吃完的小桃核。 一个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郎,慵懒地躺在梧桐树的枝丫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俩: “你们……就是我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姐夫?” 第六百四十一章 拿下祖父 上官凌汗毛一炸:“喂喂喂!你别瞎说话!你姐夫只有一个的!” 下意识地驳斥完,他才意识到“姐夫”二字。 他抬眸望向树上的少年:“你是……少夫人的弟弟?” 陆沅凉飕飕地问道:“你说谁不中看、不中用?” 俊美少年郎在枝丫上侧了个身,单手支头,笑得嚣张而明艳:“你呀。” 陆沅的目光隔着漫漫夜色,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上官凌目瞪口呆:“大都督,他不怕你!少夫人的弟弟这么有种的么?” 郁子川,你有对手了! 不对,郁子川没这么嚣张。 这小子,丝毫没将手段残暴的大都督放在眼里啊。 当被取消琉璃岛的任务,要来幽州当个官家时,他内心无比嫌弃啊。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焉能杀鸡用牛刀? 直至这一刻,他总算觉着孟家之行有些意思了。 “你是……孟瑄还是孟朗?” 他饶有兴致地问。 早在大都督与孟芊芊相识不久,夜夜探访少夫人香闺之时,锦衣卫便已将孟芊芊的祖宗十八代都给调查清楚了。 少夫人一共两个弟弟,二房的孟瑄,大房的孟朗。 不过孟朗如今被养在三房,是个十分令人头疼的小纨绔。 “孟瑄。” 俊美少年郎笑着说。 陆沅不咸不淡地说道:“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少年郎浑不在意地说道:“哦?锦衣卫指挥使和一品大都督,打算让我付出什么代价?两个连我家老爷子大门都进不去的家伙,也好意思在这儿大放厥词?” 真嚣张啊,你小子! 你是打着灯笼上都督府茅厕,在大都督跟前找屎啊! 上官凌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给少年郎抱拳称兄道弟。 听大都督之言,这小子不是孟瑄,是孟朗? 上官凌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对方来。 只可惜,对方躺在高高的枝丫上,夜色又深,又有枝叶做遮挡,不甚清楚。 见陆沅不搭理自己,少年郎又笑着说道:“想不想跟我做笔交易?我带你进去见老爷子,你替我办一件事。” “不做。” 陆沅不假思索地拒绝。 俊美少年郎一坐而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再拒绝我?我家老爷子的性情你可能你不大了解,他是个老顽固,你便是在这儿杵上一百年,他也不会松口的。” “我让你办的事并不难。” “不办。” 陆沅再一次拒绝。 俊美少年郎皱起英俊的小眉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那丫头就喜欢你这种木头吗?” 上官凌瞠目结舌:“喂,她是你姐!” 叫什么丫头? 这小子礼貌吗? 俊美少年郎又优哉游哉地躺回了枝丫上,双手枕着自己的后脑勺,透过繁茂枝叶,望着无尽星空。 “都一样。” 上官凌再次一愣。 这小子,咋叫人看不明白呢? 一个不近人情的孟老爷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孟家人当真一个比一个有种啊。 此情此景,上官凌无比想要跃上屋顶,与郁子川肩并肩,排排坐,共赏孟家大戏。 “滚进来!” 院子里忽然传出孟老爷子的一声厉喝。 “来了,老爷子!” 俊美少年郎干脆利落地跳下地,肆意张扬地走到门口,与陆沅擦肩而过。 旋即,他跨过门槛,往地上一趟,咕溜溜地滚了进去。 上官凌:“……” 俊美少年郎滚得无比丝滑,从庭院到厢房。 而下人们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俨然对方已是老手。 嗒。 孟老爷子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个俊美少年郎自门槛滚了进来。 孟老爷子脸色一沉:“胡闹!” 俊美少年郎一脸无辜地说道:“您让我滚进来的。” 孟老爷子恨不能抄起地上的板凳,把这小子砸出去。 “起来!” 他厉喝。 “好嘞。” 俊美少年郎一个鲤鱼打挺,潇洒起身,掸了掸宽袖,拍去衣上的尘土。 孟老爷子冷冷地说道:“成日游手好闲,半点儿正经事儿不干!” 俊美少年郎自果盘里抓了个桃子,唰的坐到窗台上:“老爷子可冤枉我了,我今日就是来干正经事的。” “给我下来!” 孟老爷子呵斥。 “唉,规矩真多。” 俊美少年郎跳下地,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孟老爷站着。 他坐着。 到底谁是孙子? 俊美少年郎对孟老爷子的眼刀子视若无睹,咬了一口桃子:“我那姐夫,您打算晾他多久?” 孟老爷子没好气地说道:“孟家没同意这门亲事,他不是你姐夫!” 俊美少年郎唰的闪到院子门口,探出一颗欠抽的脑袋,望着陆沅莞尔笑道:“老爷子要赐你休书一封,你可以滚了。” 陆沅:“……” 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再不待见陆沅,也不至于对一个朝廷命官讲出“你可以滚了”这种狂妄之言。 他捏了捏手指,让下人将陆沅叫进了屋。 陆沅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祖父。” 孟老爷子拱手,淡淡说道:“大都督这声祖父,草民担当不起。” 陆沅道:“今日没有大都督,只有孙婿陆沅。” 孟老爷子郑重其事地说道:“这门亲事,原是犬子一时胡闹,做不得数,还望大都督不要强人所难。” 陆沅瞥了眼坐在屋子里,一边啃桃子,一边优哉游哉看好戏的俊美少年郎。 对方的目光太过嚣张,令人无法忽视。 俊美少年郎看好戏被抓包,非得不心虚,反而冲陆沅挑衅一笑。 陆沅收回目光:“我答应。” 孟老爷子一怔。 俊美少年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确定?” “确定。” 陆沅从容地说道。 俊美少年郎:“所有条件都接受?” 陆沅:“尽可抬价。” 孟老爷子黑了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原以为是个多珍重他孙女之人,却也不过是轻言放弃的薄情汉! 也罢。 与其让孙女再次跳进火坑,不如趁早做个了断! 就在孟老爷子打算闭门送客之际,俊美少年郎落拓不羁地站起身,走到孟老爷子身后,下巴往他肩上一搁,很是无赖地撒起了娇: “祖父,我想进国子监念书,听说姐夫学识不错。” 孟老爷子最受不了孙子这一套,哼了哼说道:“他能有什么学识?” 陆沅拱手:“在下不才,区区状元是也。” 第六百四十二章 斗智斗勇 此话一出,孟老爷子被镇住了。 屋外偷听的孟伯,一扭头,见身后杵着齐刷刷四个人头,吓了老大一跳! “额滴个老天爷!” 他捂住心口,一脸煞白地望着四人。 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比大晚上见鬼可怕多了,这几人究竟是何时躲到他身后的? 姬篱指了指里面:“你接着看,不必管我们,我们随意。” 孟伯:“……” 郁子川为了更好的观赏某人出糗,不惜挪动尊贵的屁股,将吃瓜地点从屋顶换到了廊下。 除他之外,还有爽到飞起的上官凌,以及闻瓜而来的清霜。 清霜道:“大都督居然承认自己是状元了。” 陆沅曾替荀煜代考,六元及第,荀煜的状元之名,实则是他的荣耀。 这件事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他不屑替自己正名,也不屑在旁人面前袒露自己的伤疤,更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 手段残忍也好,不学无术也罢。 他不解释的。 但今日为了留在孟家,他居然为自己正名了? 上官凌瞠目结舌:“真他娘的活久见啊……” 孟老爷子瞥了陆沅一眼:“胡说八道,从未听闻朝廷一品大都督是什么状元,倒是听闻陆大都督胸无点墨,不学无术。” 俊美少年郎对孟老爷子笑着说道:“老爷子,有没有状元之才,考考不就知道了?” 说着,也不等老爷子拒绝,立即亮出自己的提议,“我有个办法,既能让他知难而退,也能那丫头留在幽州,自此承欢老爷子膝下。” 孟老爷子瞪了某个不着吊的孙子一眼:“少在这儿出馊主意。” 俊美少年郎正色道:“这回绝不是馊主意,是的话,老爷子你不听便是了。” 门外的四人好奇得不得了,全都想知道他能想出什么鬼主意。 上官凌拍拍孟伯肩膀:“这小子行吗?” 孟伯想了想,中肯地说道:“馊主意一箩筐,行不行就不知道了。” 上官凌纳闷地说道:“我怎么觉着大都督要被坑了呢?” 郁子川:“一看就没憋好屁。” 清霜:“嗯。” 五人齐齐竖起耳朵。 俊美少年郎却不大声说了。 他凑到孟老爷子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孟老爷子的眼底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俊美少年郎笑道:“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 孟老爷子难得没有训斥他。 俊美少年郎伸出手:“老爷子,给点银子花花。” 孟老爷子将他轰了出去。 随后,孟老爷子将陆沅也“请”了出去。 只不过,并未将他逐出孟家,而是安排了一处院落让他住下。 自然,与孟芊芊的院落相距甚远就是了。 搬进院子时,上官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是,咱这就……住进孟家了?那小子给老爷子说了什么,老爷子突然就转了性子?” 陆沅没有回答,而是道:“你去找他。” 上官凌问道:“作甚?” 陆沅道:“去了就知道了。” “是。” 上官凌转身就走,刚跨过门槛,又踅步而回,“去哪儿找啊?方才忘了孟伯他是少夫人的哪个弟弟?” 陆沅道:“孟朗。” “还真是。” 在院子外时,对方自称孟瑄,大都督说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上官凌怀揣着对孟朗无比好奇的心情去了。 他虽是头一回来孟家,可好歹是锦衣卫指挥使,连孟朗的院子都问不出也太说不过去了。 孟朗似是早料到他要来,搬了把藤椅大喇喇地躺在院子里,一只手枕着后脑勺,另一手拿着一个香甜可口的桃子,有滋有味地啃着。 并不算优雅的举动,在他做起来别有一番恣意洒脱,甚至透着几分超然的不羁。 上官凌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郎。 “来了。” 孟朗优哉游哉地说,“不亲自来,派了个小跟班来,这点儿诚意,让我很难做啊。” 上官凌嘴角一抽:“屁大点儿毛小子,端什么官威架子?” 孟朗笑道:“你们倒是有官威,你们敢端么?” 上官凌:……这小子怎么这么欠呢? 上官凌压下火气,对孟朗说道:“大都督让我来找你。” 孟朗道:“哦,你说我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姐夫啊?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上官凌道:“他没说,只让我来找你。” 孟朗笑着想了想,对上官凌道:“我大概明白他让你来做什么了。” 说罢,他冲上官凌伸出手。 上官凌古怪地问道:“作甚?” 孟朗莞尔笑道:“一百两银子,我就告诉你。” 上官凌虎躯一震:“你小子这么黑心肝啊!” 孟朗摊手:“想无功而返,还是想花钱省事,随你咯。” 上官凌的嘴角直抽抽。 一个逐渐叛逆的郁子川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没想到孟家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法他还在看大都督笑话,而今石头砸自己脚上了—— 一百两就一百两。 总比回头挨骂的强。 上官凌掏了银票。 孟朗递给他一封信:“拿去。” “这就……完了?” 上官凌讷讷地问。 孟朗掸了掸银票:“去,包君满意。” 上官凌将信将疑把信拿回了陆沅的屋。 展开信函一瞧,他傻眼了。 只见信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两个大字:欠条。 上官凌懵了。 合着他花了一百两,结果买回来一张欠条? 更离谱的是,欠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朝廷一品大都督,欠幽州孟朗三个请求。 他急了:“不是,大都督,这小子坐地起价呀!” 他明明记得是一个来着。 然而当他去看大都督的表情时,并未在对方脸上看见任何惊讶与不满。 所以,大都督当真答应臭小子的无理交易了? 何时?! 陆沅淡道:“伺候笔墨。” “啊,真签啊?” “本督做事,需要经过你同意?” “那自然是不必的!” 上官凌将少夫人身上的狗腿劲儿学了个十成十,取了文房四宝与印泥过来。 陆沅看着文书上笔走飞龙的字迹,面无表情地拿过毛笔与印泥,在欠条上签字画押。 上官凌将欠条给孟朗送了回去。 孟朗掸了掸手里的欠条,挑眉道:“一品大都督,大梁皇长孙,不过如此。” 第六百四十三章 姐弟相见 是夜。 孟芊芊歇在了二婶季氏为她安排的南厢房。 孟朗打算翻窗而入时,孟芊芊静静地喝了一口温水:“门没锁。” 孟朗推开轩窗,大长腿一迈,整个人跨了进来。 他含笑看了孟芊芊一眼:“看你这架势,专程等我?” 孟芊芊十二岁离家,至今已有六七年,孟朗与她感情再好也生疏了,何况二人的关系,从一开始便说不上亲近。 他此时此刻,自带熟稔的语气,倒叫孟芊芊侧目了一把。 不过,孟芊芊面上不显,只是静静地喝水。 “大半夜喝这么多水,不怕找茅厕?” 孟朗笑着问。 孟芊芊道:“把你扔进茅厕,便不必找了。” 孟朗单手往后一撑,坐在了桌子上,随手抓了个果盘里的果子,放在嘴里重重一咬。 “咝——哪个下人摆的?这么酸的桃?” 他险些酸掉大牙,嫌弃地将桃子扔回果盘,“我说,二婶是多不待见你,下人们办事也太不尽心了!” 孟芊芊没理他。 孟朗想找点儿甜的,翻来覆去,不是酸桃便是酸梅与酸杏。 他连连吐舌,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芊芊道:“有事说事。” 孟朗被酸得差点儿忘了正事。 他敛起失态的表情,双手抱怀,一本正经地说道:“一百两,卖你个有用的消息。” 孟芊芊看向他:“一千两。” 孟朗睁大眸子:“这么大方?你不会是随口胡诌的?” 孟芊芊淡淡说道:“不是你先随口胡诌的?” 孟朗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但又迅速被一股情理之中的反应覆盖。 他笑了笑:“果然变了不少呢。成天吃吃喝喝,一天私塾也不上,一个大字也不认的小胖丫头,如今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罢了,念在你夫君诚意满满的份儿上,我白送你个消息好了。” 他跳下地,走到孟芊芊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笑道,“做好准备,老爷子要棒打鸳鸯了。” “老爷子棒不棒打鸳鸯,我不清楚,但今晚你要挨一顿胖揍倒是真的。” 孟芊芊说罢,反手一转,一根擀面杖落入手中,自手心一转,被她稳稳握住。 旋即她神色一凛,一棒子朝孟朗挥了过去。 这一招毫无预兆,换个人早已被她击中。 令人惊讶的是,孟朗身形一纵,避过了一击。 避得有些狼狈,发丝凌乱,退至门板后,呼吸微喘。 “避开了。” 孟芊芊眯了眯眼。 看来这个家,有秘密的不止她一个。 孟朗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说道:“早看到你的擀面杖了。” 找补。 孟芊芊看破不说破。 孟朗道:“不买我的消息,你可别后悔。” 孟芊芊再次拿起擀面杖。 孟朗本能地一蹦三尺,蹦到了门外。 孟芊芊却只不过是将擀面杖调转了个方向。 “再不走,我可真不客气了。” “走就走,你别后悔!” 后悔?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会怕? 她但凡吭一声,把名字倒过来写! “芊芊啊。” 翌日大清早,孟芊芊被三婶兴高采烈的声音吵醒。 “三婶,这么早?” 她打了个呵欠。 严氏兴冲冲地说道:“赶紧起了,周夫人上门了!” “周夫人来了?” 孟芊芊惊讶。 严氏道:“来了呀。” “哪个周夫人?” 孟芊芊寻思着不会是周楠嫣的母亲,周将军的妻子? 严氏笑道:“还能是哪个周夫人,在咱们幽州开了一间戏楼,成天给人说媒的周杨氏啊!” 孟芊芊眨了眨眼:“说、说媒?咱们家有人要说亲吗?” 严氏四下看了看,在床边坐下,握住孟芊芊的手:“就是你呀!” “我?” 孟芊芊指了指自己,“我成亲了呀!” 严氏认真想了想道:“是啊,你成过亲了。” 丫鬟挑开帘子。 季氏从容地进了屋:“老爷子不同意这门亲事,打算让人给你再说一门亲。” 孟芊芊呛到了。 昨晚深更半夜,孟朗说的棒打鸳鸯便是指这个? 严氏拉过孟芊芊的手:“走,咱们去瞧瞧。” 季氏严厉地说道:“她刚起,至少等她洗漱更衣。” 严氏回过神,讪讪道:“是是是,我差点儿忘了。” 孟芊芊对季氏道:“二婶,你先去待客,我这儿有三婶陪我就够了。” 季氏点头:“也好,我把岚儿留下,有什么事你找岚儿。” 严氏嘟哝:“二嫂,你弄得像是我照顾不了芊芊似的。” 季氏严厉地说道:“你先把嘴上的点心擦干净再说。” 严氏忙去擦嘴。 早上偷吃了点桂花糕,真是的,又被发现了! 严氏脾虚胀气,大夫让忌口,可她总时不时偷吃,还回回都让季氏抓包。 季氏出了屋子。 孟芊芊洗漱完毕,在岚儿的帮助下梳妆打扮了一番,与严氏一道去了花厅。 花厅内早已拉了一扇屏风。 孟芊芊从侧门入,与严氏坐在屏风后。 季氏在厅堂内,与周夫人相谈甚欢。 不多时,孟芊芊感觉身旁多了个人,扭头一瞧,正是在啃桃子的孟朗。 孟朗不请自来地坐在了她身侧。 严氏见到他,隔着孟芊芊,一巴掌呼上他脑袋,压低嗓音道:“又逃课!” 孟朗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揉了揉并不疼痛的脑袋道:“这不是我姐回来了,做弟弟的迫不及待想见见么?” 孟芊芊呵呵道:“你确定是想见我,而不是想坑我?” 孟朗玩味儿一笑:“你这么说可就太冤枉我了,老爷子铁了心要撵走我那位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姐夫,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想出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孟芊芊道:“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让我再成一次亲?” 孟朗道:“你先别急嘛。” 孟芊芊望向屏风外的周夫人。 周夫人笑道:“咱们孟家在幽州也是大虎,我这儿有个提议,与其一个个去挑,挑花了眼,不如来一场抛绣球招亲!” 季氏怔了怔:“抛绣球招亲?” 周夫人道:“是呀!钟员外家的嫡女便是抛绣球招亲,招了个举人相公呢!” 孟朗对孟芊芊笑道:“我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姐夫,应当能抢到你抛的绣球?”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宝猪猪来了 陆沅正坐在房中静看幽州的相关地理图志。 他是头一回到幽州。 此前去别的州郡,也会翻阅与当地相关的地理志,但彼时更多的是出于公务上的考量。 “大都督!” 上官凌火急火燎地进了屋。 见到自家大都督正全神贯注手不释卷,桌上放着笔墨与一张幽州平城郡安县的舆图,舆图上还有笔圈了几个去处。 他好奇地走上前,定睛一瞧。 吕记驴肉馆、凤阳楼、十里桃林、明记茶轩…… “大都督,您干啥呢?” 陆沅指了指被自己圈过的铺子,说道:“一会儿你去瞧瞧。” 上官凌想了想:“有案子?” 陆沅:“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上官凌:搞了半日,不是探案,是探店? 陆沅又提笔圈了一处。 上官凌啧啧道:“全是少夫人爱吃的呗。” 这还是他认识的手段残暴、不近人情的大都督吗? 也太判若两人了! “还不走?” 陆沅问。 他忙着看地理志,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上官凌。 “属下告退。” 上官凌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又顿住,猛一拍自个儿脑门,“我走啥走啊?我还没说正事呢!” 陆沅修长如玉的指尖点了点被圈过的舆图:“这就是正事。” 上官凌回到他跟前儿,无奈一叹:“是真出大事儿了。” 陆沅翻了一页:“讲。” 上官凌道:“孟家要给少夫人抛绣球招亲。” 陆沅神色一顿。 让你只想着吃喝玩乐,让人撬墙角了? 这话,上官凌是不敢说的。 他清了清嗓子:“媒人都上门了,正在与孟二夫人商议招亲的事,大都督,孟家这回是动了真格,丝毫不打算认下这门亲事啊。”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陆沅一眼,“大都督看要不要……”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陆沅听得明白。 他淡道:“不必说。” 上官凌张了张嘴:“是。” “说完了?” 陆沅问。 “说完了。” 上官凌答。 陆沅指了指舆图。 上官凌扶额:“不是,什么时候了,大都督你还有心思探访幽州的风土人情?咱们摆明是让那小子坑了啊!不必说,这个馊主意定是他给孟老爷子出的!” 陆沅淡道:“倒也不算馊主意。” 上官凌目瞪口呆:“大都督!” 陆沅道:“行了,去办你的事。” 上官凌去了。 孟天澜刚从铺子回来便听下人提了此事,二话不说往孟老爷子的院子去了。 孟老爷子正在喂鸟。 “爹!” 孟天澜着急地问道,“你要给三丫头抛绣球招亲?” 孟老爷子淡淡嗯了一声。 孟天澜懵了:“真有此事?我还当是下人乱嚼舌根子的……” 他绕到孟老爷子另一侧,“爹,芊芊和陆沅早已拜堂成亲,你这么做,叫芊芊如何自处?” 孟老爷子冷声道:“那是你擅作主张,我可没承认这门亲事!” 孟天澜叹气:“好好好,就算是我擅作主张,可他俩也已是夫妻,活活把人拆算不妥?何况陆沅的身份爹又不是不清楚,真不怕惹恼了他,他一声令下,让世上自此再无孟家?” 孟老爷子哼了一声。 恰在此刻,孟天河也到了孟老爷子的院子。 孟天澜忙拉过他:“二哥,你来的正好,老爷子要给芊芊抛绣球招亲,你快劝劝老爷子!” 孟天河瞥了瞥他,对孟老爷子道:“爹,找人算过日子了,三日后乃是招亲吉日。” 孟天澜:“二哥!” “我去准备了。” 孟天河对老爷子道。 孟老爷子点点头。 孟天澜咬牙,追上了自家二哥。 “二哥,你不觉得这个决定很荒唐吗?哪儿有让一个已经出嫁的闺女,回娘家抛绣球招亲的?况且,抛绣球……未免太草率了!万一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抢了……” 孟天河道:“你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孟家招亲的。” 孟天澜不死心,又去找二嫂季氏。 季氏的态度与孟老爷子和孟天河一致。 “二嫂!”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祖父既然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 “他能有什么道理?当年执意将芊芊嫁进陆家那个火坑的人是他,而今想给芊芊招亲的人还是他!二嫂,你在老爷子跟前向来说得上话,你去劝他两句?” 季氏摇头:“你以为我没劝过?祖父和我提及此事时,我便劝过了。老爷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孟天澜不得不承认,二嫂说的很有道理。 他亲爹的确是个轴到骨子里的人。 他抓抓头:“不是,老爷子上哪儿想的馊主意?” “二婶,哟,三叔也在呢。” 孟朗笑着走到门口。 孟天澜看着这个欠欠的小子,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是不是你?” 孟朗笑容灿烂:“不是我。” “老子还没说是何事!” 孟天澜脱了自己的鞋,用鞋底板狠狠地朝孟朗抽了下去,“我让你小子乱出馊主意!看我今日不扒了你的皮!” 孟朗开溜。 人走了,不忘仰身,从门外探进一颗脑袋,“二婶,一会儿再来看你。” “父子俩”鸡飞狗跳的日常又开始了。 季氏摇摇头,开始准备招亲事宜。 孟家小姐抛绣球招亲的事,在幽州不胫而走。 前来招亲的青年才俊,几乎要把孟家的门槛踏破。 孟芊芊当年嫁去京城的事,一些与孟家有往来的大户人家是知情的。 可孟家能给多少嫁妆银子,众人更心知肚明。 再者,也有人在大街上偶遇了孟家三小姐,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靡颜腻理,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季氏与严氏挑选画像,眼都挑花了。 “二嫂,还有多少?” 严氏灰头土脸地问。 季氏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画像:“快了。” “还有那么多。” 严氏的脑袋往下一耷拉,重重趴在了桌上。 转眼到了招亲的前一晚。 季氏将最终选定的一批青年才俊送去了孟老爷子的院子,让他老人家亲自过目,可还有要筛下的。 孟老爷子正看着画像。 忽然,一个萌萌哒的小豆丁走了过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宝猪猪与老爷子 步入初夏,小家伙的衣裳单薄了不少,不再是一身严严实实的小虎崽崽打扮。 她一身粉嘟嘟的小荷花裙,一眼看去,像极了一朵可可爱爱的小花骨朵儿。 石桌对她而言有些高了。 她踮起脚尖,努力将自己拔高高,试图看清桌上的卷轴。 孟老爷子瞥了眼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 白白胖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项圈,头上也扎着金光闪闪的小揪揪,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偏偏她身旁也没个大人照料着,亦或是下人跟着。 孟老爷子犹豫片刻问道:“你哪家的?” 宝猪猪奶唧唧地说道:“你家的。” 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再三打量了小家伙一番,总算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论他对陆沅是何等态度,倒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孩子。 他以为小家伙是想抓桌上的吃食,于是将果盘端到了离她近的位置。 不曾想,小家伙居然将果盘挪开了,一脸好碍事的严肃表情。 孟老爷子问道:“你想看画像?” 宝猪猪点头点头。 孟老爷子叫院子里的下人拿了个小板凳来。 小家伙踩着小板凳,总算是够着了。 她不仅看画像上的人,也看画像上的字,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好似她能看懂似的。 “这些,就是你给我娘,找的抢绣球的人啊?” 她指着桌上的画像,问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惊讶这小娃娃懂得还挺多。 他说道:“怎么?你要给你爹求情?” 宝猪猪摇头:“那倒没有,反正都是便宜爹,换个也行。” 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又道:“你不怕你爹揍你?” 宝猪猪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娘的小宝宝呀!” 孟老爷子的眸光动了动,又道:“你娘喜欢吃什么?” 宝猪猪不假思索地答道:“炸果叽!” 孟老爷子不再言语,垂眸接着挑选有资格参与招亲的青年才俊。 然而小家伙并不打算放过他,对着画像指指点点。 “太丑了。” “太凶了。” “太怂了。” …… 孟老爷子无语地望着小家伙:“跳来跳去,最后只剩你爹了是?” 宝猪猪无辜地眨眨眼。 小九九,被识破。 计划失败! 孟老爷子哼了哼,不再理会小家伙的指点江山。 宝猪猪坐在板凳上,不多时便困意袭来,却又倔强地不肯离开。 她小鸡啄米似的,小脑袋一垂一垂,小身子前后打晃。 好几次险些从板凳上摔下来。 孟老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快扶到小家伙时,又收了回来。 他唤来下人,让下人将宝猪猪抱走。 宝猪猪不走。 她揉了揉惺忪的眸子,打了个小呵欠,不请自来地爬到了孟老爷子的藤椅上,在孟老爷子身旁挤呀挤,挤出了一处小地方,将自己团巴团巴,无比香甜地睡着了。 她的小袖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孟老爷子抽出来一瞧,赫然是陆沅的画像。 小家伙之所以不肯走,是打算浑水摸鱼把她爹的画像混进这群青年才俊里头? “老爷。” 孟伯过来取画像了,他望着最边上的一摞,“这些全是没通过的么?” 孟老爷子嗯了一声,打算将陆沅的画像塞回小家伙的袖子里。 顿了顿,又仍到了另一堆画像中。 孟伯望着姑爷的画像,被放在了通过的那一堆里,不动声色地走了。 “慢。” 孟老爷子叫住他。 “老爷,您还有何吩咐?” 孟伯转身问道。 孟老爷子递给他一块令牌,并亲手写了一张请帖,叮嘱了他几句。 入夜后。 他来到了距离孟家三里地的一处僻静庭院。 庭院位于一条早已搬空的老胡同,眼下仅剩他一家尚有灯火。 他叩响院门:“先生,是我,老孟,我家老爷让我上门拜访。” 咯吱。 院门被打开了。 孟伯迈步而入。 头一回登门拜访时,只闻开门声,不见开门人,可把孟伯吓了一跳,还当是见了鬼。 后面才知,这是一种机关。 居住在此处的先生乃是一位隐士高人,对自家老爷有过救命之恩,是以,老爷一直尊称对方一声先生。 前不久,先生似乎出远门了。 他来了好几趟皆是无功而返。 今日他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的。 庭院里种着两棵四季海棠,很是清幽宁静。 他走上台阶,进入先生会客的屋。 屋内的陈述十分简单,一桌,一蒲团,一扇屏风。 先生就坐在屏风后,少有露面的时候。 孟伯在蒲团上跽坐。 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与请帖放在桌上,望着屏风客客气气地说道:“先生,这是我家老爷的请帖,我家三小姐明日抛绣球招亲,若先生有认识的青年才俊,尚未婚配者,可拿此请帖与老爷子的令牌,到孟家参与招亲。” “老爷子说,先生为人仗义,认识的朋友必定也是品德兼修之辈,自然,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了,若先生觉着冒犯,也可——” “知道了。” 屏风后传出一道沙哑又难听的低沉嗓音。 孟伯已对对方的声音习以为常。 要知道,他第一次听到时,着实吓了一跳的。 像是嗓子被毁掉了似的,几乎不是正常的嗓音。 “我会留意的。” 留意? 这是答应了? 孟伯心中惊喜,想到什么,又道。“啊,对了,先生。” 他将一盒点心放在了桌上,“老爷知道恩公从不收礼,这也不算礼物,只是家里做的点心,三小姐爱吃,多做了些,恩公若不嫌弃,可品尝一二。” 本以为对方会像往常那般拒绝。 不曾想对方竟是沙哑着嗓音道:“多谢。” 孟伯愣了愣。 真收下了? 今日的先生有些太好说话呀。 “先生,那,我不打搅您歇息了,告辞。” 他不敢多待,这是老爷子特地叮嘱过的。 “明日,什么时辰?” 男子突然问。 孟伯答道:“酉时。” 孟伯离开后,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眼孟老爷子的亲笔请帖,随后打开食盒,捏起一颗油润润的炸果子,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疤痕交错的脸,将炸果子含在嘴里细细品尝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招亲 孟家为了招亲一事,忙得不可开交。 小寅虎被两位婶娘摁住了,巳蛇不在,辰龙也不知所踪。 姬篱寂寞如雪,又到大街上给人算卦挣铜板。 好不容易挣到了五个,正要收摊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狐疑地蹙了蹙眉:“卯兔?” 他跟了上去。 进入一处幽静的小胡同时,与从里头出来的孟伯不期而遇。 孟伯惊讶:“是姬篱大人呀?这么晚了,你上这附近来做什么?是迷路了吗?” 不怪他这般猜测,实在是这条早已废弃的胡同,委实无甚可闲逛的。 姬篱摇着折扇,望了望他身后黑漆漆的胡同:“我找人。” “人?” 孟伯古怪地回了回头,说道,“这里只住着一位先生,没有其他人啊。” 卯兔是女人,才不是先生。 姬篱若有所思:“难道本帅卫看错了?” 孟伯指了指挂着灯笼的宅院:“那位先生是我家老爷的旧时,若你实在想寻人,我也可代为询问一二。” 姬篱道:“不必了,我自己找找,你且回。” “小的先走了。” 孟伯上了马车。 姬篱独自在胡同里溜达,将每座空院都搜了一遍,确实没发现卯兔。 只剩孟老爷子的朋友的院子没闯了。 “这也不好闯啊。” 小寅虎的面子,总要给几分的。 何况,卯兔与孟老爷子,怎会有共同的朋友呢? 他俩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姬篱犹豫片刻,从宽袖中掏出罗盘,本想卜上一卦,然而罗盘的指针又开始不听使唤。 “走了!” 他不耐烦地收回了罗盘。 黑暗中,海棠树下。 蓝叶月长松一口气,摘掉头上的叶子:“真险,这家伙不回京城当驸马,跑到幽州凑什么热闹?” 她没好气地嘀咕完,迈步进屋。 她一眼看见了桌上吃了一半的炸果子,以及一张盖着孟家印章的请帖。 “抛绣球招亲?” - 翌日,孟家抛绣球招亲。 地点定在前院的一处小楼阁,四周已打上围栏,留出南面的一处空地。 但凡通过初选的青年才俊们,孟家都派人去回了话。 有人一大早便到了孟家。 孟家客气招待,并不怠慢。 有邻里街坊想凑个热闹,孟家也不会将人拒之门外,甚至在周围搭建了凉棚,备了茶水瓜果点心,以便人歇息。 午时过后,青年才俊们陆续赶到。 “三小姐怎么还不来?” 一个贵公子望着空荡荡的阁楼问。 另一个公子道:“没到时辰呢。” “不会是丑得见不了人?” 第三个公子打趣。 他不是来参与招亲的,他是来看热闹的。 “那逆就说错咯!孟家三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乃天上仙女下凡也!丑?逆全家才丑!”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 檀儿叉腰:“用嘴说话滴!不像逆!脑子里装滴不是草,就是猪下水!” “你你你你……” 出言不逊的公子气了个倒仰。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钻入檀儿脑海。 檀儿眨巴着眸子转过身,望着轮椅上的男人,疑惑道:“段明月?逆咋过来咯?” 段明月笑了笑:“路过,见此处热闹非凡,于是进府探个究竟。” 檀儿好奇地问道:“他们咋放逆进来的?” 段明月笑道:“我说我是孟家三小姐的朋友。” 檀儿歪歪头:“他们信咯?” 段明月道:“不信,我又说我小弟尚未婚配。” 檀儿恍然大悟:“你是把弟弟卖咯!” 段明月笑了笑:“权宜之计。” 他望了望乌泱泱的青年才俊,“比我想象的热闹。” 檀儿双手抱怀,与有荣焉地说道:“那是!也不看看是哪过抛绣球招亲!” “此处太过喧哗,可否带我去一处情景的观赏之地?” “不能!” 段明月打开食盒,递给她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檀儿两眼放绿光,抓着糖葫芦:“随额来!” 檀儿将段明月带去了阁楼对面的凉亭。 凉亭地势颇高,恰能将招亲之景一览无遗。 陆沅也在。 段明月笑道:“三弟,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陆沅淡淡说道:“是巧,还是你阴魂不散?” 段明月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你不是很欢迎我,我也不是空手来的,兄弟一场,给你提个醒,这回的绣球可能不大好抢,小心应付。”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是指你弟弟,大可不必。” 段文良睁大眸子:“喂!我可没说要抢啊!” 陆沅不予理会。 酉时将至。 阁楼处传出一阵轰动。 赫然是在两位婶娘的陪伴下进了阁楼。 尽管戴了面纱,也尽管被下人簇拥,仍难掩青年才俊们惊鸿一瞥。 他们并非不知三小姐是和离回到孟家的,可此时此刻,已无人在意这个。 神仙美眷,家财万贯,可助夫君上青云。 “你也该去了。” 段明月笑着说。 陆沅面无表情地离开凉亭。 段文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段明月道:“还有你。” 段文良虎躯一震:“我干嘛要去啊?” 段明月望着乌泱泱的青年才俊,笑着说道:“自有你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段文良不情不愿地去了。 孟芊芊坐在二楼的屏风后,她能看见底下的人,底下的人却看不见她。 严氏伸长脖子:“孟家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季氏端庄地坐在一旁,不苟言笑。 就在招亲仪式即将开始时,不远处传入一声嘹亮的通传:“知府大人到——” 众人不由地一惊。 孟家招亲,居然惊动了知府,真是有牌面啊。 孟天河忙带着孟天澜上前恭迎。 孟天河拱手作揖:“草民见过曹大人。” 孟天澜也跟着兄长行了一礼。 曹知府捋了捋胡子:“二位不必多礼,本官听闻孟三小姐招亲,不知可已选出乘龙快婿?” 孟天河客气说道:“正要开始。” 曹知府道:“如此本官倒是来得巧了,本官的侄儿尚未婚配,招亲既未开始,不如就让他一并参与如何?” 第六百四十七章 用心良苦,楼兰王族 孟天河微愣:“大人的侄儿?” 曹知府是幽州最大的官儿,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有关他的家世背景孟家还是清楚的。 他上头只有一个姐姐,何来侄儿? 曹知府回头说道:“啸儿,快来见过孟家的二爷与三爷。” 一个身材壮硕、梳着辫子、五官立体的男子,大刀阔斧地自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此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孟天河斗胆问道:“大人,敢问……这是您的哪位侄儿?” 曹知府官威十足地说道:“本官的至交之子,怎么?你们孟家不会是想说本官的侄儿没资格娶你们孟家的闺女?说到底,你们孟家再家缠万贯,也不过是个卑贱商户,本官肯屈尊降贵是你们的福气。” 凉亭中,段文良问段明月:“大哥,那人是谁呀?” 段明月笑道:“远方来客。” 段文良蹙了蹙眉:“看着不像大周人。” 他的目光落回曹知府的脸上,瞧着对方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样子,纳闷地问道,“这位曹知府知不知道朝廷的大都督就在孟家呀?他不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陆沅可不是善茬。” 他们当初调查陆沅,越调查越心惊。 真是个活阎罗。 段明月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在京城,他是呼风唤雨的大都督,到了幽州的地界,这位曹知府便是山高路远的土皇帝。” 段文良啧啧道:“那这位曹知府可得当心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土皇帝,真正的天子,陆沅也是说软禁就软禁的。” 段明月笑道:“这位曹知府也是有靠山的。” “四哥是指那个异族人?” 段文良思前想后,觉着此称呼最为贴切,“他到底哪儿人啊?” 段明月道:“楼兰王族。” 段文良狠狠一惊:“什么?他是楼兰人?还是王族?他岂不是和辰龙……” 段明月望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嚣张气焰的男子,笑着说道:“好戏即将登场。” 段文良嘀咕:“不是已经登场了?” 段明月端起茶杯:“不急,还有一个。” “谁呀?” 段文良话音刚落,阁楼人群后方又是一阵骚动。 像是又有什么人来了。 与此前不同的是,作为孟家大管事的孟伯,在看见对方的一霎,居然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他,见到了一个戴着黑色斗笠、身披黑色斗篷的面具男子。 男子身上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手上也带着手套。 “谁呀?” “哪家公子?” “不认识。” “倒像个侠客。”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孟伯恭恭敬敬拱手作揖,恭敬地说道:“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曹知府驾到时,都不曾有此待遇。 众人越发好奇了。 孟天河与孟天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哥认识?” 孟天澜问。 “不认识。” 孟天河摇头,“应当是老爷子认识的人。” 孟天澜上下打量对方:“神神秘秘的。” 孟伯朝对方身后瞧了瞧,未见任何青年才俊,客气问道:“我家老爷在院子里,不知先生到访,不然定亲自相迎,我带先生过去。” “我不是来见孟老爷的。” 男子说。 孟伯一愣。 不是来见他家老爷子,难不成是来看热闹的? 不像恩公会干的事儿啊…… 男子取出孟伯昨日留给他的请帖与令牌:“我无家室,不知可否参与招亲。” 孟伯:“……” 男子:“若是不便。” 孟伯当即为其指路:“没有没有!先生快请!” 恩公居然也来招亲了,老爷子知道,不得高兴坏了? 曹知府不悦的目光自男子身上逡巡了一番:“鄯儿,你可有把握?” 阿木鄯不屑嗤道:“装神弄鬼,不足为惧。” 曹知府皱眉:“装神弄鬼不是这么用的……罢了,你记得要赢,这很重要。” “我会的。” 阿木鄯笃定地说道。 陆沅与上官凌也到了阁楼附近,该听的不听的,全听见了。 上官凌道:“大都督,那家伙很嚣张啊。” 他指的是阿木鄯,“我瞅他怎么怪怪的呢?要不要属下去查探一番?” “让辰龙去查。” 陆沅说道。 上官凌不服气地说道:“我武功不如他,查消息他不如我!” 陆沅望着阿木鄯,淡淡说道:“但此人,他比你查的快。” 他回头望了望东南方的梧桐树。 某根又高又长的树枝上,孟朗正悠哉悠哉地吃着桃儿、看着戏。 抛绣球招亲是这小子的主意。 这小子,葫芦里卖了不少药。 比起阿木鄯,陆沅反倒对那个让孟伯亲自接待的斗篷男子更为在意。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他望向对方时,对方似有所感,也朝他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陆沅感到了一股来自男人之间的挑衅。 他并不避让,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男子率先移开了视线。 孟家的护院将阁楼前的空地围了起来,只有参与招亲者方可进入。 伴随着铜锣声响起,青年才俊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将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有几人为争抢靠前的位子险些大打出手。 陆沅挑了个角落。 很巧,斗篷男子也是。 至于阿木鄯,他力大无穷,掀开一切当道之人,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正中央。 众人见他魁梧壮硕,一副杀气腾腾不好惹的样子,兼之又是知府大人的侄子,只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二楼的屏风后。 季氏与严氏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严氏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我有点儿紧张。” 季氏表面淡定,心底的紧张不比弟妹的少。 这场相亲,一开始她是觉着荒唐,后面与丈夫仔细一合计,渐渐察觉出了老爷子的用意。 老爷子是拼着大不韪的风险,在试探姑爷。 如此不合理的请求,姑爷都能够答应的话,那么他对芊芊应当是真心的。 老爷子从未怀疑过姑爷会抢不到绣球。 毕竟,芊芊会武功,姑爷也不弱。 他俩对着抛绣球,还能叫旁人给抢去了? 但恐怕连老爷子都没料到的是,事态有些超出掌控了。 知府的侄儿也来横插一脚,姑爷……能成功抢到芊芊的绣球吗? 第六百四十八章 吉时到了 孟伯站在二楼的凭栏处,望着乌泱泱、充满期待的青年才俊,迟迟不敲响铜锣。 有人开始起哄。 “吉时到了,快请三小姐出来!” “是啊!咱们都等了那么久了,也该让新娘子出来了!” “什么新娘子,八字没一撇!” 孟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诸位,先听我一言,在抛绣球招亲前,我要向诸位最后确认一遍,诸位可都是未曾婚配,或家中并无妻妾者?若有,那么即使抢到了绣球,也不作数。” “知道了,知道了!” 有人催促,有人心虚。 陆沅瞥了眼阿木鄯。 阿木鄯冷哼一声,丝毫没将这种破规则放在眼中。 他霸道地望着二楼的屏风,那赤裸裸的眼神,仿佛已将屏风后的人据为己有。 陆沅的眼底闪过杀气。 斗篷男子面上不显,只是暗暗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套。 “动杀心了么?” 一道喃喃自语的声音,骤然自孟朗的头顶响起。 孟朗吓了一跳,仰头瞧见一名绿衣女子。 她居然赤着足,白皙精致的脚踝上缠着一圈红绳,更衬得她肌肤如玉,白到发亮。 “有伤风化。” 孟朗不再看她。 对于自家莫名其妙闯入陌生人,还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骑在了自己头顶,他压根儿不在意。 蓝叶月也不在意他在不在意。 段文良是最后一个入场的。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一袭红衣的孟芊芊,在半夏与檀儿的搀扶下走出屏风,来到了二楼的凭栏处。 日辉郎朗,她仪态万千、艳若桃李。 青年才俊们齐齐屏住了呼吸。 若说先前匆匆忙忙的侧颜是惊鸿一瞥,那么此时,瞻仰她的神颜便是一眼万年。 阿木鄯道:“这个中原女子,我要了。” 段文良呵呵道:“口气这么大,要得着么你?” 他就站在阿木鄯身侧。 阿木鄯危险的目光落在他年轻俊美的面庞上:“你这种中原小白脸,在我手里撑不过一招,我劝你别找死,一会儿离得远远的!” 段文良淡淡说道道:“四哥说的对,确实有我用武之地,譬如,教训几个不长眼的杂碎。” 阿木鄯道:“你们中原人都爱吹牛,实则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段文良:“那你试试。”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众人,与陆沅视线交汇时,她停留了一瞬。 紧接着是阿木鄯。 此人让她感到眼熟。 阿木鄯冲孟芊芊挑衅一笑。 孟芊芊冷漠地望向了他处。 阿木鄯黑了脸:“中原女人,你迟早是我的!” 孟芊芊自东向西,最后望向的是斗篷男子。 她捏紧了手指。 是他。 在皇家围场摔下山崖时,几时拉住她;当遭遇偷袭时,为她射开冷箭;过黑甲军的瘴气林时,毁去了后半段的机关,应付了子鼠…… 他与孟家居然相识。 他没看孟芊芊。 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三小姐,绣球。” 孟伯端着一个装着绣球的托盘走到孟芊芊身前。 孟芊芊拿起绣球。 她往东,人潮往东。 她往西,人潮往西。 阿木鄯呵斥道:“再挤,把你们全都杀掉!” 青年才俊们早被貌若天仙的三小姐勾了魂,谁还理会他的威胁? 孟芊芊站定之后,毫不犹疑地将绣球朝陆沅抛了过去。 “我的我的!” “别抢!是我的!” 青年才俊们宛若响起了冲锋号的将士,一个个热血沸腾、哄抢不已。 然而他们压根儿没有碰到绣球的机会。 陆沅、斗篷男子、阿木鄯几乎同一时间动作。 阿木鄯更是早早地一鞭子打向绣球。 段文良道:“好哇,你耍诈!还没抛你便挥鞭子了!” 阿木鄯冷声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兵不厌诈!” “我们中原人还有句话,叫好狗不挡道!” 段文良说罢,飞身而起,抓住他的鞭子,毫不留情地将绣球抖了出去。 阿木鄯眼底凶光毕露:“小白脸,你找死!” 段文良不是来抢绣球的,他也无所谓谁能抢到,除了这个异族人。 绣球高高地抛向半空。 前来参与招亲的不乏文武双全之人,当即便有青年才俊施展轻功,自人潮中一跃而起。 只是他们哪儿有陆沅的动作快?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残影晃过,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眼前的绣球不见了。 凉棚里传出惊呼声:“有人抢到绣球了!” 是陆沅。 陆沅的指尖碰到了绣球,刚用力握住。 此时忽然飞来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卸去了他的力道。 手中的绣球无可避免地飞了出去。 斗篷男子顺势在陆沅的手臂上一个绞索,将陆沅重重摔落的同时,借力跃上半空,徒手去摘绣球。 陆沅冷冷地看了眼这个坏事的家伙,凌空一转,腾身而起。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脚踢飞了斗篷男子即将到手的绣球。 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阿木鄯与段文良刚刚打了几个回合,恰巧绣球就落在阿木鄯的头顶上方。 阿木鄯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绣球。 他大笑三声:“哈哈!我抢到了!” 严氏脸色一变:“哎呀,怎么是这个蛮子?” 不怪她如此称呼曹知府的侄子,实在是此人从现身起,便鲁莽又跋扈,着实令人不喜。 季氏神色凝重。 “你想得美!” 段文良一记重拳狠狠砸向阿木鄯。 “小白脸,就凭你?” 阿木鄯毫无畏惧地与段文良对了一拳。 拳刚如铁。 段文良整个拳头都麻掉了。 而阿木鄯的感觉也没好太多。 他万万没料到,一个中原的小白脸挨了他的铁拳,居然没有当场废掉。 而与此同时,两侧皆有极为可怕的杀气逼近。 他顾不上段文良了,可一左一右,两面夹击,也有些令他目不暇接。 “你攻下盘,我攻面门!” 陆沅道。 斗篷男子沙哑着嗓音道:“好。” 听到他那被毁掉的嗓音,陆沅微愕,不由地瞥了他一眼。 “专心。” 斗篷男子道。 二人齐齐出手。 令人意外的是,陆沅攻的不是面门,斗篷男子攻的也不是下盘。 二人各怀鬼胎,想致对方于死地,又同时识破彼此的“奸计”。 阿木鄯就倒霉了。 不论二人攻击的是哪个部位,终归是对付他来的。 绣球被内力震上了高空。 陆沅与斗篷男子腾空而起。 他咬牙:“你们这群中原人,惹怒我了!” 他抓住了陆沅与斗篷男子的腿,往下重重一拽! 第六百四十九章 哥哥的守护 阿木鄯天生神力,论轻功,他未必是几人的对手,可论臂力,他是有两把刷子的。 果不其然,陆沅与斗篷男子的身形同时一滞,竟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真被阿木鄯给拽了下来。 二人齐齐给了阿木鄯一脚。 “喂!你们三个别打了!” 是段文良的大叫声,“绣球掉下来了!” 绣球不偏不倚地砸向了想要去偷袭阿木鄯的段文良。 可段文良哪儿敢接呀? 他是来当搅屎棍的,不是来争新郎官儿的! 阿木鄯的胸口挨了两脚,恼羞成怒,再一次扑向陆沅与斗篷男子。 段文良望着即将砸到自己怀里的绣球,仿佛盯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一咬牙,将绣球踹了出去。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段文良定睛一瞧,绣球飞向的居然不是陆沅,而是斗篷男子。 他忙道:“喂,这可不怪我啊!谁让你俩的位置总在变的!” 他骨子里,是希望陆沅与孟芊芊平安度过孟老爷子的刁难的。 与此同时,他也留意到了那个穿戴斗篷的男子。 他的武功与陆沅不相上下,真令人意外啊。 大哥说自己有用武之地,到底是指阿木鄯,还是那个家伙? 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确定了。 陆沅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 只不过比起实力,他更在意对方的动机。 “你就是那个三番五次,暗中尾随她的人?” 有些人尽管素未蒙面,可一旦出现,就能知道是他。 斗篷男子没有回答。 陆沅态度上的突发扭转,让他陷入了陆沅与阿木鄯的双面夹击。 阿木鄯力量强大,缺点是不够灵活,而陆沅恰巧弥补了这一短板。 他挨了阿木鄯一拳,半边肩膀感受到了片刻的麻痹。 他的手却不停,直直摘向超自己飞来的绣球。 阿木鄯提起一拳,砸向他的小臂。 要么放弃绣球,要么断掉小臂。 阿木鄯没给他第三个选择。 他亦没有丝毫犹豫。 而就在此时,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陆沅一记鞭腿,挡开了阿木鄯的攻击。 段文良瞅准机会,再一次将绣球击打出去。 人群里,惊叹声不绝于耳。 抢个绣球也能抢得如此精彩,今日真真是大开眼界了。 这下子,不仅看热闹的大饱眼福,就连抢绣球的青年才俊们也一个接一个的目瞪口呆。 阿木鄯望着再次失之交臂的绣球,想杀了段文良的心都有了。 “小白脸,你给我等着!招亲结束,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段文良才不怕他:“你的武功若是有你吹牛的一半厉害,早抢到绣球了。” 阿木鄯气了个倒仰。 陆沅与斗篷男子同时腾空而起,朝着绣球发动了最后的争夺。 而阿木鄯竟然将鞭子一分为二,左右各执一鞭,分别卷住了陆沅与斗篷男子的脚。 二人同时抓住了绣球,又同时看向试图对他们故技重施的阿木鄯,不约而同地抬了抬脚,狠狠朝着阿木鄯的胸口踏了下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阿木鄯重重砸在了阁楼前的空地上。 陆沅与斗篷男子,一脚踩着阿木鄯,一手抓着绣球,眼神凌厉地望着彼此。 有如实质的杀气一触即发。 这一刻,招亲的现场,似乎变成了二人的战场。 明明谁也没有动作,却像是经历了一百招的生死较量。 青年才俊们懵了。 一个绣球,被两个男人抓住了。 到底谁才是孟家的新姑爷呀? “松手。” 陆沅冷冷地说道。 斗篷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 他抓着绣球的指节,因大力的缘故,隐隐泛出了白色。 陆沅冷冷一哼,隔空一掌拍向对方。 斗篷男子接了这一掌。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力气的阿木鄯,又被二人的内力震得躺了回去。 段文良蹙眉:“这俩人,好像动真格了。” 若说先前只是抢绣球招亲,那么这一瞬,二人似乎是想置对方于死地。 眼见二人就要一决生死之际,孟芊芊凌空飞舞,射出鬼门十三针,夺了二人手中的绣球。 她足尖自凭栏上轻轻一点,就将绣球抱入怀中。 青年才俊们齐声一叹。 搞了半日,绣球被三小姐自己抢走了。 斗篷男子看着那道纤细蹁跹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理智地顿住了。 不曾想,陆沅忽然起身一跃,摘走了绣球不说,另一手还接住了孟芊芊。 绣球和人,他都要。 斗篷男子捏紧了手指。 其余人也傻了眼。 三小姐亲自摘绣球,他们都以为这场招亲结束了,三小姐是一个也没看上。 谁能料到,这个男人到了最后一刻仍不死心。 尽管他们很是失落,却不得不佩服陆沅的胆大与执着。 他要的,就是下刀子都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是本人阻止也不行。 输了输了。 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啪! 啪! 啪! 凉亭中,传来段明月拍巴掌的声响,缓缓的在明媚的春阳中回荡。 “我这个三弟呀,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不是客套,是发自肺腑的夸赞。 “看来我对这个三弟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些。” 大树上,孟朗眉梢微挑。 蓝叶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严氏长呼一口气,拍着胸脯如释重负地说道:“紧张死我了,我生怕绣球让旁人给抢去了,这下可好,姑爷还是姑爷,芊芊不用再嫁一次了。” “本也不必再嫁一次。” 季氏说道。 只是,她面上淡定,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老爷子是想试探姑爷,可中途冒出的曹知府,以及那个让孟伯亲自接待的神秘男子,都让她为之紧张。 姑爷是个好男人。 她不想出了差错,导致棒打鸳鸯。 招亲结束,众人走的走,散的散。 尽管落选,然而能见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也算不虚此行。 陆沅将孟芊芊抱上阁楼。 孟芊芊回头望向潮汐涌动的人群。 早已不见了斗篷男子的身影,仿佛那个人,从未出现过。 …… 孟家的后巷。 斗篷男子突然扶住墙壁,躬身吐出了一摊血迹。 蓝叶月快步来到他身后,看了看血迹,又看向他面具下那双孤寂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让你逞能!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吗?都说了你不要运功、不要运功!你——” 斗篷男子沙哑着嗓音道:“是你把楼兰人招来的?” 蓝叶月一噎:“我……我招他们什么了?楼兰人本就来了幽州,即使我不去通风报信,他们照样能查到孟家三小姐抛绣球招亲,你以为楼兰人不知孟家与辰龙的关系吗?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楼兰人引到了她的面前罢了!” 斗篷男子冷声道:“你下次再敢这么做,我就杀了你。” 蓝叶月心中一阵委屈,红着眼眶道:“杀了我?杀了我你的命就没了!你眼里只有她!可她早不是从前的她了!你们再也没可能了!” 斗篷男子怒急攻心,又吐出了一大滩血迹。 蓝叶月慌张地扶住他,哽咽地哀求道:“我不说了……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若知你会出面阻止阿木鄯……我一定不会把阿木鄯引去孟家的……” 高高在上的药王谷千金,为了这个男人,将自己的自尊粉碎得干干净净。 然而斗篷男子只是推开她的手,迈着千疮百孔的身躯,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夜色。 - 另一边,曹知府命人将受伤的阿木鄯抬上了轿子。 出于礼数,孟天河与孟天澜冲他拱手相迎。 “曹大人慢走。” 孟天河不卑不亢地说道。 孟天澜挥挥衣袖:“慢走嘞您!” 曹知府冷冷一哼,拂袖离去。 回到曹家后,精通医理的楼兰大夫为阿木鄯疗了伤。 阿木鄯想到在孟家的种种屈辱,一拳砸烂了书桌。 他性子暴躁,曹知府早已知悉。 不过,谁让他给自己送的美妾,自己甚是喜爱呢? 他又肯一口一个叔叔,对自己以礼相待。 曹知府语重心长地说道:“消消气,那孟氏也无甚特别之处,幽州美女如云,侄儿若是喜欢,叔叔送你几个便是。” “而且孟三小姐十二岁便嫁去京城,是和离归家之人,早非完璧之身。” 阿木鄯回忆起那柔软的身段,以及那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倾国之姿,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从脑海中挥去。 “我阿木鄯看中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这……” “我要杀了那几个中原人!” 曹知府明白他指的是今日与他抢绣球的另外两个男人。 “好侄儿,你别冲动,我已经派人上打听过了,今日抢了绣球的男人是京城的大官儿,朝堂的一品大都督,他与孟氏无媒苟合,孟老爷子不肯承认这门亲事,才安排了一出绣球招亲。” 言及此出,他不禁有些怀疑孟老爷子是不是疯了。 一个商贾,竟敢不拿朝廷命官当一回事。 人家能看上一介小小的商女,已是商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竟还把人往外推。 换作他是那位大官,才不理会孟老爷子的无理取闹,早把孟家一锅端了。 “这位大官,对孟氏恐怕是真心实意的,好侄儿,听叔叔一句劝,咱不和他争了。” 男人做到这份儿上,岂是真心实意四字能够诠释的? 说一句情根深种也不为过。 阿木鄯大笔一挥:“我不管!那个女人,我要定了!” 这时,阿木鄯想给曹知府的美妾,端着一壶美酒迈步进了屋。 她婀娜多姿、袅袅娉婷、媚眼如丝,只一眼,便能叫男人酥到骨子里。 她将酒壶放下,顺势坐在曹知府的腿上,莹润的手臂圈住曹知府的脖子,娇滴滴地说道: “我记得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是幽州的土皇帝,整个幽州你最大!你还怕了他?” 曹知府被美妾的一顶高帽子扣得忘乎所以。 他笑呵呵地说道:“我自然是不怕,我只是谨慎行事,从长计议。” 阿木鄯不屑嗤道:“你们中原人就是婆婆妈妈!我今晚就闯进孟家,把那个朝廷命官杀了!把他的女人抢过来!” “好侄儿!你别冲动!” 曹知府起身阻拦,被美妾的一双勾魂素手摁回了椅子上。 …… 阿木鄯骑了一匹马,气冲冲赶往孟家。 半路上,一道背着重剑的高大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似是在冷静的街道上等了许久,久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滚开!” 阿木鄯没有丝毫减速的动作,也不打算避让,直直朝着男子撞了过去。 可就在他逼近的一霎,男子一掌拍上马头。 疾驰中的马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后蹄高高抬起,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阿木鄯自脏兮兮的地面滚了一圈,单膝跪地稳住身形,起身冷冷地望向男子:“你是什么人?竟敢挡我阿木鄯的道!” 辰龙缓缓侧身,让自己的容颜映在了清冷的月光下。 阿木鄯大吃一惊:“是你?” 紧接着,他叉腰,嘲讽大笑,“你总算不做缩头乌龟了!我今日去孟家找你,你迟迟不肯现身,是不是怕了?”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阿木鄯,你不该来幽州,更不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阿木鄯哈哈大笑:“你是说你吗?还是说你那个新收的妹妹?我记得你从前有个妹妹,叫……商玖?她死得好惨啊!她就躲在水缸里,我找到她,她衣衫单薄……她和孟氏真像啊,怪了,我见到孟氏就会想起她,当年让她逃了,孟氏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辰龙自后背取下剑匣,自手心一转,啪的一声打开。 阿木鄯嘲讽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中原义父送你的剑吗?我都快忘了,你的中原名字叫什么来着?商——栩?” 他嚣张跋扈地说道,“等我抢了孟氏,再来杀你,替父亲清理门户!”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辰龙淡淡地说道。 阿木鄯张开双臂:“小时候我只是你的跟屁虫!如今,你是阶下囚,而我,是楼兰王子!” 一道剑光闪过。 阿木鄯呆呆地愣在原地。 脖颈上浮现了一个血圈,紧接着鲜血喷薄而出。 他忙捂住喉咙,试图摁住被一剑封喉的伤口。 辰龙站在他身后,背对着他。 他笔挺挺地倒下,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哥哥就这么把自己杀了…… 辰龙冷漠地说道:“你要是去杀陆沅,我不会阻拦,可你不该动她。” 他在夜色中走了数步,像是对着夜色自语,又像是察觉到了隐匿在夜色下的暗影: “告诉楼兰王,我回来复仇了。” 第六百五十章 坦白真相 月黑风高。 曹知府在房中与楼兰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 忽然间,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神色匆匆地跨上台阶,行至门外着急地禀报道:“大人!出事儿了!” 曹知府正在兴头上,陡然被打扰,很是不悦地沉了沉脸:“滚!天大的事明日再找本官!” “大人,来呀~” 楼兰美人娇媚地缠住曹知府,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曹知府当即便朝美人再度扑了过去。 “大人,楼兰王子……被杀了!” 曹知府的身躯狠狠一僵。 身下的楼兰美人一把将其推开,掀开帘子走下地,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问道:“你说什么?谁被杀了?” 护卫道:“楼兰王子。” 楼兰美人心存最后一丝侥幸:“哪个楼兰王子?” 护卫硬着头皮道:“阿木鄯王子。” “混账!” 楼兰美人一巴掌将护卫扇倒在了地上,旋即她夺门而出。 “美人!美人!” 曹知府提着裤腰带追了出来,却哪里还能见到美人的身影?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本官的侄儿?” 护卫道:“属下不知,属下依大人吩咐,暗中保护阿木鄯王子,阿木鄯王子的马儿走得太快,将属下远远甩在了身后。待属下追上时,阿木鄯王子已经遇害。” 曹知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泛白:“尸首呢?” 护卫道:“被楼兰人带走了。” 曹知府在房中来回踱步:“早听闻楼兰人茹毛饮血,而今楼兰王子死在了本官的地盘上,这下糟糕了……等等……他方才似乎是说要去杀住在孟家的朝廷命官,该不会……正是被对方给灭了口?既如此,那便不关本官的事!” 他顿住步子,“你也听见了,本官是有阻止他的!本官叫他别冲动,一切从长计议,是他自己不听劝,非得一意孤行……” “本官,本官,本官要上奏朝廷!说他杀了楼兰王子!” “哦?曹大人要如何上奏朝廷啊?”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自门外不疾不徐地响起。 宛若夜色中吹来了一缕清风,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与杀气。 曹知府大吃一惊。 护卫忙拔刀转身,警惕地挡在他身前:“什么人?” 上官凌一脚将护卫踹开。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披着清冷的月辉,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身材颀长,明明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偏生有一双阎罗般危险的眼。 曹知府不是头一回见陆沅,然而此时的陆沅与白日里判若两人。 他像从炼狱走来似的,身上仿佛散发着无尽的血气。 曹知府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觉此人周身竟是萦绕着一层血雾。 他突然记起夜里阿木鄯与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当时他是深以为然的。 眼下却莫名的心虚了。 “大……大……大人!” 他拱手行礼,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 上官凌给陆沅搬了把椅子。 陆沅坐下,只是疑惑地嗯了一声。 曹知府便吓得扑通跪下了。 上官凌一手摁住绣春刀的刀柄,威风凛凛地站在陆沅身侧。 那个被他踹飞的护卫早已晕得不省人事。 曹知府的眼珠四处乱飞。 陆沅淡道:“别看了,你的人,被解决了。” 曹知府的心咯噔一下。 此人仅带了一名护卫,便将他曹家的所有高手击败了? 且是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 这得是多变态的高手…… “敢、敢问大人……阿木鄯……可是被大人所杀?” 陆沅道:“你在盘问本官?” “下官不敢!” 曹知府忙将头磕在地上,“下官……下官劝过阿木鄯的,让他不要对大人不敬,可他不听,他……他又是楼兰王子,下官极力阻止,甚至派了人去给大人通风报信……” 上官凌嗤道:“再胡扯,把你舌头割下来!” 曹知府勃然变色:“大人饶命!” 陆沅道:“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曹知府心有余悸地问道:“大人……是指何事?” 上官凌冷冷地说道:“再打马虎眼儿,我的绣春刀可就摁不住了!” 绣春刀……这是锦衣卫! 曹知府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吞吞吐吐,将阿木鄯与自己的交往和盘托出。 原来,是阿木鄯主动接近曹知府的,而打动曹知府的法子也很简单——便是那位楼兰美人。 “下官一时鬼迷心窍……定……定是那个贱人对下官施展了下九流的手段,才导致下官情难自控……请大人明鉴呐!” “狗屁玩意儿。” 上官凌瞪了他一眼。 陆沅慵懒地说道:“这点儿消息,可换不了你一条命。” 铿! 上官凌拇指一动,推出了三寸绣春刀。 曹知府慌忙道:“还有……还有楼兰王病了……他病得很重……据说……快不行了……几个王子为争夺王位暗中较劲,阿木鄯……阿木鄯来幽州也是为了立功!只不过,他要立什么功,下官就不知了……”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啊!” 陆沅眉梢一挑。 上官凌低声道:“大都督,楼兰王乃十大诸侯之首,他病重了,楼兰内乱,十大诸侯势必也在历经动荡,难怪没去赴梁国皇室与千机阁的婚宴。” 陆沅嗯了一声。 这件事是说得通的。 至于阿木鄯到幽州的目的,想来是辰龙。 辰龙是楼兰王的嫡长子,他一日不死,终究是几位王子的心腹大患。 亦或者,楼兰王也想杀了这个儿子。 “阿木鄯背后的军师是谁?” 陆沅问道。 曹知府讷讷地问道:“大人……何意?” 上官凌冷哼道:“就阿木鄯那榆木疙瘩,没个军师想不出如此复杂的计划,尽管仍是一坨屎,但到底也算屎上雕花!” 曹知府:“……” 上官凌又将绣春刀拔出寸许。 曹知府吓得屁滚尿流:“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阿木鄯身边确实有个厉害的先生……阿木鄯做事,时常过问他的意见,今晚是他不在,否则……他定会劝住阿木鄯的!” 上官凌问道:“有何特征?” 曹知府绞尽脑汁:“特征……特征……他……他有六指!” 一只崭新的靴子踏进了曹家大门。 陆沅双耳一动:“郁子川。” 屋顶上的郁子川,背上后羿弓,如闪电一般朝着大门奔了过去。 - 孟家。 孟芊芊终于见到了孟老爷子。 孟天河、孟天澜、季氏、严氏也在。 陆沅抢到了绣球,按理该皆大欢喜,可陆沅居然不在。 屋子里的气氛也有些诡异。 孟天河叹息一声,打破了僵局:“芊芊啊,这次的事让你受委屈了,老爷子不是真想拆散你们,他是担心大都督是又一个陆凌霄,才想这种法子试探他。” 不等孟芊芊开口,孟天澜先呛声了:“有这么试探的吗?阿沅是个什么样的人,待芊芊如何,我早与你们说过多回,芊芊是嫁对人了,嫁对人了,你们就是不信!” “我信啊!” 严氏道。 孟天澜:“媳妇儿,没说你。” 严氏小声道:“二嫂也信的,二嫂劝过爹了。” “好好好。” 孟天澜拿媳妇儿没办法。 他也知道这件事是老爷子的主意,他们再怎么对这门亲事不满,没有老爷子点头,也不可能真有一场荒唐的抛绣球招亲。 这都什么事儿? 孟天澜是真的生气了。 老爷子哪怕揍他一顿,他也非得不吐不快。 “爹,你做的不对!” 他正色道。 孟老爷子没有说话。 孟芊芊道:“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我有话想要单独和祖父说。” 严氏担忧地看着她:“芊芊……” 孟天澜拉过自家媳妇儿:“我们出去等你。” 严氏惊讶地问道:“真不管了?” 孟天澜道:“芊芊心里有数。” 他去了一趟京城,最大的感触便是三丫头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哭包了,她能独当一面了。 她的变化大到他几乎不敢认。 可明明,脸还是那张脸。 孟天河与季氏也出了屋子。 孟老爷子静静开口:“你怨我,是不是?怨我当初执意将你嫁去陆家,又怨我如今逼你招亲?” 孟芊芊摇头:“我不怨祖父。” 孟老爷子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孟芊芊接着道:“因为,我没有资格。” 孟老爷子不解:“这是什么气话?” 孟芊芊平静的眼神如同一口万年不变的古井:“七年前的事,我不知道她怨不怨,我没资格代她原谅,至于招亲,我若不同意,没有任何人能逼我。” “我有我的打算,所以,如果你是为了招亲的事耿耿于怀,大可不必。你不欠我,也没逼我,你若当真愧疚,就去烧点纸钱,自己说与她听。” 孟老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孟芊芊:“你……” 孟芊芊道:“五月二十一,酉时,正巧是明日。” 说罢,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拉开房门,没入了无边夜色。 孟老爷子如坠冰窖。 恍惚间,有什么在心底轰然坍塌,连带着他整个人瘫软在地,觳觫垂泪! …… 严氏远远地见到孟芊芊出了院子,正想叫住她,被孟天澜拉住了。 孟天澜道:“让她自己待会儿。” 严氏心疼地点了点头。 孟芊芊并不难过。 人生在世,本就不能事事完美。 在孟家,她遇到了珍惜她的人、懂她的人,已经足够了。 她望向苍穹之巅的明月,喃喃自语道:“你在天之灵,会怪我太薄情吗?” 一阵夜风拂过,摇起淡淡的铃兰花香。 “出来。” 孟芊芊道。 孟朗现身,啃着脆甜多汁的桃子,悠哉悠哉地走到了孟芊芊身侧。 他递给孟芊芊一个桃子:“要吃吗?洗过的。” 孟芊芊没有去接。 孟朗道:“和老爷子说了什么?把老爷子刺激成那样?” 孟芊芊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你这一招并不高明。” 孟朗笑了笑:“可至少我引蛇出洞了。” 孟芊芊倒也不否认。 孟朗道:“本以为你会拒绝,没想到你竟以身入局,我那四体不勤的姐夫居然也同意,你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敢呐。” 孟芊芊道:“和他比,你才是四体不勤。” 孟朗吃完了一个桃子,忙又啃起了孟芊芊不吃的那个:“我讲了这么多,你的重点就是这个?” 孟芊芊没说话。 孟朗也不尴尬,接着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使坏?” 孟芊芊道:“是。” 孟朗又道:“所以你将计就计?” 孟芊芊道:“没错。” 孟朗啧啧摇头:“你还真是……” 孟芊芊问道:“真是什么?” 孟朗忽然词穷,想了半日,笑着道:“聪明啊。”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看向他:“只是聪明吗?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的多。” 孟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 孟芊芊眼神犀利:“譬如,或许我该叫你一声……” 她指尖一动,猛地朝孟朗射出一枚鬼门十三针! 孟朗汗毛一炸! 银针自他的桃子一穿而过,射进了他背后的小花园。 只听得一声闷哼,有人应声倒地。 孟朗转身,眼底闪过兴奋:“又有蛇出洞了?” “是有架打么?” 檀儿咻的冲出屋子,飞快地在屋顶上疾驰,起起跳跳,时而宛若玉兔,时而化身飞鸟。 “额来咧——” 她在正对着孟芊芊的屋顶上,猛的刹住,鞋底在瓦片上擦出了一连串的火星子。 “终于可以打架了!额、快、憋、死、啦!” 她小腰一扭,提膝高高跃起,两眼大放绿光,一拳砸向孟朗:“让——开——是——额——滴——” “你揍我做什么啊——” 孟朗被檀儿一记重拳,捶成沙包飞了出去。 檀儿稳稳落地,站在了他原先的位置,小脸上染上几分冷漠与严肃。 她回头,用余光瞥了瞥被自己揍上树梢的孟朗:“揍你,欺负额姐姐。么有人可以欺负她,额也不行。” 这丫头下手真重…… 孟朗像只虾米挂在树枝上,捂住疼痛的肚子:“我没欺负她啊——” 檀儿指着他鼻子:“逆算计她!就是欺负她!等额收拾完他们,再来收拾逆!” 孟芊芊往前走了两步。 檀儿霸气侧漏地伸出手,拦住孟芊芊,望着那群刺客,眼神凌厉地说道: “姐姐,这次,换额来保护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一章 檀儿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在石凳上坐下:“好,让我看看你的武功,进步到了何种程度。” “姐姐逆可要看好咯!” 檀儿冲向了躲藏在花园中的刺客。 孟朗趴在树上,惊讶地问道:“喂,你真放心她去呀?她才多大?” “逆给额,闭嘴!” 檀儿一脚踢飞了一个石块。 孟朗的肚子刚挨一拳,鼻子又遭受一击。 他捂住鼻血横流的鼻子:“不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孟芊芊从荷包里取出一包风干的酸杏,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再装下去,可就没出手的机会了。” 孟朗蹙眉,朝小花园一瞧。 只见小丫头年纪不大,招式却又快又狠辣。 不过瞬息间,已放倒了四个楼兰刺客。 檀儿不满地说道:“逆们到底,有么有一个能打滴?” 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响,像是被隔绝在水下一样。 孟朗眸光一凛,身形一纵,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闪了出去。 他目不斜视地撞向檀儿,迎面搂住檀儿,猛地将她抱飞带离原地。 而就在檀儿适才所站之处,一枚碧云镖穿石而过,将假山生生击出了一个窟窿! 檀儿望着这一幕,忘了自己还被孟朗夹着,杏眼圆瞪地说道:“哇,好厉害的暗器呀!” 她双拳托腮,眼底精光大绽,“额……好想要啊——” 孟朗夹着她,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眼下说这个……不合适……你差点儿被它贯穿脑袋呀!” 檀儿眸子亮晶晶的,点头如捣蒜:“合适合适!” 孟朗无言以对。 “放额下来!” 檀儿正色道。 “你不会真去抢?那人的武功,可不是方才那几个寻常刺客能够相提并论的!” “婆婆妈妈,逆是个男人嘛!” “呃啊——” 孟朗被檀儿一记左勾拳打飞。 檀儿对他可不会有丝毫怜悯,就冲他设计抛绣球招亲,檀儿都觉得他挨多少拳也不冤。 所幸这一次,孟朗不再掩饰自己的武功,倒飞出去后他凌空翻了个跟头,单膝跪地稳稳地落在了小花园的东面。 他迎着月光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望向在暗夜中交手的二人。 檀儿不使兵器,全凭一双拳头。 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厉害的手套,空手接白刃不在话下。 好几次她都握住了穿云镖,也未见她受皮肉之伤。 “好东西呀。” 他说道。 “把逆滴穿云镖……给额!” 檀儿徒手夺镖。 那人的身材算不上魁梧,脸上用朱砂描绘了奇怪的图腾,给人一种阴冷危险之感。 “你这么夺,是夺不过来的。” 孟朗说道。 果不其然,穿云镖又从檀儿的掌心溜走了。 檀儿气急败坏:“那逆讲,要咋个夺?” 孟朗勾唇:“智取。” 檀儿:“咋过智取?” “譬如——” 孟朗拉长了腔调,将内力注入下盘,拔地而起,如炮筒般撞向对方,一拳砸上对方胸膛! 对方出掌抵挡,被逼得在地上滑退了足足一丈! 檀儿哼道:“不还是用拳头?” 话音刚落,对方的身子晃了下。 檀儿睁大眸子:“咦?咋回事?” 孟朗得意一笑:“你姐姐,没教你鬼门十三针么?” 檀儿狐疑地歪歪头:“逆用滴是……鬼门十三针?” 孟朗将自己紧握的拳头亮给檀儿瞧。 檀儿这才发现,他拳头的指缝间赫然藏了一枚银针。 “这就你说滴智取?” 孟朗挑眉一笑:“学会了?” 檀儿的眼底闪过杀气:“逆偷学额姐姐滴鬼门十三针?!” 孟朗嘴角一抽:“喂!这也能给我扣帽子?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额,当然,是啊!” 檀儿高高提腿,一记顶膝攻向孟朗胸口。 孟朗忙侧身闪避,一下子滑到了刺客的身旁。 刺客见状,反手一记穿云镖,险些贯穿他的右臂。 孟朗躲完这个,躲那个,飞身上树后喘气如牛。 他咬牙瞪向檀儿:“有没有搞错?敌人在这儿,你跟我窝里斗啊?” 孟芊芊指尖敲击着桌面,轻声开口:“檀儿,差不多了。” “得令!” 檀儿握拳,“姓孟滴,回头再收拾逆!” 檀儿不再搭理孟朗,专心朝刺客发起杀招。 其余几名刺客试图将她围住,被孟朗一一解决。 就剩最后耍穿云镖的刺客了。 “这家伙,挺扛揍啊!” 檀儿雪花般的拳头落在对方的身上,被对方的双臂死死格挡。 换做旁人,早已骨骼碎裂,丹田破损。 可此人除了有些气喘,并无明显伤势。 “打不死么?” 檀儿吹了吹拳头。 孟芊芊单手支头,轻声道:“他不是公孙炎明,没练就金刚罗汉之身,至多是内力深厚而已。” 檀儿凶残地瞪向对方:“那额就,打到逆,内、力、耗、尽!” 孟朗:“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檀儿:“用不着!” 刺客将二人的身法尽收眼底,忽然掷出手中穿云镖,试图卷住檀儿。 孟朗一把将檀儿拽了过来,巨大的冲击令二人朝后倒去。 檀儿怒道:“逆做了啥子!额差点儿就杀了他了!” “你瞧。” 孟朗用眼神示意。 檀儿顺势望去,只见穿云镖的丝线扑空了檀儿后,卷住了一根廊柱。 对方轻轻一拽,廊柱被拦腰切断。 檀儿一怔:“这是……” 孟朗道:“天蚕丝,方才要不是我,你就成那根柱子了!” 檀儿蹙眉:“真是个阴险滴家伙!先前被逼到那一步,也不施展,这就是惑敌之术么?” 孟朗有些意外:“你还懂兵法?” 檀儿:“干逆屁事!” 不是被揍就是被噎的孟朗:“……” 檀儿起身,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额懂咧,逆滴穿云镖是迷惑人滴,真正厉害滴杀手锏是天蚕丝,可惜咯,额滴兵器,专克天蚕丝。” 孟朗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银丝手套上。 “姓孟滴。” 檀儿道,“逆退后。” 孟朗叹气:“罢了。” 他往后退了三步,双手抱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檀儿抓住了对方的天蚕丝,单脚蹬上树身,借力腾空双手一绕,用天蚕丝缠住了对方的脖颈。 她冷静地说道:“结束咯。” …… “哟,这么热闹呢。” 姬篱站在庭院,望着满地东倒西歪的刺客,无比帅气地摇了摇手中折扇。 他跨过尸体,从容地走到孟芊芊身旁坐下,“招亲结束了?” 孟芊芊吃了一块酸杏:“是啊,结束了。” 姬篱叹气:“真遗憾,本帅卫又错过一出大戏。” 孟芊芊瞥他一眼:“你看着可不像很遗憾的样子。” “檀儿呢?” 姬篱问道。 孟芊芊指了指花园的东南面。 那边传来孟朗的尖叫:“你动真格啊?我警告你,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可不让着你了!” “打不过就打不过,说啥子让?” “你别逼我出绝招!” “不出是瓜怂!” “喂!姓孟的,你管不管了?” “再吵额姐姐,额把逆舌头拔了!” 姬篱啧啧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 “有什么发现?” 孟芊芊问。 姬篱再次一叹:“瞒不过你,罢了。” 他大掌一抓,用内力将一道身影隔空吸到了小花园的空地上。 孟芊芊定睛一瞧,赫然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美人。 “她是……” “阿木鄯送给曹知府的小妾。” 楼兰美人跪地求饶:“三小姐饶命!贵人饶命!” 孟芊芊平静说道:“那得看你有没有什么交换的筹码。” 楼兰美人梨花带雨地望了望姬篱。 孟芊芊一针见血地说道:“你别勾引他了,你这点儿姿色,还没他好看呢。” 楼兰美人讪讪地收回目光,低头哽咽道:“奴婢……奴婢也是可怜之人,被那楼兰王子撸来中原,逼迫奴婢去勾引曹知府,若奴婢不从,便要将奴婢的家人……” 孟芊芊淡淡开口:“姬篱,你带回来的若是这种角色,就别浪费我时间了,不如你自己处理掉。” 姬篱笑道:“好啊。” 楼兰美人惊慌失措道:“奴婢……奴婢有消息!” “哦?”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看向她,“一般的消息,可买不了你这条命。” “是、是有关楼兰世子的!” 楼兰美人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阿木鄯此番入中原,是想取楼兰世子的首级,可他性情不定,冲动易怒,于是夫人派了心腹黎护法随行。奴婢在半道上,偶尔听到阿木鄯与黎护法的谈话,得知楼兰世子没有死,还成为了大周的十二卫。” 孟芊芊道:“这些事,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 姬篱道:“看来还是不值钱。” 楼兰美人脑门儿一凉:“当年灭商家,楼兰人也有份!” 孟芊芊:“是啊,不值钱。” 楼兰美人道:“我听到了一个关于商将军府的秘密!” …… “她说的是真是假?” 半个时辰后,姬篱坐在早已被清理干净的小花园里问道。 孟芊芊用指尖蘸了茶水,画了将军府被灭门当晚的各大出口,“不好说,她不像是在撒谎,但万一这个消息从源头就是错的。” 姬篱若有所思道:“你是想说,有人借她与阿木鄯的口,给我们带了一个假消息?意义何在?” “意义?” 孟芊芊喃喃。 “喂!你到底有完没完?打了一个时辰了!” 孟朗单手撑住墙头,跃进了小花园。 檀儿紧追其后,拿着自己新打劫来的兵器——穿云镖,对着孟朗一顿狂轰乱炸。 “你管管啊!” 孟朗绕到了孟芊芊身后。 檀儿忙收了穿云镖,以免误伤了孟芊芊。 她指着他,凶巴巴地说道:“不许躲在额姐姐身后!” “我就躲!” 孟朗说道。 孟芊芊指尖一动,将他推了出去。 孟朗大惊:“喂!!!” 望着努力教训孟朗的檀儿,那样鲜活的生命,仿佛与她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你问我意义,我想,这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意义,也是她的意义。” 檀儿似有所感,顿住了脚步,在夜色中回过头:“姐姐,逆叫额么?” 孟芊芊微微一笑:“檀儿,想见爹爹吗?” 檀儿歪歪头,对了对手指:“额么有爹爹。” 孟朗蹑手蹑脚地走出小花园。 檀儿双耳一动,眼神凛冽,一记穿云镖射中他袖口:“哪里逃!!!” 孟朗汗毛一炸:“额啊!有没有天理啦!!!” …… 夜半。 孟芊芊静静坐在房中。 陆沅去追那个叫黎护法的家伙了。 楼兰美人所言是真是假,找黎护法对质一番便知。 半夏已收拾完了回京城的行李,不出意外的话,最早明日,最晚后日,便能出发。 她可真想老太君啊。 呼。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门外。 “门没锁,进来。” 她轻声开口。 房门被推开。 蓝叶月一脸冰冷地走了进来。 孟芊芊穿戴整齐,桌上摆着她爱吃的酸杏与酸梅,也摆了蓝叶月爱吃的点心,此外泡了一壶花茶,放着两个茶杯。 蓝叶月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专程在等我?怀孕的人熬这么晚,也不怕伤身。” 孟芊芊道:“白日里睡得够多了,多谢你记挂。” 蓝叶月冷哼着坐下。 孟芊芊给她倒了一杯花茶,又将她爱吃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 “别拿这些小恩小惠打发我。” 蓝叶月没好气地说道。 孟芊芊道:“招待故人而已,是我的礼数。” “呵。” 蓝叶月嘲讽地笑了。 孟芊芊故作没看见她红肿的眼眶,也没问她为何而落泪。 心高气傲的卯兔啊,谁能让她肝肠寸断。 二人再没了话语。 孟芊芊不急,倒是蓝叶月越来越沉不住气。 她咬牙:“你已经见过他了,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孟芊芊垂眸:“他,过得好吗?” 蓝叶月笑了:“他过得好吗?你是怎么问出这种话的?你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为什么我早就知道是你吗?你有想过,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何又借尸还魂了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咆哮出声。 孟芊芊一瞬不瞬地看向她:“那你,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吗?”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爹爹在哪儿 蓝叶月眸中水光闪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而又冰冷的笑。 “告诉你?凭什么?我偏不告诉你!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活在无法破解的谜团中!” “我不会的。” 孟芊芊平静开口。 蓝叶月一怔:“你……” 孟芊芊认真地说道:“我会解开,或是解脱。” 蓝叶月愣住。 孟芊芊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拢了拢宽袖,起身对蓝叶月说道:“替我转告他,好好地活,为自己活。” 她起身,迎着清冷的月光出了屋子。 蓝叶月的泪珠子夺眶而出,又气又不懂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她狠狠跺了跺脚,想要将一桌点心拂落在地,可她却不经意地看到了一盒枣泥酥。 她小心翼翼地将枣泥酥收好,抬手擦掉不争气的眼泪,瞪了瞪消失在夜色中的影子,咬牙离开了院子。 刚到门口,与执行任务归来的陆沅、上官凌不期而遇。 上官凌甫一见到一道人影横冲直撞而来,惊了一跳,往旁侧一避:“谁呀?” 再定睛一瞧,“是你?奇怪,你也来幽州了?” 蓝叶月没理会上官凌,而是恶狠狠地瞪了陆沅一眼,有种恨不能剐了陆沅的杀气。 然而她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揣着那盒枣泥酥没入了夜色。 上官凌纳闷不已:“不是,她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陆沅回头望了蓝叶月一眼,旋即又望向了他处。 上官凌疑惑地问道:“大都督,你在找谁?” “没谁。” 他收回了目光。 上官凌在和郁子川合力擒拿阿木鄯的军师时,左肩不慎抻了下。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 忽然,一阵劲风刮过,两个小炮筒直直朝他撞来。 他虎躯一震,展臂一跃。 咔。 右肩也抻到了。 他忍痛落地,咬牙切齿地望着在孟家大打出手的檀儿与孟朗:“你们两个又是做什么!!!” 孟朗一边铆足劲儿地逃,一边分神回答他:“我可什么也没干,是她在追杀我呀!她追了大半宿了!你们快让她停下呀!” 上官凌:“她追杀你呀,哦,那没事了。” 檀儿的兵器已从穿云镖换成了杀猪刀。 “逆给额站住!” 孟朗崩溃抱头:“没完了是?到底有没有人能治治她啊?” “大都督。” 上官凌开口。 陆沅嗯了一声。 上官凌会意,转身去做接下来的任务。 陆沅去了后院。 孟芊芊正坐在秋千架上,安静得像个被岁月冻住的神女。 他的心头一动,凌厉的眼神化作了一腔温柔。 “想什么呢?” 他走过去问道。 孟芊芊拍了拍自己身侧。 陆沅挨着她坐下。 “我方才看到卯兔了,她没对你怎么样。” “没有,只是故人闲聊了几句。” “她大老远追来幽州,只为跟你闲聊几句?” 孟芊芊顿了顿,垂眸道:“她聊起了……” “抓到阿木鄯背后的军师了。” 陆沅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淡然问道,“还剩一口气,要不要去见见?” 孟芊芊:“好。” 二人抵达柴房时,上官凌刚把人从麻袋里捞出来。 他早已被郁子川与上官凌揍得面目皆非,一时倒也瞧不出容貌与年岁,单从他的手与脖颈来判断,应当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 孟芊芊道:“就是他?” 陆沅道:“姓黎,是楼兰王室的一位护法。” 孟芊芊走到他身前。 上官凌让他跪在地上,用手抓起他后脑勺的头发,迫使他抬头面向孟芊芊。 他通过那双肿胀的眼,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倩影:“你是……” 孟芊芊抓起他的右手,在手背上发现了一个鸽子血刺青。 “果然,你们是一伙儿的。” 灭了商氏一族的三股势力——相国府、千机阁、十大诸侯。 她已铲除其二,而今只剩以楼兰为首的十大诸侯。 黎护法看不清她的模样,然而她的语气与身上散发着的气场,皆令他油然而生一股熟悉,就像是被勾起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阿……阿鸢小姐……” 孟芊芊神色一顿。 陆沅蹙了蹙眉。 上官凌目瞪口呆,凑近陆沅低声问道:“这个楼兰人叫少夫人什么?阿鸢小姐?” 他不知阿鸢为何人。 陆沅却是能听懂的。 他口中的阿鸢小姐,十有八九是商玖的母亲钟离鸢。 但是很奇怪,他为何要叫阿鸢小姐? 听起来仿佛他与钟离鸢早已相识,且他是钟离鸢的奴仆。 “是我。” 孟芊芊说道。 黎护法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当真是你吗……阿鸢小姐……” “是我,我回来了。”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 她与辰龙兄妹多年,知晓楼兰人的礼节。 她在黎护法的额前与双肩点了点。 上官凌莫名其妙:“这又是什么?” 黎护法突然悔恨大哭:“阿鸢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有意的……我对不起你……” 孟芊芊模仿着娘亲的语气:“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了……阿黎,你能告诉我吗……” 黎护法早已徘徊在生死边缘。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何况,他弥留之际见到的是他的阿鸢小姐。 他望着天上孤寂的明月:“那晚,我们奉楼兰王之命,与千机阁里应外合,抢夺商家的兵书与阿鸢小姐……” 孟芊芊捏紧了手指:“原来我娘,也是楼兰人的目标,那我爹呢?我爹爹在哪儿?” 黎护法虚弱地说道:“阿鸢小姐……” 孟芊芊的指尖搭上他脉搏。 他的气息正在急剧减弱。 他撑不住了。 她忙取出鬼门十三针。 黎护法摇头:“阿鸢小姐……没用的……不要为我……浪费功力了……” 上官凌见状,轻咳一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哪儿知道他能算半个自己人?” 黎护法口吐鲜血:“阿木鄯……死了……我……回去……也是要陪葬……我若不死……我家人就会死……不要……救我……” 孟芊芊救不了他。 “阿鸢小姐……” 他有话要说。 孟芊芊附耳过去。 他的气息游离若丝:“去……去一个地方……我在那里……给你……留了一封……” 第六百五十三章 回京 他在孟芊芊耳畔说完最后几个字,头颅垂了下来。 孟芊芊替他合上未瞑目的双眼。 上官凌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却又不敢确定。 陆沅道:“把尸体处理掉。” “……是。” 他将黎护法扛了出去。 大都督说的是处理,不是安葬。 他在门口稍稍等了等,看孟芊芊是否有要交代的。 结果并没有。 上官凌的敬意油然而生。 他虽不知全貌,却也能猜个大概。 黎护法曾经做了叛徒,临死了良心发现,戴罪立功,给了少夫人十分重要的线索。 换作别的女子,怕是早已心生恻隐,为他寻一处清净之地好生下葬。 少夫人却不会让自己的理智轻易被吞没。 她没资格替所有的商家冤魂原谅。 陆沅对孟芊芊道:“拿到想要的消息了吗?” 孟芊芊点头:“拿到了。” 陆沅道:“那就好。” “陆沅。” 她叫了他名字,“如果是假的。” “那也没关系。” 陆沅不假思索地说道,“本督就爱拆穿那些自以为是的骗局。” 孟芊芊明白,他不是爱拆穿,他是刀山火海也愿意陪着自己闯。 陆沅将她扶起来,把她耳畔的秀发拢到耳后:“先送你回房,我来善后。” 孟芊芊望进他那双深沉而又坚定的眼,从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力量。 她点头:“好。” 陆沅等孟芊芊睡着后,转身出了孟家。 他走进了一条幽静的胡同,来到唯一一座有人居住的宅子,双手负在身后,盯着紧闭的院门良久。 他到底是没有敲门。 毕竟高冷如他,是不会轻易抬手的。 他想了想,施展轻功进了院子。 一门之隔。 一人迎风而立,一人举棋而坐。 就连天地夜色,也仿若被一分为二。 陆沅自腰间解下一个香囊,用内力抛入房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斗篷男子的棋盘之上。 随后,陆沅便离开了。 也是巧了。 蓝叶月刚到此处,便瞧见了陆沅的背影。 她脸色一变,赶忙进了屋:“你没事!” 斗篷男子好好儿的,桌上的棋盘与茶具也一应完整。 只是棋盘上多了一个香囊。 蓝叶月拆开香囊后,发现里头是一个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瓷瓶。 她只闻了闻便觉灵台一阵清凉。 她疑惑地拔掉瓶塞,倒出了一粒金色药丸。 她的眸子瞬间睁大了:“这是……巫山神殿的还魂丹!” 还魂丹一共两枚,神女给了陆沅与孟芊芊一人一枚。 此丹是用来给二人保命的。 即使厉害如药王谷,也不敢说如今能够拿出比还魂丹更能续命的丹药。 不是药王谷的医术不够,而是还魂丹所需的药材,只有巫山才能采到。 “他竟把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你。” 蓝叶月冷冷地笑了。 陆沅啊陆沅,你是想替她还一条命吗? 她究竟有哪里好?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为了她不顾一切,连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 月黑风高。 郁子川坐在屋顶上擦弓。 从前他擦的是自己的弓,后来有了后羿弓,他擦得更勤了。 辰龙坐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吹着初夏的凉风。 姬篱路过,抬头望了望二人,似笑非笑地说道:“喂,大半夜不睡觉,你俩喂蚊子呢?” 郁子川看了看脚边,见熏香还在,低头继续擦弓。 辰龙没说话,只是默默望着西域的方向。 姬篱施展轻功跃上屋顶,凹了个帅气的姿势,在他身旁坐下。 “要回京城了。” 姬篱说道,“楼兰的使者在呢,你杀阿木缮的事瞒不住。” “我没想过瞒。”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 姬篱使坏地说道:“照我说,你推到陆沅头上算了,反正他是你妹夫,替你背锅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他手上人命不少,不差这一条。” 辰龙瞥了他一眼。 姬篱摇了摇折扇:“开个玩笑。” 辰龙不再看他。 姬篱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壶酒:“上等的女儿红,很难买的。” 辰龙道:“我不喝。” 姬篱:“你不会……是不敢喝?你怕醉呀?” 辰龙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姬篱笑道:“这才像话嘛。其实也没什么,阿木缮虽是你弟弟,可说到底你早已不是楼兰人了,你是商家的商栩,你是自己人。” 说到最后时,他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他虽不如陆沅不正经,可到底不爱讲这些肉麻抒情之言。 今夜是有感而发。 十二卫,谁也不服谁。 可不知从哪一日起,他们……是真正生死相依的自己人了。 “你就没什么想对本帅卫说的?” 姬篱话落,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 赫然是辰龙一头栽倒了。 姬篱:“……!!” …… “这家伙,真重啊!” 黑暗中,姬篱背着烂醉如泥的辰龙,艰难前行。 自己灌醉的人,跪着也要背回去…… - 孟芊芊在幽州又待了三日。 见了两位哥哥、孟瑄与两位堂姐,拜访了郁家的外公与舅舅舅母,以孟芊芊的身份全了所有人的思念。 后来,她也去了孟伯所说的那条胡同。 可惜那里已是人去楼空。 他不在了。 卯兔也走了。 孟老爷子将自己关在房中,几日不曾踏出房门半步。 孟家人不知他与孟芊芊具体的谈话内容,只当他是为抛绣球招亲一事与孟芊芊闹得不痛快。 临走那日,孟芊芊去了他房中。 “你,为何来见我?” 孟老爷子问。 孟芊芊感受着心口的疼痛,淡淡呢喃道:“你还真是个心软的人。” 孟老爷子不懂她在和谁说话。 孟芊芊看向孟老爷子:“她让你保重。” 孟老爷子悔恨得红了眼眶。 “对了,我来是还有一件事。”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开口,“我要带走孟朗。”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家人启程回京。 三婶严氏哭成泪人。 她舍不得孟芊芊,也舍不得在她房里住了好几日的宝猪猪。 季氏含泪哽咽:“芊芊,保重,到了京城记得常写家书。” “好。” 孟芊芊没有拒绝。 “呜呜呜……” 孟天澜也不争气地哭了。 孟天河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哭什么?” 孟天澜仰天长啼:“我舍不得我拜把子的兄弟!” 陆沅:“……” 第六百五十四章 添丁 一行人整装待发。 马车比来时多了好几辆,全是孟家与郁家让孟芊芊带上的土特产。 孟家也装了金银财物,被孟芊芊拒绝了。 孟家当年为了给陆家填窟窿,也为了给边关输送粮草,搭进去了过半身家,元气大损。 近几年努力行商,恢复了些许。 檀儿一蹦一跳地走到马车前,对孟芊芊道:“姐姐,准备好咯!” 孟芊芊颔首:“上车。” 半夏挑开帘子:“你同我一车。” 檀儿道:“额骑马!” 半夏道:“你骑,大夏天的,嫌自己晒得不够黑呢!” 檀儿做鬼脸,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宝猪猪也想骑马。 辰龙带她。 她有自己的专属小马鞍,小斗篷一穿,雄赳赳的,拉风极了。 上官凌开始清点人数:“咦,少了一个。” 孟芊芊坐上马车,淡淡吩咐:“把他捉来。” “得令!” 檀儿瞬间会意,咻的闪进了孟家。 不多时,她便用打劫到的天蚕丝穿云镖,将躲在假山后的孟朗撵了出来。 孟芊芊推开车窗,平静地看着他:“不想去京城?” 孟朗哼道:“我干嘛要跟你去京城?” “我也不想带你去,老实说,我没看上你。” “你——” “可既然哥哥当初选了你,那你就必须跟我们走,除非。” 孟朗眸子一亮:“除非什么?” 孟芊芊:“你死。” 孟朗颓然耷拉下脑袋:“搞什么啊?早知如此,我当初才不要拿什么令牌呢!是他说,这令牌很威风的!让我保管下!可我请问呢,我哪里威风了?我成天被个小丫头追杀也就罢了,我还要被你掳去京城!真的很没天理啊!” 孟芊芊淡淡说道:“你设计自己亲姐姐招亲,骂自己亲姐夫四体不勤,就有天理了?” 孟朗一脸受伤地看着她:“合着你是在公报私仇啊!” 孟芊芊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没有,我很公正。” “你公正个——” 咚! 檀儿一拳砸上他脑袋:“再敢凶额姐姐,杀了逆!” 头顶被砸出一个大包的孟朗:“……” 孟朗到底是被夹在一堆土特产里拖走了。 此番回京,天公作美,顺风顺水。 六月初一,酉时刚过,一行人便抵达了京城的南城门。 “要关城门了,要进城等明日!” 守城的侍卫不耐烦地说道。 天气燥热,值守了一整日,人都快冒烟了,只想赶紧关上城门,卸甲归家,痛痛快快给自己淋上一身。 上官凌亮出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 侍卫吓得脸色大变:“上、上、上官大人?” 他又望向长长的车队,为首的马车看似平平无奇,却无端散发着一股令人忌惮的气息。 他心中咯噔一下。 车内那位莫不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大都督? 完了。 开罪了大都督,他小命休矣—— 他瘫软在地。 其余侍卫也慌忙下跪,一个个噤若寒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位杀人如麻的大都督,并未为难他们。 一直到最后一辆马车也消失在城门洞内,众人才如梦初醒,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项上人头。 - 崔虎此番也在随行的行列。 他是头一回入京,见到什么都稀奇。 “这就是咱们大周的京城啊?” 上官凌呵呵道:“咱们大周?这么快就背叛你家陛下了?” 崔虎理直气壮地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条板凳拖着走,我被指给了皇长孙,皇长孙又当了大周的女婿,那我自然也是半个大周人了。” 上官凌:“……” 老子竟无言反驳。 马车到了都督府,小厮们激动坏了。 “少夫人回来了!大都督回来了!” 上官凌:“哎哎哎,还有我。” 小厮往马车里一瞅:“昭昭小姐回来了!” 上官凌:你瞎呀! 前几日京城连着下了好几日的暴雨,府上为孟芊芊栽种的海棠树被淋坏了。 岑管事正盯着花匠栽树呢,听到孟芊芊与陆沅回府,他简直是健步如飞地奔了出去。 “少夫人!” “大都督!” 孟芊芊被陆沅牵下马车。 与此前不同,她的眉目间多了几分罕有的温柔。 岑管事一愣。 不对劲。 少夫人有事情! “少、少夫人?”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岑管事。” 岑管事火眼金睛,当下留意到了孟芊芊不经意在小腹上遮了遮的手,瞬息睁大了眸子:“少、少夫人,你该不会是……” 孟芊芊微笑:“嗯。” 岑管事激动到结巴:“这这这、这实在是……” 太惊喜了啊! 外出一趟,居然有了身孕,都督府要有新的小主人了! 岑管事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在他心里,从未将宝猪猪当成外人。 哪怕在他看来,小家伙是被“抱养”的,可他早已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小主人。 自然,能再给昭昭小姐添个弟弟妹妹也是极好的。 接下来有的忙了。 找稳婆、找奶娘……换菜谱、换食材、做衣裳、请先生……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岑管事已经脑补到了小家伙上私塾。 自己媳妇儿生娃,也没见他如此激动过。 他笑得像个傻子,若不是脸颊两侧有耳朵挡着,嘴角真要咧到后脑勺了。 “咳咳,大都督。” 他后知后觉地给陆沅行了一礼,客气而不失尴尬地问道,“这一路很是辛苦?” “呵。” 陆沅高冷地走了。 岑管事小声对孟芊芊道:“奴才去找奶娘和稳婆。” 孟芊芊笑了笑:“还早。” 她望向大气恢宏的府邸与鎏金匾额,熟悉感与回忆扑面而来。 “回家的感觉,真好呀。” “走了。” 陆沅淡道。 檀儿唰的闪到他身旁:“逆就不能牵牵姐姐滴手嘛?” 陆沅瞥了她一眼。 檀儿低头一瞧:“呃,牵上了呀,打搅了。” 檀儿晒得黢黑,岑管事若不是听到她那独特的口音,几乎以为是和崔虎一样,是来自梁国的新属下。 “岑管事,这就是逆不对咯,逆丑了那么多,额都么有认不出逆,逆咋过认不出额咧?” 岑管事内心中了一万箭! 第六百五十五章 圆满 此次回京,除了崔虎,还带回了一个孟朗。 崔虎分到了辰龙边上的院子。 而孟朗只能搬去和郁子川挤一挤。 尤其在得知郁礼在都督府也有自己单独的小院时,他心里不平衡了。 他抱着包袱,找到岑管事:“我是你家少夫人的弟弟。” 岑管事道:“我知道啊,长得挺像。” 孟朗道:“那你不对我好点儿?譬如,给我换个宽大的院落住住?” 岑管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冷不热地说道:“在都督府,身份是少夫人给的。” 孟朗问道:“什么意思?她不让你给我分院子?” 岑管事淡道:“少夫人才没那个功夫关照你,你看着……就不大受宠的样子。” 孟朗懵了:“你们京城人这么拜高踩低的吗?” 岑管事理直气壮:“是啊。” 也不看看他是作甚的。 身为大奸臣麾下第一总管,趋炎附势、持强凌弱、拜高踩低,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孟芊芊与檀儿、半夏、清霜、宝猪猪回了主院。 万嬷嬷没精打采地在庭院中洒扫。 胡嬷嬷坐在灶屋门口,陪杜娘子摘豆角。 胡嬷嬷吸了吸鼻子:“锅里好像糊了。” 杜娘子唉声叹气:“糊就糊,也没人吃。这都几个月了,咱们院子冷清得连鸟儿不来了。当初大都督和少夫人离家时,我还寻思着,活儿少了,不必伺候人了,月钱又不少半个子儿,得多逍遥快活。结果呢,我快无聊死了!” 胡嬷嬷也重重一叹:“谁说不是呢?” 在陆家的时候,天天儿盼着偷懒。 而今真没活儿干了,又浑身不自在了。 万嬷嬷垂头丧气:“这不是没活儿干,是魂儿没了。” 少夫人在时,院子多热闹啊。 “走了那么久,也不知到底咋样了,究竟几时回。” 房中,正在记账的李嬷嬷听到了几人的长吁短叹,她又何尝不挂念小姐? 小姐这一回,比去边关那次更久。 虽说带了檀儿,也接走了半夏。 可她这心里呀,始终放不下。 “李——嬷——嬷——” “万——嬷——嬷——” “胡——嬷——嬷——” “杜——娘——子——” “额——回——来——咧——” 檀儿清脆又响亮如惊雷般,炸响在众人头顶。 李嬷嬷手中的账册掉了。 胡嬷嬷与杜娘子面前的豆角翻了。 万嬷嬷一把扔了扫帚,风卷残云一般,虎虎生威地朝着院子门口小跑了过去。 这辈子未曾如此生猛过! “檀儿!” 她一把推开院门,“咦?人呢?” 被拍进墙里的檀儿,生无可恋地说道:“这扇门,啥时候,朝外开咯?” 万嬷嬷慌得一抖,连忙挠头:“哎呀,是朝里开的,我一激动,给忘了!” 糟了,弄坏一扇门,要赔钱了! “逆力气……好大哟。” 檀儿软绵绵地从墙上滑了下来,一头埋进土里。 “檀儿,檀儿!” 万嬷嬷忙把门推了回去,绕到墙边,蹲下身无比忐忑地问道,“你你你……你没事?有没有摔坏啊?要不要……” “不要。” 檀儿唰的抬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巴。 万嬷嬷讷讷问道:“真没事儿?” 檀儿大大方方地说道:“额是哪过?撞一下,么得事!” 万嬷嬷长松一口气,随后开始打量檀儿。 不看不知道,一看又吓了好大一跳。 檀儿叉腰:“逆又咋了嘛?” 万嬷嬷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咋晒得比锅底还黑了?” “哼!” 檀儿两眼望天。 “檀儿在哪儿?” 杜娘子拉着胡嬷嬷夺门而出,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檀儿面前毫无察觉地走过。 檀儿本就黢黑的脸更黑了:“额在这儿……” 半夏远远地瞧见这一幕,笑得不行。 待走近了,对檀儿道:“早提醒过你了,别一直骑马,你不听。” 檀儿掷地有声地说道:“额就要骑!” 几人见到了孟芊芊,激动地上前相迎:“少夫人!” 原先是叫小姐的,在柳倾云的金钱攻势下,逐步改口,可以说是非常没有骨气了。 孟芊芊并不介意。 称呼而已,左右都是她。 况且少夫人,听起来不赖。 宝猪猪坐马车睡着了,歪在清霜怀里,被万嬷嬷等人捏脸也没醒。 几人进了院子。 万嬷嬷与胡嬷嬷将半夏与清霜背着的包袱接了过来。 杜娘子这才记起自己的锅里糊了,火急火燎地去了灶屋。 李嬷嬷走下台阶,太激动的缘故,险些一步踏空。 檀儿身形一闪,扶住了她:“当心啊,李嬷嬷!” 李嬷嬷哽咽点头,眸光扫过孟芊芊与宝猪猪几人,最终落在了孟芊芊那张微微渗出薄汗的面庞上。 孟芊芊轻声道:“嬷嬷,我回来了。” 李嬷嬷抹了泪:“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赶紧进屋……” 檀儿耷拉着小脑袋:“好饿呀。” 杜娘子在灶屋忙到飞起:“在做了!” 檀儿眸子一亮:“额要吃红烧肉!” “姑爷呢?” 李嬷嬷问。 孟芊芊道:“去公主府接曾祖母了。” 原本她也要去的,陆沅不让,将她送回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宛平公主府。 半夏打趣道:“嬷嬷很惦记姑爷嘛。” 也亏得是分开了一阵子,李嬷嬷思念心切,不舍得与半夏说教。 一进屋,李嬷嬷便将熟睡的小家伙抱了过来。 “长大了不少。” 她满眼疼爱地说。 “额咧额咧?” 檀儿将小脑袋挤到李嬷嬷跟前。 李嬷嬷是个顶顶严肃的人,却也被檀儿逗得忍俊不禁:“长高了,也黑了,往后不许再成日往外跑了。” 多漂亮的小丫头,给晒成啥样了。 檀儿撇嘴儿:“就要跑,反正大门关不住额。” “那就看着你。” 半夏说道。 檀儿叉腰:“逆看得住么?” 半夏道:“让清霜看着你!” “清霜也看不住!” “那还有郁子川呢!” “他也看不住!” 二人又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暮气气沉沉的院落,一下子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李嬷嬷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听着半夏和檀儿的吵闹,又看向平安归来坐在自己面前的孟芊芊。 忽觉圆满。 她感慨道:“奴婢这辈子,该盼的全盼到了,别无他求了。” 孟芊芊笑而不语,只拉过她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李嬷嬷狠狠怔住。 第六百五十六章 团聚 “小姐你……” 她的嘴张了又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可她几乎不敢想。 孟芊芊读懂了她的猜测,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三个月了。” 李嬷嬷倒抽一口凉气,老成如她发出了这辈子最夸张的惊呼:“哎呀!” “咋啦咋啦?出啥事儿了?” 正帮着杜娘子下厨的万嬷嬷,拎着一个颠勺便匆匆忙忙冲了进来。 李嬷嬷激动到无以复加,胸口剧烈起伏。 万嬷嬷以为她是受了刺激,将颠勺一扔,扑过去扶住李嬷嬷的肩膀:“李嬷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别、别晃,我头晕。” 李嬷嬷按了按眩晕的脑袋。 万嬷嬷哦了一声,缓缓撒手问道:“到底出啥事儿了?” 半夏笑道:“嬷嬷是高兴的。” 万嬷嬷道:“小姐回来了,是该高兴,不过你这也……有点儿高兴过头了。小姐也不是第一回出远门了,忘了上回跟着姑爷去边关,成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后来小姐平安归家,也不见你这般啊。” 半夏道:“这可比不了呢!” 万嬷嬷急坏了:“哎哟,我的半夏姑奶奶,你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婆子我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从未见过李嬷嬷这般呢。” 檀儿双手抱怀道:“她不说,额来说!” 半夏瞪她:“我几时说我不说了?” 檀儿扬起下巴:“姐姐怀孕咯,都督府要有新滴小娃娃咯!” “额滴个娘呃!” 这下换万嬷嬷惊到失态了。 大婚那么久,少夫人的肚子迟迟未有动静,她们心里时刻念叨呢。 要知道,在陆家,那是因为没圆房。 可少夫人与大都督是有名有实的夫妻,又蜜里调油、耳鬓厮磨的,她们从大婚当月便盼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少夫人每月的癸水如期而至。 她们不由地想到了在陆家听到的一则传闻,说少夫人跌入湖底染上寒症,此生恐无法生养。 起先她们是不信的。 后面她们渐渐开始担忧。 大都督对少夫人感情再深,能抵挡过对子嗣的渴望吗?能放弃传宗接代的念头吗? 她们不敢想,若少夫人一年不孕,两年不孕……是不是就得像其余的女人一样,给自己的夫君纳上几房小妾? 以少夫人刚烈的性子,此举无异于是拿刀捅自己的心窝子、拿铁锤敲断自己浑身的傲骨。 “小姐……” 万嬷嬷哽咽了。 李嬷嬷激动,没让孟芊芊太过惊讶,倒是万嬷嬷突然落泪,让她很是错愕了一把。 要知道,这可是万嬷嬷呀。 撸起袖子,能把小毛贼抡到墙上当甩饼的彪悍女人。 “奴婢是太高兴了……” 万嬷嬷鼻子发酸,“小姐不用给姑爷纳妾了……” 孟芊芊无奈地笑了:“原来,你们是在担心这个啊。” “好了,你也别哭了。” 李嬷嬷递给万嬷嬷一方帕子。 万嬷嬷接过帕子,擤了擤鼻涕说道:“奴婢知道姑爷对小姐一心一意,可男人嘛,都想后继有人。” 这会儿太激动,称呼又变回了小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万嬷嬷抹了泪,掷地有声地说道:“没错,姑爷不是那种人,小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孟芊芊看了看眼眶发红的李嬷嬷与万嬷嬷:“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在担心,知道的话,当早些与你们说的。” 她指的是喝避子汤的事。 不是她无法怀有身孕,而是当时的她没想好要不要迎来一个小生命,继承自己的杀戮与仇恨。 是怎样想通的呢? 她其实也说不清。 或许是他端来避子汤时,故作淡定的眼神,或许是他转身离去时,过于孤寂的背影,又或许是自己内心早已不知不觉间催生萌芽的力量。 “是该满了三个月才说的。” 李嬷嬷道。 万嬷嬷道:“满三个月了?太好了!那胎像当是稳了!小姐,你害喜可严重?知道什么是害喜吗?吃不下东西?想吐……睡不醒……” 半夏噗嗤一声笑了。 就连李嬷嬷也忍笑忍得好辛苦。 檀儿道:“万嬷嬷,额姐姐是大夫!她咋过会不晓得害喜是啥子嘛?” 万嬷嬷一拍脑门儿:“哎哟,瞧我!一高兴,连小姐是大夫都忘了!” 孟芊芊笑了笑:“除了嗜睡些,爱吃酸,没别的了。” 万嬷嬷长呼一口气,盯着她肚子道:“是个疼娘的孩子……我赶紧去和杜娘子说一声,让她做些酸爽解腻的菜肴,正好也天热了。” 她小跑着出去。 半夏拾起地上的东西追出门:“万嬷嬷,漏勺!” “哎哟哟,把家伙事儿忘了。” 万嬷嬷拿上漏勺去了小厨房。 她要赶紧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杜娘子和胡嬷嬷。 李嬷嬷叮嘱:“要当娘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满京城溜达了。” 孟芊芊笑道:“知道了,嬷嬷。” 怀孕后,她怕热了许多,时值炎炎夏季,她也确实没心思往外跑,只是待在房里纳凉。 李嬷嬷将熟睡的宝猪猪轻轻放在床上,随后起身打开箱笼,取出一匹布。 孟芊芊问道:“嬷嬷,这是做什么?” “给孩子做两身衣裳。” 李嬷嬷答道。 孟芊芊哭笑不得:“离出生还早呢。” 李嬷嬷拿了剪子,说道:“是给昭昭小姐做的,你突然有了身孕,可得再疼她些,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孟芊芊含笑点头:“嗯,听嬷嬷的。” 李嬷嬷顿了顿,忽然道:“给姑爷也做一套。” 她算是明白为何姑爷要自个儿去公主府接老太君了。 这姑爷,倒也能处。 - 陆沅此番去公主府,不是独自前往,而是叫上了辰龙,以及姬篱。 “你叫上他就好了,叫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大舅子!” 马车上,姬篱一脸不满地摇着折扇说。 陆沅嘲讽地说道:“去梁国太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是驸马?” 姬篱耍折扇的动作一顿。 陆沅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说道:“记起来了?” 姬篱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帅卫从未忘过,何须你提醒?” 陆沅慵懒地靠上身后的椅背,瞥了瞥小九九只差没写到脸上的姬篱:“想跑啊?” 姬篱刚抬了半寸的屁股,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你究竟想干嘛?” 陆沅道:“我是大都督,你是驸马,你说我想干嘛?当然是将你绑回公主府,向宛平公主邀功了。” 姬篱炸毛:“喂!你要不要这么卑鄙啊?” 陆沅眉梢一挑:“她照顾了老太君一场,我照顾了她夫君一路,两不相欠,皆大欢喜。” 姬篱气到跳脚:“你有没有搞错?一路上你哪儿照顾我了?你只顾着和本帅卫干架了好么?还有,本帅卫神功盖世,需要你的照看?简直可笑!” 陆沅道:“那你笑啊。” 姬篱:“……” 一直沉默的辰龙开了口:“宛平公主不好么?你既然不喜欢她,当初为何要娶她?” 姬篱道:“我可没说她不好!唉,你不懂,女人一旦把男人看得太紧,男人就只想逃了。” 辰龙认真思索片刻,望向了陆沅。 陆沅心知他误会了,忙道:“哎,我可不是啊。” 辰龙正色道:“你最好不是,你敢嫌我妹妹看得紧,我让你人头落地。” 陆沅嘴角一抽。 姬篱纳闷地指了指辰龙,问陆沅道:“所以你到底叫上他作甚?” 陆沅理直气壮地说道:“防止你半路逃走啊。” 姬篱黑了脸。 有辰龙看着,姬篱到底没找着脱身的机会。 他在心里将陆沅骂了七七四十九遍。 难怪都说他是大奸臣,太奸诈了! 临近公主府时,他灵机一动,对陆沅道:“我们做笔交易。” 陆沅想也不想地拒绝:“你手里没我想要的东西。” “我好歹是十二卫,不至于没点儿压箱底之物?我就不信你真没什么想要的!” “你这么说的话,倒还真有一样。” “什么?” “你的占卜术。” “喂!这可是我的绝活儿,只交给衣钵传人的!你的资质根本没资格拜入我门下!你死了这条心!” “公主驾到——” 姬篱:“成交。” 陆沅伸出手。 姬篱肉痛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 陆沅拿给辰龙瞧了瞧:“是真的吗?” 辰龙道:“看着像真的。” 陆沅收好秘籍,给了姬篱一个放心的眼神,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臣,陆沅,见过宛平公主。” 他拱手行了一礼。 在大周,他是陆沅,不是皇长孙,君臣之礼不可废。 宛平公主也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定定地看了陆沅一眼:“一段时日不见,大都督谦逊了不少。” 陆沅装模作样地叹道:“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宛平公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对陆沅道:“今日回京的?孟芊芊呢?怎不见她来拜会本公主?” 陆沅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怕是有所误会,臣今日造访也非是为了拜会而来,臣是来接老太君回府的。” 宛平公主脸色一沉。 “接老太君可以,但先把老太君在公主府欠下的银子还清了。” 陆沅:“银子?” 宛平公主淡道:“拿账本来。” “是。” 女官取出随身携带的账本,递给陆沅过目。 上头一笔笔、一桩桩,记得清清楚楚,老太君在公主府打叶子牌输了一万两,损毁御赐之物,价值三万两,吃了宛平公主的极品双生花睡莲,价值五万两,再算上其余的七七八八的开支,共计白银十万两。 陆沅看得太阳穴突突的。 老太君这是把公主府给拆了么? “去请老太君。” 宛平公主吩咐。 女官去了。 虽欠了一屁股的债,但老太君在公主府的待遇依旧不减。 她坐着华丽的轿子出了府。 “曾孙女婿!” 轿子停在门内不走了。 老太君冲陆沅挥手,眸子都亮了。 宛平公主冷冷地说道:“一手还钱,一手交人。” 陆沅捂住额头。 十万两啊…… 老太君眼尖地瞥见了自己的欠债账本,心虚地眨了眨眼,像个犯错被抓包的孩子,用手指抠了抠轿子。 陆沅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叹:“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他后撤两步,唰的撩开了车帘,露出呆若木鸡的姬篱。 “宛平公主,臣将驸马带回来了。” 姬篱虎躯一震! 宛平公主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驸马,对女官道:“把账册给大都督,送老太君出府。” 姬篱杀了陆沅的心都有了。 你小子,不讲武德啊! 说好的人生在世重信誉,你重到牛肚子里去了?! 陆沅叹气。 没办法,欠的太多了。 只能卖兄弟了。 最终,只有姬篱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曾孙女婿!” 老太君嫌弃轿子太慢自己下了地,健步如飞地走向了陆沅。 陆沅赶紧上前扶住她:“曾祖母。” 老太君捏了捏他的脸颊:“又瘦啦,也黑啦。” 陆沅笑着道:“太想曾祖母,赶路有些急。” 老太君咦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陆沅。 陆沅纳闷地问道:“曾祖母,怎么了?” 老太君指了指他的脖子:“你这里受伤啦,疼不疼呀?” 陆沅心头一动。 脖子上的伤势是回京的路上不慎被树枝划到的,只是破了点儿皮,压根儿不碍事。 “不疼的,曾祖母。” 他轻声说。 “给你。” 老太君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用叶子包着的酥糖,“吃了就不疼啦。” 陆沅将糖块含进嘴里:“嗯。” 老太君摸摸他的头:“这才乖嘛,对了,芊芊呢?小猪猪呢?我好想她们呀!” 陆沅轻声道:“她们走得慢,我先来接曾祖母,我带曾祖母回家。” “嗯!” 老太君认真点头。 坐上马车后,老太君将荷包里的酥糖倒了出来,“芊芊一颗,小猪猪一颗,檀丫头一颗,小川川一颗……” 辰龙将姬篱“送”回公主府后,回到了马车上。 一颗酥糖递到了他面前,“小辰辰一颗。” 辰龙怔住。 老太君又打开自己的小包袱,嘿咻嘿咻一阵翻找。 “还有桂花糕,芊芊最爱吃的桂花糕!” 第六百五十七章 热闹 陆沅与辰龙将老太君接回了都督府。 下人们见到老太君,比见了大都督更激动。 毕竟,比起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都督,好打叶子牌的老太君可爱多了。 “好啦好啦,见者有份。” 老太君将从宛平公主府搜刮来的蜜饯干果,一一分发下去。 顺带着,也发了点儿从宛平公主那儿赢来的赌资。 绝不是出老千讹的! 下人们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儿,少夫人归家了,昭昭小姐与大都督归家了,连老太君也从公主府搬回来了。 都督府简直比过年更热闹。 “芊芊呢?” 老太君严肃着脸问。 “老太君!” 檀儿咻的闪到了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一巴掌摁住她额头,拒绝了她的靠近。 随后老太君面无表情地问道:“谁家的小黑蛋?” 檀儿:“……” “曾祖母。” 孟芊芊步伐轻快地走下台阶。 “当心点儿啊!” 李嬷嬷魂儿都吓出来了,“双身子的人了,可不比从前。” 半夏道:“嬷嬷,你放一百个心,小姐怀孕的时候,还去收拾了一个很厉害的阁主呢!” 李嬷嬷脸色一沉。 半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儿了,眼神一闪道:“我什么也没说!呃……檀儿……你是不是叫我?” “额么有叫——” 半夏走出去,捂住檀儿的小嘴儿,拉着她一道溜了。 “半夏,你做啥子嘛?” 檀儿拉开她的手。 半夏尴尬地说道:“我说错话了。” 檀儿疑惑地问道:“你说错了,额为啥子要跑?” 半夏苦大仇深地说道:“这不是……着急了吗?怎么办啊?我把小姐和人干架的事捅出去了,一会儿李嬷嬷又该叨叨小姐了,也会训斥我没照顾好小姐。” 檀儿双手抱怀:“还以为是啥子大篓子呢?逆又不是第一天挨骂了,好么习惯么?” 半夏:“……” 李嬷嬷是想立即找孟芊芊问个明白的,昔日去边关就不说了,而今有孕在身,怎可再喊打喊杀的? 怎奈老太君在,拉着孟芊芊,无比委屈地诉起了苦,包括但不限于她在公主府的种种“惨痛经历”。 孟芊芊见老人家容光焕发、口齿清晰、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便知宛平公主将她照顾得极好。 “芊芊啊,你去了那么久,我快无聊死了,你怎么才回来呀?巫山好玩儿吗?小猪猪呢?” 老太君话赶话,恨不能几个月没和孟芊芊唠的嗑全唠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地说道:“昭昭睡了,明早她醒了我带她去汀兰苑陪曾祖母,我也很想曾祖母的……”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 陆沅与辰龙安静地坐在房中,被问到了便答上两句,倘若不问,便在一旁听着。 陆沅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常。 对辰龙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体会。 他竟然并不觉着无趣。 待到老太君昏昏欲睡,已临近夜半。 他蹙眉。 不敢相信自己听一个老人家唠家常唠了半夜。 明明按计划,今晚该去教导孟朗习武的。 - 孟芊芊此番回京,没着急去拜访各路亲友,也没进宫去给太上皇请安。 陆沅也闭门不出,一副在家闲云野鹤的样子。 都督府关上大门,没走漏二人回京的风声。 二人难得在府上过了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 李嬷嬷很是欣慰。 她太了解孟芊芊的性子了,十日里有十一日是闲不住的,不是上这家坐坐,便是到那家转转。 非是她喜好热闹,而是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这回能心无旁骛地在府上静养一阵子,实属难得。 忙里偷闲的日子,郁礼回了都督府一趟。 他在国子监念书,每月旬假都会回都督府。 起先是陪老太君,后面老太君被接去了公主府,他也会去公主府探望。 他以为这一回也是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不曾想不仅见到了老太君,也见到了阔别多日的表妹与表妹夫。 郁礼高兴坏了。 这是他回都督府最开心的一次了。 然后很快,他发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孟朗?” 孟朗啃着脆甜多汁的桃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搁园子里站半天了,合着才瞅见呢。” 郁礼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我……我只顾着和表妹说话了。” 孟朗转头便对陆沅道:“你不吃醋啊?” 陆沅:“辰龙,他欠收拾。” 孟朗汗毛一炸,抱头鼠窜:“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叫那家伙来揍我吗?” 一个凶神恶煞的小丫头不够,又来个严师辰龙,他凄惨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他算是明白了,他就不该来京城的! 这哪里是京城,是他的火坑啊! 宝猪猪到了上房揭瓦的年纪,每日都要爬树、摘果子。 她摘别的果子倒也罢了,她居然要摘枣子。 李嬷嬷牵着她肉乎乎的小手:“枣树上全是刺儿,爬不得。” “要爬。” 宝猪猪说道。 李嬷嬷:“疼。” 宝猪猪摇头:“不怕。” 她偷穿了娘亲的天蚕丝软甲。 李嬷嬷哪儿能不知她做了甚? 那劳什子刀枪不入的小褙子,是小姐故意留在床上的。 小家伙自以为拿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小姐全程都在窗户外看着。 “还有手套。” 宝猪猪从兜兜里翻出一双银丝手套,“嬷嬷,戴。” 李嬷嬷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给她戴上。 小褙子倒也罢了,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只当是大些的衣裳了。 可银丝手套,她压根儿戴不了啊。 “好了,咱们去摘别的果子,枣子还没熟呢。” 李嬷嬷想劝走宝猪猪。 “就要这个。” 宝猪猪坚持。 李嬷嬷叫来万嬷嬷,给万嬷嬷使了个眼色:“昭昭小姐要爬枣树,枣树上那多次儿,是能爬的吗?” 万嬷嬷皱眉望着长满小刺的枣树,半晌后,灵光一动:“我懂了!包在我身上!” 李嬷嬷欣慰点头。 然后,万嬷嬷不见了。 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镰刀。 李嬷嬷满脸不解:“你这是……” 话音未落,万嬷嬷抓着镰刀,三下五除二将枣树上的刺儿给劈了。 楼兰王宫。 一个从幽州讨回的楼兰暗卫,在跑死了足足八匹马后,气喘吁吁地跪在了楼兰王妃的跟前。 “王妃!” 他扣头行礼。 手臂上停着一只猎鹰的楼兰王妃,容颜冷峻地看着他:“只有你一人回来了?三王子呢?” 暗卫战战兢兢地说道:“三王子……三王子……被杀了!” 楼兰王妃抚摸猎鹰的手一顿,眼底杀气乍现:“你说什么?” 猎鹰感受到了杀气,振翅飞走。 暗卫整个人瑟瑟发抖:“三王子……三王子在幽州遇到了……大王子……” 楼兰王妃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王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 暗卫只觉一把尖刀抵住了自己的心口:“属下失言!是商栩!楼兰的叛徒!” 他说完,壮胆偷瞄了王妃一眼。 他看见了一张倾国绝色,却又冷若冰霜的脸。 明明得知了亲儿子惨死的噩耗,却仍能做到面不改色。 楼兰王妃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说,是商栩杀了我的儿子?” “是!” 暗卫冷汗直冒地说道,“黎护法也死了……” “他当然得死。” 楼兰王妃冷声说道,“商栩既放你回来,可有留下什么话?” 暗卫心惊于王妃的聪颖睿智,难怪楼兰王病重后,会让王妃代为处理政务。 “商栩让属下转告王上一句话,‘他……回来复仇了’!” 楼兰王妃望向大周的方向,眼神一点点变得暗黑。 “王妃。” 暗卫退下后,贴身女使轻声劝道,“您若是难过,就哭出来。” 楼兰王妃面无表情地说道:“那种没用的东西,我不需要。” 她去了楼兰王的寝殿。 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王上,王上。” 是洪公公在为楼兰王顺背。 楼兰王妃的步子顿了顿,一直到咳嗽声停止,方不紧不慢地跨入寝殿。 “王上,王妃来了。” 赵公公轻声说道。 楼兰王病恹恹地躺在铺着厚褥子的床铺上,六月盛夏天,他却严严实实地裹着被子。 他懒懒地掀开眼皮,似是想看一眼自己的王妃,却又无力地闭上了。 楼兰王妃看了眼赵公公手里的汤药,没提出由她来喂药,而是静静地等赵公公喂完,才从容开口: “王上,有商栩的下落了。” 楼兰王总算有了反应,艰难地扭了一点头望向她。 楼兰王妃正色道:“当年商家被灭门之后,他逃去了玉门关,进了楚王府,成为楚大元帅麾下的十二卫之一,这件事得到了证实,乃是千真万确。前不久,他曾在幽州现身。” “王妃想说什么?” 楼兰王沙哑着嗓子问。 楼兰王妃道:“商栩身为陛下长子,如今陛下卧病在床,他理应来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楼兰王冷笑:“他的父亲是商珏。” 楼兰王妃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这句话,抬眸,望进楼兰王那双因重病而越显苍老与衰弱的眼眸: “我想代王上出使大周,将商栩带回楼兰。” 第六百五十八章 楼兰王妃 孟芊芊在府上安心养胎,不知不觉间到了六月底。 京城的夏季依旧炎热,宝猪猪的小虎崽崽衣裳从冬版换成薄薄的夏版,到最后连凉爽的罩衫也穿不住了,只能穿个小肚兜在院子里玩水。 万嬷嬷给她备了个大盆儿,里头放了莲花与荷叶,又养了几条漂亮的小鱼儿。 随后又做了个小小网兜给她。 小家伙蹲在地上网鱼,玩得咯咯笑,满院子全是她奶唧唧的笑声。 杜娘子在小厨房切着菜,脸上笑盈盈的。 万嬷嬷和胡嬷嬷干活儿也带劲了许多。 李嬷嬷再次忙碌了起来,府上的大小事又交还给了岑管事,问就是要给宝猪猪做衣裳、要伺候孟芊芊坐月子。 恰巧路过听了一耳朵的崔虎都懵了:“少夫人才三个多月的身孕,想到坐月子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岑管事:“对对对。” 崔虎:“……” 李嬷嬷给宝猪猪做了几件可可爱爱的小肚兜,纳了两双巴掌大的小草鞋,镶嵌了清脆的小铃铛。 走起路来,宛若一个叮叮当当的小风铃。 小风铃网到了一条大鱼,哒哒哒地跑到孟芊芊跟前:“娘,大鱼。” 孟芊芊躺在藤椅上,吹着穿过走廊的清风,宠溺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真棒。” 宝猪猪吸溜着口水:“红烧。” 孟芊芊:“……” 陆沅一大早便出了府,午后才回,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的。 孟芊芊会意,叫来檀儿,让她带小家伙去玩。 “我不去。” 宝猪猪拒绝,往孟芊芊腿上一趴,“和娘玩。” 檀儿一把将她提溜了起来:“逆要跟额玩!” “不要。” “逆要!” “我不要我不要!” “逆要逆要!” “你耍赖!” “额么有,别瞎说。” 吵吵闹闹中,一脸生无可恋的宝猪猪,被檀儿劫走了。 陆沅在孟芊芊身旁寻了个凳子坐下。 孟芊芊轻摇着刺绣团扇,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有事?” 陆沅道:“楼兰的使臣要来了,这几日便要抵达京城?” “哦?” 孟芊芊用的是疑惑的语气,实则并没多么意外。 从阿木缮死在幽州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来的是谁?” 她问道。 “楼兰王妃。” 陆沅捡了重点的说。 自然还有旁人,不过他们最需提防的只有此人。 关于这位楼兰王妃,孟芊芊是有所耳闻的。 阿木缮是她的次子。 她并非哥哥辰龙的生母,也非当初勾引楼兰王与发妻决裂的美人。 她是十大部落中乌孙部的公主。 她的兄长是新任乌孙王。 原楼兰王妃击败不了的小美人,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叱咤风云的楼兰王也对她敬重有加。 病重之后,楼兰王没让自己的几个儿子监国,反而让她处理朝政。 她是一个雄鹰般的女人,是十大部落的传奇。 “她居然亲自来中原,是来给她儿子报仇的?” 陆沅瞥了孟芊芊一眼:“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有些期待?” 孟芊芊微笑:“雄鹰一般的女人,我,很想见识一番呢。” 第六百五十九章 王妃驾到 日暮西斜,京城笼罩在了最后一抹绚丽的霞光中,宛若一头被安抚的巨兽,缓缓地合上巨目。 上官凌正午不到便率领锦衣卫在此恭候。 然而半日过去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一同恭候在此的还有被金吾卫护送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不比习武之人,烈日炎炎下晒了半个多时辰便不幸中了暑。 金吾卫首领韩辞,命人将他搀到了马车里。 怎料马车内也有如蒸笼,无法令人消解暑气。 不得已,韩辞只得让他去了城内最近的客栈稍作歇息。 两大将领骑在高头骏马上。 麾下的锦衣卫与金吾卫严阵以待,豆大的汗珠将地上淋出了一个个小水潭,却无一人抱怨,更无一人挪动半寸。 上官凌有些不耐烦了:“楼兰人怎么回事?故意给下马威呢?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韩辞不苟言笑地说道:“当初楼兰人归顺大周,甘愿以诸侯国自居,本就是与荀相国合谋的权宜之计,若非荀相国败北惨死,楼兰兴许早已在西域反了。” 上官凌摸了摸下巴:“如此说来,荀老贼倒是干了一件好事了。” 对于这一点,韩辞倒是没有否认。 哪怕是假臣服,到底已昭告天下。 日后若再兴兵戈,大周乃是正义之师,顺应天道,顺应民心。 上官凌幸灾乐祸道:“你说这算不算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韩辞道:“你先把人等来再说。” 上官凌不以为意:“年纪轻轻,那般谨慎作甚,你就该学学张飞虎,该嚣张就嚣张!” 张飞虎…… 自京城一别,已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边关的浴血厮杀、并肩作战历历在目,那股热血在心头沸腾翻滚,令韩辞冷寂的灵魂都滚烫了起来。 他非是天生谨慎冷漠之人,他只是在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天性。 压抑久了,便也当真把那个人当成自己了。 可原来,他心中有无尽的抱负、有滚烫的热血、有不甘的灵魂…… 上官凌见韩辞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拍了拍他肩膀:“玩笑而已,别当真,张飞虎那种的,一个就够了,你这样挺好。” 唉,不是。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要毒舌有武功,要武功有手段,几时变得会安慰人了? 这动不动就顺毛摸的本事,似曾相识啊…… 彻底入黑,京城这尊巨兽陷入沉睡,暗暗蛰伏在了乾坤的深渊。 终于,楼兰使臣到了。 浩浩荡荡的仪仗,一眼望不到头。 而在上官凌与韩辞的手势下,在酷暑中一动不动、伫立了整整一日的锦衣卫、金吾卫,威风凛凛地列队,变换阵形,连盔甲的摩擦声也整齐划一。 朗朗乾坤,金戈铁马,猎猎肃杀! 下马威。 你楼兰人给得,我大周,更给得! 上官凌扬起下巴,如一头骄傲的猎豹,无惧地凝视着朝自己发出挑衅的豺狼。 而韩辞亦不逊分毫,冷厉的将军心,早已被沙场血染沉积。 楼兰的仪仗在距离城门五丈时,领队的将领抬了抬手,仪仗一丝不乱地停下,俨然也是训练有素的。 将对将。 一瞬间,双方都有些剑拔弩张。 谁也没开口打破此僵局,好似要用强大的气场压倒对方。 一直到礼部尚书扶着官帽,脚步匆匆地赶来,代天子与朝臣,彰显赫赫国威。 “恭迎楼兰王妃——恭迎楼兰使臣——” 上官凌做了个与陆沅一模一样的挑眉动作,挥手而下,率锦衣卫退至右侧。 韩辞则率金吾卫退至左侧。 楼兰使臣的车马缓缓入城。 为首的将领打上官凌与韩辞面前路过时,特地停留了一瞬,分别看了二人一眼。 上官凌勾唇一笑:“欢迎啊。” 将领冷漠地收回目光,目中无人地走了。 上官凌不屑:“嗤。” 楼兰的使臣队伍里共有好几辆马车,从外观上看大差不差,更准确地说是毫无差别。 一眼望去,无从判断楼兰王妃坐在哪一辆马车里。 一个人散出气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她能将气场收放自如。 楼兰使臣走远后,上官凌啧啧道:“不愧是楼兰王妃。” “第一辆。” 韩辞说。 上官凌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第一辆?” 韩辞望着逐渐没入夜色的车队:“楼兰王妃的马车。” 上官凌目瞪口呆:“不是,兄弟……你连这也观察出来了?你小子……眼光很毒辣呀!从前怎没发现你有这本事?你不该当金吾卫,你该来做锦衣卫呀!” “风把帘子吹起来了。” 韩辞道。 上官凌:“……” “方才那人。” 韩辞开口。 上官凌望了望早已看不见的背影,嗤了一声道:“乌苏部落第一勇士墨弈,楼兰王妃的心腹,如今在楼兰身居要职,是被楼兰王妃一手提拔的。” 韩辞顿了顿:“墨弈?就是那个杀了自己父亲,为母报仇的墨家公子?” 上官凌点头:“没错,是他,此事在乌苏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嚷着要将他处死,是楼兰王妃救了他,将他带离乌苏,留在了自己身边。自那之后,他便一心为楼兰王妃卖命了。” 韩辞带兵打仗厉害,可论起打探消息,自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更甚一筹。 “他是个狠人。” 韩辞说道。 上官凌笑道:“你错了,他比狠人多一点,是个狼人。他干过的离经叛道的事儿多的去了,弑父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件。” 韩辞沉吟片刻,望向楼兰使臣离去的方向说道:“这样一个人,绝不会仅仅因为一次救命之恩而对楼兰王妃死心塌地,能令他臣服的楼兰王妃,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上官凌没料到韩辞看问题的角度如此精准刁钻。 他对韩辞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道:“老实说,我查她的过往,平平无奇。” 韩辞道:“这才是最令人生畏的,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誉为西域的传奇。” 顿了顿,他凝眸道,“她,可以抹去自己的过去。” 上官凌倒抽一口凉气。 楼兰王妃……左右了锦衣卫的查探! 锦衣卫第一次,失败了! 第六百六十章 长大了 上官凌沉着脸回到了都督府。 跟了大都督多年,风里雨里,绣春刀从不离手,未有败绩。 然而这一次,他败得离谱,败得悄无声息。 若非韩辞提醒,他恐怕还没反应过来。 简直离谱! “哟,气急败坏的,打架输了啊?” 路过小花园时,头顶蓦地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是孟朗。 一看也果然是他。 孟朗歪在树枝上,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垂在半空,吊儿郎当地晃。 他手里拿着一个脆甜多汁的桃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府里的桃子全被你吃光了!” 上官凌没好气地说道。 孟朗不以为意道:“堂堂都督府,桃子也吃不起么?” 上官凌呵呵道:“没听出来本指挥使是看不惯你那副损样?” 孟朗啃了口桃子:“听出来了,我就得接呀?” 上官凌呲牙:“不是,你这小子……” 怎么那么气人呢? 好想抽是怎么一回事? 孟朗似笑非笑地问道:“喂,耍刀的,你是不是没查出楼兰王妃有用的消息?” 上官凌脸色一沉:“谁许这么叫的?” 孟朗挑眉:“所以,你是承认后者咯?” “你……” 上官凌一噎。 孟朗笑道:“要不要我告诉你?” 上官凌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孟朗换了个姿势,坐在了树枝上:“好歹我师父是辰龙,辰龙可是楼兰世子,他掌握的消息,不比你多?” 上官凌有点儿心动。 可一想,又觉这小子八成没憋好屁。 “你会这么好心?” 孟朗伸出手:“亲情价,一百两。” 上官凌:“滚犊子!” 上官凌走了。 孟朗躺回了树枝上,悠哉悠哉地叹道:“要挣个钱,怎么这么难呢?在幽州也没发现钱这么难挣啊?” “要不本帅卫教你如何在京城发家致富?” 姬篱鬼魅般出现在孟朗身后的树枝上。 孟朗波澜不惊:“哦?” 姬篱:“五个铜板。” 孟朗:“……滚犊——呃啊——” 姬篱一脚将他飞了下去。 望着面朝下,在草坪上摔了个大马趴的孟朗,姬篱霸气侧漏地说道:“讲这句话,得有讲它的实力,很可惜,你没有。” - 楼兰王妃入京,各方势力或多或少得了消息,宛平公主府自然不在话下。 又有事情可做了,姬篱比谁都激动,二话不说来了都督府。 “小寅虎!” 他不拿自己当外人,去了陆沅与孟芊芊的院子。 一进门,对上一个偷吃红豆汤的小豆丁。 小家伙将自己吃成了一只小花喵,表情奶唧唧的,又无辜极了。 姬篱看了看她圆滚滚的小肚皮,无情地将她提溜到了李嬷嬷面前。 宝猪猪气急败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鸡叔叔了!!! 辰龙住在都督府最宽敞寂静的庭院。 一是他不喜被打搅,二也是地方足够他习武练功。 今夜略有些凉风。 孟芊芊让人备了菜肴,与辰龙坐在院子里用膳。 陆沅入宫了。 辰龙吃的不多。 孟芊芊问道:“哥哥没胃口吗?” 辰龙道:“下午吃过了。” 孟芊芊笑了笑:“也是,有些晚了,哥哥夜里不怎么吃东西的。” 辰龙对孟芊芊道:“你多吃点儿。” 孟芊芊轻声应下:“好。” 她的胃口一直不错,从前是长身体,如今是怀孕,总之她吃的不少。 辰龙想学着陆沅的样子,为她剃鱼刺,可惜力气太大,弄坏了三个碗碟也没剔除几根鱼刺。 孟芊芊憋笑:“哥哥,不用的,我自己来。” 辰龙皱眉说道:“比杀人都难。” 孟芊芊实在没忍住,捂住肚子哈哈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辰龙卫,居然被几根鱼刺难倒了? 这一晚,真是各有各的气急败坏。 孟芊芊笑够了,吃饱了,终于开始言归正传。 “哥哥,阿依慕兰到京城了。” 辰龙正在尝试剥干栗仁的手一顿,好不容易快要完整剥出来的干栗仁被捏碎了。 “我再剥一个。” 辰龙说。 孟芊芊道:“我吃饱了,哥哥。” 辰龙嗯了一声:“剥了你下次吃。” 孟芊芊道:“她此番大抵是为了给阿木缮报仇而来,也是为了你而来。” 不论辰龙有没有杀阿木缮,他都是阿依慕兰的心腹大患。 从前她或许不能如此确定,阿木缮在幽州的所作所为,恰恰暴露了阿依慕兰的野心。 辰龙的嘴唇动了动。 意识到他可能要说什么,孟芊芊先一步开了口:“我也可能是她的目标,所以,不用害怕连累我,我们之间,没有谁连累谁。” 知道辰龙没这么快打消顾忌,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哥哥忘了,楼兰王曾想抓走娘呢。” 辰龙道:“她来了也好。” 孟芊芊道:“是啊,来了也好。” 当年楼兰王宠妾灭妻,元妃与那位楼兰美人斗得死去活来,然而最终上位的也不是楼兰王挚爱的美人,偏偏是阿依慕兰。 她望向皇宫的方向:“有些账,也该与楼兰人算一算了。” - 孟芊芊怀孕后,李嬷嬷便不许她早起舞刀弄枪了。 可她时常天不亮便被饿醒。 翌日天刚亮,李嬷嬷便见她坐在梳妆台前,只当她是又饿了,忙问道:“小姐今早想吃什么?” 孟芊芊道:“随便做些,我一会儿得出府。” 李嬷嬷闻言眉头一皱:“不是说了要在府上安心养胎?怎的又出府?什么天大的事儿非得走这一遭?” 孟芊芊知她是关心自己,笑了笑说道:“楼兰使臣入京了,陛下设了接风宴,我总得和夫君去去的。” 楼兰不楼兰的,李嬷嬷不懂。 但使臣她还是能明白的。 听着像是了不起的接风宴,确实不该推辞。 “带上檀儿和半夏。” “好。” 孟芊芊答应。 “昭昭小姐去吗?” 李嬷嬷又问道。 孟芊芊道:“去。” 李嬷嬷道:“正是贪玩的年纪,跑得比兔子都快了,得仔细看着,清霜也一并去。” 孟芊芊含笑点头:“嗯。” 李嬷嬷开始收拾孟芊芊入宫的东西。 若在以往,她恐怕说什么也会劝住孟芊芊。 如今在她心里,对孟芊芊的能耐深信不疑。 这个需要人保护的小馋丫头,终究是长大了。 从一株颤颤巍巍的小苗,长成了一株阴以蔽日的参天大树。 第六百六十一章 接风宴 孟朗自打被当土特产打包进京后,一直和郁子川挤在同一座院子里。 他既不主动去找孟芊芊,孟芊芊也没来看过他。 要不是他姓孟,府上怕是没人相信他俩是亲姐弟。 就连郁礼这个表少爷在府上的地位都比他高上许多。 这一日,孟朗又打算浑浑噩噩地过,不曾想房门被啪的一声大力撞开,檀儿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 孟朗啃着桃子,瞥了她一眼:“做什么?你不会又想逮我?你有完没完了?” 檀儿双手抱怀:“逆是啥子香饽饽么?成天揍逆?额有那么闲么?” 孟朗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没有么?那成天追在我屁股后头喊打喊杀的家伙是谁?” 檀儿撇了撇嘴儿。 她不承认,她就没有。 她言归正传:“换身衣裳。” “不换。” 孟朗想也不想地拒绝。 檀儿叉腰:“逆不问问是去做啥子?” “不问。” 孟朗干脆作答。 檀儿一噎:“你——” 她皱了皱英气的小眉头,走上前揪住孟朗的耳朵,“逆换不换?” 孟朗疼得龇牙咧嘴:“喂!我警告你别太过分啊!很疼的好不好?还有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别对男人动手动脚的?” “男人?” 檀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鄙夷地说道,“毛儿都没长齐滴家伙,装啥子装?” 孟朗:“……” “换衣裳。” 辰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檀儿歪歪头:“辰龙哥哥!” “嗯。” 辰龙应了一声。 孟朗不服气地说道:“你干嘛对她这么温柔啊?我才是你徒弟好不好?” 檀儿理直气壮地说道:“哪过让逆不乖咧?” 孟朗趁机将耳朵从她手里拽了回来,闪身退避至七步之外。 檀儿叉腰跺脚:“哼!” 孟朗揉了揉被揪痛的耳朵,幽怨地瞪了瞪檀儿,对辰龙道:“要去哪儿啊?” “入宫。” 辰龙说。 孟朗眸子一亮,俨然是来了精神:“干楼兰人?” 辰龙的目光扫过一脸稚嫩的檀儿,又落回孟朗的脸上:“你跟我出来。” “好嘞!” 孟朗从善如流,跟着辰龙出了屋子。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孟朗嗷嗷呜呜的惨叫。 “呃阿——不是——我又说错什么话了——为毛挨揍的总是我啊——” 辰龙拎着更衣完毕的孟朗去了都督府的大门口。 孟朗在幽州也好,都督府也罢,总一副随和的打扮,而今换上锦衣华服,端的是恣意倜傥、玉树风华。 下人牵来一匹马,停在他身侧。 众人的脑子里不由闪过那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这一刻,下人们才总算真信了他是少夫人的亲弟弟。 虎父无犬女,少夫人的弟弟也当是少年人中的风流翘楚。 “挨揍了?” 孟芊芊看着一脸幽怨的孟朗问。 辰龙道:“放心,没打脸。” 孟芊芊:“哦。” “上马。” 辰龙对孟朗道。 孟朗心不甘情不愿地踩着马镫,一个箭步骑上马背。 即使是故作灰头土脸,也难掩风华万千。 辰龙耳提面命:“进宫了要听你姐的话,你敢不听,打断你的腿。” 孟朗哼哼唧唧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檀儿也翻身上马,冲孟朗做了个鬼脸。 孟朗冷哼着转过脸去。 辰龙:“又想挨揍是不是?” 孟朗黑着脸转过来,对檀儿展颜一笑,笑得假极了。 檀儿傲娇地扬起下巴。 她和宝猪猪,也不知是谁像谁。 “进宫当心。” 辰龙叮嘱孟芊芊。 他从前没这么婆婆妈妈的。 可话到唇边,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 他忽然间记起,这似乎是老太君时常对他的叮嘱。 说完,他抿了抿唇,似是不大适应自己的变化。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我知道了哥哥,我会当心的。” 没有点破他的变化,而是欣然接纳。 辰龙心底翻涌的尴尬,顷刻间压了下去。 他又看向一旁的陆沅:“我妹妹少一根汗毛,我掀了你的都督府。” 陆沅正想冷嗤一声,一转头,对上孟芊芊那双无辜的杏眼。 明知这丫头又来顺毛摸了,但仍忍不住中计。 他含糊应了声:“知道了。” 羞耻! 太羞耻! 堂堂一品大都督,居然接受了大舅哥的威胁! 传出去威风扫地、颜面尽失! 坐上马车后,孟芊芊凑上前,温柔地亲了亲他唇角:“夫君,你真好。” 陆沅血气翻涌,耳根微红。 颜面尽失……也不是不行…… 宝猪猪最近爱上了骑马,和清霜坐在马鞍上,扎着她金灿灿的小揪揪,雄赳赳地晃着小脑袋,神气极了! “你不去啊?” 孟朗问辰龙。 辰龙道:“不去。” 孟朗不解:“为何?” 辰龙淡淡说道:“我怕去了,无一活口。” 孟朗:“……” - 崔虎驾车。 郁子川一如既往坐车顶,为崔虎指路。 “咱们京城挺大呀。” 崔虎感慨。 “他在带你绕路。” 上官凌一针见血地说道。 崔虎嘴角抽抽:“何至于此?” 孟芊芊怀了身孕,马车行得慢,再加上郁子川为了彰显京城之宏伟,愣是带着崔虎绕了一圈又一圈。 等马车抵达皇宫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崔虎望着巍峨的宫墙,再一次发出强烈感慨:“咱们大周的皇宫真气派呀!对了,接风宴不会已经开始了?” “你不知道?” 上官凌古怪地问道。 崔虎道:“不知道啊,你们没说啊!” 上官凌道:“你也没问呐!” 崔虎挠了挠头:“这不……不对,我干嘛要问呐?出发不就是快了嘛?” 上官凌的神色一言难尽:“晚上。” 崔虎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晚上才开始,为何大早上就出发?接下来一下午,咱们在皇宫发呆吗?!” 郁子川跳下车顶,瞥了瞥崔虎:“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带你绕路。” 崔虎抱拳:错怪了,兄弟,我当你在溜我! 陆沅入宫是提前禀报过的。 宗政曦早早的便在御书房等着了。 这段日子,他算是一个勤勉的皇帝,不说宵衣旰食,但也决不懈怠。 可此时,他桌上的折子翻了又合上,合上又翻开,挑了再挑,愣是看不进去。 “小德子,陆沅还没到吗?” 小德子笑道:“接风宴在晚上呢。” 宗政曦嘀咕道:“可他明明答应了早些入宫的,你说他会不会是先去给父皇请安了?” 小德子哭笑不得。 陛下,您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连自己亲爹的醋都吃啊。 话又说回来,大都督是陛下的尚父,那几年严父般的教导,恐怕早在陛下心里种下了父亲的影子。 “他爱来不来!” 宗政曦将折子扔到一旁。 “谁爱来不来呀?陛下莫非是不想见微臣,那微臣还是先告退,去太上皇的宫里坐坐。” 陆沅长吁短叹的声音乍然出现,由远及近,最后一个音落在了御书房的门口。 宗政曦立即起身:“你站住!不许走!” 陆沅本也没打算走。 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他拱手说道:“臣,见过陛下。” 宗政曦有些委屈:“从前没见你这般恪守规矩……去那么久,连封信也没有,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陆沅长叹一声:“臣非是不挂念陛下,实在是……分身乏术。” 宗政曦赌气地说道:“朕看你是把朕给忘了!” 陆沅:小小年纪,瞎说什么大实话? “小德子!” 宗政曦生气就摇人。 门外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崔虎,听到这声小德子,当即吓了一跳,一蹦而起:“小德子也来大周了?” 郁子川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小德子,非彼小德子。” 崔虎如释重负:“我还当余公公的干儿子也偷摸潜入大周了呢。” 郁子川:“原来是你是梁帝的细作。” 崔虎一把捂住嘴。 - 孟芊芊之所以这么早入宫,是为了在接风宴前见见周楠嫣。 她昨晚便给周楠嫣递了消息。 等她到周楠嫣的寝宫时,发现蔺小茹与王柔也在。 三人见到孟芊芊,全都喜不自胜,只是蔺小茹天生不笑,她的喜悦是藏在眼神最深处。 “孟姐姐!” 周楠嫣乳燕一般扑进孟芊芊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半夏被周小姐突然起来的热情吓到吸了口凉气,唯恐她撞到小姐的肚子。 所幸并没有。 周楠嫣软软糯糯地说道:“孟姐姐,我好想你呀!你怎么去苗疆去了那么久?” 