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替身吗?她怎么捧权臣称帝了》 第1章 重生夜 苏映瑶是被窒息感掐醒的。 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裹得她喘不过气,喉间像缠着前世那截白绫,勒得舌根发苦。 她猛地坐起,鬓间珠钗撞在黄花梨床柱上,清脆声响惊得烛火摇晃——铜镜里映出的,分明是十五岁的容颜。 “这不可能“她踉跄着扑到镜前,指尖颤抖着抚过镜中少女的眉眼。 前世断气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萧煜站在永寿宫檐下,龙袍上的金线在雪地里泛着冷光,他说“贤妃暴毙“时,连眼尾都没抬。 此刻镜中少女的眼尾却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睫毛上凝着泪珠,和前世跪在宗人府受杖刑时,那具被鞭痕爬满的躯体判若两人。 “叮——“ 腕间银镯突然磕在镜沿,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窜进心口。 三十年记忆如潮水倒灌:皇后在她的安胎药里掺麝香时,袖口绣着并蒂莲;萧煜翻她的妆匣,将先帝赐的玉扳指摔碎在地上;还有最后那碗参汤,表面浮着的枸杞红得像血,其实是 “小姐?“ 外间丫鬟的轻唤惊得苏映瑶后退半步,镜中倒影跟着摇晃。 她这才发现,自己穿着月白寝衣,脚下是绣着缠枝莲的软鞋——正是前世入宫前夜的装束。 宫嬷嬷教她礼仪到亥时三刻,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银镯,此刻正套在腕间。 “阿瑶?可是做噩梦了?“ 雕花门被推开条缝,苏夫人端着药盏的手悬在半空。 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眼尾的细纹比前世浅了许多——前世她被赐死后第三日,母亲就因急火攻心咳血而亡,临终前还攥着她小时候绣的帕子。 苏映瑶喉头发哽,突然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娘,女儿不想再当任人揉捏的傀儡了。“ “快起来!“苏夫人药盏落地,青瓷碎片溅到脚边也顾不上,伸手去扶女儿。 指尖触到苏映瑶后颈时,她猛地顿住——前世阿瑶被皇后罚跪佛堂,后颈落了片香灰,她替女儿揉的时候,那处皮肤早被晒得发皱。 此刻掌下的肌肤却细腻温热,像刚剥壳的荔枝。 “娘,先皇后当年赏您的胭脂有毒。“苏映瑶抬头,眼中翻涌着前世没有的狠厉,“您总说那是先皇后的恩典,可每次用了之后,您手腕就起红疹子。 去年中秋家宴,您说头晕离席,其实是“ “够了!“苏夫人捂住她的嘴,指甲掐进女儿手背。 她盯着苏映瑶眼底的清晰倒影,那里面有前世跪在灵堂时的绝望,有被庶妹推下水时的冰凉,还有最后望着白绫时的释然——这些眼神,她在女儿入棺前看过。 “今日皇后派了李嬷嬷来。“苏夫人突然扯过锦被裹住女儿,声音发颤,“说是来教你宫中礼仪,实则“ “实则是来探苏家虚实。“苏映瑶替她说完,前世李嬷嬷就是用这招,在她的妆匣里塞了半块刻着反诗的玉牌,害苏家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她攥住母亲的手,“等会无论她说什么,您只当没听见。“ 正说着,外间传来丫鬟的通报:“夫人,皇后宫里的李嬷嬷到了。“ 苏夫人的手猛地收紧。 苏映瑶替她理了理鬓发,将碎在地上的药盏踢到桌下——前世今日,她就是喝了这碗安神汤,才在李嬷嬷面前失了防备。 李嬷嬷跨进门时,鎏金漆盒在她臂弯里泛着油光。 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苏小姐这副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皇后娘娘常说,贤德二字在苏家小姐身上,才算得了真章。“ “嬷嬷快请坐。“苏映瑶接过漆盒,指尖刚碰到盒盖,就顿住了——帕角暗绣的“长乐“二字,和前世皇后赐给掌膳宫女的肚兜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那宫女后来在她的百合粥里下了巴豆,害她在萧煜面前出尽洋相。 “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帕子。“李嬷嬷的目光扫过苏映瑶的手腕,“小姐戴着这银镯倒别致,可宫里的主子们“ “好香。“苏映瑶突然捂住心口,身子一晃栽进李嬷嬷怀里。 她袖中暗扣住对方脉门,指尖触到对方手腕上凸起的骨节——前世李嬷嬷就是用这双手,将毒针扎进她的茶盏。 “嬷嬷这帕子上的熏香,可是御药房禁用的断肠草?“苏映瑶贴着李嬷嬷耳畔低语,“我前日里跟着太医院的孙大夫学认药材,他说这香闻多了,夜里会咳血呢。“ 李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臂弯里的漆盒“哐当“落地。 苏映瑶退开两步,看着她弯腰捡盒子时发颤的指尖,前世她也是这样,在宗人府的地牢里,替皇后捡那半块玉牌。 “小姐许是累了。“李嬷嬷勉强扯出个笑,“老奴改日再来。“ 门帘落下时,苏映瑶瞥见她鞋底沾着的泥——是西院的红泥,那里种着皇后最爱的牡丹。 前世李嬷嬷就是在西院,和庶妹苏映雪商量如何调换她的册封礼单。 “阿瑶?“苏夫人关上门,“你方才“ “娘,我去父亲书房。“苏映瑶扯下腕间银镯塞进母亲手里,“您帮我收着。“ 苏老爷的书房通常锁着,钥匙在他腰间的玉坠里。 前世苏映瑶替他磨墨时,摸过那玉坠的纹路——此刻她轻易就取出钥匙,烛火照亮案头的礼单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册封礼单末尾用朱砂写着:“苏氏贤淑可嘉,赐婚三日后入宫。“而在她名字下方,一行墨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苏家与先帝旧臣交好,需防。“是萧煜的字迹,前世她在他的案头见过无数次,每次都带着墨香,此刻却比毒药还腥。 “啪。“ 烛芯爆了个灯花,苏映瑶将礼单撕成两半,扔进火盆。 纸灰腾起时,窗外传来衣袂破空声。 她转头的瞬间,黑衣男子已翻窗而入,腰间玉佩撞在窗棂上,发出清响。 “避宠玉。“男子声音低哑,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可挡帝王三日临幸。“ 苏映瑶还未看清他面容,人已消失在月色里。 玉佩上的“墨“字泛着冷光,和前世她在萧煜案头见过的密折上的落款一模一样——那是摄政王墨羽寒的私印。 火盆里的纸灰飘到窗台上,苏映瑶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前世她跪在永寿宫的雪地里,求萧煜看她一眼时,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世间真有一人,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替她留着最后一线生机。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苏映瑶将玉佩放进妆匣最底层,那里还躺着萧煜昨日赐的鎏金礼盒。 明日早膳时,她会将这玉佩,当众放在那礼盒之上。 第2章 摄政王的玉佩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正厅,苏映瑶将鎏金礼盒推至案几中央时,盒盖“咔嗒“轻响。 萧煜赐的赤金缠枝纹在晨晖里泛着冷光,她指尖压上那枚避宠玉佩,“墨“字恰好嵌进礼盒边缘的凹痕——这是昨夜她对着烛火反复比对的位置。 “父亲,女儿愿终身不嫁。“ 话音未落,苏老爷正端着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他青灰色的衣襟。 他抬眼时,目光在女儿眉梢停了一瞬——那是从前的阿瑶绝不会有的利落锋芒。 前日里他见女儿撕礼单时的果决,便知这孩子变了,变作能护着苏家走钢丝的模样。 “胡闹!“苏老爷拍案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袖口,声音里的震怒像是裹了层棉絮,“帝王赐婚是你说拒便拒的?“ 李嬷嬷正站在廊下装模作样赏海棠,闻言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昨夜被苏映瑶戳穿熏香的事,本想今日探探口风,此刻见那玉佩明晃晃压着圣赐礼盒,喉间顿时泛起腥甜——这是要当众打皇上的脸! 她后退两步隐入廊柱阴影,袖中信鸽扑棱着啄她手腕,最终还是咬着牙解开竹哨,任那灰影扑棱棱冲上天际。 苏映瑶垂眸盯着案几上晃动的茶影,前世此时她正捧着这礼盒跪在御花园,等萧煜来赞她“贤德“。 可如今茶影里映出的,是李嬷嬷袖中飘起的半片信笺,和信笺上晕开的朱砂印——皇后的凤印。 “父亲。“她突然抬眼,眼尾微微上挑,“您昨日翻我妆匣时,可瞧见那支点翠步摇?“ 苏老爷的背猛地一僵。 那支步摇是他前日趁女儿歇下时,想翻找是否藏了皇后的密信,不想倒被女儿将了一军。 他望着女儿眼底明明白白的“交换“,喉结动了动:“既是你不愿,为父便“ “苏大人好雅兴!“ 正厅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红漆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玄色披风翻卷如浪,墨羽寒踏过满地碎光,腰间玉牌撞出清响。 他扫了眼案几上的玉佩,唇角勾出半分笑意:“本王今日恰好要送苏家商队去北境,苏姑娘若想散心,不妨同去?“ 苏映瑶看着他靴底沾的晨露,知道这是特意等在府外候着。 她起身时袖角带翻茶盏,褐色茶汤泼在礼盒上,将“贤淑可嘉“四个金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商队出城门时,马车突然一颠。 苏映瑶掀开帘子作势要吐,却在车夫转头的瞬间闪进后面的辎车。 墨羽寒正倚着车壁擦剑,见她进来,指尖转着那枚避宠玉佩:“苏姑娘这借口,比昨日撕礼单的手法差了三分。“ “为何助我?“她直切要害,前世墨羽寒始终像团雾,直到她死都没看清他的立场。 剑穗上的红绒扫过她手背,墨羽寒的声音低得像浸了霜:“你烧礼单那夜的火焰,像极了当年先帝为我挡下毒酒时的眼神。“他指腹摩挲玉佩上的“墨“字,“萧煜要清先帝旧部,苏家若倒,下一个便是我。“ 车外传来驼铃叮当,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前世宗人府地牢里,她曾捡到半片带“墨“字的玉珏——原来那不是萧煜的,是他的。 “停!“ 车夫的吆喝声惊飞了枝头麻雀。 苏映瑶掀帘望去,青砖墙上爬满枯藤的别院正立在道旁。 她摸着腰间母亲塞的银镯,那是昨日她塞给母亲的“信物“,此刻在掌心硌出红痕——母亲定是按她昨夜的暗示,将别院钥匙放进了银镯暗格里。 密室的霉味裹着尘土扑来,苏映瑶划亮火折子,墙根的檀木匣上蒙着薄灰。 前世她从未踏足这里,直到苏家被抄时,官兵正是从这匣里搜出“通敌账簿“。 可当她掀开匣盖,泛黄的纸页上分明写着:“三年前冬,苏府暗送皮裘三千件至雁门关“,“五年前春,银钱五万两汇至宣州军粮处“——这哪是通敌,分明是资助萧煜最忌惮的边关旧部! “苏姑娘好手段。“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差点碰灭火折子。 他盯着匣中账簿,指节抵着下巴:“萧煜要的是苏家结党证据,你却给了他''忠君''铁证。“ 苏映瑶将账簿抄本塞进他掌心,真迹贴身藏进锦囊:“摄政王手中虎符,可保苏家不被抄家。“ “成交。“墨羽寒的笑里带了丝锐芒,“但你要答应我,下次单独行动前,先让我知道。“ 他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李嬷嬷的尖嗓:“苏姑娘在吗? 老奴给您送点补药。“ 苏映瑶扫了眼窗外晃动的影子,将药包随手扔进茶盏:“嬷嬷来得巧,尝尝这新得的龙井?“ 李嬷嬷踏进密室时,正见苏映瑶端着茶盏递来。 她望着浮在茶面上的药粉,喉头突然发紧——这药是皇后特意命太医院配的,见血封喉。 可苏映瑶却笑得像朵带刺的海棠:“嬷嬷昨日飞鸽传信,皇后该急了?“ “老奴老奴是怕姑娘累着。“李嬷嬷后退半步撞翻烛台,火舌舔着帐幔腾起,她趁机往门口挪,“这火老奴去叫人——“ “不必。“苏映瑶抄起案上铜盆扣灭火苗,“嬷嬷且喝了这茶,我便信你是真心。“ 李嬷嬷的脸瞬间煞白,茶盏在两人之间晃出涟漪。 就在她要掀翻茶盏的刹那,院外突然传来箭簇破空声! “趴下!“ 墨羽寒扑过来时带翻了案几,檀木匣“哐当“落地。 苏映瑶被他压在墙角,看着头顶飞过的箭矢,突然看清箭尾缀的红绒——和皇后亲卫铠甲上的“长乐“徽记一模一样。 “是皇后的人。“她贴着他耳畔说,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 墨羽寒抽出腰间长剑挑开三支毒箭,剑刃在暮色里划出银弧:“别动,我数到三就带你去安全处。“ “一。“他砍断逼近的箭雨。 “二。“他踢开脚边的火盆。 “三——“ 马蹄声突然如雷炸响,袭击者的呼喝声渐远。 苏映瑶抬头时,正见墨羽寒鬓角垂落的碎发,和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回京城。“他将她扶上马,披风裹住两人,“有些账,该算算了。“ 暮色漫过城墙时,苏映瑶望着远处凤驾的明黄流苏,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锦囊。 她知道,明日当街拦住皇后鸾驾时,这账簿会是最锋利的刀——而刀鞘,是墨羽寒手中的虎符,和她眼底未褪的锋芒。 第3章 皇后的阴谋 暮色漫过京城朱雀大街时,苏映瑶的指尖还沾着马背上残留的血渍。 那是方才墨羽寒替她挡箭时溅上的,此刻正随着马蹄颠簸,在青灰色裙摆上晕开暗褐的花。 “到了。“墨羽寒的声音裹着风灌进她耳中。 她抬眼,凤驾的明黄流苏已在街心晃出半段弧线。 皇后的鸾驾由八匹雪蹄马牵引,车帘绣着百子千孙的金线,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前世她就是坐着这样的车辇入的宫,那时她以为皇后递来的“补药“是关怀,直到喝下半盏才发现腹痛如绞,流掉了萧煜的第一个孩子。 “停!“苏映瑶猛地拽住缰绳。 青骢马长嘶人立,她翻身落地时腰间锦囊撞得生疼,那里面躺着皇后私印的堕胎药瓶,还有李嬷嬷飞鸽传书的密信抄本。 “哪来的民女?“鸾驾前的仪仗官横戟拦住去路,“冲撞凤驾该当何罪?“ “民女苏映瑶,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她扬高手中的青瓷瓶,瓶身还粘着干涸的血渍,“娘娘差李嬷嬷送的补药,喝下半盏便腹痛如绞,大夫说这是''见血封喉''的堕胎毒!“ 围观人群霎时炸开。 车帘被玉簪挑起一角,皇后的丹蔻指尖露出半寸:“苏姑娘莫要血口喷人,本宫素日最是怜恤“ “怜恤?“苏映瑶冷笑,将密信副本甩向车帘。 纸页翻飞间,“着令春桃往贤妃茶盏投媚药““务必让德妃滑胎“等字迹赫然落在青石板上,“娘娘派李嬷嬷给我送药的当夜,可还记得让春桃往惠嫔的玫瑰露里加了什么?“ 皇后的指尖猛地缩回,车帘“唰“地落下。 仪仗官的戟尖抖了抖,竟不敢再往前一步——那些密信上的朱砂印,分明是长乐宫的私章。 “带苏姑娘回御书房。“远处传来宦官尖细的宣召,金吾卫的玄甲已将人群隔开。 苏映瑶抬头,正见萧煜的御辇停在街角,他隔着珠帘看过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剑。 御书房的龙涎香呛得人喉头发痒。 萧煜捏着密信的手青筋凸起,信尾“长乐宫“三个小字与他记忆里苏映瑶临终时攥着的碎纸片严丝合缝——那时她浑身是血,手指抠进他龙袍,只来得及说半句“皇后药“便断了气。 “陛下,这是臣今日在苏府密室搜到的。“大太监将染血的避宠玉佩呈上来,玉牌背面“墨“字刻痕深可见骨。 萧煜的指节“咔“地一响,茶盏在掌心碎成齑粉:“墨羽寒,你竟敢私调禁军护送苏家叛逃?“ 同一时刻,长乐宫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皇后将一卷画像摔在李嬷嬷怀里,绢帛上苏映瑶与墨羽寒在密室对坐的身影清晰如昼:“她为何能识破暗杀? 这玉佩上的字,是摄政王亲笔!“ 李嬷嬷的额头撞在青砖上:“娘娘,老奴这就去去“ “去什么?“皇后捏着翡翠护甲划过她后颈,“苏映瑶要的是本宫的命,本宫便先断了她的爪牙。“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雾,“传信亲卫营,包围苏府别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府密室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映瑶将账簿翻到最后一页时,檀木暗格“咔嗒“一声弹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旧信,最上面那封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萧煜登基前的手书:“若苏家有难,可调西北军。“ 她的指尖突然顿住。 信纸上还压着半块虎符,与墨羽寒腰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吱呀——“ 密室门被撞开的刹那,血腥气先涌了进来。 墨羽寒倚在门框上,玄色披风浸透血,左胸插着支带羽的箭,箭尾红绒还沾着碎叶——正是皇后亲卫营的标记。 “亲卫营围了别院。“他踉跄两步,虎符“当啷“掉在苏映瑶脚边,“我调不动一兵一卒他们说说我私通叛臣。“ 苏映瑶扶住他时,掌心触到一片滚烫。 他扯开衣襟要拔箭,却在露出锁骨时顿住——那里有颗朱砂痣,形状与她前世心口的痣分毫不差。 那是萧煜当年喝醉了,用胭脂给她点的,说要“刻在骨头上,永生永世不分离“。 “别动。“她撕下半幅衣袖,“我帮你。“ 墨羽寒的血顺着她手腕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滩。 密室外头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相击的脆响。 她抬头时,正见他染血的唇角扯出半丝笑,眼尾泛红:“阿瑶,别怕。“ 屏风后的烛火突然明了些,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影子里,墨羽寒胸前的朱砂痣与苏映瑶腕间的血痕,在火光中连成一线。 第4章 与嫡妹反目 密室里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苏映瑶攥紧的衣袖上,烧出个焦黑的小洞。 她的指尖还沾着墨羽寒的血,温热的,像前世萧煜醉酒时在她心口点的那粒胭脂痣——那时他说要刻进骨血,后来却亲手将那点红痣剜了,连着她半颗心。 “苏姑娘。“ 染血的声音擦过耳畔,苏映瑶猛地抬头。 墨羽寒倚着屏风,玄色披风滑落在地,露出左胸插着的箭。 箭簇没入皮肉三分,血顺着肌理往下淌,在他锁骨处聚成颗血珠,正正坠在那颗朱砂痣上。 她的呼吸一滞。 前世萧煜点的胭脂痣,形状、位置,连边缘晕开的淡红都分毫不差。 “你故意暴露伤口给我看?“她突然按住他手腕。 指腹触到他腕间跳动的脉搏,快得反常,却还在强撑着笑。 墨羽寒咳了两声,血沫溅在她手背:“苏姑娘烧毁册封礼单那晚,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重生者。“他望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满宫的人都当你是贤良棋子,只有你烧礼单时,特意避开了最后一页——那页记着皇后私调亲卫营的账。“ 苏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确实烧了礼单,却没注意到最后一页,是皇后借册封之名调兵,后来她被安上“烧毁罪证“的罪名,在冷宫被折磨致死。 原来那时 “吱呀——“ 密室门被推开的瞬间,苏映瑶已将墨羽寒推进暗格。 她转身时,正撞上苏映雪捧着的参汤。 青瓷碗底的热气拂过她鼻尖,却掩不住对方眼底的阴鸷。 “姐姐为护外男不顾家族安危,连祖母都说你疯了。“苏映雪的声音甜得发腻,手腕却在递汤时微微发抖。 苏映瑶盯着她袖中鼓起的弧度,突然扣住她手腕一翻。 沾着血的剪刀“当啷“掉在地上,刀刃还凝着未干的暗红——正是昨夜刺杀墨羽寒那支箭的箭簇形状。 “妹妹这是“她弯腰拾起剪刀,“要给我送补汤,还是送凶器?“ 苏映雪的脸瞬间惨白。 她猛地抽回手,腕间金铃乱响:“姐姐血口喷人! 我我是怕姐姐累着,特意送参汤来的!“ “参汤?“苏映瑶将剪刀递到她面前,“这刀刃上的血,是西北狼毫的狼血? 还是“她盯着苏映雪发颤的眼尾,“皇后亲卫营的人,昨夜给你的见面礼?“ 苏映雪后退两步,撞翻了案上的烛台。 火苗舔着帐幔腾起,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盯着苏映瑶身后的暗格:“你以为藏得严实? 祖母已经知道你私通外男,还藏着先帝旧臣的书信!“ 正厅的檀香呛得人喉头发痒。 苏老夫人拍着黄花梨木案几,银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雪说你引外男入府,还私藏逆党信物!“她浑浊的眼底泛着水光,“你娘临终前让我护着你,你你怎么能“ “祖母。“苏映瑶将账簿重重摊开在案上。 泛黄的纸页间滑出几封书信,最上面那封盖着“长乐宫“的朱印,“妹妹与皇后亲卫的往来,我让管家抄录了半年。“她指着信中“事成后扶苏映雪为嫡“的字句,“昨夜刺杀摄政王的箭,尾羽上的红绒,与信里说的''以血为信'',可对得上?“ 苏映雪突然尖叫着撕开衣襟。 雪白的脖颈上,“长乐“二字刺青泛着青黑,像条毒蛇盘在她喉间:“姐姐烧毁册封礼单时,连带烧了祖母给你的避毒香囊! 我替你挡了毒蛇,才被皇后的人抓去逼问!“她扑到苏老夫人膝前,“您闻闻,我颈子现在还泛着蛇毒的腥气!“ 苏老夫人浑身剧震。 她颤抖着摸向苏映雪的脖颈,指尖在刺青上顿住。 檀香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扶着椅把的手背青筋暴起。 深夜的密室格外阴凉。 苏映瑶翻出暗格里的密信时,烛火突然矮了三分。 信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萧煜登基前的手书:“若苏家有难,可调西北军。“ “哗啦——“ 窗外传来枝叶折断的脆响。 苏映瑶旋身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钉在门框上,箭尾“长乐宫“的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摸向腰间的匕首,指尖触到个硬物——是墨羽寒留下的半块虎符,与她袖中萧煜的密信,在掌心硌出相同的弧度。 祠堂的烛火忽明忽暗。苏老夫人攥着苏映雪撕碎的衣袖,盯着她脚边的蛇皮袋。蛇皮上还沾着未干的黏液,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她抬头时,正看见苏映雪颈间的“长乐“刺青,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第5章 祠堂对峙 “这西域赤鳞蛇毒,需用冰蚕血解。“苏老夫人突然开口,声线抖得像风中残烛,“而你房中“ 话音未落,苏映瑶已两步跨到苏映雪妆台前。 檀木妆匣的铜锁被她指尖一挑,“咔嗒“弹开,半块羊脂玉佩“当啷“掉在地上——玉身雕着冰蚕盘枝,正是皇后宫中特有的“长乐“纹样。 “姐姐!“苏映雪扑过去要捡,却被苏映瑶用脚尖压住玉佩。 她脖颈上的“长乐“刺青随着剧烈喘息泛着幽蓝,像条活过来的毒蛇,“那是我替你挡毒后,皇后娘娘可怜我“ “可怜你私通亲卫营?“苏映瑶弯腰拾起玉佩,在烛火下照出内侧“赐苏氏映雪“的小字,“皇后娘娘的慈悲,倒比毒蛇还毒些。“ 正厅门“哐当“撞开。 李嬷嬷裹着冷风冲进来,鬓边银簪歪在耳后,手里攥着半卷染血的黄纸:“老夫人! 这是从二姑娘密室暗格里翻出的逆臣文书!“她将纸卷重重摔在供桌上,染血的边角扫落三柱香,“私藏先帝旧部书信,苏家这是要谋逆!“ 苏映瑶却笑了。 她指尖抚过纸卷边缘,轻轻一掀——泛黄的信笺背面,赫然用朱砂绘着边关布防图,每处关卡标注得清清楚楚。“嬷嬷可知,这图是谁画的?“她将纸卷转向苏老夫人,“昨夜摄政王差人送来密报,说皇后娘娘的人正用这图跟北戎换战马。“ 苏老夫人的手颤得握不住茶盏,茶汁溅在布防图上,晕开一团淡红。 她盯着图角那枚“墨“字印鉴,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雪夜——那时她还是苏家新妇,跟着老侯爷在边境救过个受伤的少年将军。 少年走时说:“若苏家有难,持我父手书可往寻墨氏。“ “管家!“她突然拔高声音,“取东厢第三间的紫檀木匣。“ 老管家小跑着捧来匣子,铜锁“咔“地弹开,露出半卷泛黄的信笺。 苏老夫人展开信笺,字迹苍劲如刀:“苏公救命之恩,墨某没齿难忘。 后世若有需,墨氏必倾全力。“落款是“墨承渊“——正是墨羽寒已故的父亲。 “好,好“苏老夫人将信笺按在胸口,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起来。 她转头看向苏映雪,声音里带了几分冷硬:“映雪,你娘去得早,我原想多疼你些“ “祖母!“苏映雪突然扑过来要抢信笺,却被两个护院架住胳膊。 她鬓发散乱,指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是姐姐! 是她逼我“ “带下去,锁在偏院。“苏老夫人闭了闭眼,“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见她。“ 夜更深了。 苏映瑶提着羊角灯走进偏院,门闩上的铜锁还泛着冷光。 她踮脚往窗里望,月光正照在房梁上——那里有块木板颜色略浅,边缘沾着细灰。 “果然。“她摸出腰间虎符,指尖在虎眼处一按,虎符突然发出嗡鸣。 房梁上的机关“咔“地弹出,三管细铜管对准床榻,管口还凝着淡绿的毒雾。 “妹妹可知,虎符沾血会触发禁制?“苏映瑶将虎符按在机关上,毒雾突然倒灌回铜管,“这毒雾要是喷在你床上“ “瑶瑶。“ 清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苏映瑶转身,正见墨羽寒倚着院墙,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玉牌映着月光,“西北军已到城郊三十里。“ 她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萧煜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他的声音里只有冷硬的算计。 如今墨羽寒的声音里,倒像裹了层温温的月光。 “摄政王来得巧。“她扬了扬手中虎符,“这机关,原是要我命的。“ 墨羽寒没接话,目光却落在她锁骨处——那里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朵半开的琼花。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移开视线:“去后院看看,李嬷嬷今夜不安分。“ 三更梆子响过,后院假山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映瑶缩在太湖石后,看着李嬷嬷猫着腰往密室方向挪,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在月光下闪着贼光。 “嬷嬷这是要找什么?“她突然出声。 李嬷嬷惊得踉跄,转身时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盏。 看清是苏映瑶,她又挺直腰板:“老奴给二姑娘送晚膳“ “晚膳?“苏映瑶一步步逼近,“二姑娘被锁着,嬷嬷的晚膳,莫不是要送进密室?“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处的琼花胎记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嬷嬷可记得,皇后娘娘寝殿屏风上的琼花纹样?“ 李嬷嬷的脸“刷“地白了。 她后退两步撞在假山上,喉结上下滚动:“你你胡说!“ “胡说?“苏映瑶扣住她咽喉,指腹能摸到跳动的血管,“三十年前,皇后娘娘还是个小宫女时,在御花园摔了一跤“她加重力道,“是谁把她抱到苏府养伤? 是谁的女儿,跟她换了襁褓?“ 李嬷嬷的指甲掐进苏映瑶手腕,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眼底翻涌着恐惧,像是见了鬼。 五更鼓突然炸响。 苏映瑶松开手,李嬷嬷瘫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气声。 院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像闷雷滚过青石板路。 晨雾漫进来,模糊了假山的轮廓,只看得见远处黑甲的反光,像片翻涌的乌云。 “嬷嬷。“苏映瑶整理好衣领,琼花胎记重新隐入衣襟,“明日天亮,你我去皇后娘娘跟前,好好说说这琼花的故事。“ 马蹄声更近了,碾碎了最后一缕晨雾。 第6章 血洗苏府 五更鼓的余音还在檐角铜铃里震颤,院外的马蹄声已如暴雨倾盆。 苏映瑶指尖掐进虎符的凹痕,前世苏府被屠时也是这样的天色——晨雾未散,铁骑踏碎青石板,血溅在她大婚的喜服上。 “瑶瑶!“墨羽寒的声音混着刀剑出鞘的清响撞进耳中。 她抬头正见他玄色大氅被剑气劈开一道裂帛,左手持剑挑飞两支淬毒弩箭,右手朝她伸出,掌心还凝着未干的血渍,“跟紧我!“ 苏映瑶刚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院外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朱漆大门被撞开,二十余个黑甲士兵涌进来,铠甲上“长乐“二字在雾里泛着冷光。 李嬷嬷突然从假山后窜出,指甲刮过苏映瑶手腕:“杀了她! 皇后要她的命!“ “阿父!“苏映瑶看见苏父从正厅冲来,腰间挂着当年随先皇打天下的雁翎刀。 白发被血染红,他挥刀劈开刺向女儿的长枪,枪尖擦着苏映瑶耳畔扎进影壁,“去西厢房! 藏好你娘的“ 话音戛然而止。 一支淬毒的弩箭从屋檐后穿出,没入苏父心口。 苏映瑶看着父亲的瞳孔逐渐涣散,他颤抖的手攥住她手腕,将半枚温凉的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当年随先皇平西北的虎贲营信物“血沫从他唇角溢出,“换他们死战“ “阿父!“苏映瑶跪坐在血泊里,指尖沾的血糊了父亲的眉眼。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前世也是这样,她跪在同样的位置,看着父亲被拖去刑场,而她只能攥着染血的喜帖哭。 “瑶瑶!“墨羽寒的剑刃劈开第三支弩箭,玄色大氅上绽开三朵血花。 他反手将苏映瑶拽进怀里,剑气扫开围攻的士兵:“西北军旗号在我暗卫手里,要借现在!“ 苏映瑶突然咬破指尖,鲜血滴在虎符的“寒“字纹上。 前世她不懂,为何墨羽寒的虎符会有苏家私印,此刻血珠渗进纹路,虎符突然泛起暖光——那是西北军特有的认主血契。 “墨将军!“她将虎符举过头顶,声音里裹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西北军旗号借我一用!“ 院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呼喝:“奉皇后懿旨,诛杀私藏逆臣苏氏一门!“皇后亲卫统领从马背上跃下,腰间的凤首刀闪着幽蓝的光。 他的目光扫过苏映瑶,嘴角勾起阴狠的笑:“苏姑娘,你娘当年私通逆党“ “住口!“墨羽寒的剑刺穿了他的左肩。 苏映瑶看着那抹剑影掠过自己发顶,突然注意到——墨羽寒心口的箭伤,竟与前世萧煜为她挡刀的位置分毫不差。 前世萧煜说“朕替你受这一刀“时,也是这样的姿势,可那时他眼底只有算计。 “逆臣!“ 尖锐的呵斥撕裂晨雾。 萧煜的玄色龙辇停在院外,他扶着龙纹车帘下车,玄色衮服上的金丝暗纹在雾里泛着冷光。 帝王的目光先落在苏映瑶染血的裙角,又扫过她与墨羽寒交握的手,喉结动了动:“墨羽寒,你可知私调禁军是死罪?“ 苏映瑶突然松开墨羽寒的手,跪在满是血污的青石板上。 她仰起脸,眼泪混着血珠砸在地上:“陛下! 虎符上的血是摄政王为臣女所流——他若真要谋逆,臣女此刻早成了刀下鬼!“她扯下脖颈间的琼花玉佩,“臣女愿以苏家百年家产抵偿军费,求陛下明鉴!“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胎记上。 前世他也曾这样看过她,在她跪在坤宁宫受罚时,在她难产血崩时,可那时他的眼神像看一团烂泥。 此刻他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先皇亲赐的“长乐“玉,与亲卫统领铠甲上的徽记如出一辙。 最后一支弩箭落地时,晨雾终于散了。 苏映瑶蹲在李嬷嬷尸体旁,拾起她掉落的玉佩。 玉质温润,内侧刻着“长乐·萧氏“四个小字。 她将玉佩按在胸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萧煜压抑的冷笑:“苏映瑶,你故意让朕的亲卫统领死在墨羽寒剑下?“ 苏映瑶攥紧掌心的半枚玉佩,指节发白。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长乐萧氏,这四个字像根细针,扎破了前世所有的迷雾。 前世皇后说她是罪臣之女,可此刻李嬷嬷的玉佩、父亲的遗言、墨羽寒的虎符,都在说一个她不敢信的真相。 晨风吹过,带起她鬓边的血发。 远处传来西北军的号角,那声音混着萧煜的冷笑,在她耳边炸成一片轰鸣。 第7章 血玉证伪 她蹲在青石板上,血迹浸透裙角,却像感受不到痛似的,用指甲轻轻刮开玉面附着的血痂——“长乐·萧氏“四个小字随着血珠滚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前世濒死那夜的画面突然涌来。 她倒在坤宁宫的青砖上,皇后的鎏金护甲掐着她的下巴,身后屏风上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下摇晃,暗格里似乎有一卷泛黄的绢帛。 此刻玉佩上的刻痕与记忆里屏风的弧度重叠,苏映瑶喉间泛起腥甜——原来前世她拼尽最后力气想看的,是萧氏族谱。 “拿笔墨来。“她突然抬头,声音里裹着冰碴。 守在院外的丫鬟被她眼里的冷意惊得打了个寒颤,跌跌撞撞捧来砚台。 苏映瑶将玉佩浸入墨汁,又重重按在宣纸上。 拓印的墨迹里,“萧长乐“三个字渐渐清晰,她指尖抵着“乐“字最后一捺,突然笑出声:“皇后是先帝堂妹,难怪能越过司设监调禁军。“ “姐姐好兴致。“ 带着哭腔的女声从灵堂方向传来。 苏映雪穿着素白丧服,鬓边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 她捧着一碟供果,袖口沾着星点朱砂——那是苏老夫人让她磨的守灵香灰。 苏映瑶垂眸盯着宣纸上的字迹,听着苏映雪一步步走近。 前世也是这样,她跪在灵前替父兄守孝,苏映雪往供茶里下了哑药,害她被皇后指认“诅咒皇室“。 此刻她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喉间突然泛起酸意——是乌头粉,能让人晕死却查不出毒。 “妹妹替父兄守灵,当真是孝心可嘉。“她扶着供桌站起身,指尖触到桌角的铜烛台时,突然踉跄着栽向苏映雪。 苏映雪惊呼一声后退,却被苏映瑶的袖扣勾住手腕。 两双手交叠的瞬间,苏映瑶摸到了她袖中鼓囊囊的纸包。“妹妹可知,墨将军的西北军今早截获了一批运往边关的军械?“她贴着苏映雪的耳朵低语,“那些箭簇上都刻着''长乐''二字,比你这乌头粉“她加重手上力道,“可致命多了。“ 苏映雪的脸瞬间煞白。 她想抽回手,却被苏映瑶扣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腕骨:“姐姐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苏映瑶突然松手,后退两步撞翻供桌。 檀香、供果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苏映雪袖中的纸包也滚了出来,乌头粉撒了满地。 她指着那包药粉,声音陡然拔高:“李嬷嬷刚被皇后亲卫害死,妹妹就往供品里下毒,是想让苏家亡魂都死不瞑目?“ 灵堂外的仆役闻声涌进来,苏映雪被推搡着跪在碎瓷片上,哭嚎声混着晨雾飘得老远。 苏映瑶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前世她也这样跪在碎瓷上,求皇后开恩,可皇后只是端着茶盏笑:“苏姑娘孝心可嘉,不如替你妹妹尝了这药?“ “苏映瑶。“ 冷冽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萧煜站在朱漆拱门前,玄色衮服沾着晨露,腰间“长乐“玉佩在风里轻晃。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龙辇停在青松下,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染血的锦缎。 苏映瑶转身时,看见萧煜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裙角,又落在她颈间晃动的琼花玉佩上。 前世他也是这样看她,在她被杖责后,在她小产时,眼神像看一块沾了泥的玉,弃之可惜,捡起来又嫌脏。 “你可知墨羽寒私调禁军时,有三支箭矢擦过朕的龙辇?“萧煜解下玄色披风掷在地上,露出内里染血的中衣,“若非虎符沾了你血,他的剑早刺穿朕的咽喉。“ 苏映瑶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望着萧煜胸前的血迹,突然想起前世他替她挡刀时,也是这样的位置。 那时他说“朕替你受这一刀“,她感动得掉眼泪,后来才知道那刀是他自己安排的,为的是坐实她“克主“的名声。 “陛下是怪臣女连累您?“她垂眸盯着地上的披风,“还是怪摄政王坏了您的局?“ 萧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要开口,却见墨羽寒从偏殿转出来。 玄色铠甲上还沾着亲卫的血,腰间剑柄缠着与苏映瑶前世金簪相同的云纹。 他单膝跪在萧煜面前,剑鞘却抵着地面——只要他手腕一翻,剑就能刺穿帝王的心脏。 “臣救苏姑娘,是遵先将军遗命。“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先将军临终前说,苏家有恩于墨氏。“ 萧煜盯着他腰间的云纹剑鞘,突然笑了:“先将军的信,朕在苏府祠堂见过。“他转头看向苏老夫人,“老夫人,那紫檀匣里的东西,该拿出来了。“ 苏老夫人颤巍巍从内室捧出个裹着红绸的匣子。 檀香混着霉味散出来,匣中除了泛黄的信笺,还有半幅褪色的刺绣——并蒂莲下绣着“长乐“二字,正是萧氏族谱上“长乐公主“的嫁妆纹样。 苏映瑶将李嬷嬷的玉佩嵌入刺绣缺口,“咔嗒“一声,完整的纹路在晨光里展开:“先帝亲封·长乐郡主“。 “原来皇后根本不是什么商户之女。“她望着萧煜骤变的脸色,“她是先帝堂妹,所以能调禁军,能看萧氏族谱,能“她顿了顿,“能替您除掉所有知道长乐郡主存在的人。“ 萧煜的手指死死抠住腰间玉佩,指节泛白。 他张了张嘴,却被苏老夫人的啜泣打断:“当年老身替映瑶她娘收尸,她手里攥着半块玉佩“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院子时,苏映瑶在密室里展开墨羽寒送来的边关急报。 布防图下压着一片染血的龙袍碎片——正是萧煜城楼遇袭时穿的那件。 她将碎片按在胸口,突然听见窗外传来萧煜的声音:“苏姑娘连本王的龙袍血迹都收着,是要护墨羽寒周全,还是“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墨羽寒的剑抵住萧煜咽喉,剑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陛下深夜闯苏府密室,是想杀人灭口?“ 萧煜望着苏映瑶手中的龙袍碎片,又看向她颈间的琼花玉佩。 月光落在她脸上,照出与长乐郡主画像上如出一辙的梨涡——原来前世他冷落的,是能证明皇后身份的活证据;他厌恶的,是苏家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朕只是想问问。“他盯着剑刃,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究竟有没有一刻,是真心待朕的?“ 苏映瑶将龙袍碎片扔进火盆,看着它在火焰里蜷成灰烬。 前世她为他流的泪,为他受的苦,此刻都随着那片灰烬散了。 她望着墨羽寒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陛下该问的,从来不是臣女。“ 院外传来西北军的号角,混着萧煜压抑的咳嗽声,在夜色里荡开层层涟漪。 苏映瑶摸着颈间的琼花玉佩,突然想起前世咽气前,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萧煜真喜欢你? 他不过是用你引出长乐郡主的秘密。“ 可此刻,墨羽寒的剑替她挡住了所有阴谋,苏老夫人的紫檀匣揭开了所有谎言,萧煜的龙袍碎片烧尽了所有旧梦。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手放进墨羽寒掌心——这一世,她要让所有欺她辱她的人,都跪在她脚下,看她与墨羽寒站在权力巅峰。 第8章 家族的抉择 窗外天色慢慢变亮,一夜未眠的他们正准备闭着眼睛休憩一会。 就在这时,丫鬟的声音打破寂静,带来老夫人议事的消息。 密室里的炭盆还在噼啪作响,苏映瑶的指尖仍残留着龙袍碎片烧尽后的焦糊味。 她望着窗纸上渐亮的天光,昨夜萧煜那句“你究竟有没有一刻真心待朕”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前世咽气时皇后的冷笑突然涌上来——原来她不过是萧煜钓出长乐郡主秘密的饵,而这一世,她偏要做最锋利的刀。 “姑娘,老夫人传话,卯时三刻在正厅议事。”管家苏福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二姑娘天没亮就去给老夫人请了安,现在正陪着用早膳呢。” 苏映瑶捏了捏颈间的琼花玉佩,凉意顺着锁骨爬进心口。 她太清楚苏映雪的算盘了——前世她就是在入宫前夜被这个嫡妹调换了妆奁,在御花园跌了个狼狈,从此在萧煜心里落了个“毛躁”的印象。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苏映雪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正厅的门一开,檀香混着杏仁茶的甜香扑面而来。 苏老夫人坐在主位,银簪上的珍珠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颤;苏映雪穿着月白缎裙跪坐在下首,正用银匙搅着茶盏,抬头时眼尾微挑:“姐姐来了?祖母等你好一会儿了。” 苏映瑶行过礼,余光瞥见案几上摆着的红漆礼单——正是往年送新妃入宫的妆奁清单。 她在次席坐定,指尖轻轻叩了叩袖口藏着的紫檀匣:“今日议事,可是为了入宫的事?” “正是。”苏老夫人放下茶盏,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担忧,“陛下前日下了旨,说要封你为贤妃。可老身这把年纪……”她顿了顿,看向苏映雪,“映雪说,若你实在不愿,她愿替你入宫。” 苏映雪立刻垂下眼睫,指尖绞着帕子:“姐姐向来身子弱,从前总替我挡着那些麻烦。如今能为家族分忧,是映雪的福气。”话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眼尾却悄悄往上挑,扫过苏映瑶的表情。 苏映瑶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前世她就是戴着这对镯子,在她的妆奁里塞了带刺的玫瑰,说是“讨个花开富贵的彩头”。 此刻那翡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倒像极了苏映雪藏在温柔下的尖牙。 “二妹妹倒是体贴。”苏映瑶笑了笑,将紫檀匣推上案几,“只是有些事,妹妹怕是不知道。”她打开匣子,取出那半块刺绣和染血的玉佩,“这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东西,老夫人应该记得?” 苏老夫人的手突然抖起来,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上:“是你娘的……当年收尸时,我掰开她的手,就剩半块玉佩,那刺绣……” “当年母亲是替长乐郡主顶了罪。”苏映瑶将玉佩嵌入刺绣缺口,“咔嗒”一声,完整的“先帝亲封·长乐郡主”几个字在晨光里泛着金漆,“皇后根本不是商户之女,她是先帝堂妹,所以能调禁军,能看萧氏族谱。而萧煜……”她扫过苏映雪煞白的脸,“他需要长乐郡主的秘密,所以需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比如苏家,比如我。” 苏映雪“腾”地站起来,帕子掉在地上:“姐姐这是疯了!皇后娘娘母家在扬州开绸缎庄,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她转身抓住苏老夫人的手,“祖母,您信我,姐姐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那这是什么?”苏映瑶又取出墨羽寒送来的边关急报,摊开在案上,“昨夜萧煜在城楼遇袭,龙袍被划破,这是染血的碎片。”她指尖划过布防图上的红圈,“西北军的布防图被改了,改图的人,是皇后的族弟。” 苏老夫人凑过去看,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布防图的印鉴……是兵部的!” “萧煜需要长乐郡主的秘密来制衡皇后,皇后需要苏家的把柄来控制萧煜。”苏映瑶的声音沉下来,“若我嫁入皇宫,苏家就成了他们博弈的棋子。前世我被冷落、被欺辱,最后含恨而终,不过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少。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苏家重蹈覆辙。” 苏映雪的指甲掐进掌心,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脆的响:“你拿这些旧物、破图就能证明?分明是你贪生怕死,不敢入宫!” “那二妹妹为何急着替我入宫?”苏映瑶突然反问,“是知道皇后需要苏家的人在宫里当耳目?还是……”她盯着苏映雪耳后淡青的胎记,“知道长乐郡主的秘密,你也有份?” 苏映雪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后退半步撞在椅背上。 苏老夫人猛地抬头,目光像刀子般扎在苏映雪脸上:“映雪,你耳后的胎记……和你姨母当年……” “祖母!”苏映雪尖叫着扑过去,“我没有!是姐姐污蔑我!” “苏福。”苏映瑶拍了拍手,管家立刻捧着个锦盒进来,“这是二妹妹房里搜出来的,和皇后宫里同款的螺子黛,还有上个月扬州绸缎庄送来的礼单。”她翻开礼单,“皇后母家的绸缎庄,上个月给二妹妹送了三箱头面,其中一对点翠簪,刻着‘长乐’二字。” 苏映雪的腿一软,瘫在地上。 苏老夫人扶着案几站起来,拐杖重重敲在青砖上:“逆女!你当苏家是你攀附权贵的梯子?” “祖母,我错了!我只是想替姐姐分担……”苏映雪哭着去抱苏老夫人的腿,却被狠狠甩开。 苏映瑶弯腰拾起她掉在地上的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还带着新线的光泽:“二妹妹若是真想分担,便该知道,苏家要的从来不是宫妃的荣宠,而是平安。”她将帕子丢进炭盆,火苗“呼”地窜起来,“从今日起,苏家不再送女儿入宫。” 苏老夫人喘着气坐下,伸手摸了摸苏映瑶的头:“老身信你。当年你娘护着长乐郡主,如今你护着苏家,是我苏家的好女儿。”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苏映瑶望着窗外出神。 宫城的角楼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墨羽寒的剑,苏家的支持,还有前世三十年的血泪,都将成为她手中的刀。 “苏福,备车。”她整理好袖口,目光投向宫城方向,“我要进宫面圣。” 第9章 拒绝入宫 第9章拒绝入宫与皇后的怒火 苏映瑶上马车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望着宫城方向,喉间泛起一丝腥甜——前世此时,她也是这样坐着苏家的青呢小轿入宫,盖头下的眼睛哭肿成桃,心里还存着“贤德能换真心”的痴念。 如今帕子掩着唇,指腹触到的却是掌心早已掐出的月牙印。 “驾——”车夫甩了个响鞭,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她摸了摸袖中那卷密函。 墨羽寒昨夜差暗卫送来时,蜡封上还沾着西北的霜,“长乐”二字在火漆上压出的凹痕,像根扎进皇后咽喉的刺。 凤仪宫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飘出沉水香,苏映瑶跪在青砖上,目光却落在皇后裙角那簇金线绣的并蒂莲上——前世她替皇后抄经时,这花绣坏了三次,皇后笑着说“贤妃手巧”,转头便把错处推到她身上,害她跪了整夜佛堂。 “苏映瑶。”皇后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簪,“你可知抗旨是什么罪?” 她抬头,正撞进皇后淬了毒的眼。 凤椅上的女人比前世更年轻些,鬓边的东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却掩不住眉梢的戾气。 苏映瑶将奏折举过头顶:“回娘娘,民女并非抗旨,而是替皇上和娘娘周全。” “周全?”皇后的指尖叩了叩案几,案上的青瓷茶盏震得跳了跳,“苏家世代簪缨,送个女儿入宫是本分。你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苏映瑶的指甲轻轻划过袖中密函的边缘:“娘娘可知,上月西北军截获了一批私运的军械?”她忽然抬眼,“清单上刻着‘长乐’二字。” 皇后的瞳孔骤缩,茶盏“当啷”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苏映瑶裙角。 她猛地站起来,金镶玉护甲刮过案面,在檀木上留下五道白痕:“你胡说!” “民女不敢。”苏映瑶将密函取出,封皮上“西北军呈”的朱印还带着墨香,“娘娘若不信,不妨问问长乐郡主——当年她逃婚时,是谁给她备的马车?又是谁……”她顿了顿,“把苏家护着她的事,告诉了先皇?” 皇后的手攥紧了袖口,绣着牡丹的缎子在指节处堆成褶皱。 殿外的宫娥跪成一片,连换气都不敢。 苏映瑶看见她脖颈处的青筋跳了跳,知道这一击准了——前世她断气前,听见宫女议论,长乐郡主的死讯是皇后传的,为的是让皇上迁怒苏家。 “你到底要什么?”皇后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 苏映瑶站起身,裙裾扫过地上的碎瓷:“民女只要苏家平安。娘娘若想长乐郡主的秘密永远沉在西北,便应了这道拒婚折。”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对了,娘娘腕上的翡翠镯子,和二妹妹房里那对点翠簪,成色倒像一个铺子出的。” 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苏映瑶走出凤仪宫时,额角沁出薄汗。 宫道上的积雪被阳光晒化,水洼里映出她的影子——比前世此时清瘦些,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剑。 回到苏府时,西厢房的廊下有片影子晃了晃。 苏映瑶脚步微顿,装作整理鬓边珠花,余光瞥见苏映雪缩在廊柱后,月白衫子蹭了墙灰也不在意,攥着帕子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二妹妹在这儿做什么?”她忽然出声。 苏映雪被吓了一跳,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发间的珍珠流苏乱晃:“我、我来找母亲的旧帕子……姐姐你别多想!” 苏映瑶蹲下身,指尖捡起帕子——帕角的并蒂莲绣得歪歪扭扭,分明是新学的针脚。 她望着苏映雪耳后淡青的胎记,前世这时候,这丫头正躲在皇后宫里学规矩,转头就把她的行踪全卖了:“天寒,二妹妹还是回屋添件衣裳。小心冻着。” 苏映雪的脸白了又红,抓起帕子转身就跑,裙角扫过廊下的海棠枝,落了满地雪。 苏映瑶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方被炭火烧过的帕子——前世苏映雪就是用这样的帕子,包着毒药塞进她的药碗。 “阿瑶。”苏老夫人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回来啦?厨房炖了银耳羹,让春桃给你端去。” 苏映瑶应了一声,却没往正厅去。 她绕到后院,推开自己的闺房,窗台上的绿梅开得正好。 春桃捧着铜手炉跟进来,刚要说话,就见她对着妆匣上的铜镜理了理鬓发,轻声道:“去请苏福和陈管事来,就说我有话要交代。” 春桃的手炉“当啷”轻响,圆脸涨得通红:“姑娘您从前最厌这些俗事,老夫人都说交给账房便是。” “从前是从前。”苏映瑶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挑的眼尾,前世断气前那碗药的腥甜突然涌上来,“去罢,就说我要查近三年苏家往西北送的冬衣数目,再问问陈管事,上个月新置的三十车木炭,究竟是送了哪个庄子。”春桃福了福身,出门时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女戒》书页哗哗翻卷。 苏映瑶盯着那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突然伸手将书合上——这书她前世抄了三百遍,抄到手指发僵,也没抄来半分怜惜。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映着前世的血,也映着今生的火——从今天起,苏家的刀,要握在自己手里了。 第10章 密谋与反击 未时三刻,苏福和陈管事一前一后跨进闺房。 苏福是苏府三十年的老管家,腰背还挺得笔直,可看见坐在主位的苏映瑶时,眼角的皱纹都颤了颤:“姑娘今日这是” “苏伯。”苏映瑶指了指案上摊开的账本,“上月十五,苏家往西北送了八百匹棉缎。可前日我去慈宁宫,听太后说西北军今年冬衣薄得能透风。”她指尖点在账本上“八百匹”的数字上,墨迹已经发旧,“您说,这中间差的两百匹,是被老鼠啃了,还是被人啃了?” 陈管事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手指绞着腰间的钥匙串直响。 苏福的背慢慢佝偻下去,从袖中摸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半截靛蓝棉缎:“姑娘心细如发这是老奴在账房梁上找到的,原想着等您出阁前再” “等我出阁前替你们圆谎?”苏映瑶接过棉缎,指尖触到粗粝的经纬,前世西北冻死的士兵、苏家被参“克扣军资”时的血书突然在眼前闪过,“苏伯,您跟着祖父打天下时,可曾想过有一日要帮着蛀虫啃苏家的根基?” 苏福“扑通”跪在青砖地上,老泪纵横:“老奴错了!都是二姑娘二姑娘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说您若想出息,就得让娘娘看见苏家的‘孝心’” “够了。”苏映瑶将棉缎重重拍在案上,“去把库房钥匙拿来,从今日起,苏家的账房由春桃管着。”她望着陈管事发白的脸,“陈伯,您年纪大了,明日起去庄子上管田租,闲时种种菜,比在账房劳神好。” 陈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苏福抹了把泪,攥着钥匙的手还在抖:“姑娘您当真要和皇后对着干?” “不是对着干。”苏映瑶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前世她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最后等来的是白绫绕颈,“是要让那些觉得苏家好捏的人,知道疼。” 夜幕降临时,苏映瑶坐在书房里,烛火将《大昭舆图》上的西北重镇照得发亮。 她指尖划过“玉门关”三个字,前世这里的守将是她堂兄,却因冬衣短缺被敌军夜袭,战死时身上还裹着单衣——而那批本该送到的冬衣,此刻正压在苏府库房最里层,染着苏映雪的脂粉香。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猫爪挠过青石板。 苏映瑶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住,前世苏映雪也是这样的脚步,她端着参汤进来时,袖中藏着浸了鹤顶红的帕子。 “吱呀——” 门被推开条缝,苏映雪的月白裙角先探了进来。 她左顾右盼了片刻,才猫着腰溜进来,发间的珍珠流苏撞在门框上,“叮”地一声脆响。 “二妹妹这是做贼呢?”苏映瑶没抬头,继续翻着案上的密报,“这么晚来我书房,可是又想找母亲的旧帕子?” 苏映雪的身子僵了僵,强笑着凑过来:“姐姐说什么呢我是来帮姐姐的。”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露出半卷染了朱砂的信笺,“我今日去慈宁宫送菊花糕,看见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把这个塞在佛龛底下。姐姐你看——” 信笺展开,上面的小楷笔锋凌厉:“萧郎亲启:西北军粮已扣三成,苏映瑶若得宠,必坏我大事。”末尾的“玉”字被朱砂点得模糊,却仍能看出是皇后的乳名“玉容”。 苏映瑶的瞳孔微微收缩。 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皇后竟连皇上都算计——西北军粮短缺,萧煜以为是户部疏忽,却不知是他最信任的皇后在背后动手。 这信笺若呈到皇上跟前,足够让皇后的凤印落地。 “姐姐可还满意?”苏映雪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我帮姐姐拿到这东西,姐姐能不能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提提我?” 苏映瑶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 前世苏映雪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以为妹妹是真心帮她,却在三日后的宫宴上,被苏映雪推下荷花池——因为萧煜多看了她两眼。 “妹妹费心了。”她将信笺小心收进檀木匣,“明日我便去求老夫人,让你跟着我去慈宁宫请安。” 苏映雪的眼睛亮起来,转身要走时又顿住:“姐姐你可别告诉母亲我来这儿,她总说我毛手毛脚。” “知道了。”苏映瑶应着,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才敲了敲桌角。 春桃从屏风后闪出来,手里攥着个铜铃:“姑娘,我让阿福跟着二姑娘了,方才看见她出了后门,往城南的破庙去了——那是皇后暗桩的接头点。”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苏映瑶望着檀木匣上的锁扣,前世苏映雪就是在这破庙里,把她的胎像告诉皇后,害她小产血崩。 “去把苏伯叫来。”她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帕角的并蒂莲绣得歪歪扭扭,和今日苏映雪掉的那方一模一样,“让他备笔墨,我要写家书给在西北的堂兄。” 春桃刚退下,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映瑶推开窗,夜风吹得她鬓发乱飞。 她望着东院苏映雪的窗纸透出的昏黄灯光,将檀木匣锁进暗格里。 前世的血债,该清算了。 第11章 家族会议 次日清晨,苏府大厅的青砖被晨露浸得发潮。 “老夫人,二姑娘来了。”门房的通报声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苏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翡翠念珠在指节间转得生涩,目光扫过苏映瑶时,眉峰微挑——这孩子今儿个穿了月白缠枝莲的裙衫,发间只别了支素银簪,倒比往日更添几分冷锐。 苏映雪踩着绣鞋跨进门槛,见满厅族中长辈都盯着自己,耳尖霎时涨红。 她攥着帕子往苏映瑶身侧凑,却被苏映瑶不动声色地错开半步。 “今日叫大家来,是要厘清些旧事。”苏映瑶开口时,声线像浸了寒潭的玉,“昨日二妹妹拿给我的信笺,各位且看看。”她展开那页染了暗纹的信笺,指尖在“西北军粮”四字上顿了顿——前世她就是被这四个字绊进深渊的,皇后借苏映雪之手把信塞给她,又在萧煜面前状告她私通外臣,害她跪在御花园整整三日。 苏老夫人接过信笺的手微微发颤,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推,看罢内容后“啪”地拍在案上:“这是皇后的私印!”她抬眼时,眼底的惊怒烧得人发疼,“瑶丫头,这信你从何得来?” “二妹妹说在皇后宫里扫洒时拾到的。”苏映瑶转向苏映雪,见她喉结动了动,眼尾的胭脂都晕开了,“可春桃昨日跟了二妹妹半日,见她出了后门,往城南破庙去了。”