孟芊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想你和小茹柔儿,忙完便立即赶回京城了。” 她没提在西南的经历,话太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何况她也不想让她们为自己担心。 王柔害羞腼腆,没像周楠嫣那样霸占孟芊芊的怀抱,只是轻轻地拉了拉孟芊芊的手:“孟姐姐。” “柔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孟芊芊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王柔本就秀美,而今五官长开了,多了几分明艳动人的美。 王柔羞红了脸。 “柔儿当姐姐了!” 周楠嫣笑着说。 “那真是恭喜了,” 孟芊芊眸光发亮,“是弟弟还是妹妹?” 王柔轻声道:“是弟弟。” 周楠嫣道:“可壮实了,活脱脱一个王小牛!” 一屋子人噗嗤笑了。 “夫人可安好?” 孟芊芊关切地问道。 “托孟姐姐的福,我娘生产时没遭多大罪,母子平安。” “那我就放心了。” 孟芊芊其实早就打听过王夫人的消息了,得知她一切安好,才没去上门叨扰。 否则,她少不得要去为王夫人调理身子的。 “七个月多了?” 她问道。 王柔对于孟芊芊记得母亲生产的日子,感到欣慰又欢喜:“会爬了呢。” 七坐八爬,可王小牛力大如牛,已经能慢吞吞地爬一爬了。 孟芊芊又问了蔺小茹。 蔺小茹的生活宁静如止水,依旧是个成日待在书阁的千金。 她眼见年纪不小了,提亲的人几乎踏破蔺家的门槛。 可她一个也没瞧上。 总之,四人中,唯有她的亲事没有着落。 孟芊芊含笑说道:“这么说,柔儿也定亲了?是哪家的公子?” 周楠嫣笑道:“我二哥!柔儿姐姐,你进门后就是我二嫂了!” “你……” 王柔捂住脸,羞涩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芊芊由衷的为王柔感到高兴。 周家、蔺家是世交,周夫人又是个心地善良、性情直率之人,日后定能善待王柔。 至于蔺小茹,孟芊芊并不担心。 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不为世俗所束缚。 不必勉强她嫁娶,将她囿于后宅那一方天地。 孟芊芊又看向周楠嫣:“你和陛下如何了?” “我们……” 周楠嫣的脸色红了红,“哎呀,不提他!”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好啊,不提。” 看来自己和陆沅不在大周的日子,皇宫发生了不少趣事呢。 几人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 谈笑风生间,姚青鸾的心腹太监小庆子到了周楠嫣的寝宫。 “听闻陆少夫人入宫了,皇后娘娘有请。” 三人面面相觑,皇后与孟姐姐并不熟悉,忽然召见孟姐姐作甚? 不过,三人也留意到,小庆子说的是有请,而非召见。 “我去去就回。” 孟芊芊道。 周楠嫣叫来小卓子:“你送孟姐姐去景仁宫。” 这是在告诉皇后,孟芊芊是她护着的人。 孟芊芊忽生感慨。 从前她很担心周楠嫣嫁进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会难以适应。 而今看来,嫣儿也在成长。 孟芊芊带着小卓子去了景仁宫。 “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行了一礼。 姚青鸾一袭凤袍,坐在正殿的主位上,带着母仪天下的大气与端庄。 “平身。” “谢皇后娘娘。” “怎不见昭昭?” 姚青鸾语气温和地问。 孟芊芊道:“去见太上皇了。” 事实上,是刚进宫便被太上皇身旁的福公公“劫”走了。 乃至于周楠嫣都没抢到。 “苗疆一行,可还顺利?” 姚青鸾问。 孟芊芊中规中矩地回答:“顺利,多谢皇后娘娘记挂。” 她与姚青鸾不熟,且与周楠嫣是密友,不明白皇后非得召见她,所谓何意。 姚青鸾顿了顿,问道:“你们……都回京了吗?本宫的意思是,十二卫是否也与你一同回京了?” 孟芊芊狐疑地看向她。 姚青鸾正色道:“你别误会本宫的意思,楼兰人来者不善,少不得会做出挑衅之举,本宫只是希望大周能多几位高手。” 孟芊芊答道:“辰龙与姬篱回京了,另外,未羊与亥猪也在京城。” 至于孟朗,那家伙还没出师,不值一提。 姚青鸾的睫羽颤了颤:“没有别人了吗?” 孟芊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娘娘指的是……” 第六百六十二章 心动 姚青鸾说道:“既然只有你们几人,本宫希望你们能放下彼此的成见,不论此前发生过多少不快,而今皆该以大局为重。” 她指的是亥猪与未羊曾投靠荀相国,与都督府作对的事。 可孟芊芊总感觉她方才不是这么个意思。 在京城现身过的十二卫,除去她、姬篱、辰龙、未羊与亥猪,便只剩巳蛇。 莫非皇后是想打听巳蛇? 皇后为何打听他? 他俩很熟么? 孟芊芊忽然记起一件事。 在姚青鸾与宗政曦大婚前,她曾拜托巳蛇去保护姚青鸾了一段时日。 巳蛇虽是暗中保护,但瞧姚青鸾的反应,难不成她发现了巳蛇? 孟芊芊心底思绪万千,面上不动分毫:“娘娘叮嘱,芊芊铭记于心,定会以大局为重。” 姚青鸾似是暗松了一口气。 “不知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孟芊芊问。 姚青鸾问道:“老太君可安好?” 太上皇敬重老太君,宛平公主又将老太君接去府上小住,作为皇后,姚青鸾不可能不知晓她老人家的状况。 这绝不是一句绝佳的寒暄之词。 看来皇后失态了啊。 孟芊芊不动声色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曾祖母一切安好。” 姚青鸾又问了陆沅与郁礼几句,便让宫人将孟芊芊送出了景仁宫。 孟芊芊回头望了望景仁宫的大门,喃喃道:“皇后对巳蛇,不是我想的那样……” 孟芊芊与蔺小茹、王柔在周楠嫣的长春宫用了午膳。 长春宫原是天子生母的寝宫,天子大婚后不久,太上皇的后妃们均晋了身份。 如今是太后与太妃、太嫔们了。 丽太妃迁去了咸福宫,长春宫住进了新的贵妃——周楠嫣。 一下午悠闲时光转瞬即逝,傍晚时分,为楼兰使臣所设的接风宴开始了。 宴席设在太和中殿。 姚青鸾与周楠嫣皆会出席。 此外,三品及以上的朝廷忠臣以及在地位卓然的皇亲国戚也奉旨出席。 没有女眷,王柔与蔺小茹出了宫。 孟芊芊是以十二卫的身份赴宴。 陆沅已经在席上了,正与王御史、周将军以及邢尚书推杯换盏。 王御史春风得意,依旧沉浸在再次喜当爹的喜悦中。 周二公子与王柔即将成亲,双方从世交到亲家,可谓是“亲上加亲”。 倒是邢尚书的神色颇有些凝重,不时朝楼兰使臣的席位投去打量的目光。 昨日在城门口的事他早已听说,楼兰人架子不小,也不知此番入京会给朝廷掀起怎样的风浪。 “你们当心。” 邢尚书提醒陆沅。 荀家的案子是他经手的,其牵连甚广,部分隐秘被太上皇压了下来,王御史与周将军等朝臣并不知情。 他却是知道都督府与楼兰积怨甚深。 且陆沅并未避讳对他提及阿木缮死在幽州的事。 邢尚书于是总算明白楼兰王妃为何入京朝拜陛下了。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邢,你和大都督说啥?” 周将军隐隐感觉二人有事瞒着他。 邢尚书道:“说你儿子与柔儿的婚事,既然这门亲事板上钉钉,你这个当爹的还不快些筹备,想把柔儿等成老姑娘不成?” “准备准备!” 周将军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陆沅见孟芊芊来了,走过去与她坐在了都督府的席位上。 他身旁还有两个空位,是给孟朗和宝猪猪留的。 孟芊芊扫了眼空位。 陆沅道:“小崽子在太上皇的寝殿睡着了。” 吃饱就睡,丝毫没拿自己当外人。 顿了顿,他又道:“孟朗也被太上皇叫走了,在昭阳殿陪太上皇对弈。” “他还会下棋?” 孟芊芊有些惊讶。 陆沅唇角一勾:“下的是棋,也不是棋。”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太上皇还真是敏锐。” 她家中两位嫡亲兄长,孟朗是庶出的弟弟,她独独带了庶弟入京。 陆沅不甚在意地道:“要不说是老狐狸呢,放心,那小子能应付。” 孟芊芊倒不担心这个。 太上皇又不是昏君,他试探孟朗非是出于恶意,多半是想知晓孟朗的本事,看孟朗日后可否为朝廷所用。 孟朗是和宗政曦一道入席的。 宗政曦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姚青鸾与周楠嫣。 这并不奇怪,怪就怪在那个陌生的少年。 众人不由的朝孟朗投去打量的目光,几乎全在猜测是哪家的公子,为何此前从未见过。 孟朗是头一次出席如此重要的宴席,既不露怯,也不激动。 任凭满场目光聚焦于身,他也只是浑不在意地坐在了都督府的席位上。 “边上。” 陆沅说。 中间的蒲团是小崽子的。 孟朗面无表情地挪了挪。 陆沅对孟芊芊道:“他下棋输了不少。” 孟朗虎躯一震:你怎么知道?! 谁能想到至高无上的太上皇,居然和他这个草民赌钱对弈啊。 他输得好惨,谁懂啊?! 他那么大岁数了,欺负他一个小孩子,真的很无耻啊! 孟芊芊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楼兰使臣迟迟不到,朝臣们纷纷揣测他们是不是给下马威给上瘾了,不曾想宗政曦刚一落座,门外便响起了太监的禀报。 “楼兰使臣觐见——” 喧闹的大殿瞬间寂静无声。 以楼兰王妃为首的使臣团,缓缓步入了大殿。 众人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犹如实质一般,沉沉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楼兰王妃是个拥有绝世容貌的女子,然而不论谁看她的第一眼,都不会先留意到她的倾国倾城之貌。 她的气场太足、眼神太凌厉,让人宛若看见雄鹰,心生颤栗。 而在她身后,依次是楼兰的诸位使臣,也个个气度不凡。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了楼兰王妃身旁的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身上。 陆沅开口:“墨奕。” 孟芊芊点了点头:“他就是墨奕。” 看身形,不算过分魁梧高大,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无与伦比的狠劲儿。 想到有关他的种种离经叛道的传闻,弑父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桩,孟芊芊不由有些好奇。 也不知究竟是真,还是用来唬人的。 总之,她是不怕这些牛鬼蛇神,她甚至很期待,毕竟太弱的对手,对付起来没意思。 第六百六十三章 护短 楼兰王妃的使团里,除了墨奕之外,还有几位在西域赫赫有名的能人异士,陆沅一一为孟芊芊介绍。 “剑客莫邪,一柄莫邪剑,见血封侯,威力不逊辰龙的青龙剑。” “楼兰人自己传的?” “姑且当是。” 陆沅与大舅子不对付,但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神弓手何飞。” “中原人?” 长相与名字都像,孟芊芊故而有此一问。 陆沅嗯了一声:“爹娘乃中原人士,他是在楼兰出生并长大的,看到他背上的弓了吗?” 使臣入宫,是需卸甲的,不允许佩戴任何冰刃。 何飞虽背了一张大弓,箭筒却被留在了宫外。 “此弓名为霸王弓,据说比后羿弓还重上一石。” “他看着瘦弱,不曾想竟能拉动如此重的弓,臂力与内力皆不凡啊。” 那把弓孟芊芊不必上手试,也瞧得出是一把重弓。 不过,箭术这种东西,并非越重的弓越有优势,还是得人弓合一。 孟芊芊又望向了对方的脸。 确有一双犀利沉稳的眸子,适合做弓箭手。 陆沅又指了指最魁梧壮硕的大汉:“楼兰第一勇士多努,天生神力。”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的孟朗忽而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有意见?” 孟芊芊问。 嗤她可以,嗤她夫君不行。 宴席上没有桃子,孟朗正勉为其难地啃着一颗脆枣儿:“哪儿来那么多天天生神力,中原人自己吓自己。” 孟芊芊颔首:“你说的不无道理。” 孟朗一惊:“嗯?” 孟芊芊问道:“以为我会反驳你?” 孟朗没承认,也没否认。 孟芊芊道:“你是对的,我自然不会反驳。” 孟朗嘀咕:“那此前……”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此前你讨的打,都是应该的呀。” 孟朗黑了脸。 楼兰使团来人不少,但值得陆沅拎出来与孟芊芊说道的也就只剩三两位了。 玉树临风的白袍男子,乃是楼兰乐师玉成楼。 乐声惑人,杀人于无形。 拄着骷髅头拐杖,披着一身兽皮、披散着长发的五旬男子是楼兰的巫师。 孟芊芊惊叹:“楼兰也有巫师?与苗疆的巫女一脉相承吗?” 陆沅道:“更早的时候同宗同源,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而今巫山与楼兰毫无瓜葛。”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楼兰的巫师给我一种很邪气的感觉。” 而苗疆巫女像是神灵的使者,戴着神秘的面纱,神圣不可侵犯。 很难想象,数百年前他们竟同宗同源。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他们分成了两派,自此天各一端,延续传承。 而双方的传承俨然也经过了筛选与抉择。 一正一邪。 孟芊芊望着楼兰巫师说道:“世间万事万物,盘根交错,千变万化,正未必是善,邪也未必是恶,端看行的道、谋的事。” 言及此处,她突然顿住。 陆沅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那个骷髅头上。 此物太过阴邪,殿内不少官员都朝它投去了奇怪的目光。 故而孟芊芊会盯着它瞧不足为奇。 可陆沅总觉着她看骷髅头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孟芊芊摇摇头:“说不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在哪儿见过,我一时想不起来。” 孟朗嗤道:“话本子看多了?尽看些无用的东西……” “咋过说话滴!” 檀儿一拳砸上他头顶,当即将他砸出一个大包来。 孟朗炸毛,捂住头顶,咬牙切齿地转头瞪向她:“你几时来的?” 檀儿叉腰,超凶地说道:“额在逆说姐姐坏话滴时候,就来咯!逆下次再敢,额锤爆逆滴狗头!” 孟朗疼得抽抽的,最重要的是,被个小丫头捶头,真的很丢脸啊。 确实有不少人目睹了他的窘迫,一阵窃笑。 孟朗又羞又恼,又不能当场发作,忍得快要内伤了。 檀儿挨着孟芊芊在另一边坐下,宝猪猪的位子依旧给留着。 “昭昭呢?” 孟芊芊问。 檀儿道:“醒咯,和清霜掏鸟窝去咯。” 小家伙是把皇宫当自己家了,孟芊芊哭笑不得。 “太上皇可好?” 她还没去给他老人家请安呢。 檀儿拿了一块桂花糕:“好滴很!太上皇说,宴会结束咯,让姐姐和大都督去昭明宫坐坐!” “好啊。” 孟芊芊应下。 孟朗幽怨地问孟芊芊道:“我也见了太上皇,你干嘛不问我?” 檀儿隔着孟芊芊与陆沅,冲他做鬼脸吐舌头:“就不问逆,略!” “切~不跟小孩子计较。” 孟朗转过脸去。 檀儿哼唧道:“逆才是碎娃子!” 几人谈话间,楼兰王妃已携楼兰使臣行至大殿中央。 她抬起右手,掌心向内,贴上自己左肩,行了个楼兰的君臣之礼:“阿依慕兰,携楼兰使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兰使臣们齐齐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依慕兰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女中豪杰的英气与霸气,极富穿透力,在整个大殿回荡。 其余人的齐声,竟然压不住她的气场。 宗政曦已非当年的小皇帝,他也有了一国之君的霸气与威严。 少年皇帝不紧不慢地说道:“楼兰王妃平身,诸位使臣平身。” 阿依慕兰:“谢陛下。” 使臣:“谢陛下。” 宗政曦指了指左下首处的席位:“楼兰王妃与诸位使臣请入座。” 阿依慕兰坐下后,使臣们才依次落座。 她独自一席,身旁仅有一名侍女。 她的下首处是楼兰巫师。 而心腹墨奕则跽坐在她的身后,做好随时保护她、为她扫除一切危险的准备。 看来这二人,对阿依慕兰而言是最为重要的。 檀儿凑近孟芊芊:“姐姐,哪过是墨奕呀?他真滴杀了他亲爹么?” 此时大殿内寂静无声,檀儿的话犹如一块石头,咚的跌进了平静的湖泊。 孟朗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墨奕淡淡开口:“我就是墨奕,我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怎么了?” 檀儿拍手称赞:“杀滴好!有胆色!” 墨奕:“……” 第六百六十四章 惊艳四座 阿依慕兰对宗政曦道:“陛下,阿依慕兰此番入京,带来了楼兰最有名的乐师,请陛下准许玉成楼为陛下献艺一曲。” 玉成楼抱着古琴起身,对着宗政曦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优雅而不失从容。 昨日楼兰人故意在城门口给金吾卫与锦衣卫下马威的事,早已传遍朝堂。 文武百官私底下骂楼兰人为蛮子。 不曾想竟也有如此仪态万千之人,还是一名男子。 而要论容貌,玉成楼也绝对担得起貌比潘安四字。 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玉,无端给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这人……与方才的气场不同了。” 孟芊芊说道。 在旁人被楼兰王妃吸引了全部视线时,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每个人。 明明玉成楼是透着一股子深藏不露的桀骜与不羁,此时却一副羸弱气场。 “看来楼兰的小小乐师也不简单呐。” 檀儿认真点头:“嗯,不简单!” 姐姐永远是对的! 孟朗呵呵道:“跟屁虫。” 檀儿又要上拳头,可惜中间隔了两个人,尤其不能误伤了姐姐。 她扼腕:“逆给额等着!” “呵呵,怕你?” 孟朗有恃无恐。 一会儿的揍一会儿再挨,先把嘴欠的瘾过了。 宗政曦看向了陆沅。 陆沅却没看他,低头品茶。 宗政曦有些着急。 “故意不理人呀?” 孟芊芊小声问。 陆沅道:“我不在,他处理得也很好。” 少年天子该独当一面了。 事实上,宗政曦早已能独自处理朝政,只不过,陆沅一回来,他的依赖心又泛滥了。 陆沅不能总是推着他往前走。 不论他的抉择是对是错,他必须迈出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宗政曦求助无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楼兰王妃有此美意,朕也不好扫兴,准奏。” 玉成楼抱着古琴走到大殿中央,对大周的宫廷乐师道:“劳驾。” 宫廷乐师,将自己的琴架借予了他。 他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随手拨了几个音,竟已宛若天籁,余音袅袅。 宫廷乐师震惊不已:“好琴啊。” 玉成楼报以微笑,礼貌而疏离,并没打算介绍自己的琴。 宫廷乐师便知对方心高气傲,压根儿瞧不上自己,遂也不再在对方跟前自讨没趣。 玉成楼开始弹奏了。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乐章,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被拉入了某种意境。 恍惚间,殿内的烛火被内力片片熄灭。 几个身姿曼妙的楼兰美人提着粉色的花灯,迈着轻盈的舞步鱼贯而入。 一行人合围成一朵绚烂的莲花。 而当莲花绽放时,一个身着金缕衣的绝色女子在花蕊中,摇曳生姿地跳起了独舞。 她赤着一双玉足,小巧而精致,足踝上戴着用红绳串着的小金铃铛。 随着舞步的轻重缓急,小金铃铛发出阵阵悦耳勾人的韵律。 她的脸上敷着一张薄薄的面纱,明艳动人的五官若隐若现,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仿若醉了十里桃林。 文武大臣们一个个的看痴了。 说不清是乐声更动人,还是舞蹈更摄魂。 总之,他们沉浸在了那片意境之中,久久无法抽离。 随着玉成楼的琴声渐急,她的舞姿也变得铿锵有力,眼神也变得极富穿透力。 像钩子,牢牢勾住了众人的魂儿。 她似妖似魅,似狐似仙,美得宛若画中走来,魅得令人置身幻境。 她莲步轻移到了檀儿跟前,伸出柔软白皙的手,轻轻勾住了檀儿的下巴。 檀儿的一双眼看直了。 她弯下不堪一握的腰身,用娇嫩的脸颊贴了贴檀儿的脸。 檀儿的口水流了一地:“好、好、好美滴姐姐……” 舞姬妩媚一笑,指尖轻点檀儿的额头,翩然离去。 檀儿伸长小胳膊,依依不舍地说道:“姐姐莫走……姐姐再疼额一回!” “噗——” 孟朗喷了一口茶水。 舞姬又舞到了周将军的面前,用挽在手臂上的霓裳轻轻圈住了他的脖子。 她轻轻一拽,并未用力,却似是带了法力,将周将军的魂儿都勾起。 周将军痴痴地站起身。 舞姬妩媚地凑近他,却在即将碰到他之际,拿了一杯桌上的美酒挡在了他的嘴边。 她将酒杯留给丢了魂儿的周将军,旋转一圈,点了点他的肩。 周将军一屁股坐下。 王大牛一胳膊肘捅上他肚子:“出息!” “啊——” 周将军如梦初醒,捂住疼痛的肚子,咬牙小声道:“那么大力做什么?你想弄死我?” 舞姬敬了几位贵人美酒,又回到了檀儿身前,抚摸着檀儿的脸颊,隔着面纱亲了亲她。 檀儿激动得两眼发直:“姐姐好美哟!” 舞姬婀娜多姿,媚而不俗,也敬了孟芊芊一杯酒。 陆沅接过来喝了。 舞姬偏头挡脸,含羞一笑,施施然回到莲花中央。 莲花合上。 花灯熄灭。 一曲罢了。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暗黑与宁静。 啪!啪!啪! 是孟芊芊的掌声。 众人忽的从意境之中抽离,似梦初觉。 提灯的楼兰美人与领舞的舞姬已然退场,众人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中央,只觉是幻梦一场。 乐师玉成楼抱着古琴,起身对少年天子行了一礼。 随后,眸光不经意地扫过两侧的皇后与贵妃。 皇后的神色不变,是为数不多未入局之人。 而贵妃满眼只有对美人的欣赏,清澈纯粹,不夹杂一丝妒忌。 最热情的当属那个小黑丫头,说是望眼欲穿也不为过。 他回到阿依慕兰身旁复命:“大周人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阿依慕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退下。” “是,王妃。” 玉成楼抱着古琴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阿依慕兰问道:“陛下,不知方才的献艺可令您满意?” 宗政曦想了想,认真说道:“满意,就是,她穿得太少了。” 楼兰使臣们:“……” 阿依慕兰道:“既然陛下满意,阿依慕兰愿代楼兰王做主,将我楼兰第一舞姬阿尔娜献给陛下。” “嗯?” 宗政曦一惊。 不待他做出反应,阿依慕兰拍了拍手。 已披上斗篷的阿尔娜,施施然入殿,对着宗政曦行了一礼:“阿尔娜叩见陛下。” 第六百六十五章 腹黑的都督 “阿尔娜,从今往后,你便是陛下的人了,尽心侍奉陛下,明白吗?” “是,王妃。” 宗政曦看着这件事儿就这么被她俩定下了,简直一头雾水。 “陆爱卿。” 他点了陆沅。 陆沅长叹一声,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呢? 他起身,唇角一勾说道:“陛下,既然楼兰王妃盛情难却,陛下收下美人便是。” 阿依慕兰态度恭谨地道:“那便请陛下给阿尔娜一个名分。” 她的恭谨没有一丝谄媚,反而透着一股子不卑不亢,却又并不让人感觉太过强势。 真正厉害的高手,不是用气场碾压对方,而是能够于无形之中影响对方的决断。 阿依慕兰做到了。 果不其然,就听得宗政曦一脸踌躇地说道:“朕已有皇后与贵妃,她的位份是断不能越过她们的。” 这时,一名礼部官员斗胆提议:“陛下,阿尔娜姑娘来自楼兰,不如就赐兰妃如何?” 文武百官们皆为阿尔娜所倾倒,此时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王御史起身道:“臣以为不妥……” “阿尔娜,还不快快谢恩?” 阿依慕兰的话音几乎与王御史同时响起,更强的穿透力令她的话盖住了王御史的话音。 宗政曦犹豫片刻,看向姚青鸾:“皇后以为呢?” 姚青鸾端庄温和地说道:“阿尔娜貌美,宛若幽谷之兰,兰妃之封号恰如其分。” 宗政曦抿了抿唇:“那便,赐兰妃。” 妩媚的楼兰舞姬盈盈跪拜,虔诚地说道:“阿尔娜谢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席继续。 大周也安排了歌舞助兴。 大殿内丝竹管乐,声声入耳,舞姿曼妙,引人神往。 宫女们呈上了新的菜肴。 檀儿埋头干饭。 孟朗道:“没点儿吃相,哪儿还像个姑娘家?” 檀儿鼓着腮帮子,嘴角挂着饭粒,像极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仓鼠。 她闻言瞪孟朗:“要逆管!” “我才懒得管,你又不是我妹。” 孟朗吊儿郎当地说完,拿起果盘里新上供的果子,重重咬了一口,酸出了眼泪! 孟芊芊喝了一口鸡汤,说道:“第一回合,便塞进来一位楼兰美人,楼兰果真不简单,有备而来啊。” 陆沅似笑非笑:“就怕有备而来,却有去无回。” 他说这话时正巧赶上歌舞空隙,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楼兰使臣团唰的朝他望了过来。 陆沅没有半点儿被抓包的心虚与尴尬,兀自喝着酒,优雅从容。 楼兰的大力神将多努,怒拍桌子站起身,凶神恶煞地瞪向陆沅道:“你说谁有去无回?我看你是找死!” 阿依慕兰道:“多努,这位是朝廷一品大都督,不得无礼。” 多努不屑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胸膛:“一品大都督很了不起么?有本事和我比一场!” “多努!” 阿依慕兰加重了些许语气。 多努丝毫不理会王妃的劝阻,挑衅地看向陆沅:“大都督,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场?” 孟朗玩味儿地说道:“喂,大个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位姐夫的厉害?和他比,莫说你只是有些许蛮力,即使你是真正的天生神力,到了他手里,我也保证你走不过三招!” 此话一出,朝臣们窃窃私语了起来。 早年听闻大都督是个草包,后边关一战,又与荀相国一斗,陆沅扮猪吃虎的事瞒不住了。 可要说与楼兰勇士过招,怕是……没什么胜算? 新任兵部尚书姓冯。 他汲取了霍尚书的血泪教训,对宗政曦与陆沅忠贞不二。 他立即指着孟朗道:“喂,你小子到底是哪边儿的?” 给陆沅戴这么大顶高帽子,一会儿万一三招拿不下,岂不是让楼兰人笑掉大牙? 孟朗笑道:“你看我坐哪儿?” 多努嘲讽地说道:“三招?小子,你别太嚣张!便是给他十招又如何?他若能在我手里坚持十招不倒,我便承认他比我厉害!” “这可是你说的。” 孟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扭头对陆沅道,“姐夫,要不你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儿教训,反正他说了十招,十招总够你赢他了。” 陆沅抬手,缓缓拍了拍孟朗肩膀。 孟朗挑眉一笑。 下一瞬,他肩膀一紧,如同沙包一般被狠狠扔了出去。 他重重撞向多努,以几乎难以反应的速度,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儿,脑门子桄榔一声。 他将多努撞得一个踉跄。 多努猝不及防,险些栽倒。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质问陆沅道:“这是你的第一招?” 陆沅勾唇冷笑:“想与本督过招,你还没资格。这是你的沙包,打赢了他,本督便施舍你一次在本督面前施展拳脚的机会。” 堂堂一品大都督,会教会每个自负的人,何为真正的嚣张。 楼兰使臣都懵了。 孟朗也懵了。 好不容易坑一次姐夫,万万没料到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你姐夫,还是你姐夫! 多努冷冷地看向孟朗:“这个弱鸡,在我手里撑不了一拳!趁早认输,免得死相太难看,陛下怪我下手没个轻重!” 宗政曦张了张嘴。 不待他想好如何应对,陆沅先一步开了口:“无妨,打死了算我的。” 孟朗虎躯一震:“……!!” 檀儿双拳托腮,两眼放绿光:“打起来!打起来!” 多努生气地瞪了瞪陆沅,他是天生神力,又不是天生智囊,和陆沅使激将法,那就等着被陆沅激得自己是谁都忘了。 他一步步走向摔倒在地上的孟朗:“只要打赢你,就可以了?” 孟朗目瞪口呆:“我可没这么说……” “那好!” 多努一锤定音。 孟朗:“喂!都说了我没答应啊!” 多努抬起宛若锤子一般的铁拳,朝着孟朗的脑袋狠狠砸了下来! 孟朗脸色一变,赶忙滚到一边,单膝跪地支撑住身体。 只见多努的拳头砸在地上,生生将冷硬的地板砸出了一条裂缝。 孟朗嘴角一阵抽抽。 不是,这回真玩儿大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六章 力挫楼兰 前一瞬还歌舞升平的大殿,顷刻间沦为比武擂台,文武百官们见之色变。 尤其在见识到了多努的铁拳之后,不由地为孟朗捏了把冷汗。 别的不提,单是这清瘦的小身板儿,便不是魁梧壮硕的楼兰大力士的对手。 多努一拳未中,又一拳落下。 孟朗一个旋身扑倒在了周将军的桌上,他翻身一避。 多努的铁拳将桌子砸得稀碎。 孟朗惊魂未定地站起身:“喂,你玩儿真的?” 周将军肉痛地唤道:“我的酒啊!” 宫里的御酒,又不是随时都喝得着的。 拢共才这么一小壶,全让这个楼兰蛮子砸没了。 檀儿睁大眸子,对孟朗道:“逆只会躲么?逆打回去呀!” 孟朗一边避开对方的攻击,一边仓皇而逃:“你说的容易!有本事你来接一拳!” 檀儿撇嘴儿,双手抱怀:“额才不接!” 孟朗:“不接你说啥?” 檀儿:“哪过叫逆欠呢?” 多努的身手比想象中的灵活,在孟朗避开了几回合后,他似是分析出了孟朗的步法。 当孟朗又一次施展步法避开他的拳头时,他突然一记鞭腿,从反方向控住了孟朗的退路。 孟朗猝不及防,被他的鞭腿狠狠撞飞,整个人撞上身后的廊柱,足足粘了三息,才呱啦啦摔倒在地。 孟朗躺在地上,捂住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檀儿睁大眸子:“姓孟滴,逆不会输了?” 朝臣们或面露难色,或面露尴尬之色。 不论怎么说,这里是大周的地盘,而今居然被楼兰人给砸了场子。 大都督也真是的,就算不想自个儿丢人,也不能推个孩子出去挡刀啊。 何况此人还是他的小舅。 这般行径,可有将他的夫人放在眼里? 众人暗自摇头,深深为孟芊芊感到不值,同时,朝着孟芊芊望了过去,想要瞧瞧她的反应。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表情自始至终很平静。 什么情况? 莫非挨揍的不是她的亲弟弟? 多努越战越勇,孟朗狼狈不已。 楼兰使臣们嘴上不说,眉宇间却已堆满傲然。 “堂堂朝廷,也不过如此,中原无人矣。” 说话的是楼兰王妃身旁的墨奕。 周将军愤然道:“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墨奕道:“这个孩子,是你们大都督亲自推出来的,你应该问,为何堂堂一品权臣,宁可让一个孩子上阵,也要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 “你——” 周将军噎住。 王御史正色道:“比武尚未结束,此时言论输赢为时过早。” 墨奕淡道:“是为时过早,还是压根儿赢不了,你们心中有数。” 陆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是赢了呢?” 墨奕想了想说道:“要是赢了……” 孟芊芊抢先一步开口:“若是赢了,请楼兰王妃赏脸,与我比试一番棋艺如何?” 怎么又是比试? 文武百官们惊呆了。 好端端的接风宴,怎么成了大型比斗现场了? 比的还是棋艺? 此时,王妃身旁的女使开了口:“大胆,你是什么身份,也有资格与王妃一较高下?” 周楠嫣冷声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敢对我朝廷的寅虎卫大呼小叫?” 此话一出,别说孟芊芊与姚青鸾,就连作为亲爹的周将军都怔住了。 他那娇娇软软的小闺女,这么霸气的么? 他养了十几年,头一回被闺女帅到啦! 不过,闺女如此不顾忌楼兰人的颜面,陛下不会怪罪他闺女? 他望向了主位上的宗政曦。 宗政曦并无怪罪,一副贵妃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的表情。 他悬着的心揣回肚子。 最后的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孟芊芊。 “真不知这个寅虎给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替她出头?” 也就是陛下仁厚,皇后也心宽,没与闺女计较。 于理是真不合的。 王御史给了他一记眼刀子:“我看你又想跪搓衣板儿。” “我又不是你,会惧内。” 周将军知道,自家夫人疼爱孟芊芊,若知晓自己不护着对方,定与自己发火。 王御史:“我说的是你娘。” 周将军:“……大牛兄高抬贵手。” 阿依慕兰道:“绒花,不得对陆少夫人无礼。” “是。” 女使应下, 阿依慕兰看向了孟芊芊。 悠远平和的眼神,令人一眼望不见底。 孟芊芊平静开口:“若王妃不肯接受我的挑战,不如以一物作为赌注,如何?” “陆少夫人想要什么?” 阿依慕兰问道。 孟芊芊道:“商家兵书,上部。” 阿依慕兰冷眸轻抬,深深地凝视孟芊芊。 孟芊芊的视线没有丝毫避让。 “我手中,没有商家兵书。” 阿依慕兰说道。 孟芊芊莞尔一笑:“既如此,王妃随便想个彩头。” 阿依慕兰道:“本妃手中有一柄玄铁锻造的匕首,乃是乌苏王室的传家宝之一,拿它做彩头,陆少夫人可满意?” 孟芊芊笑道:“满意,满意。” 阿依慕兰问道:“陆少夫人的彩头呢?” 孟芊芊指了指孟朗:“他。” 刚又躲了一招的孟朗,虎躯一震:“不是!你们两口子要不要这么坑啊?!” 他这是进了一个什么大贼窝? 一个喊杀人,一个就递刀! 难道不该劝着点儿吗? 孟芊芊端起茶杯,风轻云淡地说道:“要不要赢,看你自己了。” 如果孟朗有心让陆沅丢脸,大可将这一局输掉。 狼狈是狼狈了些,却不伤及根本。 可眼下,孟芊芊把他变成了彩头。 他若不赢,便只能沦为楼兰人的阶下囚。 这个亲姐姐,真是好狠的心呐! 多努嚣张地说道:“小子,看来你真是个缩头乌龟啊,本将没功夫陪你玩了!” 他气沉丹田,劲腰一扭,高高跃起,一拳朝着孟朗的头颅砸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猛,众人只觉一阵疾风闪过,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 “受死——” 铁拳狠狠砸落。 “啊——” 周楠嫣闭上了眼。 宗政曦侧身抬起手臂,挡住了她的双眸。 姚青鸾的眸子紧了紧。 却不是因为宗政曦对周楠嫣的袒护,而是多努的那一拳,让孟朗必死无疑。 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咔! 可怕的骨裂声传来。 众人齐齐睁大了眸子,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必死无疑的孟朗反手一掌接住了多努的铁拳。 而那道骨裂声也非是来自孟朗。 多努匪夷所思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少年褪去了先前的吊儿郎当,变得严肃又冰冷,青涩的眉宇间涌上无尽英气。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与先前判若两人。 若非亲眼所见,多努是绝不相信这是真的。 孟朗抓住多努的拳头,往下一拽,提膝一顶。 多努重重地飞了出去,撞在了此前孟朗撞过的柱子上。 不同的是,这一次,坚固无比的柱子出现了蜿蜒的裂痕。 “这、这小子……” 周将军惊讶到结巴,“好强的内力!” 檀儿双拳托腮,目瞪口呆:“姓孟滴,好像有点儿能打哟。” 墨奕蹙眉。 玉成楼轻抚着自己的古琴,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周也是藏龙卧虎,多努轻敌了。” 多努的确轻敌了。 这一点,从孟朗还在抱头鼠窜时,墨奕便有所察觉。 少年看似被多努追着打,但并未真正伤及要害。 他游刃有余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败者。 反倒是多努,在一拳又一拳的攻击下,耗费了大量体力。 若是多努早知…… 不,即使早知多方是在藏拙,多努也不会留着力气慢慢儿打。 孟朗冲多努挑衅地招了招手。 多努看了看自己骨裂的手,恼羞成怒地朝着孟朗猛冲过去。 望着这泰山般的身姿,排山倒海般的架势,文武百官们齐齐替孟朗捏了把冷汗。 少年,你被压着打了半天,侥幸赢了一招,犯不着如此挑衅? 这不是纯纯找死吗? 众人简直不敢往下看。 多努双拳紧握,宛若流星重锤,重重地捶向孟朗的脑袋。 孟朗没动,屹立如山,冷静沉勇。 文武百官们快要急死了。 一拳都够你受的了,双拳落下,你的脑浆子得崩啊,还杵着作甚?赶紧逃啊! 孟朗直勾勾地盯着多努,感受着对方散发着出来的磅礴杀气,始终保持着卓越的冷静。 就在多努的拳头距离自己一臂之距时,孟朗猛地拔地而起,一脚蹬上多努的膝盖,借力一跃,自多努的头顶翻腾而过时,双脚夹住多努的脖子,一个绞索将其狠狠撂倒在地! 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仿佛抖了三抖。 先前还在捏一把冷汗的朝臣,一个个惊掉下巴。 他们看见了什么? 那小子将楼兰第一大力士撂倒了? 这还没完。 孟朗紧接着欺身而上,骑在了多努的背上,分筋错骨,将多努的骨节寸寸卸掉。 众人只听到一连串的咔咔声,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多努的惨叫声渐次迭起。 孟朗神情专注,眉目坚毅,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当他双指并拢,要去卸了多努最后一处骨节时,墨奕突然出手。 一枚刀币凌空射向了孟朗的手腕。 孟芊芊指尖一动,以鬼门十三针破了他的刀币。 咔! 孟朗双指落下。 “啊——” 多努大叫一声,面朝下,浑身瘫软在地,再也无法运功。 场面陷入诡异的尴尬。 啪! 啪! 啪! 这回,拍巴掌的人变成了楼兰王妃。 阿依慕兰从容淡定地说道:“精彩。” 孟芊芊道:“孟朗,回来。” 朝臣们恍然大悟:原来寅虎卫的弟弟叫孟朗啊。 众人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在孟芊芊出手保住了少年的手的一霎,他们内心对她的称呼,已不再是谁的夫人,而是她自己。 孟朗坐回了都督府的席位上。 孟芊芊问道:“手不要了?” 孟朗道:“不要了。” 墨奕出手的目的不是为了毁孟朗的手,只是想逼着孟朗接招,从而放过多努。 偏偏孟朗拼着一只手被废掉的风险,也一定要完成最后一招。 还是年轻。 但也不是坏事。 少年人有少年人的骨气与血性。 宗政曦惊喜地说道:“寅虎卫,没想到你弟弟有如此身手,敢问师承何处?” 孟芊芊客气说道:“不过是自己瞎练练,让陛下见笑了。” 说罢,她又望向楼兰王妃,“承让。” 阿依慕兰的面上不见任何败阵的尴尬与颓然,她从容淡定地说道:“愿赌服输,来人,取本妃的匕首来。” 楼兰使臣们朝她投去惊讶的目光。 他们都明白那把匕首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女使出了大殿,在小德子的陪同下取了楼兰王妃的匕首来。 孟芊芊接过匕首。 沉甸甸的,手感不错。 刀鞘上镶嵌了一颗璀璨的黑曜石,令其蒙上一层神秘的远古气息。 此匕首为双刃,其中一刃是有毒的。 孟芊芊稍稍比划了下。 “可还趁手?” 阿依慕兰问。 孟芊芊莞尔一笑:“趁手得很,多谢楼兰王妃割爱。” 阿依慕兰道:“陆少夫人满意就好。” 她不再关注孟芊芊,也看不出有丝毫肉痛与不悦。 仿佛多努与孟朗之间只是进行了一场平平无奇的切磋,而她也只是损失了一个随手可得的见面礼。 陆沅对孟芊芊道:“我记起一件事,楼兰王妃少年时曾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身负重伤,无法觅食,险些饿死,为了活下去,她割下自己的肉,用来诱捕天上的秃鹫。” 孟芊芊望着静静品茶阿依慕兰:“是个狠人,当时不会用的就是这把匕首?” 陆沅嗯了一声。 孟芊芊啧啧道:“看来这把匕首对她意义非凡,难怪楼兰的使臣们会是那副表情了。” 陆沅道:“赢到了就是你的本事。” 孟朗嘀咕:“难道不是我的本事?” 继楼兰往天子后宫塞了个美人后,孟朗力挫楼兰勇士,漂亮地扳回一局。 百官们扬眉吐气。 宗政曦提出为多努请太医,被阿依慕兰婉拒。 楼兰人有自己的大夫。 宗政曦没有勉强。 宴会继续。 接下来倒是无甚意外发生,大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只是阿尔娜后,再无谁的舞姿能令人如此着迷。 也再没人能比得上孟朗的少年侠气。 ? ?四千字的大章哟,爱大家,比心~ ?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七章 宴会结束。 孟芊芊去了太上皇的昭明宫。 老人家正坐在亭子里教宝猪猪下棋。 那么好动的小家伙,居然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简直太让人惊讶了。 孟芊芊靠近了,小家伙也浑然不觉,一脸严肃地盯着桌上的棋盘。 “太上皇。” 陆沅拱手行了一礼。 太上皇抬了抬手,示意陆沅别打搅小家伙下棋。 陆沅嘴角一抽。 外出一趟,他不仅府上地位不保,皇宫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 孟芊芊对着太上皇行了一礼。 太上皇满意颔首。 宝猪猪抓耳挠腮。 陆沅抬起修长如玉的指尖,指了指棋盘:“下这儿。” 太上皇正色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宝猪猪眸子一亮,生怕太上皇反悔似的,立马将黑子下在了陆沅教她的地方。 太上皇展颜一笑:“你输了。” 宝猪猪炸毛地望向自家爹爹:“咋整的?!” 陆沅唇角一勾:“我让你下这儿,又没说下这儿会赢。” 宝猪猪被臭爹爹上了人生宝贵的一课。 太上皇有话与陆沅、孟芊芊说,清霜和檀儿将宝猪猪带去院子里玩。 三人坐在凉亭中。 福公公笑呵呵地呈上点心:“大都督与陆少夫人不在,宫里都没从前热闹了,太上皇时常念叨呢。” 陆沅道:“太上皇是想让微臣早些归来处理朝政。” 福公公讪讪。 太上皇道:“你是朝廷官员,处理朝政不是理所应当的?出去那么久,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陆沅将在梁国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 太上皇听完,大为震惊。 对付千机阁,他是早就预料的。 可孟芊芊收服黑甲军以及陆沅的大梁皇室身份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失踪已久的黑甲军居然去了西南。” 仔细一想,那会儿秦王尚未称帝,西南各方势力雄踞,的确不失为一个暗藏军队的好去处。 “你收服黑甲军,功不可没。” 太上皇对孟芊芊说。 孟芊芊道:“小九不敢居功。” 太上皇深深地凝视孟芊芊:“不知是不是错觉,朕有时看你,会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孟芊芊笑了笑:“或许是小九面善。” “也许。” 太上皇揭过此话题,又看向了陆沅,“假的变成真的了?” 陆沅面不改色地说道:“太上皇这叫什么话,原本就是真的。” 太上皇感慨道:“让你去攀个亲,你竟是真亲。这运气,连朕都有些羡慕了。” 陆沅道:“您可是太上皇,犯得着羡慕一个臣子的运气?” 太上皇道:“行了,这种话就不必在朕面前说了,朕整日听那些朝臣们说,听得够够的了。你们此去西南,不会只有这两个发现?” 陆沅顿了顿,说道:“的确还有另外一件事,臣以为,此事由当事人来说比较合适。” “你这是在与朕卖关子?你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啊。” 太上皇扫了眼桌上的棋盘,“也罢,朕姑且等着。” 他话锋一转,“楼兰突然入京,所图非小事。” 阿木鄯死在幽州的事,陆沅早已书信禀报了太上皇,是以,对于楼兰使臣的来访,太上皇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楼兰王妃丝毫不提及阿木鄯遇害一事,仿佛此番单纯是为了朝贺而来。 越是如此,越是深不可测。 “你们要当心。” 太上皇提醒。 “臣明白。” 陆沅应下。 太上皇又看向孟芊芊:“你小弟不错,是个好苗子。” 孟芊芊客气说道:“在太上皇面前献丑了。” 太上皇笑道:“能打败楼兰第一大力士,又怎会是献丑?让他去国子监念。” 孟芊芊应道:“是。” - “什么?去国子监?我才不去!” 回宫的马车上,孟朗对于自己即将入学的事表达了强烈抗议。 孟芊芊道:“这是圣旨,抗旨是要砍头的。” 孟朗嘀咕道:“搞什么啊?我刚打败了楼兰高手,不赏我就算了,还罚我去念书?” 孟芊芊瞥他一眼:“进国子监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还嫌弃上了。” 孟朗哼唧道:“谁爱去谁去!” 马车停下。 一柄长剑伸进车窗,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马车外响起了一道冰冷而又充满杀气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孟朗秒怂:“我爱去,我明天就去。” 辰龙收了剑。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 一物降一物,真是没错啊。 下了马车后,孟朗气急败坏地回了院子。 檀儿玩累了,打着呵欠去睡觉。 小家伙在太上皇那儿玩了一整日,也耗空了全部体力,在清霜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芊芊与陆沅下了马车。 辰龙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见她毫发无损,放下心来。 “进去说话。” 陆沅给了辰龙一个眼神。 辰龙留意到了暗中尾随的影子,打算上前,被孟芊芊摇头制止。 辰龙转身进了府。 “楼兰人跟踪你们?” 他问道。 孟芊芊道:“应当只是障眼法。” 辰龙想了想,点头说道:“阿依慕兰要做,会做得更隐蔽。今日楼兰人可有大闹宴会?” 孟芊芊笑了笑:“大闹谈不上,塞了个舞姬到天子后宫,又派第一大力士多努与孟朗比试了一场,孟朗赢了。” 辰龙道:“他要是输了,可以提头回来见我了。” 陆沅嗤了一声。 辰龙冷冷地看向他:“你有意见?” 陆沅双手抱怀,眉梢一挑:“没。” 辰龙:“有也给我憋回去。” 陆沅:“行,你是大舅子,让着你。” 他今日心情不错,不和某人计较。 孟芊芊言归正传,将与楼兰王妃打赌的事说了。 “我问及商家兵书,是想试探在不在她手中,她回答得很干脆,不知是真是假。” 辰龙道:“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孟芊芊蹙眉:“哥哥是想……” “我出去一趟。” 辰龙背着重剑,义无反顾地出了府。 孟芊芊回头:“哥哥他……”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迟早是要去的,拦不住。” 孟芊芊听出了一丝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沅叹道:“我也只是猜测,阿依慕兰与辰龙之间,或许很早便有私怨。” 月黑风高。 楼兰使臣们回到了专程用来接待使臣的官邸。 多努伤势严重,楼兰的大夫正在为他全力医治。 墨奕冷冷地守在床前,问大夫道:“如何?” 大夫摇头:“不好说,我尽力而为。” 墨奕明白多努凶多吉少了,他即使捡回一条命,这一身武功也再无法恢复如初。 不是身体上的限制,而是他的意志力被那个少年击垮了。 在二人决斗的最后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多努眼底的恐惧。 这是他在少年的脸上不曾见到的。 不论少年有多狼狈,他始终不曾惧怕多努。 墨奕去见了楼兰王妃,将多努的情况如实禀报给了她。 楼兰王妃的神色没有丝毫忧虑:“知道了。” 墨奕也并不担心。 他们楼兰的实力,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墨奕还想再禀报什么,阿依慕兰道:“你先退下,今晚不要打搅我。” 墨奕虽觉奇怪,仍是恭敬应下:“是。” 墨奕离开后,阿依慕兰屏退了女使。 屋内只剩她一人。 她喝着凉水,淡淡说道:“现身。” 辰龙自暗影中推开房门,缓步入内。 一双犀利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阿依慕兰。 阿依慕兰并未看向他,便开口问道:“我如今该叫你什么?商栩,还是楼兰世子?” “随你。” 辰龙冷冷地说道。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问道,“你把人全支走了,不怕我杀了你?” 阿依慕兰从容地说道:“杀了我,你便再也寻不回商家的兵书。” 辰龙道:“所以兵书在你手中。” 阿依慕兰踌躇片刻:“让我想想,中原人会怎么说,兵书并不在我手里,但我手里有能写出兵书的人。” 她说这番话时,终于朝辰龙投来了意味难辨的眼神。 辰龙瞳仁一缩,捏紧了双拳。 能写出商家兵书的人,莫非是—— 阿依慕兰收回视线:“不要轻举妄动,商栩。” - “儿啊……快走……” “娘……你怎么了?” “娘快不行了……你赶紧离开这里……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你来过……” “我不要……我不走!我要和娘在一起!” “来不及了……你……你先藏在床底下……” 四岁的他被娘亲塞进了床底。 他看见一双精美的靴子走了进来,往上是皮革做的裙摆,再往上他看不见了。 然而他听到了无比清冷悠远的声音,像是隔着河川,又像是九天瑞雪。 “你该上路了。” 女子说。 “没想到,连你也来送我一程,这一切,是你干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今日能为了别人废黜我,他日也能为了别人抛弃你。”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命运,从不会让一个男人去掌控。” “是吗?可是你啊,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呢……阿依慕兰。” 京城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辰龙在雨水中一遍遍忍受回忆的凌迟。 阿依慕兰……阿依慕兰…… 阿依慕兰!!! “哥哥!” 孟芊芊的声音唤醒了他。 辰龙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都督府,双手握着自己的重剑。 雨水停了。 地上一片狼藉。 却不是被雨水冲刷的,是被他的剑气毁了。 “我……” 他如梦初醒,扔了手中的剑,后怕地看向孟芊芊,“我可有伤到你?” 孟芊芊摇头:“没有。” 辰龙弯身,拾起地上的青龙剑,背对着孟芊芊,猩红着眼眶说道:“我要出去一阵子,接下来可能不会现身,正好孟朗也要去国子监念书了。”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哥哥,阿依慕兰和你说了什么?” 辰龙道:“兵书在她手里,我会拿到兵书,再杀她。” 孟芊芊往前一步:“哥哥,我来杀。” 辰龙用帕子擦了剑,将长剑放回剑匣:“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跟爹娘,还有将军府没关系。” 孟芊芊眸光一动。 辰龙道:“我走了,你保重。” 孟芊芊欲言又止。 看来陆沅猜对了。 楼兰元妃的死,与阿依慕兰脱不了干系。 辰龙刚出都督府,便与姬篱不期而遇。 姬篱摇了摇折扇,对辰龙道:“哟,无处可去了?要不要上我那儿借住一阵子?” 辰龙问道:“她让你来的?” 姬篱嗤道:“不然呢?你又不是阿蛇,我会来接你?” 孟芊芊早预判到了一切,知道他想杀了阿依慕兰,也知道他不想连累都督府。 如果他愿意留下,她求之不得。 如果他要独自离开,她也为他寻到了新的去处。 “你的公主府,多有不便。” 他拒绝。 姬篱翻了个白眼:“谁要带你去公主府了?” 一刻钟后,二人现身在了一个落满灰尘的庭院,正是风水胡同里属于姬篱的那座宅子。 辰龙古怪地皱了皱眉:“你……让我住这儿?” 姬篱被灰尘呛到,咳嗽了几声,说道:“不然呢?你想住哪儿?” 辰龙道:“好歹来间像样的客栈。” 姬篱炸毛:“喂!我一天只挣五个铜板,上哪儿给你找客栈?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啊!” “你走。” 辰龙不想与他废话。 能忍受这只鸡的人,只有巳蛇。 他不是巳蛇。 姬篱掸了掸袖口的灰尘:“走什么走?这儿是我家!” “你也住这儿?” 辰龙古怪地问。 姬篱指了指满是灰尘的桌子:“说了这是我家,我不住这儿住哪儿?” “你不当你的驸马了?” 辰龙问。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当啊,一码归一码,这不是兄弟有难,同为十二卫……” 辰龙顿了顿,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被宛平公主撵出来了?” 姬篱:“……!!” “你不要太过分,我警告你!公主爱本帅卫如命,会将本帅卫撵出府?明明是本帅卫自己要来陪你这个兄弟!” 他话音刚落,一辆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姬篱唰的往外一指:“瞧!接我的人来了!” 车夫扔下一个包袱,和一个搓衣板,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一整个尴尬住的姬篱:“……”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八章 入夜。 孟芊芊沐浴更衣后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怀孕后,她怕热了些。 屋内置放了冰盆。 “睡。” 陆沅轻握住她的手说。 她点了点头,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儿时。 商家没被灭族,将军府人丁兴旺,热闹非凡。 “小七,小七!”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发,不过,为了我们方便联系,你们必须将这个都带上!”和尚朝着盘宇鸿他们道。 正常范围内的赔偿,他相信糖果科技绝对不说二话,赔偿金当场就能到账,想要坑糖果科技,也不看看人家有专业的法务人员。 虽然,通过之前的观察,他们已经隐隐猜到了林天的手中有大量灵能水资源。 “我也提醒你们一下,你们马上也会遭到智脑中心的排异性攻击!”叶浩阳半带幸灾乐祸的扔下了一句。 众人不敢相信的倒吸着冷气,刚刚还完好无损的战台如今却被硬生生的砸了一个几尺深的打洞,空气中飘荡的灰尘遮蔽着二人的身影,众人炙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战台上的二人。 要知道纳铁现在与轩亚岚可是关系密切,轩亚岚又是七彩凤凰一族的人,而且身上的纹身还是七色的,这样混乱的血脉关系让纳铁很头疼。 杀死一个温床中的狼人,就给他带来了60求生点数和一个白银宝箱。 卿鸿哪里会不知道何人才是太子,不过既然他秦珏阳还是这般的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她了,卿鸿的眼中寒若冰霜。 他的琴是够狠够绝,可是他没有半点武功,在如此多的高手面前,他是容易吃亏的,只要有一点点破绽,便是命丧黄泉。 周延儒吩咐一声:“我有事与许先生商议,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出入。有人过府拜访,一概不见。”说罢,头也不回地迈步进了好春轩。 当乌云将阳光笼罩后,天色渐渐变暗,不知何时,丛林中开始刮起风,树木枝丫纷纷摇摆了起来。 且步惊云在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之后,马上又冷静了下来,跟着他便想到了一个问题,无双城的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之后,我给刘哥简单说了说,表示因为部分原因不能再在跟随他了,感谢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照顾。刘哥也未多说什么,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同时送了些祝福的话。 那是不是说,“潜龙之鳞”只有那种大咖饰演过的龙套角色身上,才能够爆出来 今日他体内发生了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依靠着这神奇的变化成功斩杀了狂狼。但他却没有时间来好好适应和调整这样的变化,加上心绪的大起大落,此时他体内可以说是一片狼藉,身体状态也是糟糕到了极点。 李贵妃虽然气势强硬,但实则此举却是根本说不过去,眼下她故意如此言语,其目的便是激得皇后暴怒。 掌喆天做了个向右移动的动作,然后在原地双手一抱,皮球落在怀中。 过秦自从来得这里,华仲景和徐先就发现他的身体状态比杨逸还要危险上几分。但过秦一直坚持要他们先救治杨逸,这也让徐先十分无奈,最后只能扬言不给杨逸进行治疗来逼过秦就范。 凤藻宫内,皇后卸下珠偑钗饰,仅着一身便装,临窗而立,双眸深远的望向夜空,虽然此时己是深夜,却毫无睡意。 第六百六十九章 玉成楼一字一顿地说道:“商家的兵书。” 孟芊芊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语气如常地问道:“我又不是商家人,我怎会有商家的兵书” “你虽不是,可辰龙是商珏的义子,他又认你做了妹妹,我想,他应当是把你当成当年那个孩子了。” 玉成楼说着,目光落在了孟芊芊身上,“说来也怪,你和那孩子长得并不 虽然没听明白,但章子沁也不傻,看得出一娴姐心情不好,也就没多话,一路上都乖溜溜地陪着她。也多亏了她,孔一娴才稍微好受些。 其实手心伤处,被他骤然握住,疼痛顷刻间袭来,我尽力压抑下自己的轻颤,对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王金英哼了一声:“现如今这奥术选拔的水平也不行了,连宋璇这样的都能参加考试,估计也指望不上什么了。行了就这样。”说完了就走了。 甚至于,如果李叹当真能将宋折衣这倒霉孩子阉了,也算解了我的一桩后顾之忧。 这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就一次,那还是这次跟爸爸一起去好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划入鬓之间,韩瑾雨蜷曲着身子窝在沙发之间。 就在她盘算着他俩前路的时候,突然见到某个角落里躲着一个胖胖的大叔,看起来并不是外来人员,却又缩在不起眼的墙后偷窥着他们。 “不对,徐陌森,你做什么又要走回去”童乐郗看着离着门口的方向越来越远了,急急的喊着,两腿不断的踢踏着。 走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溪水流去的方向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从石洞顶部射入的阳光也已无法拂照到了。 李豪选定马尔代夫,作为此次说走就走旅行的游玩国家。马尔代夫对中国实行落地签证,也就是只要在该国机场,提交相关材料就可以申请入境。不需要提前申请。 两眼视力5。2的中将大人看了半晌皮皱成一团的儿子,愣是没瞧出孩子究竟像谁。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不准你再伤害她,否则,不死不休!你也该知道我的势力如何,我同时也知道你的状况,望你,好自为之。”陆研冷着一张脸,身上陡然发起凌冽的气势。 李豪知道销售是为了争取成单概率,所以想着先给客户灌输概念优势,把价格说的稍微含糊一些。毕竟是2000多万的超级跑车,哪怕是一线土豪,都不会说买就买。但显然,他不懂李豪。 在距离寒耀蛇三米的时候,杨言高高举起拳头,沙包般的拳头带着拳风朝着蛇头直击而去。 同时,十三万汉威军将士开始有节奏的用手中的兵器击打地面,伴随着阵阵巨响大地开始颤抖不止,巨大的响声传遍了整个战场,汉威军士气大振。 他拿起牛奶,正准备喝,她蓦地叫道,“等等,还烫着呢!”说着,她凑着杯沿,轻轻地吹着热腾腾的牛奶。 穆辰看着自家老婆对着童乐郗的妈妈这一副尊敬和谐的样子,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 李迈城见此,心灰意冷,望着黑夜,长叹着气,把剑扔在了地上。 看见那六个字的刹那,殷枫一拍额头,他终于明白过来,其实那头地沼鳄并不是真实的凶兽,只是不死血典部分上卷经义的载体罢了。 不行,她还没有到最后,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异样。 “所以呢”这样的夸赞似乎对时雨并没有什么效果,时雨语气冰冷地回答。 “我在干什么我在做我一直应该做的事情!”面对拦在前面的利齐,布朗的表情更加狰狞了。从布朗的话中,他似乎和理查德家族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姨。”顾子桢甜甜的笑着,挨着刘斐坐,对苏锦绘视而不见。 “李察,知道吗,在我国想和你决斗的年轻人,足够从拂里士排到梵蒂斯。”贝鲁尼就像压根听不到其他人说话似的,他自顾自微笑着,只是那双瞳仁深处掩藏着令人胆寒的酷烈和疯狂。 两人一出现,便成为了关注的焦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周厉风释放完嗜血狂杀后感觉到对手的情况并不如以往自己的敌人,于是乎想使用铁划银钩,试图抢回曾经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节奏。 随后李迈城、周啸天、武世通他们一个个都飞起,腾云驾雾往玉宁县飞去。 “杜少虽然你进攻很厉害,不过我可不怕你的防守。”易帝犀利的目光微微一扫杜兰特,然后骤然动了。 然而就在苏卿寒以为苏染染没有再想反抗的时候,舌尖忽然一痛。 但是,没走几步,她的步子忽然又慢了下来,甚至最后直停在了原地不动。 本身实力就被压制住了一半,再加上寄人篱下,也没人胆敢冒被通缉的危险来招惹鬼修。 “什么另外半颗天寂丹不知所踪”夜幕之下,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一座大殿中响起。 好半晌,直到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的时候,夜幽尧才在苏槿夕的嘴唇上惩罚式狠狠噘了一口,放开了她。 虽然说起来是最后几十米,其实这一切只是在短短的三四秒钟完成的。 其实,他也早就想逃离这里了,这样下去,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失控了。 现场这些nba大佬们,一个个全被雷的外焦里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星,你也要走吗一起吃点晚饭。”林建深最爱面子,这件事情他的脸面已经丢光了。 第六百七十章 孟芊芊回房后接着睡了。 吃饱了,再睁眼已是天亮。 陆沅静坐在房中,看着几封上官凌命锦衣卫调查到的密函。 “醒了。” 陆沅说。 孟芊芊嗯了一声,问道:“不去上朝吗” 陆沅干脆地说道:“不去。” 孟芊芊哭笑不得:“你呀,又不是对付荀相国的那段日子了,还得藏着掖 温、石二人是三年前结的婚,但一年前石容雅在赶往柏度拉餐厅的路上,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去世。 刚刚凌溪的剑术,的确令他折服,同时也让楚云端心中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生了变化。 正在这时,又有另外一伙幸存者闯进山谷,两波幸存者随即对峙起来。 看见张天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刘宇和刘佳宁纷纷摇了摇头,这张天能抽到谁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而李林之前就感觉了唐明和田昊两人的异常,这两个家伙自从擂台上的那个泰国人说话之后,就一直在朝自己这边看,再联想到他们两人刚刚离开这里,去了后台,李林也大概的能猜出,这次的事情可能和对方有关系。 对于这一点,杜沉非也觉得很好,于是,他一面笑,一面显得非常友好地拍了拍鱼哄仙的肩膀。 另外一个最显着的证据就是,在功德香火最为纯净的人间世,他的名声一度大过三清、玉帝和佛祖。 历阳军中了马忠的惑敌之计,又见当利口也燃起烽烟,疑心江东军已经大军而至。 不过,就在这时,有几辆军车开了过来,看那几辆车的牌照,显然是金陵军区的,而且,还是排名比较靠前的车牌号。 在千百年来的轮回中不知道改进了多少次,比原本的招数更强化了数百倍。 兹委任,周大彪为两界过阴人,并领黑,吉,辽三省过阴人统领职。 看到两人的对位,主场球迷再次的发出激烈的声音,薛鼎很理解这声音后面的情绪。 也是……池爸爸又怎么会让池妍希受罚呢,顶多就说个一两句而已。 薛鼎直接获得50分,之所以高分,是所有人看到了薛鼎今天展示的扣篮动作是极为美丽的,这是一次完美的飞翔,圆润的接上砸球入筐那一下,是这个一气呵成的感官体验,而非斗篷、椅子、汽车这些杂耍似的玩意。 因为王强很清楚,这一段时间里面楚彬车都遇到了很多事情,而且还有很多的事情等待着楚彬去解决。 路易有些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能够坐上cp9长官的位置了,后面的格林也有些明白了。 分筋错骨从古至今都是酷刑的一种,更何况刘威还只是一个没吃过苦的富二代。 所以今天他一到学校就开始发火,要是被他知道信息是自己发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屋外的风朝脸上扑来,那风被东边的红日烘烤着,并没有残余下多少的凉气,越吹越是感觉到胸闷。 最后千星看了看,这地方虽然隐秘,但并不算保险,时间稍久,可能就会有敌人找到这里,还不如在崖壁中间弄个空间。 听到病人这样说,领导心里觉得有点意外,因为平时总是听到林子琪跟他反映说宁仟出了这样的问题,犯了那样的错误。 大概是想到展伟祺不喜欢陪同的原因是在卓乐萱身上,所以他干脆让卓乐萱一同前来。 听人说,一句假话说多了,连自己也会相信那是真的。如果这句话我多说几遍,是不是就真的不喜欢你了,蓝向庭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就去死。”说完我挥了挥手,然后把手放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可是那个龟田却飞了出去,直接撞到了墙上,“砰”地一声,就趴在地上没有再也没有起来了。 接着suv转过最后一个弯,终于可以看到远处的亮光,离出口已经不远了。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下去,你不用上来了!我等会就下去。”说着就挂了电话然后急忙走了出去。 自以为是的想要将那老大玩得团团转,结果最后赔上的却是她最在意的东西,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玲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了了。 金碧辉煌的外壳下,总有晃荡不安的灵魂在世界游走。穷困潦倒的对面,总有奢靡无度的享乐与其对立。而这些,仿佛才是芸芸众生的主旋律。 在水浒原着中,胡野一直都挺同情扈三娘的。一个身材高挑、年轻漂亮的姑娘,被梁山上的“好汉”们杀了全家,连未婚夫一家都惨遭毒手不算,最后还被逼嫁给了猥琐好色、又矮又丑的王英,遭遇十分悲惨。 刘飞阳嘀咕一句,并不知道安然心中的想法,还在想着怎么解决卖不出去的问题。 他不禁摇摇头,很头疼,昨天打电话给秦芳,电话中也在敷衍,没聊几句,对方就说忙然后给挂断电话,现在真的是很忙,要不然会去她的城市找她,当面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伤寒想要在燕北发展,那就必须注册公司,然后以公司管理名下的分店,公司运作起来之后,名下的门店就更能规范发展,把口碑做大,下一步接手神农集团的“燕菜网”做网店销售超级蔬菜也就容易得多。 卡琳娜是第一次见木槿,可木槿却早已知道她的存在,叶伤寒之前甚至还把卡琳娜“倒追”他的英勇事迹都告诉了木槿。 张无心看着眼前这个天使突然间的转变,顿时也是大跌眼镜,没想到天使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这让张无心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几道剑气在几乎要击中孙飞的一瞬间,几道白光骤然闪过,无比精准地格挡开了这几道剑气。 看着比分已经翻成“4比3”的记分牌,屠谦诚有些意外地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在对刚才蓝多戏耍了他们而心生不满。 慕竹:近义词能近吗随波逐流是没有立场和主见。和光同尘按理说是有自己的立场和主见,只是不想标新立异锋芒毕露刺人眼罢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她入后宫,本就是楼兰王妃的一步棋。 而这步棋,在十二时辰内便展开了对她的还击。 昨晚在宴会上,嫣儿为她出头。 今日,嫣儿便身中剧毒。 要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应女官一抬眸,望见了孟芊芊,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陆少夫人!你总算来了!你快救救我家娘娘!” 姚青鸾神色一松。 太医们也如释重负。 宗政曦快步上前,拉住孟芊芊的手腕,将她带到床前,揪心地说道:“嫣儿快不行了,你救救她!” 姚青鸾看着宗政曦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有失体统的不认同,却也没说什么。 在孟芊芊眼里,宗政曦就是个孩子。 孩子是着急了。 她说道:“陛下,劳烦你与皇后娘娘先行回避,我仔细为嫣儿诊治。” “好!” 宗政曦看向姚青鸾,“皇后。” 姚青鸾颔首,对太医们道,“诸位大人也随陛下与本宫出去。” “是!” 众人应下。 一行人出了屋子。 阿尔娜也打算离开,被孟芊芊叫住:“兰妃娘娘可以留下。” 应女官忙道:“陆少夫人,就是她害了贵妃娘娘!” 孟芊芊道:“有我在,没人能害嫣儿。” 应女官张了张嘴,俨然十分排斥阿尔娜,然而出于对孟芊芊的信任,她不再多言。 孟芊芊开始为周楠嫣把脉:“把今日发生的事,嫣儿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统统告诉我。” 应女官仔仔细细地回忆道:“娘娘昨夜睡得晚,今早没胃口,去给皇后请了安,便回了长春宫歇息。陛下下朝后,过来长春宫陪娘娘用了早膳,娘娘吃的,陛下也吃了。” 孟芊芊把完脉,解开了周楠嫣的衣襟。 应女官接着道:“午膳娘娘吃了一小碗绿豆羹,和两块桂花糕。” “嫣儿的胃口一直这么差” 孟芊芊检查完合上了周楠嫣的衣襟。 应女官道:“入夏后,胃口就差了,太医看过了,说是天儿热的缘故,也开了些消暑的方子。” 孟芊芊撑开周楠嫣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你方才说,是兰妃害了嫣儿” “不是我!我没有!” 阿尔娜辩驳。 应女官冷声道:“娘娘下午在御花园小坐,就是吃了你送的点心,回来后才中毒昏迷的!” “点心我也吃了!” 阿尔娜说道。 “点心在哪儿” 孟芊芊问。 “在这儿!” 应女官打开食盒,将一盘只剩下三块的点心端了出来。 这是一种中原不常见的点心,像是奶块儿,散发着浓浓的奶香。 “嫣儿吃了多少” 孟芊芊又问。 应女官自责地说道:“吃了好几块,奴婢不知点心有毒,想着娘娘好不容易胃口大开,便没劝着。” 孟芊芊拿起一块点心闻了闻。 “没下毒,不信我吃给你们瞧!” 阿尔娜抓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完:“你们看,我都说了我没下毒!” 应女官哼道:“兴许是你早就吃了解药呢!” 阿尔娜急坏了:“你们……你们……你们中原人太不可理喻了!我若是想给她下毒,为何要亲自送过去” 应女官冷冷地说道:“也许你认为,这么做才不会有人怀疑呢。” “我……” 阿尔娜捂住心口,“我我……我……” 她两眼一黑,晕倒了。 应女官一愣:“她这是……被我气晕了” 孟芊芊蹲下身,给阿尔娜把了脉:“她中毒了,糕点有毒。” 应女官扼腕:“果然是她!等等,她不是吃了解药吗” 孟芊芊取出鬼门十三针,以针法护住嫣儿的心脉,将毒素汇聚一处,从指尖放出毒血,再喂她吃下解毒丹。 周楠嫣的印堂渐渐褪去乌色,嘴唇与指甲也一点点恢复血色。 随后,孟芊芊看了眼中毒昏迷的阿尔娜,也给她解了毒。 应女官不解地问道:“陆少夫人,为何要救她” 孟芊芊道:“她是楼兰使臣,她死在这里,嫣儿满嘴说不清。” 应女官道:“可分明是她——” 孟芊芊将阿尔娜放到椅子上:“楼兰人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嫣儿的苦肉计,最终活下来的人是嫣儿,不是吗” 应女官哑口无言。 孟芊芊没说的是。 毒是楼兰的巫毒没错,却不是阿尔娜下的。 下毒之人就在后宫。 会是谁呢 阿依慕兰,后宫有你的帮手吗 孟芊芊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阿依慕兰仅仅是这么一点手段,那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阿依慕兰对她身边的人下手,这步棋走得够绝,只是有些过于粗糙了。 这种巫毒,不算最厉害的。 至少她解起来毫无难度。 阿依慕兰一定有后手。 孟芊芊拉开房门。 宗政曦与姚青鸾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过来。 “嫣儿如何了” 宗政曦迫不及待地问道。 孟芊芊道:“嫣儿的性命无碍了,再休养一宿,明早应当就能苏醒了。” 宗政曦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姚青鸾望向晕倒在椅子上的阿尔娜,问道:“兰妃这是怎么了” “她吃了有毒的点心,不过现在也没事了。” 孟芊芊回答她时,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如果阿依慕兰有帮手,会是与嫣儿有竞争的皇后吗 宗政曦明显偏爱嫣儿更多。 皇后会将嫣儿视作眼中钉吗 姚青鸾吩咐道:“来人,将兰妃送回延禧宫。” “是,娘娘。” 宫女应下。 姚青鸾对孟芊芊道:“有关贵妃与兰妃中毒之事,本宫有些细节想要询问陆少夫人。” 孟芊芊将自己的发现毫无保留地说了,没掺杂任何主观猜测,以免影响了姚青鸾的判断。 姚青鸾若有所思道:“本宫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就在孟芊芊打算离宫之际,崔虎着急忙慌地入了宫。 “少夫人!老太君出事儿了!” 老太君…… 孟芊芊双拳一握。 阿依慕兰,原来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曾祖母。 你的儿子死了。 你要把我的心……也挖下一块! 第六百七十二章 梁帝驾到 孟芊芊坐上都督府的马车。 崔虎驾车。 “再快些。” 孟芊芊说道。 “是!” 崔虎将马儿的速度提到极致。 万幸京城官道平坦,马车不算颠簸。 原本需要两个时辰的路程,愣是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崔虎将马车停在山脚,二人又快速上山。 适才赶车听不清,这会子崔虎总算能将事发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孟芊芊了。 原来,白日里孟芊芊离开寺庙后,老太君领着小家伙去拜了菩萨,入夜后,又独自一人去住持方丈的禅房坐了会儿,在住持方丈的陪同下为逝者点了一盏长明灯。 孟芊芊在陆家时,也曾陪伴老太君点过长明灯。 老太君通常也会在寺庙住上两晚。 崔虎接着道:“据住持方丈说,老太君想一个人待会儿,让他先行离去,主持方丈于是走了。麻雀……在禅房等老太君,等了半日不回。” “是喜鹊。” 孟芊芊纠正。 曾祖母身旁的得力下人,除了赵四,便是喜鹊。 此番上山,二人也跟来了。 崔虎拍了拍脑门儿:“啊,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喜鹊去找老太君,发现老太君早已不在供奉长明灯的地方,她以为老太君是去和主持方丈那边蹭吃蹭喝……呃,论禅去了,问了住持方丈才知老太君没去找他。” 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家伙儿把寺庙找遍了,始终不见老太君的身影,我寻思着这事儿不能瞒你。” “不瞒我是对的。” 孟芊芊凝眸道。 崔虎极少见到她如此严肃的样子,越是坚强的人,严肃起来越是令人心里不是滋味儿。 “少夫人,你在陆家的事儿我听说了,老太君是个好人,我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找到了呢。” 他劝慰道。 “借你吉言。” 孟芊芊说。 二人进了寺庙。 太上皇敬重的长辈在庙里失踪了,兹事体大,住持方丈封锁了寺庙,只许进不许出,所有香客都被暂时“留”在了寺庙。 虽有得罪之处,可一听是都督府的老太君,谁也不敢吭声了。 “姐姐!” 檀儿灰头土脸地奔向了孟芊芊。 孟芊芊看着她狼狈不已的模样,便知她寻了不少难找的地方。 她摘掉她头顶的草屑,轻声道:“喜鹊在哪儿” “少夫人!” 喜鹊被半夏搀扶着,哽咽着上前行礼。 “别行礼了,说正事。” 孟芊芊又问了一遍老太君失踪前后的行踪,与崔虎所言并无二致。 老太君点长明灯时,一贯不喜欢有人在身旁。 哪怕是曾经的孟芊芊,也只是在禅房内默默等候。 因此,当老太君独自去供奉长明灯时,喜鹊与赵四没有跟着。 院子外有檀儿与清霜,还有崔虎,谁能想到老太君竟然在他们三个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呢 接风宴上,阿依慕兰的几位心腹使臣,有怪侠墨奕、剑客莫邪、神弓手何飞、大力神将多努、舞姬阿尔娜、乐师玉成楼,以及一位神秘莫测的楼兰巫师。 阿尔娜中毒,多努重伤。 而她与玉成楼交过手,玉成楼绝不至于有如此轻功。 何况玉成楼有心与她合作,没理由这么快对老太君下手。 会是墨奕吗还是剑客莫邪,或那位神弓手何飞 总不会楼兰巫师。 不,上官凌在使臣的官邸盯着,有人离去他会向她和陆沅通风报信。 没消息,就说明不是那几人干的。 “楼兰,还有没现身的高手吗” 孟芊芊的眼底闪过杀气。 不论是谁,敢动曾祖母,她定要让阿依慕兰付出代价! “檀儿、清霜留下,保护昭昭,我和崔虎去找。” 已经中了一次调虎离山之计,不能再让对方故技重施。 另外,在来之前,她也调动了金吾卫与锦衣卫,他们在赶来的路上了。 “姐姐!” 檀儿想跟着去,话到唇边又忍住了。 她正色道:“得令!” 别看她平日里恣意嚣张,关键时刻,是绝对服从命令的。 孟芊芊对着天空吹了声骨哨。 猎鹰振翅,自月光里盘旋而下,落在了孟芊芊带着银丝手套的手腕上。 孟芊芊喂了它一条肉干:“去找曾祖母。” 她振臂一挥,猎鹰呼啸而去。 崇山峻岭,即使受过训的猎鹰,也极难觅得一个人的踪迹。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猎鹰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啸,俯冲进了一片松林。 “少夫人!快看!