她冲门外一招手,苏伯捧着个桐木匣进来,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张画像——苏映雪在破庙前与灰衣婆子递帕子、塞银锭的模样,连她鬓边那朵绢花的褶皱都画得清清楚楚。 “姐姐血口喷人!”苏映雪突然拔高了声调,帕子绞成了麻花,“我去城南是给母亲求平安符,那婆子是庙祝的老姐姐!”她转身抓住苏老夫人的衣袖,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阿祖母,您最疼我,您信我是不是?” 苏老夫人抽回手,指节叩了叩案上的画像:“你母亲上月才说,她最厌城南破庙的香火。”她又扫过苏映瑶递来的另一封书信——西北堂兄的亲笔,“冬衣下落已查明”七个字力透纸背,“瑶丫头的堂兄在西北当参将,说今冬军衣短缺,正是因为有人截了本该拨给边军的棉料。”她突然笑了一声,却比哭还凉,“这棉料商的账册,上个月刚被皇后的母家接手了?” 苏映雪的膝盖“咚”地磕在青砖上。 她望着那些画像,想起昨日在破庙,灰衣婆子塞给她的不仅是信笺,还有块雕着双凤的玉佩——皇后说这是给她的见面礼,等她把苏映瑶拉下马,便让她以“替姐入宫”的名义封个美人。 可此刻那些画像上的自己,分明像根提线木偶,被人牵着往陷阱里跳。 “阿祖母,我是被人骗了!”她爬到苏映瑶脚边,指甲掐进对方裙角,“是皇后说说姐姐在宫里受欺负,让我帮姐姐拿证据!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这信笺是皇后故意让你‘拾’的饵。”苏映瑶垂眸看着她,前世苏映雪也是这样跪在她面前哭,说“姐姐我错了”,转头就往她茶里下了滑胎药,“前世你害我小产血崩时,可也说过‘不知道’?” 厅内霎时落针可闻。 苏老夫人猛地直起腰,手中念珠“哗啦”散了一地:“前世?瑶丫头你” “孙女儿重生了。”苏映瑶跪下来,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前世我信错了人,护错了家,到死都没看清谁是真心待苏家。”她抬眼时,眼眶泛红却无泪,“今日我把话撂在这儿——苏家要站,便站在能护住我们的人身边;苏家要走,便走一条不被人当棋子的路。” “好!” 门帘被风卷起,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门槛。 他腰间的玄铁虎符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响,“苏老夫人,本王昨日收到西北八百里加急,说苏参将的冬衣案,确与皇后母家有关。”他看向苏映瑶,眼底漫过温色,“至于护苏家的人本王倒愿意试试。” 苏映雪突然尖叫一声,踉跄着撞开旁边的丫鬟往外跑。 她的绣鞋踩在水渍里打滑,帕子掉在地上,露出内侧绣的并蒂莲——和苏映瑶昨日擦手的帕子,针脚歪扭得一模一样。 “追!别让她跑了!”苏伯喝令护院,可苏映雪早没了影子。 苏老夫人望着满地狼藉的念珠,突然笑出声:“瑶丫头,你说得对,咱们苏家该硬气回了。” 此时,宫城凤仪殿内,皇后正对着妆匣描眉。 镜中映出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身影,她手中的螺子黛“啪”地断成两截。 “什么?苏映雪跑了?”她捏着断黛的手青筋暴起,“去查查苏府今日说了什么——”话音未落,窗外掠过一只玄色信鸽,脚环上系着染血的帕子,正是苏映雪方才掉落的那方。 皇后盯着帕子上的并蒂莲,指甲深深掐进妆台,脂粉盒“哐当”翻倒,红粉溅在凤袍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苏映瑶”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金步摇在鬓边乱颤,“你以为翻了我的牌?且等着。” 第12章 皇后的报复 凤仪殿的鎏金烛台上,八支红烛燃到半截,灯芯噼啪作响。 皇后陷入了沉思——她原以为苏映雪是根好使的线,能把苏映瑶这颗棋子重新串回棋盘,谁承想那丫头竟把前世今生的账都抖了出来! “周福!“她猛地掀翻妆匣,珍珠玛瑙滚得满地都是,“去把羽林卫统领王猛叫来。“ 门口候着的老太监打了个寒颤,佝偻着腰退出去时,靴底碾碎一颗东珠,脆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乱飞。 皇后望着镜中自己鬓边乱颤的金步摇,忽然笑出声来,指尖抚过凤袍上金线绣的牡丹,“苏映瑶,你当重生了就能翻了天? 本宫倒要看看,没了宫墙护着,你苏家能扛得住几波查抄。“ 暮色漫过宫墙时,苏府朱漆大门外的石狮子被染成酱紫色。 “苏姑娘,羽林卫来了!“门房老周的声音带着颤,门环被拍得“咚咚“响,“说是奉了圣命,要要搜查私通逆党的罪证!“ 苏映瑶正站在垂花廊下,手里端着盏茶,闻言指尖不过顿了顿。 她将茶盏递给丫鬟春桃,青衫下摆扫过廊下新栽的绿梅,步履行云流水般走到门前。 门环又重重撞了三下,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开。“她声音清泠,像寒夜敲冰。 门“吱呀“推开,二十几个带刀的羽林卫如狼似虎涌进来,为首的王猛穿着玄色甲胄,腰间横刀映着残阳,倒把他脸上的尴尬衬得更明显:“苏姑娘,王某也是奉命行事“ “王统领不必多言。“苏映瑶退后半步,让出门道,月光落在她发间银簪上,“苏家行得正坐得端,纵是搜上三天三夜也不怕。 只是老夫人刚歇下,还望统领约束手下,莫要惊了老人家。“ 王猛喉头动了动。 他原以为苏映瑶会哭闹撒泼,甚至寻死觅活,毕竟前两日还听说这姑娘被退了宫妃之选,正躲在府里抹眼泪——可眼前人脊背挺得比院里松竹还直,眼尾微微上挑,倒像是在看一群来讨茶喝的客人。 “搜!“他咬咬牙,挥了挥手。 羽林卫的靴底碾过青石板,掀翻了廊下的花盆,撞歪了影壁上的福字。 苏映雪原先住的偏房被砸开了锁,锦被被刀剑挑成碎片;祠堂里的牌位被粗鲁地扒拉下来,香灰撒了满地;连厨房的米缸都被捅了个窟窿,白花花的米淌了一地。 苏映瑶站在正厅台阶上,看着这一切。 春桃攥着她的袖子直发抖:“姑娘,他们会不会“ “不会。“她轻声打断,目光扫过西厢房那株老槐树——树后青石板下三尺,藏着苏家这十年的账册;东跨院井台边的石磨,底下暗格里锁着皇后母家贪墨军粮的密信;就连她腕上这对翡翠镯子,空心处都嵌着前世萧煜给皇后的密旨抄本。 这些,她前世吃尽苦头才攒下的东西,今生断不会再给人可乘之机。 “统领,没找着!“ “库房查过了,连块碎玉都没藏逆党信物!“ 王猛抹了把额角的汗,走到苏映瑶跟前时,甲胄撞出清脆的响:“苏姑娘,王某王某对不住了。“ “王统领言重。“苏映瑶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劳烦统领回禀陛下,苏家满门忠良,经得住查。“ 羽林卫退去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屋檐角。 苏伯带着护院收拾满地狼藉,老夫人柱着拐杖从后堂出来,月光落在她斑白的发间:“瑶丫头,你早料到他们会来?“ “祖母,皇后的手段,孙女儿前世见得太多了。“苏映瑶扶着老夫人往屋里走,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见她眼底冷光,“她今日查抄,明日便要泼脏水,后日怕是要动更狠的招。“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既早有准备,祖母便信你。“ 夜更深了。 苏映瑶坐在书房里,案头烛火噼啪跳了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振翅的蝶。 她翻开一本旧账,泛黄的纸页上,“周府米庄“四个小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这是皇后母家十年前贪墨西北军粮的凭证,前世她到死都没找到,今生却在苏映雪的妆匣里翻着了。 苏映瑶合上账册,指尖轻轻抚过封皮,忽听得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春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摄政王府的暗卫送了信来。“ 她抬眼时,烛火正好映亮她眼底的光。 第13章 墨羽寒的保护 三更梆子刚落,窗纸上的梅影突然晃了晃。 苏映瑶搁下账册的手顿了顿——春桃方才送完信便被她打发去前院守夜了,此刻廊下该是静得能听见雪落瓦檐的声响。 可那脚步声太轻,像猫爪碾过积霜的青石板,若不是她前世在冷宫听惯了夜巡的更漏,几乎要错以为是风扫过廊下的铜铃。 她指尖搭在案角的青铜镇纸上,目光扫过墙角那盏半明半暗的烛灯。 灯芯“噼啪“爆了个花,暖黄的光漫过她攥紧的袖角,映得腕间翡翠镯子泛起幽绿的光——那是前世萧煜赐的,如今空心处嵌着的密旨抄本,正隔着薄绢贴着她的皮肤,像块烧红的炭。 门闩被轻轻拨开的刹那,她已经站了起来。 入目是墨羽寒玄色大氅上沾的星子,他掀门帘的动作极轻,连门楣上垂的红绸穗子都没带起半分晃动。 玄铁腰牌在他腰间坠着,与玉佩相碰的脆响被他用掌心虚虚拢住,只余下极淡的“叮“一声,像春蚕食叶。 “映瑶。“他压低的声音裹着外头的寒气,却在触及她目光时软了下来。 苏映瑶这才注意到他眉梢凝着薄霜,连眼尾那道旧疤都泛着青白,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赶来。 她喉间突然发紧,前世多少次在冷宫里望着宫墙外人影憧憧,总想着若有一人能这样踏雪而来,该是怎样的好。 如今这人立在跟前,她反而先笑了:“摄政王这是做贼么?“说着便去扯他大氅上的雪,“夜凉,快坐近些。“ 墨羽寒任她拉着坐进暖阁,火盆里的炭正旺,映得他眼底的暗色淡了些:“方才暗卫传信说,羽林卫刚撤,我在摄政王府坐不住。“他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匣,匣身还带着他体温,“皇后的人今日查抄苏府,表面是寻逆党信物,实则“ “实则是找我前世藏的那些东西。“苏映瑶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匣底刻的“墨“字,心下了然——这是墨羽寒暗卫常用的密匣。 她掀开匣盖,里头躺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火漆印是展翅的玄鸟,正是摄政王府的暗桩标记。 “这是西北来的急报。“墨羽寒指节抵着案几,骨节因受寒泛着白,“皇后母家周府往西北送的冬衣,里子全塞了芦花。 我安插在周府的线人说,他们今日往宫里送了两箱西域贡的珊瑚,说是要给太后贺寿。“ 苏映瑶展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腊月里西北军冻死的将士名单,她在宗人府当差的堂兄曾偷偷给她看过——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下头都注着“衣不蔽体“。 她攥紧信笺,翡翠镯子硌得腕骨生疼:“珊瑚换芦花好个周皇后,拿将士的命换她的孝心。“ “我已命人将芦花冬衣的样本送进大理寺。“墨羽寒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锦缎渗进来,“但皇后惯会借刀杀人,她若知道你手里有周府十年前贪墨军粮的账册“ “所以她今日才会派羽林卫查抄。“苏映瑶突然抬眼,烛火在她眼底烧得明亮,“她怕我把旧账和新罪并作一处,更怕“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更怕陛下起疑。“ 墨羽寒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在金銮殿上看她被萧煜当众斥责“善妒“,看她跪在雪地里替苏府求赦,看她断气前望着宫墙的眼神,像株被霜打透的兰草。 如今这株兰草抽了新枝,叶尖带着刺,偏生刺尖还凝着露,让他想捧在手心,又怕碰坏了。 “明日我会请旨去西郊行宫替太后祈福。“他突然开口,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的镯子,“行宫离苏府十里,我带三百亲卫守着。 你若要去慈宁宫见太后“ “不必。“苏映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了二十年长枪留下的。 她前世总听人说摄政王“冷血“,此刻倒觉得这双手比萧煜赐的暖炉热得多,“太后最厌宫斗,我若带着账册去哭诉求告,反落了下乘。“她将信笺重新收进匣里,推到墨羽寒跟前,“明日你替我把这匣急报送给左相,就说就说苏映瑶请他看在西北将士的份上,递道折子。“ 墨羽寒低头看她,见她耳尖被炭火映得通红,连睫毛都沾着暖光。 他忽然想起今日暗卫回报,说苏映瑶在羽林卫砸了祠堂时,眼都没眨一下,却在老夫人摸着被撕碎的祖宗牌位掉泪时,悄悄把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塞给了苏伯,让他去当铺换钱重刻牌位。 “好。“他应得极轻,指腹蹭过她发顶,“你放心。“ 窗外突然掠过夜枭的啼鸣,苏映瑶猛地抬头,却见窗纸上的梅影被风揉成一片。 她松开墨羽寒的手,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裹着细雪扑进来,打湿了她鬓边的珠花。 “怎么了?“墨羽寒跟着起身,大氅扫过她的裙角。 “方才那脚步声“苏映瑶望着院角那株老槐树,树影在雪地里晃得人心慌,“不像是暗卫。“ 墨羽寒的手已按上腰间的玉柄短刀,玄色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我去看看。“ “等等。“苏映瑶扯住他的衣袖,从妆匣里取出个小瓷瓶塞给他,“这是避毒散,撒在鞋底。“她望着他疑惑的眼神,低笑一声,“前世我在冷宫时,总有人往井里投毒。“ 墨羽寒的手指在瓷瓶上顿了顿,突然将她拉近,大氅一裹把两人都罩了进去。 雪落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只剩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映瑶,等这局棋收了尾“他喉结滚动,“跟我回摄政王府好不好?“ 苏映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她在病榻上时,曾听小太监说摄政王在边疆打了胜仗,捷报里写着“愿为大昭守百年太平“。 如今这声音贴着她耳朵,说的却是“跟我回家“。 她攥紧他大氅上的金线,轻声道:“好。“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老槐树的枝桠被积雪压断了。 墨羽寒立刻松开她,短刀已出鞘三寸。 苏映瑶却按住他的手腕,指向树后影影绰绰的衣角:“是春桃。“ 果然,春桃举着个食盒从树后转出来,见着窗内的人影吓了一跳,食盒差点摔在地上:“姑娘! 我给您煮了桂圆粥“她瞥见墨羽寒手中的刀,脸“刷“地红了,“奴、奴婢这就退下!“ “回来。“苏映瑶笑着招招手,“粥盛一碗给摄政王。“她转头看向墨羽寒,眼底的光比烛火更亮,“他可是在雪地里走了半夜的。“ 墨羽寒望着春桃端来的青瓷碗,碗里的桂圆浮在粥汤上,像颗颗红玛瑙。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抬眼时正撞进苏映瑶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前世没有的暖意,也有他等了两世的期待。 更漏敲过四下时,墨羽寒裹着一身雪色离开。 苏映瑶站在廊下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身回屋时,却见案头的檀木匣敞开着,里头多了块羊脂玉佩,刻着“长安“二字。 她拾起玉佩,指尖触到背面的小字:“待春深,与卿共赏西府海棠。“ 窗外的雪还在下,苏映瑶却觉得掌心发烫。 她将玉佩塞进袖中,重新翻开那本旧账——“周府米庄“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把淬了毒的刀。 明日早朝,该是这把刀出鞘的时候了。 第14章 暗夜中的守护 烛火在铜鹤灯里噼啪爆开一粒灯花,苏映瑶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 案上摊开的旧账纸页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周府米庄“四个字在昏黄光影里忽隐忽现,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她低头将最后几笔批注写完,指节因握笔太久泛着青白。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祠堂抄《女诫》,为明日入宫的“贤德“名声做足姿态,哪里知道皇后早派了暗卫蹲在苏府后巷,就等她露出半分破绽? “吱呀——“ 门轴转动的轻响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的沙沙声,苏映瑶的睫毛倏地一颤。 她迅速将账册往烛火旁推了推,指尖按在案底的暗格里——那里藏着半块淬毒的银梭,是前世冷宫老嬷嬷教她的防身术。 玄色大氅扫过门槛的阴影先落进来,接着是墨羽寒压低的声音:“是我。“ 苏映瑶松开按暗格的手,抬眼便见他肩头落着薄雪,发尾还沾着冰碴,连眉峰都凝着层白霜。 可他眼底的温度却烫得惊人,像雪地里燃着的两簇火:“方才暗卫来报,皇后的人半个时辰前进了苏府侧门。 你可还好?“ “好得很。“苏映瑶起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蹲下身去捡,却被墨羽寒先一步按住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外头的寒气,隔着薄绢也能让她指尖发颤:“莫碰碎瓷,我来。“ 他弯腰时,大氅下摆垂落,露出腰间那柄玉柄短刀——正是前几日她塞避毒散时,他握在手里的那把。 苏映瑶望着他发顶的雪粒渐渐融化成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突然想起前世病榻上听见的捷报。 那时他在漠北与匈奴厮杀,战报里写着“斩敌首三千“,可此刻他蹲在她脚边,捡的不过是几片茶盏碎片。 “前日你说皇后要查苏府私囤粮草的旧账。“苏映瑶接过他递来的干净茶盏,“我让春桃把库房钥匙给了张管家,又让老夫人把当年的借据锁进了佛堂的暗柜。“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前世他们翻出半袋发霉的糙米,就能说我苏府意图谋反。 这一世“ “这一世有我。“墨羽寒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外层还沾着湿雪。 他解开来,里面是封火漆未拆的信笺,“边关来的急报。 皇后的兄长周延在雁门关私扣军粮,被守将抓了现行。“ 苏映瑶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接过信笺时,触到他指尖的凉意——原来他是从摄政王府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连手炉都没带。 信上的字迹她认得,是墨羽寒的暗卫首领“青雀“的飞白体,末尾还盖着雁门关的守将大印。 “周延上个月送了两船南珠给皇后。“她将信笺折好收进袖中,“前世我在贤妃位上时,曾见皇后把这些南珠赏给了各宫娘娘,说是''皇家体面''。“她抬眼看向墨羽寒,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如今周延私扣军粮,皇后必定要保他。 她今夜派暗卫来苏府,怕是想找我和周府的关联,坐实我''通敌''的罪名。“ 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像是瓦当上的积雪崩落。 墨羽寒的手瞬间按上剑柄,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如浪。 苏映瑶也站了起来,袖中银梭的棱角硌得手腕生疼——前世她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一世,她要让所有想踩她的人,先尝尝银梭扎进骨头的滋味。 “映瑶,靠后。“墨羽寒低声说完,已掀开窗纸跃了出去。 雪地里的脚步声骤然密集,夹杂着刀剑相击的清响。 苏映瑶扒着窗沿望去,只见七八个蒙黑巾的人从影壁后窜出,短刃上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的。 墨羽寒的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第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手腕已被剑锋挑穿。 短刃当啷落地,在雪地上溅起几点血珠。 第二个黑衣人从左侧突袭,他旋身避开,反手用剑鞘砸在对方后颈。 那人闷哼一声,栽进雪堆里,半天没动静。 苏映瑶数到第五个时,突然看清其中一人腰间的坠子——是枚雕着并蒂莲的青铜牌,和前世皇后身边大宫女阿鸾的腰牌一模一样。 她攥紧袖中的信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是皇后的暗卫!“ 墨羽寒的剑势陡然一沉。 最后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他掷出的剑钉在院墙上。 剑尖穿过他们的左肩,将人牢牢钉在青砖墙里。 雪光映着他们因疼痛扭曲的脸,其中一个终于绷不住,嘶喊着:“苏映瑶你等着! 皇后娘娘不会“ “不会什么?“墨羽寒抽出腰间短刀,刀背重重磕在那人下巴上。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说清楚,皇后让你们来取什么?“ “账账册“另一个黑衣人吐着血沫,“苏府和周府的银钱往来“ 墨羽寒转头看向苏映瑶,她正站在廊下,身后是被风掀起的门帘,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株在寒风里挺直的竹。 他突然笑了,眉峰上的雪粒簌簌落进衣领:“你们来晚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黑衣人瞬间失了血色。 他们或许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苏映瑶一个深闺女子,能在今夜把所有不利的账册转移,能让摄政王亲自守在她身边,能让本该任人拿捏的“贤妃“,变成握刀的人。 墨羽寒扯下黑衣人腰间的青铜牌,在掌心转了两转,才收进袖中。 他回到廊下时,大氅上沾了几点血渍,发梢还滴着融雪。 苏映瑶摸出帕子要替他擦脸,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的手背上有道浅淡的伤痕,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小伤。“ “我房里有金创药。“苏映瑶拉着他往内室走,“前世在冷宫时,我跟着老医正学过配药,这药止血最快。“ 内室的炭盆烧得正旺,苏映瑶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红漆木盒。 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瓷瓶药罐,连标签都是她亲手写的小楷。 墨羽寒望着她低头调药的侧影,忽然想起前世宫宴上,她也是这样垂着眼,替萧煜夹一筷子他爱吃的樱桃鲊。 那时他坐在下首,看她的发间坠着颗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疼吗?“苏映瑶的指尖拂过他手背上的伤口,药汁的清凉混着她袖中传来的沉水香,“前世我被皇后罚跪时,膝盖磨破了皮,也是这样上药的。“ 墨羽寒突然握住她调药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方才打斗的余温,连药汁都被捂得暖了:“映瑶,明日早朝,我陪你去。“ 苏映瑶抬头看他,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想起袖中那块羊脂玉佩,背面的“待春深,与卿共赏西府海棠“还温着。 前世她总以为,“贤德“是女人最好的铠甲,直到被萧煜的冷箭扎穿心肺才明白——原来这世间最锋利的铠甲,是有人愿意站在你身前,替你挡所有刀枪。 “好。“她将调好的药敷在他手背上,“明日早朝,我要让所有人看看,皇后的''贤德''是假的,周府的''忠良''是假的。 至于我“她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我要做你身边,最真的那把刀。“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炭盆里的炭块“噼啪“爆开,溅起几点火星。 苏映瑶望着火星窜向窗纸,想起明日早朝要呈的奏疏,想起周府米庄那本浸满民脂的旧账,想起前世跪在冷宫里咳血的自己。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因为她的身边,站着个愿意为她提剑的人。 第15章 王府暗涌 晨雾未散时,墨羽寒的马车已停在苏府侧门前。 青骢马喷着白气,车辕上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 苏映瑶掀帘而上,便见他握着缰绳的手裹着层细布,是她昨夜涂的金创药。“王爷亲自驾车,倒像市井里接新妇的夫婿。“她坐定后取了条狐裘搭在两人中间,语气带了丝前世没有的调笑——前世的她连与外男说句话都要垂眸,如今却敢直视他眉峰间未褪的冷霜。 墨羽寒侧过脸,眉梢微挑:“昨日那些刺客的青铜牌,是皇后暗卫的标记。“他甩了下缰绳,马车碾过未化的积雪,“你我皆知她不会善罢甘休,王府虽是避风港,但暗处仍有眼睛。“ 苏映瑶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手。 前世她入了宫才知,皇后表面贤德,宫里每处香灰都掺着算计。 此刻她指尖摩挲着袖口的银线,忽然轻笑:“王爷这般谨慎,莫非府中已有异样?“ “西跨院的梅树抽了新枝。“墨羽寒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散了晨雾,“可守园的老周头说,他从未浇过水。“ 马车在王府朱门前停住时,苏映瑶才明白他话里的寒意。 红墙下立着两排带刀护卫,檐角的雪块“啪嗒“坠地,惊起几只寒鸦。 墨羽寒伸手扶她下车,指尖却在触到她手腕时骤然收紧——不是温柔的搀扶,倒像在传递某种暗号。 “东侧廊下那株西府海棠,是我特意移植的。“他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雾,“若见花枝摇动,速速避入西侧偏厅。“ 话音未落,“哐啷“一声脆响从后院传来。 苏映瑶循声望去,正见一方青瓷茶盏摔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般的瓷片。 墨府暗卫几乎是瞬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玄色劲装在雪地里如墨色浪潮,刀鞘相撞的轻响连成一片。 墨羽寒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目光扫过廊下的海棠树。 那株花树的枝桠在风里晃了晃,却无半片花瓣飘落——是人为摇晃的痕迹。 “去偏厅。“他低喝一声,掌心跳动的是昨夜未愈的伤口,“我去查。“ 苏映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袖中羊脂玉佩突然硌了下掌心。 她摸出来时,晨光正好穿透玉质,照见内侧新刻的“映月长明“四字。 字迹清瘦如竹,是墨羽寒的笔锋。 前世先皇驾崩前夜的记忆突然涌来。 那时她不过十岁,被乳母抱在苏府祠堂,透过雕花窗棂看见两个身影——一个是祖父,一个是穿玄色披风的少年,腰间玉佩的光泽与此刻手中的如出一辙。“先皇遗诏“少年的声音被风撕碎,却让她记了二十年。 是夜,苏映瑶在卧房点了盏琉璃灯。 妆匣里的药罐还堆着,她却没心思整理,只将那方玉佩放在灯前。 烛火在“映月长明“上跳了跳,恍惚间竟与前世祠堂里的烛火重合——原来他早与苏家有关联,原来他的庇护从来不是心血来潮。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姑娘,二姑娘遣人送家书来了。“ 苏映瑶接过信笺,封口处的朱砂印还带着温。 她拆开的瞬间,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钻入鼻端——这是皇后宫里的熏香,前世她在冷宫咳血时,常能闻见这味道顺着风飘进来。 信纸上写着苏老夫人染了寒症,要她速速回府。 苏映瑶将信纸凑到烛火上,果见焦黑的边缘浮现出新的字迹:“今夜子时,城南粮仓。“ “皇后想借你之手,污蔑苏家私通外敌。“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进了门,玄色便服未系玉带,发间还沾着夜露,“城南粮仓是周府的,若你今夜出现在那里“ “她要坐实苏家通敌的罪名,再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苏映瑶将信纸扔进烛火,看着“粮仓“二字先燃成灰烬,“前世她就是这么逼死祖母的——说苏府的马车出现在城郊,车里装着北戎的密信。“ 墨羽寒走到兵器架前,抽出柄淬了寒铁的匕首。 刀鞘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陪你去。“ “不。“苏映瑶取了柄短刃别在腰间,前世在冷宫学的防身术突然清晰起来,“你引开暗卫,我去取周府通敌的证据。“她转身时,袖中玉佩撞在刀柄上,发出清响,“毕竟“她勾唇一笑,“我要做你最真的那把刀。“ 墨羽寒望着她系紧的束腰,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刀鞘勾乱的发丝。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若遇危险,吹这声哨。“他将枚翡翠哨子塞进她掌心,“我在。“ 更漏又滴了半刻。 苏映瑶站在窗前,望着月亮爬过东墙。 雪停了,地上的影子清晰如墨。 她正欲推门,忽听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女子的绣鞋碾过残雪的声响,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急切。 “姐姐“ 那声轻唤被夜风揉碎,却足够让苏映瑶顿住脚步。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挑的眼尾,想起信笺上苏映雪的字迹——比前世更工整,却少了几分真心。