是老太君!” 崔虎抬手,指向前方的一棵大树。 老太君背靠着树干,坐在一根树枝上,双目紧闭,俨然是睡着的模样,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摔下去。 而她这样的年纪,纵然身子骨再硬朗,也经不起这么一摔。 孟芊芊蹙眉:“曾祖母!” 老太君没有反应。 崔虎道:“像是被迷晕了,可恶,到底谁如此恶毒,连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也不放过!” 这会儿别说孟芊芊了,就连他都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是楼兰蛮子干的天杀的!比千机阁还恶毒百倍!少夫人,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瞧瞧,仔细有机关!” 孟芊芊嗯了一声。 崔虎将匕首咬在嘴里,两手各捡了一截枯枝,一步步探路向前。 他所料不错,刚走不出三步,便探中了一个捕兽夹,枯枝被轻而易举夹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哼,幸亏早有准备。” 他继续向前。 不是踩中网兜,便是触发毒箭。 所幸是有惊无险。 而就在崔虎即将站到树下时,孟芊芊突然制止了他:“等等!” “怎么了,少夫人” 崔虎回头,不明所以地问。 孟芊芊眸光微凛,拂袖射出一枚银针。 崔虎只觉头顶一凉,仰头望去,赫然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从天而降,被孟芊芊的银针射飞,狂扭着钉在了地上。 崔虎倒抽一口凉气! 只顾着拆解机关,忘了林子里还有此等凶物了。 “是五步蛇,被咬上一口,我死定了!” 他也顾不上究竟是意外或是人为,赶忙跳到边上。 他来到了大树下。 “这下总该不会再有机关了。” 话虽如此,他仍是用枯枝谨慎地探了一圈。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危险,而是怕伤到了老太君。 “少夫人,没有机关了,我现在接老太君下来。” 孟芊芊点头,迈步朝着大树走去。 崔虎小心翼翼地将老太君抱下,让老太君靠着大树,用手探了探老太君的鼻息:“少夫人,还有气。” 孟芊芊嗯了一声,蹲下身,为老太君把脉。 夜色黑暗。 崔虎让到一旁,以免自己挡了本就稀薄的月光。 可就在他站直身子的一霎,一道冰冷的剑光自他眼眸上一闪而过,晃得他闭了闭眼。 一股可怕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脸色一变,大声道:“少夫人!当心!” 可惜,他说得太晚了。 只见昏迷不醒的老太君,紧紧握住一直藏于袖口的匕首,狠狠捅向了孟芊芊的肚子。 这一瞬,崔虎浑身僵住了。 少夫人怀着身孕啊! 这一刀下去,少夫人与小公子—— “少夫人!少——” 他慌忙上前,弯腰去拔刀,哪怕早已来不及。 可他的话与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又蓦地顿住了。 滚烫的鲜血飞溅了他一脸,浓浓的血腥气令他不寒而栗。 受伤的却并不是孟芊芊。 孟芊芊折断了对方的刀尖,反手一握,一刀封喉! 崔虎浑身瘫软,冒了一大片冷汗,甚至不自觉说出了檀儿的口音:“吓死额咧——” 孟芊芊摘掉了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惨白的脸。 崔虎惊魂未定地问道:“假的……少夫人你是何时发现的” 孟芊芊淡定起身:“一早便发现了,她的手是光滑的。” 崔虎定睛一瞧,发觉果真如此。 不由地越发佩服起孟芊芊的细心来。 他也算半个斥候出身,可关心则乱的情况下,他仍出现了疏漏。 少夫人的冷静,非常人可比。 孟芊芊召唤了猎鹰,让它闻了闻对方身上的气味。 鹰的嗅觉虽不如狗灵敏,可她笃定曾祖母就在附近,这样的距离,猎鹰的嗅觉足够了。 果不其然,猎鹰朝着东南方飞了过去。 孟芊芊与崔虎奋起直追。 这一追,便来到了山顶。 她看到了真正的老太君。 老太君坐在悬崖边上,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神志已然不清。 孟芊芊心头一动:“曾祖母。” 经历了方才的小插曲,崔虎越发谨慎了些。 他没冒然冲过去,而是仔细观察了老太君所坐的位置。 “少夫人,老太君脚下的岩石被切割过,虽用土缝盖住了,但能看出不大稳,咱们若是过去,岩石定承受不住咱们的重量,会和老太君一道摔下山崖。”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既要伤害老太君,更要以老太君为饵,让少夫人一同陪葬。 看来对方很清楚少夫人这几年在京城的遭遇,明白老太君在少夫人心目中的分量。 少夫人为了救老太君,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帮楼兰人,真是太狠毒、太工于心计、太卑鄙无耻了! 崔虎在心中将楼兰人骂了千百遍,也无力改变眼前的危险局面。 若换做年轻小伙儿,大可尝试将绳索系在身上,施展轻功抱住对方,即使双双摔落,也能被绳索救上来。 可老太君的身子,恐怕是吃不消的。 崔虎想到的,孟芊芊也想到了。 这法子的确行不通。 老太君发病了,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为今之计,只能让老太君自己慢慢地走回来。 “曾祖母。” 孟芊芊轻声开口,“我是芊芊,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老太君的脸颊紧紧贴着襁褓,并未听到孟芊芊的呼唤。 孟芊芊不气馁:“曾祖母,我饿了,你给我买桂花糕好不好周记的桂花糕最好吃了。” “芊芊……饿了……” 老太君喃喃。 崔虎喜不自胜,按捺住激动小声道:“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孟芊芊点头,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是啊,曾祖母,芊芊饿了,好饿呀,他们欺负芊芊,不给芊芊饭吃……曾祖母……你喂芊芊好不好” “芊芊饿了。” 老太君回头。 孟芊芊朝她伸出手:“是啊,曾祖母,我真的饿坏了,你快去给我买桂花糕好不好” 老太君怔怔说道:“芊芊饿,给芊芊买桂花糕。” 崔虎屏住了呼吸。 孟芊芊点头,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曾祖母,您把手给我。” 老太君犹豫片刻,缓缓地侧了侧身子。 她身下的几颗砂石跌落悬崖。 崔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崔虎,抓住我。” 孟芊芊低声吩咐。 “是。” 崔虎拉住了孟芊芊的一只手腕。 孟芊芊整个人朝前倾倒。 然而就在此时,老太君一下子将手收了回去。 孟芊芊扑了个空,险些栽倒在地。 崔虎忙往后一拽,将她拽了回来。 孟芊芊跪在地上,望着曾祖母的方向,蹙眉道:“不行,太远了,够不着……” 老太君身下的岩石慢慢出现了松动,它快承受不住老太君的重量了。 她的心犹如被夹在火上炙烤。 前世痛失家人的痛苦,又一次卷土重来。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得弄清楚曾祖母为何留在此处。 “曾祖母,你在等谁呀” “我在等允儿……他们说……只要我在这里……就能等到他……” 崔虎古怪地问道:“少夫人,允儿是谁” 孟芊芊想了想,揣测道:“曾祖母夭折的儿子。” 崔虎恍然大悟:“难道长明灯……老太君为自己的亲儿子点的” “如今看来应当是。” 她从前还以为曾祖母是为陆老将军供奉的长明灯。 楼兰人就是用那个夭折的儿子刺激曾祖母的,难怪曾祖母会发病。 对一个母亲而言,这是不论过去多久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孟芊芊自责自己为何过去那么多年,才知道曾祖母的过往。 她该对曾祖母再好些、再好些的…… “允儿是不是在下面” 老太君盯着罡风凛冽的万丈深渊,“我听到他说话了……他说他好冷……芊芊……我要去找允儿啦……” 孟芊芊哽咽道:“曾祖母你别去!” 老太君笑了笑:“芊芊,我去找允儿啦,我走啦。” “不要——” 孟芊芊站起身。 崔虎一把拦住她:“少夫人不可以!” 老太君望着深渊,眼底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去见儿子的期许。 就在她要跳下悬崖的一霎,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奔上山顶。 他迎风而立,气喘吁吁,浑身散发着无尽的帝王之气。 他望着命悬一线的老太君,大声呼喊: “娘——” “允儿来了——” 四千字的大章,月底了,清一波帝王票,好不好呀 第六百七十三章 母子相认 老太君正要下去找允儿,听到那声“娘”,身子莫名一僵。 她抱着襁褓,呆呆回头,眼底闪过无尽的迷茫:“允儿” 崔虎转过身,定睛一瞧,虎躯一震! “卧槽!这不是——” 他当即就要扑通下跪,被孟芊芊拽住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大梁陛下。 梁帝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连步履都跑丢了一只。 “陛下,当心!” 在他即将冲向老太君之际,崔虎出言提醒。 梁帝早留意到了岩石的不对劲,他堪堪停在缝隙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摇摇欲坠的老太君。 他忍住喉头的胀痛,以及压抑了一路的激动,深吸一口气说道:“没错,我是允儿,我在这儿呢,娘你快过来。” 崔虎睁大了眸子。 老太君看看万丈深渊,又看看梁帝:“你当真是允儿” “我当然是!” 梁帝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锁,“你看,这是你挂在我脖子上的平安锁,我一直戴着呢!” 崔虎目瞪口呆,低声对孟芊芊道:“少夫人,这不是……你和皇长孙从大周带去的平安锁吗” 平安锁共有一对,看似一模一样,实则是有左右之分的。 崔虎观察得细致,这一块的确是太上皇给陆沅的平安锁。 老太君看到平安锁的一霎,眼神也亮堂了几分:“是我给允儿的平安锁。” 梁帝神色一松:“对,没骗您,您赶紧过来。” 老太君嘻嘻一笑:“允儿在这儿呢,我找到允儿了。” 她起身朝着梁帝走来。 许是坐得太久,她的腿有些麻了,站着的一霎身子突然晃了晃。 几人吓得脸都白了,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娘!” “曾祖母!” “老太君!” 三人异口同声。 “来啦。” 老太君不知危险降临,抱着襁褓笑呵呵地往前走。 脚底下的岩石裂缝越来越大,尘土砂石簌簌落下。 三人齐齐屏住呼吸,做好随时纵身扑救的准备。 嗒。 老太君怀里的襁褓滑落。 崔虎望着逐渐崩塌的岩石,默念道:不能捡、不能捡、不能捡…… 老太君弯身。 “啊——” 梁帝往地下一倒,无比夸张地捂住肚子,“疼死我了!” “咦!” 老太君去捡襁褓的动作顿住了。 她一脚踩在襁褓上,健步如飞地走向梁帝。 她的双脚刚跨过土缝,身后的岩石轰然坍塌,粉身碎骨般跌进了万丈深渊。 崔虎简直冷汗直冒! 打仗也不带这么刺激的啊! 孟芊芊长松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鬓角与脖颈处的汗珠。 老太君走到了梁帝面前,蹲下身摇了摇他:“允儿,你怎么啦” 孟芊芊清了清嗓子,给梁帝使眼色:“陛下,差不多得了,不用演了。” 梁帝痛苦地捂住肚子:“真……肚子疼……” 孟芊芊:“……” 梁帝又被下了巴豆。 在寺庙跑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茅厕。 当他终于虚脱地回到禅房时,已是夜半子时。 本该早睡的老太君,此刻精神得能捉麻雀。 她正襟危坐,两只手搁在膝盖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帝:“儿砸” 梁帝用拳头挡住嘴,羞赧地咳嗽了一声。 老太君的眸子亮晶晶的:“快叫娘呀!” 方才叫得顺嘴,这会子竟有点儿难为情了。 梁帝别扭得像个孩子。 虚掩的房门外,吃瓜大将上官凌、郁子川、崔虎、檀儿,迭罗汉似的,脑袋一个摞一个。 “你们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几人齐齐回头,齐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陆沅挑眉:“反了天了,让开,本督也要听。” 几人:“……” 陆沅凭借皇长孙与大都督的身份优势,挤占了第一席位,并将孟芊芊护在了自己身前。 小俩口冲在了吃瓜第一线。 梁帝今日是被陆沅带过来的。 陆沅去国子监办完孟朗的入学手续,半路上碰到了微服私访的梁帝。 二人本打算回都督府探望老太君,一问才知老太君竟在寺庙出了事。 陆沅赶紧找到上官凌,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与梁帝直奔寺庙。 二人与孟芊芊、崔虎是前后脚到的。 迅速分析完情况,陆沅第一反应是苦肉计。 只是梁帝并没有苗王那么厚的脸皮,为了达到逼真且足够的效果,他给自己的亲祖父下了一大包巴豆。 孟芊芊与老太君的拉扯为药效的发挥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崔虎用眼神询问上官凌:陛下真是老太君儿子 上官凌:你问我,我问谁 崔虎指了指陆沅。 上官凌:……找死你自己去。 清霜抱着熟睡的宝猪猪走到几人身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在吃什么瓜,我也要吃。” 几人异口同声:“嘘!” 郁子川给清霜让了个位子。 清霜加入吃瓜大队。 禅房内,梁帝手足无措得不像个帝王。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威震西南的武帝 老太君撇嘴儿道:“允儿,你怎么不叫娘啦” “我……” 梁帝轻咳一声,用余光瞥了眼门外的好几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脑袋,恨不能把它们全都摘了。 ……除了孙媳和小猪猪的。 “娘。” 他一本正经地叫了声。 “真乖!” 老太君满意极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娘呀” “呃……” 梁帝张了张嘴。 入京前,他早从骆山那儿把老太君的情况打探清楚了,方才又找陆沅核实了一番,明白老太君上了年纪,记忆凌乱,偶尔神志不清,痴痴呆呆会犯病。 陆沅特地叮嘱,不能让老太君受刺激。 就在他犹豫着如何回答时,老太君先一步开了口:“我知道啦,你是不是在找我,一直到今晚才找到呀” 梁帝愣了愣,试探着顺着往下说:“是、是啊……” 老太君笑道:“那你真好呀!” 梁帝又是一愣:“我……好” 老太君乐呵呵地说道:“你找了我这么久,终于把我找到啦。” “啊,是啊。” 梁帝心里五味杂陈。 他该早些找到的。 老太君拉过他的手腕:“允儿,你真厉害呀。” 梁帝被夸到脸红。 双倍最后一天,清票票啦 第六百七十四章 梁帝的怒火 可是我…… 不是允儿。 梁帝与弟弟一胎双生,老太君口中的允儿是他去世的胞弟。 出生时,父亲抱走了身强体壮的他。 胞弟身体羸弱,没等满月便不幸夭亡。 他想告诉老太君,他是她的长子。 不过想到今生还能有幸见到自己的娘,即使被当成弟弟也没所谓了。 “允儿。” “诶。” “允儿!” “诶。” “允儿!” “……诶。” 老太君不厌其烦地叫,梁帝不厌其烦地应。 吃瓜大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梁帝是真的。 上官凌:“不会是骆山假扮的” 崔虎:“我看是。” 陆沅:“我看你俩是找死。” 郁子川道:“不是骆山。” “怎么看出来的” 崔虎纳闷地问。 清霜道:“老太君认得出来。” 说来也怪,老太君明明神志不清,甚至有些痴痴呆呆的,但却似乎有特殊的认人本事。 当初苗王在京城时,骆山曾在都督府假扮过陆沅一次,不巧与老太君打了个照面。 老太君当即便严肃地说道:“不许假扮我曾孙女婿!” 骆山自个儿都懵了,回房检查了半晌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馅儿。 他不信邪,又偷摸去找了老太君好几次,次次被拆穿。 崔虎钦佩不已:“没想到啊,老太君这般火眼金睛。” 话音一落又觉不对,老太君若非是个明白人,当初在陆家时,也不会全力护着少夫人了。 老人家是缺了神志,不是少了脑子,比多少眼盲心瞎的年轻人厉害多了。 禅房内,老太君拉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别提多乐呵,话赶话地夸,直把威武霸气的梁帝哄成胎盘。 等老太君终于困顿了,在禅房歇下后,梁帝整个人都是飘的,那步子仿若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 生平从未如此飘飘然。 他虽极力严肃,可那抑制不住的嘚瑟,只差没在脸上显摆——从今往后,他也是有娘夸的孩子啦! 梁帝幼稚了三息,开始处理正事。 为照顾老太君,他将议事的地点设在了院子里。 今晚的事虽是有惊无险,但着实给人吓得不轻。 他若是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定是楼兰所为!” 崔虎扼腕道,“卑鄙无耻的楼兰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先是给贵妃娘娘下毒,引开了少夫人,然后偷摸将老太君掳去山顶,以老太君为饵,害死少夫人。” “恐怕他们的目标还有陆沅。” 孟芊芊补充道。 陆沅与她是前后脚赶到的,足以说明楼兰人算准了时辰,要让她和陆沅共同消失在这个世上。 又或者,让其中一人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老太君一同坠亡。 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梁帝帝王之威乍现,眼底闪过浓浓的杀气。 崔虎忽然问道:“陛下,您来了大周,梁国怎么办您不会指望太子监国太子要去苗疆提亲的呀!” 说罢,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 梁帝淡淡说道:“哼,他那点小心思,瞒得住朕朕亲生的,他撅撅屁股朕就知道他要放个什么屁!” 陆昭言的确打算陪着柳倾云回一趟苗疆,见见神女,向柳暮烟与苗王提亲。 “有骆山呢。” 孟芊芊笑了笑说道。 梁帝看了孟芊芊一眼,越看越满意,还是孙媳妇儿聪明,和小猪猪一样聪明。 臭小子太不可爱了。 在他这儿已经只剩一成宠爱,还是捡漏小猪猪与孙媳妇儿的,不能更多了。 他掳走骆山,就是为了让骆山代替他留在梁国,至于朝廷上的事,有子午先生与几位肱骨大臣。 黑甲军亦镇守在京城,也不会有兵乱。 他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动身前往京城的。 “陛下,您是微服私访啊” 崔虎问道。 梁帝冷声问道:“微服私访怎么了” 崔虎挠挠头:“微服私访不威风啊,怪见不得人的,还得东躲西藏,想想当初苗王在皇城……” 梁帝:“……” 梁帝入京,只是为了与老太君相认,不想牵扯太多,故而隐瞒了身份。 他也是半道上才听闻楼兰人也入了京。 更是在遇到陆沅之后,才知楼兰王妃的次子阿木鄯,竟然死在了辰龙的手中。 楼兰与几个孩子的梁子结大了。 偏偏楼兰王妃手中握有几人的软肋,让几个孩子无法对她痛下杀手。 至于朝廷这边,抓不到证据,想对楼兰兴师问罪也师出无名。 “楼兰人这手段……” 上官凌咬牙,“咱这哑巴亏是吃定了不成” 杀也杀不得,罚也罚不了,真他大爷的憋屈! 梁帝拂袖一挥:“你们要吃哑巴亏,自己吃就够了,朕不吃!” 楼兰人算计到他亲娘头上了,这口气他咽不下! 孟芊芊与陆沅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陆沅问道:“皇祖父,你打算做什么” 梁帝霸气侧漏地说道:“做什么做回朕的大梁武帝!” 他隐姓埋名,微服出巡,不是怕事,是懒得多事。 可如今,楼兰人欺负到家门口了,那就别怪他君临楼兰了! “来人!” 他一声令下,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身前。 对方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陛下!” 崔虎一怔:“寂风是你你也来了你不是跟着太子殿下么” 寂风瞥了眼陆沅:“我一直在暗中保护皇长孙。” 毫无察觉的崔虎:“……” 梁帝道:“笔墨伺候。” 寂风看向崔虎。 崔虎:“看我干嘛” 寂风道:“笔墨在哪儿” “不是,我……” 崔虎指了指自己,“行,我去找!” 大的使唤小的,小的使唤更小的。 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地位,寂风一来又给他整成浮云了。 崔虎去住持方丈的禅房借了笔墨。 梁帝笔走飞龙,力透纸背,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函,交给寂风。 他的帝王之威,宛若暗夜苍龙。 “去交给楼兰使臣,告诉他们,梁国的战书到了!” “他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不在京城一较高下,我大梁的铁骑便兵临城下!” 最后一天的帝王票,大家快看看还有没有,别浪费了哟 第六百七十五章 母子连心 寂风去了楼兰使臣入住的官邸,没与楼兰使臣客气,横冲直撞进了大门。 楼兰的护卫们将他团团围住。 寂风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此时已过夜半,使臣们早早歇下了。 为首的是一名护卫总兵。 他警惕地望着寂风:“何人擅闯官邸可知此处住的是谁” 寂风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要见楼兰王妃。” 总兵不屑道:“王妃也是尔等鼠辈能见的” “让他进来。” 厢房内传出阿依慕兰不怒自威的声音。 总兵立即应下:“是,王妃!” 他瞪了瞪寂风,后撤一步,给对方让了路。 阿依慕兰的女使走出屋子,问寂风道:“敢问这位少侠,找我家王妃何事” 寂风随手抛给她一封信函,铿锵有力地转述了梁帝的话。 “告辞。” 他拂袖离去。 总兵一直等到他消失在夜色,方对着阿依慕兰的厢房问道:“王妃,可要……” “不必。” 阿依慕兰说道。 总兵默默行了一礼,退回去继续值夜。 翌日一早,楼兰的使臣们前来给阿依慕兰请安,看到了梁帝下给楼兰的战书,也知晓了昨夜的行动失败了。 关键时刻居然是梁帝救下了老太君,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莫邪问道:“梁帝究竟是几时进京的此前并未听到任何风声。” 玉成楼叹道:“这下可有些棘手了,咱们仗着使臣的身份,谅朝廷不敢光明正大为难我们,可梁国陛下又不隶属大周朝廷,他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周天子便无权干涉。” 顿了顿,他问道,“梁帝这算不算偷偷潜入大周” 莫邪冷淡地说道:“以大周与梁国的关系,你认为大周的天子与太上皇会不会追究” 玉成楼摊手:“这倒也是。” 莫邪望着桌上笔走飞龙的字迹,不甚在意地说道:“一封战书而已。” 玉成楼的指尖在信函上点了点:“你可别小觑这封战书,它是梁帝亲笔写的。要是我们接的话,难保不会打乱原本的计划;可若是不接,梁帝又要对楼兰发兵。” “发兵就发兵,怕了他不成咱们联合西域十国的兵力,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说话的是多努。 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进屋。 被孟朗揍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想狠狠宰了那小子。 只可惜,他的武功多半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复仇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恨了。 墨奕道:“西域十国早已貌合神离,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会哪位国主在背后捅上一刀。” 楼兰王病重,群龙无首,各方诸侯早已蠢蠢欲动,此时与梁国开战,不知多少人等着用梁国的兵力排除异己。 他补充道,“别忘了咱们来大周的目的。” 此话一出,几人不吭声了。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多努拄着拐杖,大臂一挥:“可若是不接战书,倒显得咱们怕了他!” 墨奕瞥他一眼:“你还能打你如今只怕一招也接不住。” 多努气急:“姓墨的!你瞧不起谁呢” 墨奕冷傲地说道:“一个废人,就不要在这儿指手画脚了。” 玉成楼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一人少说两句,眼下最紧要的是梁帝的战书。” 莫邪道:“战书上,也没说具体战什么,只讲了三日后未央楼见……未央楼是个什么地方” 玉成楼笑道:“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酒馆。” 莫邪不解:“既是名不经传,为何约在此处” 玉成楼摊手:“那就得问梁帝了。” 阿依慕兰轻声开口:“三日后,准时赴约。” 几人脸色微变。 墨奕蹙眉道:“王妃,我先去赴约。” 阿依慕兰道:“不必,我与你们同去。” 墨奕道:“那可是武帝。” 他的谨慎不无道理。 武帝不是羽翼未丰的少年天子,也不是手段温和的太上皇,他杀伐果决、手段狠厉,绝不是轻易能够糊弄的。 阿依慕兰宛若一只草原无惧风雨的鹰,冷静自若地说道:“我正好去会会那位传闻中的武帝。” 众人感受到了她的强大气场,不安的心又缓缓揣回了肚子。 是啊,对方是武帝又如何 他们的王妃可是阿依慕兰,是西域十国百年不遇的传奇。 - 梁帝在都督府歇了一晚后,翌日在陆沅的陪同下去了皇宫,与太上皇对聊了一番。 太上皇年轻时曾承蒙老秦王的帮助,一直心存感激,得知梁帝私自潜入京城,也未生气。 何况梁帝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没想到,老太君竟然是你的生母。” 太上皇感慨万分。 让陆沅去梁国认个假亲,到头来不仅梁帝这个祖父是真的,老太君这个曾祖母也成真的了。 那小子究竟什么运气 梁帝对于太上皇多年来对老太君的照拂,亦是心生感激。 二人相谈甚欢,不由地也谈到了楼兰的局势。 太上皇一脸为难。 梁帝道:“知你难处,三日后我与楼兰一战,你们大周旁观即可。” 太上皇微微一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沅撇嘴儿。 老狐狸。 梁帝没在皇宫待太久,原因无他,老太君在找他。 梁帝连忙赶回都督府。 老太君急得团团转:“儿子……儿子……” “娘!” 梁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老太君的惊慌失措,在见到他的一霎消失殆尽。 她拉过他的手,温声温气地问道:“允儿,你去哪儿啦娘起来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梁帝轻声道:“儿子去……” “给曾祖母买话本子了!” 陆沅打断了梁帝的话,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两个话本子。 梁帝一脸茫然。 他娘还看这个! 骆山也没说啊! 老太君接过话本子,欣喜若狂:“允儿真孝顺!” 梁帝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娘喜欢就好。” 老太君问道:“允儿看不看” “我不看。”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武帝,批的是朝廷奏折,阅的是状元文章,会看这种风花雪月、狗血淋头的市井话本 …… 黄昏。 梁帝埋首书海,聚精会神,唰唰翻页,手边的话本堆成小丘! 双倍倒计时啦,大家最后清个票哟 第六百七十六章 宠孙狂魔 孟芊芊入宫探望周楠嫣。 周楠嫣的情况好了不少,已能下地走动,胃口也正常。 孟芊芊到长春宫时,她正在做着刺绣。 “娘娘,陆少夫人到了。” 应女官笑着说。 周楠嫣忙将手中的刺绣放下,不经意地往边上推了推,似是想用绣篮遮掩一二。 旋即她喜滋滋地走向孟芊芊:“孟姐姐!” 孟芊芊的目光扫过被她刻意“遮掩”起来的刺绣,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来看看你。” 周楠嫣挽着孟芊芊的胳膊在凳子上坐下:“陛下和我说了,多亏孟姐姐赶到,否则我凶多吉少。” 孟芊芊看着她,把她看得脸颊微红,移开视线害羞地问道:“孟姐姐总这么盯着我瞧做什么嫣儿脸上有东西吗” 孟芊芊心道她自己可真坏呀,她不这般自己兴许就罢了,越是一副小白兔的样子,自己越忍不住欺负她。 孟芊芊将篮子里做到一半的绣品拿在手里,似笑非笑地问道:“啊,这是给谁做的衣裳呢还绣了大鹅。” “啊,孟姐姐!” 周楠嫣俏脸一红,忙伸手去拿。 孟芊芊轻轻将胳膊一抬,她扑了个空,一张脸红透了,嗔道:“孟姐姐!” 孟芊芊蔫坏蔫坏地说道:“告诉我是给谁做的,我便还给你。” 周楠嫣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捂住脸,半晌才无比小声地说道:“给他做的。” “他是谁呀” 孟芊芊明知故问。 “是……阿曦。” “阿曦”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他可没这个乳名,定是二人自己的情趣,以她对周楠嫣的了解,多半不是她主动为之,而是宗政曦让她这么叫的。 他倒是会去取名。 孟芊芊有种自己孩子努力装大人的感觉。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件事,两个小家伙开始开窍了。 嗯,尽管开得不多。 “可以还给我了” 周楠嫣羞涩地问。 孟芊芊鲜少能见到周楠嫣如此娇羞的一面,怪喜欢,也怪想接着逗的。 到底是忍住了。 她将那件绣得歪七八扭的衣裳物归原主。 周楠嫣轻咳一声,义正词严地纠正道:“还有,我绣的不是大鹅,是鸳鸯。” 孟芊芊:“……” 王柔与蔺小茹今日也入宫探望周楠嫣。 见孟姐姐也在,二人惊喜极了。 四人说了会儿话,姚青鸾召见孟芊芊。 “皇后怎么回事总召见孟姐姐,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周楠嫣握住孟芊芊的手,很是担忧地问。 孟芊芊让她宽心:“应当是有关于你和兰妃中毒的事,皇后不曾为难我,放心。” 这倒是大实话,迄今为止,姚青鸾没表现出任何对她的刁难。 王柔对周楠嫣道:“以孟姐姐的身份,皇后即使想为难,也会掂量一二的。” 周楠嫣一想也对,她依旧是让应女官将孟芊芊送去景仁宫,在外守候。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孟芊芊客气地行了一礼。 姚青鸾道:“平身,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想必你已猜到所为何事。” “请娘娘赐教。” 孟芊芊道。 姚青鸾见她进退有度,不过分张扬,沉吟片刻,道:“你,确实与众不同。” 孟芊芊听出了些许不对劲。 这话……怎么有点儿莫名的惆怅 等等,皇后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跟巳蛇有什么 或者,她认为巳蛇是对自己有所情义,才会听了自己的建议去保护她免遭荀相国的算计 孟芊芊设身处地想了想,忽然意识到,如果皇后真对巳蛇动了念,那她的这种想法的确情有可原。 巳蛇又不认识皇后,会去保护她,必定是受了谁的嘱托。 陆沅与巳蛇也不熟。 唯一的关联人是她。 而同为十二卫,巳蛇是她的前辈,她无法号令巳蛇,巳蛇又是个不多管闲事的人。 那么,似乎真的只剩一种可能。 巳蛇……喜欢她,所以当她请求巳蛇去保护未来的皇后时,巳蛇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一番念头闪过,孟芊芊暗暗扶额。 这还真是……好大一盆狗血啊! 巳蛇之所以听从她的吩咐,是因为她是大元帅呀。 与男女之情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这种事,她要如何向皇后解释 孟芊芊头一次体会到了满嘴说不清的困扰。 等等,重点好像弄错了,皇后你—— “贵妃与兰妃下毒一事,本宫这两日着手调查了。” 姚青鸾仿佛察觉到孟芊芊惊诧的目光,适时转移话题,言归正传,“毒的确不是兰妃下的,她也是受害者。” “嗯。” 孟芊芊也敛起了思绪,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兰妃是无辜的。 阿依慕兰着急塞了个楼兰舞姬入宫,所有人都认为她不怀好意,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阿尔娜是放在明处的破绽,她的招式在暗处。 她看向姚青鸾,等待一个最终的结果。 哪曾想,姚青鸾只是叹了口气:“可惜没有查到下毒之人。” 孟芊芊问道:“那日在御花园,可有旁人接近过贵妃与兰妃” 姚青鸾顿了顿:“慈恩宫的盈月。” 曾经的萧皇后,王夫人的表妹,宗政曦大婚后,她晋封了太后,入住慈恩宫。 盈月是她的心腹女官。 难怪姚青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事情查着查着,居然查到了萧太后的头上。 “盈月女官去做什么” 她问道。 姚青鸾道:“只是路过,恰巧在附近摘花,给贵妃、兰妃请了个安。” 顿了顿,她补充道,“太后有插花的爱好,每日都会派人去御花园摘花,倒也不是刻意去接近贵妃和兰妃。” 孟芊芊懂了。 一切看上去,实在太像一个巧合了。 两种可能。 一,姚青鸾在说谎,她故意将矛头对准了萧太后。 二,此事确实与慈恩宫有关。 但有关也不代表就是萧太后所为,阿依慕兰收买了盈月也不一定。 毕竟,那可是阿依慕兰。 姚青鸾看了孟芊芊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可能在怀疑我,没关系,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定能还本宫清白。” 孟芊芊拱手:“小九告退。” 出了景仁宫,她向应女官打听了萧太后身边的小泉子。 小泉子是陆沅安插在萧太后身边的眼线,此前她入宫时,对方曾出过不少力。 “陆少夫人说的是泉公公泉公公前段日子病逝了。” 应女官说道。 “病逝” 孟芊芊若有所思,“怎么会这么巧” - 梁帝入京,最高兴的人除了老太君,莫过于宝猪猪了。 宝猪猪连马儿都不骑了。 毕竟,骑大马哪儿有骑梁帝的脖子拉风 她扬起小下巴,雄赳赳地晃呀晃,骄傲得像只狐假虎威的小孔雀,甭提多神气了! 梁帝带着小家伙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崔虎作为仅仅入京数日的大梁护卫,介绍起大周的各大商铺如数家珍,宛若一个梁国的叛徒。 “往前百步便是咱们要与楼兰决一死战的未央楼了,未央楼是百年老字号,最初是做酒坊后,只可惜老板不懂经营,赊账太多,又识人不清,叫朋友好生坑了一笔,最终债台高筑,不得已将酒坊卖了。” “卖了卖了!” 宝猪猪学舌。 念在能哄小家伙开心的份儿上,梁帝不计较崔虎的“叛徒之心”了。 说多了都是泪,他一手提拔的大内侍卫,对梁国的商铺怕是都没这般了解。 三人过未央楼而不入。 崔虎懵了:“陛下,咱……不是来看未央楼的” 梁帝给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 崔虎识趣:“请陛下吩咐。” 梁帝:“话本子看完了,在哪儿买新的” 崔虎:“……” 半个时辰后,崔虎背着二十斤沉甸甸的大包袱,面如死灰从最后一间书斋走出。 梁帝在京城的街道上溜达了半日,体察大周的风土人情。 尽管他自认梁国的兵力比大周的雄厚,也笃定自己震慑一方的实力,可说到对国家的治理,他不得不承认大周的朝廷很有一套。 不论是市井街道、商铺集市、贩夫走卒……一切的一切欣欣向荣、井井有条。 “回头向大周的太上皇取取经,也算这一趟的意外收获了。” 原本只想着能与亲娘相认,谁能想到感悟不少。 “太爷爷!要!” 宝猪猪突然伸出小手,指着某处奶唧唧地说。 “要哪个” 梁帝的眸光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望去,“拨浪鼓还是糖葫芦” 宝猪猪摇头摇头。 “那昭昭想要什么” 除了卖拨浪鼓与卖糖葫芦的,梁帝也没看见别的了。 宝猪猪的小手指,往上轻轻抬了抬,霸气十足。 梁帝的目光也往上移去,与坐在二楼的某人对了个眼。 正在啃鸡腿的玉成楼一怔。 好强大的气场! 一老一小,大的宛若霸王,小的……小的是小霸王。 “我要他!” 宝猪猪一字一顿地说道 玉成楼指了指自己:“我” 小奶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大爷我可是—— 宝猪猪嫌弃地扬了扬手指,又往边上偏了半寸。 玉成楼扭头,上下打量:“墨奕,她好像指的是你。” 墨奕:“……!!” 早早的小肥更哟31号啦,大家把余票清掉,不投浪费啦 第六百七十七章 梁帝出手 墨奕皱眉:“他是谁” 玉成楼道:“如果画像没有错的话,和这个小家伙在一起的人,应当就是梁国陛下。” “什么” 墨奕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只是随意出来走走,便在大街上遇到了刚和楼兰结下梁子的梁帝。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的目光越过一老一少,眼底不禁又闪过一丝狐疑。 “你确定是梁帝” 堂堂武帝,怎么会让个小奶娃骑脖子 别说梁帝做不到,天底下哪个皇帝也做不到。 玉成楼索性取出随身携带的画像,摊开后仔细比对了一番:“如假包换。” 墨奕古怪地问道:“你出门还带梁帝的画像” 玉成楼摊手:“你的我也带了,要看么” 墨奕不想搭理他了。 玉成楼既不是乌孙人,也不是楼兰人,他来自龟兹,墨奕对他向来有些冷淡与防备。 玉成楼不再自讨没趣,喝着茶,准备看接下来的这场好戏。 在他看来,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小孩子要玩具要吃的,就是不会要一个杀手,定是梁帝指使的。 他倒要瞧瞧,墨奕今日要如何收场。 墨奕迎上梁帝犀利的视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帝王威压。 “是要他吗” 梁帝指了指墨奕,再一次朝小家伙确认。 宝猪猪点头点头:“嗯!” 梁帝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昭昭要的,太爷爷都给你。” 说罢,梁帝将小家伙递给崔虎,身形一纵,朝着墨奕跃了过去。 墨奕素来冷静,此时也不禁暗骂了一句疯子,哪儿有一国之君,说抓人就抓人的 不觉自降身份吗 他一巴掌拍上桌子,借力朝后一撤。 梁帝一脚踏碎长桌。 玉成楼被崩了一脸茶水,忙抽身回避,唯恐被二人误伤波及。 墨奕可是乌孙的大魔头。 一个他已经让人吃不消了,武帝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可没多余的脑袋让俩人摘。 墨奕本以为梁帝的武帝之名是源自于其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会带兵打仗的将军未必是一位武林高手。 可才过了一招,他便感觉到了梁帝的可怕。 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简简单单的招式,却带着雷霆万顷之力,令人难以招架。 他冷声问道:“梁国陛下,不知在下怎么得罪你了,你在光天化日之下便对在下大打出手。” 本以为梁帝会搬出都督府和老太君的事儿,不曾想梁帝只是淡淡说道:“打狗需要理由吗” 墨奕眯了眯眼,眸子瞬间浮现起一抹猩红之色。 玉成楼脸色一变。 不好,大魔头动真格了! 他二话不说,跃窗逃出。 墨奕缓缓抽出佩戴在腰间的唐刀,每抽一寸,眼底的猩红便浓上一分。 崔虎虎躯一震:“我操!这是不是传闻中的走火入魔” 他记起了有关墨奕的恐怖传言,弑父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桩。 他曾纳闷,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做出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 可如果一个人走火入魔,丧失理智,沦为一个杀人的魔头,那便似乎说得过去了。 这小子,比想象中的强大! “陛下当心!” 他紧张提醒! 墨奕抽出魔刀,狠狠一刀斩向梁帝! 大家儿童节快乐呀 第六百六十八章 结束一切的王者 墨奕的刀之所以被称为魔刀,除了他本身是个大魔头外,刀也是带着几分邪性的。 玉成楼就曾“有幸”见识过,当被墨奕的刀气锁定的一霎,他整个人仿佛变得不能动弹了。 若非楼兰王妃及时叫停墨奕,他早已身首异处。 是以,哪怕过去了数年,他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梁帝虽强,可对方是墨奕啊。 这一刀,梁帝能躲过吗 梁帝一动不动,看着墨奕的刀逼近。 就在所有人为他捏了把冷汗时,墨奕的刀在梁帝头顶上方顿住了。 玉成楼一惊。 墨奕收手了 不对,是墨奕无法动弹了! 梁帝冷冷地盯着墨奕,仿若一头洪荒巨兽,正盯着不知死活送上门挑衅的猎物。 玉成楼脊背一凉。 好可怕的内力! 梁帝的双指夹着墨奕的刀刃,任他如何使力,也无法进退分毫。 墨奕的眼眸更猩红了。 崔虎早在二人干架之始便捂住了小家伙的眼。 他自个儿倒是看得目不转睛。 不愧是陛下,威风! 他看着看着,逐渐觉出一丝不对劲。 这个墨奕看似被钳制了,气息却在不断变强。 换言之,他走火入魔得更厉害了。 再这么下去,他会彻底忘记疼痛与恐惧,甚至可能丧失神智,脑子里只剩杀戮。 “不妙啊……” 崔虎四下望了望,嚷道,“寂风你在不在啊在的话现个身啊!” 可惜,寂风是不在的。 崔虎深深地看了自家陛下一眼,又看看怀中的小家伙,咬牙把心一横,退到了三丈开外的一间茶肆中。 “陛下,您自求多福,属下的身手插不了一杠子,只能先保全小主子了。” “住手!” 一道苍老的呵斥声自人群后方响起。 墨奕如梦初醒,眼底的血气散去,恢复了丝丝清明。 而与此同时,一个骷髅头撞向了墨奕的胸口,让他连人带刀从梁帝的手中抽离。 梁帝淡淡拂了拂袖。 还算识相,若是攻击他来结束战斗,他非得让楼兰知道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墨奕一个后空翻,落在了人群外的街道上,足足滑退了十多步,才在唐刀的加持下堪堪稳住身形。 由此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道。 骷髅头连接着一根透明的丝线。 对方轻轻一拽,它飞回了拐杖之上。 围观的百姓纷纷朝后望去,见到了一个拄着骷髅头拐杖的老者。 说是老者,乃因他头发花白。 可若细瞧他的脸,又非是那般苍老。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危机解除,崔虎抱着小家伙回到了梁帝身旁,手依旧捂着小家伙的眼眸,对梁帝说道:“楼兰巫师。” 梁帝猜到了。 崔虎道:“以为和子午先生一样,是个文臣,没想到身手如此厉害……接风宴上看着也不像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梁帝与楼兰巫师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四目相对。 梁帝并未掩饰自己的杀气,楼兰巫师的眼神却更像是一个望不见底的空洞。 不等梁帝多瞧,楼兰巫师移开了视线,对玉成楼与墨奕道:“王妃传召。” 玉成楼二话不说跟上。 墨奕喘着气,凶狠地瞪了梁帝一眼,将唐刀收回刀鞘,也转身离开了。 梁帝将小家伙抱回怀里:“那家伙不经打,太爷爷给你找个更好的。” 宝猪猪点头点头! 墨奕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险些吐血。 他握紧唐刀。 “墨奕。” 楼兰巫师开口。 墨奕深呼吸,压下了一雪前耻的冲动,跟着楼兰巫师回了官邸。 - 阿依慕兰坐在书房,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各大探子搜集到的情报,几乎铺满了。 三人进屋。 阿依慕兰没有抬头,接着看桌上的情报。 玉成楼拱手行了一礼:“王妃。” 阿依慕兰闻到了血腥气:“墨奕受伤了” 墨奕道:“小伤。” 阿依慕兰翻情报的手一顿,抬眸瞥向他:“去疗伤。” “是!” 墨奕行礼后退下。 玉成楼暗忖,看来,某人又要进益了。 墨奕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受伤一次,都会增强一点实力。 今日看似输了,实则不亏。 他一直很好奇墨奕练的究竟是什么邪功。 “都看看。” 阿依慕兰放下手中的情报,轻声开口。 玉成楼与楼兰巫师上前。 看完所有情报后,玉成楼恍然大悟:“难怪梁帝会现身京城,他是来找老太君的,老太君是他的生母!” 不仅如此,陆沅是梁帝的孙子,跟着孟芊芊嫁入都督府的老太君,是自己的亲太奶! 玉成楼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难怪梁帝会给楼兰下战书。” 他神色凝重地看向阿依慕兰,“王妃,咱们……好像踢到铁板了。” 阿依慕兰最近在学中原的棋,她将一枚黑子落在被白子包围的地方:“加上一个梁帝,这样,才更有意思。” 玉成楼蹙了蹙眉:“王妃,恕我斗胆相问,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天下,还是——” 阿依慕兰淡淡说道:“一个秘密,一个只有真正的商家血脉才能开启的秘密。” 玉成楼望着桌上的情报:“若说商家血脉,千机阁的商无忧便是。” 阿依慕兰道:“可他不是那个人的后人。” 玉成楼好奇地问道:“那个人是——” 阿依慕兰捏起一枚黑子:“好了,你今日的话够多了。” 玉成楼悻悻地闭了嘴。 他退下。 屋内只剩阿依慕兰与楼兰巫师。 阿依慕兰问道:“见过武帝了” 楼兰巫师道:“是,见过了。” “如何” 阿依慕兰问。 楼兰巫师答道:“比想象中的强。” 阿依慕兰动了动唇角:“那不正好” 楼兰巫师没有说话。 阿依慕兰又道:“苗王与他,总要祭一个的,苗王回了苗疆,既然他自己送上门,这或许是天意。” 楼兰巫师握住拐杖道:“就怕这天意,楼兰承受不起。” 阿依慕兰去捏棋子的手一顿:“楼兰承受不起,那便由我阿依慕兰来承受。” 她说着,转头一瞬不瞬地望向楼兰巫师,“是你自己说的,西域会出现结束一切的王者。” “那人,必是我。” 第六百七十九章 商家的真相 夜深人静。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高手偷偷潜入了都督府。 刚翻过院墙,身形尚未稳住,被一把绣春刀架住了脖子。 而往前瞧,屋顶上一名玄衣少年,正挽着传闻中的后羿弓对准自己的眉心。 往左,是个把玩着匕首的小丫头。 那把匕首化成灰他也认识,是孟芊芊从楼兰王妃手里赢来的。 往右,一名啃着桃儿的白衣少年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他看起来最不危险。 可若是见过多努是如何挨揍的,就能知道对方下手有多狠。 玉成楼扯下面纱:“是我。” 上官凌没好气地说道:“你谁呀你” 玉成楼知他是有意刁难,按捺住火气,拱了拱手:“在下玉成楼,有事求见陆少夫人,还望诸位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声。” 檀儿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方、便!” 郁子川收了弓,转身就走。 玉成楼忙道:“还是这位小兄弟通情达理。” 郁子川:“我去茅房。” 玉成楼:“……” 孟朗啃了一口脆嫩多汁的桃子,吊儿郎当地笑道:“他们几个都不会帮你的,不如你讨好一下我,兴许我能给你行个方便。” 玉成楼于是问道:“敢问孟公子有何指教” 孟朗伸出手:“五百两。” 玉成楼肉痛地掏出五张银票。 孟朗:“金子。” 玉成楼:“你大爷!” “让他过来。” 辰龙开口。 孟朗古怪地问道:“你几时过来的” 辰龙没理他,扭头走了。 孟朗嘀咕:“多说两句话会死啊。” 檀儿咻的闪到他跟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辰龙哥哥死不死不知道,逆可是会死得很惨哟!” 孟朗:“……” 玉成楼被带去了辰龙的院子。 孟芊芊与陆沅都在。 自然,上官凌、檀儿和孟朗也一块儿过来凑热闹了。 此情此景,自是缺不了清霜。 是以,郁子川上完茅厕,又去叫了清霜,把她也捎上了。 望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头,玉成楼的嘴角一阵抽抽。 “大半夜,你们都不睡觉的么” 楼兰使臣恪尽职守,那是责任在身,可为何他看这群人两眼放光,一点儿也不像是被迫的呢 孟芊芊道:“有话直说。” 檀儿道:“额姐姐滴意思是,你有屁快放!” 玉成楼的目光扫过众人,笑面虎大都督,绣春刀上官凌,以及那个……早已被放逐的前楼兰世子辰龙,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他定了定神,先对着辰龙行了一礼:“玉成楼见过世子。”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没有楼兰世子。” 玉成楼叹了口气,至于是真心实意,亦或虚情假意,不得而知。 “没功夫与你废话,赶紧说你的目的。” 妹妹怀着身孕,要早睡早起,这人大半夜闯都督府,没把他大卸八块算他脾气好了。 玉成楼感受到了辰龙的杀气,他可不想在此处挑衅辰龙,照实说了:“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你们,究竟有没有意向与我合作的” “我知道,我这样显得沉不住气,我本该等你们主动联络我的,只不过,如今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会对你们不利,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们而已。” 孟芊芊问道:“若你无利可图,你会这么好心” 玉成楼倒也没否认:“大家合作双赢,不可么” 孟芊芊端起茶水:“那得先听听你的诚意。” 玉成楼顿了顿,说道:“墨奕修炼了一种邪功,每次受伤,都能功力大增,今日与梁帝一战,看似吃亏,实则大有裨益。” 檀儿的眼睛直了:“世上有那么厉害滴武功” 她也好想要啊! 辰龙道:“我从未听过。” 玉成楼叹道:“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信,总之,你们下次再与墨奕交手,应当就能发现我所言不虚了。” 孟芊芊淡淡开口:“你就只带了这么一点儿诚意” 玉成楼笑了:“你不愧是商人,明明这么大的情报,到了你嘴里却失了其价值。” 孟芊芊不咸不淡地说道:“阿依慕兰的情报,才在我这儿有价值。” 玉成楼看向陆沅,陆沅似笑非笑:“本督的夫人说的有道理。” 玉成楼今日主动现身,已经在谈判里落了下风,此时被人吃得死死的也只能认命。 他说道:“王妃不是来给儿子报仇的。”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玉成楼惊讶:“你知道” 孟芊芊喝了一口温水:“把一个蠢儿子放到中原来,不就是想让他有去无回,给她一个进入京城的理由” 她只是随口猜测,不过瞧玉成楼震惊不已的表情,应当是猜对了。 阿依慕兰,比想象中的更冷酷。 玉成楼的筹码所剩不多,可此时若抽身,此前一切皆打了水漂。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表诚意:“我曾在楼兰听过一则预言,说西域将出现真正的王者,而此人将祭以真龙帝血,一统西域。我怀疑王妃此次入京,便是与这则传闻有关。” 言及此,他看了眼辰龙,“另外还有一件事,这则预言最早出现是在多年前,当时的国师还年轻,他耗费了几乎全部心力算出了王的所在,结果却发现……” 他忽然不说了。 孟芊芊替他把话说完:“王在商家。” 玉成楼倒抽一口凉气:“你果然聪明。” 孟芊芊捏紧了手指:“所以,商家会遭到灭门,不是因为所谓的兵书,也不是因为商将军是西域十国的噩梦,而是一个荒诞的传言,一个莫名其妙的卦象!” 陆沅握住了她的手。 孟朗问道:“不对,商家人又不是西域人,怎么做西域之王啊西域王能让外邦人做的吗” 玉成楼的目光再度扫过辰龙。 孟朗恍然大悟:“啊!我师父!” 辰龙攥紧拳头:“果然是因为我……商家才会遭到灭族……” 孟芊芊忙道:“不是的,哥哥!” 辰龙冷冷地说道:“让我猜猜,我要祭的真龙,是楼兰王不然,他怎么会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放过!” 陆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六百八十章 胎动 “怎么样我的诚意够了” 玉成楼问道。 孟芊芊道:“你知道谈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玉成楼狐疑地问道:“诚意” 孟芊芊理直气壮地说道:“价值,最重要的情报已经到手了,在我这儿,你已经没多大价值了,犯不着我冒个被你和阿依慕兰共同算计的风险。” “你!” 玉成楼狠狠一噎,“你卸磨杀驴!” 孟芊芊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要做驴,我也没办法。” 玉成楼气了个倒仰。 中原人这么毒舌的吗 以为这丫头只是武功厉害,嘴皮子也不遑多让啊! 那些败在她手下的高手全是被她气死的! 他再看向一旁的陆沅与辰龙,发现二人非得不觉着她出尔反尔,反倒是一股子宠溺到极致的眼神。 他深深扼腕。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 或者该问,他究竟是进了一个怎样的贼窝 檀儿认真说道:“姐姐!抓了他,榨干他滴情报!” 孟芊芊轻声道:“不必了,做人要讲良心,且放他走。” 玉成楼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险些就要信了。 坑了他那么多情报,是怎么好意思讲出自己有良心的 孟芊芊无辜地看向玉成楼:“不走真想被抓” 玉成楼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说道:“我祖辈曾受恩于元妃,看在世子的份儿上,我最后再给你们一个忠告——当心楼兰的巫师,绝对不要与他轻易交手。” “交手了会怎样” 孟芊芊问。 玉成楼笑了笑:“那是下一个情报了。” 孟芊芊毫不犹豫地说道:“檀儿,送客。” “好嘞!” 檀儿自石桌上蹦下来,对着玉成楼客气地抬了抬手,“这位客人,您请呢!” 玉成楼眯了眯眼,转身出了院子。 孟朗吊儿郎当地问道:“喂,真这么放他走了我瞧着他手里的情报还剩下不少。” 辰龙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你叫谁喂” 孟朗立即正襟危坐,怂哒哒地改口:“姐姐。”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他还会再来找我们的。” 一个人付出的成本越大,便越是不甘心。 这一次故意不去找玉成楼,就是在赌他的迫切。 他们赌赢了,玉成楼比他们更期待合作。 如此,他便会源源不断地拿出更多的诚意,他们也能因此得到更多宝贵的线索,甚至……帮助。 想到什么,孟芊芊喃喃道:“不过他那句不要轻易与楼兰巫师交手是何意今日皇祖父与他交过手了啊。” 辰龙想了想,说道:“梁帝没多大问题,应当是指我们。” 孟芊芊也觉得以梁帝的武功,不在此行列。 她看向身旁的陆沅:“你在想什么” 陆沅道:“在想那则预言。” 提到预言,辰龙的神色更凝重了。 孟芊芊正色道:“哥哥,不是你的错,商家的血海深仇与你无关。” “是我招来了楼兰人。” 他隐忍着莫大的愧疚与痛苦说罢,默默回了屋子。 孟芊芊起身想要追上去,被陆沅拉住了手腕。 “让他一个人静静。” 孟芊芊叹道:“伤天害理的是楼兰人,哥哥是无辜的。楼兰人野心勃勃,即使没有预言,我们商家也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沅道:“所以啊,得他自个儿想明白。” 孟芊芊点了点头。 陆沅又道:“玉成楼说的话,不能不信,也不可尽信,我会派人调查清楚,尤其是那则预言。话说你在西城时,可有听过类似的预言” 孟芊芊摇头:“我不记得了。” 陆沅分析道:“我瞧辰龙的反应,像是没听过,所以即使这则预言是真的,知晓的人也不多。” 孟芊芊沉吟道:“阿依慕兰要做楼兰的王妃,会不会也是与这则预言有关她想成为西域之王,必先拿下楼兰。” 陆沅嗯了一声,给上官凌使了个眼色。 上官凌心领神会,当即潜入夜色,着手调查玉成楼送来的情报。 郁子川与清霜也各忙各的去了。 吃瓜小队原地解散。 孟芊芊坐在庭院中,望着无边夜色,喃喃道:“西域之王,哥哥真的是命定的西域之王吗” 她一转头,发现陆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沅唇角一勾:“啊,没什么,就觉得辰龙若是做了西域之王也挺好。” 孟芊芊沉默不语。 忽然,她捂住肚子倒抽一口凉气。 陆沅的脸色变了,忙坐直身子倾向她,握住她一只胳膊,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呼吸微喘:“我的肚子……” 陆沅担忧得语气都变了:“肚子疼吗” 孟芊芊拉过他的手,轻轻覆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宝宝动了。” 犹如一颗小小的珍珠,划过一串轻轻的涟漪,让她整颗心都为之柔软了。 陆沅呆呆地盯着她的肚子,掌心变得滚烫,认真而又不解地问道:“哪里动了” 孟芊芊:“就是动了。” 陆沅俯下身,将耳朵贴上了她的小腹。 咕噜 孟芊芊的肚子叫了。 陆沅:“……你是饿了” 孟芊芊:呃,好丢脸。 - 三日之期到了。 梁帝起了个大早,先去陪老太君吃了早饭,打了一圈叶子牌,输了几百两银子,又共同骂了最近新买的狗血话本子,心满意足地出了汀兰院。 他要去战楼兰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 老太君给他带上了干粮和水囊。 不知道的,还真当他要去边关打仗。 他无比骄傲地收下。 他也是有娘相送的人了! 孟芊芊与陆沅的吃瓜小分队自是要去围观的,宝猪猪就不去了。 小家伙可不高兴了。 老太君哄道:“好啦,他们去打仗,你就留在府上陪我啦。” 小家伙幽怨极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未央楼。 令人意外的是,此楼已被包场,有百姓在附近围观,却没人能够进入大堂。 除了他们。 孟芊芊问陆沅:“你安排的” 陆沅:“我没有。” 等进入未央楼,孟芊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熟人。 “段明月” 段明月坐在轮椅上,笑意清浅地看向小俩口:“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你怎么在这里” 陆沅一脸嫌弃地问。 段明月笑着摊手:“瞧三弟这话说的,未央楼是我开的,我不在这儿,在哪儿呢” 哈哈哈,阴魂不散的荀一!!! 大都督:╭╮ 第六百八十一章 真正的西域之王 上官凌震惊不已:“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的呀这么家大业大吗” 不怪他如此发问,如果他记得没错,在梁国皇城的那间茶肆,也是这厮开的。 不是,这厮哪儿来的银子 上官凌属实是被震惊懵了。 老实说,他调查过段明月,然而查到的消息十分有限,就连他荀一的身份还是在梁国才发现的。 都说锦衣卫擅刺探情报与暗杀,可那只是在京城,在大周。 真论问尽天下,还得是段明月。 段明月对上官凌笑而不语。 这时,二楼走下一名年轻男子,来到段明月身后,双手握住了段明月轮椅后背的手柄。 此人却不是他的亲弟弟段文良。 孟芊芊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 对方也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望向了她身侧的陆沅。 段明月笑道:“小五,见到你三哥还不快打个招呼” 荀五中规中矩地唤了陆沅一声三哥。 孟芊芊了然。 原来他就是荀五。 荀五不如荀一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她曾在都督府看到过荀五的画像。 只是不知是不是重伤一场的缘故,眼前的荀五羸弱清瘦了许多,她一时没认出来。 “还有你三嫂。” 段明月指了指孟芊芊,对荀五说。 荀五客气地叫了声三嫂。 孟芊芊颔首。 荀五是商人,游历各国做生意,然而在他脸上看不见商人的市侩与精明。 他很老实。 这是孟芊芊的第一印象。 孟芊芊也明白,荀五绝不会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憨厚老实。 荀相国为人不怎样,眼光倒是一等一的毒辣,收的义子个顶个的优秀。 段明月无法起身,荀五代他向梁帝行了大礼。 随后,段明月将一行人请去了二楼的厢房。 檀儿趴在窗台上,朝大街上东张西望:“楼兰人咋过还没来呢,他们是不是怕了” 上官凌走到她身后,将她的领子往后扯了扯:“你仔细摔下去!” 檀儿撇嘴儿:“额才不会呢!” 辰龙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吃桃子的孟朗,皱眉道:“你逃课” 孟朗赶忙道:“天地良心,今日国子监放假!” 辰龙道:“郁礼没回府。” 孟朗百口莫辩:“……他回不回府,干我何事总之就是放假了!” 辰龙看向陆沅。 陆沅唇角微勾:“国子监的确放假了,郁礼做了蔺祭酒的徒儿,在蔺家做学问呢。” 辰龙这才收了一身杀气。 楼兰人还没到。 梁帝并不着急,坐在厢房的主位上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段文良亲自为其烹茶,荀五亦恭敬招待。 段明月给孟芊芊与陆沅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 陆沅对梁帝道:“皇祖父,我们下楼转转。” “嗯。” 梁帝点头。 段明月叫来护卫推轮椅,带着孟芊芊与陆沅去了书房。 檀儿听到动静,回头一瞧:“姐姐去做啥子额也要去!” 上官凌摁住她的小脑袋瓜子:“你在这儿等着,乱窜什么” 檀儿的小胳膊一阵扑腾:“耍刀滴,逆放开额!” “请坐。” 书房内,段明月对孟芊芊与陆沅说。 桌上早已摆好茶水与糕点,看样子是早就准备招待他俩了。 二人落座。 孟芊芊问道:“这么巧,随意找个与楼兰人决一高下的地方,便定在了你的未央楼,你不会……是刚买的” 段明月笑了笑:“没错,刚买下的。” 孟芊芊嘴角一抽。 真是有钱任性! 段明月的目光自她身上扫过,望向了一旁的陆沅:“还没恭喜三弟,马上要做爹了。” 陆沅眉梢一挑:“现在恭喜也不晚。” 段明月笑意更深:“三弟很期待这个孩子。” 陆沅呵呵道:“本督的骨肉,本督当然期待,你羡慕的话,自己去找个媳妇儿生。” 段明月无奈一笑:“我怕是无福消受,好了,言归正传。我叫三弟与三弟妹过来,是感激二人给了我药引,让我得以救回荀五的命。” 陆沅淡淡问道:“只是口头感激” 段明月笑道:“三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务实啊。” 陆沅哼了哼。 段明月轻轻一笑:“也罢,这个人情,我还上。有关西域之王的预言,不知你二人可曾听过” 陆沅的神色一言难尽:“你不会只想拿这么点儿小情报还人情” 段明月笑了:“原本是这般打算的,但看样子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只能拿出别的消息,荀五这个人情真不好还呢。” 陆沅道:“废话少说,一会儿楼兰使臣到了,就没工夫听你掰扯了。” 段明月好笑地说道:“你这个等消息的人,比我这个提供消息的人更着急。” 陆沅嚣张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本督。” 段明月找不到理由反驳,索性不再与他争辩,直言道:“最初听到这则预言的人是楼兰王,楼兰王以为自己是未来的西域之王,可惜他不是。” “究竟谁才是” 孟芊芊问。 段明月含笑看了她一眼:“商珏。” 孟芊芊怔怔。 是爹爹 怎么会…… 陆沅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问段明月道:“商珏并非西域人,如何成为西域之王” 段明月道:“这是我的猜测。” 陆沅:“你的猜测” 段明月道:“起先楼兰的巫师只算出了西域之王是商家人,却没算出究竟是谁,所以楼兰王才会灭了商氏一族,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但后来,经荀五多番查探与打听,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商珏。” 孟芊芊冷声道:“只是有证据指向,又没有证实。” 为了这所谓的预言,商氏一族血流成河! 陆沅又道:“楼兰王想抓钟离鸢又何解” 段明月答道:“钟离鸢身上有个巨大的秘密,她是助商珏成为西域之王的关键,楼兰王想成为西域之王,就必须得到她。据说那个秘密,被她传给了自己与商珏的后人。” 孟芊芊蹙眉。 她……不记得娘传给过她什么秘密了。 还是说,娘传给了—— “楼兰王妃到——” 未央楼外响起了楼兰使臣的声音。 段明月温声笑道:“他们到了,看来今日将会有一场精彩的决战。” 第六百八十二章 战楼兰,杀! 陆沅对孟芊芊道:“走,去会会他们。” 孟芊芊起身。 段明月望着二人,犹豫片刻,说道:“保护好檀儿,不要让楼兰王妃留意到她。” 孟芊芊的步子顿住:“好。” 段明月正色道:“钟离鸢的秘密一旦现世,西域之王也会随之出现,他将以帝王血祭之。” 帝王血…… 孟芊芊望向走道尽头的厢房,隐隐能听到梁帝的声音。 难道,楼兰王妃此番入京的目的,除了寻出遗失的秘密,还有皇祖父 区区楼兰王妃,野心勃勃到敢打梁国皇帝的主意。 若果真如此,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 “她轻易出山,还以为她不过如此呢。” 孟芊芊感慨道。 陆沅勾了勾唇:“你以为的幕后主使,全是像荀相国与公孙炎明那种躲在背后的” 孟芊芊点头:“是啊,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冲在最前面的。” 陆沅纠正:“她不是第一个。” “嗯” 孟芊芊疑惑地看向她。 “你才是。”陆沅道,“冲锋陷阵,你永不落后于人。” 他欣赏敢于冲在最前线的将领。 只是,他并不欣赏阿依慕兰。 孟芊芊想了想:“这,不一样。”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有何不一样你与她,你没那番野心罢了。” 孟芊芊古怪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陆沅道:“到了。” 他进了厢房。 孟芊芊欲言又止。 罢了,回头再问。 先战楼兰。 楼兰使臣到了大堂,阿依慕兰的心腹全来了,在她身侧最靠近她的是墨奕。 玉成楼说他练了邪功,孟芊芊起先有些怀疑,但瞧他眼下精神矍铄、气场强大的样子,不由地信了几分。 “有没有感觉到他的功力更深厚了” 她问陆沅。 陆沅道:“你也感觉到了” 孟芊芊点头:“看来玉成楼没有撒谎。” 在二人身后,依次是阿依慕兰的女使,剑客莫邪、神弓手何飞以及杵着拐杖的多努。 令人奇怪的是,身份本该最高的楼兰巫师,却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后。 不知是不是孟芊芊的错觉,他拐杖上的骷髅头仿佛又森冷了几分,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子似有还无的血气。 “别看那个骷髅头。” 陆沅走到她另一侧,挡住了她的视线。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那个骷髅头有古怪” 陆沅顿了顿:“说不上来,第一眼便看着浑身不舒坦。” 孟芊芊在接风宴上,并未盯着骷髅头瞧,她主要的注意力全被阿依慕兰吸引了。 今日的阿依慕兰依旧是一副楼兰人的装扮,高冷如一朵雪域之花,又带着几分风霜的凌厉。 她站在大堂中央,仰头望向凭栏而立的梁帝,抬手行了个楼兰的礼:“梁国陛下。” 看似客气,实则不卑不亢。 梁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帝王之气。 冷静如阿依慕兰,也感受到了如有实质的压迫。 她的眸子微微紧了紧。 梁帝的目光自楼兰使臣的身上逡巡而过,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们楼兰是没人了就来了这么几个歪瓜裂枣。” 阿依慕兰仰首问道:“不知梁国陛下要如何与我楼兰决战” 梁帝霸气侧漏地说道:“简单,打一架!生死自负!” 墨奕握住了刀柄。 阿依慕兰用余光示意了他一番,他缓缓松手。 阿依慕兰问道:“赢了如何输了又当如何” “不如何!” 梁帝淡淡说道。 段文良与段明月、荀五也来到了走廊上。 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段文良一边有些期待,一边又担心新买的酒楼让他们给拆了。 “四哥,咱们的未央楼可经不起这些狠人拆呀。” 段明月笑道:“能被一国之君与楼兰王妃拆了,是未央楼的福气。” 段文良嘀咕道:“荀五挣钱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咱们的生意一直在赔钱啊” 段明月笑着看向荀五:“你挣钱很辛苦” 荀五道:“不辛苦,我挣钱就是为了给大哥花的。” 段文良嘴角一抽。 他再次望向梁帝与楼兰王妃,“不过大哥,他们决斗,为何不要彩头这是绝佳的拿捏对方的机会呀。” 段明月笑道:“你怎知梁帝是真心不要” 段文良嘀咕道:“他不是说了吗君无戏言!” 段明月笑了笑:“荀五。” 荀五对段文良道:“不要的意思,是全要。” “啊” 段文良听糊涂了。 荀五耐心解释:“梁帝是在逼楼兰主动交出彩头,越是无所图,越是所图甚大,这叫以退为进。” 段文良恍然大悟:“前提是梁帝得赢,还得赢得相当漂亮……这……是能轻易办到的吗” 梁帝道:“你们楼兰人可敢迎战” 阿依慕兰:“我既已接下战书,便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说,你想怎么打” 梁帝:“你们一起上!” 阿依慕兰:“那也为免太欺负人了,显得我楼兰不厚道,不如,就让双方派出能兵强将,一决高下如何” 梁帝:“先说好。” 阿依慕兰:“生死自负!” 说,她对使臣们道:“莫邪、玉成楼、墨奕,你们谁先” “我来。” 莫邪上前几步。 阿依慕兰介绍道:“我楼兰第一剑客,两岁习武,五岁拜入楼兰剑圣门下,一手剑法出神入化,不知梁国陛下要派何人应对” 楼兰使臣们齐刷刷地望向了孟芊芊另一侧的辰龙。 辰龙也擅长剑法。 剑对剑,这一局,理应由他出站。 “寂风。” 梁帝开口。 寂风闪身而出,落在了大堂中央。 段文良忙大声招呼道:“喂喂喂,你们别在那儿打呀!擂台都给你们搭好了,你们上擂台打!桌椅板凳坏了要赔钱的!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所谓的擂台,是戏班子献艺的戏台,段明月连夜让人加固拓宽,眼下已然是个小小的擂台。 莫邪先一步跃上擂台。 就在寂风也打算上擂台时,莫邪冷冷地开了口:“你没资格跟我打,换辰龙过来。” 寂风眸光微凛:“请陛下下令。” 梁帝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姬篱:有热闹居然不等我!!! 第六百八十三章 开局胜 一股杀气铺面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堂。 在寂风跃上擂台的一霎,阿依慕兰从容淡定地打边上走过,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也仿佛她早已胸有成竹。 她上了二楼,站在梁帝的对面——北面。 未央楼的门是朝西开的,段明月三人面对着大门,站在东面。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擂台之上。 莫邪,楼兰第一剑客。 阿依慕兰对他的介绍没有任何夸大其词之处,他是天生的习武胚子,自幼天赋过人,年仅十二岁便打败了门派中的所有师兄师姐。 十七岁击败了自己的师父。 他虽不像墨奕练就了一身邪功。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比墨奕更凶狠、更厉害,才能时刻保全在刀口舔血的自己。 寂风与莫邪没遵循先行试探的比斗法则,二人第一招便拔了剑。 冰冷的剑刃在擂台上猛烈相撞,擦出一连串的火光。 孟芊芊凝眸:“二人的剑气有些许不同。” 辰龙道:“寂风的剑气属阳,莫邪的剑气属阴,阴阳相克,原本便是宿敌。” 孟芊芊问道:“哥哥,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陆沅不悦地说道:“干嘛不问我” 辰龙瞥他一眼:“因为你菜。” 陆沅:“打一架” 檀儿与孟朗异口同声: “好哇!” “好啊!” 上官凌啧了檀儿一声:“又瞎凑热闹!” 檀儿叉腰跺脚:“要逆管!逆是不是也想跟额打一架” 铿! 擂台上再度传来剑刃的碰撞声,二人招招致命,一上来便是好大一个生死局。 剑气如寒潭,也如烈焰之山。 众人置身二楼,依旧感受到了忽冷忽热的两股内力,仿若两条游龙,在擂台之上夺命撕咬。 “四哥,这、这也打得太激烈了” 段文良目不暇接。 二人的招式越来越狠,身法也越来越快,段文良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这真的是比斗吗拼命也没这么……” 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总之太刺激了,生平仅见。 “未央楼买的亏么” 段明月笑着问。 段文良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亏不亏!” 能亲眼目睹一场盛世对决,多少银子都值了! “小五,你看谁能赢” 段明月问。 荀五认真地思忖了半晌:“莫邪。” 段文良唰的朝他看了过来:“为何是莫邪怎么看出来的他俩明明打得有来有回,难分高下呀!” 荀五道:“论资质,寂风不如莫邪。” “这也能看出来” 段文良挠头。 荀五道:“文良你是资质出众之人,不懂通过后天努力练就而出的痛苦与艰辛,若仅仅是后两者倒也罢了,可偏偏天赋上的差距,是多少努力都无法填满的鸿沟。” 段文良一头雾水地看向自家哥哥。 段明月笑道:“荀五嫉妒你的武学天赋,不过也就和荀五比,那边那几个,随便挑一人都胜你数倍。” 他瞅了瞅南面的梁帝、孟芊芊一行人。 “哪儿随便挑一个就能胜我那么多” 段文良不服气,从孟芊芊开始数。 陆沅,嗯,这家伙的身手他见过,确实比自己厉害。 辰龙作为十二中的最强者,应当也不比自己差。 “大哥,那个叫檀儿的小丫头,总不至于天资也在我之上” 段明月笑着看了看檀儿:“她的天资还真在你之上。” 段文良幽怨地说道:“胳膊肘往外拐!上官凌呢孟朗呢不会那个成日里坐车顶擦弓的郁子川也比我天赋高” 段明月笑而不语。 荀五对段文良道:“大哥在逗你。” 段文良:“……” 擂台上,莫邪与寂风的战斗进入了最紧要的关头。 寂风的招式不如莫邪多,更谈不上变化万千,他耍来耍去,一共就那么几招。 很快,莫邪便熟悉了寂风的武功路数,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分析出了克制之法。 “不妙啊,寂风的剑被克住了。” 上官凌的面上浮现起了一丝凝重之色。 檀儿睁大眸子:“寂风要输了么” 孟朗吊儿郎当地说道:“输了就完咯。” 按梁帝的计划,让对方主动交出彩头,这是兵行险招,必须局局都压着对方打,赢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赢到楼兰胆战心惊,才有可能击垮楼兰王妃高高筑起的灵魂壁垒。 檀儿叫道:“寂风哥哥,你不能输呀!” 铿! 莫邪一剑斩来,将寂风逼到了角落。 莫邪趁势一脚,狠狠朝着寂风的胸口踏来。 寂风一个翻滚,不过一击,却也半截身子摔出擂台。 此时的寂风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弱点暴露在了莫邪的面前。 莫邪只需上前补上一剑,便可轻松取寂风的命。 檀儿双拳托腮,喃喃道:“寂风哥哥……” 阿依慕兰与梁帝皆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死一线的二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段文良长叹一口:“五哥,真让你猜中了呢……” 他不敢往下看了。 也不知是不是和那群家伙打交道太多,明明不干他的事,却总盼着他们能赢。 只可惜,这一局,是楼兰胜了。 他垂下眸子。 擂台之上传出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身影重重倒飞了出去。 “寂风他,是个汉子,我去找个大夫抢救一下,万一……” “不必了。” 荀五开口。 “五哥,再怎么寂风也是客……” 段文良睁眼指向摔在地上的寂风,可那人哪里是寂风 分明是捂住胸口的楼兰第一剑客莫邪 段文良狠狠一惊! 他唰的看向擂台,只见身负重伤的寂风,左手执剑,冷冷指向莫邪。 他快要倒下了,可他凭着一股子顽强的意志力稳住了。 莫邪的胸口汩汩冒出鲜血,难以置信地望着必败之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击败了自己。 自从十二岁之后,他再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喉头不断涌上的腥甜,提醒着他一切不是错觉。 他真的被一个天赋远不如自己的中原人击败了。 怎么可能 他可是莫邪…… 楼兰第一剑客……莫邪…… 寂风踉跄着步子走下擂台。 他的视线早已模糊,双耳也一阵耳鸣。 他看不见也听不清,只循着直觉锁定莫邪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 寂风早已七窍流血,用仅剩的力气,让伤可见骨的双手紧紧握住剑柄: “陛下口谕……杀!” 今天是帅帅的寂风 第六百八十四章 生死之局 寂风一剑斩下! “住手!” 墨奕呵斥。 寂风不会听他的。 他只受命于大梁陛下。 墨奕一脚踏上凭栏,朝着莫邪一跃而下。 他拔出唐刀,直取寂风的心脏。 而寂风即使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杀气,也没停手。 他可以死,但他的任务必须完成。 坑! 辰龙用剑匣挑开了墨奕的唐刀。 辰龙挡在了寂风身前。 墨奕退到了十步开外。 寂风刺完了那一剑,脱力地倒在了莫邪身上。 辰龙抓着寂风施展轻功飞上二楼。 “劳驾,给间厢房。” 他对段文良说。 段文良讷讷点头:“啊,好。” “墨奕,回来。” 阿依慕兰开口。 墨奕将莫邪背回了二楼。 莫邪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他的命还在,但从此他的剑意……没了。 这一局,楼兰输惨了。 从一开始,他便看出寂风没有胜算。 可寂风的意志力超越了本能,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梁帝挑人的眼光,也够毒辣的。 孟芊芊去给寂风处理伤势。 檀儿跟了过来:“姐姐,寂风哥哥还有的救不他伤得好严重哟!” 孟芊芊解开寂风的衣裳,查看了他的伤口,对檀儿道:“确实很严重,但,有的救。” 换旁人或许难救。 可他是寂风。 早在梁国那一次,她便发现了他惊人的意志力。 他没有太高的天赋。 所以他也没选择花里胡哨的武功路数。 他的招式打来打去就那么几招。 看似能见招拆招,可谁也不清楚他真正的力道。 他没练墨奕那样的邪功,他的意志力也能让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更顽强地站起来。 孟芊芊迅速施展鬼门十三针为他疗伤。 “你去看决斗吗” 她问檀儿。 檀儿摇摇头:“额陪姐姐。” 决斗好看,可待在姐姐身边最重要啊。 “好,我很快。” 孟芊芊专心给寂风疗伤。 檀儿坐在小板凳上,双拳托腮,像个小孩子似的望着孟芊芊忙碌的身影。 大堂内,梁国首战告捷,段文良险些拍手叫绝,让荀五摁住了。 “生意人,不干这个。” 荀五说。 “哦。” 段文良默默收回了爪子。 真痒痒啊。 孟朗摸了摸下巴。 辰龙瞥他一眼:“别什么都跟人学。” “我学什么了我” 孟朗说完,意识到这是陆沅思考时会有的动作,悻悻地放下手,“学一下也不行” 又不是故意的。 潜移默化的影响而已,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既然那么不喜欢,干嘛还让自己妹妹嫁给他” “干你何事” 孟朗:“……她是我姐。” 辰龙:“你还没资格做她弟弟。” 孟朗:“……” 还说我学陆沅呢,你不也把他毒舌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这话,他心里想想便好,真讲出来又得挨收拾了。 “话说,接下来一局,你们谁上” 他看向陆沅与辰龙。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脸上。 他虎躯一震:“不会又是我!接风宴上我已经打过架了啊!你们不能逮着我一人薅羊毛啊!!!” 辰龙淡道:“你也就那点本事。” 陆沅挑眉:“没错,接下来几个,你谁也打不过。” 孟朗叉腰,不服气地说道:“瞧不起谁呢” 上官凌皱了皱眉,将他胳膊肘拿开:“怎么跟个小丫头似的” 檀儿一激动便双手叉腰,偶尔顺带跺个脚。 墨奕挺身而出:“下一局,你们谁跟我打” 上官凌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 墨奕道:“我劝你别找死。” 孟朗神补刀:“就是,别找死。” 被瞧不起的决不能只有他一个! 上官凌一巴掌呼上他的大脑门子:“谁你都学!” 孟朗抱住疼得直抽抽的脑袋,瞪了瞪他。 辰龙道:“我跟你比。” 墨奕冷声道:“你确定要跟我比吗,世子殿下” 玉成楼笑了笑:“这怕是不妥,哪儿有楼兰人战楼兰人的梁国陛下,这便是你的绝招吗” “他是楼兰人,他不能和你比,我总能和你打了” 未央楼的大堂门口,传来一道耍帅的男子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是多日不见、一袭玄衣白发、手执折扇的姬篱。 他生得俊美,一头白发更是为他添了几分飘然之气,偏他的气质又有几分风流不羁。 从他下了马车,不知引动多少围观女儿家的惊呼。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而已,当宛平公主也走下马车时,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宛平公主高傲地走进未央楼。 她也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却是不令人反感的那种。 她先是给楼上的梁帝见了礼,又与楼兰王妃颔首打了招呼。 她是大周的公主,一言一行代表着大周皇族,不论心中如何喜恶,面上不能叫人挑出错儿来。 段文良与荀五快步下楼,给公主行了大礼。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段文良说道。 宛平公主淡道:“如此热闹,也不知会本公主,我看你们未央楼是不想开了。” 段文良讪讪:“请公主恕罪。” 宛平公主上了二楼,她既没与梁帝一行人一起,也没到楼兰使臣那边,而是选择了段明月的观望台。 段明月让出最佳位子,命人搬来桌椅。 宛平公主优雅落座。 姬篱留在一楼的大堂。 阿依慕兰道:“如果我没认错,那是宛平公主的驸马,大周莫非也想掺和楼兰与梁国的私事” 宛平公主不紧不慢地说道:“十二卫与黑甲军投靠了梁国,如今可不归我大周朝廷管辖,他虽是驸马,却也是自由身。若王妃实在介意,本宫也可以休了这个驸马。” 姬篱身子一抖:“女人!你说什么!” 宛平公主不咸不淡地说道:“反正,你也不记得自己是本宫的驸马。” 姬篱攥紧拳头:“这就过分了啊……” 阿依慕兰撇了撇嘴角:“你们中原有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本妃不强人所难,既然驸马想代表梁国出战,那便请。宛平公主来得晚,怕是不知道,擂台之上,生死自负。” 宛平公主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豆蔻指甲:“好啊,死了,本宫正好再换个驸马。” 姬篱:“……!!” 第六百八十五章 姬篱的强大 檀儿指了指姬篱,纳闷地问孟芊芊:“姐姐,酉鸡和公主还没和好么他滴搓衣板白跪了” 姬篱虎躯一震:“谁跪搓衣板了本帅卫才不做那么丢脸的事!” 宛平公主蹙眉朝他看来:“你没跪” 姬篱僵住:“我……” 宛平公主移开目光,望向阿依慕兰:“开始,这个驸马,本宫休了。” 姬篱:“……” 墨奕踏着护栏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擂台之上。 本以为姬篱也会立即跃上擂台,不曾想姬篱先是凌空而起,宛若天外飞仙一般在护栏之上疾走了一番,随后才潇洒落下。 墨奕古怪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义正词严地说道:“耍个帅。” 墨奕:“……” 段明月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点:“公主大驾光临,令未央楼蓬荜生辉,未央楼不比公主府,一点粗茶小点,还望宛平公主莫要嫌弃。” 宛平公主端起茶杯闻了闻,慢悠悠地说道:“段公子谦虚了,千金一两,连我父皇也喝不上的极品龙井,比十八棵御茶不知名贵多少,在段公子口中居然只是粗茶。” 段明月笑了笑:“是小五游历列国时偶然得到的,在下不懂茶,让宛平公主见笑了。” 宛平公主当然听得出他不是不懂,此人谈吐实在过人,令人如沐春风,连她这般挑剔的性子也不会不喜欢。 “听说你就是荀一” 她问道。 段明月瞥了眼在擂台上耍帅的姬篱,含笑说道:“正是。” 宛平公主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义父死在陆沅与孟芊芊的手里,你不想给你义父报仇么” 段明月笑道:“在下与义父之间,并无父子之情。” 宛平公主哼了一声,不知信了与否。 段文良偷瞄了自家四哥与宛平公主好几眼,他俩打的机锋,他听不明白。 但总感觉这位公主不大高兴似的。 “荀五。” 他凑近荀五,用眼神询问。 他对自己的称呼一会儿小五,一会儿荀五,偶尔也叫几声五哥,荀五是不在意这些的。 他低声说道:“公主好得很。” 段文良讷讷道:“有吗她一副好生气的样子呢。” 荀五顺着宛平公主的余光,望向擂台之上的姬篱:“女人的心思,你不懂。” 段文良:“……” 姬篱与墨奕早已交起了手,二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好几招。 墨奕是知十二卫能耐的,早在多年前,他便调查过十二卫。 武艺最高强者当属辰龙,若此时是辰龙与自己过招,兴许自己会打得有些棘手。 旁人他是没放在眼里的。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已经过了好几招了,他竟然连姬篱的衣角也没碰着。 不是姬篱的武功有多高深,而是…… 比起干架,那家伙一直在耍帅,压根儿不是打架的招。 他没应付过此等情况,乃至于他完全摸不清对方的武功路数。 姬篱的每一招都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至于伤到他,可真的好气啊! 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在认真决斗,对方却只顾着耍帅。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打的” 他厉声呵斥。 姬篱凹了个酷帅吊炸天的造型:“本帅卫不是一直在和你打” 墨奕冷声道:“有本事你好好打!” 姬篱嘲讽地说道:“随便打打,你都碰不着本帅卫,好好打怕你连影子也看不着!” 墨奕手握唐刀,指向姬篱:“上一个如此挑衅我的人,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他一刀朝着姬篱斩来!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却是蕴含了极为可怕的内力与杀气,大堂上方的灯笼无风自动,紧接着便因承受不住杀气的侵袭,一个接一个连翻爆破! 陆沅与辰龙同时抬手,挡在了孟芊芊的头顶。 檀儿双拳托腮,两眼放绿光:“好厉害滴刀法!” 段明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宛平公主,见她自顾自地品着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她杯子里的茶水早就空了。 他笑了笑,继续观战。 “这家伙好强啊!不会一刀定乾坤” 段文良连心神都被震荡了,刀不是冲他来的,然而他竟然开始忌惮了。 噗哧—— 墨奕的唐刀刺穿了姬篱的衣袖。 姬篱的眸光一凛,气场瞬间冷了下来。 墨奕散发的刀气与杀气,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压迫倾轧冻结。 “这身行头,很,贵,的!” 姬篱啪的收了折扇,反手一绕,绞住了墨奕的手臂,旋即他一记排风掌拍上墨奕胸口,以寸劲之力,将墨奕狠狠震飞了出去。 墨奕深深皱眉,不敢相信自己几乎全力的一刀,居然被对方给接住了。 快要飞出擂台的一霎,他后脚蹬上擂台的柱子,牢牢稳住身形,又凌空翻转,如畅遨的游龙一般,朝着姬篱挥刺而上。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挡住了他的刀。 随后,又是一拳,击中了他胸口。 “打架就打架,可你弄坏了本帅卫的衣裳,本帅卫,生、气、了!” 姬篱的怒火说来就来,拳头不要钱似的砸在墨奕的身上。 墨奕想要闪躲,却发现对方的身手比自己想象的快很多。 他一边挨揍,一边暗暗观察对方的破绽,希望能寻出破绽,一招致命。 可惜姬篱的拳法和他耍帅的本事一样毫无规律。 墨奕恼了。 这特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本帅卫一天只挣五个铜板,一身衣裳五百两,你知道本帅卫要给人算多少卦才能买得起吗” 姬篱越说越气,杀气也愈演愈烈。 宛平公主噗哧一声笑了。 笑完,意识到失态,又赶紧恢复了骄傲之色。 玉成楼皱眉:“墨奕怎么搞的还手啊” 阿依慕兰的目光自二人身上挪开,望向了对面。 只不过这一次,她看的不是梁帝,而是孟芊芊。 感受到她的目光,孟芊芊也朝她看了过来。 墨奕虽厉害,但他一身刀法无处施展。 对墨奕这种修炼一身邪功的人,给他喂招就是在助长他的强大。 姬篱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看似是在攻人,实则是在攻心。 他要玩废墨奕。 第六百八十六章 射杀 玉成楼若有所思地说道:“王妃,墨奕这是遇上克星了吗” 说克星不大贴切,可事实的确如此。 他俩明明在过招,却又像是各打各的,玉成楼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比斗。 从姬篱进入大堂开始,便给人一种冲动易怒、沉不住气的感觉。 哪怕是在与墨奕过招时,也是如此。 他的招式毫无章法,似乎想到哪儿打到哪儿。 且他的每一招看似揍得墨奕很惨烈,实则并未让墨奕受到内伤。 墨奕的邪功是通过不断受伤来获得增强的。 姬篱这么做,无异于是让墨奕的这顿揍白挨了。 如果他是墨奕,心态都崩了。 他看向阿依慕兰,迟疑着说道:“王妃,莫邪已经输了,要是墨奕再……” 多努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子是不是被大周人把骨气打没了天底下谁输墨奕都不会输!那个狗屁十二卫不过是仗着有点儿轻功,想攻墨奕一个出其不备。可你看,墨奕半点儿内伤都无,那家伙伤不了墨奕的!反倒是他的力气会耗尽,届时便是墨奕反杀的最佳时机!” 玉成楼小声道:“蠢货。” 多努只是武功废了,不是耳朵聋了。 他怒从心起,劈头盖脸地呵斥道:“玉成楼,你找死是不是” 玉成楼好说话,不是没脾气。 多努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在王妃身边的一众心腹里嚣张跋扈,他早看多努不顺眼了。 只是碍于王妃的面子,不敢轻易对多努发难。 今时不同往日,多努让王妃丢了脸,自己又被废去一身武功,自此形容废人,王妃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废人,让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智囊受委屈。 他淡淡瞥了多努一眼:“找死的不知是谁,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打不过,我要是你,早就不出来给楼兰丢人现眼了!” 多努雷嗔电怒:“玉成楼!” “够了。” 阿依慕兰淡淡开口。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瞬间冷静下来。 擂台上的比斗还在继续。 墨奕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玉成楼能感觉到他越来越沉不住气。 他的招式开始频频出错,甚至在面对姬篱的挑衅时,好几次错失了回攻的绝佳时机。 “四哥,五哥,方才那一招你们都看到了吗酉鸡卫那么大的破绽,墨奕眼瞎呀” 段文良瞠目结舌地问。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只要姬篱不叽叽喳喳,便几乎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对墨奕的“关心”。 墨奕本就被扰乱了心神,听了这话,简直连气息都劈了叉! 他一招失算,让姬篱逮住空子。 姬篱一脚将他踹下擂台! 他如同沙包一般倒飞了出去,而姬篱维持着帅裂苍穹的抬脚姿势,眼底充满了轻蔑。 孟芊芊扶额。 真是……没眼看啊。 段明月笑着对宛平公主道:“驸马好拳脚。” 宛平公主神色倨傲:“马马虎虎。” 女官捧着一个新买的搓衣板匆忙上楼:“公主,搓衣板……” 宛平公主不冷不热地说道:“拿走。” 女官懵了。 不是您让买的吗 说是要让驸马补跪。 这是……又不跪了 檀儿歪歪头:“姐姐,这个墨奕不是据说很厉害么咋过在酉鸡卫手里,么讨到好呢”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墨奕的克星其实是他自己,让他自我崩塌是最兵不血刃也最釜底抽薪之法,姬篱做得很好。” 檀儿恍然大悟:“这只鸡,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儿厉害滴嘛!” 姬篱的耳力,即使相隔甚远,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什么叫有点儿厉害檀儿丫头,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帅卫——是——非、常、厉、害!” 他腾空而起,手中的折扇化作兵器,他隔空一扇,强大的内力挟裹着冰冷的刃片,犹如天女飞花一般,朝着墨奕兜头兜脸狠狠杀来! “金色刃片小鸡滴暗器升级咯” 檀儿两眼放绿光。 她明明记得上次见酉鸡卫出手时,他的扇子飞出的都还是铁的。 “公主还真是疼这个驸马啊。” 孟芊芊感慨。 她望着姬篱的新兵器。 若说此前,姬篱这一招让人想到无尽的冰雪,那么眼下,他的内力便像是流动的岩浆,更强大、也更危险。 “喂!当心呐!” 玉成楼惊呼。 姬篱前面打了那么多的假把式,没让墨奕受半点儿内伤,最后陡然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杀招。 墨奕若是不能躲过,便是要将命交付在此。 “这个酉鸡……有点儿本事呢。” 上官凌喃喃。 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曾经他对姬篱的声音大了些。 这家伙是大智若愚。 今日打墨奕,从进门的第一句话,便开始了他的兵法之道。 墨奕若是在清醒状态下,这一招也不至于能够杀死他。 可他早被激得失了理智、乱了心境。 眼见他就要丧命在姬篱的绝招之下,二楼突然传来重重一击。 是楼兰巫师动了动自己的拐杖,拐杖上的骷髅头没有出动,倒是下方的风铃声响了起来。 墨奕的身子一顿,浑浊的眼神陡然变得清醒。 孟芊芊蹙眉:“巫师在帮墨奕稳住心神。” “耍赖!” 檀儿气呼呼地拿过郁子川的弓,一箭射向对面的楼兰巫师。 她这几日新学了箭术,颇有些兴致勃勃。 楼兰巫师没有闪躲。 正是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支箭明明射中了楼兰巫师的肩膀,可他似乎并未受伤,反倒是射箭的檀儿,忽然捂住自己肩膀相同的位置,发出了一声难忍的痛呼。 她单膝跪地,手中的大弓掉落在地。 “檀儿!” 孟芊芊忙扶住她。 檀儿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靠在孟芊芊怀中,虚弱地说道:“姐姐……好疼呀……” 上官凌脸色一变,恼怒地望向楼兰巫师:“大爷的这是哪门子邪术” 众人不禁记起了玉成楼的提醒:不要轻易与楼兰巫师交手。 孟芊芊一把拾起地上的弓箭,瞄准了楼兰巫师的心口。 “不要啊!” 段文良大叫。 玉成楼暗暗思忖。 若她蠢成这样,倒也不必谈合作了。 孟芊芊拉了个满弓。 随后她的身形陡然一转,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檀儿! 第六百八十七章 商家的人质 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惊到了。 檀儿对孟芊芊有多重要是毋庸置疑的,明面上是个小丫鬟,事实上孟芊芊是拿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孟芊芊怎么会拿箭去射杀檀儿呢 如此近的距离,以孟芊芊的准备,檀儿是没可能躲开的。 “少夫人!” 上官凌勃然变色。 辰龙的心口也震了震。 他心目中只有妹妹,旁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可妹妹在乎檀儿,若是檀儿受伤,妹妹也会难过。 是以,他也很是不解妹妹为何如此。 但他到底没有阻止。 陆沅深深地看了孟芊芊一眼,没有表态。 另一边的段文良惊得叫了出来:“啊啊啊!寅虎卫!你在干什么呀你是不是瞄错人了” 荀五沉思:“这是……” 段明月抿唇不语。 段文良猛烈摇晃他的肩膀:“四哥你快看啊!寅虎卫疯了!她疯了!她拿箭射自己人啊!她是不是被那个劳什子巫师给操控啦” 最后一句话是电光石火间脱口而出的猜测。 他的声音太过响亮,足够让未央楼的每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上官凌来不及过多思考,眸光一动,在飞身夺弓与以身作盾之间选择了后者。 孟芊芊是他的少夫人,不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要自己的命,自己也不能违抗。 然而就在他挡在檀儿身前的一霎,陆沅突然开口:“郁子川!” 郁子川二话不说,猛地上前将上官凌扑倒在了地上。 上官凌怒喝:“郁子川!你做什么!” 看似漫长,实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他想推开郁子川,已然来不及。 孟芊芊松开了弓弦,箭矢如流星一般狠狠地朝着檀儿射了过去。 一箭命中,正中檀儿的疼痛之处! “啊——” 檀儿被巨大的力道冲飞。 孟朗施展轻功,一跃而起,靠在了墙壁之上。 檀儿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发出一声闷哼:“呃啊……你真重啊……” 檀儿跌坐在地上,肩胛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染红了大片衣衫。 但令人惊奇的是,她苍白的脸色开始好转,婴儿肥的脸颊重新有了一丝红润,她微弱的气息也恢复了强劲。 她如同溺水之人,濒死之际浮出水面,终于得了呼吸。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活过来咧……额活过来咧……” 上官凌目瞪口呆:“这……这是……” 陆沅顺手将孟芊芊手中的大弓拿了过来。 二人之间的默契,早已不言而喻。 孟芊芊走到檀儿身前,将她脸颊的碎发拢到耳后,抓起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没事了。” 她神色一松说道。 檀儿心有余悸:“吓死额咧……吓死额咧……” 孟芊芊看向她的伤口:“疼吗” 檀儿摇头:“不太疼。” 不疼是假的,孟芊芊知她坚强,不在意这点伤。 可她在意。 她扭头,冷冷地望了眼楼兰巫师。 对方也在望向自己。 那眼神,犹如暗黑的大海,望不见底,只看一眼便仿佛要被吞没。 孟芊芊没有丝毫畏惧。 浩海又如何 苍穹无边,星河无垠。 今日这笔账,她迟早找他算回来! 孟芊芊收回了犀利的目光,对檀儿轻声道:“先去厢房,给你处理一下伤势。” “好咧!” 檀儿乖乖听话。 二人进了厢房。 郁子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上官凌伸出手,让他拉自己一把。 郁子川走了。 上官凌:“不是,你……得,我自个儿起。”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孟朗也揉着胳膊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上官凌再不懂楼兰巫术也瞧出一丝端倪了。 “大都督,方才……方才是不是……” “嗯。” 陆沅望着楼兰巫师的方向,淡淡嗯了一声。 上官凌倒抽一口凉气:“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巫术,这特么是邪术!” 陆沅此前也从未接触过楼兰巫术,他只是在外祖母的藏书里看到过有关记载,但并不详尽。 传言神巫本是同宗同源,后面道不同,分了两大派系而已。 如今一见,巫术确实够邪性。 孟朗揉着被檀儿撞疼的胸口嘀咕道:“一个修炼邪功,一个修炼邪术,楼兰来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上官凌瞪了他一眼:“至于么呢” “怎么了” 孟朗问。 上官凌嗤道:“一个小丫头能有多重!” 孟朗辩驳道:“你是不知道她射出那一箭力道有多大!她是真想射死人的啊!” 上官凌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半晌,他纳闷地问道:“少夫人是怎么想到的” 孟朗哼道:“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猪脑子” 上官凌抬起拳头:“找死是不是” 孟朗忙窜到辰龙身后,探出一颗头:“我可不是怕你!” “想到并不难,但能有如此魄力一试的,凤毛麟角。” 段明月由衷地钦佩道。 他也在与荀五、段文良谈论孟芊芊的那一箭。 荀五深以为然:“一个弄不好,那个小丫头会死,她要承担的后果与风险太大了。” 荀五走南闯北,阅人无数,早已不会再轻易被人惊艳。 可孟芊芊今日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聪慧、果决、勇敢、当机立断…… 说她不输男儿都太过小瞧她了。 她可与男子比肩,甚至能立于群雄之巅。 这样的女子,当可一战阿依慕兰。 檀儿的小插曲分走了众人一部分注意力,只有宛平公主全程都在观看姬篱与墨奕的打斗。 楼兰巫师暂缓了墨奕的心神。 可当孟芊芊射出那一箭后,楼兰巫师的邪术似乎短暂地失效了。 墨奕再次回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他挥动手中的唐刀,眼角淌下血泪。 那模样犹如炼狱的魔,是有些骇人的。 宛平公主皱了皱眉。 她讨厌这些不美观的东西。 “该结束了。” 姬篱冷冷地看着他,敛起了一身不正经的耍帅之举。 一扇即出,霜雪漫天。 他与万千飞刃同时冲向了墨奕。 墨奕也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时机。 就是现在! 墨奕对准他一刀斩下! 磅礴的杀气,瞬间湮灭,纷扰的大堂万籁寂静。 墨奕的刀尖嗒嗒滴着血。 姬篱的折扇抵住了他的喉咙:“你输了。” 他挥扇割喉! 阿依慕兰道:“住手!” 姬篱不住手。 阿依慕兰:“商家的兵书给你们!” 姬篱的扇刃割破了墨奕的咽喉。 阿依慕兰站起身:“人质给你们!” “什么人质” 姬篱的扇刃不停,墨奕的咽喉鲜血淋漓。 阿依慕兰握拳:“商家……的……人质!” 第六百八十八章 秀恩爱 姬篱依旧没有停手,而是神色严肃地问道:“何时” 阿依慕兰:“三个月!” “太久!” “一个月!” 阿依慕兰捏紧手指。 姬篱的招式戛然而止,扇刃停在了墨奕的咽喉上,再往前半寸,便要回天乏术了。 鲜血顺着墨奕的伤口流下,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却受尽了“走火入魔”的折磨。 他双目血红,濒临暴走。 姬篱以扇为器,封了墨奕的周身大穴。 如此,既阻止了墨奕发狂,也阻止了他肆意伤人。 主要是后者。 姬篱跳下擂台,一身杀气敛去,恢复了往日耍帅的做派。 女使满脸笑容地对宛平公主道:“公主,驸马真厉害呀。” 宛平公主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姬篱上楼,看看宛平公主,又看看陆沅与孟芊芊那边。 宛平公主自言自语道:“你敢过去你就死定了!” 姬篱原是打算去找兄弟们的,可不知怎的,后背莫名一阵发凉,犹豫片刻后,走到了宛平公主身侧。 宛平公主哼了哼。 檀儿与孟芊芊从厢房出来,擂台上的打斗已结束,墨奕也被玉成楼背了回去。 望着空荡荡的擂台,檀儿满脸失望:“啥子嘛打得那么激烈,咋过一会会儿,就结束了咧耍刀滴,哪过赢了” 她问上官凌。 上官凌道:“姬篱。” 檀儿满意点头:“关键时刻那只鸡还是很靠谱滴!” 上官凌皱眉道:“你受了伤就仔细在厢房躺着,出来瞎蹦跶啥” 檀儿吐舌头:“就要!” 孟芊芊站在了陆沅与辰龙之间。 方才她专心给檀儿拔箭处理伤势,虽听到了阿依慕兰与姬篱的对话,却很难想象那副将阿依慕兰逼到开口的画面。 莫邪与多努出事时,可没见她如此在乎。 看来墨奕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檀儿没事了” 陆沅问。 孟芊芊点头:“没大碍了,想让她歇歇,她待不住。” 陆沅瞥了眼活蹦乱跳的檀儿:“小孩子不怕疼,你让她待着,反倒闲出病来。” 孟芊芊想了想,还真是。 檀儿也好,宝猪猪也罢,全是摔疼碰疼,还要继续折腾。 陆沅又道:“方才阿依慕兰的话,你听到了” 孟芊芊颔首:“她说要用商家的人质,换墨奕一命。” “要问问是谁吗” 陆沅道。 孟芊芊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是谁都好,只要商家还有人活着。” 她心目中隐隐有个猜测。 顿了顿,她的目光望向了对面的墨奕与阿依慕兰。 墨奕浑身瘫软,正在由楼兰巫师为他疗伤。 而阿依慕兰的神色明显比刚来时凝重了几分。 打成如此局面,想必是她没有料到的。 是该说她太高看自己,还是太轻看旁人 她又望向了宛平公主的席位。 姬篱坐在她身旁。 二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想到当初姬篱还是个三餐不继的穷神棍,谁能想到摇身一变,竟也穿金戴银、洪福齐天的驸马爷 “今日多亏了姬篱。” 她说道。 绝不是在奉承,而是姬篱的确让她刮目相看。 她上辈子对姬篱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些。 重活一世,才发现这个酉鸡卫比她认识的更为强大。 梁帝对小辈们的表现也颇为满意。 江山代有人才出。 后继有人,他才能放心老去。 “你还年轻呢。”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 梁帝颇为意外地瞥了自家孙子一眼:“你小子……” 祖孙之间,也有一股默契,无需多言。 他终有一日要先一步离去的,陆沅与孟芊芊身边的能兵强将越多越好。 今日看似是一场冲动的约战,实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抉择。 事实证明,他的抉择没有错。 孩子们很优秀,他倍感欣慰。 阿依慕兰不冷不热地说道:“梁国陛下,今日的决斗便到此为止。” 陆沅淡淡讥诮道:“怎么你们怕了” 阿依慕兰正色道:“天色已晚,本妃还有要事处理,约战的话,改日再奉陪。” 孟朗啧了一声:“不还是怕吗” 上官凌:这声啧,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你小子不模仿人是会死吗 阿依慕兰直接望向了梁帝:“梁国陛下,你意向如何” 梁帝双手背在身后,天子之威震荡四周:“既然楼兰王妃有事,那便依你之言,改日再战!” “但是记住了,梁国与楼兰的决斗……没有结束!” 他亲娘的仇还没报呢,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楼兰 只是他也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让楼兰交出商家的人质,俨然是而今的头等大事。 “告辞。” 阿依慕兰起身下楼。 玉成楼背着墨奕跟在她身后。 段文良冲她挥手:“告辞啊楼兰王妃,慢走不送!” 阿依慕兰带着楼兰的使臣出了未央楼,坐上了回官邸的马车。 孟芊芊一行人前去参见公主。 宛平公主摆摆手:“客套的话不必说了,今日驸马帮你赢了楼兰使臣,就说你们都督府打算怎么感激驸马” 孟芊芊:刚刚还嚷着休驸马的,这么快一个鼻孔出气了 孟芊芊眨眨眼:“五个铜板” 姬篱:“好——” 宛平公主:“不行。” 孟芊芊:“你俩统一一下意见” 宛平公主道:“五千两。” 孟芊芊娇躯一震:“五千两我敢给,他敢要吗不怕遭雷劈” 宛平公主伸出手:“你给本宫,本宫替驸马收着,本宫试过了,此举可行。” 孟芊芊:“……” 悔不当初,牵了这根姻缘线! 楼兰使臣回了官邸。 墨奕伤势严重,楼兰巫师立即为他治疗。 玉成楼有心进去一瞧究竟,可惜王妃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搅巫师。 他在院子里徘徊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房门开了。 他刚想瞅瞅,楼兰王妃驾到。 “王妃!” 他忙拱手行了一礼。 阿依慕兰进了屋,对楼兰巫师颔了颔首。 楼兰巫师会意,拄着拐杖出了屋子。 床铺上,墨奕悠悠转醒。 他睁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虚弱地问道:“王妃,墨奕让你失望了。” 阿依慕兰道:“你仔细养伤。” 墨奕问道:“商家的人质……当真要给他们可是那个人——他是商玖的——” 嘻嘻,早早的二更 第六百八十九章 爹爹 阿依慕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们大概也有所猜测,反正那个人在我们手里什么也不说,与一具尸体无异。” “墨奕……不值得。” 他垂眸,眼底浮现起一丝愧疚与自责,同时也感到不甘。 他非是武功不如姬篱。 真刀实枪,不耍花招地决斗,他绝不可能输给姬篱。 可事已至此,再多辩解也没了意义。 “尽快养好伤,你还有别的任务。” 阿依慕兰从不沉浸在挫折的旋涡中,既已发生,便不再纠结,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 一时的失败,也未必是全局覆灭。 谁能走到最后,且看本事。 她起身走出屋子。 墨奕抬眸,郑重其事地说道:“王妃,今日之耻,我记下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找十二卫一雪前耻!” 阿依慕兰的步子顿了顿,用余光瞥向身后:“记住你说的话,不要再让我失望。” 墨奕神色复杂地说道:“……是,墨奕,绝不会再让您失望。” 阿依慕兰离开了。 院子里的玉成楼冲她行了一礼。 随后,他进屋探望墨奕。 墨奕却没什么力气招呼他,闭上眼养伤去了。 玉成楼也知墨奕心高气傲,除了王妃,他几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他决定不在这儿自讨没趣,脚步一转,去了莫邪的屋。 楼兰巫师正在给他施救。 “莫邪伤得很严重啊,有的救吗,巫师” 玉成楼一脸关切地问。 楼兰巫师拔下莫邪身上的银针:“死不了。” 玉成楼长松一口气。 楼兰巫师接着道:“也活不过来。” 玉成楼一惊:“此话何意” 楼兰巫师道:“他的剑意被摧毁了。” 莫邪的剑法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剑意摧毁,意味着他的信念也崩塌了。 从今往后,他形容一具行尸走肉了。 这下场……比废了武功多努还惨。 好歹多努能通过后续的努力,再把武功练回来,不说恢复至巅峰状态,至少能做个正常人。 玉成楼的目光落在莫邪的脸上。 莫邪一动不动地躺着,睁着一双眼,空洞无神,对他与楼兰巫师的话充耳不闻。 “巫师,如果早一点儿救治,是不是……” 莫邪先一步受伤,且伤得比墨奕更重,回到官邸后,却是墨奕先得到巫师的治疗。 “墨奕对王妃当真那般重要吗” 不仅为了他,交出一张宝贵的底牌,也将最佳抢救时机给了他。 楼兰巫师没回答玉成楼的话,而是说道:“我只救能救的。” “巫师……” “你该庆幸,墨奕比你先决斗,否则你的下场不一定比莫邪的乐观。” 楼兰巫师的话令玉成楼无言以对。 他最后看了眼早已失去灵魂的莫邪,皱眉出了院子。 楼兰巫师给莫邪医治完,又去了一趟墨奕那边。 随后关上门在厢房待了半宿。 玉成楼以为他是睡着了,一直到夜半子时,他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玉成楼才意识到他或许一直没有入睡。 既如此,那么久他关在房里作甚 玉成楼仔细地思忖片刻,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揣测闪过心头—— 巫师在疗伤! 认识巫师那么久,他从未见巫师受过伤。 哪怕此时此刻,他也仅仅是猜测罢了。 原因无他,在未央楼孟芊芊朝着自己的小丫鬟射出的一箭,让本该稳住墨奕的巫师出现了瞬息的失误。 为何会失误 不正是他受了伤 看来这次与梁帝等人的决斗,楼兰没讨到半点儿好。 王妃也很懊恼。 在西域人人称颂的传奇,到了朝廷却接连碰壁,手下的高手一个接一个陨落,像是被人下了诅咒。 两次落败,第一次在皇宫,第二次在未央楼,看似是与大周天子、梁国国君周旋,实则两次都在场的人却是都督府的那几个。 寅虎卫孟芊芊、大都督陆沅。 这二人……当真有点儿本事。 玉成楼暗中跟踪楼兰巫师,对方去了阿依慕兰的厢房。 以防被发现,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躲在窗台后的角落里听墙角。 由于隔得远,他听得断断续续的。 楼兰王妃与楼兰巫师大致是在谈论归还人质一事。 楼兰巫师不大赞同,但楼兰王妃的态度很坚决。 约莫一刻钟后,楼兰巫师离开了阿依慕兰的庭院。 玉成楼等到他走远,施展轻功没入夜色。 他去了都督府。 刚进辰龙的院子,便瞧见了黑压压的一排人头,他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大半夜全都不睡觉的” 郁子川:“才来,慢死了。” 说完,他拿着自己的大弓跃上屋顶,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清霜也上了屋顶。 孟朗飞上枝头,悠哉悠哉地啃桃。 孟芊芊、陆沅、辰龙围着石桌,坐在石凳上。 上官凌佩戴绣春刀站在一旁。 这几人在就不说了,那个受了伤的小丫头居然也没去歇息。 不过她大抵是等困了,小脑袋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这副大型吃瓜阵仗,让玉成楼一阵蛋疼。 “你们怎知我今晚会来” 他问道。 上官凌与有荣焉地说道:“少夫人猜到的。” 想到射箭的事,玉成楼看孟芊芊的眼神多了一分敬佩。 连巫师的巫术都能破解,猜到自己会登门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不再在意此事,对孟芊芊、陆沅、辰龙说道:“我今晚过来是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你们先别急着拒绝,我可以先将我的真实告诉你们,我是龟兹的细作,潜伏在楼兰王宫是为了刺探情报,偶然机会我得了楼兰王妃的赏识,问我是否愿意效忠她。我顺水推舟答应,但我与她并不是一路人。” 孟朗指了指孟芊芊几人:“说的像是你和他们就是一路人似的。” “你们” 玉成楼不解,这小子把自己摘出去了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散装团伙 陆沅唇角一勾:“你们龟兹的野心怕是不小,帮你们成为第二个楼兰,对我们而言也并无好处。” 玉成楼说道:“至少龟兹与商家不是宿敌。” 陆沅道:“当年的事,十大诸侯可是个个儿盼着商家被灭族,楼兰能如入无人之境,也是从几大诸侯的地盘过境,以至于瞒过了朝廷。” 玉成楼正色道:“旁人我不敢保证,但龟兹一直不曾有负商家,并且,我今晚在王妃的屋子外听到了她和楼兰巫师的谈话,他们打算飞鸽传书楼兰,让人将商家的人质带人京城。”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辰龙的脸上。 他不知孟芊芊是重生之人,以为院子里与商家有关联的人只剩下商家的养子辰龙。 “你们一定想知道商家的人质是谁” 他神秘莫测地开口。 辰龙抬眸,杀气四溢地望着他:“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玉成楼笑了:“我若是贪生怕死,就不会孤身前往都督府了,你们之中随意一个都可置我于死地,何况又全都在场。” 陆沅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死很可怕吗” 玉成楼的笑容一僵。 他忽然记起了有关大都督的传闻。 人称活阎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想与我们做什么交易” 孟芊芊平静开口。 陆沅与辰龙不约而同地敛了一身杀气。 玉成楼感觉到自己头顶一松。 真正重要的人,果真是她。 他说道:“很简单,我们想要商家的兵书,誊抄一份即可。龟兹兵弱,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自保,绝不是有着楼兰那样的野心。” 本以为自己要多狡辩几句,才有可能说动对方。 不曾想,孟芊芊只是爽快地应道:“好。” 玉成楼一惊:“你……你还没问我手里有什么筹码……” 若不是了解她,他大抵要感慨,这个女人可真好说话。 孟芊芊道:“把你听到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兵书就是你的。” 玉成楼古怪地皱了皱眉,眸光扫过辰龙,说道:“商家的兵书果真在你们手中……你先让我见到兵书。” 他不会怀疑孟芊芊,只会认为当年是辰龙带走了兵书。 孟芊芊随手拿起一本册子抛给了玉成楼。 玉成楼这才留意到她的桌上早就放了这本兵书。 “你料到了我会来找你交易兵书” “这是上部,等事成之后再把下部给你。” 孟芊芊只说自己想说的,不在乎玉成楼问的。 如此高高在上的态度,非但不让玉成楼反感,反倒激起了他的一分好胜欲。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给你的消息,绝对值得商家的兵书。” “吹你。” 上官凌呵呵道。 玉成楼冷笑道:“锦衣卫指挥使,你真该学学你的大都督,这种拙劣的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 孟朗吃桃子:“总算讲了句人话。” 上官凌:“姓孟的,你给老子下来!” 孟芊芊对玉成楼道:“我不关心别的消息,我只想知道,商家的人质究竟是谁” 玉成楼:“我只听到了两个字——将军。” 孟芊芊的心口蓦地一紧。 将军 爹爹! 昨天头晕,晚上十点半起来,本打算写个请假条,又觉得兴许能写出一章,写着写着过了零点,让大家久等了,真的很抱歉。 第六百九十章 玉成楼走后,孟芊芊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阿依慕兰手里的人质居然是爹爹,爹爹当真没死 早在数日前,她便有过此猜测,可那毕竟只是天马行空地乱猜,今日玉成楼提供的线索,让不到一成的可能性提高到了五成。 为何只是五成,倒不是怀疑玉成楼存心欺骗,而是她太相信阿依慕兰。 一切可能只是阿依慕兰借玉成楼之口透露出的假消息。 就凭楼兰在他们手里吃了如此大的亏,阿依慕兰仍能保持平静,孟芊芊就绝对有理由相信她还有后手。 上官凌皱眉:“那家伙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辰龙道:“不好说。” 陆沅唇角一勾道:“全信就是了。” 辰龙不慎赞同地瞥了瞥他:“万一信错了,落入楼兰的圈套。”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区区楼兰,能有多大圈套” 辰龙冷声道:“你别太狂妄自大。” 陆沅勾唇道:“是大舅哥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上官凌颇为赞同:“对啊辰龙卫,以往你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今日都有些不像你了。” 孟芊芊明白辰龙的顾虑,母亲死于阿依慕兰之手,年幼时的悲痛与恐惧早已交织成了一团密不可分的血肉。 他有多恨,就有多惧。 惧的不是阿依慕兰,而是失去母亲的痛苦。 只是这一切恰巧转嫁到了阿依慕兰的身上而已。 孟芊芊道:“谨慎些是对的,谁也不知阿依慕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沅没去拆自家媳妇儿的台。 “爹爹!” 檀儿一个激灵,陡然自睡梦中惊醒。 她抬起头,一脸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辰龙的院子,而今晚的任务似乎是要等玉成楼来与他们做交易。 “额咋过睡过去咧玉成楼人咧大半夜了,他还不来” 她迷迷糊糊地问。 上官凌啧了一声:“人都走了!” 檀儿瞌睡一醒,一巴掌拍上桌子,愤然起身:“他走咧”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拉着她坐下:“刚走。” 她摸摸她的头,“方才梦到什么了听你在叫爹爹。” 檀儿仰头,仔细回忆了一番,将快要从脑子里散去的梦境碎片强行拼凑完整:“额做了个好奇怪滴梦,额梦见额有爹咧!” 上官凌嘴角一抽:“这叫什么话你当然有爹了,不然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檀儿叉腰:“额么有爹!额只有娘!” 上官凌欲言又止。 方才就不该那么说的,小丫头没爹,他讲那话无异于在她伤口撒盐。 他不再吭声。 倒是孟芊芊轻轻地开了口:“檀儿想有个爹爹吗” 檀儿嘀咕道:“那得看额娘啊,她要是愿意,给额找十个八个爹,额也么得意见!” 上官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树干上的孟朗也险些被桃肉给噎死。 “就是……” 檀儿想到了伤心事,“么得这个机会咯。” 孟芊芊摸了摸她脸颊,问辰龙道:“哥哥,此去楼兰需要多久” 辰龙想了想,说道:“快马加鞭也得二十多日。” 孟芊芊沉思道:“阿依慕兰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差人去楼兰接来人质是来不及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辰龙顿悟:“飞鸽传书。” 孟芊芊吹了声口哨。 猎鹰盘旋而下,带着天空霸主的威压,威风凛凛地落在了孟芊芊戴着银丝手套的手腕上。 孟芊芊取出玉成楼给自己的风铃,系在了猎鹰的爪上,振臂一挥。 猎鹰仰头,发出一声霸气的鹰啸,振翅飞入苍穹! 爹爹,你真的还活着吗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小九……一定会找到你! 檀儿一直到回了主院,仍在喃喃自语。 “咋过这么奇怪呢” “奇怪什么呀” 半夏打了个呵欠。 她今晚不必值夜,但她睡了会儿见小姐与姑爷仍未回,于是想打着灯笼过去问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让小厨房做点儿宵夜。 差点儿撞上了挠头自语的檀儿。 “半夏,额梦见额爹呢。” 檀儿说道。 “你梦见你爹什么了” 半夏好奇地问。 她极少听檀儿提及自己的身世,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又一同游历了那么多。 她是知道檀儿是被娘亲养大的。 至于檀儿的爹,好像很早就没了。 檀儿歪头,努力回忆梦里的画面:“梦见他……梦见他……他对着额笑……笑滴像个傻子……” 半夏:“……” 这是什么话 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吗 半夏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檀儿,你不是说你没爹吗” 檀儿苦大仇深地说道:“所以才奇怪嘛!额又么有爹,咋过会梦到” “兴许……是你羡慕人家有爹,自己也想要一个” 半夏接着道,“太子殿下是很好的爹呢。” 她指的是梁国太子陆昭言。 “你是不是想太子殿下了想让他给你做爹反正小姐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太子殿下待你也视如己出。” 半夏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檀儿一定是思念太子了。 那么好的爹,谁不想要呢 “这样么” 檀儿将信将疑。 “一定是!” 半夏无比笃定。 “可是,可是他和太子……一点儿也不像呢……” 檀儿说不出哪里不像,可梦里的那个爹爹,似乎更魁梧,像是武功很厉害的样子呢。 “算咯,不想咯!累!” 她摆摆手,进了自己屋,一头栽倒在床铺上。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孟芊芊与陆沅站在月光下,齐齐望着檀儿的房门被半夏合上。 “你怎么看” 她问道。 陆沅严谨点分析道:“爹爹还活着的可能性又多了一成。” “那就,六成了。” 孟芊芊克制住内心的情绪涌动。 如果檀儿不是凭空梦到,而是一段潜藏于意识深处的记忆在闪回,那么,那个叫爹爹的男人,或许曾经在那场大劫里活了下来。 并且逃去了琉璃岛,结识了西夜圣女。 第六百九十一章 “回去。” 她对陆沅说道。 纵然心中再多猜测,也只是猜测,一切都需要证实。 那么多年都挨过去了,不差一时。 陆沅牵了她的手:“别抱太大希望。” 孟芊芊点头:“我知道。” 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 “不过,满怀希望的日子,似乎也不赖。” 听了她的话,陆沅没有反驳,也没再规劝。 对寻常人而言,失望的痛苦是难以承受的。 可她不同。 她的坚韧是连多少男儿也无法比拟的。 她能拥抱多少希冀,就能承受多大失望。 “啊。” 在进屋前,她突然捂住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陆沅心头一紧,扶住她问道:“怎么了” 孟芊芊呼吸微喘,扭头望向陆沅,眸子亮晶晶的:“宝宝又动了。” 上一回的胎动,宛若流水在轻轻划动,老实说不大真切。 然而这一次,她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存在。 他似乎在回应她、安抚她、陪伴她。 陆沅神色一松,大掌轻轻覆上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是感受不到小家伙的。 他私底下问过李嬷嬷了,李嬷嬷说女子四五月的胎动并不明显,满了六月了才稍稍强烈些。 那时,其实女子也辛苦。 陆沅一边希望能够摸到小家伙,一边又不大想小家伙动得太厉害。 运筹帷幄的大都督,从未有过如此两头为难的时刻。 孟芊芊一抬眸,瞧见了某人苦大仇深的脸,不由地噗嗤一笑:“在想什么呢一副好愁人的样子。” 陆沅顿了顿,指着她的肚子认真说道:“他最好不要太淘气。” 孟芊芊好笑地问道:“淘气你会怎样” 陆沅哼道:“揍他。” 孟芊芊:“……” 小家伙:“……” 夜深人静。 京城陷入沉睡,宛若一头蛰伏的雄狮。 凉薄的月光洒落,都督府的屋檐上,一道人影急速游走。 他穿着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脚步轻得融入风里。 东院。 郁子川抱着他的后羿弓,翻了个身。 睁开眼,望了望屋顶,又睡了。 另一间厢房,孟朗豁然睁眼,望着寂静的屋顶惊坐而起。 旋即他一把掀开被子下地,推开轩窗,伸出脑袋往上望了望,皱眉追了出去。 他的轻功不算顶级,但也绝对不差,要不以他的尿性,早被辰龙揍死了。 然而,他每一次快要追上对方时,对方却像只滑腻腻的泥鳅似的,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他咬牙:“哪儿来的高手这么邪门儿的吗” 他第一反应是玉成楼。 但很快便否定了这一猜测。 不说玉成楼早已与他们暗中达成交易,没必要如此鬼鬼祟祟,单是玉成楼的轻功,也绝无将他甩掉的可能。 “看到了!在那儿!” 他一个起跳,杀进了假山后,一拳砸向对方。 轰! 他被一脚无情踹飞。 姬篱从容淡定地走出,掸了掸衣角,淡淡说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帅卫的衣裳” 被挂在枝丫上的孟朗:“……怎么是你” 孟朗将自己从枝丫上摘下来,走到姬篱跟前问道:“你大半夜的,干嘛在都督府鬼鬼祟祟的”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谁鬼鬼祟祟了本帅卫是光明正大地走的后门!” 走后门……光明正大……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 孟朗敢怒不敢言。 姬篱又道:“辰龙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徒弟,鬼鬼祟祟的另有其人,自己跟踪的人也分不清,蠢死了!” 孟朗:“你对我师父有意见,也不必骂我。” 孟朗追不到,姬篱却是追得到的。 孟朗感慨道:“我发现你的本事,未必比我师父差。”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你说什么” 孟朗身子一个激灵,转过身目瞪口呆:“师父!!!” 你丫的走路没声儿的吗 你们十二卫怎么回事 一个个都是鬼吗! 若在以往,姬篱少不得臭屁几句,但今晚的刺客颇有些诡异。 他居然潜入了梁帝的院子。 “走,跟上去瞧瞧。” 他说道。 三人不动声色地追了上去。 孟朗在最后。 他一回头,吓了一大跳! “你们几时来的!” 郁子川、清霜、上官凌……以及一个崔虎。 郁子川:“走你的,少啰嗦。” 孟朗:“……” 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开拔。 孟朗嘴角一抽。 那个刺客知道自己被这么多人尾随,心理阴影怕是有整个京城那么大了 虽是人多,但谨慎起见,只有辰龙与姬篱进了梁帝的院子。 其余人只能苦逼地蹲在墙角画圈圈。 黑衣人推开梁帝的房门,闪身进屋。 姬篱与辰龙跃上屋顶,揭开了一块瓦片。 姬篱用唇语问道:“陛下睡着了” 辰龙点头,用眼神答道:“像是。” 二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古怪。 以梁帝的警觉性,没可能有人潜入也不察觉的。 睡这么死,不对劲啊。 二人顿了顿,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人——楼兰巫师! 玉成楼提醒过他们,不要轻易与楼兰巫师交手。 今日在未央楼,檀儿冲楼兰巫师射了一箭,结果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可梁帝又没做什么。 楼兰巫师是如何算计到他的 二人忙望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自腰间拔出匕首。 辰龙与姬篱同时打算出手,又同时忍住。 只见黑衣人在拔出匕首后,又自怀中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切下一块,塞进了梁帝的嘴里。 随后,黑衣人站在床前,不知默念了些什么乱七八糟听不懂的话,转身出了屋子。 “他刚刚在说什么” “不知道。” “不是楼兰话” 辰龙不语。 姬篱:“你不会已经忘了楼兰话要怎么说了” 辰龙:“……闭嘴。” 二人跃下屋顶,进了梁帝的屋。 姬篱将梁帝嘴里的东西抠了出来:“像是灵芝。” 辰龙道:“仔细有毒。” 姬篱用帕子包好:“一会儿给小寅虎瞧瞧。” 辰龙探了探梁帝的脖颈,试探地唤道:“陛下,醒醒。” 梁帝没有回应。 第六百九十二章 水落石出 姬篱睁大眸子:“什么情况梁帝驾崩了” 辰龙瞪他一眼,正想说你才驾崩了,话到唇边又记起这只鸡没资格驾崩。 “去告诉妹妹。” 辰龙道。 姬篱啧了一声:“妹妹妹妹,叫的像你亲生的似的。” 辰龙不想理他。 顿了顿后,到底是同情地问他道:“你的搓衣板跪完了” 被狠插一刀的姬篱:“……” 辰龙唤来清霜,让她去了一趟主院。 他虽不想打搅妹妹歇息,然而事关梁帝安危,容不得半点儿延误。 孟芊芊与陆沅过来得很快。 在给梁帝把完脉后,孟芊芊又检查了他是否有所暗伤,并没有。 “奇怪,脉象上与常人无异,也无伤势,没中毒。” 她若有所思道,“我头一次遇到如此古怪的情况,此人还是皇祖父。” 以皇祖父的功力,哪怕中毒受伤也不可能轻易失去意识,更别提一切如常。 “你看看这个。” 辰龙从姬篱手中拿过那团用帕子包着的黑乎乎的东西。 姬篱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才拿出来,就你手快是! 孟芊芊要去接。 陆沅先她一步,把东西放在了自己掌心。 辰龙也觉妹妹有孕在身,触碰此物不妥,是以由着陆沅抢走了。 孟芊芊戴上银丝手套,轻轻按了按,像是快干涸的面团,韧度更高,说不清是什么做的,反正没有药味儿。 她以银针试毒,银针没有变色。 “无毒。” 她说道。 陆沅神色稍松。 他对辰龙与姬篱道:“你俩下次能不能别等到把东西塞进我皇祖父嘴里了再动手” 姬篱道:“这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么再说了,谁能想到梁国陛下是失去意识了我们以为他是故意的。” 此话非是狡辩,他与辰龙那会儿真是这般揣测的。 他俩还怕现身过早,坏了梁帝引蛇出洞的计策。 辰龙不解地问道:“既然没有毒性,梁帝为何昏迷不醒” 陆沅道:“应该问,我皇祖父是何时被人迷晕的” 是啊,如果说黑衣人潜入府邸时,陛下已是不省人事,那么他是几时中招的,又是在哪儿中招的 孟芊芊陷入沉思。 她将今日出行的细节,从上马车到回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 首先,去未央楼之前是没有被算计的风险的。 进入未央楼之后,皇祖父与楼兰人也没有亲自交手。 离开未央楼回府的路上,他们也没遭到奇怪的追杀或是围堵。 “梁帝晚饭时可有异常” 姬篱问。 他出未央楼后便回了公主府,这会儿是偷摸着溜出来的。 孟芊芊摇头:“晚饭是在曾祖母院子吃的,那会儿皇祖父一切正常。” 母子二人有说有笑,打了一圈叶子牌,看了一桌话本子,尽享天伦之乐。 “回去的路上呢咱们与玉成楼谈交易时,梁帝在作甚” 姬篱接着问道。 他本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然而自从巳蛇走后,他似乎接替了巳蛇的位置,对孟芊芊的事情更上心了。 也许,这已经不是孟芊芊一个人的事。 是他们所有人的谜团。 孟芊芊唤来崔虎。 崔虎道:“陛下从汀兰院回院子后,耍了两套拳法,就洗洗睡了。” 孟芊芊问道:“没异常” 崔虎一脸懵:“没啊!”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虽不知是怎么办到的,但此事必与那位楼兰巫师有关。” 辰龙思忖片刻,道:“要不要把玉成楼抓来问问” 陆沅掂了掂手中的黑团:“与其问他,不如问另一个人。” 辰龙道:“谁” 未央楼。 段文良忙碌了大半夜,总算把今日的账目清点完毕了。 “亏死了,今日亏大了!” “搭擂台花的银子,修缮被他们弄坏的桌椅所需的成本,外加酒水……一屁股烂账啊!” 他郁闷极了。 “不管了,明日去找荀五要钱。” 做营生这么难,真不晓得荀五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银子的。 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算回房歇息。 路过大哥的厢房时,发现屋子里的烛火亮着,房门也是虚掩的。 他纳闷地问道:“四哥,你没睡” “没睡。” 里头传出段明月清醒的声音。 一丝睡意都无。 “那我进来了。” 段文良推门而入。 段明月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一大桌精致可口的茶点,并几盘新鲜切好的瓜果,以冰盆镇之。 除此之外,茶、水、酒,品类齐全、应有尽有。 段文良目瞪口呆:“四哥,大半夜的……你不会是给我准备的你……你……” 他的心头突然翻涌起无尽的热浪,鼻尖一阵酸涩,喉头胀痛,眼角流下感动的泪水! “四哥你终于看到我的努力是不是你终于体恤我的辛苦了,你终于知道我不是在吃白饭,我真的有好好地为这个家操持——” 砰! 房门被暴力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咯吱咯吱地晃。 辰龙:“……不是故意的。” 段明月微微一笑:“请坐。” 段文良的感动戛然而止。 他看看深夜造访的一群不速之客,又看向桌上的茶杯。 一、二、三、四! 孟芊芊、陆沅、辰龙、姬篱! 段文良的悲伤逆流成河! 四人坐下。 孟芊芊正色道:“看样子你猜到我们会来,那便不兜圈子了,我直说了。” 段明月笑道:“先吃点儿东西。” “不用……吸溜……” 孟芊芊望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酸杏,嘴角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陆沅把酸杏的盘子端到她手边,抛给段明月一个锦囊。 段明月打开锦囊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三弟是来找大哥买消息的” “开个价。” 陆沅道。 段明月含笑看向陆沅:“咱们之间的交情在白日里用过了,这会儿谈生意,价钱可不便宜。” 陆沅淡道:“开价。”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挡住嘴小声问陆沅:“喂,你不怕他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啊” 陆沅直勾勾地望进段明月似笑非笑的眼眸:“他喊得起,我就给得起!” 段明月笑了笑:“看来中了巫术的人,与三弟关系匪浅。” 姬篱惊讶:“真是巫术这么说,的确是那个楼兰的巫师干的” 段明月取出锦囊的黑团:“此物名为巫土,取自阴山之北,是一种黑色的黏土与牛角捣碎所制,至于还往里添了什么,那是巫师的不传之秘,我一个门外汉无从知晓。” “做巫术时偶尔用到此物,一般只取一小钱即可,用的越多,说明施展的巫术越难,也越复杂。” 他说着,探究的目光自几人身上一闪而过,“中了巫术的人……该不会是梁帝” 姬篱摇折扇的动作顿住了。 论神机妙算,他排第二,绝不承认有人能排第一。 可这个段明月,分明不是术士,有时却比术士更能卜算。 陆沅坦言道:“确实是我皇祖父。” 段明月笑道:“你们发现得还算及时,这块巫土挺新的,再过个三两日,恐怕就要回天乏术了。” 姬篱吐槽:“把土放嘴里,亏他们想得出来,也不怕把人噎死!” 孟芊芊问道:“放于何处,有讲究吗” 段明月摇头:“这倒没有,贴身即可,放嘴里应当只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 他继续看向手里的巫土,“但是既然到了用巫土这一步,阵法当是快成了,梁帝已经昏迷了吗” 陆沅嗯了一声。 “这么快……” 段明月若有所思。 辰龙问道:“你可知楼兰人是何时对梁帝施展巫术的” 段明月扭头望向漫漫长夜:“今日。” 四人皆是一惊。 孟芊芊疑惑地问道:“今日可今日巫师与梁帝不曾交手,难道这样也能施展那巫师想要害谁,岂不是易如反掌既如此,他为何不用巫术杀了大周天子,杀了楼兰王,杀了所有与楼兰面和心不和的诸侯王” “施展巫术也是有条件与代价的,所杀之人身份越贵重,难度越高,付出的代价也越惨烈,打仗尚且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巫术亦然,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梁帝中的是一种名为咒杀的巫术,他们取到了梁帝的生辰八字与发肤血肉之物,再诱梁帝进入阵法。” “阵法” 孟芊芊蹙眉,“生辰八字易得,发肤血肉之物也不算太难,阵法又是何时、何地” 梁帝在地宫时受过伤,那时是有机会取得他的发肤血肉的。 陆沅开口:“未央楼。” 众人齐齐看向他。 陆沅望向黑压压的大堂,“整座未央楼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所谓比武也好,决斗也罢,不论结果如何,阿依慕兰都赢了。” 孟芊芊道:“因为她要的,从来不是赢下与梁国的决斗,而是利用决斗拖延时间,让阵法发挥功效,为巫师施展巫术争取足够的时间。” 姬篱恍然大悟:“难怪接连折损心腹,也不见她有半点儿着急,敢情她在这儿等着呢!” 孟芊芊握紧拳头:“阿依慕兰……阿依慕兰!” 第六百九十三章 帝星命格 姬篱唰的看向段明月:“果然是在未央楼中的招!如此说来,你们和楼兰人是一伙儿的!楼兰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如此算计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都督府。 辰龙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他,头一回觉得这只鸡聒噪起来倒也没那么不能忍受。 段文良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大哥身前,怒目圆睁道:“你别含血喷人啊!谁跟楼兰人一伙儿了我们压根儿不认识楼兰人好吗” 姬篱哼道:“不认识那你说说看,你们的未央楼为何成了巫师的阵法之所” 段文良一脸冤枉:“我怎么知道我们才买的!” 姬篱炸毛:“是啊!那么多酒楼你们不买,偏偏就买了个被楼兰人下了阵法的!还说你们不是居心叵测!” 段文良比他更炸毛:“那不是为了看热闹吗说起来,未央楼是梁帝自个儿选的!他定了之后我们才买呀!” 姬篱用折扇指着他的鼻子:“你说漏了一步!是他定了之后,你们买下给楼兰人布下阵法!” 段文良扒开他的折扇:“你无中生有!” 姬篱:“你做贼心虚!” 段文良:“你你你——” “文良,回来。” 段明月开口。 他少有如此郑重的时候,脸上一贯的笑容也消失了。 “此事是我疏忽。” 段文良道:“四哥!分明是楼兰人狡猾,你干嘛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啊” 段明月正色道:“我在听闻梁帝选了未央楼作为决斗地点后,立马买下了此楼,我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不曾想楼兰人竟然先我一步在此处布下阵法。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会袖手旁观。” 辰龙看向孟芊芊与陆沅:“你们相信他” 孟芊芊点了点头:“我相信四爷,也相信荀一。” 这话听着多余,毕竟坊市的四爷就是相国府的荀一。 实则二者是有区别的。 作为商人,都督府能开出的筹码更高,四爷没理由因小失大。 而作为深受其害的相府义子,荀一绝无可能勾结曾与荀相国沆瀣一气的楼兰人。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段明月的立场。 她只是对于阿依慕兰的认识又多了几分。 这个女人的手段,还真是比想象中的更为复杂狠辣。 “阿依慕兰的背后恐怕不止是楼兰。” 段明月提醒,“我怀疑其余几大诸侯也暗中参与了。” “那倒未必。” 陆沅道。 “哦三弟有不同的看法” 段明月饶有兴致地问。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其余九大诸侯与楼兰并不齐心,即使出动也只是看看热闹而已,不会真的身先士卒,耗损实力,阿依慕兰的主要力量还是来自乌孙与楼兰。” “乌孙。” 孟芊芊喃喃,“是的了,她是乌孙王的女儿,楼兰尚有一半楼兰王的心腹,乌孙可全是她的靠山。” 陆沅赞同地说道:“至少眼下是的。” 段文良不解:“什么叫眼下” “乌孙也有内战,也分派系,眼下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等拿下楼兰之后,乌孙的王位何去何从尚未可知。” 陆沅难得耐心了一回,不是说给段文良听的,是想让孟芊芊别太过担忧。 毕竟怀着身孕,他可不喜欢她和小家伙惴惴不安。 嗯……她当是不会。 陆沅脑补了一下小家伙坐在某人肚子里瑟瑟发抖的怂样,决定还是不吓为妙。 他敛起思绪,冷静地说道:“两个问题:破解之法,破解期限。” 段明月沉思道:“破解之法我不知,不过期限嘛,我大致可以推测日。” 姬篱皱眉:“只剩日了” 段明月看向孟芊芊:“这还得归功于寅虎卫射了楼兰巫师一箭,否则,梁国陛下可能挨不过今晚。” 姬篱扼腕:“什么阵法如此邪门本帅卫竟闻所未闻!” 段文良灵机一动说道:“啊!我知道了!杀了那个楼兰巫师,便能破除阵法了!” 姬篱先前与他吵的凶,这会子却也忍不住点头:“没错,按理是这样。” 传言说得好,巫蛊不分家,当一个人被下了蛊,除了解蛊之外,杀了蛊师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段明月提醒道:“楼兰巫师可不是那么好杀的,你们忘了檀儿了” 段文良欲言又止。 陆沅见孟芊芊沉默不语,一脸凝思,不由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孟芊芊思忖片刻,说道:“我好像记起一点儿兵书的内容了,既是阵法,当有阵眼,破除看阵眼,或许,皇祖父也有一线生机。” 段明月道:“布这么大的阵不容易,短期之内不可能再布第二次,况且你们有了警惕之后,他更加难以得逞。所以,寅虎卫的办法是可行的,且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杀楼兰巫师,天方夜谭。 破阵眼,三四成把握。 孟芊芊蹙眉道:“问题来了,阵眼在哪儿” 她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看向姬篱。 他精通八卦之术,兴许能算出阵眼所在。 “奇怪啊。” 姬篱一脸莫名其妙地开口。 “什么奇怪” 辰龙问。 姬篱皱眉:“你想啊,楼兰是大周的附属国,又不是梁国的,她要杀也是杀大周的天子,杀梁帝作甚” 段文良分析道:“许是因为她要对付你们,梁帝又是你们的靠山……” 段明月摇头:“不,是与那则预言有关,西域之王需要帝王血来祭,少年天子的帝王血……不够烈。”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但很快,他再次摇了摇头。 陆沅淡道:“想说什么便说,婆婆妈妈的,做给谁看” “你呀。” 段明月无奈一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苗王,如果我是阿依慕兰,比起梁帝,苗王将是我的第一选择。” 陆沅皱了皱眉:“老头儿” 段明月看了姬篱一眼:“苗王也是帝星命格,他常在外游走,苗疆又出了内奸,他或许才是阿依慕兰的目标。只不过,他突然与你们分道扬镳,反倒是梁帝寻来了京城。” 段文良睁大眸子:“梁帝是替苗王挡了灾了” 段明月道:“世间因果,皆为命数。” 姬篱神色一动,取出腰间的罗盘:“罗盘动了,找到阵眼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真神将转世 他一直在谈别的事,众人也不见他卜卦,以为他没听到阵眼的事,不曾想这家伙竟是不动声色地把阵眼给找到了。 他指尖一动,将龟甲牢牢握在掌心:“有了神女赠的宝物,就是不一样,天罡罗盘比从前好使多了。” “哇。” 段文良发出了羡慕的惊叹。 姬篱将龟甲递给他:“羡慕” 段文良点头点头:“羡慕!” 姬篱唰的把龟甲收回囊中:“羡慕也不给!” 被遛了一把的段文良:“……” 姬篱端着罗盘,走出厢房:“在东南方。” 辰龙忙冲入夜色,在前开路。 “你在这儿等我。” 陆沅对孟芊芊说道。 孟芊芊认真想了想:“我和你们一起去,我总觉得,我对那个楼兰巫师有些渊源……也说不上是渊源。”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陆沅却是懂的。 一如檀儿中了巫术后,她能第一时间寻出应对之法,便足见她是能应付楼兰巫师的人。 且可能是唯一能应付的人。 陆沅瞥了瞥她的小腹,耳提面命地说道:“你最好识趣点,敢闹腾,揍你!” 尚未出生便惨遭亲爹威胁的小家伙:“……” 二人朝着辰龙与姬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段文良回头望向段明月:“四哥,咱们怎么办” “去叫老五。” 段明月说。 段文良道:“四哥,你真要蹚都督府的浑水呀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只做买卖,不管闲事。” 段明月叹道:“此事是我疏忽。” 段文良嘀咕道:“咱们也是被算计了,又不是故意的,这也得担责吗四哥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义弟那么多,偏对陆沅的事如此上心,他有什么好他是像五哥那样为你出生入死了吗” 不提这些还好,一提,他简直一肚子怨言。 段明月无奈扶额:“你怎么连他的醋也吃” 段文良哼唧道:“因为我是你亲弟弟,他不是!” “大哥。” 荀五迈步入内。 去唤他的暗卫悄然隐入夜色。 段文良扯了扯荀五的袖子:“老五你来得正好,你劝劝四哥,他疯了,居然要去帮着陆沅对付楼兰人。” 荀五道:“大哥不是帮陆沅。” 段文良狐疑地问道:“那是帮谁总不会是小寅虎” “老五。” 段明月打断荀五即将出口的话。 荀五顿了顿,对段明月说道:“文良说的对,大哥,这次你冲动了,这不是我们该蹚的浑水。” 段文良挺直腰杆儿:“听听听听!” 段明月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惆怅:“我欠她的,还不完。” 段明月一头雾水:“四哥你欠了谁呀” “老五你过来,文良,你先去外面等着。” “干嘛啊,每次都支开我。” 段文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不多时,荀五出了屋子。 段文良在转角处堵住他:“我四哥和你说什么” “让我去帮忙破阵眼。” “就这” “嗯。” “一句话的事儿,支开我作甚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想这么干。” 段文良将信将疑地打量了荀五一番,“你老实说,你和我四哥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荀五坦诚地说道:“瞒着你的事多了,你确定要一件件地听那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段文良:“……” 荀五与他擦肩而过。 段文良:“你好歹告诉我,我四哥亏欠的人是谁呀” 荀五的身影消失在了月色之下。 段文良没好气地说道:“一群奇奇怪怪的家伙,疯了,全疯了!” 月朗星稀。 姬篱端正罗盘,停在了一个牛棚前。 四人望着眼前正在吃草的老牛,原地顿住。 辰龙问道:“你确定……这里是阵眼” 姬篱将罗盘举高,对着月光照了照:“方才是指的这个方位呀,一下子又不动了。” 辰龙闭了闭眼:“你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儿” 姬篱道:“又动了!往西!” 辰龙没着急移步,而是猛地转身,弹指一挥,挡开了一枚暗器。 姬篱饶有兴致地说道:“有埋伏看来距离阵眼不远了。” 陆沅将孟芊芊护在身后,警惕着前方的动向。 辰龙与姬篱默契侧步。 三人成掎角之势,将孟芊芊围在中间。 孟芊芊扶额:“你们让开。”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这个时候就别逞能了,三个大老爷们儿,不至于让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出头。” 孟芊芊叹气:“我说,让开。” “小寅虎,不用谢——呃啊——” 姬篱话未说完,孟芊芊一脚踹上他屁股,将他毫不留情地踹飞。 旋即孟芊芊果断射出三枚银针。 辰龙与陆沅默契十足地各自偏头,银针贴着二人的耳畔一闪而过。 三个不同的方位,齐齐传来压抑的闷哼声。 陆沅眉梢一挑:“倒是没退步。” 姬篱扶着被踹疼的屁股,恼羞成怒地说道:“下次踹人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啊” 孟芊芊:“都说了让开。” 辰龙默默让到一旁。 孟芊芊:……不是,哥哥,我不踹你的。 这一波小插曲过后,牛棚附近没再遭遇伏击。 “他们会不会算到我们会来破坏阵眼” 辰龙问。 陆沅唇角一勾:“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辰龙反手摸上剑匣:“杀他们之前,我不介意先杀你。” 陆沅:“大舅哥聪明盖世、料事如神,乃真神将转世也。” 姬篱往前走了几步,忽又顿住。 辰龙问道:“怎么了” 姬篱古怪地说道:“不对呀,罗盘的指针方才明明就指向了这里,我不会看错,但此时,它开始左右摇摆了。” 辰龙冷声道:“又坏了你到底行不行” 姬篱:“不像是坏了,更像是……更像是……” “更像是两个阵眼。” 孟芊芊说完,抽出陆沅的佩剑,反握住剑柄,横剑一斩。 一道凌厉的剑气掀翻了牛棚。 在那头牛的身后,一块小小的巫土飞溅而出,只有梁帝嘴里的巫土一半大小。 但也足以说明此处亦是一个阵法。 “以阵法为饵,诱我们入局,看来是打算把我们所有人一起献祭。可惜,阿依慕兰的希望要落空了。” 孟芊芊一剑斩裂巫土,“今晚被献祭的,不一定是谁呢。” 第六百九十六章 记忆复苏 一座黑漆漆的庭院,盘腿坐在大树下的楼兰巫师豁然睁眼。 一阵无形的夜风吹过,骷髅拐杖上的一颗铃铛砰然碎裂。 在他身后,年轻的弟子担忧地问道:“巫师,您的阵法……被人破了” 楼兰巫师阴翳幽暗的眼眸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弟子只是斗胆望了一眼便觉自己险些溺进去,连神识也被吸走。 而这种吸力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万幸楼兰巫师缓缓动了动眼皮,年轻弟子骤然从无法动弹的囹圄中抽离,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他暗恼自己一时着急大意,忘了师兄们的叮嘱。 万不可盯着巫师的眼睛,会丧失神识。 “多谢巫师。” 他虔诚行了一礼。 他明白是巫师救了自己。 “巫师,可要弟子去瞧瞧,阵法乃何人所破” “不必。” 楼兰巫师说道。 年轻弟子愣了愣。 今晚的巫师有些奇怪。 他的阵法才刚布下,不到半宿的功夫便被人给破了。 这在此前是闻所未闻之事。 而巫师居然并不在意。 不,确切的说,是不在乎。 他……早知有人能破他的阵法 年轻弟子不由地想到了未央楼的传闻。 他资历尚浅,没被带去未央楼,可他也听了些,说巫师的巫术被人破了,且遭到了些许反噬。 他起先不信。 毕竟巫师在楼兰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他的能耐连楼兰王都要敬畏三分,怎么可能在朝廷的地界上被人轻松破除巫术呢 要知道,这是连同门也无法办到的事。 但眼下,他有几分信了。 一定是在未央楼的同一个人,所以巫师才并不感到意外。 他真是好奇,对方是谁 离开牛棚之后,由姬篱带路,顺着天罡罗盘的指引,不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穿行。 “又绕回来了,你到底行不行” 辰龙一边施展轻功,跟在姬篱身后起起落落,一边观察四周的地形。 姬篱脚步不停:“罗盘就是这么走的啊!” 陆沅搂着孟芊芊,稳稳地跟在二人身后。 孟芊芊凝眸道:“确实在原地绕圈。” 姬篱一个急停。 辰龙忙气沉丹田,灌注内力于双脚,自屋顶上滑行了十多步,在即将撞上姬篱的半步之距时堪堪停住。 辰龙咬牙:“下次再这样,就不管你死活了!” 功力急剧运转下的相撞,后果很严重的! 姬篱神色严肃地盯着罗盘上晃个不停的指针,说道:“就在附近了,我们找找。” 辰龙:“你确定” 姬篱又用神女所赠的龟甲卜了一卦:“卦象是这么说的。” 辰龙嗯了一声。 他不信姬篱,总是信神女的。 二人自屋顶一跃而下。 陆沅和孟芊芊也到了。 四人置身在一条荒凉的老街上,稀稀拉拉的商铺,一半已荒废,另一半不是棺材铺就是寿衣店,地上洒落的也全是香烛纸钱。 夜风吹起,纸钱在大街上晃荡。 说不出的阴深可怖。 “这条街,阴气很盛啊。” 孟芊芊感慨。 姬篱意外:“小寅虎,你还懂这个” 孟芊芊摇头:“我不懂风水,是金蚕蛊喜阴,它越舒坦,说明此地阴气越重。” 姬篱的心里瞬间不平衡了。 费九牛二虎之力,穷毕生所学,才掌握风水要领,到头来抵不过小丫头的一只蛊虫! 摔! “阵眼长什么样” 辰龙环顾四周问。 这可把姬篱难倒了。 他精通卜卦,又不精通巫术,他也没见过楼兰巫师布下的阵眼长什么样。 陆沅看向孟芊芊:“再靠近阵眼,你还会有那股子直觉吗” 方才孟芊芊发现牛棚后的阵眼,便是凭借直觉。 在陆沅看来,这或许并非是直觉,而是她遗忘的某种本领。 当然这些话,不必急于一时宣之于口,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我试试。” 她对姬篱道,“分头行动,你有天罡罗盘与巫山龟甲,若是阵眼发动,兴许也能有所察觉。” 姬篱点头。 四人兵分两路。 他与辰龙,孟芊芊与陆沅。 “要是阿蛇在就好了。” 他叹气。 辰龙冷声道:“你还嫌弃上了” 姬篱啪的打开折扇:“谁让你不如阿蛇善解人意” 辰龙道:“你指的是他能容忍你的聒噪的话,我确实不如他。” 姬篱炸毛:“姓商的!你说谁聒噪!信不信我揍你!别以为我真怕了你!” 辰龙的眸光动了动,瞥他一眼,兀自走了。 姬篱咦了一声:“竟然没生气不该和我打一架的吗” 孟芊芊与陆沅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阴森的月光将墙角照得煞白。 “我突然……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条街,你来过。” 陆沅道,“距离坊市不远,往东再行半里地便是老街,穿过老街就到坊市了。” “是这个缘故吗” 孟芊芊不确定。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楼兰巫师的骷髅拐杖。 脑海里的画面渐渐清晰,清晰到她看见了上面的风铃。 “风铃!” 她心口一震! “怎么了” 陆沅扶住她。 孟芊芊停住脚步,握拳正色道:“巫师拐杖上的风铃……我见过。” 她垂下眸子,脑海里碎片翻涌,疼得她几乎裂开。 陆沅望着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说道:“想不起来别勉强。” “我能想起来的……我能的……” 她闭上眼,努力去拼凑那些记忆的碎片。 忽然,她鼻孔一热。 “你流血了!别想了!” 陆沅阻止道。 “就快了……” 孟芊芊随手擦掉滴落的鼻血,“是很重要的事……” 陆沅握住她的手腕:“别想了!” “小九,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叽道。” “是娘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东西。” “很远,是多远有、有阿木湖那么远吗” “比阿木湖更远,比天上的星辰更远,是娘一辈子也回不去的地方。” “小九带娘回去!” “娘有了小九和爹爹,不想回去了呢。” “可是,可是……” “娘把它送给小九,哪天娘不在了,小九……” “小九怎样……怎样……”孟芊芊双手抱住疼痛欲裂的头。 陆沅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轻声道:“乖,我在。” 第六百九十七章 辰龙之威 脑海里的白光,如一道霹雳,劈开了她的识海,劈晕了她的神志。 她躺在了一汪平静的湖泊中,宛若行尸走肉。 她怔怔地望着碧蓝的天。 猎猎乾坤,她孑然一身。 她开始下沉。 她的四肢百骸被冻住,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沉入湖底。 就在即将溺毙之际,一只大掌猛地将她自水中捞起。 当发现是楚风时,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这是强颜欢笑。 “它是灵虫,不是普通的虫子,当然会讲话了!”一旁东方彧卿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庚浩世依依不舍地和杨幂幂告了别,和队员们一起跟着于曼曼回了陈志体育馆。 她眉眼弯弯的,可爱的勾起了唇角,两个深深的梨涡愈发显得她娇俏可爱。 长留在东海之东,遥望四周,到处都是水茫茫,深蓝一片,前方则是海市蜃楼一般的长留仙山。 于曼曼点了五个替补队员,用他们替换掉五个主力队员上场比赛。 “只要能够在神界再度开启之时夺回神杖就可以了。我们就算是现在拿到,也不能马上回到神界。所以,你不要太着急了。”雷神劝说道。 至于为什么没有立马开始对他们进行篮球比赛的对战训练,是因为于曼曼想看看这些长期在碌碌无为脑残无能教练手下培养起来的球队的比赛思维。 “你省省,她跑不了的,外面都是你二伯的兵,现在应该已经被抓起来了。”景博翼制止住他。 刘协听到他如此说,基本确定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秦姨的事情了,但是他还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相之上,和希天明有几分相似。不过在体态之上,更是雄壮了几分,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息,也是更加暴戾。 倾城听到这话心中松了口气,看了看张智博有些同情张智博,有些明白张智博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老婆的原因 特别是国家对他们投资晶圆产业,那真是一路绿灯,不仅仅地皮白给,还给了别的研究所合作。 这话还没有自己糊口挣钱捞生活的人是不会懂得,目前的这五个少年当然是更加的不懂的了。 温辰心情颇为愉悦的出了天界,沿途遇上了不少人,他脸上敷衍的笑容也带了些真意,此行,还是为了一个问题而来,就是那掌管人间姻缘的月老一事。 男人悲伤的哭泣着,体无完肤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下,那仅存的几块皮肤竟然也在松弛的脱落,这到底是什么实验,把人弄得鬼不像鬼。 蓝倪离去,蓝帆和蓝汐也离开了,经历了刚才那场比斗,后面的课程就变得有些无聊了。于是,没多久,天蓝堂里的众人也纷纷离去,包括其中的蓝九,带着一身伤,他朝着自己的别院走去。 云海天翔因为在半空中,所以被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击飞,然而,双锏类的“铁臂冲击”技能,一共可以强化六次普通攻击,刚刚的,才只是一次,还有五次呢。 我不怕死,在港岛孤儿院时,我就已经将“精忠报国”的岳飞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偶像。 回想起那恐怖的力量李天现在还心有余悸,这还是隔着空间的投影。 黑暗中,有一滴像是血的红色液体飘了起来,还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第六百九十八章 破阵! “嗤,少在本帅卫面前逞能……我靠!你玩儿真的!” 姬篱正嗤到一半,一股磅礴浩瀚的剑气,挟裹着凛然杀气喷涌而来。 他虎躯一震,慌忙避开。 他的身法已算极快,然而待到他稳住身形,便发现自己一寸一金的袖口已被辰龙的剑气劈成布条。 “姓商的!我跟你没完!” 没完是后话,眼下辰龙 他之所以等待东宫超神家族的人,为的就是可以借助他们的手,来让尚将军建立对于自己的信任。 一个曾经挑战过半步王境而不败的存在竟然被一个炼空巅峰的修士一掌震碎身体,这件事情说出去都会是一个笑话。 prada的新款公主裙,米黄色一字肩镂空裙子,和她洋娃娃般的气质很大,看上去俏皮可人又不失优雅。 毕竟他们两人才和好,这一趟出来又是为了约会的,有人在旁边打扰不好。 “九天之境依旧是我天族说了算,这几十万年来让各族平静太长时间了,应该拿出我族该有的威风了,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怎么早就回去了”现在才天亮没多久呢!不过二中的建校节假期就剩下了最后一天,明天就要重新上学了,学生们今天陆陆续续的都回去了。 “到了吗太好了!”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知不觉睡了那么久。 “就是鬼,这个煞可是一种禁忌,道上的人也很少知道,这个东西就是鬼魂的鬼魂,也就是失去了意识,又失去了鬼的躯壳的东西!”和尚解释了起来,但他解释的非常费力,我也好一会儿才听懂那是什么。 “这个确实是,”我现在住的房子是我舅舅花钱给买的,虽然不好,但也是商品房,商品房这玩意都是各个地方的人买下然后迁过来住的,谁都不认识谁。 “以血魂宫主的性命为赌注,逼夏炎与你交手!我帮你看住宁璇等人,让他们绝无可能插手!只要夏炎一死,你我也好向君上交差了!”莫邪阴森笑道。 两人拉勾之后,春秋这才恢复正常,一脸关心的问道“二哥的你的脸还行吗我给你拿了鸡蛋,敷一下就好啦”春秋拿出手中新煮出来的鸡蛋,伸手放到了杨春明手上。 闻言,鲨卓手掌猛然一握,旋即神色漠然的深吸了口气,盯着夏炎的眼眸中,有着一股冷冽到极致的杀意掠过。 但是皇帝今日显然心情好得有些过分了,给的抬举也很乎寻常,若是御史台的言官在此,怕是又要揪住了好一顿说,好在这里只有用敬慕眼光望着自己的后辈们,这让他觉得大大地满意。 “原来是他在搞鬼!”兰珂一口咬掉夹在筷子上的炸虾,狠狠嚼了嚼,仿佛它是那该死的楚逸。 这才走到灶台前,烧热了炒锅,入油,加入辛叶等香料,瞬间爆香,用笊篱捞出香料,投入大葱段,加高汤调味品,勾芡成汁。 她在家里过的那日子,每天日上三竿都不愿起身,家里自然有银子供她花销。 面对这只显魂期巅峰的鬼物,哪怕白泽即将踏入高等级别,也不是对手。再加上鬼气对它有克制作用,没过多久,遍体鳞伤的倒在地上。 想到这,她手上也不含糊。右手微微一抬,一道肉眼看不见地气体冲向雷球。当碰到雷球时,后者直接消失。 傅渊兄妹在姚安信病情稳定之后就回到傅家,得到的第一件消息,就是傅琨对于姚氏的处置。 第六百九十九章 真相大白 “巫师!” 年轻弟子脸色大变,忙上前一步,想要伸出手去扶巫师,被墨奕拦住。 墨奕狐疑地看着巫师,眼底闪过极强的震惊。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而在印象中,巫师从未如此狼狈过。 确切地说,这已经不是狼狈了,而是一种挫败。 楼兰巫师被奉为西域神明,是等同于巫山神女般的超然存在。 “丹师可有什么好的办法”问此话的却是雷霆,神色之中也显出了一丝的焦虑。 童染闻言一怔,随即笑了下,确实,有他在,她真的没什么事怕的了。 秦冰专心驾车跟紧前面的车队,嘴里低声说道:“电话打完了你就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她开车很专注,但耳朵却在仔细聆听徐青打电话时所讲的一切,她已经从对话中猜到了一些东西,现在需要求证一下。 一直到妆扮妥当,还穿上了那件以黑色镶边的大红袍,在众人的筹拥中,走出后苑,就要跨上马车时,卫洛停步了。 可是他们却将上百位龙家死卫给忽略了,这些人虽然修为不高,在中高级武帅的手里甚至连两招都躲不过去,但是他们却可以视死如归。 那么大的房间平时只有有钱的人才会住,而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如此的设疑。 “姓名!”毕显华坐在了龙玄空的对面,只有三十多岁,他长得比较帅气,身材也相对魁梧,满脸的威严。 卫洛却是苦涩一笑,当然,这样笑着的不止是她,在座的众人中,还有一个素,也是这般苦笑的。 只不过云江南等人也不敢深入到苍鹰草原的内部,而是在苍鹰草原和暗黑森林的交界之处穿行,所以,一路上到也没有遇到的苍鹰草原中的高手。 男人眯起眼睛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他方才点头说去的时候,他在她的脸上明显看到了雀跃的神情。 “别担心,我有!”笑着对宇智波止水开口,奈落随即带着两人一起回家。 “那郎中呢七百多人,至少要三位郎中才行。”人数多了,后勤工作也随之多了起来。 “是大全,大全地域辽阔,从大全的东边到大全的西边做飞船的话也得七天。”流年说道。 彤城因为和鹰隼国相对,所以彤城的兵力最强,如果鹰隼国安分还好说,若是遇上造反,能从彤城调回来一部分兵力救驾,可偏偏现在鹰隼国几十万兵力,倾巢而出,就驻守在丹江边上,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动战争。 也就是说,各营队里的士兵都是互相认识的,到时候一但发现可疑人员,就会全力抓捕。 这是培育凶虫的第一步,用自己的精血喂养,如果凶虫吸收精血后能够醒来,会和主人建立某种精神联系,如果精血散尽后凶虫还没有反应,则意味着凶虫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眼角余光瞥了瞥周围,见众人正冷冷的看过来,便知今晚不易脱身。 “这怎么可能”看到奈落在自己呼吸中弥漫出的毒气中闲庭信步,山椒鱼半藏眼中充满骇然。 在特殊的方式下,洛一方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正在一家武器店里的桐子,桐子正在和np交谈,似乎是在交任务。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了,抬头一眼,安琪和香香一同从楼上走了下来。 宋稼娘跟郗浮薇于是告退出来,才到外面庭院里,就有内侍迎上来,示意郗浮薇跟自己走。 第七百章 梁帝苏醒 汀兰苑。 老太君半夜便起了,然后说什么也不肯再睡。 “老太君,您是不是肚子饿奴婢让厨房给您做点儿甜汤,您吃了就睡,好不好” 鸳鸯轻声哄劝。 老太君摇头:“不好不好。” 鸳鸯叫来赵四,让他也劝劝。 赵四笑着说道:“老太君,您是不是想看新话本了等天一亮奴才去给您 鲍威尔的墓碑,是一块约两米高,半米来宽的花岗岩。墓碑基座有三级,石级上散落着一些枯枝与残叶,估计由祭拜的人带来,但根据枯萎程度推测,应该也有些年头没人来过了。 之前,从来不敢想这样的事情,因为见多了那些有后妈后爸的人,生活是多么的不好。 不,沐晚春和乔治这样相依着,他们的亲近感,比那些结婚几年的夫妻,还要亲切,还要融洽。 楚雅没有拒绝,乖乖的穿上了外套,然后起身,在训练台上开始了她的训练。 满脸的惊惧、痛苦、不解。人傀不懂,为什么最亲近人的碰触,会让她如此的难过。 此刻不管是吴良才的人还是光头男子的人,都手握枪支对准了幕天然。 如果自己私藏军火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那吴良才跟吴绍父子肯定是死定了。听到这话,这让凯瑟琳脸色大变。凯瑟琳不敢相信的道:“你们想要杀了我们”额幕天然不禁有些无语,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开玩笑,自己是拥有死亡回档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乎被炸弹爆炸而死 沈岐知道了之后大发雷霆,着人拿了鞭子就使劲抽他,两百来下,疼得他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江慕阳倒也罢了,在他心里、他的好六弟江无延才是他真正的劲敌。 “那咱家的被子是不是也得洗洗了”水芙蓉这么问,总觉得自己智障。 为了夺取宝藏,他们连人性都没有了,和那些怪物合作,这才是最让他恨的,而且他们土星的实力如何他也知道,如果和他们碰上,还真的吃亏也说不定。 虽然她很想要弄死这个水伊伊,不过她却是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乱来,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惩治这个水伊伊。 孟姝偷眼瞅她一下,然后慢慢扯开嘴角,喜笑颜开,沈碧月无奈地摇头,她这个表姐还真是很好哄。 白颜夕知道路蔚希误会的是什么,毕竟他没有前世的回忆,她也没解释的打算笑了笑,算是把这件事给带过了过去。 沐挽婷走去前厅,在府邸的正中央,挽起了这根琴弦、然后为竖琴接了起来。 不过,对于云露城主的行为,凤栖玥到是不予置评,毕竟,本身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不是吗 而这时,巳字房中的秦悦也精神萎靡的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四周没人,便抓起石桌上一枚烤好的甘薯,吃的香甜。 只不过林宇此时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莫雅的手抚摸他身体的那一刻。 再者,别看韩若冰对他冷冰冰的,偶尔还对他发脾气,但他心里知道,韩若冰很在意他。 他的目光看向了整个太清圣地,最终落于太清圣地最深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 “欢迎来到战机系统,请问是要手动驾驶还是自动驾驶?”可能这是一个非常高科技的玩意,龙刺进入战机后系统立该给出选择。 不光他们好奇,就连韩鹿也好奇,难道唐洛在粤城,还认识什么牛逼的人 第七百零一章 秘密现世 檀儿一觉醒来,按往常那般去了孟芊芊的房间找她。 “姐姐!” 她推开房门,床铺空荡荡,“咦,人呢” 半夏拎着食盒从小厨房过来,差点儿撞到转身就走的檀儿。 “哎哟小祖宗你慢点儿!” 食盒的盖子掉落。 檀儿眼疾手快地接住,潇洒地给半夏盖了回去。 半夏长呼一口气。 常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修士,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敏捷的反应能力,几乎都不比他差什么。 所以张扬绝对不会允许让不灭之火将他所有的力量给吞噬掉,纵然张扬身上还有着神族和魔族的力量,但这两股力量却不属于张扬本身,所以一旦没有了张扬的本源力量之后,这两股力量同样会一点点消散开来。 年节的脚步越来越近,黎静珊也越来越忙。本来年末店里的生意就比平时好,她还要跟母亲张罗家里的年货,洒扫布置屋子,直忙得脚不沾地。 古川唯也在暗中盯着,心惊不已,华下果然卧虎藏龙,这人虽然不比黑武士,但已经有几分相似了,至少单打独斗的话,她肯定不是对手。 这种感觉很奇妙,经历过一年多的浑浑噩噩,终于找到另一种不一样的精神状态。 张议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倒也没有诧异,心念一动,修炼室的门就缓缓开启。 来篮球之神的卧室住一晚,在他洒下汗水的私人篮球场、健身房、游泳池、网球场,把汗水都滴到一起。 物是人非,此时的坎法尔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王了。 现年的回力只有沪城才能买到,在青少年当中的地位比后来阿迪耐克都高。 “不过是虚惊一场,何须大家动肝火”颛顼不耐烦的拂袖离去了。 李逸航累次被他打断很是不耐烦,但在大师伯面前又不好发脾气,便强忍气点他的哑穴,说道:“是你自讨苦吃,可怪不得我。”高登没了脸色,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黑色晶体闪烁着淡淡的荧光,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涟漪,如潮水般,往外扩散而出。 “如果是那样,那就最好了!”慕然晓丢下这句话,一头离开了房间。 下午陈征本来想做个防风镜的,但是有了怪鱼水晶这样的意外,那么下午的工作就要改变了。无论如何怪鱼水晶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一定要藏起来的。 于是梁敬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意外的代替梁大少爷成为世子候选人。 这次含情脉脉成功封印了雨师老头儿,众人提起来的心也算是放下去了一半。 胡晓蝶的父亲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毕竟是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现在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想去救她吗”琅琊冰冷的声音传入句龙的大脑,句龙就像是忽然跳入了冰窖一般,全身一个激灵,变得无比清醒。 散席后,洪仁海为罗云安排了个偏远独立的房间,说道:“罗师弟,今晚你便睡在这儿,可不要到处乱走,师兄还有事要处理,陪不了你。”罗云点头应承。 一个呼吸的时间击退众多恶贼,肥胖男子的心情大好,目光一转,这时候才发现此地还有一个敌人。 “袁绍多谋而少断。终究难成大器,为何执迷不悟沮公与何必为袁绍陪葬不如降我,若得足下,天下何愁不平!”吕布对沮授的疑问避而不答,反倒是招降起沮授来。 第七百零二章 荀五狠狠一惊。 饶是他了解段明月的为人,绝非看上去的那般斯文温和,更不是唯利是图之辈。 他有野心、有胆魄、有见识、有智慧。 然而刺杀楼王王妃,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大哥。” 他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文良说的那句话没错,我们只做生意,不掺和朝堂之争,也不介入任何势力的厮杀, 高向菀向高斌致礼之后拉着弘历就逃离现场,生怕这两个男人还聊到什么。 “娘,我昨儿跟你说的你不也说可以吗怎么今天就不行了呢”宁玉不依不饶的开口说着。 “到底是谁怎么知道的”云时尘继续问道,周围已经被好奇而又惊讶的气氛包围了。 雄狮的大口,就要咬住韩若冰了,但千钧一发之瞬,雄狮的身影忽然顿住,夜空中,只响彻起了带着愤恨和不甘的巨大狮吼声。 满打满算,军中的粮食,只有维持十日。若是十日之内,无法突破对方的封锁,进入潼关,那他便不得不放弃那二十余万百姓。 车身再次撞飞一只丧尸,她连忙稳住车身,从刚才撞击的力道可以看出,这回是一只二级丧尸。 “帮忙什么忙,您说!上刀山下火海,我绝对办到!”陈秋此时此刻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脑子都是懵的。 语毕,梁皓泽狠狠将韩清雅甩开。接着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像是嫌她很脏似得,一边擦手一边离开她的视线。 能够进贝勒府的大夫没有一点儿水平肯定是进不来的,排除一下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最有可能了。 已经走出门外的希尔特工,自然不清楚这个卤蛋头局长在想什么,此时的她拿出了一个特制的特工手机,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一个电话。 柳林公社那边今天有事派不出那么多马车,就只给了演出队一辆马车装道具服装和行李,队员是自己走过来的。 这正是:权重身着紫袍带,自居尊位貌岸然。忽逢相识入青楼,登感胆颤无所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陶好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肿的,她照着镜子看着自己那一对肿眼泡不禁诅咒沈铎。 夜里的河水又湍又急,水势极强,激流推搡着裹挟了水中一切汹涌危险,极速向前。 于此同时,整个异人界也开始风起云涌,期待着罗天大醮正式开启。 他一脸的严肃,仿佛真的被这个达奇什罗夫给挑衅得想要认真处理一样。 往事如烟,很多的事情都吹散在了风中,儿时的某一瞬间,却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曾消逝。 雇主是位外地开发商,被人坑骗才把全副的身家压在这片地上。三十万,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极限。乍听到孟凉凉要坐地起价,好一通的愤怒上火。他觉得自己是遇到了骗子。 没想到昨天才确定洞穴的大概位置,今天这位神兽大人就开始大发脾气了。 “咳咳咳”,积压在东邪胸口的那股淤血终于跟着这阵咳嗽喷涌而出。 “是这个……”叶轻寒说着把从陆紫樱那里拿过来的项链拿了出来,精致的项链在灯光下璀璨闪亮。 心中虽有不甘心,但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之后,林天羽却更恨宁虎啸。 看着那片开的正旺的樱花,炎的脸上出现一抹灿烂如艳阳的微笑。 “沙皇,难道他们不是天灵国的人吗”暗刺的脸上出现一股疑惑。 第七百零三章 见到娘亲 “王妃,我去杀了她。” 墨奕开口。 他未指名道姓,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个她除了孟芊芊别无二人。 “不。” 楼兰王妃终于开了口,却是拒绝了墨奕的提议。 墨奕不解:“为何王妃是有什么顾虑吗” “中原的兵书你可看过” “看过一些,不过是纸上谈兵的东西。” “你一个将死之人,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等灭了你们,老子就下山,把红原县洗劫一空。”胡天雄大声说道,然后将手一挥。 伴随着剑气漫天飞舞,无数的头颅在血液的冲击下被抛飞到高空之中,还没等下方的无头残躯有什么动作,一枚枚字印从玉印上剥离,给每个无头氏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枚鲜红的印记。 从翻倒的菜盘中流出的汤汤水水已经干涸,正一滴滴的往下滴着油滴。 但是,他终究不能说出更多的话来了,两枚又薄又锋利的刀片切过他的心脏和肺部,即使是最伟大的药师在这里也是难以拯救他的性命了。鲜血淋漓出来,他最后的话出口,人就已经倒在了草地上。 来到此处后,她立即发现了四周严密的监视,显然在那一架架直升机中对方布置了许多探测器,时时刻刻地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警视总监这个职位已经相当于是东京警视厅的最高掌权者了,再往上可能都要到国防部一级。 为了方便追人,他已经把高跟鞋给踹掉了,此时此刻正光着脚,提着裙摆头发乱舞。 百鬼院郁代所问的下一个问题就比较常规了,也是面试官所问的最常见的一类问题。 注意到秦逸游移不定的目光,秦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脏也是砰砰直跳,脸上更是绯红似火。 墨堇年只感觉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简直一下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 “照你这么一说,咱们要想保住太行楼,这酒楼改旅馆是势在必行了。”石头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滢滢没事,他们只是打听了些东西,确认了我们的存在!”许辰接着说道。 长枪顿时断成两截,汹涌的剑气将金枪撞飞出去,一屁股摔到了陈二娘的身边。 这半天过的也颇为顺利,吃完了午饭之后,二人只要再运转最后三个周天,就能够大功告成了。 在孙蛮子一吼之下,四周的战斗陡然停歇,一道道目光随即看了过来。待得看到那边七孔流血,身躯僵直邢玉廷之时,众人齐齐色变。 是何等的奇才才能让,这些桀骜不驯,蛮横野性的猿猴服服帖帖就算是叶枫的血腥镇压,它们依然不肯低头,可是对待金毛猿猴,他说出一句有些歧义的话,却能受到深深的拥戴。 对待压迫从来都是不屈的叶枫,此时就像是个无辜的孩子被大人训斥,唯唯诺诺的用微弱的精神波动回了一个字。 “你们先聊着,我又有点事。”叶枫面带微笑,和大家打了个哈哈。 有了金龙牌的加持的话,足以让他们这几个领头人物的实力一举提升到金甲将领的层次,即便是在各大势力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了,由不得他不心动。 朱丽叶瞥了眼乖巧温顺的同伴,淡褐色眸子充满掩饰很好的鄙弃。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武者间的竞争实在是太残酷,林尘的脑海浮现叶柔的身影,顿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第七百零四章 孟芊芊当然惊讶。 她的娘亲早已去世,她又为何能在眼前真真实实地看见她 尽管她此前有过一点猜测,可那毕竟是猜测,是连巳蛇都未能证实的事。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似要将对方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钟离鸳温柔地摸摸她脸颊:“让娘也好好看看你。” 孟芊芊感受着熟悉的 难道这个弟子并不适合学习道术阮梦琪这个时候,脑海中突然产生了这个想法。也许那天只是一个巧合毕竟基本剑术与精神力战法,极为相似,说不定他领悟出来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执政官,这支人族新部队好强大,我与他们战斗,感觉好像在与虫族战斗一样,他们的配合太默契了,观察力太敏锐了!”一个凤凰战机的驾驶员通过战机上的星灵幽能通迅仪,与神族旗舰上的指挥官报告道。 吕长根道:“五哥,我本以为咱们被收编之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从此再也不用干打家劫舍的事情,可没想到……嗨!”他长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有两天的休息时间,谢夜雨带着罗尼来到了那个开盘口的庄家势力那里,递上了自己单据的复印件。 只是那橙色的光芒始终闪烁,一直在修复江寒的元神,始终让江寒元神不至于湮灭。 他们相视一看,就当下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闷死,但就这四周的石壁他们也绝对没有机会凿出一个出口来。 唐利川又看朱筑,此时他翻了白眼,显然对魏息生这派头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轻视。只是唐利川想不明白,被那临灵提去的石锋怎么又与朱筑搅和在一起还一同出现在此 苏菡本来打算跟老妈说实话,但一看这情景便不敢说了,只好现编谎话,说妈你先别哭,这事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我只不过是想把什么事等着弄好了再跟你说,也省得你担心。 灵山入口无处不在,只需通行证便可打开直达目的地的大门,只见一条金碧辉煌的道路在眼前延伸开来,通往令人无限遐想的灵山。 “全炮发射!”谢夜雨的意志在心灵网络中大手一挥,十架高达与422独立部队的战舰主炮,佛奥尔、莉沙、伊丽沙白、雪诺等人也一起扣下了攻击扳机。 张自强有三个堂兄,只有张明智比他大四岁,明德与明礼只比他大月份,堂姐张明丽比他大两岁,明德与明礼也是独子,他这一辈就这五人。 方天行先是愣了下,但是随即他就怒上心头。世家的子弟,在燕京基本上就是横着走的,而方天行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他又何时受到过别人这样的眼神。一种愤怒,自然而然的涌上了方天行的面色。 这时从治疗光晕中修复好了的那个大斧头角斗士来到曾阳面前,他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是笑意,捏了捏少年的嫩脸,并对着少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后独自走了出去。 “呼!!”对面的英灵英雄同样将盾牌指向前方,阔剑的剑刃横在花纹圆盾之外,锋利刀锋滑着幽黑的光泽。 “玉儿,来了,来过来坐。”外公招招手,陆玉赶紧的坐他老人家身边。 二是要守护着兰帝伯斯首都。圣洛马伦也有着流窜海盗,人家的海盗才是真正的海盗,有跳跃战舰,不受星空之门的制约,悄悄地来,打了劫就跑,兰帝伯斯的舰队又进不了圣洛马伦的星域,只能看着干着急。 第七百零五章 孟芊芊冷笑:“你不会以为商家的人质还能威胁到我你不妨问问你的属下,人质还在他们手上吗” 阿依慕兰定定地看着孟芊芊。 须臾,她扯了扯唇角:“你指的是这只鹰吗” 话落,她拍了拍手。 一名楼兰护卫拎着一个硕大的鸟笼子入内。 孟芊芊定睛一瞧,笼子里关的不是她的猎鹰,又是 顾星宝看着刘总欲言又止,又看看几个船长的义愤填膺的模样,脑子一转,想出一个方法。 这一座原色教堂,是艾丽卡父母出资兴建的,建成才不过一个月,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灰尘和油漆味道。 顾星宝向着场地望去,只见一条充满着障碍物的赛道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前几天,骆千帆还天真地以为,靠本事就能吃饭,有为就有位,现在才知道,任何地方都免不了人情和关系开道。阴差阳错,打了张路一顿,反而错进错出把机会给打出来了。 寒奉洵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说话,他做事一向较真,一定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等他查明真相,终于确定他不是南凉王的亲生儿子时,便弃王位远避山野,直到有一天被山寺的暮鼓诵经声吸引进了山寺。 林远抛着玩手中的转生之卵,这是他手中最后一个的了,他暂时还没有打算制造更多出来。 今天罗丽丽过来就是来找蔓菁姐妹俩说这些话的,她还真怕这两个傻丫头放着好日子不过,又回家去过苦日子。 那萧齐天不介意反教训后者一顿,揍得后者满地找牙,让后者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后者懂得低调做人的道理。 绯鹰和疯犬这时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 林远没有太过在意这一点,只要没有大量的人口死亡,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矮人务实不少,大家的调料、炊具都在他那里。而他自己只随身带了些修整箭矢所用的锉刀、卡纸,还有父亲所赠的一串手链。 即便是仙人,在这种时候也是十分憋屈,不过同样,这样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楚弦这样的人的重要性。 眼见控制一点点加深,塞尼奥尔的反抗一次次被瓦解,就连要丢失理智的疯子式爆发也被中断,克莱恩心中油然生出了几分欣喜之情。 今天,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距离他们初次来到冥界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冷鹰那只狰狞的铁爪抓在金钟罩上,火星四溅,竟是只能在上头留下五道淡淡的白影。 想来若是没有刚刚张陵那一脚,周易一旦被黑影击中,此时定然是非死即残。 有来自朝廷,有来自声势正旺的八大家,有来自没落世家,也有来自海外宗门。 就在一切都开始向着有序的方向前进的时候,突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自幻境中响起。一如之前,在庞大的阴鬼数目之中,始终有几个难以管制的阴鬼在临近喝孟婆汤之前,便开始莫名发起了疯。 特别是当初汪海诚在警务处和icac合作的时候,他获得了太多的资源与情报,以至于现在夜鹰组织在港岛地区的势力,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港岛地区,另外一个阴暗的房间,看不清楚容貌的混沌正在与村正通话。 说话间,那爬行的淅淅索索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便是不会功夫的简宁同姜砚之,都听到了这令人窒息的声音。 第七百零六章 无耻的芊芊 “阿依慕兰为何要杀大哥” 荀五想不通。 他们刺杀阿依慕兰的计划不可能泄露了,阿依慕兰没理由杀大哥啊。 孟芊芊凝眸道:“不是阿依慕兰,是楼兰巫师。” “什么” 荀五的心底闪过惊涛骇浪。 他只觉今日的震惊一个接一个,创得他有些应接不暇。 他自认自己还算聪明, “以血仆的智慧,恐怕不久便会寻来了!”老村长身子微微后倾,靠在了椅背上,眼中满是感慨之色。 黑铁灵叶,是十分的抗燃烧的,而本身炼药就是靠火,那么这种抗热的药材对于这难度就很高了。 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是到后面媚药的药效已经是彻底爆发了,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直接是简单粗暴。 这让秦凡听后心中有些唏嘘,不过却也无可奈何,人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虽然自己现在可以给他们弄来很多钱,但是最后哪百年之后哪只有自己的才是最根本的。 至于其它众仙就差许多了,何仙姑、韩湘子、蓝采和还好一些,像张果老和曹国舅就不行了。 “靠!无缘无故怎么就地震了!”聂风急忙驾驶冥神一号落荒而逃,幸好冥神一号防御超强,那些巨石根本不能将其砸坏,再加上其手中的激光剑,一路斩石破土的冲了出来。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实力已经达到了那个世界的上层水平,心态也早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心态十分的成熟。 萧天阳满足的从三姐身上爬下来,疲惫的靠在床头。三姐点燃了一只烟,送到萧天阳的嘴里。 亚龙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金毛巨猿也捶打着胸膛朝着两条正在进食的黑毒蝰蚺冲去。 祷罢,她依规矩不转身,从礼教不回头,只是往后退着脚步,倒行着走出祠堂。 袁秋华说:我思考了一年的问题,让你一句话概括出来了,孺子可教也。蓝少,干不干 林宇盯着这家伙,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因为他知道,对这种家伙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谢英越发用力打:不孝的东西,我干脆打死算了,免得让娘日夜睡不了觉,瘦一身肉嘛。 进了杭州城,宋铮与木玉先在右司据点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为了怕蒋桓起疑,两人均梳洗了一下,又休息了半个时辰,方向据点行去。也多亏有木玉在旁边,不然的话,宋铮连据点在哪里也不知道。 没有任何的愧疚和后悔,相反他觉得自己解脱了。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如此轻松过。 舒志强大块头,宽肩膀,粗脖子,四方头,圆滚滚一身肥膘,强悍霸蛮一身牛力,两个拳头攥起来,像两个擂椒钵,每次动手都打得谢嘉嫒鬼哭狼嚎。 哗!满座的人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唯有徐明轩和杨动连连点头,他们可是和宋铮喝过酒的。 穿好衣服,到卫生间放了水,洗漱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又长长了不少,每次只要在古画空间中呆的时间太长,出来后头发都是瞒不住人的。 他当即开启星光之洞,和带着卡尔斯尸体的虚原子跳入,逃遁而去。 大鹏强壮自己的胆子,说着话的时候呢,不过包子还有他的手下看他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好像看猴子一样,充满了好奇。 “这叫自食其力懂不。”说到做到,凛拿起碗筷,不客气地往锅里一捞一盛,直接把面条夹了一半。 第七百零七章 弟弟来了 “你不害怕” 阿依慕兰问。 孟芊芊笑道:“打个赌,你带我走不出京城。” 阿依慕兰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信就算了。” 孟芊芊移开视线,拿起了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嫌弃地撇撇嘴儿。 墨奕古怪地看着她,似是想说,不怕毒死你。 糕点太甜了,孟芊芊不喜欢,干脆打开了 “交出龙珠,我们饶你一命。”还没等叶宇开口,其中领头的那人忽然喝道,语气中满是愤怒。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父母,疼她的大哥,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其实这个家已经慢慢地改变了 在双翼展开的同时,一众翼人战士们手中的坠星弩弩箭已然是上弦了!弩箭顶上弦,发出一声声叮叮叮的脆响声,但在这混乱而噪杂的暗翼要塞外的荒野上,没有人发现这些迅疾如幽灵般的翼人战士。 叶宇的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怪兽手中巨大的铁锤,一跃而已,伸手接住落下的盘龙剑,身子泛着淡淡的金光朝着上面飞去,手中的盘龙剑再次绽放出金色光芒,一道道的金色光芒在剑身上流动。 扑倒在石阶上的泰格明显感到有人压在自己的身上,他本能反应的转过身,却发现双手无意的放在了一处柔软而坚挺的肉团上。 薛昊猛地一惊,片刻就回过了神来,然后凝聚火印,轰在了机道尊身前的玄锁上。 还好,紫瑛并没有生气,也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若国公爷真要再次挂帅出征,那夫人的想法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雷晶自从得到了传承记忆之后,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了一些了解,虽然说传承记忆对于他来说没有直接的提升,但是对于在关于许多方面的经验来说已经远超了所有人。 陶家顺水离去,从此海阔天空。纵然瑞安长公主只手遮天,却也鞭长莫及。陶灼华始终相信,在阿里木庇护之下,舅舅一家人必能安然无恙。 对于汉斯直接同意加入自己一行,泰格有些意外,还以为汉斯会因为对索比斯排斥,会推辞一番。没想到汉斯这么干脆,到让泰格准备好的劝说话语浪费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手指微微一招,悟道果全部投放到丹炉当中。 黄雨柔也不担心对方会有什么阴谋之类的,毕竟作为站在世界顶点的王后如果真的下定决心来对付黄雨柔的话,就不会让黄雨柔来到这里了。 易轩顿觉头大如斗,一直低调行事,不想这次秘境之行却成为众矢之的,赶紧请教有何良策。 易轩奋力挣扎着爬起来,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痕,恶狠狠的盯着马吉和刁泉。 邋遢老头儿被他抓住臂膀,好不耐烦,手臂微微一抖,倪多事双臂发麻,软软的垂了下去。 任你一人挡下千军万马,如何厉害,最后还是敌不过时间,更敌不过这些盗墓贼。 子墨觉得太搞笑,太巧合,居然有两队人马潜伏在高阳国,并同时被自己知道,而自己还偏偏不能说。 “不对,这些鬼物虽然外表与之前一样,但其实力较之前厉害不止一筹,难道都是高阶鬼物”易轩心中暗自揣摩,手中却没有任何放松,八柄飞剑齐出,将身边二三丈范围内挥洒出密不透风的剑芒,没有一只鬼物可以近身。 第七百零八章 “你你你……你小子……” 多努气到结巴,险些脱口而出孟朗的名字。 好在他不是毫无脑子,意识到了自己与王妃一行人是在偷偷出京,不宜将事情闹大。 他咬牙,将冲到嘴边的话死命咽了下去。 墨奕自然也认出了对方。 可由于对方太过荒诞的行径,早引来太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百姓。 后来,由于腿伤的原因,张迪就辍学了,一直以来也是杳无音讯,就是一直有传言说是张迪要报复杨明,想不到今天遇上了。 “老先生果然厉害!”秦墨禹知道对方要发现己方也不算太难,毕竟他并没有到元婴境界,就连金丹境界期顶峰都未曾臻至,当即不再隐藏,与叶水月两人一起从树种缓缓浮现出了身影。 雷暴也没耽搁,直接带着人全速前进。不一会,就到了大厅附近。 杨明也是有些被饿的头晕眼花,根本就没有想到屁股下面的箱子,可能是放在一个孔道上面的。 但渐渐地,那数百颗星球又安稳下来,同时,那赤红色光芒也再次消散。 白衣老者胸有成竹,黑衣男子抱手围观,龙谦深吸一口气,大慈大悲掌破空而出,空气中梵音阵阵,竟与千手大佛产生了共鸣,大佛凭空消失在了夜空中。 颜冰也开始检查起了自己的收获,其实也不算多,就是几颗能量晶,但是要是被京城里的人知道了,恐怕要疯狂了。 徐祥看着那个冲他抛媚眼的妹子,眼睛都直了,裤裆里的玩意儿都有些不对劲不安份起来了。 “你!”古墨寒则是三尸神暴跳,正要破口大骂,却被那为首的青年修士伸手拦住。 “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奇奇怪怪的能力,不过接下来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张怀空冷冷的说道。 她虽然‘私’心里对左丘黎夜有那么一丝的不忍,但也决计不会因此让子倾以身犯险。 既然失主表态了,秦风也不好说什么了,默默低着头往外走。南图和他孙子的尸身已经活化完毕,铁蛋他们挖了深坑就地掩埋了,没有立坟头,只是插了两根树枝代替墓碑,也算是两块无字碑了。 像飘香酒坊的名扬黔州,就是因为吕泰研究出来酒方很是神秘。而且,这些酒方都被吕泰没有保留地让吕香儿死记硬背下来了。要不是有了这酒方,吕香儿就是想酿出蒸馏酒,这味道上面不知道得实践多少次才能酿出好酒来。 赫连齐、明璎,从此夫妻一体、休戚相关。而她晗初,不过是供人婚前消遣的一个贱妓,甚至连下堂妾都算不上。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天下存亡,希望神农家主三思。”陈琅琊道。 “王上何出此言”她蹙了蹙眉头,一时之间也是被姬无倾的话给问懵住了。 罢了罢了,左右云羡已打死了明二公子,自己又与明璎结了仇,云氏与明氏的关系绝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给皇后明臻留什么颜面,索性撕破脸来,彼此都会好受一些。至少,不会那么累了。 \t花月禅在前院忙乎完,专门跑到后院来看秦风祖孙三代的药物熬制过程,蹲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不时还冲秦风露出奇怪的微笑,目光不怀好意,搞得秦风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t“其实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你是个干部,应该以身作则,对自己有要求,这是好事,我也很欣赏这一点。可是人有时候也不要活得太理性了,稀里糊涂一点也蛮好,你说呢”闫莉说道。 第七百零九章 墨奕简直快被气出内伤。 且这种内伤对于他的邪功是毫无裨益的。 “墨奕。” 阿依慕兰再度开口。 这一回,她的语气里俨然含了一分严厉。 墨奕及时将被挑起的怒火压了下去。 孟朗见好就收,也不真把这个楼兰高手惹急眼了。 他接着吃桃子。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将手里的桃子递到孟芊芊面前:“吃不?” 孟芊芊一脸嫌弃地看着只剩下半个的脆桃:“你说呢?” 孟朗哼道:“不吃拉倒!我可不是谁都给的!” 孟芊芊呵呵道:“我谢谢你啊。” 孟朗摆摆手:“不客气,一个桃子而已,我也不是给不起。” 墨奕:“……” 孟朗仿佛没察觉到墨奕那随时随地想刀了自己的眼神。 他指了指孟芊芊怀里的猎鹰:“它怎么在这儿?不是派他去打听我师父家人的下落了吗?” 孟芊芊:“你再大点儿声。” 孟朗:“你聋?” 孟芊芊:“我聋不聋不知道,但你恐怕很快要哑了。” 孟朗果断后撤一步,与孟芊芊拉开距离。 然而没等他安静一会儿,他又厚着脸皮坐回了孟芊芊身旁。 “说真的,你堂堂寅虎卫就这么被楼兰人掳走,有些丢人啊。” 孟芊芊淡道:“你一个当街碰瓷的,好意思嘲笑我这个被人请上马车的?” 孟朗:“好歹我是凭本事混上车的。” 孟芊芊:“我也是凭本事被奉为人质的,信不信把你往大街上一扔,都没楼兰人拿正眼瞧你。” 孟朗:“……” 墨奕:“……” 墨奕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这对姐弟胡搅蛮缠影响了心绪,可他实在控制不住。 姐弟俩到底是一对什么奇葩? 听听他俩讲的是人话? 孟朗臭屁地问道:“你出了事,只有我冒死跟来,是不是很感动?” 孟芊芊一针见血地说道:“想逃课而已,大可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孟朗轻咳一声。 孟芊芊掸了掸宽袖:“回头我会和夫子说,落下的功课单独再教你。” 孟朗汗毛一炸:“我才不要!” 孟芊芊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孟朗要崩溃了:“搞什么啊?混在一大堆学生里上课已经很辛苦了,但好歹能滥竽充数,让夫子给我单独授课,你不是存心折磨我么?和夫子大眼瞪小眼,我真会憋死的!” “功课翻倍。” 孟芊芊淡定地说。 孟朗青筋暴跳:“孟芊芊!” 孟芊芊伸出三个手指:“三倍。” 孟朗唰的指向车帘:“信不信我现在就下车啊?” 兹—— 马蹄声戛然而止,车轱辘停住。 车夫果断跳下马车,放下车凳,为孟朗掀开帘子。 动作一气呵成,生怕慢一步对方就反悔了:“这位小公子,请!” 孟朗:“……” - 马车在京城晃悠了一圈,并未立即出城,而是在傍晚时分寻了一处生意冷淡的酒庄住下。 从墨奕与酒庄老板熟识的程度,不难判断出对方是楼兰人,一直以商贾之身潜伏在京城。 “难怪对京城的动向了如指掌。” 孟朗吐槽。 孟芊芊对此倒是毫不意外。 若楼兰人的消息全依赖于荀相国,未免也太过被动了。 何况与荀相国勾结的人是楼兰王,至少明面上是。 阿依慕兰从中扮演了何种角色,暂未可知。 酒庄的老板去安排厢房。 孟朗与孟芊芊在庭院稍作歇息。 孟朗问道:“他们干嘛不连夜出城啊?你若是一宿不归,都督府定会有所警觉。” 孟芊芊顿了顿,说道:“他们在等楼兰巫师。” 孟朗恍然大悟:“啊,那个阴森森的小老头子,我说怎么少了个人,他干嘛去啦?” 孟芊芊望着在廊下忙忙碌碌的楼兰人,不动声色地说道:“杀段明月。” 孟朗惊讶:“段明月有什么值得杀的?他和楼兰人有过节吗?上回在未央楼,他不还‘帮’了楼兰人一把?”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是啊,段明月也好,荀一也罢,都不值得楼兰巫师亲自出马。” 孟朗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别的身份?” 孟芊芊想到被荀五带去刺杀阿依慕兰的杀手们。 有如此厉害的力量,即使是杀荀相国也有几分胜算,可荀一宁可打断自己的双腿获取荀相国的信任,也不曾出动那些人。 荀一一定是守着更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才是楼兰巫师一定要亲自去杀他的关键所在。 “不知荀五及时赶回去没,仅凭段文良,恐怕挡不住楼兰巫师。” 未央楼。 段明月气喘吁吁坐在轮椅上,他浑身被冷汗浸透,胸口被鲜血染红。 可不论他的身体上经受着何等折磨,眼神始终坚定不渝。 楼兰巫师拄着骷髅拐杖,逆着光,容颜笼在斗篷之下,浑身散发着无尽的粲然鬼气。 “托合台,这就是你练就的巫术吗?是不是跑偏了?” 段明月嗤笑。 楼兰巫师猛地转动手中拐杖,风铃声响动,一行血泪自段明月的右眼滑落。 段明月的视线变得模糊,笑容在血泪的渲染下竟也有了一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想折磨我,让我屈服?你怕是不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嚣张地笑着,掀开衣摆,露出瘦骨嶙峋的腿,“你可知我为何不医治我的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日日夜夜与痛楚为伍,我早已习惯痛楚,我就是痛楚!痛楚就是我!你想折磨我让我屈服,下辈子!” 楼兰巫师的眼底闪过暗光:“何必呢?你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也不在意你弟弟的么?” 段文良跪趴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胸口,虚弱地说道:“四哥……不用管我……” 楼兰巫师的拐杖一转,段文良感到了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楼兰巫师厉声道:“西夜圣女的后人在哪里?” 段明月冷笑:“我不认识什么西夜圣女!” 楼兰巫师:“那好,我换个问题,西夜圣女与钟离鸢是什么关系?” 段明月:“我说了……我不认识西夜圣女……我也不认识钟离鸢……你说的人我一个也没听过……” “看来,你是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 楼兰巫师的骷髅拐杖指向了段文良。 第七百一十章 段明月埋在宽袖下的手紧攥成拳。 段文良笑了笑,一脸淡漠地闭上了眼:“要杀要剐随你便!” “这可是你说的。” 楼兰巫师的话是对段文良说的,目光却是望着段明月,似是要段明月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断送了弟弟的命。 他是荀相国的义子,排行老大,荀五唤他大哥。 他在家中是行四,段文良称他四哥。 可不论荀五也好,段文良也罢,都是真心实意拿他当兄长,随时为他豁出性命。 是他,没保护他们…… 他不配做他们的大哥…… 他的左眼也淌下一行血泪。 段文良笑了:“大哥,别难过……” 说罢,他笑容一收,冷冷地瞪向楼兰巫师,“托合台是?来呀!来杀了我呀!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半吊子巫师,拿什么来杀我?想当年,你给那个巫女提鞋都不配!” “文良!” 段明月叫出了声。 段文良是在故意激怒楼兰巫师。 心如止水的托合台,已少有能遇上将自己激怒的事。 可偏偏,段文良的话刺激到了他内心最沉痛的自尊。 段明月从他眼底看到了嫉妒、看到了不甘与癫狂。 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公孙炎明的脸。 想起来了。 在公孙炎明面前提到商珏时,公孙炎明也是这般模样。 如说商珏是公孙炎明的心魔,那么,那个传闻中能辅佐西域之王的巫女便是托合台的心魔。 托合台的骷髅拐杖高高举起,朝着段文良的胸口重重一击。 “住手!” 托合台的动作一顿。 他回头,就见风尘仆仆、形容狼狈的荀五,提着长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他扯落了蒙面的巾布,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颗颗滑落,砸在被月光一路铺陈的地板上。 他咽了咽口水,干涩的喉头一阵疼痛:“别杀他,你想知道的事,我来告诉你。” 段文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神色复杂地唤了一声:“五哥……” 段明月闭上了眼。 荀五瞥了瞥他,眼神无比坚定:“大哥,即使你阻止我,我也要说。我不懂你在坚持什么,不懂你要守护的人究竟有多重要,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失去唯一的弟弟,不能让你后半生活在无穷尽的痛苦与悔恨中。” 段文良哽咽:“五哥,不要……” 荀五对楼兰巫师道:“你放了他,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 “你先说。” 楼兰巫师可没轻易上当。 荀五正色道:“你想先听哪个?西夜圣女的后人的下落,还是钟离鸢与西夜圣女的关系?” 楼兰巫师道:“西夜圣女的后人。” 荀五嘲讽一笑:“亏你还自诩楼兰巫师,地位堪比国师,居然连西夜圣女的后人都没认出来。” 楼兰巫师眯了眯眼。 段文良目瞪口呆:“五哥,谁呀?” 荀五没理会段文良,而是接着对楼兰巫师道:“怎么?还没想到她是谁?” 楼兰巫师沉吟片刻,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荀五,似要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荀五冷笑:“西夜圣女的后人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放人,我再告诉你第二个秘密,否则你就是杀了他,杀了我们所有人,也不可能再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荀五是生意人,他十分懂得拿捏人的贪念。 人总要先尝到甜头,才能掉进合作的欲望陷阱。 楼兰巫师鬼气森然地说道:“你若是敢骗我……” 荀五扬起下巴:“我有没有骗你,你再清楚不过了,你自己也早有怀疑不是么?” “五哥,你跟这个老神棍在打什么哑谜啊?” 段文良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荀五讲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块儿的意思他解读不出来。 “我果然是被这个老神棍揍傻了……” 楼兰巫师的骷髅拐杖抵住段文良的下巴。 荀五的眸子一紧。 下一瞬,楼兰巫师缓缓地收回骷髅拐杖。 荀五神色一松,迈步走向段文良。 楼兰巫师道:“他自己过去。” 荀五的步子顿住,问段文良道:“文良,还能走吗?” 段文良咬牙,单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能啊,我是谁……我可是坊市第一混世魔王……”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骨骼的碎裂。 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很快便浸透了衣衫。 楼兰巫师不耐烦。 荀五忙道:“敢碰他一下,我就不说了!” 楼兰巫师打消了用拐杖推段文良一把的念头。 在段文良距离荀五三步之距时,力气被耗空了。 他面色惨白,两眼一黑朝下倒去。 “文良!” 段明月与荀五异口同声。 荀五一个健步迈上前,双手紧紧地拖住了段文良。 而就在这一刻,段明月与荀五交换了一个眼神,段明月朝楼兰巫师射出了轮椅上暗藏的机关暗器。 趁着楼兰巫师挡开暗器的一霎,荀五将段文良带出了厢房。 等楼兰巫师去追时,房门嗒一声合上了。 竟然又是机关! 楼兰巫师转过身,阴翳的眼神如索命的厉鬼。 段明月嚣张地笑了:“没想到,我也留了后手。” 自己被折磨致死的关头,也没动过任何机关,如此方能降低楼兰巫师的警惕。 他从不关心自己的死活,但文良,必须要送出去。 楼兰巫师道:“你那个义弟知道的不少,等我抓了你,拿你去威胁他也一样。” 段明月似嘲似讥讽地笑了笑:“他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否则你猜我为何要出手让他带走文良。” 楼兰巫师却是不会再信段明月了。 他沉着脸一步步走向段明月。 然而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段明月诡异地笑了起来。 楼兰巫师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仰首,望了望黑漆漆的屋顶,又看向段明月身后的帐幔。 帐幔上的流苏在轻轻晃动。 “你……你想与我同归于尽!” 楼兰巫师握紧了拐杖:“原来你一直拖着不肯说不是在等人来救你,是在等死!你在等机关启动!” 段明月笑了:“你才发现啊,晚了。” 机关摧毁了一段又一段的横梁,整个未央楼宛若遭受地龙之击,地面开始抖动,墙体开始震荡,瓦片簌簌滑落,桌椅瓷器倒了一地。 楼兰巫师一个没稳住,跌在了凳子上。 段明月连人带轮椅倒在地上。 眼见一整块房梁就要砸落在二人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被机关抵住的房门让一股大力轰然踹开!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冒死冲了进来,扛起段明月,二话不说夺门而出。 楼兰巫师见状,也赶忙尾随其后。 就在他踏出屋门的一霎,陆沅一记回旋踢,将他重重踹回房中! 轰隆! 房梁坍塌,将他压在了废墟之下! ? ?今天是值得表扬的大都督~ ?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一章 陆沅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带段明月扑出未央楼的一霎,身后的楼阁轰然坍塌。 “大哥——” “四哥——” 荀五与段文良失声惊叫。 话音未落,他们看见了背着段明月冲出废墟的陆沅。 二人的叫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怔在当场。 “陆、陆沅?” 段文良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在里头?你何时进去的?” 荀五讷讷道:“三哥……” 这是头一回,他真心实意地称呼陆沅为兄长。 二人虽同为相国义子,交情却不多。 应该说,陆沅此人太过孤僻,与哪个义子都来往不深。 他皱眉,快步上前,从陆沅背上接过了段明月:“大哥!” 段明月靠着荀五,虚弱地看向陆沅,笑出声来:“没想到啊……关键时刻你还挺在意我这个大哥……” 陆沅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高冷地说道:“不想让楼兰人得逞而已。” 段文良凑了过来:“四哥,你怎么样?” 段明月忍住浑身剧痛,若无其事地说道:“托大都督的福,暂时死不了了。” 段文良哦了一声,转头问陆沅:“话说,你到底是几时进去的?” 陆沅顿了顿,还是答了:“将才。” 段文良拍了拍胸口:“这么险!要是再慢一步,大哥没救了呢!” 段明月意味深长地瞥了瞥陆沅。 他不信陆沅是才进去。 他与托合台的话,恐怕陆沅早已听了个大概。 但能忍到那个时刻才动手,这个三弟够狠的。 “那个老东西死了没啊?” 段文良好奇地走向坍塌的楼阁。 “你做什么?” 荀五问。 段文良气鼓鼓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去刨尸!” 段明月轻声道:“别进去了,里头全是机关……一会儿你再出事……得不偿失……” 他花了一整夜的功夫找荀六布置的机关,托合台应当是九死一生了。 段明月问荀五:“你的任务执行得如何了?是不是失败了?” 荀五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寅虎卫让赶我回来救你,是她告诉我,托合台要杀你。” 段明月脸色微变:“她……在楼兰人的官邸?” 陆沅冷着脸,翻身上马。 荀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她似乎被阿依慕兰给带走了,三哥,我与你同去!” 陆沅没拒绝也没理会,高高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 却说阿依慕兰一行人在酒庄落脚后,孟芊芊与孟朗被关在了同一间屋子。 孟朗从门缝里对外嚷道:“喂,那谁,打个商量,再给我间屋呗,她好凶的,我怕她揍我。” 楼兰总兵不予理会。 孟朗嘀咕:“酒庄这么大,再给我间屋怎么了?你们楼兰人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孟芊芊淡淡说道:“别吵了,再吵真揍你。” 孟朗鄙夷地说道:“楼兰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把咱俩关一块儿,不怕咱俩密谋逃走啊?” 孟芊芊:“分开你就不密谋逃走了?” 孟朗:“那倒也不是。” 孟芊芊:“所以,换做是你,人手不够,看一间屋子简单,还是两间屋子简单?” 孟朗默默从宽袖里掏出一个被捂得有点儿蔫巴的桃子。 “给我一个。” 孟芊芊说道。 赶了那么久的车,她有些渴了。 “最后一个了。” 怕孟芊芊抢桃子,他果断啃了一口。 孟芊芊射出银针,将桃子抢到手里。 “喂,你不嫌弃……” 话未说完,就见孟芊芊抽出匕首,切掉了被他啃过的牙印。 孟朗:“……” 孟芊芊吃到一半,忽然开口:“问你个问题。” “你说!” 孟朗来了精神,整个人雄赳赳的。 孟芊芊:“你那么爱吃桃子,你属猴的吗?” 孟朗黑了脸:“……这是什么毫无意义的问题?还以为你会问我是怎么发现你被楼兰人拐走的呢。” “哦,我不好奇。”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 孟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她不好奇,他想说啊! 他死死忍住。 她不问,他才不主动送上门呢,像是自己多迫不及待似的。 孟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会儿抖腿,一会儿叉腰。 孟芊芊巍峨如山,一动不动。 孟朗咬牙:“豁出去了!你打我面前走过去,居然没检查我功课!” 当时他便觉着不对劲。 只不过,他也没往她中了巫术上猜,只当她着急去执行秘密任务。 什么秘密,连他师父辰龙都不带? 这谁忍得住? “原来如此。” 孟芊芊顿悟,“我还做了别的什么事吗?” 孟朗哼唧道:“得问你自己啊,我哪儿知道?” 绝不承认自己跟了一路跟丢了,瞎猫撞上死耗子又在大街上撞到了。 孟芊芊若有所思道:“今晚早些睡,但记住,别睡太死” 孟朗问道:“我睡哪儿啊?” 孟芊芊淡道:“地上。” 孟朗虎躯一震。 孟芊芊睨了睨他:“难不成你还想睡床?” 孟朗指着拔步床道:“床那么大,分我一半怎么了?” 孟芊芊随手抓了个枕头给他:“不分。” 孟朗嘴角一抽,接住了她扔过来的枕头,骂骂咧咧地往地上一躺。 哼了一声,背过身子,甩了个冷冰冰的后脑勺给孟芊芊。 孟芊芊和衣躺下。 “你在想什么?” “想荀五救下了段明月没有。” “我看悬,老神棍那么厉害,荀五自己也得搭进去。” 孟芊芊不再说话。 孟朗又道:“不过,你方才是不是话里有话?为何不让我睡太死?有行动?” 孟芊芊闭上眼:“你怎么跟姬篱一样吵?” 这小子好的不学,尽学些毛病。 孟朗翘起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你告诉我,我不就不吵了?” 孟芊芊亮出银针。 孟朗果断闭嘴。 夜半三更。 一道暗香浮动的身影缓缓推开房门。 孟朗一个激灵惊坐而起:“谁?” “嘘,是我。” 孟朗定睛一瞧,小声道:“你不是那个……那个……兰妃?” 阿尔娜关上房门,走到床前:“寅虎卫。” 孟朗古怪地问道:“你是来找她的?” 阿尔娜点点头:“我是来带你们离开的,她怎么了?” 孟朗听着某人均匀的小呼吸,脸色黑成锅底:“让我别睡太死,自己睡成猪!” 第七百一十二章 “寅虎卫,寅虎卫。” 阿尔娜轻轻地推着孟芊芊的肩膀。 孟芊芊睡得雷打不醒。 孟朗简直看不下去,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刮子。 “敢动一下,你死定了。” 孟芊芊闭着眼,平静无波点说。 孟朗身子一抖:“你醒了?” 孟芊芊睁开双眸,犀利的眼神如刀,吓得孟朗赶忙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也是才醒。 没办法,自带血脉压制。 她坐起身。 阿尔娜长呼一口气:“寅虎卫,你可算醒了,你赶紧随我来,我送你出去。” 孟芊芊点头。 孟朗慌忙拦住二人:“等等,等等,你要送我们出去?你也真敢去?” 第一句是问阿尔娜,后一句是问孟芊芊。 二人异口同声:“嗯。” 孟朗:“等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刚刚在马车上,你不是说你是中了这个女人的巫术,才自投罗网的吗?她害了你啊!你还信她的鬼话!” 他太聒噪了,来的路上不停叭叭叭。 孟芊芊言简意赅地讲了事件经过。 是以,他已经知晓阿尔娜是巫女的事了。 阿尔娜着急地说道:“孟小公子,这件事,我很难和你解释,但你相信我,我没恶意的。” 孟朗双手抱怀:“我不信!” 他是真不信。 他对楼兰人的认知已经从狡猾升级成了没一个好东西。 阿尔娜百口莫辩,转头看向孟芊芊:“寅虎卫。” 孟芊芊对孟朗道:“你爱信不信,要留自己留,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 孟朗伸出手:“喂!你等等我呀!” 他到底是跟了上去。 阿尔娜双手扶住门,探头探脑地环视了一番,回头对孟芊芊道:“我的巫术困不住他们太久,我们得尽快。” 孟芊芊跟着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 总兵以及值守的楼兰护卫仿若被魇住了似的,两眼无神地立在各处发呆。 路过总兵面前时,孟朗手欠地在总兵的脸前晃了晃。 孟芊芊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拽了出去。 阿尔娜小声道:“这条街上埋伏了许多高手,你们跟紧我,别闹出动静来。” 想到什么,孟芊芊开口道:“阿尔娜,我有个问题。” 阿尔娜道:“寅虎卫,你说。” 孟芊芊道:“我是怎么联络你的?” 孟朗惊讶:“你联络她了?” 阿尔娜摇头:“你没有联络我,是我……” 她说着,惭愧地低下头,“我截获了你捎给贵妃的纸条,知道王妃要对付你,刚好,我又被王妃召去……” 孟芊芊顿悟:“所以,你给了我一点时间,那我应该做了部署才是。” 孟朗:“什么意思?” 阿尔娜睁大眸子:“阿尔娜也不明白,不过,我确实在施展巫术时,稍晚了一刻。” 孟芊芊道:“我是故意给嫣儿送信的,目的是为了被你劫走,我想联络的人是你。” 阿尔娜捂住嘴,惊呼一口气。 孟芊芊望进她眼眸:“阿尔娜,我信任你。” 阿尔娜的眸光动了动。 孟朗不解地问道:“干嘛信她呀?” 孟芊芊真挚地说道:“她的心,很干净。” 从第一眼见到阿尔娜,她便能感受到她身上洁净的灵魂。 她受制于楼兰王妃,但绝不是阴险狡诈之辈。 她跳着最妖媚的舞姿,盛放着最纯洁的灵魂。 要不然,檀儿也不可能喜欢她。 阿尔娜的眼眶红了:“寅虎卫……” 孟朗道:“喂,用不着感动成这样,不就是上回在皇宫,她替你洗脱冤屈,还给你解了毒吗?这是她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 阿尔娜含泪摇头:“寅虎卫不一样,阿尔娜第一次见寅虎卫,就觉得寅虎卫很亲近,寅虎卫,你……也是巫女?” 孟芊芊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阿尔娜抹了泪:“没关系,巫神会指引你,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好。” 孟芊芊没扫她的兴。 阿尔娜很开心,带着二人在大街小巷穿梭,避过一个又一个巡逻的楼兰高手。 孟朗暗暗嘀咕:“没想到阿依慕兰藏了那么多底牌,这些可不是寻常高手,气息很古怪。” 阿尔娜轻声道:“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他们很厉害的。” 老天爷有时就爱与人开玩笑。 明明三人已经很小心了,没有泄露一丝半点的气息。 可偏偏在拐弯时,与一个闹肚子的楼兰高手撞了个正着。 楼兰高手一怔。 三人也一怔。 楼兰高手:“来——” 孟芊芊一把掐住他喉咙,捏断了他脖子。 孟朗摸了摸自己脖子,突然觉得自己活到现在……属实是她姐弟情深了。 这一波小插曲过后,三人的运气似乎也消耗殆尽。 刚一出巷子,便遇到了等在光影处的墨奕。 墨奕手握唐刀,神色冰冷地看着三人。 阿尔娜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讷讷道:“墨奕大人?” 墨奕冷冰冰地问道:“这么晚了,兰妃娘娘要带着两个人质去哪儿?” 孟朗嗤了一声:“兰妃娘娘?亏你叫的出口?” 阿尔娜探出手,示意孟朗别冲动。 她定了定神,对墨奕道:“墨奕大人,寅虎卫于我有恩,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害她,我今晚一定要带她离开,请墨奕大人行个方便。” 墨奕不近人情地说道:“叫你一声兰妃,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永远是王妃的奴才!” “我……” 阿尔娜感受到了他强大的逼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第七百一十二章 “寅虎卫,寅虎卫。” 阿尔娜轻轻地推着孟芊芊的肩膀。 孟芊芊睡得雷打不醒。 孟朗简直看不下去,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刮子。 “敢动一下,你死定了。” 孟芊芊闭着眼,平静无波点说。 孟朗身子一抖:“你醒了?” 孟芊芊睁开双眸,犀利的眼神如刀,吓得孟朗赶忙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也是才醒。 没办法,自带血脉压制。 她坐起身。 阿尔娜长呼一口气:“寅虎卫,你可算醒了,你赶紧随我来,我送你出去。” 孟芊芊点头。 孟朗慌忙拦住二人:“等等,等等,你要送我们出去?你也真敢去?” 第一句是问阿尔娜,后一句是问孟芊芊。 二人异口同声:“嗯。” 孟朗:“等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刚刚在马车上,你不是说你是中了这个女人的巫术,才自投罗网的吗?她害了你啊!你还信她的鬼话!” 他太聒噪了,来的路上不停叭叭叭。 孟芊芊言简意赅地讲了事件经过。 是以,他已经知晓阿尔娜是巫女的事了。 阿尔娜着急地说道:“孟小公子,这件事,我很难和你解释,但你相信我,我没恶意的。” 孟朗双手抱怀:“我不信!” 他是真不信。 他对楼兰人的认知已经从狡猾升级成了没一个好东西。 阿尔娜百口莫辩,转头看向孟芊芊:“寅虎卫。” 孟芊芊对孟朗道:“你爱信不信,要留自己留,我走了。” 她说走就走。 孟朗伸出手:“喂!你等等我呀!” 他到底是跟了上去。 阿尔娜双手扶住门,探头探脑地环视了一番,回头对孟芊芊道:“我的巫术困不住他们太久,我们得尽快。” 孟芊芊跟着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 总兵以及值守的楼兰护卫仿若被魇住了似的,两眼无神地立在各处发呆。 路过总兵面前时,孟朗手欠地在总兵的脸前晃了晃。 孟芊芊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拽了出去。 阿尔娜小声道:“这条街上埋伏了许多高手,你们跟紧我,别闹出动静来。” 想到什么,孟芊芊开口道:“阿尔娜,我有个问题。” 阿尔娜道:“寅虎卫,你说。” 孟芊芊道:“我是怎么联络你的?” 孟朗惊讶:“你联络她了?” 阿尔娜摇头:“你没有联络我,是我……” 她说着,惭愧地低下头,“我截获了你捎给贵妃的纸条,知道王妃要对付你,刚好,我又被王妃召去……” 孟芊芊顿悟:“所以,你给了我一点时间,那我应该做了部署才是。” 孟朗:“什么意思?” 阿尔娜睁大眸子:“阿尔娜也不明白,不过,我确实在施展巫术时,稍晚了一刻。” 孟芊芊道:“我是故意给嫣儿送信的,目的是为了被你劫走,我想联络的人是你。” 阿尔娜捂住嘴,惊呼一口气。 孟芊芊望进她眼眸:“阿尔娜,我信任你。” 阿尔娜的眸光动了动。 孟朗不解地问道:“干嘛信她呀?” 孟芊芊真挚地说道:“她的心,很干净。” 从第一眼见到阿尔娜,她便能感受到她身上洁净的灵魂。 她受制于楼兰王妃,但绝不是阴险狡诈之辈。 她跳着最妖媚的舞姿,盛放着最纯洁的灵魂。 要不然,檀儿也不可能喜欢她。 阿尔娜的眼眶红了:“寅虎卫……” 孟朗道:“喂,用不着感动成这样,不就是上回在皇宫,她替你洗脱冤屈,还给你解了毒吗?这是她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 阿尔娜含泪摇头:“寅虎卫不一样,阿尔娜第一次见寅虎卫,就觉得寅虎卫很亲近,寅虎卫,你……也是巫女?” 孟芊芊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阿尔娜抹了泪:“没关系,巫神会指引你,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好。” 孟芊芊没扫她的兴。 阿尔娜很开心,带着二人在大街小巷穿梭,避过一个又一个巡逻的楼兰高手。 孟朗暗暗嘀咕:“没想到阿依慕兰藏了那么多底牌,这些可不是寻常高手,气息很古怪。” 阿尔娜轻声道:“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他们很厉害的。” 老天爷有时就爱与人开玩笑。 明明三人已经很小心了,没有泄露一丝半点的气息。 可偏偏在拐弯时,与一个闹肚子的楼兰高手撞了个正着。 楼兰高手一怔。 三人也一怔。 楼兰高手:“来——” 孟芊芊一把掐住他喉咙,捏断了他脖子。 孟朗摸了摸自己脖子,突然觉得自己活到现在……属实是她姐弟情深了。 这一波小插曲过后,三人的运气似乎也消耗殆尽。 刚一出巷子,便遇到了等在光影处的墨奕。 墨奕手握唐刀,神色冰冷地看着三人。 阿尔娜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讷讷道:“墨奕大人?” 墨奕冷冰冰地问道:“这么晚了,兰妃娘娘要带着两个人质去哪儿?” 孟朗嗤了一声:“兰妃娘娘?亏你叫的出口?” 阿尔娜探出手,示意孟朗别冲动。 她定了定神,对墨奕道:“墨奕大人,寅虎卫于我有恩,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害她,我今晚一定要带她离开,请墨奕大人行个方便。” 墨奕不近人情地说道:“叫你一声兰妃,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永远是王妃的奴才!” “我……” 阿尔娜感受到了他强大的逼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第七百一十三章 然而很快,她便停止了退缩,坚毅地望向墨奕:“墨奕大人,你若挡道,那么,休怪阿尔娜冒犯了。” “哼,就凭你?” 墨奕没将一个小小的巫女放在眼中,他甚至连唐刀也未出鞘,一掌击向阿尔娜的肩膀。 孟芊芊唰的将阿尔娜拽到了自己身后。 孟朗则是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拳砸向了墨奕的大掌。 拳掌相接,一股可怕的内力在二人周身爆破开来。 这是孟朗头一次与墨奕交手,其凌厉的内力宛若千万根银针,同时扎进了他的筋脉。 他从手臂到肩甲,全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二人一触即分。 他后退了数步,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他捂住左臂,咬了咬牙:“这家伙比多努厉害多了。” 他对阵多努时,可没这么吃力呢。 “墨奕大人是王妃的心腹,武功远在多努之上。” 阿尔娜好心提醒,“孟小公子,你要当心。” 孟朗踌躇片刻,对孟芊芊道:“要不我还是别逞能了。” 孟芊芊:“不,你逞。” 孟朗:“……” “我们走。” 孟芊芊对阿尔娜说。 阿尔娜回头望了眼孟朗:“孟小公子……独自一人能对付得了墨奕大人吗?”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打不过就跑,死一个总比死三个强。” 刚要出招的孟朗,听到亲姐姐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之言论,气得呼吸一滞,险些一个踉跄把自个儿摔给墨奕。 阿尔娜惊疑不定地问道:“孟小公子是你亲弟弟吗?” 孟芊芊道:“是。” 阿尔娜讷讷道:“什么叫……是……” 她没功夫细问,得珍惜用孟朗换来的逃生机会。 只可惜,没一会儿的功夫,二人便退回了巷子里。 孟朗正与墨奕打得不可开交。 墨奕攻势太猛,他就快招架不住了,一回头,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 他满眼崩溃:“回来做什么?给我陪葬啊?” 话刚说完,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巷子的另一端,一大波黑衣人持剑逼进了巷子。 “这下好了,被堵死了。一个大家伙已经很难应付了,再来这么多绊脚石……” 孟朗的头都痛了。 京城好乱,他想回幽州啊! “寅虎卫,你退开,我来!” 阿尔娜毅然站在了孟芊芊身前。 孟芊芊叹息一声:“阿尔娜,你不必如此的。孟朗说的没错,我救你,替你洗脱冤屈,只是我拉拢你的手段,我是在利用你。” 阿尔娜说道:“我知道,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这个,我说过,你身上有一股让我亲近的气息,我想保护你,是发自内心的。” 这是真心话。 第一次在接风宴上见到孟芊芊,她便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 当时她频频去“撩拨”檀儿,众人只当是檀儿叫得欢,事实上她是冲着孟芊芊去的。 她对孟芊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她也说不清是为何。 明明孟芊芊未必是巫女。 可即使是,寻常巫女也不能让自己这般臣服。 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这些年她一直听命行事,如今,她想听自己的心一次。 她取出摇铃,眼神凛冽,一边晃动着摇铃,一边念着短促而又神秘的咒语。 那些本该冲向二人的蒙面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愣在了原处,像是离了魂似的,又像是被梦境给魇住了。 孟芊芊不仅想到了在接风宴上,阿尔娜献的一支舞。 当时满朝文武也大多是这般,只是更如痴如醉罢了。 原来不是魅术,是巫术。 “我顶不住啦——” 孟朗不是墨奕的对手,被墨奕的刀气斩上了高空。 眼见要摔成一滩肉泥,孟芊芊猛地挥动衣袖,射出扣在手腕上的机关索,牢牢卷住孟朗,将孟朗拽回了自己身旁。 孟朗单膝跪地,呛咳了两声,大口大口呼气:“下次……可不可以……换个地方勒啊……勒脖子……会死人的……” 孟芊芊收了机关索:“哦,第一次用,不太熟练。” 孟朗捂着脖子嘀咕:“我还不如跟他打呢……你俩到底谁更想要我命啊……” 墨奕趁着孟芊芊救孟朗的功夫,猛地斩出一道刀气,将阿尔娜震飞撞上了墙壁。 阿尔娜重重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巫术被打断了。 那些侍卫……她控制不住了…… “你们快走!” 她咬破手指。 孟芊芊扣住她手腕:“你要做什么?” 阿尔娜道:“以巫女之血祭阵,可以再控制他们一会儿。” “不需要。” 孟芊芊说道。 阿尔娜喘气道:“不行,我一定要送你们离开。” 墨奕与蒙面黑衣人同时朝三人逼近。 孟芊芊指尖一动,朝墨奕射出一枚银针。 墨奕侧头,轻松避过。 “寅虎卫,你是乖乖跟我走,还是我打断你的腿,把你带走?我可不是王妃,会对你客气。” 孟芊芊淡道:“打断我的腿?你大可试试,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们中原人,就是爱敬酒不吃吃罚酒!” 墨奕手中唐刀一转,毫不留情地朝着孟芊芊斩了下来。 阿尔娜惊叫:“不要——” 孟朗咬牙,想要挡在孟芊芊的身前,可惜晚了。 墨奕的刀法太快了,宛若闪电般不可捕捉。 