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半角,像只微阖的眼。 第16章 苏家旧案真相 前世此时,苏映雪也是这样哭哭啼啼冲进贤妃宫,说老夫人咳血不止,骗她连夜出了宫——结果在城郊遇着北戎细作,成了皇后口中“私通外敌“的人证。 “二姑娘来了。“绿枝掀开门帘,话音未落,苏映雪已扑到了她跟前。 少女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石榴,指尖攥着帕子直发抖:“姐姐,母亲昨日跪在祠堂哭了整夜,说你若再不肯回府,苏家就要绝后了!“她抽噎着去拉苏映瑶的手,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前日里张媒婆来说亲,对方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母亲说只要你点头,立刻就能下聘“ 苏映瑶任她攥着,垂眸看那帕子角上绣的并蒂莲——前世苏映雪也是用这块帕子,在萧煜面前抹着泪说“姐姐嫌贫爱富“,断了她最后一条退路。 “妹妹先喝口茶。“她抽回手,端起青瓷茶盏递过去。 指腹在桌下轻轻一按,暗格“咔嗒“轻响,预先备好的家书滑进掌心。 苏映雪的目光黏在她腕间的翡翠哨子上——那是昨日墨羽寒塞给她的。 前世抄家那日,她躲在角楼里,亲眼看见摄政王的玄色披风扫过血泊,腰间那把嵌螭纹的佩剑劈开了苏府大门。 此刻见那剑正悬在暖阁柱上,剑鞘上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喉间突然发紧,茶水呛进气管,咳得帕子都湿了半片。 “令妹身子骨单薄。“ 醇厚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墨羽寒端着红泥小炉,炉上炖着的药膳散着桂圆香。 他今日穿了月白锦袍,发间只系着墨玉簪,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温雅:“不如就在王府用膳? 我让厨房煨了红枣鸽子汤。“ 苏映雪慌忙起身,却撞翻了茶盏。 青瓷碎片落在她脚边,混着未干的茶水,倒映出她发白的脸——那把螭纹剑的影子正罩在她头顶,像前世那道劈下来的寒光。 “不、不用了!“她倒退两步,袖中突然触到个硬物。 低头一看,是方才扶苏映瑶时“不小心“蹭进去的信笺——墨迹未干,分明是苏老夫人的笔迹:“速带寒玉镯回府,老身有要事相托。“ 她攥紧信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皇后说过,只要苏映瑶带着寒玉镯出现在城南粮仓,就能坐实苏家通敌。 可此刻她望着苏映瑶端茶的手,那双手腕上什么首饰都没有——前世贤妃最宝贝的翡翠镯,早被皇后以“克夫“为由收走了。 “妹妹急什么?“苏映瑶替她理了理被撞歪的鬓角,指腹在她耳后轻轻一按,“祖母昨日还托人送了蜜饯来,说等你来了一起吃。“ 苏映雪浑身一僵。 耳后那处是她的旧伤——七岁那年她推她下池塘,被老夫人拿戒尺打的。 此刻那点痛意顺着神经爬上来,像根细针戳破了她的伪装。 她勉强扯出个笑:“姐姐我、我明日再来。“ 话音未落,她已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廊下的积雪被她踩得咯吱响,连落在地上的帕子都忘了捡。 苏映瑶拾起帕子,见那并蒂莲的花蕊里,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凤“字——皇后的凤印,前世她在冷宫的破箱子底见过。 “她这是急着去复命了。“墨羽寒将药膳搁在她面前,指尖扫过她方才按暗格的位置,“换好的家书可还稳妥?“ “她袖中的,是我仿老夫人笔迹写的。“苏映瑶舀了勺汤,桂圆的甜香漫开,“真正的家书,我昨夜已让暗卫送去了江南。“她抬眼时,晨光正落在墨羽寒眉峰上,“王爷可知道,方才她看你佩剑的眼神?“ 墨羽寒垂眸看了眼腰间的螭纹剑:“前世抄家那日,她躲在角楼。“他指尖摩挲着剑柄,“我听见她的哭声了。“ 暖阁里静了片刻。檐角的冰棱“啪嗒“坠地,惊起两只麻雀。 傍晚时分,苏映瑶捂着额角回了院。 绿枝要去请大夫,被她笑着拦住:“不过是旧疾,歇会儿就好。“待门帘彻底放下,她转身按动床脚的莲花浮雕——这是墨羽寒昨日教她的机关,暗格里嵌着块青铜虎符,转动三圈后,墙根传来“隆隆“闷响。 密道里泛着潮霉味,石壁上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像鬼火。 苏映瑶摸黑走了半柱香,眼前突然开阔——地牢的青砖缝里渗着水,墙根堆着几坛酒,坛口封着的红纸上,盖着周府的印。 “三日后必须呈给皇上!“ 尖细的女声像根针,扎破了地牢的寂静。 苏映瑶贴着墙根缩成团,看见苏映雪正站在酒坛前,手里攥着个黄绢包裹:“那密信上有苏家养子的手印,到时候皇上要查,苏家百口莫辩!“ “二姑娘放心。“另一个声音粗哑,像是用布裹着喉咙说话,“皇后娘娘说了,事成之后,苏家的爵位“ “够了!“苏映雪突然提高声音,“我要的是姐姐的位置! 前世她是贤妃,今生“ 话音戛然而止。 苏映瑶借着酒坛的影子望过去,见苏映雪正盯着她方才站的位置——那里有块青石板被踩松了,正“滴答“滴着水。 她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在冷宫,她就是这样躲着嬷嬷的板子,听着外头的风声过日子。 此刻地牢的阴寒浸进骨髓,却比不过苏映雪那句话里的毒:“等她死了,摄政王的眼,该看我了?“ 那粗哑声音笑起来:“二姑娘生得比贤妃标志,摄政王若见了“ “住口!“苏映雪的帕子砸在地上,“拿了密信快走!“ 脚步声渐远后,苏映瑶才敢直起腰。 她蹲在酒坛前,用短刃挑开封口的红纸——里面哪有什么酒,层层稻草下,躺着半块羊脂玉珏。 玉珏上的螭纹还带着温度,和她贴在胸口的半块严丝合缝。 前世老夫人咽气前,塞给她半块玉,说“另半块在最危险的地方“。 此刻两块玉合在一起,“咔“的一声,中间露出道细缝——展开竟是张泛黄的诏书,先皇的玉玺印泥还鲜艳如血:“苏门忠良,永不问罪。“ “原来如此。“她对着夜明珠照了照,诏书上的字迹在幽光里泛着金,“皇后要毁的,从来不是苏家的清白,是先皇的遗诏。“ 深夜,墨羽寒的敲门声比更漏还轻。 他手里捧着个锦盒,盒中是块羊脂玉佩,刻着并蒂莲:“今日让玉匠新制的,避宠用。“见苏映瑶将玉佩搁在案头,他挑眉,“怎么? 嫌样式不好?“ “王爷可知道,当年先皇赐予苏家的印信,为何会出现在摄政王府的密库?“苏映瑶拿起那半块玉珏,“这玉里的诏书,和印信上的纹路,是同一块玉料。“ 墨羽寒的手指在锦盒上顿了顿。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像滴未干的血:“三日后的海棠宴,皇后会来。“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玉佩重新塞进她掌心,“到时候,你会知道所有答案。“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映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并蒂莲。 月光透过窗纸,在案头投下片阴影,像极了前世祠堂里的烛火。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皇后的凤驾正停在宫门外。 萧煜握着她递来的密信,信纸上“苏家养子通敌“的字迹还未干透。 而他腰间的玉佩,正和苏映瑶掌中的那块一样,刻着同样的并蒂莲。 (王府海棠宴那日,皇后携新帝萧煜驾临。 宴间萧煜突然举杯,酒盏里的琥珀光映着他泛红的眼,竟比当年在贤妃宫摔碎的茶盏,还要烫人几分。 ) 第17章 血色海棠宴 王府后苑的海棠开得正盛,绯色花影落在汉白玉阶上,将雕着云纹的案几染成半片霞色。 苏映瑶站在廊下,指尖摩挲着腰间并蒂莲玉佩,昨夜墨羽寒说的“所有答案“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着她紧绷的神经。 “凤驾至——“ 通报声惊落几片花瓣。 皇后着月白翟衣款步而来,凤钗上的东珠晃了晃,嘴角的笑比海棠瓣还薄。 她身后跟着萧煜,玄色龙袍绣着金线云纹,目光扫过苏映瑶时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与她掌心里那块并蒂莲,纹路分毫不差。 “苏姑娘好雅兴。“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落座,目光扫过廊下新置的棋案,“听闻王爷今日设了雅集,哀家特带陛下前来凑个趣。“ 萧煜在主位坐下,案上青瓷酒盏盛着琥珀色的酒,映得他眼尾泛红:“苏姑娘擅解连环局,朕这有盘棋,不妨试试?“ 棋盘被宫娥捧上来时,苏映瑶呼吸一滞。 黑白棋子间隐现的纹路,分明是前世她在苏家祠堂见过的布防图——先祖与某位将军密会的地形标记,而那将军的姓氏,在旧案卷宗里被墨羽寒的朱笔圈过三次。 “陛下这棋,倒像是要考校臣女的记性。“苏映瑶落座,指尖拈起枚白子。 前世她跪在祠堂抄经时,老夫人曾指着族谱说:“咱们苏家的骨血,刻在山河里。“此刻棋盘上的布防图,正是苏家先祖为保边境安宁绘制的军图。 白子落定的瞬间,棋子与檀木棋盘相击发出异响——是她与墨羽寒前日在偏殿约定的暗号。 她垂眸掩住眼底暗涌,白子内侧的密信已随着震动滑入袖中。 那是她昨日让小厨房送的桂花糕里夹带的,用密矾写着:“皇后私藏鹤顶红,宴中玉壶春瓶。“ “好棋。“萧煜拍案,酒盏里的酒晃出半滴,“苏姑娘这一子,倒解了朕多日的疑惑。“ 话音未落,皇后突然掩面咳嗽,帕子上染了淡红。 她慌乱去扶茶盏,袖中却滑出半幅染血的战袍残片,落在苏映瑶脚边。 暗红血迹早已发黑,却仍能看出箭簇贯穿的痕迹。 “这是“萧煜霍然起身,龙袍带翻了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残片上,“墨羽寒,你可知这上面的箭伤来自何人?“ 廊下忽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苏映瑶抬头,正撞进墨羽寒沉如深潭的眼。 他不知何时站在廊柱后,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裹着的纱布——那形状,与前世苏家先祖佩剑的云纹剑鞘分毫不差。 “陛下可还记得先皇临终托付?“墨羽寒步进廊中,靴底碾碎几片海棠,“此战袍箭伤,实为苏家世子所留。“他摘下腰间玉佩掷于案上,内侧“忠“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当年边境告急,苏家世子替臣挡下暗箭,这''忠''字,是先皇亲手刻的。“ 苏映瑶喉间发紧。 前世她在冷宫翻到过一卷旧账,记着“苏世子暴毙于边境“,却不知暴毙二字下,藏着替摄政王挡箭的血。 此刻再看墨羽寒腰间的伤疤,终于明白为何每个月圆夜,他房里的酒坛总要空上三坛——那是旧伤发作时,用酒浇不灭的疼。 “勾结逆党!“萧煜抓起案上残片甩向墨羽寒,“朕早该想到,你为何总护着苏家!“ 残片擦过苏映瑶鬓角,她伸手去接,却被墨羽寒抢先一步攥住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那道前世被冷宫嬷嬷鞭打的旧疤——那是他昨日替她涂药时发现的。 “陛下若要治罪,臣自当领受。“墨羽寒声音沉稳如钟,目光却始终锁在苏映瑶脸上,“只是这宴上的酒,怕是喝不得了。“他抬下巴示意皇后身侧的玉壶春瓶,“鹤顶红混在桂花酿里,陛下闻闻,可还带着苦杏仁味?“ 皇后脸色骤白,指尖掐进掌心:“你血口喷人!“ “不妨让太医院来验。“苏映瑶展开袖中密信,借烛火照亮,“臣女方才落子,正是为引这毒物现身。“她望向萧煜,前世他为“白月光“表妹逼死自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陛下可知,当年臣女被禁足时,喝的那盏安神汤里,也有这苦杏仁味?“ 萧煜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 海棠落了他满头,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玉壶春瓶,喉结动了动:“传太医院!“ “不必了。“皇后突然笑了,翟衣上的珠翠随着笑声乱颤,“你以为哀家只有这一招?“她指向苏映瑶,“苏家养子通敌的密信,此刻该到宗正寺了?“ 苏映瑶心尖一颤——前世她正是因这封密信被打入冷宫。 可她早让墨羽寒的暗卫截了信差,将计就计换了内容。 此刻她摸向胸口的玉珏,里面的先皇遗诏还贴着心口,烫得她眼眶发热。 “陛下。“墨羽寒突然出声,“臣有一物,想请陛下过目。“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羊脂玉珏,与苏映瑶胸口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这是先皇遗诏,上面写着''苏门忠良,永不问罪''。“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宗正寺卿捧着个檀木盒冲进来,额角渗着汗:“陛下! 苏家养子通敌的密信是假的,真信在臣这“ 萧煜盯着宗正寺卿手中的盒子,又看向案上的遗诏,脸色数变。 最终他甩袖震得烛火乱晃,金缕蟒纹的衣摆扫过海棠枝,落英纷纷砸在苏映瑶脚边:“朕乏了,回宫!“ 龙驾离去的声响渐远,后苑重归寂静。 苏映瑶望着满地残花,忽觉肩头一沉。 墨羽寒的手隔着帕子按上来,温度透过素绢渗进骨缝:“随我来。“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块磁石,吸走了她所有犹豫。 苏映瑶转身,正撞进他眼尾那颗泪痣里——此刻那滴“血“不再冰冷,倒像要化进她心里。 第18章 密室里的真相 龙驾离去的銮铃声渐远,后苑的海棠仍在簌簌落着,有片花瓣粘在她裙角,她却无暇去拂,只随着他的力道转身,撞进他眼尾那颗泪痣里。 “随我来。“他的声音比寻常低了三分,尾音却带着丝不容拒绝的笃定。 苏映瑶这才发现,他攥着她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袖口都被冷汗浸得发暗。 七重回廊转得人眼晕。 她数着第三道朱漆回廊上剥落的金漆时,墨羽寒突然停步。 青石板缝里钻出的夜露打湿了她的绣鞋,他抬手按在廊柱第三块砖上,“咔嗒“一声,半面墙竟缓缓向两侧退开。 密室里霉味混着旧纸香扑面而来。 苏映瑶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待烛火亮起,才看清四面墙全是檀木格架,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奏折与绢帛。 墨羽寒取了最上层的锦盒,掀开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叠着的分明是前世她在宗人府档案里见过的苏家旧档,边角还留着火烧过的焦痕。 “二十年前,苏家先祖苏承安为护皇室密信,死在北境乱军箭下。“墨羽寒的指尖抚过最上面的奏折,“先皇临终前将这些交于我,说苏家忠魂不该蒙尘。“ 苏映瑶的指尖触到奏折边缘,前世她被禁足时,曾翻遍所有能找到的典籍,却始终查不到苏家与皇室的具体关联。 此刻奏折上的墨迹未干,她突然顿住——最后一页朱批的字迹,比前面的更潦草,像是仓促间补写的:“墨氏一族世代忠良,当许其血脉“ “当许其血脉什么?“她抬头时,恰好撞进墨羽寒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腰间的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龙鳞纹在鞘身流转,那是她前世在帝王亲卫腰间见过的纹饰。 “瑶瑶。“他突然将她护在身后,剑鞘上的龙鳞纹与密室石壁的暗纹重合,“先皇为保幼子周全,将我过继给异姓王族。“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墨姓是假的,血脉是真的。“ 苏映瑶的呼吸骤然一滞。 前世她总觉摄政王与皇室疏离得奇怪,此刻才明白,那疏离原是刻在骨血里的自保。 她正要开口,密室外突然传来暗卫急促的叩门声:“摄政爷! 皇后派来的死士已突破前院,正往兵器库去了!“ 墨羽寒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转身抓起案上的密信塞进她怀中,指腹重重按在她腕间的脉门上:“东厢地窖第三块青石板下,有先皇留下的虎符复刻件。“ “那你呢?“苏映瑶攥紧密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不走?“ “若你带着虎符出逃,才是坐实通敌的铁证。“他反手扣住密室门闩,青铜门闩落下的声响像重锤砸在她心上,“我守在这里,他们要找的是能动摇皇权的东西,不会轻易动我。“ 苏映瑶的眼眶突然发酸。 前世她被帝王冷落时,总以为这世间无人在意她的生死;今生她才明白,原来有人早在暗处,用命给她铺好了退路。 她转身要去拉门闩,却被他扣住手腕:“听我的,快走。“ 脚步声在门外骤然清晰,夹杂着刀剑出鞘的脆响。 苏映瑶咬着唇后退两步,余光扫过墙缝里一道极浅的刻痕——那是前世她被罚抄经时,用发簪刻下的暗号。 她摸出发间青玉簪子,对准刻痕轻轻一挑,墙内竟“咔“地弹出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方玉玺,螭虎纽上的金漆有些剥落,却仍能看清“受命于天“四个大字。 苏映瑶的指尖触到玉玺底部的凹痕,突然想起半月前墨羽寒教她认机关时说的话:“真正的密锁,钥匙在人心。“ 密室外传来撞门声,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 她攥紧玉玺转身,正撞进墨羽寒泛红的眼底。 他伸手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却在半途顿住——门外的死士已经开始撬锁,火星子顺着门缝溅进来,落在他玄色衣袍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你教我的机关术,还记得吗?“苏映瑶将玉玺按在他掌心,温热的玉体贴着他虎口的薄茧,“这把钥匙,该由你握着。“ 第19章 玉玺血誓 密室石门后的打斗声突然闷了一瞬,苏映瑶攥着玉玺的手猛地收紧。 璃虎纽上的棱角刺进掌心,痛意却压不住她狂跳的心跳——方才那声剑刃入肉的闷响,像重锤砸在她心口。 “墨羽寒!“她扑到门前,指甲几乎要抠进青石板缝里。 可回应她的只有更密集的兵器碰撞声,夹杂着死士含混的痛呼。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苏映瑶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摄政王府的偏厅。 墨羽寒握着她的手教解机关,指尖在她手背划出温热的轨迹:“最危险的藏物处,往往在最显眼的机关里。“当时她只当是寻常课业,此刻望着暗格里的玉玺,突然福至心灵——这方本该随先帝入陵的玉玺,或许藏着墨羽寒未说尽的秘密。 “双簧并立,玉钮为钥。“她默念着那日学过的口诀,将玉玺底部对准暗格里的铜簧。 当璃虎纽的“大昭受命“四字与铜簧纹路完全契合时,整面石壁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 石门应声而开。 月光顺着新露出的甬道倾泻进来,苏映瑶看见墨羽寒背对着她,玄色大氅被划破数道血口,腰间龙鳞剑正挑开最后一名死士的刀刃。 他听见动静回头,眉骨处的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却在看见她时弯了弯眼:“瑶瑶?“ “过来。“苏映瑶朝他伸出手,掌心的玉玺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教我的机关术,还记得吗?“ 墨羽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踢开脚边的尸体,几步跨到她跟前。 苏映瑶将玉玺按在他掌心,指尖在玉玺底部的凹槽轻轻一划——原本浑然一体的玉玺竟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用金丝镶嵌的“羽寒“二字。 “这是能开皇陵密室的钥匙。“苏映瑶望着他染血的眉眼,声音发颤,“我在宗正寺见过拓本,但没人知道玉玺里藏着你的名字。“ 墨羽寒的手指在“羽寒“二字上摩挲片刻,突然低笑一声。 他将玉玺塞进腰间暗袋,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跟紧我。“ 密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脚步往下,石壁上每隔三步就嵌着颗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得两人影子忽长忽短。 直到转过第七个弯道,一面刻满密文的青石壁突然出现在眼前。 “等等。“苏映瑶猛地拽住他的衣袖。 她踮脚凑近石壁,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这是我祖父的笔迹。 他教我习字时,横折总爱多顿半分“ 墨羽寒摸出火折子吹亮。 跳动的火光里,最下方的血书赫然刺目:“苏氏以命护主,唯愿血脉永续。“血字边缘已经发黑,却仍能看出是蘸着人血刻上去的,每个笔画都深深刻进石里。 “当年先皇平乱,苏老将军带三千死士守密道。“墨羽寒的声音低沉,“我原以为是为护皇陵,如今看来“ 他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 苏映瑶摸出腰间玉佩——那是苏老夫人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苏家祖上传下来的“守墓玉“——轻轻插入石壁缝隙。 “咔嗒“。 青铜门应声而开。 匣中泛黄的绢帛上,“大昭皇帝诏曰“六个字力透纸背。 苏映瑶刚要伸手,墨羽寒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匣底暗格。“ 他指尖在青铜匣边缘一推,夹层里滑出半块染血的襁褓。 布料已经发硬,边缘却绣着金丝缠枝莲——那是皇后母族陈家独有的纹样,前世苏映瑶在皇后的妆匣里见过相同的绣样。 “这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萧煜的生母。“墨羽寒将襁褓展开,最里层的锦缎上,“元后嫡子“四个朱砂字依然鲜艳,“当年先皇最宠的元后,是被陈皇后的母族毒杀的。 萧煜被抱去冷宫时,身上就裹着这个。“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夜明珠纷纷坠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 苏映瑶踉跄两步,被墨羽寒牢牢护在怀里。 “快走!“他推着她往密道跑,“萧煜的人追来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暴戾吼声:“墨羽寒,你竟敢私藏先帝遗物?“苏映瑶回头,看见萧煜提着长剑冲进来,玄色龙袍下摆沾着泥污,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漫过瞳孔。 密道尽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拐过最后一个弯,却在看见出口的瞬间顿住脚步——那是苏府旧宅的地基,她前世住了十八年的院子,此刻在月光下像座鬼屋,断壁残垣间爬满藤蔓。 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残墙下站着道纤细的身影。 “姐姐。“ 清冷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过来。 苏映雪举着火把,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笑有些扭曲。 她穿着苏映瑶前世最爱的月白锦裙,发间插着那支她亲手雕的玉簪——那是苏映瑶重生前最后一次见她时,亲手塞进她妆匣的。 地宫的震动还在继续。 苏映瑶听见身后萧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苏映雪举着火把的手,正缓缓指向她脚边的干草堆。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留在这里面对未知的命运,要么寻找机会逃脱。 没有再多犹豫,苏映瑶转身冲向了地宫深处唯一未被封锁的出口。” 第20章 旧宅惊变 苏映瑶的肩背重重撞在腐朽的侧门上,霉味混着木屑的碎末劈头盖脸落下来。 她踉跄两步站稳时,正撞进苏映雪的冷笑里。 “姐姐终于把苏家遗物送回来了?“苏映雪指尖抚过石桌上摊开的密室图纸,月白裙角扫过满地断砖,“正好交给我代为保管。“她身后三道黑影骤然逼近,蒙面人腰间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今日,她也是这样撞开这扇门,将从地宫取出的族谱双手奉给苏映雪,换来一句“姐姐真好“的甜言——那时她怎会知道,所谓“代为保管“的族谱,最后会被塞进萧煜的御案,成为苏家私藏先帝旧诏的罪证? “妹妹倒是会挑地方。“她压下喉间翻涌的腥气,目光扫过苏映雪发间那支玉簪。 前世她亲手雕的并蒂莲,此刻正插在庶妹鬓边,花瓣边缘被磨出细痕——是苏映雪昨夜翻她妆匣时太急,划到了妆台角? “当姐姐的总该给妹妹留些体面。“苏映雪的指尖在图纸上划出沙沙声,“毕竟“她忽然抬眼,眼底的阴鸷像淬了毒的针,“姐姐若死在这里,摄政王总不能为个死人与陛下翻脸?“ 话音未落,窗纸“刺啦“一声裂成碎片。 三道银光破窗而入,正是墨羽寒暗卫惯用的流云剑。 为首的暗卫旋身挥剑,剑锋擦着苏映雪耳侧劈向她身后的蒙面人,剑气带起的风掀得图纸哗哗作响。 苏映瑶趁机扑向石桌。 指尖刚触到图纸边缘,腕间一沉——是苏映雪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庶妹身上飘来熟悉的沉水香,和前世她替皇后送过来的那盒香粉一个味道。 “放手!“苏映瑶另一只手扣住苏映雪的腕骨,前世学的近身功夫此刻全涌上来。 她记得苏映雪右肩受过伤,便用拇指重重顶在那处——果然,苏映雪吃痛松手,图纸“啪“地落在她掌心。 泛黄的绢帛展开时,苏映瑶的呼吸顿住。 图纸边角用朱砂标着“皇陵后殿“四个小字,密密麻麻的线条从苏府地基延伸出去,最终汇向帝陵地宫的星图标记。 前世萧煜以“私通皇陵“罪抄苏府时,她还以为是莫须有,原来苏映雪早把这条密道图献给了皇后! “贱人!“苏映雪尖叫着甩袖。 数道寒芒破空而来,是淬了乌头毒的细针。 苏映瑶本能要躲,却被一道身影护在身后——墨羽寒不知何时进了门,左手捏着枚青铜钱,针尾正插在钱币方孔里,“没想到苏家竟有出卖先帝血诏的叛徒。“ 苏映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她后退两步撞翻石凳,袖中滑出一方帕子——金丝绣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暗金,正是皇后宫里特有的“同心帕“,前世苏映瑶在皇后赏给各宫的节礼单子上见过,整个后宫只有皇后母族陈府能织出这种金线。 “姐姐“苏映雪突然跪下来,发间玉簪“叮“地掉在地上,“我是被逼的! 皇后说要杀母亲“她撩起额前碎发,脖颈处暗红的鞭痕像条狰狞的蜈蚣——九尾金鞭的印记,苏映瑶前世在冷宫见过,皇后罚宫女时总爱用这东西,每一鞭抽下去就是九道血痕。 暗卫的锁链已经套上苏映雪的手腕。 她被拖走时还在哭嚎:“姐姐救我! 我真的不想“苏映瑶盯着那道鞭痕,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 前世苏映雪逼她喝毒酒时,说的也是“姐姐救我,皇后要杀我“,那时她信了,现在 “不必心软。“墨羽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拾起地上的玉簪,用帕子仔细擦去灰尘,“她若真不想,上个月就不会把你去慈安寺的行程卖给皇后。“ 苏映瑶这才想起,前世她正是在慈安寺被推下台阶小产的。 她接过玉簪时,指腹触到墨羽寒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二十年兵符留下的痕迹。 “明日早朝,我会以皇陵失窃为由,要求彻查苏家旧宅。“墨羽寒解下她腕间松动的玉佩重新系好,红绳在月光下像道跳动的火焰,“图纸上的密道,足够让萧煜查清楚当年元后之死。“ 他的指节擦过她手腕,苏映瑶突然想起地宫里那半块染血的襁褓。 元后嫡子,萧煜的生母,原来他这些年对苏家的忌惮,不过是因为先帝旧诏里藏着他身世的秘密? “摄政王!“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铃声。 大昭宫规,未时三刻后宫门落锁,除非有急事传召才会摇铜铃。 铃声透过残墙撞进来,惊得梁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 墨羽寒的手顿在玉佩结上。 他抬头望向宫城方向,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是陛下的鸾驾。“ 苏映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宫墙上方,隐约能看见明黄的伞盖在移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攥紧图纸,指尖触到皇陵密道的标记——萧煜若知道他们找到了元后的血诏,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墨羽寒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像要把什么誓言烙进她骨血里:“无论如何,我护你。“ 院外的铜铃声更急了。 苏映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越来越近的车辇声,在旧宅的断壁间荡起回音。 她望着墨羽寒眼里的星子,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也是这样的夜,她望着宫灯上的“贤“字咽气——那时她以为这一辈子都活成了别人的影子,却不知真正的光,此刻正握在她手心里。 宫城方向,萧煜攥着车辇的金镶玉扶手,龙袍上的金线随着他颤抖的指尖闪烁。 御辇外,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夜色:“摄政王,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第21章 龙颜震怒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玄色披风跨过高高的门槛时,鞋尖蹭到了汉白玉阶上未干的露水。 昨夜被萧煜紧急召入宫,她换了件素青襦裙,腰间却仍系着墨羽寒亲手系的玉佩——红绳在晨光里泛着暖润的光泽,像根细细的秤砣,压得她心跳沉稳。 “摄政王!“ 尖细的唱名惊得殿角铜鹤振翅。 萧煜端坐在龙椅上,龙袍金线随着他攥紧的拳头起伏,案几上半块染血的襁褓被震得翻了个面,暗红的痕迹像团凝固的火。 苏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死在冷宫里时,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金线——皇后的凤袍扫过她的脸,裙角金线勾住她发间木簪,“贤妃娘娘,你到死都不知道,那幅《百子图》是苏二小姐替你画的。“ “陛下。“墨羽寒单膝点地,玄色披风在地上铺成片深潭,“臣私开皇陵,因见地宫密道里藏着半幅染血的接生记录。“他侧过身,将苏映瑶挡在阴影里,“记录上的接生婆,正是皇后母族的陪嫁嬷嬷。“ 萧煜的指节叩在案几上,发出空洞的响:“你私藏先帝遗诏,是想效仿霍光?“他抓起襁褓甩向地面,“这襁褓是朕在淑宁宫找到的——苏映瑶,你苏家当年护送元后出宫,就是为了藏这东西?“ 苏映瑶盯着地上的襁褓。 前世她在慈安寺小产时,血浸透了素白裙角,皇后扶着她的手冰凉,“妹妹别怕,本宫这就宣稳婆。“稳婆来的时候,袖中露出的正是这种暗纹——月白缎子上绣着并蒂莲,是皇后母族的私印。 她弯腰拾起襁褓,指尖触到粗麻线头的毛刺:“陛下可知,元后临终前在血诏里写了什么?“她展开怀里的血书残卷,泛黄的纸页上“苏氏世代忠良“六个字力透纸背,“当年元后遭奸人所害,是臣祖父冒死将小皇子送出宫。 这襁褓上的暗纹,不是苏家的,是——“ “住口!“萧煜猛然站起,龙袍下摆扫落了案上的青瓷笔洗。 他盯着苏映瑶手中的玉珏,那是苏家祖传的信物,“你拿这破玉来糊弄朕?“ 苏映瑶将玉珏与襁褓轻轻相击。 清越的龙吟惊得殿外的雀鸟扑棱棱乱飞,金漆梁柱间回荡着嗡鸣。 萧煜的瞳孔骤缩成针尖,他踉跄两步扶住龙椅,指节泛白:“这这是元后的凤纹玉。“ “陛下若不信,可差人去皇陵地宫。“墨羽寒起身,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将萧煜脚边的襁褓吹得翻卷,“地宫第三块青石板下,有元后亲笔写的接生记录,还有皇后母族与北戎的密信。“ 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殿角沙漏的声响。 苏映瑶望着萧煜青白的脸色,前世那些被冷落的夜晚突然涌上来——她在承乾宫等了他整整七日,最后等来的是他与表妹在御花园的笑声,“阿瑶最是贤德,不会在意这些。“ “彻查!“萧煜抓起案上的朱笔狠狠摔下,笔杆撞在汉白玉地面上裂成两截,“朕要亲自去皇陵!“他的目光扫过苏映瑶与墨羽寒交叠的影子,喉结动了动,“苏映瑶,你随朕一起。“ 退朝时,晨雾已经散了。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走到丹墀下,突然被他按住手腕。 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红绳,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皇后宫里的冷香。“ 熟悉的百合香气裹着风钻进食指。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前世皇后端着参汤来看她时,就是这样的香,甜得发腻,掩住了乌头碱的苦。 她抬头望向前方,太极殿的飞檐下,皇后的翠羽步摇闪了闪,像只伺机而动的雀。 “摄政王这是做什么?“皇后的声音甜得发黏,她扶着宫女的手款步走来,月白宫装绣满并蒂莲,“妹妹刚从旧宅回来,可要当心寒气。“她的目光扫过苏映瑶腰间的玉佩,笑意更深了些,“不如去本宫宫里喝盏桂圆茶?“ 苏映瑶望着皇后鬓边的百合簪,那花办上还凝着晨露。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玉佩——红绳还系得牢牢的。 “有劳皇后娘娘。“她抬头时已换上温和笑意,跟着皇后转身的刹那,瞥见墨羽寒站在丹墀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像团压着不发的火。 太极殿的门帘在身后落下,苏映瑶闻着满室百合香,看着宫女捧来的茶盏。 青瓷盏里浮着两粒桂圆,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皇后的脸。 她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了顿,忽然想起墨羽寒说的“冷香“——这甜腻的百合香里,果然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苦,像极了前世那碗参汤。 “妹妹发什么呆?“皇后的手按在她手背上,指甲盖涂着丹蔻,“快尝尝,这是本宫特意让人采的晨露煮的。“ 苏映瑶望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忽然想起昨夜旧宅里,墨羽寒替她系玉佩时说的话:“你要的公道,我陪你讨。“她指尖微曲,慢慢捧起茶盏。 晨露的凉意透过瓷盏渗进掌心,她望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第22章 暗香惊变 青幔小轿过了朱雀桥,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 苏映瑶掀帘望了眼天际翻涌的铅云,忽觉喉间泛起一丝甜腥——那缕若有若无的百合沉水香,不知何时已漫进轿内,比金銮殿上更浓了三分。 “停轿。“她扶着轿壁直起身子,话音未落,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 袖中寒玉佩本是温凉的,此刻竟如冰块般灼得手背生疼,待她颤抖着摸出来,玉面已结了层薄霜。 “阿瑶?“ 轿外传来墨羽寒沉肃的询问,话音未落,轿帘已被他掀开。 摄政王玄色大氅带起的风卷着冷香灌进来,苏映瑶眼前一黑,踉跄着栽进他怀里。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他胸前甲胄上,像擂在蒙了布的战鼓,“冷冷香散“ 墨羽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扣住她后颈的手微微发颤,指腹触到她颈侧暴起的青筋,当即便解了外袍裹住她,转身对随从低吼:“去苏府偏门!“马蹄声骤然疾如暴雨,他低头时,正见她攥着帕子的指尖泛青,帕角还沾着方才擦嘴的血。 “忍一忍。“他将她抱得更紧,玄铁护腕擦过她染了毒的衣袖,“撕。“ 苏映瑶咬着唇摇头,却见他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开她右袖。 月白锦缎飘落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她臂弯处一道暗红疤痕蜿蜒如蛇,正是前世皇后以“冷香散“毒杀她未成形的皇子时,留下的灼痕。 “是她。“墨羽寒喉结滚动,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疤,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冷,“三日后是她生辰,必定要借宫宴动手。 阿瑶,你必须提前离开京城。“ 苏映瑶却反手攥住他手腕,染毒的帕子被她揉成一团,“离开?“她扯出个带血的笑,“前世她用这香逼我喝毒酒时,我也想过逃。 可逃到慈宁宫又如何? 太后说''贤妃当以大局为重'',萧煜说''联要的是母仪天下的后妃''。“她将帕子浸入随轿携带的砚台,墨汁立刻渗进帕上的毒痕,“如今我偏要她这香,先熏一熏她的好皇帝。“ 墨羽寒按住她蘸墨的手,“御膳房有萧煜的暗卫,你这墨汁若被发现“ “发现又如何?“苏映瑶抬眼望他,眼底映着砚中翻涌的墨浪,“萧煜昨日在金銮殿,分明看见襁褓上的''并蒂莲''暗纹是景仁宫司绣房的标记。 他不肯查皇后,不过是念着当年皇后陪他在冷宫里吃糠咽菜的情分。“她将染墨的帕子递给随侍的青禾,“把这墨汁混进今晚的椒盐里,就说是苏府新得的西域香料。“ 青禾领命退下时,金銮殿方向突然传来三声急促的钟声。 午时三刻的钟本应悠缓,此刻却像被人用铁锤猛砸,余音撞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 苏映瑶抬头望向宫城方向,玉珏不知何时从袖中滑出,表面竟裂了道细痕。 “你动用先皇遗诏的证据太早。“墨羽寒握住她的手,“萧煜若先发制人“ “那就让他看看这裂痕里藏着什么。“苏映瑶打断他,从怀中取出半块染血的襁褓。 方才在金銮殿上,她只说襁褓是伪造,却没说这半块是她前世濒死时,从火场里抢出的真物。 此刻她将襁褓与玉珏并在掌心,裂痕处的玉纹与襁褓边缘的金线,竟严丝合缝地拼出一行血字——“苏氏忠良,昭昭可鉴“,正是先皇的笔迹。 墨羽寒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先皇临终前塞给他的密匣,匣中也有半块玉珏,和这裂痕的弧度分毫不差。 “阿瑶“他欲言又止,苏映瑶却已将玉珏和襁褓收进檀木盒,“去书房。“她转身时,发间茉莉簪花上的霜花簌簌落下,“我要看看这裂痕,还能引出什么秘密。“ 暮色漫进苏府时,书房烛火映着檀木盒上的铜锁。 苏映瑶执起放大镜,凑近玉珏上的裂痕。 火光在她眼底跳动,将那道细痕照成了一条蜿蜒的河——河的尽头,似乎还藏着些极小的刻痕,像某种密文,又像 “小姐,摄政王爷说晚膳备好了。“青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映瑶合上木盒,指尖轻轻抚过盒盖。 她知道,这裂痕里藏的不只是先皇的遗诏,更是前世所有欺她负她之人的催命符。 而她要做的,是让这裂痕,一寸寸,裂成他们的末日。 第23章 裂痕里的秘密 檀木盒的铜锁在烛火下泛着暖黄的光,苏映瑶的指甲轻轻叩了叩盒盖,发出一声清响。 她垂眸盯着那道裂痕,方才用放大镜窥见的细痕还在眼前浮动——像游丝,又像某种密文,前世她在景仁宫抄经时,见过老尼姑用金箔在经卷边缘绣过类似的纹路。 “咔嗒“。 铜锁被打开的瞬间,她指尖微颤。 半块襁褓裹着的玉珏躺在丝绒衬布里,裂痕处泛着冷光,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她伸手去碰,触到玉面的刹那,前世火场里的焦糊味突然涌进鼻腔——那夜她被灌了哑药,只能看着景仁宫的火把烧穿雕花窗,小宫女尖叫着将半块襁褓塞进她怀里,说这是当年先皇赐给苏贵妃的信物。 后来她抱着这半块布在火场里爬了三个时辰,指甲缝里全是炭灰,直到被萧煜的暗卫拖出去时,怀里的玉珏已经裂了。 “阿瑶。“ 门轴转动的轻响惊得她睫毛一颤。 抬眼时,墨羽寒正站在门口,玄色蟒纹披风还沾着暮色,手中一卷密报被他捏得发皱,“宫中暗桩传来消息,萧煜方才召了御史大夫入御书房,半个时辰前已下令彻查景仁宫司绣房,连苏家在江南的田契都派了人去查。“ 苏映瑶的手指在襁褓上缓缓收紧,金线刺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墨羽寒眼底的沉郁,突然想起前世他跪在她灵前的模样——那时他刚打完北疆胜仗,铠甲都没卸,就被萧煜拦在宫门外,说“贤妃暴病而亡,不宜见外臣“。 后来她听宫人们说,摄政王在宫墙下站了整夜,玄甲上结满霜,像尊玉雕。 “他查得越急,越说明心里虚。“她将玉珏和襁褓重新裹好,起身时裙角扫过案几,半盏冷茶泼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色,“先皇遗诏里若真有''苏氏忠良''的批注,萧煜这些年压着苏家的罪名,全是莫须有。“ 墨羽寒上前一步,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烧卷的鬓发:“你方才在书房说要看裂痕里的秘密,可需要我调些暗卫去查玉珏的来历?“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薄红,那是前世被萧煜的妃子推搡时磕的,这么多年都没消。 苏映瑶摇头,将檀木盒塞进他手里:“先皇当年能把半块玉珏给你,说明他早有安排。“她望着他腰间的玄铁虎符,眼底浮起冷光,“萧煜要查苏家,我们便送他份大礼——今夜子时,我要在金銮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这半块襁褓和玉珏拼完整。“ 墨羽寒的瞳孔骤缩。 他攥紧木盒,指节泛白:“金銮殿守卫森严,萧煜若动杀心“ “他不敢。“苏映瑶转身走向妆台,取下那支茉莉簪花。 前世萧煜最嫌她戴素花,说“贤妃该有贤妃的体面“,可此刻她将簪花别在鬓边时,镜中倒影里的眼睛亮得惊人,“他若杀我,全天下人都会猜,苏家到底藏了什么让皇帝动了杀心的秘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不得不当众打开这个秘密。“ 暮色彻底漫进宫城时,金銮殿的飞檐在月光下像柄倒悬的剑。 苏映瑶踩着汉白玉台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墨羽寒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路过守卫时,几个禁卫军统领下意识垂首——他们都记得,三年前摄政王单枪匹马闯北疆,回来时铠甲上的血都结成了冰。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龙椅上的萧煜正捏着半块襁褓,烛火映得他眉间竖纹更深。 他穿着明黄龙袍,腰间的玉扳指在发抖——那是前世他逼她喝毒酒时戴的,她记得酒盏碰在玉扳指上的脆响。 “苏贤妃?“萧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你如今可是摄政王的心尖宠,怎么还往朕的金銮殿里钻?“他将襁褓甩在案上,红绸衬得血字更刺目,“这破布片子你前世拿给朕看了三次,每次都说''苏家冤枉'',结果呢?“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结果你死的那天,景仁宫的司绣说这布是你自己绣的,说你想借先皇的名义翻案。“ 苏映瑶站在丹墀下,望着他发颤的指尖。 前世她信了司绣的话,跪在景仁宫前三天三夜,直到皇后派人往她茶里下了堕胎药。 此刻她从袖中取出另半块襁褓,金线在烛火下泛着血光:“陛下可知,景仁宫的司绣十年前就被皇后换了?“她将两半襁褓轻轻一合,断裂的金线严丝合缝地连成“苏氏忠良“四个大字,“当年先皇赐给苏贵妃的襁褓,用的是南海珍珠线,这种线遇血则红,遇火则显——“她抬眼看向萧煜煞白的脸,“景仁宫那场火,烧的从来不是臣妾的寝宫,是皇后在烧这半块襁褓的真迹。“ 殿外突然起了风,吹得烛火左右摇晃。 几个老臣挤到丹墀前,眯眼盯着拼接的襁褓,有人倒抽冷气:“这金线确实是南海珍珠线的纹路!“ 萧煜猛地站起身,龙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那行血字,喉结动了动:“你你如何证明这不是伪造?“ 苏映瑶将玉珏放在襁褓旁,裂痕与金线重合的瞬间,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她望着萧煜骤缩的瞳孔,指尖抚过玉珏上若隐若现的细痕:“因为这玉珏里,还藏着先皇的另半道遗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而臣妾要当众,把它挖出来。“ 殿外的更鼓敲了两下,子时到了。 满朝文武的目光像潮水般涌来,有怀疑,有震惊,有隐晦的兴奋。 苏映瑶望着萧煜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咽气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床前,说“朕本想等你认错“。 现在,她要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认错。 (众人的目光如刀割在脊背,苏映瑶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按上玉珏的裂痕——那些她方才在书房里窥见的细痕,即将在这金銮殿的烛火下,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 ) 第24章 真相浮出水面 丹墀下的青砖浸着夜露的凉,苏映瑶的绣鞋尖抵着第三块砖缝——前世她跪在景仁宫前时,也是这样数着砖缝等皇后召见,数到第七块时,那碗掺了冷香散的参汤就递到了她手里。 “景仁宫的司绣是皇后从母家带进来的,姓周。“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敲在金銮殿的穹顶下,“臣妾前世有孕三月时,周司绣总说''娘娘胎像不稳'',每日送的安神汤里,都添了冷香散。“ 龙案后的萧煜突然攥紧了腰间的玉扳指,指节泛出青白。 那玉扳指上的螭纹硌进掌心,疼得他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的模样——她捧着染血的襁褓,说“孩子没了“,他却嫌她哭嚎得刺耳,甩袖走了。 “冷香散性温,初服只觉倦怠。“苏映瑶抬手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还留着前世坠胎时的钝痛,“可它遇了朱砂,就成了穿肠的毒。 臣妾每月十五给太后抄经,用的朱砂是景仁宫送的。“ 殿中突然响起抽气声。 老臣李阁老扶着朝珠踉跄半步,他记得三年前太后寿辰,苏贤妃抄的《药师经》被赞“笔锋有古意“,却不想那墨迹里浸着的是杀人的毒。 “周司绣去年冬天被送出宫,说是要给弟弟办婚事。“苏映瑶从袖中摸出个黄杨木匣,打开时,里面躺着半枚翡翠耳坠,“这是她走前落在景仁宫的,臣妾前世找了三个月,今生在她旧居里翻到的。“ 几个靠近的大臣凑过去看,耳坠内侧刻着极小的“陈“字——那是皇后母家陈国公的姓氏。 “原来如此!“右都御史突然一拍朝笏,“难怪当年苏大人被参''私通边将'',状纸递到御前的次日,边关就送来了苏家军的捷报!“他转头看向萧煜,“陛下,臣请旨彻查景仁宫旧档!“ 萧煜的龙袍下摆被案角勾住,他猛地站起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在苏映瑶脚边。“你说这些,和朕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发紧,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朕不过是被蒙蔽“ “陛下被蒙蔽的,又何止是苏贤妃?“苏映瑶将两半襁褓在龙案上拼合,“先皇遗诏藏在玉珏里,是因当年皇后之父陈国公私扣军粮,先皇要治他的罪。 陈国公便联合太医院,在汤药里下了慢毒。“她指尖叩了叩玉珏上的裂痕,“先皇临终前用血写了这半块襁褓,让苏贵妃藏起另一半,只等后世子孙拨云见日。“ 殿外的更鼓敲了三下,子时过半。 一直沉默的吏部侍郎突然拂袖出班,朝服上的仙鹤纹扫过满地烛泪:“臣愿为苏家作证!“他声音洪亮如钟,“二十年前先皇亲征北境,臣时任户部主事,是苏老将军亲自带三千骑护着粮道,才让二十万大军没饿肚子!“ “臣也愿作证!“大理寺卿紧跟着出列,“当年陈国公状告苏大人''私造兵甲'',臣带人查了三个月,所谓''兵甲''不过是苏府给庄户打制的犁头!“ 萧煜望着殿下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只觉耳中嗡嗡作响。 他看见苏映瑶站在丹墀下,袖中露出的半截手腕白得像雪,和前世她咽气前攥着他龙袍的手一模一样——那时他以为她要怨他,却不想她只是想再摸一摸他的龙纹。 “所以你今日来,是要朕给苏家平反?“他扯了扯领口,龙涎香熏得他头晕,“还是要“ “臣妾只要真相。“苏映瑶弯腰拾起脚边的青瓷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指尖,“前世臣妾信''贤德''能换太平,结果孩子没了,家族败了,连最后一口气都是求着喝毒酒才有的。“她抬起染血的指尖,在襁褓的“苏氏忠良“旁点了个红点,“今生臣妾要让所有人知道,谁在撒谎,谁在流血。“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值殿太监掀开门帘,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启禀陛下,景仁宫传话,皇后娘娘咳血了,说要见见摄政王妃。“ 苏映瑶望着太监手中染了血的帕子,那上面绣的并蒂莲,和前世她坠胎时景仁宫送的参汤碗底的花纹一模一样。 她将玉珏收进袖中,抬头时眼尾微挑:“告诉皇后,臣妾改日再去探病。“ 萧煜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陛下,龙袍脏了“。 那时他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的衣摆沾了她的血,红得像团火。 此刻金銮殿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龙案上拼接的襁褓,“苏氏忠良“四个血字在雪光里泛着暖光,倒像是有人拿红笔,在萧煜心口重重画了道痕。 第25章 风雨欲来 雪粒子打在马车帘上,噼啪作响。 苏映瑶望着车窗外被雪水打湿的宫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珏的裂痕。 方才金銮殿上那些官员的声援还在耳边回响,可她心里却像压了块冰——二十年前的旧案能被翻出来,本就动了太多人的奶酪,陈国公、皇后,甚至萧煜这些人怎会轻易罢休? “冷么?“墨羽寒的声音裹着暖意传来。 他伸手将她缩在袖中的手拉出来,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轻轻搓揉。 摄政王府的马车铺着狐绒褥子,可苏映瑶还是觉得指尖发凉,许是因为心头发紧。 “方才吏部侍郎站出来时,陈国公的指甲几乎掐进朝服里。“她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那些愿意为苏家说话的,多是先皇旧部。 可先皇旧部本就是萧煜最忌惮的。“ 墨羽寒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望着她眼尾未褪的冷意,忽然想起前世她跪在景仁宫阶下求药时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垂着眼,睫毛上沾着水,却咬着唇不肯掉一滴泪。“我让人查过,今日出列的官员,半数在户部、兵部有实权。“他用拇指抹过她指腹的薄茧,那是方才捏碎青瓷片时留下的血痕,“萧煜若动他们,便是自断臂膀。“ 苏映瑶抬眼,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雪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倒显得那双眼愈发灼人。“可他若不动官员,便会动苏家。“她轻声道,“前世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够贤德,总有人念着苏家的好。 如今才明白这宫里宫外,从来不是''忠良''两个字能护得住的。“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忽然变轻——到摄政王府了。 墨羽寒先下车,转身伸手扶她。 苏映瑶踩着积雪下车时,瞥见影壁后闪过一道玄色身影,是暗卫首领阿九。 她便知,墨羽寒早让人在府里布了天罗地网。 用过晚膳,苏映瑶在暖阁翻账本。 她本想查查苏府庄子今年的收成,刚掀开账册,一片素笺“刷“地从页间滑落。 素笺边角染着茶渍,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粗人笔迹:“苏府西跨院老槐树,第三根枝桠有密信。“ 她指尖一滞,迅速扫了眼四周。 暖阁里只有小桃在添碳,红泥炉的噼啪声盖过了她急促的心跳。“小桃,去前院问问王爷,明日早朝要备什么礼。“待小桃退下,她才捡起素笺,对着烛火照了照——纸是最普通的竹纸,墨迹未干,带着股松烟墨的苦香。 “在找这个?“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苏映瑶回头,见他倚着门框,手里也捏着张同样的素笺。 他眉心微蹙,玄色常服未系玉带,显得几分冷肃:“阿九在你书案、妆匣、甚至鞋里各放了一张。“ “所以这是试探?“苏映瑶突然明白过来。 她将素笺递给墨羽寒,指尖还带着方才的余温,“有人想让我以为苏家有内鬼,引我去西跨院。“ 墨羽寒接过素笺,指腹蹭过那行字:“方才阿九来报,西跨院老槐树周围有三组脚印。 一组是今早扫雪的仆役,一组是未穿官靴的生脚,还有一组“他抬眼,目光如刃,“是景仁宫的宫鞋印。“ 景仁宫。 苏映瑶想起傍晚那方染血的帕子,绣着并蒂莲的角上还沾着朱砂——前世她坠胎时喝的参汤,碗底刻的正是同样的并蒂莲。“皇后咳血是假,引我入套是真。“她攥紧素笺,纸角刺得掌心发疼,“可她为何要选西跨院?“ “因为西跨院是苏老夫人当年的佛堂。“墨羽寒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取过她冻得发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前世苏老夫人故去后,你让人封了佛堂,钥匙一直挂在你腰间。“ 苏映瑶猛地抬头。 前世她确实从未让人进过西跨院,直到她咽气前三天,皇后派了个老嬷嬷来“送往生经“,第二日佛堂就着了火,所有旧物都烧成了灰。 原来那时皇后就在找什么 “明日我让阿九守在西跨院。“墨羽寒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自责,“是我疏忽了,本以为金銮殿上揭了皇后的底,她会收敛些。“ “不,是她慌了。“苏映瑶望着烛火里跳动的灯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前世她能逼死我,是因为我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生她越慌,破绽就越多。“ 是夜,雪停了。 苏映瑶躺在墨羽寒臂弯里,听着窗外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琉璃瓦上。 她原以为经历了金銮殿的风波,能睡个安稳觉,可天刚蒙蒙亮,青禾就掀帘进来:“王妃,宫里传旨,陛下今日龙体不适,早朝改到午后。“ 苏映瑶猛地坐起。 青禾捧着铜盆的手一抖,温水溅在地上,腾起一片白雾。“何时传的旨?“她掀开锦被,赤着脚踩在厚毡上。 “子时三刻。“青禾递上外衣,声音发颤,“传旨的公公说,陛下昨夜咳了半宿,太医院开了安神汤才歇下。“ 墨羽寒也披衣坐起。 他望着苏映瑶拧紧的眉,伸手替她系着盘扣:“萧煜极少称病。 上回称病,还是先皇忌日他不想去祭陵。“ “可先皇忌日是三月。“苏映瑶扣好最后一粒盘扣,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步摇晃了晃,“他分明是在拖延。“她抓起案上的素笺,“匿名信、皇后咳血、早朝取消这些事串起来,像根绳子,正往苏家脖子上套。“ 墨羽寒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让阿九跟着你。 若午后早朝有变“ “不会有变。“苏映瑶打断他,眼里闪着前世没有的锋芒,“他越拖延,越说明心里没底。 我倒要看看,他能拖到几时。“ 她正欲出门,守在院外的小桃突然掀帘进来,脸色发白:“王妃,景仁宫的周嬷嬷在外头跪着,说皇后娘娘吐了血,求您求您现在去看看。“ 苏映瑶望着小桃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周嬷嬷哭着请进景仁宫,然后喝了那碗带红花的参汤。 她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微微颔首。 “让周嬷嬷起来。“她提起裙角走向院门,雪光映得她耳坠子发亮,“告诉她,本宫这就去。“ 第26章 暗藏杀机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正对着铜镜理鬓角的珍珠簪。 青禾捧着掐丝珐琅暖炉立在身后,炉中沉水香混着窗外未化的雪气,裹着几分清冽。 “王妃,景仁宫李嬷嬷求见。“小桃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尾音带着点发颤的细弱。 苏映瑶捏着玉梳的手顿了顿。 前世此时,景仁宫送来的第一份“问候“,正是这李嬷嬷捧的锦盒。 那时她尚以为皇后转了性,直到三个月后,那盒里的千年人参被查出掺了慢性毒粉,太医说“怕是熬不过入秋“,她才知这“关怀“里浸的是怎样的蛇蝎。 “请她进来。“她垂眸将玉梳轻轻搁在妆奁上,镜中倒影的眉梢未动半分,指尖却在桌下攥紧了帕子。 门帘掀起的响动比预想中轻。 李嬷嬷着月白缠枝莲纹宫装,腕间翡翠串珠撞出细碎清响,进门先福了福身,抬头时眼角堆起笑纹:“王妃这屋子可真暖和,老奴在外面站会儿,耳朵都冻得发疼。“ 苏映瑶起身相迎,指尖刚要触到李嬷嬷递来的锦盒,忽觉那老妇人的指腹蹭过她手背——是极轻的一下,像试探。 她不动声色退后半步,示意青禾接了:“有劳嬷嬷跑这一趟,皇后娘娘身子可大安?“ “托王妃的福,娘娘这两日精神倒好。“李嬷嬷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停在案头那封未拆的匿名信上不过半瞬,又笑起来,“娘娘说前日金銮殿上瞧着王妃穿那身月白翟衣,衬得气色倒比在宫里时还好,偏听小顺子说您夜里总咳嗽“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这是娘娘让太医院新配的润肺膏,说是用蜜渍了七七四十九天的。“ 苏映瑶接过瓷瓶时,指尖触到瓶身残留的温意——显然是刚从怀里掏出来的。 前世她也收过这样的“贴心物“,后来才知道,那润肺膏里掺的是能让人日渐乏力的软筋散,发作时像生了场永不会好的病。 “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她将瓷瓶递给青禾,目光落在李嬷嬷鬓边那支点翠簪上——正是前世她咽气前,皇后赏给这老妇人的“辛苦费“,“嬷嬷难得来,可要用些茶?“ “老奴哪敢在王妃这儿讨茶喝。“李嬷嬷又福了福,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素笺哗啦作响。 苏映瑶眼尖看见她鞋底沾着星点泥渍——景仁宫到摄政王府要过三道汉白玉桥,这泥渍倒像来自西侧的竹苑。 “青禾,送嬷嬷出去。“她扶着桌角坐下,听着李嬷嬷的脚步声渐远,指尖重重叩在案上。 门被推开的声响几乎与她的动作同时。 墨羽寒掀帘进来时,玄色大氅上还沾着雪末,腰间玉牌撞在桌角发出闷响:“李嬷嬷的马车停在西角门,车夫是景仁宫的老周头。