孟芊芊冷静地看着墨奕。 就在他的唐刀即将劈上自己时,她的身后突然闪出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 剑光闪过,凌厉如冰,刺得墨奕闭了闭眼。 铿! 墨奕的唐刀被重剑挑开。 磅礴的内力震得他倒退了七八步,一刀斩入青石板才总算稳住了身形。 他单膝跪地,抬眸一瞧:“辰龙?” 辰龙面色冰冷地望着他。 他一手执剑,一手提溜着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无能孽徒。 “师父,放我下来,很丢人的。” 孟朗说。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连个楼兰人也打不过,早丢人丢到楼兰去了。” 孟朗撇嘴儿道:“真是看得起我。” 辰龙将他扔在地上,像扔个小麻袋一样。 “呃啊——温柔点儿师父!” 孟朗摔了个大马趴。 辰龙的重剑指向墨奕:“让我瞧瞧,你的邪功究竟扛得住我几剑。” 第七百一十三章 然而很快,她便停止了退缩,坚毅地望向墨奕:“墨奕大人,你若挡道,那么,休怪阿尔娜冒犯了。” “哼,就凭你?” 墨奕没将一个小小的巫女放在眼中,他甚至连唐刀也未出鞘,一掌击向阿尔娜的肩膀。 孟芊芊唰的将阿尔娜拽到了自己身后。 孟朗则是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拳砸向了墨奕的大掌。 拳掌相接,一股可怕的内力在二人周身爆破开来。 这是孟朗头一次与墨奕交手,其凌厉的内力宛若千万根银针,同时扎进了他的筋脉。 他从手臂到肩甲,全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二人一触即分。 他后退了数步,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他捂住左臂,咬了咬牙:“这家伙比多努厉害多了。” 他对阵多努时,可没这么吃力呢。 “墨奕大人是王妃的心腹,武功远在多努之上。” 阿尔娜好心提醒,“孟小公子,你要当心。” 孟朗踌躇片刻,对孟芊芊道:“要不我还是别逞能了。” 孟芊芊:“不,你逞。” 孟朗:“……” “我们走。” 孟芊芊对阿尔娜说。 阿尔娜回头望了眼孟朗:“孟小公子……独自一人能对付得了墨奕大人吗?” 孟芊芊风轻云淡地说道:“打不过就跑,死一个总比死三个强。” 刚要出招的孟朗,听到亲姐姐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之言论,气得呼吸一滞,险些一个踉跄把自个儿摔给墨奕。 阿尔娜惊疑不定地问道:“孟小公子是你亲弟弟吗?” 孟芊芊道:“是。” 阿尔娜讷讷道:“什么叫……是……” 她没功夫细问,得珍惜用孟朗换来的逃生机会。 只可惜,没一会儿的功夫,二人便退回了巷子里。 孟朗正与墨奕打得不可开交。 墨奕攻势太猛,他就快招架不住了,一回头,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 他满眼崩溃:“回来做什么?给我陪葬啊?” 话刚说完,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巷子的另一端,一大波黑衣人持剑逼进了巷子。 “这下好了,被堵死了。一个大家伙已经很难应付了,再来这么多绊脚石……” 孟朗的头都痛了。 京城好乱,他想回幽州啊! “寅虎卫,你退开,我来!” 阿尔娜毅然站在了孟芊芊身前。 孟芊芊叹息一声:“阿尔娜,你不必如此的。孟朗说的没错,我救你,替你洗脱冤屈,只是我拉拢你的手段,我是在利用你。” 阿尔娜说道:“我知道,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这个,我说过,你身上有一股让我亲近的气息,我想保护你,是发自内心的。” 这是真心话。 第一次在接风宴上见到孟芊芊,她便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 当时她频频去“撩拨”檀儿,众人只当是檀儿叫得欢,事实上她是冲着孟芊芊去的。 她对孟芊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她也说不清是为何。 明明孟芊芊未必是巫女。 可即使是,寻常巫女也不能让自己这般臣服。 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这些年她一直听命行事,如今,她想听自己的心一次。 她取出摇铃,眼神凛冽,一边晃动着摇铃,一边念着短促而又神秘的咒语。 那些本该冲向二人的蒙面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愣在了原处,像是离了魂似的,又像是被梦境给魇住了。 孟芊芊不仅想到了在接风宴上,阿尔娜献的一支舞。 当时满朝文武也大多是这般,只是更如痴如醉罢了。 原来不是魅术,是巫术。 “我顶不住啦——” 孟朗不是墨奕的对手,被墨奕的刀气斩上了高空。 眼见要摔成一滩肉泥,孟芊芊猛地挥动衣袖,射出扣在手腕上的机关索,牢牢卷住孟朗,将孟朗拽回了自己身旁。 孟朗单膝跪地,呛咳了两声,大口大口呼气:“下次……可不可以……换个地方勒啊……勒脖子……会死人的……” 孟芊芊收了机关索:“哦,第一次用,不太熟练。” 孟朗捂着脖子嘀咕:“我还不如跟他打呢……你俩到底谁更想要我命啊……” 墨奕趁着孟芊芊救孟朗的功夫,猛地斩出一道刀气,将阿尔娜震飞撞上了墙壁。 阿尔娜重重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巫术被打断了。 那些侍卫……她控制不住了…… “你们快走!” 她咬破手指。 孟芊芊扣住她手腕:“你要做什么?” 阿尔娜道:“以巫女之血祭阵,可以再控制他们一会儿。” “不需要。” 孟芊芊说道。 阿尔娜喘气道:“不行,我一定要送你们离开。” 墨奕与蒙面黑衣人同时朝三人逼近。 孟芊芊指尖一动,朝墨奕射出一枚银针。 墨奕侧头,轻松避过。 “寅虎卫,你是乖乖跟我走,还是我打断你的腿,把你带走?我可不是王妃,会对你客气。” 孟芊芊淡道:“打断我的腿?你大可试试,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们中原人,就是爱敬酒不吃吃罚酒!” 墨奕手中唐刀一转,毫不留情地朝着孟芊芊斩了下来。 阿尔娜惊叫:“不要——” 孟朗咬牙,想要挡在孟芊芊的身前,可惜晚了。 墨奕的刀法太快了,宛若闪电般不可捕捉。 孟芊芊冷静地看着墨奕。 就在他的唐刀即将劈上自己时,她的身后突然闪出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 剑光闪过,凌厉如冰,刺得墨奕闭了闭眼。 铿! 墨奕的唐刀被重剑挑开。 磅礴的内力震得他倒退了七八步,一刀斩入青石板才总算稳住了身形。 他单膝跪地,抬眸一瞧:“辰龙?” 辰龙面色冰冷地望着他。 他一手执剑,一手提溜着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无能孽徒。 “师父,放我下来,很丢人的。” 孟朗说。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连个楼兰人也打不过,早丢人丢到楼兰去了。” 孟朗撇嘴儿道:“真是看得起我。” 辰龙将他扔在地上,像扔个小麻袋一样。 “呃啊——温柔点儿师父!” 孟朗摔了个大马趴。 辰龙的重剑指向墨奕:“让我瞧瞧,你的邪功究竟扛得住我几剑。” 第七百一十四章 孟朗叉腰起哄:“对呀对呀!看你能接住我师父几招!” 阿尔娜面上闪过一丝担忧。 孟芊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阿尔娜蹙眉道:“墨奕大人的功法十分特殊,寻常人很难杀死他……” 孟朗哼道:“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师父可是鼎鼎大名的辰龙!十二卫第一高手,你懂不懂?” 他又去袖兜里掏桃,掏了半日才记起最后一个早在酒庄让孟芊芊吃掉了。 真是馋姐多败桃! 阿尔娜轻声道:“我知道世子很厉害,不过,也请世子当心,与墨奕交手,最好别让他受太大的伤。” 这话听着别扭,但了解墨奕邪功的人却明白她说的是肺腑之言。 墨奕是靠着伤势提升功力的,对他要么一击必中,要么将他气力耗空,但决不能以内力磋磨之,否则全将化作他的养料。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邪功?” 孟朗有些好奇。 孟芊芊瞥了瞥他:“怎么?你想练?” 孟朗:“可以练吗?” 孟芊芊大方答应:“可以啊,欲练邪功,必先自宫。” 孟朗:“……” 阿尔娜噗嗤一笑:“寅虎卫真风趣。” 孟朗汗毛一炸:“你骗我的?” 孟芊芊给了他一记鄙视的小眼神。 她又没练过邪功,也没看过功法秘籍,随口胡诌而已。 有了辰龙牵扯墨奕,阿尔娜得以再次施展武功控制巷子另一头的黑衣杀手。 “快!我们走!” 阿尔娜对孟芊芊与孟朗说道。 孟朗回头,观望了一番辰龙与墨奕的战况。 有了阿尔娜的提醒,辰龙克制住了杀气,没给墨奕喂招,而是改为防守,不断消耗墨奕的内力。 “我师父果然还是太全面了啊,攻击是把好手,防守的功夫也不弱。” “不弱?你能活到现在,也是辰龙手下留情。”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这小子有资格如此评判辰龙的防守? 辰龙的武功路数是以攻击为主,但不代表他的防守逊色于人。 至少在十二卫里,他的攻防是无人可破的。 孟芊芊也有留意二人的决斗。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墨奕想甩开辰龙怕是不易。 “啊!” 阿尔娜的脚在石砖上绊了下。 孟芊芊探出手,扶住了她:“没事?” 阿尔娜摇头:“没事。” 孟芊芊手心下滑,拉住了她的手,没再松开。 阿尔娜眸光一动,心头忽然温暖,连带着脸颊也红了一片。 黑衣杀手数量庞大,孟芊芊简直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潜入京城的,至少绝不是与使臣的队伍一道现身的。 难道是阿木鄯带来的? 不,或许更早。 “啊。” 阿尔娜再次踉跄了一下。 幸而孟芊芊一直牵着她的手,及时拽住了她。 “没、没事。” 阿尔娜忍住浑身的疲惫说。 “别用巫术了。” 孟芊芊对阿尔娜说。 阿尔娜怔了怔。 她没料到孟芊芊看出了她是施展巫术过度。 难怪,她要牵着她。 她……真是个体贴的人。 “还能打吗?” 孟芊芊问孟朗。 孟朗吊儿郎当地说道:“那看打谁……” 话音未落,孟芊芊抓起他,扔向了迎面而来的蒙面黑衣人。 猝不及防的孟朗:“……!!” 他和孟芊芊,绝对有一个是捡的! 孟朗与楼兰杀手缠斗了起来。 孟芊芊不时扔两个蛊虫,给他解解围。 孟朗咬牙:“你有蛊虫干嘛不早点儿使?你赶紧全拿出来啊!” 孟芊芊道:“那不行,蛊虫很宝贵的,用一个少一个。” 孟朗:“你弟弟我的命也只有一条!” 孟芊芊认真想了想。 孟朗虎躯一震:“你居然真的犹豫了!我的命不如一条虫子值钱!” 阿尔娜小声道:“蛊虫在我们楼兰很贵的,寅虎卫手中的应当是上等蛊虫,一个能卖到千两,至于你的人头……” 她眨眨眼,伸出三根手指。 孟朗:“三百两?” 阿尔娜默默收回一根手指。 孟朗:“二百两?” 人不如虫啊! 阿尔娜:“小奴隶,二两。” 孟朗黑了脸:“……” 解决掉巷子里的杀手后,三人一路往北。 孟芊芊在京城住了多年,头几年不甚外出走动,自从与陆凌霄和离后,她便常在京城转悠,按理该去的地方几乎走了个遍,却从未来过此处。 地形太陌生了。 她一时也不敢乱闯。 好在有阿尔娜。 她道出心中疑惑:“你也是初到京城,怎会对此地如此熟悉?” 阿尔娜垂眸道:“实不相瞒,我,早就入京了。” 孟朗恍然大悟道:“你果然是细作啊!” 阿尔娜想辩驳,话到唇边又觉孟朗说的没错。 自己不是楼兰的细作是什么? “这里是楼兰人的据点,最早一批到此处的楼兰人已经连孙子都有了。” 孟朗错愕不已:“楼兰人那么早就开始渗透自己的势力了?” 阿尔娜嗯了一声,想到什么,慌忙摆手解释:“不过我没有来那么早。” 孟朗嗤道:“这是自然,你要来那么早,不成老妖精了?” 阿尔娜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孟朗啧啧道:“损你,你还笑?” 阿尔娜笑得宛若一颗最亮的明珠:“妖精很美的,你是在夸我美。” 孟朗目瞪口呆。 阿尔娜笑着说道:“我是三月前入京的,与阿木鄯王子一起,抵达京城后,我留在此处,他去了幽州。” 孟芊芊正色道:“楼兰使臣的名单上确实有一名舞姬。” 阿尔娜道:“她是侍女假扮的,是为了掩藏我早已入京的事实。” 孟朗问道:“你在京城潜伏那么久,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阿尔娜踌躇片刻,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孟朗指了指自己与孟芊芊:“你帮我俩脱困,在楼兰王妃眼里早就是个叛徒了,你不会以为日后还能回她身边效忠?” 阿尔娜摇头:“阿尔娜是王妃的人,不能出卖王妃。” 孟朗还想劝说,孟芊芊打断了他:“难怪打架那么菜,全把力气用在嘴上了。” 无时无刻不在被姐姐暴击的孟朗:“……” 接下来,三人有惊无险,顺利地通过了一个又一个楼兰人的暗哨。 “不对劲。” 孟芊芊突然停下脚步。 “哪儿不对劲了?” 孟朗问。 孟芊芊凝眸道:“太顺利了。” 孟朗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绝世容颜:“你要不要看清楚了再说啊?我半条命都没了,你说太顺利了?要是不顺利——” 话未说完,孟芊芊一掌将他轮开。 一杆冰冷的长矛,雷霆万钧般朝着几人射来,贴着姐弟俩的鼻尖一晃而过,在墙体上射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孟朗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胸口。 阿尔娜望着对面,花容失色:“他们……他们怎么也来了……” 孟芊芊与孟朗不约而同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黑漆漆的街道尽头,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全副银色盔甲、只露出一双黑眸的男人,领着一队与他一般无二的铁骑,严阵以待地守在夜色中。 不同的是,他更为强壮、也更为高大。 “你们楼兰的骑兵?” 孟朗摸了摸下巴,“他们身上的气息好奇怪呀,阴森森的,像鬼似的。” 阿尔娜解释道:“他们就是巫师的鬼面骑兵。” 孟朗挑眉:“鬼面骑兵很厉害?有黑甲军厉害?” “不一样的。”阿尔娜摇头,“你们可曾听闻过药王谷的药人?” 孟芊芊道:“听过。” 那是一群用药物炼出的杀人工具,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早已没了常人的神智,一味听命行事。 当初在地宫,寂风曾活捉了一个药人,代价惨重。 阿尔娜接着道:“巫术中有一种傀儡术,炼出来的死士与药王谷的药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孟芊芊蹙眉:“你是说,他们是死士?” 阿尔娜深吸一口气:“不仅是死士,也是傀儡,总之,我们得当心了。” 孟朗走了出来,挡在两个女人身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先走。” 孟芊芊:“不怕死了?” 孟朗:“怕,所以在我改变主意前,赶紧离开。” 孟芊芊道:“恐怕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为首的鬼面将军抬起手,比了个手势,一队骑兵迅速绕到了几人身后,将几人团团围住。 孟朗捏紧拳头:“老子好不容易逞一次英雄,你们就不能——识趣点吗?!” 他拔地而起,身形之迅敏,宛若流星,狠狠一拳砸向鬼面将军的眉心。 不料对方只是轻轻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他的拳头。 孟朗一惊。 下一瞬,对方一个反拧,一掌将他拍了回去。 他狼狈地撞塌了一堵墙,被掩埋在了一片废墟之下。 “好快的掌法。” 孟芊芊感叹。 此人,比寂风捉回来的药人强大太多。 鬼面将军又抓起了第二杆长矛,瞄准了孟芊芊的心脏。 孟芊芊射出银针。 却发现鬼门十三针犹如钉在了铜铁之上,毫无作用。 “他们的脉络走向,与常人有异。” 可惜她身上的蛊虫已经用光了。 眼下,只能硬拼了。 第二杆长矛凌厉而至。 孟芊芊足尖一点,高高跃起。 第三杆长毛疾驰飞来。 孟芊芊一个后空翻,脚踏长矛,将长矛凌空调转方向,再一个回旋踢,将长矛潇洒利落地踢了回去! 对方缓缓伸手,一把握住。 阿尔娜惊呼出声:“接住了寅虎卫的攻击……” 鬼面将军留意到了阿尔娜,以及正要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孟朗。 他接连射出两竿长矛。 就在孟芊芊去搭救孟朗与阿尔娜之际,鬼面将军对准孟芊芊的头颅射出了致命一击。 阿尔娜尖叫:“不要——” 咻! 长矛带着凛冽的罡风与破空之响,几乎要将夜色撕裂。 孟芊芊身上有天蚕丝软甲,死是死不了,但这可怕一击,恐怕要重伤了。 她气沉丹田,全力护住腹中胎儿。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有人踏空而来,站在了她的前方。 一剑劈山海,一招震江河! 咔! 长矛从中碎开。 陆沅提剑,带着山河之势,对着鬼面将军狠狠斩下。 鬼面将军再次去拿长矛。 可长矛连同他的手臂,被一剑斩飞。 鲜血四溅,喷了他一脸。 他有些怔忡与茫然,似是没从断臂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孟芊芊双手握着长矛,望着那个危急时刻守护了自己和孩子的男人。 她绝不承认,他帅惨了。 她连心跳都加速了。 孟朗顶着一脑门儿的尘土砂粒,瞠目结舌地问道:“这是我那四体不勤的姐夫?” 孟芊芊扔了长矛,一脚踩上他脚背。 孟朗痛得嗷嗷直叫! 第一招,陆沅断他一臂。 第二招,陆沅伤他一腿。 鬼面将军虽不知疼痛,却也意识到了陆沅的棘手。 他下令围攻。 骑兵们蜂拥而上。 此时,荀五率领骁影卫赶到。 两拨人马激烈厮杀。 孟芊芊观察着双方战况。 楼兰巫师的死士已经很厉害了,不曾想荀五的暗卫居然没落下风。 人数上固然是占了些优势,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擅长运用阵法,弥补了单兵战力上的不足。 “段明月啊段明月,你究竟是谁?” 能练出这样一支骑兵,孟芊芊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陆沅将鬼面将军从马背上踹了下来,随后他抓起一杆长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招刺穿了他的头颅。 阿尔娜捂住了眼。 孟朗也捂住了孟芊芊的。 孟芊芊:“……” 阿尔娜钦佩不已:“就连墨奕大人,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败鬼面将军呢。” 那是因为鬼面将军动了陆沅的逆鳞。 她的夫君,很护短的。 陆沅居高临下地看着手下败将,冷漠地拿出帕子,擦干了长剑上的血迹,才转身走向孟芊芊。 另一边,荀五与骁影卫也解决完了最后一个鬼面死士。 此时,天色将明。 大街上安静到只剩几人的喘息声。 “受伤没?” 陆沅眉目深邃地问。 孟芊芊轻轻摇头:“没有,我很好,你呢。” 陆沅揉了揉她发顶:“你夫君好着呢。” 孟芊芊会心一笑,环住他的腰身,靠进了他怀中。 “脏。” 他身上溅了血。 孟芊芊抱紧了他:“不嫌弃。” 第七百一十四章 孟朗叉腰起哄:“对呀对呀!看你能接住我师父几招!” 阿尔娜面上闪过一丝担忧。 孟芊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阿尔娜蹙眉道:“墨奕大人的功法十分特殊,寻常人很难杀死他……” 孟朗哼道:“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师父可是鼎鼎大名的辰龙!十二卫第一高手,你懂不懂?” 他又去袖兜里掏桃,掏了半日才记起最后一个早在酒庄让孟芊芊吃掉了。 真是馋姐多败桃! 阿尔娜轻声道:“我知道世子很厉害,不过,也请世子当心,与墨奕交手,最好别让他受太大的伤。” 这话听着别扭,但了解墨奕邪功的人却明白她说的是肺腑之言。 墨奕是靠着伤势提升功力的,对他要么一击必中,要么将他气力耗空,但决不能以内力磋磨之,否则全将化作他的养料。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邪功?” 孟朗有些好奇。 孟芊芊瞥了瞥他:“怎么?你想练?” 孟朗:“可以练吗?” 孟芊芊大方答应:“可以啊,欲练邪功,必先自宫。” 孟朗:“……” 阿尔娜噗嗤一笑:“寅虎卫真风趣。” 孟朗汗毛一炸:“你骗我的?” 孟芊芊给了他一记鄙视的小眼神。 她又没练过邪功,也没看过功法秘籍,随口胡诌而已。 有了辰龙牵扯墨奕,阿尔娜得以再次施展武功控制巷子另一头的黑衣杀手。 “快!我们走!” 阿尔娜对孟芊芊与孟朗说道。 孟朗回头,观望了一番辰龙与墨奕的战况。 有了阿尔娜的提醒,辰龙克制住了杀气,没给墨奕喂招,而是改为防守,不断消耗墨奕的内力。 “我师父果然还是太全面了啊,攻击是把好手,防守的功夫也不弱。” “不弱?你能活到现在,也是辰龙手下留情。”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这小子有资格如此评判辰龙的防守? 辰龙的武功路数是以攻击为主,但不代表他的防守逊色于人。 至少在十二卫里,他的攻防是无人可破的。 孟芊芊也有留意二人的决斗。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墨奕想甩开辰龙怕是不易。 “啊!” 阿尔娜的脚在石砖上绊了下。 孟芊芊探出手,扶住了她:“没事?” 阿尔娜摇头:“没事。” 孟芊芊手心下滑,拉住了她的手,没再松开。 阿尔娜眸光一动,心头忽然温暖,连带着脸颊也红了一片。 黑衣杀手数量庞大,孟芊芊简直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潜入京城的,至少绝不是与使臣的队伍一道现身的。 难道是阿木鄯带来的? 不,或许更早。 “啊。” 阿尔娜再次踉跄了一下。 幸而孟芊芊一直牵着她的手,及时拽住了她。 “没、没事。” 阿尔娜忍住浑身的疲惫说。 “别用巫术了。” 孟芊芊对阿尔娜说。 阿尔娜怔了怔。 她没料到孟芊芊看出了她是施展巫术过度。 难怪,她要牵着她。 她……真是个体贴的人。 “还能打吗?” 孟芊芊问孟朗。 孟朗吊儿郎当地说道:“那看打谁……” 话音未落,孟芊芊抓起他,扔向了迎面而来的蒙面黑衣人。 猝不及防的孟朗:“……!!” 他和孟芊芊,绝对有一个是捡的! 孟朗与楼兰杀手缠斗了起来。 孟芊芊不时扔两个蛊虫,给他解解围。 孟朗咬牙:“你有蛊虫干嘛不早点儿使?你赶紧全拿出来啊!” 孟芊芊道:“那不行,蛊虫很宝贵的,用一个少一个。” 孟朗:“你弟弟我的命也只有一条!” 孟芊芊认真想了想。 孟朗虎躯一震:“你居然真的犹豫了!我的命不如一条虫子值钱!” 阿尔娜小声道:“蛊虫在我们楼兰很贵的,寅虎卫手中的应当是上等蛊虫,一个能卖到千两,至于你的人头……” 她眨眨眼,伸出三根手指。 孟朗:“三百两?” 阿尔娜默默收回一根手指。 孟朗:“二百两?” 人不如虫啊! 阿尔娜:“小奴隶,二两。” 孟朗黑了脸:“……” 解决掉巷子里的杀手后,三人一路往北。 孟芊芊在京城住了多年,头几年不甚外出走动,自从与陆凌霄和离后,她便常在京城转悠,按理该去的地方几乎走了个遍,却从未来过此处。 地形太陌生了。 她一时也不敢乱闯。 好在有阿尔娜。 她道出心中疑惑:“你也是初到京城,怎会对此地如此熟悉?” 阿尔娜垂眸道:“实不相瞒,我,早就入京了。” 孟朗恍然大悟道:“你果然是细作啊!” 阿尔娜想辩驳,话到唇边又觉孟朗说的没错。 自己不是楼兰的细作是什么? “这里是楼兰人的据点,最早一批到此处的楼兰人已经连孙子都有了。” 孟朗错愕不已:“楼兰人那么早就开始渗透自己的势力了?” 阿尔娜嗯了一声,想到什么,慌忙摆手解释:“不过我没有来那么早。” 孟朗嗤道:“这是自然,你要来那么早,不成老妖精了?” 阿尔娜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孟朗啧啧道:“损你,你还笑?” 阿尔娜笑得宛若一颗最亮的明珠:“妖精很美的,你是在夸我美。” 孟朗目瞪口呆。 阿尔娜笑着说道:“我是三月前入京的,与阿木鄯王子一起,抵达京城后,我留在此处,他去了幽州。” 孟芊芊正色道:“楼兰使臣的名单上确实有一名舞姬。” 阿尔娜道:“她是侍女假扮的,是为了掩藏我早已入京的事实。” 孟朗问道:“你在京城潜伏那么久,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阿尔娜踌躇片刻,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孟朗指了指自己与孟芊芊:“你帮我俩脱困,在楼兰王妃眼里早就是个叛徒了,你不会以为日后还能回她身边效忠?” 阿尔娜摇头:“阿尔娜是王妃的人,不能出卖王妃。” 孟朗还想劝说,孟芊芊打断了他:“难怪打架那么菜,全把力气用在嘴上了。” 无时无刻不在被姐姐暴击的孟朗:“……” 接下来,三人有惊无险,顺利地通过了一个又一个楼兰人的暗哨。 “不对劲。” 孟芊芊突然停下脚步。 “哪儿不对劲了?” 孟朗问。 孟芊芊凝眸道:“太顺利了。” 孟朗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绝世容颜:“你要不要看清楚了再说啊?我半条命都没了,你说太顺利了?要是不顺利——” 话未说完,孟芊芊一掌将他轮开。 一杆冰冷的长矛,雷霆万钧般朝着几人射来,贴着姐弟俩的鼻尖一晃而过,在墙体上射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孟朗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胸口。 阿尔娜望着对面,花容失色:“他们……他们怎么也来了……” 孟芊芊与孟朗不约而同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黑漆漆的街道尽头,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全副银色盔甲、只露出一双黑眸的男人,领着一队与他一般无二的铁骑,严阵以待地守在夜色中。 不同的是,他更为强壮、也更为高大。 “你们楼兰的骑兵?” 孟朗摸了摸下巴,“他们身上的气息好奇怪呀,阴森森的,像鬼似的。” 阿尔娜解释道:“他们就是巫师的鬼面骑兵。” 孟朗挑眉:“鬼面骑兵很厉害?有黑甲军厉害?” “不一样的。”阿尔娜摇头,“你们可曾听闻过药王谷的药人?” 孟芊芊道:“听过。” 那是一群用药物炼出的杀人工具,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早已没了常人的神智,一味听命行事。 当初在地宫,寂风曾活捉了一个药人,代价惨重。 阿尔娜接着道:“巫术中有一种傀儡术,炼出来的死士与药王谷的药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孟芊芊蹙眉:“你是说,他们是死士?” 阿尔娜深吸一口气:“不仅是死士,也是傀儡,总之,我们得当心了。” 孟朗走了出来,挡在两个女人身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先走。” 孟芊芊:“不怕死了?” 孟朗:“怕,所以在我改变主意前,赶紧离开。” 孟芊芊道:“恐怕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为首的鬼面将军抬起手,比了个手势,一队骑兵迅速绕到了几人身后,将几人团团围住。 孟朗捏紧拳头:“老子好不容易逞一次英雄,你们就不能——识趣点吗?!” 他拔地而起,身形之迅敏,宛若流星,狠狠一拳砸向鬼面将军的眉心。 不料对方只是轻轻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他的拳头。 孟朗一惊。 下一瞬,对方一个反拧,一掌将他拍了回去。 他狼狈地撞塌了一堵墙,被掩埋在了一片废墟之下。 “好快的掌法。” 孟芊芊感叹。 此人,比寂风捉回来的药人强大太多。 鬼面将军又抓起了第二杆长矛,瞄准了孟芊芊的心脏。 孟芊芊射出银针。 却发现鬼门十三针犹如钉在了铜铁之上,毫无作用。 “他们的脉络走向,与常人有异。” 可惜她身上的蛊虫已经用光了。 眼下,只能硬拼了。 第二杆长矛凌厉而至。 孟芊芊足尖一点,高高跃起。 第三杆长毛疾驰飞来。 孟芊芊一个后空翻,脚踏长矛,将长矛凌空调转方向,再一个回旋踢,将长矛潇洒利落地踢了回去! 对方缓缓伸手,一把握住。 阿尔娜惊呼出声:“接住了寅虎卫的攻击……” 鬼面将军留意到了阿尔娜,以及正要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孟朗。 他接连射出两竿长矛。 就在孟芊芊去搭救孟朗与阿尔娜之际,鬼面将军对准孟芊芊的头颅射出了致命一击。 阿尔娜尖叫:“不要——” 咻! 长矛带着凛冽的罡风与破空之响,几乎要将夜色撕裂。 孟芊芊身上有天蚕丝软甲,死是死不了,但这可怕一击,恐怕要重伤了。 她气沉丹田,全力护住腹中胎儿。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有人踏空而来,站在了她的前方。 一剑劈山海,一招震江河! 咔! 长矛从中碎开。 陆沅提剑,带着山河之势,对着鬼面将军狠狠斩下。 鬼面将军再次去拿长矛。 可长矛连同他的手臂,被一剑斩飞。 鲜血四溅,喷了他一脸。 他有些怔忡与茫然,似是没从断臂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孟芊芊双手握着长矛,望着那个危急时刻守护了自己和孩子的男人。 她绝不承认,他帅惨了。 她连心跳都加速了。 孟朗顶着一脑门儿的尘土砂粒,瞠目结舌地问道:“这是我那四体不勤的姐夫?” 孟芊芊扔了长矛,一脚踩上他脚背。 孟朗痛得嗷嗷直叫! 第一招,陆沅断他一臂。 第二招,陆沅伤他一腿。 鬼面将军虽不知疼痛,却也意识到了陆沅的棘手。 他下令围攻。 骑兵们蜂拥而上。 此时,荀五率领骁影卫赶到。 两拨人马激烈厮杀。 孟芊芊观察着双方战况。 楼兰巫师的死士已经很厉害了,不曾想荀五的暗卫居然没落下风。 人数上固然是占了些优势,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擅长运用阵法,弥补了单兵战力上的不足。 “段明月啊段明月,你究竟是谁?” 能练出这样一支骑兵,孟芊芊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陆沅将鬼面将军从马背上踹了下来,随后他抓起一杆长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招刺穿了他的头颅。 阿尔娜捂住了眼。 孟朗也捂住了孟芊芊的。 孟芊芊:“……” 阿尔娜钦佩不已:“就连墨奕大人,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败鬼面将军呢。” 那是因为鬼面将军动了陆沅的逆鳞。 她的夫君,很护短的。 陆沅居高临下地看着手下败将,冷漠地拿出帕子,擦干了长剑上的血迹,才转身走向孟芊芊。 另一边,荀五与骁影卫也解决完了最后一个鬼面死士。 此时,天色将明。 大街上安静到只剩几人的喘息声。 “受伤没?” 陆沅眉目深邃地问。 孟芊芊轻轻摇头:“没有,我很好,你呢。” 陆沅揉了揉她发顶:“你夫君好着呢。” 孟芊芊会心一笑,环住他的腰身,靠进了他怀中。 “脏。” 他身上溅了血。 孟芊芊抱紧了他:“不嫌弃。” 第七百一十五章 孟朗简直没眼看了。 哪儿有杀完人就在这儿秀恩爱的? “要不要……” 后面俩字未说完,陆沅拥着孟芊芊给了他一脚。 想到陆沅杀鬼面将军时的样子,他敢怒不敢言。 他撇了撇嘴儿,不经意地转头,见阿尔娜一脸羡慕地望着腻歪的小俩口。 他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有伤风化?” 阿尔娜认真摇头:“不会呀,这样的感情真好呀。” 孟朗:“小孩子。” 孟芊芊享受着他的温存,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段明月怎么样了?” “你夫君刚历经一场大战,你却在关心别的男人?嗯?” 他那声嗯,七弯八绕,百转回肠,勾得孟芊芊心头痒痒。 她笑了笑:“算了,不说我也知道,他一定没事,而且我还知道是你救了他。陆大都督,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能嫁大都督为妻是小女子此生之幸。” “哼。” 陆沅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声。 荀五收拾完残局,正想过来打个招呼,刚走两步捂住了眼。 “那什么……没别的事……我先回去给大哥复命了……” “你大哥的情况……” 孟芊芊正打算回应他,被陆沅扳过身子,再度摁回了怀中。 旋即,陆沅给了荀五一个“这么不懂事,还不快走”的眼神。 荀五从指缝里瞥见了他的警告,忙不迭地带人溜了。 “这下是真的安全了。” 孟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浑身脱力。 大战过后,不仅元气耗尽,连心神也快亏空了。 啪! 阿尔娜也倒下了。 孟朗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也累坏了?消耗了那么多巫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的巫术究竟是怎么操控人的?和卯兔的魅术有何区别?” 阿尔娜没有回答, 孟朗淡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强求,只是好奇,随口问问,我说……” 话才说到一半,他只觉肩膀一沉,赫然是阿尔娜靠了上来。 少年的耳根子倏然一烫。 他清了清嗓子:“喂,你一个姑娘家……你们楼兰人……你们巫女……哎……你要不要紧啊?你受伤的话……让我姐给你瞧瞧……她是大夫……” 忽然,他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唰的看向了一旁的阿尔娜。 阿尔娜面色惨白,鲜红的鼻血一滴滴砸落在她的衣襟上。 孟朗狠狠一惊,忙扶住她:“阿尔娜!” 这一声惊呼,令孟芊芊与陆沅同时朝二人望了过来。 阿尔娜缓缓睁眼,抬手抹了抹不断涌出的鼻血,咽了咽口水。 孟芊芊忙走到她身前,探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陆沅蹙眉,警惕起四周的动静。 孟朗担忧地问道:“她怎么了?” “阿尔娜你……” 孟芊芊欲言又止,取出鬼门十三针。 阿尔娜握住了她的手腕,虚弱地摇摇头:“不必了,我……没救的……” “她到底怎么了?” 孟朗着急地问。 孟芊芊神色复杂地说道:“她……突然枯萎了。” 孟朗不解:“枯萎?她又不是花……” 可这是孟芊芊能想到的最贴合的说辞了。 阿尔娜在她眼里,就是一朵盛放的草原之花。 比阿依慕兰更绚烂夺目。 是纯净至极的花蕾。 “寅虎卫……” 阿尔娜定定地望向孟芊芊。 孟芊芊会意,将她抱进了怀中,让她的头靠着自己柔软的胸膛,轻抚着脸庞,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 阿尔娜惬意地闭上眼:“我好像……要回家了呢……” 孟朗握紧拳头:“你别睡过去啊!你把话说清楚!好端端的,你干嘛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啊?” 阿尔娜身子一震,吐出了一口鲜血:“我……我们巫女……都被托合台……下了咒……” 孟芊芊皱眉:“是托合台?” 阿尔娜痛苦地点了点头。 陆沅狐疑地问道:“难道他没死?” 他亲自将托合台踹回了机关之中,亲眼见到他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当时整座未央楼都坍塌了,即使身体强韧如辰龙,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忘记他是巫师了。” 这家伙能将伤害转移。 虽不知究竟能施展多少次,但看样子,这次又让他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他……快来了……你们……快走……” 阿尔娜用尽最后的力气催促。 孟芊芊握住了她推开自己的手:“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陆沅握住长剑,如同一尊驰骋疆场的帝王站在了孟芊芊身前。 不论山崩地裂,不论千军万马,他也定要护住她。 似是感受到了孟芊芊的决心,阿尔娜不再挣扎,安心地靠在她怀中。 “寅虎卫……” “我在。” “你能……给阿尔娜……唱首歌吗?” “好。” 孟芊芊轻轻应下。 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幼时娘亲时常唱给自己的童谣。 她薄唇轻启:“阿拉……阿塔……” 阿尔娜笑着睁开眼,望着灰蓝的苍穹,一缕晨曦的金光映入她眼中。 “阿尔娜看见了……巫神来接……阿尔娜回家了……” 她嘴唇动了动。 孟芊芊附耳倾听:“好,我答应你。” “多谢。” 阿尔娜安详地闭上了眼。 她纤细的手臂无声垂落。 孟朗心口重重一击。 直至这一瞬,他真正感受到了她的凋零。 “阿尔娜——” 他叫出声来。 可惜,阿尔娜永远无法回应他了。 孟芊芊将阿尔娜交给孟朗。 走到尸体之中,弯身拾起一副弓箭:“都别跟来。” 孟朗上前,被陆沅拦住。 陆沅一瞬不瞬地望着孟芊芊的背影,看她在将夜之时,从黑暗中,迈入天明。 “她想做什么?” 孟朗问。 陆沅:“复仇。” 孟朗不解:“找谁?” 陆沅看了他怀中的阿尔娜:“该找的人。” 孟芊芊背着弓箭,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猎鹰盘旋在她头顶,朝着东南方俯冲而去,同时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鹰啸。 那是一条在清晨便开始忙碌的长街,贩夫走卒,吆喝不断。 孟芊芊立在最高的屋檐之上,一手挽弓,一手自背上的箭筒抽出一支箭。 “托合台!” 她厉声道。 一个身着斗篷、拄着拐杖的人回头望向了她。 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不少,容颜也越发憔悴了。 但他那双阴翳的眸子,依旧深不见底。 “受死!” 孟芊芊倏然射出箭矢! 托合台压根儿没将她的攻击放在眼里,可在箭矢离弦的一霎,他看见了她掌心飞溅的血滴。 他脸色骤变! 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箭矢无情贯穿他的胸口,将他狠狠射飞,整个人钉在了高高的商铺门柱上。 “巫……巫女的……血……” 他的巫术……被破除了! “不……不——” “结束了。” 孟芊芊说罢,冷冷拉开第二箭,自他眉心穿颅而过! 第七百一十五章 孟朗简直没眼看了。 哪儿有杀完人就在这儿秀恩爱的? “要不要……” 后面俩字未说完,陆沅拥着孟芊芊给了他一脚。 想到陆沅杀鬼面将军时的样子,他敢怒不敢言。 他撇了撇嘴儿,不经意地转头,见阿尔娜一脸羡慕地望着腻歪的小俩口。 他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有伤风化?” 阿尔娜认真摇头:“不会呀,这样的感情真好呀。” 孟朗:“小孩子。” 孟芊芊享受着他的温存,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段明月怎么样了?” “你夫君刚历经一场大战,你却在关心别的男人?嗯?” 他那声嗯,七弯八绕,百转回肠,勾得孟芊芊心头痒痒。 她笑了笑:“算了,不说我也知道,他一定没事,而且我还知道是你救了他。陆大都督,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能嫁大都督为妻是小女子此生之幸。” “哼。” 陆沅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声。 荀五收拾完残局,正想过来打个招呼,刚走两步捂住了眼。 “那什么……没别的事……我先回去给大哥复命了……” “你大哥的情况……” 孟芊芊正打算回应他,被陆沅扳过身子,再度摁回了怀中。 旋即,陆沅给了荀五一个“这么不懂事,还不快走”的眼神。 荀五从指缝里瞥见了他的警告,忙不迭地带人溜了。 “这下是真的安全了。” 孟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浑身脱力。 大战过后,不仅元气耗尽,连心神也快亏空了。 啪! 阿尔娜也倒下了。 孟朗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也累坏了?消耗了那么多巫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的巫术究竟是怎么操控人的?和卯兔的魅术有何区别?” 阿尔娜没有回答, 孟朗淡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强求,只是好奇,随口问问,我说……” 话才说到一半,他只觉肩膀一沉,赫然是阿尔娜靠了上来。 少年的耳根子倏然一烫。 他清了清嗓子:“喂,你一个姑娘家……你们楼兰人……你们巫女……哎……你要不要紧啊?你受伤的话……让我姐给你瞧瞧……她是大夫……” 忽然,他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唰的看向了一旁的阿尔娜。 阿尔娜面色惨白,鲜红的鼻血一滴滴砸落在她的衣襟上。 孟朗狠狠一惊,忙扶住她:“阿尔娜!” 这一声惊呼,令孟芊芊与陆沅同时朝二人望了过来。 阿尔娜缓缓睁眼,抬手抹了抹不断涌出的鼻血,咽了咽口水。 孟芊芊忙走到她身前,探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陆沅蹙眉,警惕起四周的动静。 孟朗担忧地问道:“她怎么了?” “阿尔娜你……” 孟芊芊欲言又止,取出鬼门十三针。 阿尔娜握住了她的手腕,虚弱地摇摇头:“不必了,我……没救的……” “她到底怎么了?” 孟朗着急地问。 孟芊芊神色复杂地说道:“她……突然枯萎了。” 孟朗不解:“枯萎?她又不是花……” 可这是孟芊芊能想到的最贴合的说辞了。 阿尔娜在她眼里,就是一朵盛放的草原之花。 比阿依慕兰更绚烂夺目。 是纯净至极的花蕾。 “寅虎卫……” 阿尔娜定定地望向孟芊芊。 孟芊芊会意,将她抱进了怀中,让她的头靠着自己柔软的胸膛,轻抚着脸庞,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 阿尔娜惬意地闭上眼:“我好像……要回家了呢……” 孟朗握紧拳头:“你别睡过去啊!你把话说清楚!好端端的,你干嘛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啊?” 阿尔娜身子一震,吐出了一口鲜血:“我……我们巫女……都被托合台……下了咒……” 孟芊芊皱眉:“是托合台?” 阿尔娜痛苦地点了点头。 陆沅狐疑地问道:“难道他没死?” 他亲自将托合台踹回了机关之中,亲眼见到他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当时整座未央楼都坍塌了,即使身体强韧如辰龙,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忘记他是巫师了。” 这家伙能将伤害转移。 虽不知究竟能施展多少次,但看样子,这次又让他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他……快来了……你们……快走……” 阿尔娜用尽最后的力气催促。 孟芊芊握住了她推开自己的手:“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陆沅握住长剑,如同一尊驰骋疆场的帝王站在了孟芊芊身前。 不论山崩地裂,不论千军万马,他也定要护住她。 似是感受到了孟芊芊的决心,阿尔娜不再挣扎,安心地靠在她怀中。 “寅虎卫……” “我在。” “你能……给阿尔娜……唱首歌吗?” “好。” 孟芊芊轻轻应下。 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幼时娘亲时常唱给自己的童谣。 她薄唇轻启:“阿拉……阿塔……” 阿尔娜笑着睁开眼,望着灰蓝的苍穹,一缕晨曦的金光映入她眼中。 “阿尔娜看见了……巫神来接……阿尔娜回家了……” 她嘴唇动了动。 孟芊芊附耳倾听:“好,我答应你。” “多谢。” 阿尔娜安详地闭上了眼。 她纤细的手臂无声垂落。 孟朗心口重重一击。 直至这一瞬,他真正感受到了她的凋零。 “阿尔娜——” 他叫出声来。 可惜,阿尔娜永远无法回应他了。 孟芊芊将阿尔娜交给孟朗。 走到尸体之中,弯身拾起一副弓箭:“都别跟来。” 孟朗上前,被陆沅拦住。 陆沅一瞬不瞬地望着孟芊芊的背影,看她在将夜之时,从黑暗中,迈入天明。 “她想做什么?” 孟朗问。 陆沅:“复仇。” 孟朗不解:“找谁?” 陆沅看了他怀中的阿尔娜:“该找的人。” 孟芊芊背着弓箭,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猎鹰盘旋在她头顶,朝着东南方俯冲而去,同时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鹰啸。 那是一条在清晨便开始忙碌的长街,贩夫走卒,吆喝不断。 孟芊芊立在最高的屋檐之上,一手挽弓,一手自背上的箭筒抽出一支箭。 “托合台!” 她厉声道。 一个身着斗篷、拄着拐杖的人回头望向了她。 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不少,容颜也越发憔悴了。 但他那双阴翳的眸子,依旧深不见底。 “受死!” 孟芊芊倏然射出箭矢! 托合台压根儿没将她的攻击放在眼里,可在箭矢离弦的一霎,他看见了她掌心飞溅的血滴。 他脸色骤变! 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箭矢无情贯穿他的胸口,将他狠狠射飞,整个人钉在了高高的商铺门柱上。 “巫……巫女的……血……” 他的巫术……被破除了! “不……不——” “结束了。” 孟芊芊说罢,冷冷拉开第二箭,自他眉心穿颅而过! 第七百一十六章 带你回家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整条长街。 彼此消耗了半宿的辰龙与墨奕,正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 墨奕没想到辰龙的功力如此深厚,能将自己耗到几乎精疲力尽的地步。 而反观辰龙,虽也有些气喘,却丝毫不见狼狈。 而真正令墨奕感到忌惮的还不是辰龙所展现出的浑厚内力,而是那股对于杀意的克制。 这些年,楼兰一直在调查辰龙,是以,他十分清楚辰龙是个以杀制敌的性子。 说得更通俗一点,辰龙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欲。 这或许是连孟芊芊一行人都未曾发现的秘密。 然而就在今晚,为了彻底解决他,辰龙变了。 原来在战斗中提升的不仅仅有自己。 又过了几招后,墨奕连动作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辰龙依旧不用内力伤他,而是以剑气在他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伤口,不足以致命,却加剧血气流失。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招,自己就躲不开辰龙的攻击了。 他必须找到应对之法。 要么,寻出辰龙的破绽,要么,甩开辰龙。 无论哪一种都不容易。 好在他师父教过他一招保命的功夫,并叮嘱他轻易不要使用,因为对自身耗损极大,施展完会陷入半瘫痪的状态。 若是没能解决辰龙,自己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墨奕并未犹豫多久。 他决定殊死一搏! 他双手握住唐刀的刀柄,周身内力骤然逆转。 辰龙神色一顿。 墨奕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何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息。 他的刀—— 辰龙握剑的手开始隐隐颤抖。 他的剑气被墨奕的刀气短暂地压制了。 他深深皱眉。 这又是哪门子邪功? 墨奕以透支心力为代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就在他奋力斩出一刀的瞬间,遥远的天际忽然传来似有还无的歌声。 “阿拉……阿哒……阿拉……” 宛若天籁之音,让人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空灵的雪域神女。 不,不是神女。 是巫女。 这首歌谣……是那位巫女留下的—— “呃啊——” 墨奕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的丹田之气突然凝滞,好不容易集齐所有心力凝结出的一招瞬间化作虚无。 “不可能……” 他话音刚落,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辰龙眸子一眯。 就是现在! 他握紧手中长剑,狠狠斩向了他头颅! 铿! 一柄长笛挡住了辰龙的重剑。 笛子被劈成两段。 但也正是这一瞬的变故,一道身影凌空掠来,顶着辰龙浩瀚的剑气余波,将墨奕带到了长街的另一端。 辰龙目光冰冷地望着对方:“玉成楼?” 玉成楼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抬手擦去,呼吸微喘:“不愧是辰龙,我的传家宝就这么被你给劈了……” 他的宝笛,可是连莫邪的剑都能扛住的。 而且明明已经扛了一半,他还是被残存的剑气震伤了。 辰龙道:“玉成楼,你到底是哪儿边的?” 玉成楼一掌劈晕了墨奕。 随后他望着辰龙道:“你先听我解释,我知道这么说可能难以取信,但我从未背叛过我们之间的盟约。” 辰龙长剑指着他:“盟约?做盟友,你还没这个资格。他的命我要定了,你若是想掺和,我连你一起杀!” “慢着!” 玉成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出手挡住辰龙,“我有苦衷的!楼兰王妃给我下达了命令,若我不能带回墨奕,便要将我的家人处死!”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家人的死活干我何事?” 玉成楼道:“我想说的是,王妃已经察觉到我与你们暗中有往来了,所以才会命我来与你们谈判。” 辰龙冷声道:“你也没有谈判的资格!” 玉成楼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不在意我家人的死活,你总该在意你家人的死活!” 辰龙出剑的手顿住。 玉成楼见自己的话终于奏效了,长呼一口气,咽了咽口水说道:“商家的人质还在楼兰王妃手中,你要是杀了墨奕,她一定会拿商家的人质泄愤的,虽不一定要对方的命,可皮肉之苦想必你也不忍心!” “眼下,王妃还不知巫师被你们杀死的事,如果知道了,也会对商家的人质不利。但如果你愿意把墨奕交给我,我可以替你们拖延时间。” “实不相瞒,我已经联络了我在楼兰的眼线,他们会帮忙解救商家的人质,就快成功了,我保证在那之前,王妃对巫师的事一无所知。” 辰龙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玉成楼保证道:“我不会背叛你们的!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给我下药、下蛊,都可以!” 辰龙淡漠地说道:“就算你没有背叛的胆子,但你能从王妃手中救出人质?” 玉成楼:“我若不能,任你处置!” 辰龙道:“你的命对我不值钱。” 玉成楼叹气:“还记得我给你们的风铃吗?” 辰龙记得。 玉成楼正色道:“你们是不是以为那是大街上随手买来的风铃?并不是,它是商家的人质亲自交到我手中的。” 辰龙眸光一动。 “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玉成楼一字一顿地说道,“交给,小九,告诉她,打铁花……她会看到的。” …… 黎明第一缕晨曦冲透雾霭,在巍峨的屋檐洒下一层金光。 孟芊芊双手抱着阿尔娜,静静地走在自暗夜苏醒的大街之上。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却一个个被陆沅那凛冽的眼神瞪了回去。 孟朗心中有些绞痛。 他不明白这种不适因何而致。 他只是望着那个香消玉殒的姑娘,望着那朵在他面前枯萎的花蕾,想要这样默默送她最后一程。 孟芊芊抱着阿尔娜,站在了京城之巅。 “阿拉……阿哒……阿拉……阿哒……” 她用娘亲的歌声为阿尔娜送行。 “带阿尔娜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孟芊芊望着楼兰的方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第七百一十六章 带你回家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整条长街。 彼此消耗了半宿的辰龙与墨奕,正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 墨奕没想到辰龙的功力如此深厚,能将自己耗到几乎精疲力尽的地步。 而反观辰龙,虽也有些气喘,却丝毫不见狼狈。 而真正令墨奕感到忌惮的还不是辰龙所展现出的浑厚内力,而是那股对于杀意的克制。 这些年,楼兰一直在调查辰龙,是以,他十分清楚辰龙是个以杀制敌的性子。 说得更通俗一点,辰龙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欲。 这或许是连孟芊芊一行人都未曾发现的秘密。 然而就在今晚,为了彻底解决他,辰龙变了。 原来在战斗中提升的不仅仅有自己。 又过了几招后,墨奕连动作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辰龙依旧不用内力伤他,而是以剑气在他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伤口,不足以致命,却加剧血气流失。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招,自己就躲不开辰龙的攻击了。 他必须找到应对之法。 要么,寻出辰龙的破绽,要么,甩开辰龙。 无论哪一种都不容易。 好在他师父教过他一招保命的功夫,并叮嘱他轻易不要使用,因为对自身耗损极大,施展完会陷入半瘫痪的状态。 若是没能解决辰龙,自己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墨奕并未犹豫多久。 他决定殊死一搏! 他双手握住唐刀的刀柄,周身内力骤然逆转。 辰龙神色一顿。 墨奕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何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息。 他的刀—— 辰龙握剑的手开始隐隐颤抖。 他的剑气被墨奕的刀气短暂地压制了。 他深深皱眉。 这又是哪门子邪功? 墨奕以透支心力为代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就在他奋力斩出一刀的瞬间,遥远的天际忽然传来似有还无的歌声。 “阿拉……阿哒……阿拉……” 宛若天籁之音,让人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空灵的雪域神女。 不,不是神女。 是巫女。 这首歌谣……是那位巫女留下的—— “呃啊——” 墨奕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的丹田之气突然凝滞,好不容易集齐所有心力凝结出的一招瞬间化作虚无。 “不可能……” 他话音刚落,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辰龙眸子一眯。 就是现在! 他握紧手中长剑,狠狠斩向了他头颅! 铿! 一柄长笛挡住了辰龙的重剑。 笛子被劈成两段。 但也正是这一瞬的变故,一道身影凌空掠来,顶着辰龙浩瀚的剑气余波,将墨奕带到了长街的另一端。 辰龙目光冰冷地望着对方:“玉成楼?” 玉成楼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抬手擦去,呼吸微喘:“不愧是辰龙,我的传家宝就这么被你给劈了……” 他的宝笛,可是连莫邪的剑都能扛住的。 而且明明已经扛了一半,他还是被残存的剑气震伤了。 辰龙道:“玉成楼,你到底是哪儿边的?” 玉成楼一掌劈晕了墨奕。 随后他望着辰龙道:“你先听我解释,我知道这么说可能难以取信,但我从未背叛过我们之间的盟约。” 辰龙长剑指着他:“盟约?做盟友,你还没这个资格。他的命我要定了,你若是想掺和,我连你一起杀!” “慢着!” 玉成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出手挡住辰龙,“我有苦衷的!楼兰王妃给我下达了命令,若我不能带回墨奕,便要将我的家人处死!” 辰龙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家人的死活干我何事?” 玉成楼道:“我想说的是,王妃已经察觉到我与你们暗中有往来了,所以才会命我来与你们谈判。” 辰龙冷声道:“你也没有谈判的资格!” 玉成楼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不在意我家人的死活,你总该在意你家人的死活!” 辰龙出剑的手顿住。 玉成楼见自己的话终于奏效了,长呼一口气,咽了咽口水说道:“商家的人质还在楼兰王妃手中,你要是杀了墨奕,她一定会拿商家的人质泄愤的,虽不一定要对方的命,可皮肉之苦想必你也不忍心!” “眼下,王妃还不知巫师被你们杀死的事,如果知道了,也会对商家的人质不利。但如果你愿意把墨奕交给我,我可以替你们拖延时间。” “实不相瞒,我已经联络了我在楼兰的眼线,他们会帮忙解救商家的人质,就快成功了,我保证在那之前,王妃对巫师的事一无所知。” 辰龙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玉成楼保证道:“我不会背叛你们的!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给我下药、下蛊,都可以!” 辰龙淡漠地说道:“就算你没有背叛的胆子,但你能从王妃手中救出人质?” 玉成楼:“我若不能,任你处置!” 辰龙道:“你的命对我不值钱。” 玉成楼叹气:“还记得我给你们的风铃吗?” 辰龙记得。 玉成楼正色道:“你们是不是以为那是大街上随手买来的风铃?并不是,它是商家的人质亲自交到我手中的。” 辰龙眸光一动。 “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玉成楼一字一顿地说道,“交给,小九,告诉她,打铁花……她会看到的。” …… 黎明第一缕晨曦冲透雾霭,在巍峨的屋檐洒下一层金光。 孟芊芊双手抱着阿尔娜,静静地走在自暗夜苏醒的大街之上。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却一个个被陆沅那凛冽的眼神瞪了回去。 孟朗心中有些绞痛。 他不明白这种不适因何而致。 他只是望着那个香消玉殒的姑娘,望着那朵在他面前枯萎的花蕾,想要这样默默送她最后一程。 孟芊芊抱着阿尔娜,站在了京城之巅。 “阿拉……阿哒……阿拉……阿哒……” 她用娘亲的歌声为阿尔娜送行。 “带阿尔娜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孟芊芊望着楼兰的方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第七百一十七章 京城下了一场大雨,庭院积了水,落叶上残留着晶莹的雨滴。 孟芊芊静静地坐在窗台前,翻看西域十国的舆图。 距离楼兰使臣离开京城已过去好几日,梁帝的伤势也痊愈了。 按理他该返回梁国处理朝政,可他不舍得老太君,也不舍得几个孩子,于是又给太子陆昭言修书一封,让他继续监国。 然而就在今早,他收到了苗疆的飞鸽传书,柳倾云即将以苗疆王女的身份与梁国太子联姻。 他这个君父,无论如何必须赶回梁国一趟。 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 “娘,儿子去去就回。” 他此番回梁国,除了迎接儿媳过门,也有件紧要的事情要处理。 “知道啦。” 老太君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先忙你的,空了再来陪我。” “我会的。” 梁帝应下,“您千万保重身体,别看话本看太晚。” “知道知道。” 老太君摆摆手,“啰嗦。” 梁帝长叹一声,依依不舍地拜别了老太君。 就在他跨出房门的一霎,老太君状似无意地开口:“去给允儿上柱香。” 梁帝的步子一顿。 老太君道:“下次回来,别再冒充你弟弟啦。” 梁帝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太君:“娘……” 老太君再次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好啦好啦,走啦。” 梁帝的震惊无以复加。 原来他娘早认出他不是弟弟了,只是一直没有说破。 他的娘痴痴呆呆的,却从未错认过自己的骨肉。 而自己也并不是弟弟的替身。 出了老太君的院子,梁帝将陆沅叫到了自己院中。 “你和芊芊确定要去西域?” 梁帝问道。 陆沅点头:“是。” 梁帝深吸一口气:“楼兰王身患重病,西域十国如今可不太平,你们又与楼兰王妃结下了梁子,她恐怕做好了局等着你们。” 陆沅不甚在意地说道:“她做她的局,我赴我的约。” “什么约。” 梁帝问道。 陆沅避重就轻地说道:“总之,就是有约。” 梁帝哪儿能不知他的小九九? 亲孙子,撅撅屁股就猜到他要放个什么屁。 “商家的人质不知是真是假,保不齐是楼兰王妃与那个叫玉成楼联手设下的陷阱,总之你们一切当心。” “您变谨慎了。” 陆沅有些意外地说道,“若在几个月前,您恨不能立马将我赶去楼兰的。” 梁帝瞪了他一眼:“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谁养?曾祖母谁照顾?” 陆沅挑眉道:“不还有您吗?” 梁帝想揍人。 曾经那个在他面前乖巧懂事的皇长孙,终究是他错付了, “倒也不全是为了找人。” 陆沅说道。 孟芊芊答应了要送阿尔娜回故土。 她说到做到。 而他也愿意陪她一起。 梁帝当然听说了那个小巫女的事,唏嘘之余虽也觉着可以找人代为送葬,但他到底没有干涉孩子们的决定。 陆沅说的对。 他变了。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专断了。 人生在世,不可能每一条路都是平坦的,也不可能每个抉择都是正确且毫无风险的。 梁帝没再说什么。 一个下着细雨的清晨,他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宝猪猪坐在孟芊芊怀中,挥挥她的小胖手:“太爷爷,后会有期!” …… 孟芊芊刚回京没多久,又要出发。 李嬷嬷不放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泪。 半夏劝道:“李嬷嬷,小姐只是和姑爷去西域巡察而已,又不是不回了,姑爷是钦差大臣呢,到了西域,自有人接待的!” 为了西域之行能够顺利进行,陆沅入宫取得了太上皇的同意,弄了个钦差大臣的身份。 驸马姬篱也在随行的行列。 出发当日,段明月来了都督府一趟。 “我有话和你们说。” 他对陆沅道。 “我们是指……” 陆沅明知故问。 段明月道:“你们夫妻俩。” 陆沅成功被他的称呼取悦,给了他几分好脸色,将他带去了书房。 孟芊芊又在看舆图。 见段明月入内,她抬眸,淡淡打了招呼:“段公子。” 段明月笑道:“不嫌弃的话,跟着三弟一起,唤我一声大哥即可。” 陆沅哼道:“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大哥。” 段明月笑了笑:“好了,说正事,听说你们要去西域了。” 陆沅道:“你的消息……还真是不灵通。” 段明月摊手:“早听说了,只是一直在调查一点事情,今早才有眉目。” 孟芊芊朝他看了过来:“是找到了其余的十二卫了?” 段明月无奈一笑:“不愧是寅虎卫,没错,我有他们的下落了,等你们去了西域,我的人自会与你们联络,带你们找到剩余的十二卫。” 孟芊芊喃喃道:“这么说,十二卫也去了西域?子鼠与午马前阵子不是在梁国么?” 段明月道:“自然是西域出现了吸引他们的东西。”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是什么?” 段明月一字一顿地说道:“西夜圣女的秘密。” 孟芊芊问道:“什么秘密?” 段明月道:“在琉璃岛上有个传说,每当七星连珠之夜,圣女将会再次降临。上一次西夜圣女便是在七星连珠的天象时现身琉璃岛的。”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我为何从未听说?” 段明月叹道:“西夜皇族封锁了这一秘密,我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 “是你费功夫还是荀五?” 陆沅无情拆台。 段明月扶额:“好了好了,不争论这个,当着弟妹的面,好歹给大哥留点颜面。” “你们既然要去西域,不妨也去趟琉璃岛,反正不远。” 孟芊芊看过舆图了,令她诧异的是,琉璃岛居然就在楼兰的附近。 巳蛇回了琉璃岛,说不定还能与巳蛇碰上一面。 就不知,他调查西夜圣女调查得如何了。 孟芊芊沉吟片刻,疑惑不解地问道:“不过,这与子午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要在意七星连珠的传说?” 段明月笑了笑:“这个,恐怕就得你亲自去问了,但我想,真相一定会超乎你的想象。” 第七百一十七章 京城下了一场大雨,庭院积了水,落叶上残留着晶莹的雨滴。 孟芊芊静静地坐在窗台前,翻看西域十国的舆图。 距离楼兰使臣离开京城已过去好几日,梁帝的伤势也痊愈了。 按理他该返回梁国处理朝政,可他不舍得老太君,也不舍得几个孩子,于是又给太子陆昭言修书一封,让他继续监国。 然而就在今早,他收到了苗疆的飞鸽传书,柳倾云即将以苗疆王女的身份与梁国太子联姻。 他这个君父,无论如何必须赶回梁国一趟。 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 “娘,儿子去去就回。” 他此番回梁国,除了迎接儿媳过门,也有件紧要的事情要处理。 “知道啦。” 老太君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先忙你的,空了再来陪我。” “我会的。” 梁帝应下,“您千万保重身体,别看话本看太晚。” “知道知道。” 老太君摆摆手,“啰嗦。” 梁帝长叹一声,依依不舍地拜别了老太君。 就在他跨出房门的一霎,老太君状似无意地开口:“去给允儿上柱香。” 梁帝的步子一顿。 老太君道:“下次回来,别再冒充你弟弟啦。” 梁帝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太君:“娘……” 老太君再次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好啦好啦,走啦。” 梁帝的震惊无以复加。 原来他娘早认出他不是弟弟了,只是一直没有说破。 他的娘痴痴呆呆的,却从未错认过自己的骨肉。 而自己也并不是弟弟的替身。 出了老太君的院子,梁帝将陆沅叫到了自己院中。 “你和芊芊确定要去西域?” 梁帝问道。 陆沅点头:“是。” 梁帝深吸一口气:“楼兰王身患重病,西域十国如今可不太平,你们又与楼兰王妃结下了梁子,她恐怕做好了局等着你们。” 陆沅不甚在意地说道:“她做她的局,我赴我的约。” “什么约。” 梁帝问道。 陆沅避重就轻地说道:“总之,就是有约。” 梁帝哪儿能不知他的小九九? 亲孙子,撅撅屁股就猜到他要放个什么屁。 “商家的人质不知是真是假,保不齐是楼兰王妃与那个叫玉成楼联手设下的陷阱,总之你们一切当心。” “您变谨慎了。” 陆沅有些意外地说道,“若在几个月前,您恨不能立马将我赶去楼兰的。” 梁帝瞪了他一眼:“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谁养?曾祖母谁照顾?” 陆沅挑眉道:“不还有您吗?” 梁帝想揍人。 曾经那个在他面前乖巧懂事的皇长孙,终究是他错付了, “倒也不全是为了找人。” 陆沅说道。 孟芊芊答应了要送阿尔娜回故土。 她说到做到。 而他也愿意陪她一起。 梁帝当然听说了那个小巫女的事,唏嘘之余虽也觉着可以找人代为送葬,但他到底没有干涉孩子们的决定。 陆沅说的对。 他变了。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专断了。 人生在世,不可能每一条路都是平坦的,也不可能每个抉择都是正确且毫无风险的。 梁帝没再说什么。 一个下着细雨的清晨,他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宝猪猪坐在孟芊芊怀中,挥挥她的小胖手:“太爷爷,后会有期!” …… 孟芊芊刚回京没多久,又要出发。 李嬷嬷不放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泪。 半夏劝道:“李嬷嬷,小姐只是和姑爷去西域巡察而已,又不是不回了,姑爷是钦差大臣呢,到了西域,自有人接待的!” 为了西域之行能够顺利进行,陆沅入宫取得了太上皇的同意,弄了个钦差大臣的身份。 驸马姬篱也在随行的行列。 出发当日,段明月来了都督府一趟。 “我有话和你们说。” 他对陆沅道。 “我们是指……” 陆沅明知故问。 段明月道:“你们夫妻俩。” 陆沅成功被他的称呼取悦,给了他几分好脸色,将他带去了书房。 孟芊芊又在看舆图。 见段明月入内,她抬眸,淡淡打了招呼:“段公子。” 段明月笑道:“不嫌弃的话,跟着三弟一起,唤我一声大哥即可。” 陆沅哼道:“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大哥。” 段明月笑了笑:“好了,说正事,听说你们要去西域了。” 陆沅道:“你的消息……还真是不灵通。” 段明月摊手:“早听说了,只是一直在调查一点事情,今早才有眉目。” 孟芊芊朝他看了过来:“是找到了其余的十二卫了?” 段明月无奈一笑:“不愧是寅虎卫,没错,我有他们的下落了,等你们去了西域,我的人自会与你们联络,带你们找到剩余的十二卫。” 孟芊芊喃喃道:“这么说,十二卫也去了西域?子鼠与午马前阵子不是在梁国么?” 段明月道:“自然是西域出现了吸引他们的东西。”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是什么?” 段明月一字一顿地说道:“西夜圣女的秘密。” 孟芊芊问道:“什么秘密?” 段明月道:“在琉璃岛上有个传说,每当七星连珠之夜,圣女将会再次降临。上一次西夜圣女便是在七星连珠的天象时现身琉璃岛的。” 孟芊芊古怪地问道:“我为何从未听说?” 段明月叹道:“西夜皇族封锁了这一秘密,我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 “是你费功夫还是荀五?” 陆沅无情拆台。 段明月扶额:“好了好了,不争论这个,当着弟妹的面,好歹给大哥留点颜面。” “你们既然要去西域,不妨也去趟琉璃岛,反正不远。” 孟芊芊看过舆图了,令她诧异的是,琉璃岛居然就在楼兰的附近。 巳蛇回了琉璃岛,说不定还能与巳蛇碰上一面。 就不知,他调查西夜圣女调查得如何了。 孟芊芊沉吟片刻,疑惑不解地问道:“不过,这与子午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要在意七星连珠的传说?” 段明月笑了笑:“这个,恐怕就得你亲自去问了,但我想,真相一定会超乎你的想象。” 第七百一十八章 段明月走后,孟芊芊在书房静默了良久。 陆沅一直陪着她,没出声打搅她。 直到她轻呼一口气,似是从巨大的震惊与困惑中抽离,他才轻声开口:“准备好出发了?” 孟芊芊嗯了一声,又道:“荀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陆沅眉梢微挑:“我还以为你会问七星连珠究竟是什么。” 孟芊芊沉吟道:“我在神女殿曾看过有关星象的古籍,七星连珠也涉及其中,只是当时不觉着与自己有关,没太往心里去。” 陆沅摸了摸下巴。 孟芊芊看向他:“你在想什么?” 陆沅道:“我在想,孟小九你胆子真大,在本督面前提起别的男人越发没所顾忌了。” 孟芊芊讪讪。 相处久了,自己确实越发放肆,没了早先的谨慎。 她都快不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了。 陆沅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玩笑而已。” 孟芊芊:“哦。” 顿了顿,小声道,“你下次别讲得那么一本正经,我会当真。”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知道了。” 孟芊芊古怪地眨了眨眼:“咦。” 陆沅高冷的形象彻底崩塌,若无其事地挼了挼她脑袋,牵起她的素手:“走了。” 孟芊芊的唇角弯了弯。 这个男人,永远知道在她彷徨时给她心安的力量。 “出发咯!出发咯!” 檀儿在屋子里叽叽喳喳,吵得李嬷嬷一个头两个大。 “赶紧走,赶紧走,走了院子就消停了!” 李嬷嬷嘴上嫌弃,手里给她收拾衣物的动作不停,甚至连肚兜与月事带都备上了。 “这是啥子嘛?” 檀儿指着那条长长的月事带,好奇地问。 李嬷嬷道:“到时候你就懂了,半夏会教你用的。” 小丫头天葵未至,不过应当也不远了,半夏与小姐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来葵水的。 檀儿扒拉着包袱问道:“嬷嬷,咋个全是衣裳呢?” 李嬷嬷嗔她一眼,拿了另外一个包袱给她:“吃的在这儿呢!” 檀儿抱着沉甸甸的美食包袱,喜笑颜开:“嘻嘻!” “保护好小姐。” 李嬷嬷叮嘱。 檀儿点头:“晓得咯!” 李嬷嬷又道:“也保护好自己和半夏。” 檀儿点头点头:“晓得晓得!” 李嬷嬷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咽回去了。 孩子们大了,就像雏鸟振翅一般,总得飞往更广阔的天地。 梁国陛下是这么说的。 她没他那般宽广伟岸的胸襟,却也明白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她不求别的,只盼着小姐和姑爷、半夏、檀儿平安。 “别逞能,该跑就跑。” 李嬷嬷说完自己都笑了。 檀儿忽然扑进她怀里,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嬷嬷,逆放心,额会全须全尾回来滴!” 汀兰苑,孟芊芊正在与老太君道别。 她拜托了蔺小茹,搜刮了坊市所有精彩的话本子,足有厚厚一摞。 “曾祖母,把这些话本子看完,我就回来了。” 老太君孩子气地说道:“那我快点看!” 孟芊芊微微一笑:“好啊。” 隔壁,陆沅也正在和自己的逆女道别。 宝猪猪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也要去!” 陆沅极尽严父之姿:“不能去。” 宝猪猪跺了跺小脚脚:“为咸摸?!” 陆沅挑眉:“你小。” 宝猪猪爬到凳子上:“宝宝才不小!宝宝长高高!” 陆沅拿手比了比她小脑袋,又比了比自己的腰:“爬凳子也这么高。” 宝猪猪如遭晴天霹雳! 小身子摇摇欲坠! 陆沅将小崽子提溜下来,看似随意实则轻缓地放在地上:“回来给你带糖吃。” 宝猪猪扒拉开他的大手,生气地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哦?” 陆沅笑道:“是,你不小,你是老大,阿猫阿狗的老大。” 宝猪猪:“……!!” 还是不是亲爹了? 说话咋这么扎心呢! “不理你了!臭爹爹!” 她要去找娘亲! 小家伙叉着小腰,小脑袋一甩,雄赳赳地走掉了! “娘。” 小家伙走进屋,委屈巴巴地扑进了孟芊芊怀里。 孟芊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她小鼻尖:“怎么了?是爹爹又惹昭昭生气了?” 陆沅随后而至:“我可没有,不许告黑状。” 小家伙哼道:“就有!” 她将小脑袋埋进孟芊芊怀里蹭啊蹭,“爹爹不带宝宝去,宝宝要去!” 孟芊芊轻叹一声:“昭昭乖,娘亲和爹爹这次去的地方有些远,会很累的,下次再带宝宝好吗?” 小家伙小嘴儿一瘪:“宝宝不怕累!” 可是这次,她是去拼命的啊。 孟芊芊亲了亲她小脸颊:“爹娘早些回来。” 小家伙眼泪汪汪地吸了吸鼻子。 她是一个懂事的宝宝。 “娘早点回。” “臭爹爹,哼!” 被闺女嫌弃的陆沅:“……!!” 上官凌与清霜留守都督府,郁子川、崔虎随行。 一行人乘坐都督府的马车去了西城门。 到那儿时发现居然多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乍一看与寻常马车无异,若细瞧,会发现车夫是个大内高手。 陆沅给郁子川使了个眼色。 郁子川上前,一把撩开帘子。 就见宗政曦一脸无辜地坐在车里。 在右侧,是同样一脸无辜的周楠嫣,只不过,她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雀跃与兴奋。 而在他右侧,是端庄大气的姚青鸾。 “唔。” 郁子川后撤一步,转身走了。 陆沅蹙眉。 孟芊芊也走了过来,当看到三人的一霎,她几乎是目瞪口呆。 “嫣儿?陛下?皇后娘娘?你们这是——特地赶来为我们送行的吗?” 宗政曦轻咳一声:“朕带皇后与贵妃送兰妃回楼兰。” 孟芊芊一脸我很好骗吗的神色。 陆沅:“说人话。” 宗政曦老老实实地说道:“微服私巡。” 陆沅:“嗯?” 宗政曦:“玩。” 孟芊芊:“……” 宗政曦少年天性,在皇宫闷了多年,想出去见识一番倒也正常,嫣儿是一直想出宫的,可……皇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仅不劝阻,还跟着一块儿胡闹? 姚青鸾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宫放心不下陛下,此事只有你们二人知晓,文武百官不知陛下与本宫以及贵妃出行之事,你们切记守口如瓶。” ? ?早早的一更 第七百一十八章 段明月走后,孟芊芊在书房静默了良久。 陆沅一直陪着她,没出声打搅她。 直到她轻呼一口气,似是从巨大的震惊与困惑中抽离,他才轻声开口:“准备好出发了?” 孟芊芊嗯了一声,又道:“荀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陆沅眉梢微挑:“我还以为你会问七星连珠究竟是什么。” 孟芊芊沉吟道:“我在神女殿曾看过有关星象的古籍,七星连珠也涉及其中,只是当时不觉着与自己有关,没太往心里去。” 陆沅摸了摸下巴。 孟芊芊看向他:“你在想什么?” 陆沅道:“我在想,孟小九你胆子真大,在本督面前提起别的男人越发没所顾忌了。” 孟芊芊讪讪。 相处久了,自己确实越发放肆,没了早先的谨慎。 她都快不是一个合格的狗腿子了。 陆沅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玩笑而已。” 孟芊芊:“哦。” 顿了顿,小声道,“你下次别讲得那么一本正经,我会当真。”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知道了。” 孟芊芊古怪地眨了眨眼:“咦。” 陆沅高冷的形象彻底崩塌,若无其事地挼了挼她脑袋,牵起她的素手:“走了。” 孟芊芊的唇角弯了弯。 这个男人,永远知道在她彷徨时给她心安的力量。 “出发咯!出发咯!” 檀儿在屋子里叽叽喳喳,吵得李嬷嬷一个头两个大。 “赶紧走,赶紧走,走了院子就消停了!” 李嬷嬷嘴上嫌弃,手里给她收拾衣物的动作不停,甚至连肚兜与月事带都备上了。 “这是啥子嘛?” 檀儿指着那条长长的月事带,好奇地问。 李嬷嬷道:“到时候你就懂了,半夏会教你用的。” 小丫头天葵未至,不过应当也不远了,半夏与小姐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来葵水的。 檀儿扒拉着包袱问道:“嬷嬷,咋个全是衣裳呢?” 