“他俯身替她拢了拢斗篷,“方才我让人查了她怀里的瓷瓶,膏体里混了微量乌头碱。“ 苏映瑶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 前世她咳血那日,太医院诊断是“肺痨“,如今想来,怕就是这乌头碱慢慢蚀了心肺。 “她今日来,一是探底,二是试毒。“墨羽寒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方才我在窗外听着,她看匿名信的眼神不对——皇后怕是急着知道你有没有查到那信的来路。“ “那便给她点甜头。“苏映瑶忽然笑了,眼底浮起前世没有的锋利,“今晚我让小桃在她房里说些''苏大人昨日去了城南破庙''的胡话,再让阿九盯着她的炭盆——若是她半夜烧纸,那纸灰里定有景仁宫的暗号。“ 暮色漫进窗棂时,李嬷嬷的房里飘起艾草味。 苏映瑶立在廊下,看小桃端着茶盏进去,袖口露出半截红绸——那是她特意让小桃系的记号。 “王妃,李嬷嬷说炭盆太凉,要加些银霜炭。“青禾捧着茶盘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小桃说她方才翻了妆奁,把您给的珍珠串塞在枕头底下了。“ 苏映瑶望着李嬷嬷房里晃动的烛影,听着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瓦当上。 前世此时,她正捧着皇后送的蜜饯,在景仁宫的暖阁里说些“娘娘贤德“的蠢话;今生她站在这里,看李嬷嬷的影子在窗纸上扭曲成鬼,看雪光映着檐角铜铃,叮铃铃,叮铃铃,像前世咽气前耳边的幻听。 “去把库房里的旧锦被拿两床来。“她转身往回走,发间珍珠步摇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李嬷嬷上了年纪,夜里该暖些。“ 青禾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往库房去了。 李嬷嬷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窗纸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是有人俯身往炭盆里添了什么——火星噼啪炸开,有细碎的纸灰飘起来,沾在窗纸上,像落在雪地上的血。 是夜,李嬷嬷喝了小桃送的桂圆茶,靠在枕头上直打哈欠。 她摸着枕头下那串珍珠,想着明日回景仁宫该怎么向皇后复命,迷迷糊糊间听见窗外雪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翻身要起,却见窗纸上映着个高大的影子——是摄政王的暗卫阿九,正背着手立在雪地里,腰间的匕首泛着冷光。 李嬷嬷的冷汗刷地浸透了中衣。 她望着炭盆里未燃尽的纸角,突然想起苏映瑶白日里递茶时,那双眼底的冷,像极了景仁宫井里的水——深不见底,能淹死人的。 第二日清晨,李嬷嬷捧着苏映瑶回赠的锦缎去给王妃请安。 她笑着说“王妃心善“,手指却在袖中攥紧了那串珍珠——这珠子上刻的“景“字,分明是皇后的私印。 苏映瑶坐在暖阁里喝着茶,看李嬷嬷的笑纹里藏着慌。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老妇人怕是要更“贴心“了——送汤送药,问寒问暖,像前世那样,把刀子裹在蜜里,一点一点往她心口送。 可这一世,她早备好了刀。 第27章 智破奸计 接下来三日,李嬷嬷的关怀像浸了蜜的藤蔓,缠得人透不过气。 晨间送的参汤必是她亲自守着火候,银匙搅出的涟漪里浮着两片枸杞,“王妃这气色虽好,到底冬日里要补补”;午后替她整理妆奁时,指尖总似无意地扫过妆匣最下层的檀木盒——那是苏映瑶特意留的“破绽”,装着苏家与先皇旧部往来的旧信;到了晚间更主动提出“替王妃管管府中月例”,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眼角却总往苏映瑶案头那本《大昭律例》上飘。 苏映瑶垂眸拨着炉灰,看火星子溅在李嬷嬷靛青裙角,像前世景仁宫那碗下了夹竹桃的甜汤,滚着蜜色的毒。 “嬷嬷费心了。”她抬眼时笑意温软,指尖却掐进掌心——前世此时,她正把李嬷嬷送的安神香烧得满室氤氲,直到后来才知那香里掺了朱砂,日日侵蚀着她的胎气。 第四日午后,青禾捧着药碗掀帘进来时,苏映瑶正倚在迎枕上咳嗽。 “王妃这咳得愈发厉害了。”青禾皱着眉替她拢了拢狐裘,声音里浸着真切的担忧,“要不请个太医来?” 李嬷嬷端着新炖的雪梨羹紧随其后,银盅盖子掀开时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太医哪能随便请?老奴前日得的单方最是稳妥,用枇杷叶配蜂蜜——” “罢了。”苏映瑶抬手按住心口,喉间溢出断续的喘息,“我歇会儿便好青禾,扶我去内室。” 青禾应着,扶她往内室走时,袖中帕子轻轻擦过苏映瑶手腕——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苏映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透过半掩的门帘,看见李嬷嬷的目光如蛇,迅速扫过她方才坐的软榻,又落在书案上摊开的《先皇实录》。 内室的帷帐放下时,苏映瑶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贴着雕花隔断的缝隙往外瞧,正见李嬷嬷踮着脚走到书案前,指尖蘸了唾沫翻那本《实录》。 纸页窸窣声里,院外忽然传来两个小丫鬟的低语:“你说那暗格里的东西真能证明苏家当年替先皇送过密信?” “嘘——”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前日我给王妃送茶,亲耳听见她跟青禾说,藏书阁第三排檀木柜,最底下那层的暗格” 李嬷嬷的手指猛地顿住。 她侧耳听了片刻,将《实录》原样摆好,又装模作样替炭盆添了块银霜炭,这才扶着门框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三分。 待李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廊角,苏映瑶掀开帷帐。 青禾从妆台后转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沾了香灰的帕子:“王妃,方才小桃在院外说的那番话,李嬷嬷定是听见了。” “她若没听见,倒奇了。”苏映瑶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实录》的书脊——这书里夹着的,是她让府中老学究仿着苏家旧人笔迹写的“密信”,连墨色都特意用茶叶水浸过,做出陈旧模样。 “去告诉小桃她们,藏书阁的门今晚别闩死。” 是夜,藏书阁的窗棂被北风刮得吱呀响。 李嬷嬷裹着件灰鼠皮斗篷,缩着脖子躲在院角的梅树后。 等巡夜的侍卫脚步声远去,她猫着腰摸到檀木柜前,指甲扣住柜底的暗纹——果然松动了! 暗格里的铜匣被她捧在掌心时,心跳声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颤抖着打开铜匣,借着月光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封旧信,最上面那封的落款赫然是“苏敬安”——苏映瑶的父亲,先皇在位时的礼部侍郎。 “好个苏映瑶。”李嬷嬷把信塞进怀里,嘴角扯出冷笑,“皇后娘娘说你藏着苏家的秘密,原来真在这儿。” 她没注意到,房梁上那盏琉璃灯的灯芯突然噼啪炸响,灯影里,道玄色身影正倚着廊柱,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摄政王暗卫的标记。 子时三刻,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还亮着灯。 墨羽寒解了外袍,坐在软榻上看苏映瑶把那几封“密信”摊在案上。 “李嬷嬷今夜取走的,是这第三封。”她指尖点着信末的日期,“上面写着‘先皇二十三年冬,送密诏至云州’——可先皇二十三年冬,云州正闹雪灾,驿站早封了路。” 墨羽寒抬眼时,烛火在他眼底晃出暗芒:“皇后要的,是苏家通敌的证据。” “所以我们便给她证据。”苏映瑶将信重新收进铜匣,“明晨李嬷嬷会带着这匣子去景仁宫,而景仁宫的偏殿里”她顿了顿,抬眼与墨羽寒对视,“该有几个皇宫侍卫候着。” 墨羽寒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我已让阿九去通传,明日卯时三刻,景仁宫西侧角门会有羽林卫巡查。”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窗纸,在苏映瑶发间的珍珠步摇上凝成霜。 她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想起前世李嬷嬷跪在景仁宫阶下的样子——那时她是替皇后顶罪的弃子,而自己还天真地替她求过情。 “这一世,该是谁顶罪,便是谁。”她轻声说,声音里裹着碎冰般的冷。 第二日清晨,李嬷嬷裹着斗篷出了摄政王府。 她怀里的铜匣压得胸口发闷,却压不住眼底的雀跃——等皇后娘娘看了这些信,苏映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景仁宫的朱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李嬷嬷加快脚步,刚转过西侧角门,便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她回头时,正看见七八个羽林卫持着佩刀围过来,为首的校尉手里举着块金牌:“奉皇上口谕,景仁宫涉嫌私藏通敌密信,所有出入人等一律盘查。” 李嬷嬷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怀里的铜匣“当啷”掉在地上。 信笺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封的抬头刺得她眼睛生疼——“致北戎大王子”。 “嬷嬷这是要去哪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嬷嬷缓缓转头,正见苏映瑶立在晨雾里,身后跟着青禾,还有摄政王墨羽寒。 她的珍珠步摇在风里晃着,每一下都像敲在李嬷嬷的太阳穴上。 “王妃”李嬷嬷的喉咙发紧,想去捡地上的信,却被校尉一脚踩住裙角。 她这才发现,那些信上的落款不知何时变成了“北戎”,而最底下压着的,竟是皇后的私印。 “李嬷嬷。”苏映瑶向前一步,靴底碾碎了一片霜花,“你说,皇后娘娘知道你偷了她的印信去通敌,会怎么罚你?” 李嬷嬷的膝盖一软,瘫坐在雪地上。 她望着苏映瑶眼底的冷光,忽然想起昨夜藏书阁梁上那道身影——原来从她翻《实录》的那一刻起,便已掉进了陷阱。 晨雾渐散时,景仁宫的檐角传来一声鸦鸣。 李嬷嬷望着围过来的侍卫,手指死死抠进雪地里,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她知道,今日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第28章 真相大白 第28章真相大白 李嬷嬷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她瘫坐在雪地上,积雪浸透了半幅裙角,可比起身上的寒意,心里的冰更冻得她发颤。 她望着满地信笺上“北戎大王子”的抬头,突然想起昨夜在摄政王府藏书阁翻找《实录》时,梁上那道极轻的响动——原是苏映瑶布下的网,就等她钻进来。 “误会?”苏映瑶垂眸望着她,珍珠步摇在晨风里轻晃,碎珠碰撞的声响像极了前世景仁宫那口老钟,“李嬷嬷替皇后娘娘办了十年差,连通敌这种‘误会’都能办得这么周全?”她蹲下身,指尖勾起最上面那封密信,信尾朱红的印泥在雪地里格外刺目,“这方‘凤栖’印,可是皇后娘娘陪嫁之物,上个月她还戴着它去慈宁宫给太后敬茶,嬷嬷说,这印怎么就到了你手里?” 李嬷嬷的指甲深深抠进雪地里,指缝渗出的血珠落在白地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忽然抓住苏映瑶的裙角,腕骨因用力而泛青:“王妃明鉴!是皇后娘娘说说您与先皇旧部有私,让老奴查探证据!这些信这些信是老奴从您院外捡的,本想呈给娘娘辨真假!” “捡的?”墨羽寒的声音从上方压下来,他负手而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玄铁虎符的寒光,“本王的暗卫守着摄政王府四角,连只苍蝇都飞不进,你倒能捡来北戎的密信?”他目光扫过李嬷嬷怀里的铜匣,“这匣子是景仁宫东暖阁第三层檀木柜的,上个月皇后还用来装太后赏的南海明珠,嬷嬷倒说说,你如何‘捡’到了皇后的私物?” 李嬷嬷的嘴张了张,却再吐不出半个字。 她望着墨羽寒眼底的冷意,忽然想起民间传言——这位摄政王杀人时,连眼尾的红痣都会渗出血色。 此刻那红痣就在眼前,像团要烧穿她魂魄的火。 “押去金銮殿。”墨羽寒抬了抬手,羽林卫立刻上前,用锁链扣住李嬷嬷的手腕。 李嬷嬷被拽起来时,雪地发出“咯吱”一声,她踉跄着回头,正撞进苏映瑶的目光里——那目光像前世她咽气前,透过景仁宫的雕花窗看到的月光,冷得不带半分温度。 金銮殿的龙涎香混着晨雾涌进来时,苏映瑶正将一叠信笺呈给萧煜。 信笺边缘被火烤过,泛着焦黄色,却恰好显露出底下用密语写的字迹。 “这是李嬷嬷近半年与北戎暗卫的通信。”她声音清泠,“每月十五子时,她会去西市醉仙楼后巷,用这叠信换北戎的金叶子。” 萧煜捏着信笺的指尖发颤,他扫过最后一页落款“北戎左相”,突然将茶盏重重砸在案上。 青瓷碎片飞溅,烫茶泼在龙袍前襟,他却恍若未觉:“皇后呢?” “臣妾在。” 皇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苏映瑶侧头望去,只见她着月白翟衣,发间凤钗却歪了半寸,显然是匆忙赶来。 她的目光扫过跪在殿中的李嬷嬷,又落在苏映瑶手里的铜匣上,喉结动了动:“陛下,这其中定有误会。李嬷嬷是臣妾乳母,从小将臣妾带大,她断不会做此等大逆之事。” “大逆?”苏映瑶将铜匣打开,取出一方羊脂玉印,“皇后娘娘可认得这方印?”她指尖摩挲着印底的“凤栖”二字,“昨日寅时三刻,李嬷嬷潜入臣妾的妆阁,想将这印塞进臣妾的妆奁。可惜她没注意,臣妾妆奁里的胭脂盒早被换成了机关盒——”她顿了顿,“盒子里的朱砂,可把这方印的纹路都染清楚了。” 殿内响起抽气声。 几个老臣凑过去看,见印底果然沾着细碎的朱砂,与苏映瑶妆奁里那盒“醉霞”的颜色分毫不差。 皇后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着扶住龙柱,耳畔嗡嗡作响——那方印是她前日在御花园弄丢的,原以为是被哪个宫娥捡了去,没想到她猛地转头看向李嬷嬷:“你你竟敢偷臣妾的印?” “娘娘!”李嬷嬷突然尖叫起来,她跪行两步,指甲在金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是您说苏映瑶与先皇旧部勾结,让老奴找证据!老奴想着,若能坐实她通敌,您就能就能彻底扳倒她!老奴是为您啊!” “住口!”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望着萧煜越来越冷的眼神,突然跌坐在地,“陛下,臣妾真的不知!是李嬷嬷是她擅作主张!” 萧煜盯着她,目光像淬了毒的剑。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得极轻,却让殿内温度骤降:“联记得,上个月北戎使者来朝,皇后亲自赐了他们十箱蜀锦。联还夸你贤德,原来是提前交好?”他挥了挥手,“传联口谕:皇后失德,暂居景仁宫思过,六宫事务由贵妃代管。李嬷嬷通敌叛国,即刻处斩。” “陛下!”皇后扑过去要抱萧煜的龙靴,却被内监死死架住。 她望着李嬷嬷被拖出殿外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入东宫时,李嬷嬷替她擦去喜服上的酒渍,说:“娘娘要记住,这宫里的路,只能自己走。” 可此刻,她连自己的路都看不清了。 午门外的风卷着血腥味涌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坐在暖阁里翻账本。 青禾捧着个檀木匣进来,匣上沾着晨露:“王妃,方才门房说,有个穿灰布衫的小乞儿塞了这东西在门口,说是‘给苏姑娘的信’。” 苏映瑶放下账本,指尖刚触到匣盖,便觉不对——匣身极轻,不似装了金银。 她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半张信纸,墨迹未干:“小心墨府西院老槐。” 她的指尖骤然收紧,信纸被捏出褶皱。 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她发间的珍珠步摇上,却暖不化她眼底的冷。 第29章 寿宴风云 暖阁里的檀香混着窗外的风,裹着午门外未散的血腥气钻进来。 她前世在宫中三十年,最懂这种匿名信的分量——能准确找到摄政王府,还称她“苏姑娘”,要么是旧识,要么她目光扫过匣身,没有任何标记,连个指纹都无。 “青禾,去查查今日门房当值的是谁,可曾看清那乞儿模样?”她声音平稳,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的墨迹,“另外,派人去墨府西院,把老槐周围三尺的土都翻一遍。” 青禾应了声,刚要退下,便听她又补了句:“别让摄政王知道。” 苏映瑶靠在软榻上,望着案头那本未翻完的账本。 前世皇后倒台时,也是这样一场寿宴,她被诬蔑在贺礼里藏了毒香,最后被禁足冷宫里。 可这一世,她早把皇后的手段摸了个透——李嬷嬷不过是弃子,真正的后手,该是沈嬷嬷。 第二日卯时,晨雾未散。 苏映瑶乘的软轿刚转过永巷,便见李常在抱着个锦盒,缩在廊下的阴影里。 那姑娘本就生得瘦小,此刻更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见她过来,立刻迎上两步,又慌忙屈膝:“苏姐姐。” 苏映瑶掀了轿帘,示意她凑近些。 李常在的指甲掐进锦盒的缎面里,指节发白:“昨儿夜里,景仁宫的小宫女给我送了盒胭脂,说说皇后娘娘让沈嬷嬷去了尚食局三次。”她喉结动了动,“姐姐知道的,沈嬷嬷最会调香制药,当年端妃娘娘的滑胎药,就是她经手的。” 苏映瑶盯着她发颤的睫毛,想起前世李常在因替她递过一次药汤,被皇后杖毙在御花园。 “多谢妹妹。”她取出枚羊脂玉簪子塞进李常在手里,“这是我新得的,妹妹戴着好看。” 李常在攥紧玉簪,匆匆福了福身,便往延禧宫方向去了。 苏映瑶放下轿帘,指尖轻轻叩着轿壁——沈嬷嬷进尚食局,要么在膳食里动手,要么她抬眼望向金銮殿的飞檐,那里正有玄色衣角掠过,是墨羽寒下朝了。 回到摄政王府时,日头已上三竿。 林御医和赵侍卫早等在正厅,茶盏里的水都凉了。 苏映瑶解下斗篷,直接道:“皇后寿宴,沈嬷嬷会在‘平安宴’里动手。” “平安宴?”林御医捻着胡须,“那是皇后最爱的翡翠羹配银丝卷,往年寿宴必上的。” “是。”苏映瑶翻开随身的锦帕,里面躺着半块碎玉,“这是今早李常在塞给我的,说是在景仁宫偏殿拾到的。”她指腹抚过玉上的刻痕,“沈嬷嬷的娘家姓玉,这是她的私印。” 赵侍卫握紧腰间的剑柄:“王妃是要末将盯着尚食局?” “不。”苏映瑶摇头,“沈嬷嬷若要动手,必不会亲自碰膳食。她会在酒里下毒——皇后要敬的那杯酒。”她看向林御医,“林大人,你昨日配的‘解百毒散’可带在身上?” 林御医点头:“早磨成粉,混在银针里了。” 赵侍卫突然插话:“王妃,那匿名信” “暂时放下。”苏映瑶将碎玉收进袖中,“先过了寿宴这关。” 寿宴当日,承乾殿外的红灯笼被风刮得摇晃,映得朱漆大门像浸在血里。 苏映瑶踩着金线绣的牡丹鞋履进门时,满殿的丝竹声突然哑了半拍。 她穿了件月白洒线绣百蝶穿花的翟衣,鬓边斜插着墨羽寒送的东珠步摇,每走一步,珠子便叮咚作响,倒比皇后头上的凤冠还显眼。 皇后坐在主位上,正替萧煜布菜。 她今日穿了件鸦青翟衣,珠翠却比往日少了大半——萧煜前日下旨,景仁宫用度减了三成。 见苏映瑶进来,她指尖的银匙“当”地掉进汤碗,溅起的热汤烫红了手背。 沈嬷嬷扶着她的胳膊,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从苏映瑶的鬓角刮到鞋尖。 苏映瑶却只笑着福了福身,在贵妃下首落座。 贵妃递来盏茶,压低声音:“方才尚食局说,皇后特命人从库房取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说是要单敬你一杯。” 苏映瑶垂眸抿茶,茶水的甘苦在舌尖漫开——来了。 宴席到中盘,皇后突然扶着沈嬷嬷站起。 她面上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今日是本宫的寿辰,承蒙陛下和各位姐妹赏脸。”她目光扫过苏映瑶,“尤其苏妹妹,自入了摄政王府,倒比在宫里时更添风采了。本宫这儿有杯薄酒,敬妹妹。”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皇后手中的青瓷酒壶泛着冷光。 苏映瑶起身接过酒盏,指尖刚触到杯壁,便觉一丝凉意透进来——这酒,冰过。 前世皇后也是用这招,在冰镇的葡萄酒里下了“百日醉”,她喝了之后浑身发软,被拖去了御书房,落得个勾引帝王的污名。 “妹妹怎么不喝?”皇后的指甲掐进酒壶的雕花里,“可是嫌本宫的酒不好?” 苏映瑶望着她发颤的眼角,突然将酒盏转向林御医:“林大人是太医院首座,不如替我尝尝?” 满殿的呼吸声突然凝住。 林御医正在末席夹菜,闻言手一抖,筷子“啪”地掉在案上。 他慌忙起身,广袖扫得酒坛叮当响:“臣臣遵王妃命。” 苏映瑶将酒盏递过去,余光瞥见沈嬷嬷的手指深深抠进皇后的胳膊,指节泛白如骨。 林御医的指尖刚碰到杯沿,便顿了顿——酒盏上还留着苏映瑶的体温,混着她袖中飘来的沉水香。 他喉结动了动,稳住颤抖的手,从腰间摸出银针,在酒液里轻轻一蘸。 第30章 毒酒现形记 未时三刻的日头斜斜坠向西墙时,苏映瑶的鸾驾已停在景阳宫前。 寿宴的红绸在檐下翻卷,像极了前世她被赐死那日,宫道上飘的血帕子。 “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了贺礼。“青禾捧着鎏金托盘上前,盘里是一坛朱漆酒坛,封口处压着景仁宫的泥印。 苏映瑶垂眸,见泥印边缘沾着极淡的靛青——与前世她中毒时,御膳房炉灰里捡到的香料残渣颜色分毫不差。 “呈上来。“她指尖抚过酒坛,温度比常温略低些,是冰镇过的。 前世此时,她正是饮了这坛“寿酒“,半夜疼得在榻上滚成血人,连求个太医都被皇后的人拦在宫门外。 寿宴开席时,景阳宫的汉白玉阶上已坐满贵女命妇。 皇后着月白翟衣姗姗来迟,腕间翡翠镯碰在鎏金酒壶上,发出清响:“今日是苏妹妹的生辰,本宫特命御膳房酿了''同心酒'',以示后妃和睦。“ 酒坛开封的刹那,苏映瑶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垂眼抿茶,余光瞥见沈嬷嬷站在皇后身侧,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前世她正是用这根手指,在酒坛封口处抹了断肠散。 “林御医,替本宫验验这酒。“苏映瑶突然开口,声音清浅如溪。 满座皆静,林御医的白胡子抖了抖,上前接过酒杯时,指节因用力泛白。 银针尖刚触到酒面,便见银尖迅速泛起青黑,像泼在宣纸上的墨。 “此酒掺入了''断肠散'',毒性发于三更,症状为腹痛呕血。“林御医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寿宴上的鎏金烛台被穿堂风带得摇晃,烛泪啪嗒落在青瓷盘里。 皇后的脸瞬间煞白,又很快浮起怒色:“荒谬! 这可是本宫亲自赐予的寿宴用酒!“她指尖死死掐进掌心,腕间翡翠镯勒出红痕,唇角却扯出笑,“莫不是有人想借此污蔑本宫?“ 苏映瑶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瓷与木相碰的脆响让所有人噤声。 她抬手抚过袖中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那是沈嬷嬷前日以“贺礼“之名送来的,此刻囊中装着的,正是从香料里筛出的断肠散残末。 “臣妾倒记得,皇后娘娘母家的香料作坊,最擅调配此等''药材''。“她展开袖中密信,信笺在烛火下泛着金,“这是臣妾托人从扬州带回来的,娘娘母家账册上,去年秋天曾购入三车苦杏仁——断肠散的主药。“ 信末的朱砂印与皇后书房里的“景仁宫印“重叠时,沈嬷嬷突然尖叫起来。 她鬓发散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向座中穿茜色宫装的陈贵妃:“是陈贵妃指使我下的毒! 她给了我二十两金子,说事成后送我出宫!“ 陈贵妃花容失色,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她裙角洇出深色痕迹。 苏映瑶望着她慌乱的模样,想起昨日深夜,青禾将一包带血的帕子塞进陈贵妃妆匣时,那帕子上的唇印,正是沈嬷嬷房里胭脂的颜色。 “沈嬷嬷,你当本宫是瞎的?“皇后猛地站起来,翟衣上的珠翠哗啦作响,“陈妹妹上月才被禁足,如何能送你出宫?“她转身看向萧煜,眼尾发红,“陛下,这定是有人蓄意构陷!“ 萧煜倚在龙椅上,拇指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的目光扫过苏映瑶腰间那枚羊脂玉佩——与墨羽寒常年佩戴的“山河“佩玉纹路同源,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开口:“赵侍卫。“ 立在殿角的玄衣侍卫抱拳上前,双手托着个檀木匣:“启禀陛下,这是属下在御花园假山下捡到的。“匣中展开的信笺上,沈嬷嬷的字迹歪歪扭扭:“贵妃娘娘,今夜子时景仁宫后巷,老奴有要事相商。“ 寿宴上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 萧煜敲了敲御案,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此事牵扯皇亲贵胄,暂押后宫,待朕与摄政王彻查!“他看向苏映瑶时,目光闪了闪,终究没再说什么。 月上柳梢头时,寿宴的人已散得差不多。 苏映瑶站在偏殿的鎏金宫灯前,看烛火在琉璃罩上投下摇晃的影。 身后传来玄色锦靴碾过青砖的声响,墨羽寒的气息裹着松木香漫过来:“你故意留下陈贵妃这条线,是想让皇后自乱阵脚?“ “她若知道陈贵妃是被我收买的替罪羊,定会连夜翻墙去救。“苏映瑶转身,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沈嬷嬷私会陈贵妃的信是假的,但景仁宫后巷的暗桩是真的——林御医的徒弟正候在那里,专等皇后去销毁证据。“ 墨羽寒低笑,指腹轻轻擦过她鬓角的茉莉簪花:“阿瑶,你这局布得妙。“ “妙的还在后头。“苏映瑶望着殿外渐浓的夜色,袖中香囊被攥得发热,“前世她用这坛酒要我的命,今生我要她连骨头都剩不下。“ 更漏滴到第三声时,景仁宫的雕花窗棂漏进残月的光。 皇后跪在妆台前,指节发白地捏着那张染血的信笺——陈贵妃被押入暴室前,用血写的“皇后主使“四个大字,正渗着暗红的水,在信纸上晕开。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皇后猛地抬头,镜中映出她扭曲的脸。 她将信笺塞进妆匣最底层,又压了三枚金锞子,可那血字的影子,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前世苏映瑶咽气前,抓着她裙角的手,一下,一下,又一下。 第31章 后宫风云 三更梆子敲过第三下时,景仁宫的烛芯突然噼啪爆响。 皇后攥着陈贵妃那封血书的手猛地一颤,暗红的血渍蹭在她月白缎面上,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沈嬷嬷!“她扯着嗓子喊,尾音发颤,“去把西暖阁那坛桂花酿取来。“ 老嬷嬷从内室掀帘而出,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夜露似的惊恐:“娘娘,那坛酒是是去年中秋您说要赏给贤妃的?“ “赏?“皇后指甲掐进掌心,妆匣里的金锞子被她推得哗啦作响,“那贱人前世喝了这酒七窍流血,今生若敢再踏足景仁宫——“她突然顿住,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把马车备好,你带两个小太监,去把苏映瑶的青鸾车烧了。“ 沈嬷嬷的喉头动了动,刚要应下,殿外突然响起刀剑碰撞的脆响。 “景仁宫所有宫人,原地不许动!“赵侍卫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沸水,“林御医刚验明,沈嬷嬷前日呈的安神香里掺的曼陀罗,与暴室陈贵妃的药渣无关。“ 皇后的翟衣重重撞在妆台上,翡翠簪子“当啷“坠地。 她扶着妆台站起身,镜中映出她煞白的脸——赵侍卫带着玄衣卫已将院落围得密不透风,灯笼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刀枪的影子,像无数把悬着的剑。 “赵侍卫这是何意?“她强撑着皇后的威仪,“本宫贵为中宫,你敢——“ “陛下有旨。“赵侍卫抽出半寸佩刀,寒光刺得皇后眯起眼,“凡涉后宫毒杀案者,皆可搜。“ 话音未落,偏殿传来小宫女的尖叫。 李常在掀帘进来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花,她捧着个描金匣子,匣盖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的信笺:“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在御书房外拾到这个说是您与定北侯的私信?“ 皇后的手突然抖得握不住血书。 她抢过匣子掀开,信纸上的字迹刺得她头晕——那是她母家弟弟的笔迹,写着“八月十五,西市货仓“。 “胡说!“她将信笺撕成碎片,碎纸片扑簌簌落在地上,像场苍白的雪,“这是栽赃!“ “是吗?“ 一道清冷却带着松木香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皇后猛地抬头,月光正照在屋檐下那柄玄铁刀上——刀身雕刻的山河纹路与苏映瑶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正是墨羽寒从不离身的“山河“刀。 她突然明白过来。 陈贵妃的血书、沈嬷嬷的香料、李常在的“密报“,这所有的线都在往她脖子上缠。 “烧!“皇后抓起妆匣里的血书砸向沈嬷嬷,“把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烧了!“ 沈嬷嬷抱着妆匣冲进暖阁,炭盆里的火星子噼啪乱溅。 她刚要把血书扔进去,玄衣卫的刀已架在她后颈:“沈妈妈,您与陈贵妃在暴室说的''皇后娘娘要借香料换贤妃命'',可都录在蜡丸里了。“ 老嬷嬷浑身剧震,盯着炭盆边那个核桃大小的蜡丸——那是她昨日与陈贵妃私语时,藏在花盆里的。 原来苏映瑶的人早就在她房里安了眼,连她每句咬牙切齿的谋划都被听了去。 “拿下。“赵侍卫一挥手,沈嬷嬷瘫坐在地,手中的妆匣摔开,金锞子滚了满地,那封血书正摊在中间,“皇后主使“四个血字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的蟠龙柱还浸在晨雾里。 萧煜将沈嬷嬷的认罪状“啪“地拍在御案上,羊皮纸卷骨碌碌滚到阶下:“景仁宫沈氏供认,毒杀贤妃、构陷陈贵妃皆受皇后指使!“ 满朝哗然。 墨羽寒站在文官首列,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皇后母家与西域商队多有往来,臣请旨彻查。“ 苏映瑶垂眸站在殿角,袖中那本账册被攥得发热——上头记着皇后母家三年来用香料做幌子,走私西域玄铁的数目。 她看着萧煜紧绷的下颌线,想起前世他为“白月光“表妹碾碎自己时的模样,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散朝时,陈贵妃的贴身丫鬟小桃攥着个锦帕撞进她的步辇。 帕子里是个青瓷瓶,瓶身刻着“七日绝“——正是前世那坛桂花酿里下的毒。 “李小主说,您早把奴婢的弟弟送出城了。“小桃跪下来,眼泪砸在青石板上,“这是娘娘藏在佛堂的毒药,奴婢替她还给您。“ 苏映瑶接过瓷瓶,指尖触到瓶身的凉。 她望着小桃跑远的背影,耳边响起昨夜在偏殿对李常在说的话:“皇后总爱借别人的手,可她不知道,借来的刀最后都要割自己的喉咙。“ 暮色漫进御书房时,萧煜捏着那本西域走私账册,指节捏得发白。 案头的龙涎香烧得正旺,他盯着账册最后一页的“景仁宫“三个字,突然冷笑一声:“传苏映瑶。“ 殿外的小太监应了声,脚步声渐远。 萧煜将账册翻得哗哗响,目光扫过某行数字时突然顿住——那是三年前中秋夜,景仁宫进的那坛桂花酿。 第32章 龙颜震后宫 御书房的檀香混着龙涎香,熏得人喉头发紧。 苏映瑶踩着宫毯入内时,正见萧煜捏着那本账册的指节泛白,账册边角被他揉出褶皱,像是要将纸页生生嵌进骨缝里。 “苏映瑶。“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你倒会挑时机,连朕的耳目都未察觉的交易,竟被你截获。“ 苏映瑶福身时,裙裾在青砖上扫出细碎的响。 她垂着眼,能看见萧煜皂靴上金线绣的云龙——前世他也是这样站在她床前,看着她咳血时,靴底的云纹被血珠浸得发暗。“臣妾只是记得,“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像春溪漫过鹅卵石,“先帝曾因皇后母家骄纵,废过三任国丈。“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景仁宫的宫装被拖拽得乱七八糟的皇后撞了进来,发间九凤金钗“当啷“坠地,在寂静的殿中炸开脆响。 她膝头重重磕在砖上,仰头时鬓发散乱,倒像是被拔了翎的凤凰:“陛下! 臣妾冤枉! 陈贵妃才是幕后主使! 她她私通外臣,连那坛桂花酿的毒都是她下的!“ 话音未落,陈贵妃的贴身丫鬟小桃捧着青瓷瓶跪爬进来。 瓷瓶上“七日绝“三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正是前世那坛要了苏映瑶半条命的毒药。 小桃额头抵着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回陛下,这是我家娘娘藏在佛堂的毒药。 前日苏小主救了我弟弟出京,奴婢奴婢不敢再帮着隐瞒。“她又从怀里掏出个染了茶渍的信笺,“这是陈娘娘与安远侯的密信,说要借皇后的手除掉苏小主,再把罪名推给景仁宫“ 萧煜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墙角。 青瓷碎裂声里,皇后的脸色比殿外的月光还白。 她踉跄着去抓萧煜的龙袍下摆,却被他厌恶地甩开:“够了! 你当朕是聋子? 沈嬷嬷的供状、玄衣卫的蜡丸,连陈贵妃的丫鬟都反水——“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苏映瑶时突然顿住,“你早就算好了?“ 苏映瑶垂眸望着自己绞在袖中的手指。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景仁宫外替皇后抄经,听着陈贵妃在殿内与皇后分赃;今生她不过让李常在给小桃递了碗加了蜜的银耳羹,又让玄衣卫的细作往陈贵妃的佛堂多扫了几次地——皇后总爱借别人的手,可借来的刀,哪有不沾主人血的? “陛下。“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殿门处传来。 墨羽寒玄色朝服未换,腰间玉牌随着步伐轻响,“臣请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他伸手虚扶跪在地上的皇后,指节在她肩头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得直起腰来,“毕竟涉及内宫与外廷,需得查个水落石出。“ 萧煜盯着墨羽寒的手看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龙袍扫过苏映瑶身侧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鬓边珠钗轻晃。 她抬眼正撞进萧煜的目光——那里面有不甘,有疑惑,还有一丝她前世从未见过的慌乱。 待御书房只剩下檀香余烬,苏映瑶才转身看向墨羽寒。 他站在烛火阴影里,眉目被照得半明半暗:“大理寺卿昨日已递了门生帖到摄政王府。“他说这话时像是在说今日用了什么膳,“您安插在西域商队的暗桩,也把最后一批玄铁的下落报了上来。“ 苏映瑶摸出袖中那枚染了茶渍的信笺——这是她让李常在故意“落“在陈贵妃院里的。 前世陈贵妃总爱把密信藏在茶罐,今生她不过往茶里多添了把迷迭香,迷得陈贵妃连信都没烧干净。“辛苦摄政王了。“她垂眸轻笑,“只是大理寺审案,总要有人递状子。“ 墨羽寒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萧煜龙袍带乱的鬓发。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她耳垂时,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苏姑娘要的,本王何时没备齐?“ 深夜的摄政王府密室里,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交缠的松。 苏映瑶展开泛黄的田产图,上面用朱笔圈着皇后母家在江南的三十座庄子。 墨羽寒执起狼毫,笔尖在“杭州织造“四个字上顿了顿:“你只需点头,这些产业便是你苏家的嫁妆。“ 苏映瑶却将地图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她的指尖划过“景仁宫“三个字,前世皇后用这些庄子的银钱买通太医,在她的补药里掺了朱砂;今生那些朱砂,该原封不动地还给景仁宫了。“不。“她抬眼时,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我要让那些曾踩着我上位的人,亲手把位置腾出来。“ 墨羽寒的狼毫“啪“地落在案上。 他望着她眼中的光,忽然低笑出声:“好,都依你。“ 五更的梆子刚响过三遍,景仁宫的宫灯便一盏盏灭了。 苏映瑶站在宫墙下,看着两个太监架着皇后往冷宫走。 皇后的金镶玉护甲刮过宫墙青砖,发出刺耳的声响,像前世那道赐死诏书的封泥裂开时的动静。 “苏小主。“小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手里攥着块染了露水的帕子,“刚才冷宫的小顺子托我带话,说说景仁宫的掌事嬷嬷昨儿往冷宫里送了个食盒。“ 晨雾未散,苏映瑶接过帕子。 帕角绣着朵半开的海棠——那是前世她亲手教给冷宫嬷嬷的暗号。 她望着被押走的皇后背影,耳边响起小顺子密报前常说的那句话:“主子,冷宫里的井,可深着呢。” 黑暗里传来舆图轴木的轻响,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日后卯时三刻,金銮殿的铜鹤香炉刚点上第一柱香。 萧煜握着一方染血的绢帕,指节捏得发白。 林御医捧着金漆托盘跪在阶下,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查。“萧煜将绢帕掷在丹墀上,染血的位置正好对着苏映瑶站的地方,“联要知道,这血是谁的。” 那夜之后,宫中风声骤紧。有人听见林御医深夜出宫的脚步,也有人说,御药房灯火未熄,整夜有银针淬火的轻响。 五日后的清晨,霜雾未散,百官已列于金銮殿下。丹墀青石尚凉,人心却早已滚烫。 第34章 金簪换江山 卯时三刻的金銮殿还浸在晨雾里,青铜鹤嘴里吐出的龙涎香裹着冷意钻进鼻腔,苏映瑶站在文官首列,能听见自己袖中半片金叶子硌着腕骨的轻响。 “查!“萧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染血绢帕“啪“地摔在丹墀上,暗红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开,恰好漫到她绣着缠枝莲的鞋尖。 她垂眸扫过那方帕子——素绢边缘绣着并蒂莲,是皇后宫中女红的惯用纹样,和前世她替皇后绣的那批赏给宫人的帕子,针脚分毫不差。 林御医颤巍巍捧起托盘上前,银针刚触到血渍便“叮“地弹开。 老医正浑浊的眼珠突然睁大,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帕角:“陛下这帕子上的血,混着西域''醉生梦死''的香灰。“他撩起半幅帕子,一缕极淡的甜腥飘出来,像极了前世沈嬷嬷总往她茶里撒的安神香——那时她只当是皇后体恤她失眠,原来早掺了番邦禁药。 阶下响起抽气声。 苏映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喉间适时溢出两声轻咳。 这咳声像根引线,立刻引着几位老臣围过去看帕子。 她趁乱抬袖,半片金叶子从袖底滑落,在晨光里闪了闪。 “臣女前日受皇后娘娘赏了对金步摇。“她弯腰拾起金叶,举向透进殿门的日光,“只是这贺礼的夹层“金叶在光下显出暗纹,“借胡马清君侧“六个小字像蛇信子般窜进众人眼底。 “荒唐!“国丈的声音炸响,他蟒纹朝服的前襟都在抖,“小女素日最是忠君,怎会“ “报——“赵侍卫的声音穿透殿门,他捧着半焦的急报跪到阶前,“洛阳守将急报,昨夜粮仓遭劫,蒙面人持摄政王令牌调兵!“ 金銮殿霎时静得能听见殿角铜铃的轻响。 苏映瑶能感觉到一道灼人的目光扫过来,是墨羽寒。 他站在御阶左侧,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 她迎上那目光,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却只在唇角勾出半分笑——这出戏,本就是两人合谋的。 萧煜在丹墀上来回踱步,龙靴碾过染血的帕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突然停在苏映瑶面前,指尖几乎戳到她额角:“苏映瑶,你倒说说,墨摄政王的亲卫营,怎会恰好扎在洛阳粮仓三十里外?“ “陛下可知,当年先帝旧部起兵,粮草正是从伏牛山运出?“她摸出腰间半枚虎符,轻轻叩在案几上,“摄政王要防的,是有人借''清君侧''的旧戏码,引胡马踏过伏牛山。“ 虎符相撞的清响里,萧煜的脸色白了又青。 他突然甩袖转身,龙袍扫落案上的茶盏:“退朝!“ 当夜,御书房的烛火燃到第三更。 苏映瑶跪在软垫上,看萧煜捏着那半片金叶子,指节泛出青白。“你和墨羽寒“他声音发涩,“何时勾连的?“ “从臣女重生那日起。“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前世臣女死得糊涂,今生总得找个能护着自己翻旧账的人。“ 萧煜的茶盏“哐当“落地。 她抬眼时,正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痛色——像极了前世她咽气前,他跪在床前说“朕错了“时的模样。 可这一回,她只是将虎符收进袖中:“陛下若真想查,不妨问问国丈府的暗室,可藏着番邦使节的密信。“ 三日后,国丈府的抄家单摆在御案上。 苏映瑶站在冷宫旧址的雪地里,看宫人们抬着一箱箱密信往外搬。 她亲手种下的白梅刚抽出新芽,雪落在枝桠上,像前世她埋在乱葬岗的那坛桂花酿。 “苏映瑶!“ 沙哑的叫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她转身,看见皇后披头散发地站在雪地里,素白中衣浸着雪水,手里攥着半截玉佩——玉上刻着“萧“字,是萧煜幼年总系在腰间的长命锁。 “你以为他为何忌惮墨羽寒“皇后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枭在林子里打转,她踉跄着朝苏映瑶扑来,半截玉佩在雪光里划出冷白的弧。 苏映瑶后退半步,看着那玉佩擦着自己鬓角砸进雪堆。 她蹲下身要捡,却见皇后突然跌坐在地,把脸埋进雪里,呜咽声混着雪水渗进泥土:“他怕他怕墨羽寒的虎符,能调得动当年苏家军“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衣领,苏映瑶握着那半截玉佩,突然想起墨羽寒密室里那幅舆图——伏牛山的标记旁,用朱笔写着“苏家军旧部“。 她抬头望向宫墙外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见摄政王府的飞檐。 第35章 玉碎寒宫夜 “你以为他为何忌惮墨羽寒?“皇后踉跄着逼近,素白中衣下摆结了层薄冰,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脆响,“先帝驾崩那夜,可不止你家老爷被牵连!“ 这句话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扎进苏映瑶的太阳穴。 她弯腰去捡玉佩的手顿在半空——前世她咽气前,曾听宫人们私语,说先帝暴毙那晚,养心殿的烛火燃得比寻常亮三倍,可具体细节,早被萧煜用皇权碾成了灰。 “哐当!“ 茶盏碎裂声惊得雪雀扑棱棱飞起。 萧煜不知何时站在冷宫残墙下,龙袍下摆沾着未融的雪,指缝间还渗着血——方才他捏碎了茶盏。 他盯着皇后的眼神像看一具尸体:“你疯了?“ “臣妾没疯!“皇后突然扑向苏映瑶,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手腕,“是你们都在装糊涂! 墨羽寒的虎符能调苏家军,你以为他为何总在雨天给你戴避雷玉佩? 那是怕雷火引燃“ “够了。“ 低沉的男声裹着寒刃般的气压劈来。 墨羽寒不知何时立在苏映瑶身侧,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块虎符的金芒。 他扣住苏映瑶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她尺泽穴上,“别信她的疯言疯语。“ 话音未落,梁上突然垂下一道黑影。 暗卫单膝跪地,奉上鎏金密匣,匣身还沾着未擦净的蛛网——显然是刚从某处尘封的梁上取下。 苏映瑶接过时,指尖触到匣底的凹痕,像极了摄政王府密室里那幅舆图的纹路。 匣内是一卷泛黄的奏折,朱批的字迹还带着洇开的水痕。 苏映瑶展开的瞬间,后颈泛起凉意——奏折末尾赫然盖着两方朱印,一方是“大昭皇帝之宝“,另一方则是“镇北王墨“。 “勤王表“她念出奏折标题,耳中突然炸响前世的记忆。 那时她将死未死,守在床前的老嬷嬷絮絮说:“先皇后临盆那晚,宫外突然响了三记炮仗,说是庆贺小皇子,可老奴瞧着,倒像“ “阿瑶?“ 萧煜的手搭上她肩膀时,苏映瑶猛地后退,撞进他怀里。 这一撞让她看清了他眼底的惊惶——和前世她弥留之际,他握着她手说“朕派人查过,先皇后的死确实是意外“时,那双眼睛里的慌乱,分毫不差。 “你们终究要重蹈先帝覆辙!“皇后突然大笑,咬破的指尖在雪地上画出扭曲的卦象,血珠渗进雪层,像朵开败的红梅,“雷火、密信、虎符当年先帝是怎么死的,你们“ “住口!“墨羽寒的长剑出鞘,寒光映得雪地更白。 可苏映瑶却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剑柄上熟悉的纹路——那是她前世送他的平安扣熔了打进去的。 她弯腰拾起那截碎玉,雪水浸透了绣鞋,却不及玉上刻的字冰:“长乐?“ “先皇后的小字!“老嬷嬷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响,“当年先皇后最爱的玉牌就刻着''长乐'',后来后来先帝暴毙那晚,那玉牌就不见了!“ 萧煜的呼吸扫过她后颈:“你你知道?“ 苏映瑶转身,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 前世她总以为他冷落自己是因苏家旧部,此刻才懂,他怕的从来不是苏家,是藏在“勤王表“里的秘密,是那截“长乐“玉牌里的血,是每次雷雨夜她戴的避雷玉佩——那不是避天灾,是避人祸。 “现在,轮到我们揭穿那个''意外''了。“ 墨羽寒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烫得苏映瑶心口发疼。 他将染血的虎符按进她掌心,虎符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洛阳的捷报快到了,私通外敌的粮仓主谋“ “启禀陛下!“ 远处传来小太监的尖嗓。 苏映瑶抬头,见宫道尽头的灯笼像一串红果摇过来。 萧煜攥紧她的衣袖,指节发白:“什么事?“ “洛阳八百里加急,说是查到“ “阿瑶姐姐!“ 清甜的唤声打断了太监的话。 苏映瑶循声望去,见韩贵人捧着件月白春衫站在梅树下,新裁的衫子上绣着半朵未开的白梅,“我瞧着雪要停了,给姐姐送件春衫“ 雪真的停了。 苏映瑶摸了摸发间,方才被玉佩打落的珍珠簪不知滚去了哪里。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虎符,又望向梅树下的韩贵人——那春衫上的白梅,倒像极了她今早埋在梅树底下的,前世那坛桂花酿的封泥印。 第36章 揭露假孕阴谋 冷宫旧址的梅树抽了新芽,苏映瑶蹲在花锄旁,指腹蹭过新翻的泥土。 前世她总爱往这里跑,那时只当是梅花清香能解宫中日渐淤塞的郁气,如今才明白——这梅树底下埋着先皇后当年亲手栽的桂树根,而桂树的年轮里,藏着比梅花更冷的秘密。 “阿瑶姐姐。“ 清甜的唤声裹着梅香飘来。 苏映瑶抬头,见韩贵人抱着件月白春衫立在残雪未消的梅枝下,衫角绣的半朵白梅正浸在斑驳光影里,像极了她昨夜埋在梅树下那坛桂花酿的封泥印。 “雪后风凉,我让绣娘赶了件春衫。“韩贵人走近时,袖中飘出淡淡沉水香。 她指尖抚过梅枝,压低的声音比落梅还轻,“柔儿表姐这两日总在深夜支开旁人,让张宫女去偏殿。 我昨日守到三更,听见她捂着肚子喊''胎动得慌'',可那声音“她顿了顿,眼尾微挑,“倒像极了去年冬月,我在御膳房听见的,老厨娘揉面时压着嗓子哼的调儿。“ 苏映瑶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前世柔儿假孕时,她正跪在佛堂抄经,等她察觉不对,柔儿已凭着藏在裙底的锦缎肚袋,让萧煜亲手给她戴上了贵妃的金步摇。 此刻梅枝在风中轻颤,她望着韩贵人袖中若隐若现的银红汗巾——那是她前日差人送的,绣着并蒂莲,是韩家阿姊待嫁时最爱的花样。 “辛苦妹妹了。“苏映瑶接过春衫,指尖在绣着白梅的位置重重一按,“夜里风大,回去多添件斗篷。“ 韩贵人走后,苏映瑶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朱红宫墙转角,这才蹲下身,用花锄轻轻刨开梅树下的新土。 坛口的封泥印果然裂了道细缝,她捏起块碎泥凑到鼻端——是西域乳香混着龙涎香的味道,和前世柔儿房里那盏“安胎“香炉,分毫不差。 次日晨起,苏映瑶捂着肚子倒在软榻上。 青禾刚要喊人,她却攥住对方手腕:“去太医院传何太医,就说就说我昨夜吃坏了肚子。“ 何太医进门时额角还沾着晨露。 他搭脉的手指刚放上苏映瑶腕间,便听她低笑一声:“太医觉得臣妾的脉象如何?“ “平稳,平稳得很。“何太医的手微微发抖,“娘娘这是?“ “三日前柔儿贵妃请脉,太医说她龙胎安泰。“苏映瑶突然攥住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老医正泛青的血管里,“可臣妾昨日瞧见,她房里的痰盂底下压着半块姜糖——姜糖治孕吐,可姜性温,孕早期最是忌讳。“她松开手,望着何太医瞬间惨白的脸,“还是说太医诊的根本不是龙胎,是块塞在锦袋里的棉花?“ 何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砖上,膝盖撞出闷响。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卷染了茉莉香的绢帕,帕子展开,密密麻麻的小楷写着:“白矾三钱,硼砂一钱,温水送服,吐如泉涌。“ “这是前日张宫女塞给我的。“何太医额头抵着青砖,“柔儿娘娘说说只要我诊出喜脉,韩家那小儿子就能从边关调回京城。“ 苏映瑶捏着绢帕的手紧了又松。 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柔儿的孕吐是白矾催的,龙胎是鲸骨撑的,连萧煜赏的翡翠玉镯里,都塞着掺了朱砂的棉花——那是柔儿从宫外买来的“旺胎“偏方,后来倒成了她“血崩而亡“的罪证。 “起来。“她将绢帕收进妆匣最底层,“明日去库房领两匹蜀锦,给你孙女儿做周岁衣裳。“ 何太医退下时,青禾捧着茶盏进来。 青瓷盏底还沾着半片杏仁糕碎屑,苏映瑶刚要接,青禾手一滑,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奴婢该死!“青禾慌忙蹲下收拾,却见苏映瑶也蹲了下来。 她指尖拈起那片碎屑,凑到烛火下——金黄的糕屑里,混着几点暗红的蜜渍,甜香里裹着股极淡的药气,像极了去年秋猎时,萧煜赏给柔儿的西域“暖宫蜜“。 “去传话给摄政王府。“苏映瑶将碎屑包进帕子,“让赵侍卫盯着刘侍郎的马车,今夜该有春水过河了。“ 上元宫宴那夜,柔儿穿了件及地红裙。 她扶着腰肢步进殿时,裙裾扫过满地银烛,隆起的腰腹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倒真像个被帝王宠到心坎里的有孕贵妃。 “柔儿妹妹这裙色真衬。“苏映瑶端着酒盏走过去,“听说这是用南海珊瑚染的?“ 柔儿的指尖在裙上轻轻一抚,眼尾扫过萧煜的方向:“陛下说红得喜庆。“ 苏映瑶的酒盏晃了晃,温热的酒液顺着她手腕淌下,精准地泼在柔儿裙裾边缘。 满殿的窃语突然静了——被酒液浸润的红布像融化的血,渐渐褪成灰白,露出底下硬挺的鲸骨衬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这这是“柔儿的手死死攥住裙角,脸上的脂粉被冷汗浸出两道痕迹。 “启禀陛下!“韩贵人捧着个檀木匣跪了下来,“臣妾今日在御书房外拾得这封信,火漆上的兵部官印怕是和柔儿娘娘的''龙胎''有关。“ 萧煜的手指扣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接过信拆开的瞬间,殿外突然冲进个小太监:“陛下! 张宫女在柔儿娘娘偏殿搜出个木匣,里头全是全是鲸骨和藏肚袋!“ 柔儿的膝盖一软,瘫坐在地。 她望着满地狼藉的红裙,突然尖笑起来:“是又怎样? 陛下当年为了先皇后的''意外'',不也“ “够了!“萧煜的酒杯砸在她脚边,碎瓷片划破了她的脚踝,“拖下去!“ 苏映瑶拦在殿门前。 她望着萧煜泛红的眼尾,从袖中取出张宫女偷拍的密照——照片里,柔儿正将个青瓷瓶塞进妆匣,瓶身刻着“西域催生丹“。 “陛下可还记得?“她将密照与块碎瓷片并排放在龙案上,“先皇后临盆那晚,臣妾在她寝殿地砖缝里捡到这片碎瓷,当时只当是香炉碎片。“她指尖抚过两片残釉的拼合处,“如今才发现,这上面刻的是''长乐''——先皇后的小字。“ 萧煜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盯着那片碎瓷,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雪夜:先皇后攥着刻着“长乐“的玉牌撞向龙柱,血溅在他新批的“勤王表“上,而龙柱后面,刘侍郎的马车正载着箱箱“暖宫蜜“,消失在晨雾里。 “阿瑶。“他伸出手,又无力地垂落,“朕“ “陛下该去看看洛阳的捷报了。“苏映瑶后退两步,正好撞进个温暖的怀抱。 墨羽寒的蟒纹披风裹住她的肩,他望着萧煜惨白的脸,声音像浸了寒铁,“刘侍郎私通外敌的证据,此刻该到御书房了。“ 殿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苏映瑶望着柔儿被拖走的背影,又望向龙案上的碎瓷片。 前世的雪夜、今生的梅树、染血的虎符、褪色的红裙,此刻都在烛火里连成线——那线的尽头,是她和墨羽寒交握的手,是先皇后用性命埋下的真相,是大昭王朝最深处的暗潮,终于要在这个上元夜,翻涌成海。 第37章 旧案证据 萧煜指腹碾过那片刻着“长乐“的碎瓷,釉面粗粝的触感像根细针,直扎进二十年的旧伤里。 他听见自己指骨发出细微的“咔“声,瓷片边缘的利角刺破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龙案上,晕开朵暗红的花。 “先皇后生前最后的奏折里,曾提及有人私调长乐宫库银。“苏映瑶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帕,轻轻覆在他抽痛的太阳穴上,“那批刻有宫印的瓷瓶,可不止臣妾手中这一片。“她指尖抚过瓷片边缘,眼尾微垂——前世刘侍郎被查时,她在密室暗格里见过整套“长乐“款药瓶,瓶身釉色与此刻碎瓷分毫不差,那时她只当是皇家赏赐的摆件,哪里知道,那是先皇后难产时灌下去的“催生丹“。 殿外忽有冷风卷着梅香撞进来,萧煜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柔儿被拖走的哭嚎声渐远,他望着苏映瑶被墨羽寒披风裹住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的眼神——也是这样清明,不带半分眷恋,像看透了他所有的薄情与虚伪。 “娘娘,慎刑司来报。“小福子捧着个青瓷碗踉跄进门,“陈嬷嬷被软禁后,韩贵人送了醒酒汤来。“他将碗底压着的绢纸递上,水痕洇开的墨迹歪歪扭扭:“西市当铺“。 苏映瑶接过绢纸时,指节微微发颤。 前世陈嬷嬷是柔儿最忠心的老奴,连柔儿私藏催生丹的木匣钥匙都挂在她腕间;今生她故意在御花园“偶遇“韩贵人,说破柔儿用鲸骨衬裙伪装孕相的破绽,韩贵人眼里腾起的那簇光,她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去西市。“她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已解下披风搭在她臂弯,蟒纹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刘侍郎当掉的翡翠耳坠,是先皇后生辰那年陛下亲手所赠。“ 墨羽寒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按,算作应许。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虎符的薄茧,苏映瑶忽然想起前世他站在城楼上看她被囚车拖走时的眼神——那时她以为是同情,如今才懂,是未说出口的心疼。 刑部衙门的油灯结着灯花,何太医的供状墨迹未干,突然指着堂下的苏映瑶尖叫:“你如何知道那夜柔儿在冷宫旧地求神? 那晚只有陈嬷嬷和我“他脖颈青筋暴起,像条被踩住七寸的毒蛇。 “何大人记性差了。“张宫女捧着药箱踏入,帕子“啪“地甩在案上,麝香混着铁锈味窜进众人鼻腔,“这帕子是先皇后难产时,稳婆用来催血的。“她指尖划过帕角暗绣的“陈“字,“陈嬷嬷的针线,可还认得出?“ 何太医的脸瞬间煞白。 苏映瑶望着他抖如筛糠的模样,想起前世她跪在雨里求他救难产的柔儿(那时她还当柔儿是真心待她的妹妹),他说“娘娘莫急,这是天命“——原来不是天命,是陈嬷嬷塞给他的西域暖宫蜜,是柔儿藏在妆匣的催生丹,是他们联手,把先皇后的命,揉碎在龙椅下的地砖缝里。 柔儿被押往诏狱的队伍刚出宫门,玄色御辇便停在转角。 苏映瑶站在梅树下,枝桠间的雪落在她鬓边,像前世她跪在长街等萧煜时,落在发间的霜。 “陛下要去看柔表妹吗?“她望着御辇垂下的明黄流苏,“她曾说先皇后之死是天命。 可若天命是用长乐宫的催生丹,配着西域暖宫蜜,再裹上鲸骨撑成的''孕象''“她故意将“天命“二字咬得极轻,目光掠过御辇帷幔下露出的玄色靴尖——萧煜的脚趾正死死扣住鞋尖,靴面金线绣的龙纹被扯得变了形。 “苏映瑶!“萧煜掀开车帘,眼底红得像要滴血,“你到底要朕如何?“ “臣妾只要真相。“她后退半步,让开御辇前行的路,“就像陛下当年,想要先皇后的''真相''。“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摄政王府的烛火仍亮着。 墨羽寒将密信推到苏映瑶案前,信笺里夹着半幅褪色的绣帕,缠枝莲纹针脚细密——正是柔儿亲手绣的,前世她还戴过这帕子来给她送过桂花糕。 苏映瑶冷笑展开信纸,兵部《边关粮草调拨单》上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刘侍郎擅自调动的三千石军粮,与柔儿当铺账本上的数目分毫不差。 她指尖划过“西域“二字,突然想起前世柔儿总说“西域的香料最养人“,原来不是养人,是养着他们这些棋子,养着见不得光的阴谋。 “还有这个。“墨羽寒的指尖点在信笺夹层,“方才暗卫送来时,沾了烛油。“ 苏映瑶顺着他指腹望去,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角,隐约可见“催生“二字墨迹。 她正要抽,窗外忽有夜枭掠过,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得烛火摇晃,那半张纸角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前世先皇后血溅龙柱时,飘落在她脚边的半页药方 第38章 孕象裂痕 三更天的摄政王府偏厅,烛芯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苏映瑶手背,她却浑然未觉。 墨羽寒指尖抵着信笺夹层,那半张泛黄的药方在烛火下显了形,“催生“二字墨迹斑驳,像极了前世先皇后血溅龙柱时,飘落在她脚边的半页残纸。 “刘侍郎给柔儿开的''安胎药'',与他当票背面的笔迹一模一样。“苏映瑶抽出药方,指甲在“麝香三钱“的批注上掐出白印,“当年先皇后难产时,稳婆用的催血香料里就有这味药——何太医帕子上的麝香,陈嬷嬷的针线,原来全是这条链上的环。“ 墨羽寒的指节覆上她发颤的手背,掌心里的温度透过素绢帕子渗进来:“暗卫查过,刘侍郎三个月前往柔儿宫里送了七次药材,每次都挑在萧煜翻她绿头牌的夜里。“他另一只手将密信推近些,兵部粮草调拨单上的数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千石军粮的缺口,刚好够换西域暖宫蜜和鲸骨——柔儿的肚子,是拿边关将士的命撑起来的。