李嬷嬷嗔她一眼,拿了另外一个包袱给她:“吃的在这儿呢!” 檀儿抱着沉甸甸的美食包袱,喜笑颜开:“嘻嘻!” “保护好小姐。” 李嬷嬷叮嘱。 檀儿点头:“晓得咯!” 李嬷嬷又道:“也保护好自己和半夏。” 檀儿点头点头:“晓得晓得!” 李嬷嬷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咽回去了。 孩子们大了,就像雏鸟振翅一般,总得飞往更广阔的天地。 梁国陛下是这么说的。 她没他那般宽广伟岸的胸襟,却也明白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她不求别的,只盼着小姐和姑爷、半夏、檀儿平安。 “别逞能,该跑就跑。” 李嬷嬷说完自己都笑了。 檀儿忽然扑进她怀里,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嬷嬷,逆放心,额会全须全尾回来滴!” 汀兰苑,孟芊芊正在与老太君道别。 她拜托了蔺小茹,搜刮了坊市所有精彩的话本子,足有厚厚一摞。 “曾祖母,把这些话本子看完,我就回来了。” 老太君孩子气地说道:“那我快点看!” 孟芊芊微微一笑:“好啊。” 隔壁,陆沅也正在和自己的逆女道别。 宝猪猪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也要去!” 陆沅极尽严父之姿:“不能去。” 宝猪猪跺了跺小脚脚:“为咸摸?!” 陆沅挑眉:“你小。” 宝猪猪爬到凳子上:“宝宝才不小!宝宝长高高!” 陆沅拿手比了比她小脑袋,又比了比自己的腰:“爬凳子也这么高。” 宝猪猪如遭晴天霹雳! 小身子摇摇欲坠! 陆沅将小崽子提溜下来,看似随意实则轻缓地放在地上:“回来给你带糖吃。” 宝猪猪扒拉开他的大手,生气地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哦?” 陆沅笑道:“是,你不小,你是老大,阿猫阿狗的老大。” 宝猪猪:“……!!” 还是不是亲爹了? 说话咋这么扎心呢! “不理你了!臭爹爹!” 她要去找娘亲! 小家伙叉着小腰,小脑袋一甩,雄赳赳地走掉了! “娘。” 小家伙走进屋,委屈巴巴地扑进了孟芊芊怀里。 孟芊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她小鼻尖:“怎么了?是爹爹又惹昭昭生气了?” 陆沅随后而至:“我可没有,不许告黑状。” 小家伙哼道:“就有!” 她将小脑袋埋进孟芊芊怀里蹭啊蹭,“爹爹不带宝宝去,宝宝要去!” 孟芊芊轻叹一声:“昭昭乖,娘亲和爹爹这次去的地方有些远,会很累的,下次再带宝宝好吗?” 小家伙小嘴儿一瘪:“宝宝不怕累!” 可是这次,她是去拼命的啊。 孟芊芊亲了亲她小脸颊:“爹娘早些回来。” 小家伙眼泪汪汪地吸了吸鼻子。 她是一个懂事的宝宝。 “娘早点回。” “臭爹爹,哼!” 被闺女嫌弃的陆沅:“……!!” 上官凌与清霜留守都督府,郁子川、崔虎随行。 一行人乘坐都督府的马车去了西城门。 到那儿时发现居然多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乍一看与寻常马车无异,若细瞧,会发现车夫是个大内高手。 陆沅给郁子川使了个眼色。 郁子川上前,一把撩开帘子。 就见宗政曦一脸无辜地坐在车里。 在右侧,是同样一脸无辜的周楠嫣,只不过,她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雀跃与兴奋。 而在他右侧,是端庄大气的姚青鸾。 “唔。” 郁子川后撤一步,转身走了。 陆沅蹙眉。 孟芊芊也走了过来,当看到三人的一霎,她几乎是目瞪口呆。 “嫣儿?陛下?皇后娘娘?你们这是——特地赶来为我们送行的吗?” 宗政曦轻咳一声:“朕带皇后与贵妃送兰妃回楼兰。” 孟芊芊一脸我很好骗吗的神色。 陆沅:“说人话。” 宗政曦老老实实地说道:“微服私巡。” 陆沅:“嗯?” 宗政曦:“玩。” 孟芊芊:“……” 宗政曦少年天性,在皇宫闷了多年,想出去见识一番倒也正常,嫣儿是一直想出宫的,可……皇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仅不劝阻,还跟着一块儿胡闹? 姚青鸾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宫放心不下陛下,此事只有你们二人知晓,文武百官不知陛下与本宫以及贵妃出行之事,你们切记守口如瓶。” ? ?早早的一更 第七百一十九章 孟芊芊冲陆沅眨眨眼:“要带吗?” 以为把小家伙留在家,便不必分心带孩子了。 眼下倒好,多出来俩。 陆沅嗯了一声,敷衍地道了句臣领旨,便牵着孟芊芊上了自家马车。 “皇后怎么回事?” 他皱眉。 宗政曦想跟他去西域,除了自己贪玩,恐怕也有太上皇的授意。 少年天子需要政绩。 而平定西域是天赐良机。 之所以带上周楠嫣,恐怕也是太上皇默许的。 太上皇虽信任陆沅的为人,可若有周楠嫣在,会让孟芊芊也多添一分照看。 皇后么……就不好说了。 自古天子微服私巡都是带宠妃,哪儿有带皇后的? 不过,若是皇后主动提出,太上皇也不会反对。 孟芊芊大抵猜到了姚青鸾想跟去的缘故,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她不便背后非议。 “等到了西域,你就知道了。” 陆沅不再追问。 他瞥了眼孟芊芊,见她神色静默:“在想什么?” 孟芊芊道:“在想玉成楼那边成功了没有,也在想,七星连珠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沅握住她的手:“会知道的。” 檀儿这回不骑马了,她和半夏坐一辆马车。 半夏道:“去骑马呀!” 檀儿双手抱怀:“晒死咯!” 她再也不要再晒成小黑蛋! 宗政曦的马车上,三人干坐着,目视前方,别无二话,整个车厢都充满了极致的尴尬。 周楠嫣小声道:“陛下,我想去芊芊的马车上,和她说说话。” 宗政曦张了张嘴:“行,你去。” 周楠嫣笑嘻嘻地去找孟芊芊。 马车上只剩下宗政曦与姚青鸾。 宗政曦绕了绕手指,轻咳一声:“表姐……” 姚青鸾平静开口:“陛下若也想去,便去,臣妾起得早,略有些乏了,便不伺候陛下了。” 宗政曦如释重负。 和表姐在一块儿,真的好有压力啊…… 终于离开了京城,陆沅难得与孟芊芊有独处的时候。 一抬眼,周楠嫣上了马车。 再抬眼,宗政曦也来了。 一个粘着孟芊芊,一个挨着陆沅。 陆沅对孟芊芊道:“你再问我一遍。” 孟芊芊不解:“问什么?” 陆沅道:“城门口问过的。” 孟芊芊哦了一声,指了指宗政曦与周楠嫣:“你要带吗?” 陆沅斩钉截铁:“不带!” - 一行人出城后,一路往西而行。 从舆图上看西城并不遥远,真正走起来却颇费了一番功夫。 天公不作美,沿途耽搁了好几日,等抵达西城时,已是七月下旬。 崔虎拿出早已备好的路引,下了马车与守城的侍卫交涉。 半夏挑开帘子,望着灰扑扑的土城墙,感叹道:“西城……好多土啊。” 她生在幽州,长在幽州,青山绿水的,后面跟着小姐去了京城,也算有山有景。 “楼兰也这么多土吗?” 她问道。 孟芊芊轻声道:“楼兰很美。” 西域十国是个神奇之地,有沙漠之荒,也有绿洲之沛,海市蜃楼,岛屿琥珀……千般景观,万种风情。 进城后,崔虎迅速找到了一个记号,并在附近挖出了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拿给了陆沅与孟芊芊。 孟芊芊看着纸条说道:“是哥哥的笔迹,他们在福来客栈。” 辰龙与孟朗比他们早出发,先在西城安顿,以便接应他们。 崔虎忙找人打听了福来客栈。 西城的城墙看着灰不溜秋的,入城后回望城墙才发现其内里另有乾坤,黄土只是表象,墙体固若金汤。 “这……” 崔虎深深震撼了。 他站在巍峨的城墙下,忽觉自己渺小如一粒沙土。 他的心口涌上一股涨涨的感觉,血脉中似有战斗的血气被唤醒,金戈铁马气息扑面而来。 恍惚间,他见战马,见厮杀,见神将所向披靡,一腔孤勇战天下! 眼眶湿热,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崔虎哥,你怎么了?” 半夏的声音打断了崔虎的思绪。 崔虎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对着一堵墙泪流满面。 他忙转身抹了泪,尴尬一笑:“黄沙真多,进眼睛了。” 半夏连连点头:“我也是。” 崔虎深吸一口气,望向孟芊芊:“少夫人,这座城墙……” “爹爹修建的。” 孟芊芊喃喃。 她走到城墙下,张开双臂,抚摸着墙体上的砖石,将脸颊轻轻地贴上去。 她的鼻尖一阵酸涩, “爹爹,小九……好想你呀……” 崔虎不懂。 少夫人的爹爹不是孟家大爷么? 这城墙是他的手笔? 啊,他懂了! 是他捐的银子! 一定是这么回事! 大义啊! 几人去了福来客栈,按纸条上的交代要了相应的房间。 陆沅赏了掌柜一个银锭子,掌柜笑呵呵地将几人领上二楼:“几位客官,这几间是客栈最好的厢房,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我叫恩福。” 陆沅点头:“打点热水。” 恩福道:“这就来!” 他忙吩咐了小二去备热水。 “累坏了?” 陆沅对孟芊芊道。 孟芊芊摇头:“我还好,陛下他们可能不大好。” 陆沅望向宗政曦三人。 最初出城时,三人有多兴奋,眼下就有多狼狈,一个个灰头土脸,毫无灵魂,哪儿还有半点儿一国之君与皇后贵妃的样子? 说是家里遭了大水,逃荒去投奔亲戚的也没人怀疑。 “我,我先歇息了,晚膳不必叫我。” 姚青鸾面无表情地进了屋,一头栽倒在床上。 周楠嫣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我也去睡了。” 陆沅看向宗政曦:“你也不吃?” 宗政曦要面子,强撑着说道:“朕当然要——呕——” 他吐了。 崔虎郁子川一间屋,檀儿、半夏一间屋。 辰龙与孟朗的屋子在孟芊芊、陆沅的隔壁。 但他俩有事外出了,屋内没人。 几人先回了各自的厢房。 舟车劳顿,大家的胃口都不怎么好,简单吃了点便洗漱歇下了。 夜半时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上了二楼。 这一层被辰龙包下了。 不可能有别的客人上来。 而听声,又不像是不会武功的小二与掌柜。 也不是辰龙的。 小俩口瞬间警觉。 脚步声停在了二人的房门口。 陆沅给了孟芊芊一个眼神,掀开被子走上前,拉开房门就要出招。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第七百一十九章 孟芊芊冲陆沅眨眨眼:“要带吗?” 以为把小家伙留在家,便不必分心带孩子了。 眼下倒好,多出来俩。 陆沅嗯了一声,敷衍地道了句臣领旨,便牵着孟芊芊上了自家马车。 “皇后怎么回事?” 他皱眉。 宗政曦想跟他去西域,除了自己贪玩,恐怕也有太上皇的授意。 少年天子需要政绩。 而平定西域是天赐良机。 之所以带上周楠嫣,恐怕也是太上皇默许的。 太上皇虽信任陆沅的为人,可若有周楠嫣在,会让孟芊芊也多添一分照看。 皇后么……就不好说了。 自古天子微服私巡都是带宠妃,哪儿有带皇后的? 不过,若是皇后主动提出,太上皇也不会反对。 孟芊芊大抵猜到了姚青鸾想跟去的缘故,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她不便背后非议。 “等到了西域,你就知道了。” 陆沅不再追问。 他瞥了眼孟芊芊,见她神色静默:“在想什么?” 孟芊芊道:“在想玉成楼那边成功了没有,也在想,七星连珠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沅握住她的手:“会知道的。” 檀儿这回不骑马了,她和半夏坐一辆马车。 半夏道:“去骑马呀!” 檀儿双手抱怀:“晒死咯!” 她再也不要再晒成小黑蛋! 宗政曦的马车上,三人干坐着,目视前方,别无二话,整个车厢都充满了极致的尴尬。 周楠嫣小声道:“陛下,我想去芊芊的马车上,和她说说话。” 宗政曦张了张嘴:“行,你去。” 周楠嫣笑嘻嘻地去找孟芊芊。 马车上只剩下宗政曦与姚青鸾。 宗政曦绕了绕手指,轻咳一声:“表姐……” 姚青鸾平静开口:“陛下若也想去,便去,臣妾起得早,略有些乏了,便不伺候陛下了。” 宗政曦如释重负。 和表姐在一块儿,真的好有压力啊…… 终于离开了京城,陆沅难得与孟芊芊有独处的时候。 一抬眼,周楠嫣上了马车。 再抬眼,宗政曦也来了。 一个粘着孟芊芊,一个挨着陆沅。 陆沅对孟芊芊道:“你再问我一遍。” 孟芊芊不解:“问什么?” 陆沅道:“城门口问过的。” 孟芊芊哦了一声,指了指宗政曦与周楠嫣:“你要带吗?” 陆沅斩钉截铁:“不带!” - 一行人出城后,一路往西而行。 从舆图上看西城并不遥远,真正走起来却颇费了一番功夫。 天公不作美,沿途耽搁了好几日,等抵达西城时,已是七月下旬。 崔虎拿出早已备好的路引,下了马车与守城的侍卫交涉。 半夏挑开帘子,望着灰扑扑的土城墙,感叹道:“西城……好多土啊。” 她生在幽州,长在幽州,青山绿水的,后面跟着小姐去了京城,也算有山有景。 “楼兰也这么多土吗?” 她问道。 孟芊芊轻声道:“楼兰很美。” 西域十国是个神奇之地,有沙漠之荒,也有绿洲之沛,海市蜃楼,岛屿琥珀……千般景观,万种风情。 进城后,崔虎迅速找到了一个记号,并在附近挖出了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拿给了陆沅与孟芊芊。 孟芊芊看着纸条说道:“是哥哥的笔迹,他们在福来客栈。” 辰龙与孟朗比他们早出发,先在西城安顿,以便接应他们。 崔虎忙找人打听了福来客栈。 西城的城墙看着灰不溜秋的,入城后回望城墙才发现其内里另有乾坤,黄土只是表象,墙体固若金汤。 “这……” 崔虎深深震撼了。 他站在巍峨的城墙下,忽觉自己渺小如一粒沙土。 他的心口涌上一股涨涨的感觉,血脉中似有战斗的血气被唤醒,金戈铁马气息扑面而来。 恍惚间,他见战马,见厮杀,见神将所向披靡,一腔孤勇战天下! 眼眶湿热,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崔虎哥,你怎么了?” 半夏的声音打断了崔虎的思绪。 崔虎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对着一堵墙泪流满面。 他忙转身抹了泪,尴尬一笑:“黄沙真多,进眼睛了。” 半夏连连点头:“我也是。” 崔虎深吸一口气,望向孟芊芊:“少夫人,这座城墙……” “爹爹修建的。” 孟芊芊喃喃。 她走到城墙下,张开双臂,抚摸着墙体上的砖石,将脸颊轻轻地贴上去。 她的鼻尖一阵酸涩, “爹爹,小九……好想你呀……” 崔虎不懂。 少夫人的爹爹不是孟家大爷么? 这城墙是他的手笔? 啊,他懂了! 是他捐的银子! 一定是这么回事! 大义啊! 几人去了福来客栈,按纸条上的交代要了相应的房间。 陆沅赏了掌柜一个银锭子,掌柜笑呵呵地将几人领上二楼:“几位客官,这几间是客栈最好的厢房,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我叫恩福。” 陆沅点头:“打点热水。” 恩福道:“这就来!” 他忙吩咐了小二去备热水。 “累坏了?” 陆沅对孟芊芊道。 孟芊芊摇头:“我还好,陛下他们可能不大好。” 陆沅望向宗政曦三人。 最初出城时,三人有多兴奋,眼下就有多狼狈,一个个灰头土脸,毫无灵魂,哪儿还有半点儿一国之君与皇后贵妃的样子? 说是家里遭了大水,逃荒去投奔亲戚的也没人怀疑。 “我,我先歇息了,晚膳不必叫我。” 姚青鸾面无表情地进了屋,一头栽倒在床上。 周楠嫣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我也去睡了。” 陆沅看向宗政曦:“你也不吃?” 宗政曦要面子,强撑着说道:“朕当然要——呕——” 他吐了。 崔虎郁子川一间屋,檀儿、半夏一间屋。 辰龙与孟朗的屋子在孟芊芊、陆沅的隔壁。 但他俩有事外出了,屋内没人。 几人先回了各自的厢房。 舟车劳顿,大家的胃口都不怎么好,简单吃了点便洗漱歇下了。 夜半时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上了二楼。 这一层被辰龙包下了。 不可能有别的客人上来。 而听声,又不像是不会武功的小二与掌柜。 也不是辰龙的。 小俩口瞬间警觉。 脚步声停在了二人的房门口。 陆沅给了孟芊芊一个眼神,掀开被子走上前,拉开房门就要出招。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 第七百二十章 “是你?” 陆沅瞥他一眼,问道,“大半夜鬼鬼祟祟做什么?” 孟朗嘀咕道:“谁鬼鬼祟祟了?这不是想着太晚了,想听听你们睡没睡,要不要吵醒你们吗?我那个亲姐姐起床气那么大,我怕惹毛她揍我啊!” 陆沅哼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孟芊芊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我哥呢?” 孟朗道:“不知道啊,一大早就撇下我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呢,他最近总这样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在忙啥。” 孟芊芊披着衣裳走出来:“所以你一点用没有?” 孟朗炸毛:“谁说的?我可是很有用的好不好?不然我师父能带上我?”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说道:“洗衣做饭打杂,嗯,确实有点儿用。” 孟朗:“……” 七月底的西城,早晚秋意深浓,比京城凉了不少。 陆沅看了看孟芊芊单薄的衣衫,对孟朗道:“进来说话。” 孟朗进了屋,识趣地带上房门。 三人围桌而坐。 孟朗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我听掌柜说,你们来了不少人,到底有谁呀?” 孟芊芊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说说你们在西城打探到的消息。” 孟朗撇嘴儿,幽怨地嘀咕道:“辰龙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一个两个揣那么多秘密,不嫌撑得慌。” 陆沅道:“辰龙不在,没人收拾得了你了?” 孟朗秒怂。 “好嘛好嘛,我说。” 他无奈开口,“阿依慕兰和她的使臣们回楼兰了,此去京城不仅折损了几员大将,就连托合台也折进去了,大臣与百姓将责任怪罪在了阿依慕兰头上,她在朝堂与民间的声望有所受损。” 孟芊芊问道:“楼兰王什么反应?” 孟朗喝了一大杯茶水:“楼兰王对这位王妃倒是颇为宽容,不仅宽恕了她的罪过,还将所有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明明自己在病重,却为了王妃的事殚精竭虑,前几日居然强撑着上了一次朝。” 孟芊芊与陆沅听到此处,不禁看向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孟芊芊说道。 孟朗一怔。 什么这么认为? 认为什么了? 刚刚发生了何事? 我聋了还是失忆了?! 陆沅没理会孟朗的目瞪口呆,嗯了一声:“恐怕咱们对楼兰王的消息有误,楼兰王病入膏肓是假,至少没到传闻中无法下榻的地步。” 孟芊芊点了点头:“楼兰王与阿依慕兰……貌合神离啊。” 楼兰王与阿依慕兰名为夫妻,实则各有野心,都想成为预言中的西域之王。 阿依慕兰如此强势的女子,在朝堂之上与楼兰王分庭抗礼,楼兰王怕是早已心生不满。 此番出了阿木缮死于幽州一事,他索性顺势而为,借大周朝廷与都督府之手削弱阿依慕兰的势力。 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陆沅似是而非地冷笑一声:“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是啊,西域之王只能有一个,有什么比让他们反目成仇更大快人心的呢?” 商家灭族一案,楼兰王与阿依慕兰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俩一条心才是棘手。 最好窝里斗,斗个两败俱伤。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们会先联手对外。 这并非不可能。 事件的变化往往只在一瞬间,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你说……楼兰王到底是不是在装病?” 陆沅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怀疑他是为了对付阿依慕兰,故意为之?” 孟芊芊点头:“一个阿依慕兰不至于此,但如果算上其余九大诸侯王,就值得一试了。” “他病重之后,其余诸侯王蠢蠢欲动,明争暗斗,他只需等所有人斗个你死我活之际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我是他,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陆沅的眼底闪过深思:“是好办法,但有些操之过急了。” 孟芊芊眸光幽幽:“有些事,不一定要等做了万全的准备再去执行,因为往往等你万全时,要么,敌人也万全了,要么,时机已经错过了。” 陆沅挑眉:“孟小九,这些大道理你跟谁学的?” 孟芊芊毫不自谦地说道:“无师自通。” 陆沅唇角一勾。 孟朗喝着水,眼珠子滴溜溜望着二人。 你俩谈事就谈事,别动不动撒一包狗粮好不好? 今晚已经吃得很撑了! “我知道哥哥去哪儿了。” 孟芊芊说道。 陆沅意味深长,带着几分欣赏:“哦?” 孟芊芊被他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烫,眸光动了动,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应当也是发现了楼兰王的病情有诈,你说,他会不会是去夜探楼兰王宫了?” 只有孟朗没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暧昧,他虎躯一震:“不是?他不要命了?他可是前楼兰世子,王宫里想杀他的人能从楼兰排去京城!他这是羊入虎口!他要不要这么蠢啊?” 言及此处,他忽然想到什么,伸出一只手,一脸严肃地说道,“等等,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就算出师了,是真正的下一任辰龙卫了?” “你说谁死了?” 辰龙冰冷的话音蓦然响在他身后。 孟朗一个激灵。 天塌了!!! “哥哥!” 孟芊芊起身。 辰龙眼底的冰冷散去:“这么晚还不睡。” 孟芊芊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困:“在马车里睡了许久,对了,你去哪儿了?不会真去楼兰王宫了?” 辰龙道:“我是打算去的,半道上碰到一个人,又回来了。” “谁?” “巳蛇。” 哐啷! 隔壁的隔壁传来房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姚青鸾脚步匆匆地出现在了厢房门口。 她呼吸微喘,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宫……有事找寅虎卫。” 孟芊芊问道:“现在?” 姚青鸾的眸光一扫,正色道:“倒也不是太要紧的事,既然寅虎卫正忙,明日再说也不迟。” 她转身离去,神情有些落寞。 她在走廊上站了许久,一直到冷风沁入骨血,手脚一片冰凉,才低头回了自己屋。 待到她合上房门,巳蛇才从黑暗中走出。 ? ?二更总算是赶上了~呼呼~ 第七百二十章 “是你?” 陆沅瞥他一眼,问道,“大半夜鬼鬼祟祟做什么?” 孟朗嘀咕道:“谁鬼鬼祟祟了?这不是想着太晚了,想听听你们睡没睡,要不要吵醒你们吗?我那个亲姐姐起床气那么大,我怕惹毛她揍我啊!” 陆沅哼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孟芊芊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我哥呢?” 孟朗道:“不知道啊,一大早就撇下我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呢,他最近总这样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在忙啥。” 孟芊芊披着衣裳走出来:“所以你一点用没有?” 孟朗炸毛:“谁说的?我可是很有用的好不好?不然我师父能带上我?” 孟芊芊面无表情地说道:“洗衣做饭打杂,嗯,确实有点儿用。” 孟朗:“……” 七月底的西城,早晚秋意深浓,比京城凉了不少。 陆沅看了看孟芊芊单薄的衣衫,对孟朗道:“进来说话。” 孟朗进了屋,识趣地带上房门。 三人围桌而坐。 孟朗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我听掌柜说,你们来了不少人,到底有谁呀?” 孟芊芊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说说你们在西城打探到的消息。” 孟朗撇嘴儿,幽怨地嘀咕道:“辰龙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一个两个揣那么多秘密,不嫌撑得慌。” 陆沅道:“辰龙不在,没人收拾得了你了?” 孟朗秒怂。 “好嘛好嘛,我说。” 他无奈开口,“阿依慕兰和她的使臣们回楼兰了,此去京城不仅折损了几员大将,就连托合台也折进去了,大臣与百姓将责任怪罪在了阿依慕兰头上,她在朝堂与民间的声望有所受损。” 孟芊芊问道:“楼兰王什么反应?” 孟朗喝了一大杯茶水:“楼兰王对这位王妃倒是颇为宽容,不仅宽恕了她的罪过,还将所有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明明自己在病重,却为了王妃的事殚精竭虑,前几日居然强撑着上了一次朝。” 孟芊芊与陆沅听到此处,不禁看向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孟芊芊说道。 孟朗一怔。 什么这么认为? 认为什么了? 刚刚发生了何事? 我聋了还是失忆了?! 陆沅没理会孟朗的目瞪口呆,嗯了一声:“恐怕咱们对楼兰王的消息有误,楼兰王病入膏肓是假,至少没到传闻中无法下榻的地步。” 孟芊芊点了点头:“楼兰王与阿依慕兰……貌合神离啊。” 楼兰王与阿依慕兰名为夫妻,实则各有野心,都想成为预言中的西域之王。 阿依慕兰如此强势的女子,在朝堂之上与楼兰王分庭抗礼,楼兰王怕是早已心生不满。 此番出了阿木缮死于幽州一事,他索性顺势而为,借大周朝廷与都督府之手削弱阿依慕兰的势力。 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陆沅似是而非地冷笑一声:“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孟芊芊平静地说道:“是啊,西域之王只能有一个,有什么比让他们反目成仇更大快人心的呢?” 商家灭族一案,楼兰王与阿依慕兰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俩一条心才是棘手。 最好窝里斗,斗个两败俱伤。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们会先联手对外。 这并非不可能。 事件的变化往往只在一瞬间,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孟芊芊狐疑地问道:“你说……楼兰王到底是不是在装病?” 陆沅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怀疑他是为了对付阿依慕兰,故意为之?” 孟芊芊点头:“一个阿依慕兰不至于此,但如果算上其余九大诸侯王,就值得一试了。” “他病重之后,其余诸侯王蠢蠢欲动,明争暗斗,他只需等所有人斗个你死我活之际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我是他,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陆沅的眼底闪过深思:“是好办法,但有些操之过急了。” 孟芊芊眸光幽幽:“有些事,不一定要等做了万全的准备再去执行,因为往往等你万全时,要么,敌人也万全了,要么,时机已经错过了。” 陆沅挑眉:“孟小九,这些大道理你跟谁学的?” 孟芊芊毫不自谦地说道:“无师自通。” 陆沅唇角一勾。 孟朗喝着水,眼珠子滴溜溜望着二人。 你俩谈事就谈事,别动不动撒一包狗粮好不好? 今晚已经吃得很撑了! “我知道哥哥去哪儿了。” 孟芊芊说道。 陆沅意味深长,带着几分欣赏:“哦?” 孟芊芊被他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烫,眸光动了动,面不改色地说道:“他应当也是发现了楼兰王的病情有诈,你说,他会不会是去夜探楼兰王宫了?” 只有孟朗没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暧昧,他虎躯一震:“不是?他不要命了?他可是前楼兰世子,王宫里想杀他的人能从楼兰排去京城!他这是羊入虎口!他要不要这么蠢啊?” 言及此处,他忽然想到什么,伸出一只手,一脸严肃地说道,“等等,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就算出师了,是真正的下一任辰龙卫了?” “你说谁死了?” 辰龙冰冷的话音蓦然响在他身后。 孟朗一个激灵。 天塌了!!! “哥哥!” 孟芊芊起身。 辰龙眼底的冰冷散去:“这么晚还不睡。” 孟芊芊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困:“在马车里睡了许久,对了,你去哪儿了?不会真去楼兰王宫了?” 辰龙道:“我是打算去的,半道上碰到一个人,又回来了。” “谁?” “巳蛇。” 哐啷! 隔壁的隔壁传来房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姚青鸾脚步匆匆地出现在了厢房门口。 她呼吸微喘,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宫……有事找寅虎卫。” 孟芊芊问道:“现在?” 姚青鸾的眸光一扫,正色道:“倒也不是太要紧的事,既然寅虎卫正忙,明日再说也不迟。” 她转身离去,神情有些落寞。 她在走廊上站了许久,一直到冷风沁入骨血,手脚一片冰凉,才低头回了自己屋。 待到她合上房门,巳蛇才从黑暗中走出。 ? ?二更总算是赶上了~呼呼~ 第七百二十一章 西夜圣女的秘密 辰龙正纳闷,走在自己身后的人因何突然不见了,巳蛇便迈步进了屋。 多日不见,巳蛇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烈日灼晒,皮肤有了浅浅的小麦色,嘴唇也裂了一道口子。 只是依旧是矜贵的,那份溶于骨血的气度不曾有半分削减。 “巳蛇。” 孟芊芊打了招呼。 巳蛇颔首:“寅虎。” 辰龙问道:“你在后头磨磨蹭蹭作甚?” 巳蛇平静作答:“不想走那么快而已。”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睨了巳蛇一眼,看破不说破,话锋一转:“既然来了,坐。” 陆沅冷冷地说道:“一个两个大半夜不睡觉,要么早点儿回,要么天亮了再回,扰人清梦很好玩儿么?” 孟朗的眼底绿光大绽。 打起来!打起来! 辰龙:“知道了,下次会注意。” 巳蛇:“嗯。” 孟朗狠狠一惊。 这俩人……这么好说的? 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 孟朗的目光落在了孟芊芊的肚子上。 同样是二代十二卫,自己与她的待遇怎么天差地别呢? 几人围桌而坐。 自然,孟朗是没地儿可坐的。 他被辰龙撵出去守门。 他赌气地掸了掸宽袖,摸出一个软糯香甜的枇杷啃了起来。 还是桃子好吃。 他感慨。 可惜西城没有,有也过季了。 “唉,真怀念幽州啊。” 屋内,巳蛇开口:“回客栈的路上,辰龙已经和我说了楼兰王妃与阿木缮的事,没想到她会走这一步棋,太过铤而走险了。” 其实站在阿依慕兰的立场,她的计划并没有任何疏漏,只可惜她算漏了孟芊芊能破除托合台的巫术。 提到这个,巳蛇也不禁有些好奇。 为何她懂巫术,又为何她的血能够克制托合台的巫术。 孟芊芊明白巳蛇心底的疑惑,眼下她自己也并不十分确定,一切真相恐怕得与玉成楼碰头,救出阿依慕兰手中的人质才有可能明了。 所幸巳蛇没有追问。 所有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股难言的默契。 这是在前世不曾有过的。 这一世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呢? “你去琉璃岛了?” 陆沅的声音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再次看向巳蛇。 巳蛇摇头:“我打算去的,因为一点私事耽搁了。” 孟芊芊问道:“遇到午马了?” 巳蛇顿了顿,没有否认。 “你杀了他?” 辰龙问道。 巳蛇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余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没有,他被子鼠救走了。” 孟芊芊叹道:“子鼠果真在西域。” 巳蛇疑惑地问道:“谁告诉你们子鼠的下落的?” 孟芊芊如实道:“段明月。” “原来是他。” 巳蛇接着道,“他们登上了去琉璃岛的船,那日湖上泛起大雾,我追了一段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之后我便折返了。” “为何不上岛?” 辰龙问。 “危险。” 巳蛇说,“如果子鼠已与午马联手,我胜算不大。碰巧,我听到了都督府与楼兰王妃的纠葛,猜想你们或许会来一趟楼兰。” 辰龙不解:“为何?” 巳蛇:“斩草除根。” 辰龙无法反驳。 他们几个的确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性子,阿依慕兰敢算计他们,那就等着被他们连根拔除。 别说区区几个心腹,便是她的命,他们也是一定要拿下的。 巳蛇对辰龙道:“楼兰的局势你比我清楚,阿依慕兰的处境虽不大妙,不过她根基深厚,又有整个乌孙皇族做靠山,想对付她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你们想借力打力,恰巧楼兰王也是这般谋划的,所以一个弄不好,或许反而促成了他们夫妻二人共同御敌。” 辰龙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都杀了。” 巳蛇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他:“都说墨奕是个怪胎,你也不遑多让,那个人毕竟是你爹。” 辰龙冷声道:“我爹是商珏。” 巳蛇移开目光:“随你。” 孟芊芊问道:“对了,巳蛇,你可有听说过七星连珠的传言?” 巳蛇道:“你们也听说了?” 孟芊芊点头:“是哥哥打听到的。” “明明也有我的份儿。” 门口,孟朗不满地嘀咕。 巳蛇沉思道:“七星连珠的传言,我幼时曾听我爹娘与族中的长老提过,我爹始终不信,认为只是危言耸听。”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不是说,西夜圣女便是在七星连珠的异象下出现的吗?” 巳蛇道:“亲眼见证过圣女现身的人都死了,此事已无从求证。” 孟芊芊了然。 想到什么,巳蛇又道:“不过,近日西域的确又有了七星连珠的新传言。子鼠他们去琉璃岛,或许也与此传言有关。” 孟芊芊越发糊涂:“为什么?难不成子鼠也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西夜圣女?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巳蛇顿了顿,到底是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西夜圣女手中握有一个秘密,据说掌握了这个秘密,便能长生不老。” 孟芊芊目瞪口呆:“长生不老?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她哪怕是个重生之人,也绝不信世上有长生不老之术。 生而为人,生老病死,不可逆也。 陆沅呵呵道:“总有些蠢货,为了莫须有的东西前仆后继。” 巳蛇沉吟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之一字,最是惑人。” “没想到子鼠会信这种谣言。” 孟芊芊仿佛是头一日认识对方。 明明当年子鼠是十二卫中最冷静睿智、最善于攻心、也最安静淡泊之人。 很难想象他会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长生不老术。 陆沅道:“人总是会变的。” 孟芊芊叹道:“是啊,变化……真大。” 巳蛇回忆道:“也或许是他这几年经历了些什么,总之上次在琉璃岛附近,我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 孟芊芊又道:“而且子鼠也看不惯午马的为人,曾多次暗中提醒敲打,他救下午马……怎么看怎么荒唐。” 陆沅分析道:“兴许他只是需要帮手。” 孟芊芊愣了愣:“帮手……去抢夺长生不老的秘密?这也太——” 她想说太蠢,话到唇边忍住了。 陆沅说道:“人犯起蠢来,与曾经的聪明无关。”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巳蛇问道。 孟芊芊正色道:“先等玉成楼的消息。” 话音刚落,猎鹰振翅飞进了屋子,在桌面上一个急停,掀翻了一桌茶具。 陆沅扯袖,挡住了自己与孟芊芊。 孟芊芊看着从大周辛辛苦苦带的茶具被摔得七零八落,脸色一沉:“你最好是有正当的理由!不然今晚宵夜吃烤鹰!” 猎鹰的鸟躯抖了抖,慌忙伸出一只锋利的鹰爪爪。 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孟芊芊打开一瞧。 是玉成楼的笔迹:“商家人质,已寻到。” 第七百二十一章 西夜圣女的秘密 辰龙正纳闷,走在自己身后的人因何突然不见了,巳蛇便迈步进了屋。 多日不见,巳蛇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烈日灼晒,皮肤有了浅浅的小麦色,嘴唇也裂了一道口子。 只是依旧是矜贵的,那份溶于骨血的气度不曾有半分削减。 “巳蛇。” 孟芊芊打了招呼。 巳蛇颔首:“寅虎。” 辰龙问道:“你在后头磨磨蹭蹭作甚?” 巳蛇平静作答:“不想走那么快而已。” 孟芊芊意味深长地睨了巳蛇一眼,看破不说破,话锋一转:“既然来了,坐。” 陆沅冷冷地说道:“一个两个大半夜不睡觉,要么早点儿回,要么天亮了再回,扰人清梦很好玩儿么?” 孟朗的眼底绿光大绽。 打起来!打起来! 辰龙:“知道了,下次会注意。” 巳蛇:“嗯。” 孟朗狠狠一惊。 这俩人……这么好说的? 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 孟朗的目光落在了孟芊芊的肚子上。 同样是二代十二卫,自己与她的待遇怎么天差地别呢? 几人围桌而坐。 自然,孟朗是没地儿可坐的。 他被辰龙撵出去守门。 他赌气地掸了掸宽袖,摸出一个软糯香甜的枇杷啃了起来。 还是桃子好吃。 他感慨。 可惜西城没有,有也过季了。 “唉,真怀念幽州啊。” 屋内,巳蛇开口:“回客栈的路上,辰龙已经和我说了楼兰王妃与阿木缮的事,没想到她会走这一步棋,太过铤而走险了。” 其实站在阿依慕兰的立场,她的计划并没有任何疏漏,只可惜她算漏了孟芊芊能破除托合台的巫术。 提到这个,巳蛇也不禁有些好奇。 为何她懂巫术,又为何她的血能够克制托合台的巫术。 孟芊芊明白巳蛇心底的疑惑,眼下她自己也并不十分确定,一切真相恐怕得与玉成楼碰头,救出阿依慕兰手中的人质才有可能明了。 所幸巳蛇没有追问。 所有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股难言的默契。 这是在前世不曾有过的。 这一世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呢? “你去琉璃岛了?” 陆沅的声音打断了孟芊芊的思绪。 孟芊芊再次看向巳蛇。 巳蛇摇头:“我打算去的,因为一点私事耽搁了。” 孟芊芊问道:“遇到午马了?” 巳蛇顿了顿,没有否认。 “你杀了他?” 辰龙问道。 巳蛇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余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没有,他被子鼠救走了。” 孟芊芊叹道:“子鼠果真在西域。” 巳蛇疑惑地问道:“谁告诉你们子鼠的下落的?” 孟芊芊如实道:“段明月。” “原来是他。” 巳蛇接着道,“他们登上了去琉璃岛的船,那日湖上泛起大雾,我追了一段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之后我便折返了。” “为何不上岛?” 辰龙问。 “危险。” 巳蛇说,“如果子鼠已与午马联手,我胜算不大。碰巧,我听到了都督府与楼兰王妃的纠葛,猜想你们或许会来一趟楼兰。” 辰龙不解:“为何?” 巳蛇:“斩草除根。” 辰龙无法反驳。 他们几个的确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性子,阿依慕兰敢算计他们,那就等着被他们连根拔除。 别说区区几个心腹,便是她的命,他们也是一定要拿下的。 巳蛇对辰龙道:“楼兰的局势你比我清楚,阿依慕兰的处境虽不大妙,不过她根基深厚,又有整个乌孙皇族做靠山,想对付她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你们想借力打力,恰巧楼兰王也是这般谋划的,所以一个弄不好,或许反而促成了他们夫妻二人共同御敌。” 辰龙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都杀了。” 巳蛇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他:“都说墨奕是个怪胎,你也不遑多让,那个人毕竟是你爹。” 辰龙冷声道:“我爹是商珏。” 巳蛇移开目光:“随你。” 孟芊芊问道:“对了,巳蛇,你可有听说过七星连珠的传言?” 巳蛇道:“你们也听说了?” 孟芊芊点头:“是哥哥打听到的。” “明明也有我的份儿。” 门口,孟朗不满地嘀咕。 巳蛇沉思道:“七星连珠的传言,我幼时曾听我爹娘与族中的长老提过,我爹始终不信,认为只是危言耸听。” 孟芊芊纳闷地问道:“不是说,西夜圣女便是在七星连珠的异象下出现的吗?” 巳蛇道:“亲眼见证过圣女现身的人都死了,此事已无从求证。” 孟芊芊了然。 想到什么,巳蛇又道:“不过,近日西域的确又有了七星连珠的新传言。子鼠他们去琉璃岛,或许也与此传言有关。” 孟芊芊越发糊涂:“为什么?难不成子鼠也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西夜圣女?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巳蛇顿了顿,到底是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西夜圣女手中握有一个秘密,据说掌握了这个秘密,便能长生不老。” 孟芊芊目瞪口呆:“长生不老?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她哪怕是个重生之人,也绝不信世上有长生不老之术。 生而为人,生老病死,不可逆也。 陆沅呵呵道:“总有些蠢货,为了莫须有的东西前仆后继。” 巳蛇沉吟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之一字,最是惑人。” “没想到子鼠会信这种谣言。” 孟芊芊仿佛是头一日认识对方。 明明当年子鼠是十二卫中最冷静睿智、最善于攻心、也最安静淡泊之人。 很难想象他会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长生不老术。 陆沅道:“人总是会变的。” 孟芊芊叹道:“是啊,变化……真大。” 巳蛇回忆道:“也或许是他这几年经历了些什么,总之上次在琉璃岛附近,我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 孟芊芊又道:“而且子鼠也看不惯午马的为人,曾多次暗中提醒敲打,他救下午马……怎么看怎么荒唐。” 陆沅分析道:“兴许他只是需要帮手。” 孟芊芊愣了愣:“帮手……去抢夺长生不老的秘密?这也太——” 她想说太蠢,话到唇边忍住了。 陆沅说道:“人犯起蠢来,与曾经的聪明无关。”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巳蛇问道。 孟芊芊正色道:“先等玉成楼的消息。” 话音刚落,猎鹰振翅飞进了屋子,在桌面上一个急停,掀翻了一桌茶具。 陆沅扯袖,挡住了自己与孟芊芊。 孟芊芊看着从大周辛辛苦苦带的茶具被摔得七零八落,脸色一沉:“你最好是有正当的理由!不然今晚宵夜吃烤鹰!” 猎鹰的鸟躯抖了抖,慌忙伸出一只锋利的鹰爪爪。 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孟芊芊打开一瞧。 是玉成楼的笔迹:“商家人质,已寻到。” 第七百二十二章 这无疑是近日以来最大的好消息。 辰龙之所以与孟朗先到西城,为的就是今早从楼兰王妃手中抢人。 只可惜,自上次京城一别,玉成楼就跟人间失踪了似的,任凭辰龙如何寻他,也杳无音信。 辰龙一度以为自己上了那家伙的当,再见面势要拿那家伙人头的…… “确定是玉成楼的字?会不会是有人冒充他的笔迹?” 他问道。 孟芊芊将纸条递给陆沅。 陆沅看过后笃定地说道:“是他的。” 孟芊芊神色一松:“看来是没错了。” 辰龙下意识地想反驳,话到唇边记起陆沅是状元,也是蔺祭酒的得意门生,又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会不会有诈?” 他警惕地问道。 巳蛇看向他:“你比之前谨慎了不少。” 辰龙道:“不是谨慎,是不想浪费不必要的功夫。” 话虽如此,但几人明显感觉到了辰龙进入西城后,少了一点杀气与果决,多了几分顾忌。 “我去探路。” 辰龙说。 “我和你一起。” 巳蛇道。 辰龙淡道:“不必,你留下,我带上孟朗足够了。” 孟朗哐啷推开房门,激动得热泪盈眶:“师父你终于发现还是我好用了?” 辰龙无情说道:“你武功太菜,留下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孟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巳蛇还是去了。 有意思的是,三人刚走,便有一枚冷箭射入房中,箭头上插着又一张纸条。 也是玉成楼的笔迹。 只不过比上一张纸条潦草了许多:“别去!有诈!” 孟芊芊眉心一蹙:“什么情况?前面说找到了,转头又是有诈……” 陆沅顿了顿,说道:“要么,他被人蒙骗了,要么,他被人威胁了。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可能,但无论哪一种,等待辰龙与巳蛇的都将是一个陷阱。” 孟芊芊捏紧了纸团:“会是阿依慕兰的手笔吗?” 陆沅道:“不好说,我让郁子川去找人。”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郁子川追不上哥哥与巳蛇的,只能你去。” 陆沅道:“但这样一来,兴许又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既然第一封密函有可能是假的,那么如何保证这一封就一定是真的呢?最好的法子是按兵不动,或者,倾巢出动。” 分散兵力,逐个击破,如果对方打的是这个主意,孟芊芊与陆沅便最好不要分头行动。 客栈已非安全之地,留下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你待在我身边。” 陆沅说道。 这个决定看似冒险,在当下却最能护她周全。 孟芊芊摇头:“我不用任何人保护我,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好。” 陆沅尊重她的决定,也信任她的能耐。 孟芊芊叫醒了檀儿,让她与郁子川、崔虎守夜,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带着宗政曦与周楠嫣、姚青鸾撤离。 临行前,她给了崔虎一张地图。 “若出了事,躲去此处即可。” 这是爹爹当年为娘亲置办的一处小别院,夫妻二人偶尔会过去小住。 自从与西域战事吃紧后,小院便被闲置了。 孟芊芊记得东厢内有间密室,可作为藏身之用。 “是。” 崔虎收下地图,“少夫人,楼兰人狡诈多端,你们要当心啊。” 孟芊芊颔首:“我们会的。” 檀儿挽住她胳膊:“姐姐,额也去嘛!” 孟芊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任务很重要,离了你,帝后与嫣儿、半夏将无法安全撤离。” 檀儿觉着孟芊芊的话很有道理,爽快地答应了:“得令!包在额身上!” 孟芊芊又对檀儿道:“此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别告诉任何人。” 檀儿好奇地问道:“连郁子川和半夏也不能说么?” 孟芊芊郑重点头:“没错,不能说。” 檀儿兴奋地搓搓小手:“是啥子秘密呀?” …… 月黑风高。 陆沅施展轻功,带着孟芊芊在西城飞檐走壁。 这段日子,他每日勤加练习,比刚到梁国那会儿进益了不少,若再与辰龙比较高下,孟芊芊怀疑哥哥或许追不上他。 陆沅停在了一个岔道口。 “我记得第一张纸条上画的宅子就在附近了。” 孟芊芊吹了声口哨。 猎鹰振翅盘旋,开始挨家挨户搜寻辰龙与巳蛇的身影。 片刻后,它衔了一个香囊回来。 孟芊芊握住香囊,眉心微蹙:“是我给哥哥做的香囊,他近日难以安寝,我放了安神的干花。我送的东西,哥哥一直随身携带,不会轻易丢失。” 陆沅在巷子里踱了几步,望着两旁寂静无声的房舍,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地蹭了蹭墙壁上的灰尘。 随后他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这里有过一场打斗。” 孟芊芊纳闷不已:“打斗?可是……毫无痕迹啊……” 打斗过的地方,终归是有些许凌乱才是,可这里井井有条,干净得连灰尘都看不见多少—— 等等,这才是破绽! 此处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府邸长街,却像是被下人精心打扫过,连一片落叶也看不见。 “这儿的血迹,被人擦掉了。” 陆沅指了指自己抚摸过的墙壁,拿出帕子擦了手。 孟芊芊神色凝重:“不会是哥哥受伤了?” 陆沅淡淡说道:“连你送的香囊都丢了,看来凶多吉少。” 说话间,猎鹰突然朝着巷子尽头的一间马棚俯冲而去。 二人同时警觉。 陆沅牵了孟芊芊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走向马棚。 在马棚里,二人发现了一块玉佩。 孟芊芊皱眉道:“是巳蛇的娘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也是从不离身的。” 陆沅环顾四周,淡定地说道:“情况比我们想的糟糕一点,但也无妨,雕虫小技而已,犯不着惊慌失措!” 话音一落,他眸光一凉,折了一片树叶,拂袖一挥,以内力射了出去。 东南方的屋顶,传出一道闷哼,紧接着一道人影狼狈跌落,迅速没入夜色。 孟芊芊道:“好快的身法!你看清了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轻功,像是能凭空消失似的,不仅身影不见了,就连气息也完全隐匿了。 “有点儿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她捂住头,倒抽一口凉气。 陆沅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头又开始疼了?” 孟芊芊呼吸微微喘:“一点点……” 陆沅道:“别想了,见没见过都无所谓,老黑。” 猎鹰不动。 狗男人休想使唤他! 陆沅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把肉干。 猎鹰咻的窜了出去! 人虽快,快不过鹰。 气息可以藏匿,气味无处躲藏。 猎鹰不仅是天空的霸主,也是暗夜的王者。 它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啸叫一声,猛地冲向了一棵杨树。 “原来在那儿。” 陆沅对孟芊芊道,“借你银针一用。” 孟芊芊取出三枚鬼门十三针。 陆沅握住她的手,指尖轻弹,银针犀利如梭,破空若龙吟。 杨树之上的刺客察觉到了危险,想躲避却已然来不及。 只听得“呃啊”一声惨叫,一道高大的身影狼狈地跌落在地。 他想挣扎逃离,却刚刚爬起,便脱力地摔了下去。 那枚银针,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大穴,让他死不了,也逃不掉。 孟芊芊微微惊讶。 以为陆沅是武功高、轻功好,没想到连暗器也施展得如此出神入化。 落叶飞花,鬼门十三针…… 他的武学天赋,实在是太过逆天了。 陆沅走到了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挣扎:“辰龙在哪儿?” 对方冷冷地瞪着陆沅:“他死了!我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手脚也砍了下来!拿去喂猪喂狗了!”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眉梢微挑:“看来你想用这个死法,可惜你不配,本督可不是对什么阿猫阿狗都有空用刑的。” 对方狠狠一噎。 陆沅唇角一勾:“想激怒本督杀了你,给你个痛快?” 对方咬牙:“是又怎样?” “成全你。” 陆沅掌心向上一扣,以内力将对方掉落的匕首吸入掌心,随后运气一送,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对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胸口的匕首:“你……” “怎么?以为本督要审你?”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得先杀了你的同伴才行。” 对方的眸子睁得更大了。 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地倒退了数步,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陆沅把玩着从他身上抽出来的匕首,一边用帕子擦拭血迹,一边风轻云淡地说道:“戏也看完了,人我也替你杀了,还不现身么?” “玉成楼。” 啪! 啪! 啪! 玉成楼轻轻拍着巴掌,面含微笑自巷子的另一头走出。 “不愧是朝廷的一品大都督,掌管刑狱与情报的锦衣卫首领。” “拍马屁的话省省,本督听太多了,不稀罕了。”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玉成楼:“这一切全是你设计的?” 玉成楼笑了笑:“没错,两张纸条都是我送出去的,目的是要支开你身边的所有人,让你落单,可惜陆沅识破了我的计策,连去找辰龙与巳蛇这么危险的举动也将你带在身边。” 孟芊芊问道:“你究竟是何目的?” 玉成楼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我说找到了商家人质是真的,让你们不要去,也是真的。” 孟芊芊道:“可你方才明明想要让我落单。” 玉成楼道:“让你落单是计划的一环,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阿依慕兰的信任。” 孟芊芊道:“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玉成楼正色道:“我哪儿的也不是,我只想保全龟兹王室,让其脱离楼兰的掣肘,也远离西域的是是非非。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人,但你们得帮我把另外一个人质一起救出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 这无疑是近日以来最大的好消息。 辰龙之所以与孟朗先到西城,为的就是今早从楼兰王妃手中抢人。 只可惜,自上次京城一别,玉成楼就跟人间失踪了似的,任凭辰龙如何寻他,也杳无音信。 辰龙一度以为自己上了那家伙的当,再见面势要拿那家伙人头的…… “确定是玉成楼的字?会不会是有人冒充他的笔迹?” 他问道。 孟芊芊将纸条递给陆沅。 陆沅看过后笃定地说道:“是他的。” 孟芊芊神色一松:“看来是没错了。” 辰龙下意识地想反驳,话到唇边记起陆沅是状元,也是蔺祭酒的得意门生,又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会不会有诈?” 他警惕地问道。 巳蛇看向他:“你比之前谨慎了不少。” 辰龙道:“不是谨慎,是不想浪费不必要的功夫。” 话虽如此,但几人明显感觉到了辰龙进入西城后,少了一点杀气与果决,多了几分顾忌。 “我去探路。” 辰龙说。 “我和你一起。” 巳蛇道。 辰龙淡道:“不必,你留下,我带上孟朗足够了。” 孟朗哐啷推开房门,激动得热泪盈眶:“师父你终于发现还是我好用了?” 辰龙无情说道:“你武功太菜,留下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孟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巳蛇还是去了。 有意思的是,三人刚走,便有一枚冷箭射入房中,箭头上插着又一张纸条。 也是玉成楼的笔迹。 只不过比上一张纸条潦草了许多:“别去!有诈!” 孟芊芊眉心一蹙:“什么情况?前面说找到了,转头又是有诈……” 陆沅顿了顿,说道:“要么,他被人蒙骗了,要么,他被人威胁了。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可能,但无论哪一种,等待辰龙与巳蛇的都将是一个陷阱。” 孟芊芊捏紧了纸团:“会是阿依慕兰的手笔吗?” 陆沅道:“不好说,我让郁子川去找人。” 孟芊芊想了想,说道:“郁子川追不上哥哥与巳蛇的,只能你去。” 陆沅道:“但这样一来,兴许又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既然第一封密函有可能是假的,那么如何保证这一封就一定是真的呢?最好的法子是按兵不动,或者,倾巢出动。” 分散兵力,逐个击破,如果对方打的是这个主意,孟芊芊与陆沅便最好不要分头行动。 客栈已非安全之地,留下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你待在我身边。” 陆沅说道。 这个决定看似冒险,在当下却最能护她周全。 孟芊芊摇头:“我不用任何人保护我,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好。” 陆沅尊重她的决定,也信任她的能耐。 孟芊芊叫醒了檀儿,让她与郁子川、崔虎守夜,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带着宗政曦与周楠嫣、姚青鸾撤离。 临行前,她给了崔虎一张地图。 “若出了事,躲去此处即可。” 这是爹爹当年为娘亲置办的一处小别院,夫妻二人偶尔会过去小住。 自从与西域战事吃紧后,小院便被闲置了。 孟芊芊记得东厢内有间密室,可作为藏身之用。 “是。” 崔虎收下地图,“少夫人,楼兰人狡诈多端,你们要当心啊。” 孟芊芊颔首:“我们会的。” 檀儿挽住她胳膊:“姐姐,额也去嘛!” 孟芊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任务很重要,离了你,帝后与嫣儿、半夏将无法安全撤离。” 檀儿觉着孟芊芊的话很有道理,爽快地答应了:“得令!包在额身上!” 孟芊芊又对檀儿道:“此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别告诉任何人。” 檀儿好奇地问道:“连郁子川和半夏也不能说么?” 孟芊芊郑重点头:“没错,不能说。” 檀儿兴奋地搓搓小手:“是啥子秘密呀?” …… 月黑风高。 陆沅施展轻功,带着孟芊芊在西城飞檐走壁。 这段日子,他每日勤加练习,比刚到梁国那会儿进益了不少,若再与辰龙比较高下,孟芊芊怀疑哥哥或许追不上他。 陆沅停在了一个岔道口。 “我记得第一张纸条上画的宅子就在附近了。” 孟芊芊吹了声口哨。 猎鹰振翅盘旋,开始挨家挨户搜寻辰龙与巳蛇的身影。 片刻后,它衔了一个香囊回来。 孟芊芊握住香囊,眉心微蹙:“是我给哥哥做的香囊,他近日难以安寝,我放了安神的干花。我送的东西,哥哥一直随身携带,不会轻易丢失。” 陆沅在巷子里踱了几步,望着两旁寂静无声的房舍,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地蹭了蹭墙壁上的灰尘。 随后他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这里有过一场打斗。” 孟芊芊纳闷不已:“打斗?可是……毫无痕迹啊……” 打斗过的地方,终归是有些许凌乱才是,可这里井井有条,干净得连灰尘都看不见多少—— 等等,这才是破绽! 此处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府邸长街,却像是被下人精心打扫过,连一片落叶也看不见。 “这儿的血迹,被人擦掉了。” 陆沅指了指自己抚摸过的墙壁,拿出帕子擦了手。 孟芊芊神色凝重:“不会是哥哥受伤了?” 陆沅淡淡说道:“连你送的香囊都丢了,看来凶多吉少。” 说话间,猎鹰突然朝着巷子尽头的一间马棚俯冲而去。 二人同时警觉。 陆沅牵了孟芊芊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走向马棚。 在马棚里,二人发现了一块玉佩。 孟芊芊皱眉道:“是巳蛇的娘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也是从不离身的。” 陆沅环顾四周,淡定地说道:“情况比我们想的糟糕一点,但也无妨,雕虫小技而已,犯不着惊慌失措!” 话音一落,他眸光一凉,折了一片树叶,拂袖一挥,以内力射了出去。 东南方的屋顶,传出一道闷哼,紧接着一道人影狼狈跌落,迅速没入夜色。 孟芊芊道:“好快的身法!你看清了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轻功,像是能凭空消失似的,不仅身影不见了,就连气息也完全隐匿了。 “有点儿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她捂住头,倒抽一口凉气。 陆沅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头又开始疼了?” 孟芊芊呼吸微微喘:“一点点……” 陆沅道:“别想了,见没见过都无所谓,老黑。” 猎鹰不动。 狗男人休想使唤他! 陆沅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把肉干。 猎鹰咻的窜了出去! 人虽快,快不过鹰。 气息可以藏匿,气味无处躲藏。 猎鹰不仅是天空的霸主,也是暗夜的王者。 它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啸叫一声,猛地冲向了一棵杨树。 “原来在那儿。” 陆沅对孟芊芊道,“借你银针一用。” 孟芊芊取出三枚鬼门十三针。 陆沅握住她的手,指尖轻弹,银针犀利如梭,破空若龙吟。 杨树之上的刺客察觉到了危险,想躲避却已然来不及。 只听得“呃啊”一声惨叫,一道高大的身影狼狈地跌落在地。 他想挣扎逃离,却刚刚爬起,便脱力地摔了下去。 那枚银针,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大穴,让他死不了,也逃不掉。 孟芊芊微微惊讶。 以为陆沅是武功高、轻功好,没想到连暗器也施展得如此出神入化。 落叶飞花,鬼门十三针…… 他的武学天赋,实在是太过逆天了。 陆沅走到了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挣扎:“辰龙在哪儿?” 对方冷冷地瞪着陆沅:“他死了!我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手脚也砍了下来!拿去喂猪喂狗了!”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眉梢微挑:“看来你想用这个死法,可惜你不配,本督可不是对什么阿猫阿狗都有空用刑的。” 对方狠狠一噎。 陆沅唇角一勾:“想激怒本督杀了你,给你个痛快?” 对方咬牙:“是又怎样?” “成全你。” 陆沅掌心向上一扣,以内力将对方掉落的匕首吸入掌心,随后运气一送,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对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胸口的匕首:“你……” “怎么?以为本督要审你?” 陆沅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得先杀了你的同伴才行。” 对方的眸子睁得更大了。 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地倒退了数步,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陆沅把玩着从他身上抽出来的匕首,一边用帕子擦拭血迹,一边风轻云淡地说道:“戏也看完了,人我也替你杀了,还不现身么?” “玉成楼。” 啪! 啪! 啪! 玉成楼轻轻拍着巴掌,面含微笑自巷子的另一头走出。 “不愧是朝廷的一品大都督,掌管刑狱与情报的锦衣卫首领。” “拍马屁的话省省,本督听太多了,不稀罕了。” 孟芊芊古怪地看着玉成楼:“这一切全是你设计的?” 玉成楼笑了笑:“没错,两张纸条都是我送出去的,目的是要支开你身边的所有人,让你落单,可惜陆沅识破了我的计策,连去找辰龙与巳蛇这么危险的举动也将你带在身边。” 孟芊芊问道:“你究竟是何目的?” 玉成楼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我说找到了商家人质是真的,让你们不要去,也是真的。” 孟芊芊道:“可你方才明明想要让我落单。” 玉成楼道:“让你落单是计划的一环,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阿依慕兰的信任。” 孟芊芊道:“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玉成楼正色道:“我哪儿的也不是,我只想保全龟兹王室,让其脱离楼兰的掣肘,也远离西域的是是非非。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人,但你们得帮我把另外一个人质一起救出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谁?” 孟芊芊问。 “我妹妹。” 玉成楼握紧拳头道,“若非我妹妹在她手中,我又怎会供她驱使?” 见陆沅一脸狐疑,他接着道,“她早发现了我在暗中联络你们,我却自认为做得隐蔽,一直到我派去解救商家人质的暗卫与我失去联络,我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只是我也没料到她会抓走我妹妹……” 陆沅盯着他的眼眸:“先说说辰龙和巳蛇是怎么一回事。” 玉成楼看向了陆沅。 这个男人永远理智,永远不被别人的情绪与困扰所干扰。 他不禁对陆沅产生了几分好奇。 不,应该说对孟芊芊感到好奇。 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围绕在她身旁的人非富即贵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厉害。 阿依慕兰足够强大,除了她本身是个狠人之外,她手下的智囊团也功不可没。 然而此时此刻,玉成楼却觉得孟芊芊所拥有的势力,或许真的有资格与阿依慕兰一较高下。 自然,阿依慕兰的胜算依旧更大一些。 毕竟,阿依慕兰早已筹谋多年,又是草原上最传奇的女子。 而孟芊芊不过是区区寅虎卫,人也年轻,阅历不足,欠缺经验。 玉成楼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杂念摒除:“辰龙与巳蛇是中了圈套。” “不是将计就计?” 孟芊芊问。 辰龙与巳蛇同时中计,这得是多厉害的算计? 玉成楼道:“你们还是不大了解阿依慕兰,她带去朝廷的心腹只是她众多幕僚中的几个,你们可知她手中究竟握有多少厉害的高手?” 孟芊芊与陆沅同时盯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小俩口连表情都惊人的一致,是玉成楼没料到的。 明明在议论十分危机的事,他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俩人……怪有夫妻相的。 他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托合台已死,他的大弟子单丞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楼兰新任大巫师。” 他踱了几步,“你们可别小看他,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巫术不在托合台之下。” 孟芊芊道:“如此说来,辰龙与巳蛇是中了他的巫术才被擒的?” 玉成楼点头:“我亲眼看见他们中了巫术,失去神识,至于你们拾到的贴身之物,也是单丞故意留下的诱饵。” “孟朗呢?” 她接着问道。 玉成楼答道:“那小子不是单丞的目标,趁机开溜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孟芊芊哼道:“总算没拖后腿。” 玉成楼扯了扯嘴角。 孟芊芊问陆沅道:“你怎么说?” 陆沅道:“没什么可犹豫的,去救人。” 孟芊芊走向玉成楼。 突如其来的逼近,令玉成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了一下。 孟芊芊郑重其事地说道:“带路。” 玉成楼一怔:“你们……不怕我是诓你们的?” 孟芊芊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们自有自己的判断。” 玉成楼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罢了。” 他叹气,“你们随我来,先说好,先救出我妹妹,再救你们的人。” “好。” 孟芊芊一口应下。 玉成楼将信将疑:“说话算话。” 孟芊芊点头:“自然。” 她应得如此之快,玉成楼准备的一箩筐说服之词瞬间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懵了一瞬:“你……不会是想……”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想什么都好,玉成楼,你没的选。” 玉成楼哑然。 半晌,他低声道:“好,我带你们去,如果你们赢了,我会帮你们逃脱,如果你们输了,我会出卖你们。” “好。” 孟芊芊再次不假思索地应下。 玉成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能看出她是真的不介意,他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他们。 她究竟是太自信,一定能救出所有人,还是她压根儿不在乎失去他这个盟友? 他忽然发现,越是接触,他便越是看不透她。 上一个让他有这般感触的人是阿依慕兰。 孟芊芊瞥他一眼:“还愣着?不想救你妹妹了?” 玉成楼迟疑地问道:“你也去?你不怕——” 孟芊芊冷冷地说道:“玉成楼,摆正你自己的身份,我们只是暂时合作,我如何不必你来承担后果。” 玉成楼收回落在她孕肚上的目光:“好,出发,如果我们足够快的话,应当能赶在他们离开西城之前将他们——呃啊——” 话未说完,他被陆沅单手一抓,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夜色。 “呕——呕——” 半个时辰后,玉成楼扶住树干不停干呕。 一路上他已吐了无数次,连胆汁都吐完了。 谁能想到,自己堂堂龟兹高手,居然有晕轻功的一日。 “呕——” 他双膝插地,呕得昏天暗地。 他和那个女人,到底谁才是怀孕的那个啊…… 孟芊芊:“没用。” 玉成楼:“……”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为荒凉,又走了二里地才总算看见一间靠近官道的小客栈。 玉成楼小声道:“这间客栈是楼兰人的落脚点,如果他们不打算连夜赶路的话,应当会在此处过一晚。” 孟芊芊道:“他们赶不了,天亮才能出城。” 玉成楼古怪地皱了皱眉:“你来过西城?” 孟芊芊:“干你何事?” 玉成楼被怼了一晚上,脸皮子居然怼厚了些,没那么难受了。 “是是是,不干我的事,我是指,如果你来过西城,阿依慕兰或许会想更隐蔽的法子迷惑你。” 孟芊芊道:“放心,她不知道我来过。” “你真来过?” 玉成楼惊了。 阿依慕兰调查到的消息里,没提到这茬儿啊。 三人隐匿了身形,在外足足观察了半个时辰,等到了侍卫们换岗的空档。 三人赶忙潜入客栈。 玉成楼打头阵,陆沅断后。 三人紧紧贴着走道的墙壁,等待第一支巡逻的侍卫走过去。 玉成楼打手势:应该在柴房。 孟芊芊与陆沅点头,跟着他走过穿堂。 令人吃惊的是,看似不起眼的小客栈,内里竟大有乾坤。 单是后院儿便有一座二进的宅子那么大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谁?” 孟芊芊问。 “我妹妹。” 玉成楼握紧拳头道,“若非我妹妹在她手中,我又怎会供她驱使?” 见陆沅一脸狐疑,他接着道,“她早发现了我在暗中联络你们,我却自认为做得隐蔽,一直到我派去解救商家人质的暗卫与我失去联络,我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只是我也没料到她会抓走我妹妹……” 陆沅盯着他的眼眸:“先说说辰龙和巳蛇是怎么一回事。” 玉成楼看向了陆沅。 这个男人永远理智,永远不被别人的情绪与困扰所干扰。 他不禁对陆沅产生了几分好奇。 不,应该说对孟芊芊感到好奇。 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围绕在她身旁的人非富即贵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厉害。 阿依慕兰足够强大,除了她本身是个狠人之外,她手下的智囊团也功不可没。 然而此时此刻,玉成楼却觉得孟芊芊所拥有的势力,或许真的有资格与阿依慕兰一较高下。 自然,阿依慕兰的胜算依旧更大一些。 毕竟,阿依慕兰早已筹谋多年,又是草原上最传奇的女子。 而孟芊芊不过是区区寅虎卫,人也年轻,阅历不足,欠缺经验。 玉成楼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杂念摒除:“辰龙与巳蛇是中了圈套。” “不是将计就计?” 孟芊芊问。 辰龙与巳蛇同时中计,这得是多厉害的算计? 玉成楼道:“你们还是不大了解阿依慕兰,她带去朝廷的心腹只是她众多幕僚中的几个,你们可知她手中究竟握有多少厉害的高手?” 孟芊芊与陆沅同时盯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小俩口连表情都惊人的一致,是玉成楼没料到的。 明明在议论十分危机的事,他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俩人……怪有夫妻相的。 他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托合台已死,他的大弟子单丞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楼兰新任大巫师。” 他踱了几步,“你们可别小看他,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巫术不在托合台之下。” 孟芊芊道:“如此说来,辰龙与巳蛇是中了他的巫术才被擒的?” 玉成楼点头:“我亲眼看见他们中了巫术,失去神识,至于你们拾到的贴身之物,也是单丞故意留下的诱饵。” “孟朗呢?” 她接着问道。 玉成楼答道:“那小子不是单丞的目标,趁机开溜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孟芊芊哼道:“总算没拖后腿。” 玉成楼扯了扯嘴角。 孟芊芊问陆沅道:“你怎么说?” 陆沅道:“没什么可犹豫的,去救人。” 孟芊芊走向玉成楼。 突如其来的逼近,令玉成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了一下。 孟芊芊郑重其事地说道:“带路。” 玉成楼一怔:“你们……不怕我是诓你们的?” 孟芊芊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们自有自己的判断。” 玉成楼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罢了。” 他叹气,“你们随我来,先说好,先救出我妹妹,再救你们的人。” “好。” 孟芊芊一口应下。 玉成楼将信将疑:“说话算话。” 孟芊芊点头:“自然。” 她应得如此之快,玉成楼准备的一箩筐说服之词瞬间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懵了一瞬:“你……不会是想……” 孟芊芊淡淡说道:“我想什么都好,玉成楼,你没的选。” 玉成楼哑然。 半晌,他低声道:“好,我带你们去,如果你们赢了,我会帮你们逃脱,如果你们输了,我会出卖你们。” “好。” 孟芊芊再次不假思索地应下。 玉成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能看出她是真的不介意,他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他们。 她究竟是太自信,一定能救出所有人,还是她压根儿不在乎失去他这个盟友? 他忽然发现,越是接触,他便越是看不透她。 上一个让他有这般感触的人是阿依慕兰。 孟芊芊瞥他一眼:“还愣着?不想救你妹妹了?” 玉成楼迟疑地问道:“你也去?你不怕——” 孟芊芊冷冷地说道:“玉成楼,摆正你自己的身份,我们只是暂时合作,我如何不必你来承担后果。” 玉成楼收回落在她孕肚上的目光:“好,出发,如果我们足够快的话,应当能赶在他们离开西城之前将他们——呃啊——” 话未说完,他被陆沅单手一抓,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夜色。 “呕——呕——” 半个时辰后,玉成楼扶住树干不停干呕。 一路上他已吐了无数次,连胆汁都吐完了。 谁能想到,自己堂堂龟兹高手,居然有晕轻功的一日。 “呕——” 他双膝插地,呕得昏天暗地。 他和那个女人,到底谁才是怀孕的那个啊…… 孟芊芊:“没用。” 玉成楼:“……”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为荒凉,又走了二里地才总算看见一间靠近官道的小客栈。 玉成楼小声道:“这间客栈是楼兰人的落脚点,如果他们不打算连夜赶路的话,应当会在此处过一晚。” 孟芊芊道:“他们赶不了,天亮才能出城。” 玉成楼古怪地皱了皱眉:“你来过西城?” 孟芊芊:“干你何事?” 玉成楼被怼了一晚上,脸皮子居然怼厚了些,没那么难受了。 “是是是,不干我的事,我是指,如果你来过西城,阿依慕兰或许会想更隐蔽的法子迷惑你。” 孟芊芊道:“放心,她不知道我来过。” “你真来过?” 玉成楼惊了。 阿依慕兰调查到的消息里,没提到这茬儿啊。 三人隐匿了身形,在外足足观察了半个时辰,等到了侍卫们换岗的空档。 三人赶忙潜入客栈。 玉成楼打头阵,陆沅断后。 三人紧紧贴着走道的墙壁,等待第一支巡逻的侍卫走过去。 玉成楼打手势:应该在柴房。 孟芊芊与陆沅点头,跟着他走过穿堂。 令人吃惊的是,看似不起眼的小客栈,内里竟大有乾坤。 单是后院儿便有一座二进的宅子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