“ 苏映瑶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前世她捧着桂花糕来我宫里,说''姐姐的手最巧,将来给小外甥绣双虎头鞋''。“她将药方折成细条,塞进袖口暗袋,“明儿让张宫女去柔儿宫里送燕窝,我要亲眼看看,她肚子里的''龙胎'',到底是肉还是骨头。“ 同一时刻,柔儿的缀锦阁里,张宫女捧着青瓷碗的手微微发颤。 燕窝羹的甜香混着沉水香,熏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苏映瑶昨夜在摄政王府说的话:“柔儿最怕她的''胎相''被碰,你端汤时绊到门槛——“ “哐当!“ 瓷碗砸在青砖地上,碎瓷片溅到柔儿月白裙裾上。 张宫女“扑通“跪地,指尖刚触到裙角,就觉出不对——那隆起的小腹处,锦缎下硬邦邦的,哪里是孕妇的软腹? “贱蹄子!“柔儿尖叫着后退,手护在肚子上,“你可知这碗羹是陛下特赐的?“她的指甲掐进锦缎里,指节泛白如骨。 张宫女抓起一片碎瓷,作势要捡,余光扫过柔儿腰腹——那处的衣料被硬物撑得紧绷,连褶皱都带着机械的弧度。 她喉头发紧,想起苏映瑶说的“鲸骨“,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奴婢该死!“她重重磕头,额头撞在砖上发出闷响,“求娘娘让奴婢再熬一碗,奴婢、奴婢这就去——“ “滚!“柔儿抄起茶盏砸过来,茶水泼在张宫女后颈,“再让本宫看见你这张脸——“她突然顿住,盯着张宫女发顶,那里沾着半片碎瓷,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还不快收拾?“ 张宫女缩着肩膀收拾碎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数着碎瓷的块数,共十三片——正好够回去告诉苏映瑶,柔儿的“龙胎“,是十三根鲸骨拼成的。 次日辰时三刻,承乾宫暖阁里飘着参汤的苦香。 苏映瑶捧着青瓷盅站在软榻前,柔儿半倚着引枕,肚子上搭着金线绣的百子被。 “妹妹这胎来得金贵,臣妾特意让太医院熬了参汤。“苏映瑶将盅子递过去,指尖在柔儿腕脉上轻轻一按——脉息浮而无力,哪里有半分滑利的胎象? 柔儿刚要接,殿外传来尖细的通报:“何太医到——“ 何太医进门时,额角还挂着汗。 苏映瑶眼尖地看见他袖中露出半角帕子,正是前两日在御药房甩在他案上的那方,“陈“字暗绣被揉得皱巴巴的。 “何大人,“苏映瑶笑着将他引到软榻前,“妹妹这胎总说肚子疼,您仔细瞧瞧。“她按住何太医的手腕,往柔儿腰腹下方半寸推去,“臣妾听说,这处穴位最能验胎动。“ 何太医的指尖刚触到柔儿腹间,瞳孔就猛地一缩。 他垂眼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喉结动了动:“娘娘胎气滞重需减去腰间玉佩,通一通气血。“ 柔儿的脸瞬间煞白。 她腰间的翡翠玉佩是萧煜前日赏的,此刻正压在鲸骨拼接处的系带子上。 她攥着被角的手青筋暴起,强笑着道:“太医说得是,本宫这就“ “不必了。“苏映瑶突然按住她的手,“妹妹怀着龙胎,哪能随意动胎气?“她转头看向何太医,眼尾微挑,“何大人不如把脉案写得详细些,臣妾替妹妹呈给陛下过目。“ 何太医的汗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哆哆嗦嗦地提笔,墨迹在宣纸上晕成一团:“脉脉像不稳,需静卧养胎。“ 柔儿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她望着苏映瑶含笑的眼,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雨里求她的模样——那时的苏映瑶,连睫毛上的雨珠都带着怯意;如今的苏映瑶,眼里像淬了把刀,刀刀都往她最疼的地方扎。 同日未时,西市当铺后巷飘着霉味。 刘侍郎攥着密信的手在发抖,信纸上“今夜子时,携军粮账本赴西市当铺“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正想往巷口走,却见四个玄衣卫从两头堵住了路。 “刘大人这是要去哪儿?“为首的玄衣卫掀了掀斗笠,露出半张冷峻的脸,“摄政王说,您欠边关将士的三千石军粮,该算算账了。“ 刘侍郎的官靴后跟磕在青石板上,退无可退。 他望着玄衣卫腰间的虎符令牌,突然想起柔儿上个月塞给他的西域暖宫蜜——原来那不是恩赏,是索命的引子。 冷汗浸透了他补丁累累的官袍,后心处的湿痕像极了先皇后血溅龙柱时,在他官服上留下的印记。 与此同时,乾清宫东暖阁外飘起了细雪。 苏映瑶跪在汉白玉阶上,怀里抱着先皇后遗留的《长乐药典》。 殿内传来萧煜摔茶盏的声音:“苏映瑶,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陛下可记得,先皇后临终前说''腹中儿''像某人的眼睛?“苏映瑶翻开泛黄的羊皮卷,指着一株绘着麝香草的插图,“这药方,臣妾在刘侍郎药柜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先皇后有孕时,第二次是柔儿''有孕''时,第三次“她抬头望着殿门,雪花落进眼里,“是臣妾前世难产时,何太医开给臣妾的''安胎药''。“ 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萧煜的身影映在纱帘上,像尊凝固的玉雕。 苏映瑶将药典轻轻放在阶上,起身时裙角扫过积雪,“陛下若想看真相,今夜子时,诏狱大牢的门,会为柔儿留一盏灯。“ 她转身离去时,雪越下越大。 远处传来宫娥的惊呼声:“韩贵人! 您慢些——“ 苏映瑶脚步微顿。 转角处,穿湖蓝宫装的韩贵人捧着酒盏踉跄欲倒,柔儿扶着腰的身影正从另一侧过来。 雪花落在韩贵人发间的珊瑚步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前世柔儿“流产“时,染在她裙角的血珠。 第39章 宫宴惊变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殿内晃动的烛影轻笑。 风卷着细雪掠过她肩头,远处诏狱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她知道,此刻陈嬷嬷正蹲在诏狱最深处的牢房里,用枯枝翻找着潮湿的干草——那里藏着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本账册,和半块染血的瓷片。 那瓷片上的“长乐”二字,像一根刺,扎进了今夜所有人的命脉。 诏狱最底层的牢房里,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在霉湿的干草里扒拉第三遍时,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玉质。 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枯枝般的指甲抠进草堆,半块缠枝莲纹的玉佩被拽了出来——那纹路,分明与柔儿腕间常年系着的银铃铛坠子同出一炉。 “长乐……”她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青砖上,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出玉面刻着的两个小字。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多年前皇后的低语:“若有一日我去了,你便带着它去找长乐旧人…… 诏狱最底层的牢房里,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在霉湿的干草里扒拉第三遍时,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玉质。 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枯枝般的指甲抠进草堆,半块缠枝莲纹的玉佩被拽了出来——那纹路,分明与柔儿腕间常年系着的银铃铛坠子同出一炉。 “长乐……”她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青砖上,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出玉面刻着的两个小字。 烛火未熄,血迹犹存,而这块玉,却比瓷片更冷,也更重。 中秋宫宴的暖阁里,鎏金烛台映得红绸生辉,殿外细雪未歇,殿内却因满座贵胄的寒暄声,暖得人鼻尖微汗。 柔儿扶着腰走进来的瞬间,苏映瑶搁在案上的指尖轻轻蜷起。 前世此时,这女人也是这样装出孕相娇弱,却在她递茶时“失足“撞翻茶盏,害她跪了整夜受冻。 此刻柔儿月白绣蝶宫裙下摆微凸,腕间玉镯随着动作轻响,眼尾却隐有紧绷——那是强撑着不让破绽漏出的痕迹。 “臣妾给陛下、摄政王妃请安。“柔儿福身时,腰腹刻意挺得更显,发间东珠步摇晃出细碎银光。 苏映瑶盯着她隆起的弧度,前世难产时何太医那碗“安胎药“里的麝香草味突然涌进鼻腔。 “韩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左侧突然传来脆生生的惊呼。 苏映瑶抬眼,正见穿湖蓝宫装的韩贵人捧着青瓷酒盏踉跄,酒液泼溅在红地毯上,染出深色的花。 “对不住!“韩贵人慌乱中扶住身侧的案几,却似被桌角绊了脚,整个人朝柔儿栽过去。 柔儿脸色骤变,下意识要躲,可韩贵人的酒盏已撞在她腰腹—— 苏映瑶早一步接住踉跄的韩贵人,指尖却在触到柔儿后背时顿住。 那处织金缎下硬邦邦的,分明不是孕肚该有的绵软。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指尖若有似无划过接缝:“这织金缎绣工精巧,倒像是能承重的“ “放肆!“柔儿尖叫着后退,却被萧煜突然伸来的手按住腰间。 皇帝指节抵在她腹上,稍一用力,柔儿脸色瞬间惨白——那里竟真有硬物硌着。 “传太医院!“萧煜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玄衣卫已上前扣住柔儿手腕。 柔儿指甲深深掐进卫卒手背,目光疯了般扫过人群:“陛下! 臣妾真有龙胎,是苏映瑶陷害“ “押去偏殿。“萧煜甩袖,目光扫过苏映瑶时微顿——她正替韩贵人理着被扯乱的鬓发,嘴角那抹淡笑,像极了前世他在冷宫看见她时,她望着残阳说“陛下,这宫墙里的月光,照不亮真心“的模样。 偏殿内,何太医的诊断书“啪“地拍在檀木案上。 苏映瑶捏着泛黄的纸页,指尖点过“脉象虚浮,胎元不稳“八个字:“太医说娘娘脉象虚浮,可臣妾瞧着,这墨迹深浅,倒与刘侍郎当铺账本上''私铸宫瓷''的笔迹很像。“ 柔儿突然剧烈挣扎,腕间银铃乱响:“你胡说! 我与刘侍郎素无往来“ “那这是什么?“苏映瑶抓住她手腕猛地一扯,藕荷色袖摆滑落,腕间五道青紫色指痕赫然入目,“刘侍郎上月在西市当铺后巷,就是这样掐着你脖子,逼你在调拨单上盖印的?“ 柔儿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撞在鎏金香炉上。 炉中龙涎香混着她急促的喘息,熏得人头晕。 她望着苏映瑶眼底的冷光,终于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说的话:“你以为萧煜真信你? 他要的不过是个由头,查先皇后的案子“ “刘侍郎到!“殿外传来通传。 刘侍郎被押进来时,官袍前襟全是冷汗,怀里紧攥的《边关粮草调拨单》边角已被揉皱。 萧煜接过单子扫了眼,“调往长乐宫“五个字刺得他瞳孔骤缩——先皇后弥留时,手里攥的正是半块刻着“长乐“款的瓷片。 “朕的表妹,倒会借龙胎运官粮。“萧煜将单子摔在柔儿脚边,声音像淬了冰,“当年先皇后的胎,也是这么被你们用木枕换走的?“ 柔儿跪在地上,指甲抠进青砖缝里。 她望着萧煜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陛下现在才明白? 苏映瑶早知道! 她重生回来,就是要看着我们一个个“ “拖下去。“苏映瑶打断她的话,转身时袖角扫过案上的诊断书。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发间的东珠上,映得那抹冷光更甚。 三更梆子响时,韩贵人捧着萧煜的玄色龙袍匆匆经过御书房。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惊得她脚步一顿。 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皇帝跪在地上,捧着半块带血的瓷片——瓷片边缘的“长乐“二字,正对着他发颤的指尖。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殿内晃动的烛影轻笑。 风卷着细雪掠过她肩头,远处诏狱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她知道,此刻陈嬷嬷正蹲在诏狱最深处的牢房里,用枯枝翻找着潮湿的干草——那里藏着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本账册,和半块染血的瓷片。 第40章 长乐尽 诏狱最底层的牢房里,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在霉湿的干草里扒拉第三遍时,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玉质。 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枯枝般的指甲抠进草堆,半块缠枝莲纹的玉佩被拽了出来——那纹路,分明与柔儿腕间常年系着的银铃铛坠子同出一炉。 “长乐“她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青砖上,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出玉面刻着的两个小字。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陈嬷嬷想起四十年前跪在长乐宫偏殿里,先皇后攥着她的手塞半块瓷片时说的话:“若我死得不明不白,你便拿着这半块去寻能为我申冤的人。“ “那批军粮根本没运往边关,而是“隔壁牢房突然传来刘侍郎撕心裂肺的惨叫,尾音被狱卒的皮鞭抽断。 陈嬷嬷手一抖,玉佩“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砖上滚出半圈,正好压在她方才翻出的半本账册上——账册首页,“长乐宫用度“几个字被虫蛀得残缺,却恰好露出“军粮抵银“四个墨字。 御书房后苑的暖阁里,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指尖骤然收紧。 青瓷盏壁传来细微的裂纹声,像极了前世她咽气前,柔儿摔碎她最后半盏参汤的脆响。 “阿瑶。“墨羽寒搁下茶盏的动作极轻,却还是惊得她抬眼。 他眼底浮着层薄霜般的关切,玄色暗纹锦袍下的手已探过来,“烫着了?“ 苏映瑶这才发现指腹渗出血珠,顺着茶盏裂纹滴在案头《私铸官窑明细》上。 血珠滚过“长乐“二字,在纸页上晕开个暗红的圆——前世她跪在御阶前,捧着染血的奏折求萧煜彻查先皇后死因时,血渍也是这样绽开的。 “不是烫的。“她松开手,茶盏“咔“地裂成两半,“柔儿当铺里那批''先皇后遗物'',该送去刑部验明正身了。“ 墨羽寒的拇指轻轻覆住她渗血的指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裹住:“我已让暗卫盯着西市当铺,刘侍郎的官服今早被挂在柜台时,当铺老板的手在抖。“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前世她咽气前被皇后扯断的珠串所改,“你算准了柔儿会借龙胎运粮,又算准了刘侍郎贪墨军粮的账册会藏在诏狱?“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星子轻笑:“前世柔儿把我逼到井边时说,''萧煜要的是先皇后的旧部,你不过是块引蛇出洞的饵''。“她垂眸盯着帕子上的血痕,“所以这一世,我要让她这条蛇,连洞都没资格回。“ 西市当铺的朱漆门被衙役踹开时,柔儿正盯着柜台后挂着的刘侍郎官服发抖。 那官服前襟的补子被剪了一半,露出底下“长乐“二字的暗绣——那是先皇后当年给旧部的暗号。 “柔儿娘娘,这是苏王妃让送来的《边关调粮单》。“苏映瑶的贴身侍女捧着檀木盘进来,染血的调粮单在冬日的冷光下泛着暗褐。 柔儿突然扑过去,指甲刮过调粮单上“三千石“的数字:“萧煜不会杀我的! 我是他表妹,是先太后的侄孙女“ “萧煜?“苏映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茶托缓步走进来,茶盏里的碧螺春腾起白雾,“你当真以为,他会放过私通外臣、贪墨军粮,还敢动先皇后旧案的表妹?“她将调粮单压在当票上,指尖划过“三千石“,“当年先皇后难产时,太医院说需要三千石精米熬参汤,可你送去的,是掺了砂石的陈粮。“ 柔儿的银铃腕镯撞在柜台角上,碎成几截。 她望着苏映瑶发间东珠映出的冷光,突然想起前世井边,苏映瑶也是这样望着她:“你记不记得,先皇后临终前攥着半块瓷片? 那瓷片上的''长乐'',是她用指甲刻的。“ 偏殿里,萧煜捏着《长乐宫账簿》的手在发抖。 夹层里那张泛黄的婚书被他抖落在地,“刘氏“与“柔儿“的名字并排,墨迹已经发脆——刘侍郎的父亲当年与柔儿生母私定终身,却因先皇后选秀被棒打鸳鸯。 “陛下。“苏映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这是陈嬷嬷在诏狱找到的半块玉佩,与柔儿的银铃坠子同模。“ 萧煜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她退到殿外的背影。 月光落在她裙摆的银蝶上,那银蝶是他前世赐的,当时她说“臣妾无德,不敢受此重赏“,如今却别得那样随意,像别着片随时会飞走的落叶。 摄政王府的演武厅里,墨羽寒将最后一封密信塞进火盆。 灰烬里“柔儿欲借龙胎复长乐旧部“的字迹忽隐忽现,苏映瑶倚着廊柱望着飘落的灰烬轻笑:“这局下完了,他该明白,他错过的不止一个贤妃。“ 话音未落,半片“长乐“瓷片从她袖中滑落,在青石板上滚了半圈。 萧煜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里,他喘着气喊:“映瑶!“ 苏映瑶弯腰拾起瓷片,指尖拂过“乐“字的缺口。 前世她死时,这缺口里嵌着她的血;今生,这缺口里该嵌谁的血呢? “王妃,陈嬷嬷从诏狱回来了。“侍女的声音从角门传来,“她说她说在牢房里扫地时,扫出块带血的碎布。“ 苏映瑶望着萧煜越来越近的身影,将瓷片收进袖中。 碎布? 她垂眸时睫毛轻颤——前世先皇后的贴身侍女,就是穿着带血的碎布裙投的井。 “让她去佛堂等。“她转身时,银蝶在月光下一闪,像只蓄势待发的蝶。 第41章 血簪阴谋 藏书阁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叮咚声仿佛敲在心头。 苏映瑶依旧立在窗前,目光落在那道贴着窗纸踮脚的身影上。月光从檐角斜洒下来,勾勒出她鬓间那支“双凤衔珠”金步摇的轮廓——果真是韩贵人。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当票,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王妃!”小丫鬟的声音从窗外慌张传来,“藏书阁那边……好像有动静!” 苏映瑶抬手止住她欲推门而入的动作,袖中银蝶簪的凉意顺着腕骨攀上心口——那是她在冷宫三年亲手打磨的利器,如今比烛火更能照见人心。 “去前院挑盏琉璃灯,就说我要抄经。”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小丫鬟懵懂应下,脚步声渐远后,窗缝里“刷”地滑进一卷物事。 诏狱的青砖缝里泛着霉味,陈嬷嬷的扫帚尖刚蹭到墙根那堆陈年积灰,金属刮擦石砖的脆响突然刺破死寂。 她佝偻的脊背猛地绷直,扫帚柄在掌心沁出冷汗——那截被扫出来的物件裹着暗褐色血渍,缠枝莲纹的簪头在阴湿的光线下泛着幽红,正是柔儿腕间玉佩上的同款纹路。 “造孽哟“她喉咙发紧,枯枝似的手指抖着去捡,指甲缝里还嵌着上午给柔儿送牢饭时蹭的菜汤。 血玉簪触手冰凉,像块冻硬的血块。 陈嬷嬷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余光瞥见墙角霉斑里若隐若现的暗红,突然想起昨日柔儿隔着栅栏攥她手腕时的力气:“嬷嬷替我查查,当年先皇后的陪嫁箱底“ “陈妈妈这是在替谁查?“ 阴恻恻的声音从牢门方向传来。 陈嬷嬷手一松,血玉簪“当啷“掉在地上,抬头便撞进苏映瑶袖中银蝶簪的冷光里。 那银蝶尾翼微翘,正对着她喉结,像随时会扑上来啄破血管的活物。 “王、王妃“陈嬷嬷膝盖一软跪在积灰里,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她望着苏映瑶月白裙角上沾的星点泥渍——那是方才她躲在廊下时,王妃踩着雪水走过来的痕迹。 原来从她弯腰捡簪子的那一刻起,便早已被瞧了个通透。 苏映瑶垂眸盯着地上的血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翡翠串珠。 前世柔儿被处斩前夜,正是这个老嬷嬷捧着掺了鹤顶红的参汤,说是“娘娘心疼您受冻“。 当时她跪在冷宫里啃着发霉的炊饼,隔着宫墙听见柔儿的尖叫,如今这尖叫倒要提前响了。 “捡起来。“她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拿到佛堂等我。“ 陈嬷嬷哆哆嗦嗦去捡簪子,指甲刮过血渍时,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长乐宫当差的日子。 那时先皇后总爱站在廊下逗鹦鹉,腕间的缠枝莲玉佩叮当作响,和这簪子的纹路 “还不快走?“银蝶簪的寒光又逼近几分。 陈嬷嬷连滚带爬往外跑,扫帚被踢得横在路中间,扫落的灰尘里,半片带血的碎布正躺在方才血玉簪的位置——正是前世那贴身侍女投井时穿的裙角。 演武厅的炭盆烧得正旺,墨羽寒将一叠密信推到苏映瑶案前时,信笺边缘还带着边关的寒气。“刘侍郎私铸官窑的窑址找到了。“他指节叩了叩信里裹着的瓷片残片,“这是从地窖墙缝里挖出来的。“ 苏映瑶拈起那片“长乐“款的瓷片,用银蝶簪轻轻挑开边缘的暗格。 一缕浸血的青丝随着细碎金箔滑出,在烛火下泛着暗紫:“这血色“她将青丝凑到鼻端,隐约有股刺鼻的甜腥,“像刘侍郎当铺地窖的朱砂印泥。 前世他私铸御瓷,总爱用那印泥盖假造的官窑款。“ 墨羽寒的指腹擦过她发间的银蝶簪,声音低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你早就算到,柔儿会把先皇后旧物当筹码?“ “她当的哪里是旧物。“苏映瑶将青丝收进妆匣,匣底躺着半块“长乐“瓷片,“她当的是萧煜的愧疚。 前世先皇后难产,萧煜为堵悠悠众口,把责任全推给太医院;今生她翻出旧案,不过想让萧煜觉得“她抬眼望进墨羽寒的黑瞳,“觉得当年错的不是他,是那些没把参汤熬好的人。“ 偏殿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 萧煜捏着《边关粮草调拨单》的手青筋直跳,单子边缘那抹暗红斑渍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粉——和柔儿每日晨起必点的“醉芙蓉“胭脂,颜色分毫不差。 “陛下。“ 清泠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萧煜猛地抬头,正看见苏映瑶捧着《长乐药典》跪在汉白玉阶上。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蝶上,那是他登基第一年赐的,当时她红着脸推辞:“臣妾无德,不敢受此重赏。“如今银蝶却别得那样随意,像随时会振翅飞走。 “可认得这血书笔迹?“她翻开药典,内页夹层里露出半张染血的纸,字迹歪歪扭扭,却与先皇后的陪嫁账簿如出一辙,“这是柔儿昨夜里在诏狱写的,她说“苏映瑶指尖划过“参汤掺沙“四个字,“她说这单子是陛下您亲手改的。“ 萧煜只觉喉间发腥。 他踉跄着扶住龙案,案角的《长乐宫账簿》“哗啦“翻到最后一页——夹层里那张泛黄的婚书,“刘氏“与“柔儿“的名字被烛火烤得发脆。 原来柔儿不是什么远房表妹,是刘侍郎的私生女,是当年被他棒打鸳鸯的苦命鸳鸯留下的骨血。 刑部衙门的囚车刚拐过街角,柔儿的鎏金护甲便划破了陈嬷嬷的手背。“你疯了!“她尖叫着去推老嬷嬷,珠翠乱颤,“谁准你提先皇后的!“ 陈嬷嬷被推得撞在青石板上,却仍死死攥着她的裙摆:“那簪子是先皇后临终前塞给您的! 她说''好好收着,将来能替我洗冤''!“ “洗冤?“苏映瑶的银蝶簪突然抵住陈嬷嬷喉结,“先皇后咽气前攥着的,是半片''长乐''瓷,不是玉簪。“她另一只手亮出从陈嬷嬷袖中搜出的血玉簪,“这簪子是刘侍郎十年前当在''汇通''当铺的,当票上写着''抵私铸官窑债银三千两''。“ 柔儿的脸瞬间煞白。 囚车外传来围观百姓的嘘声,有人举着菜叶子往车里扔:“原来她和外臣私通!““当年参汤掺沙的事,就是她捣的鬼!“ 苏映瑶望着她颤抖的唇瓣,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被关进冷宫那晚。 柔儿踩着她的手把毒酒灌进来,指甲上的丹蔻红得像血:“你不过是个替身,也配和我争?“如今这张脸因恐惧扭曲成鬼,倒比当年的毒酒更让她痛快。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墨羽寒抱着一摞卷宗推开暖阁门。 《私铸官窑明细》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当票,“血玉簪抵债“几个字被朱笔圈了又圈。 苏映瑶指尖抚过当票边缘的齿痕——那是前世她在冷宫里啃食当票时留下的,“原来我当年在当铺找到的当票,少了这半张。“ “现在全了。“墨羽寒将她冰凉的手裹进掌心,“柔儿的罪证,刘侍郎的把柄,萧煜的心病“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你要的,都齐了。“ 苏映瑶望着案头的血玉簪轻笑,银蝶簪在烛火下投出蝶影,正落在“长乐“瓷片的缺口上。 前世这缺口嵌着她的血,今生 “王妃!“小丫鬟的声音从窗外慌慌张张传来,“藏书阁那边好像有动静!“ 苏映瑶抬眼望向东侧的藏书阁,窗纸上映着个窈窕的影子,正踮脚往她窗缝里塞什么。 月光漫过那影子鬓间的金步摇——是韩贵人的“双凤衔珠“。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当票,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42章 血书现真相 藏书阁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苏映瑶望着窗纸上那道踮脚的影子,指节在案上叩出轻响。 小丫鬟还要往里闯,被她抬手拦住,袖中银蝶簪的凉意顺着腕骨爬上来——这是前世冷宫里磨了三年的利器,此刻倒比烛火更能照亮人心。 “去前院挑盏琉璃灯,就说我要抄经。“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小丫鬟懵懵懂懂应下,脚步声渐远后,窗缝里“刷“地滑进一卷物事。 苏映瑶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绢帛的刹那便顿住——这质地是宫造的冰蚕锦,前世先皇后的妆匣里总叠着这样的料子。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她展开绢帛的手在抖。 泛黄的丝面上原本只看得见些淡褐水痕,可当她将血玉簪按上去时,暗红的字迹竟像被唤醒的蛇,顺着绢帛纹路蜿蜒而出。“柔儿“二字浸着血,在“长乐宫“三个字上方格外刺目,末尾还压着半枚残缺的凤印——正是先皇后的私印。 “原来如此。“她低笑出声,指腹抚过“柔儿“二字,前世柔儿踩着她的手灌毒酒时,丹蔻上的红也是这样渗进砖缝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替先皇后当的替身,如今才知,真正的替身是柔儿——替先皇后顶了私铸官窑的罪,替刘侍郎顶了通敌的赃,甚至替萧煜顶了杀姐的刀。 御书房的檀香烧得正浓,萧煜捏着这卷血书的手青筋暴起。 案头《私铸官窑明细》被夜风吹得哗啦翻页,当票上“血玉簪抵债“的朱笔圈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柔儿裹着先皇后的旧斗篷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龙纹中衣洇湿一片:“阿姐说这簪子是她的命,要我替她收着。“那时柔儿才七岁,发顶还扎着两个小髻,哪会知道“命“字背后是三千两债银,是长乐宫地窖里的白骨? “陛下,摄政王妃求见。“小太监的通报像根针,扎破了他的恍惚。 萧煜猛地将血书塞进袖中,金漆龙椅在他攥紧的手底下发出“吱呀“轻响——他竟在龙椅上抠出五道白痕,像极了柔儿昨夜在诏狱墙上抓出的血印。 诏狱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柔儿披头散发撞向木栅,指甲在铁栏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让我见陛下! 我是他表妹,是先皇后的妹妹!“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映瑶手中的血玉簪,瞳孔缩成针尖,“你从哪拿到的? 那是阿姐给我的“ “给你的?“苏映瑶将绢帛残片拍在她脸上,血字蹭得她额角一片红,“先皇后临终前写的是''柔儿弑主'',你倒好,拿药汁泡了字迹,只留半拉名字当护身符?“她掂了掂血玉簪,“知道这簪子为什么能当三千两吗? 刘侍郎在里面塞了密信,说''长乐宫地窖埋着先皇后的罪证''——可他没告诉你,那罪证不是私铸的瓷器,是具戴着这簪子的骸骨。“ 柔儿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疯癫:“你骗人! 阿姐明明是难产死的“ “难产?“刑部衙门的堂鼓被惊堂木震得嗡嗡响,刘侍郎抖着笔在供状上画押,突然尖声打断,“你如何知道血玉簪里藏着先皇后遗骸? 当年运军粮去长乐宫那晚,只有我和陈嬷嬷“ “三千石军粮。“苏映瑶将《边关粮草调拨单》甩在他脸上,墨迹在他灰白胡须上晕开,“军报说那批粮草喂了北境的雪,可长乐宫的地窖里,分明多了具女尸。 你当我查不出? 墨摄政王的暗卫连你埋尸时踩断的第三块青石板都数清了。“ 刘侍郎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供状上的“刘德“二字被墨汁晕成团黑鸦。 御书房的月光爬上萧煜的龙袍,苏映瑶将《长乐宫地窖图》轻轻放在案头。 绢帛边缘还沾着诏狱的霉味,却在龙纹金漆上烫出个洞——洞的那端,是先皇后难产时的哀鸣,是柔儿灌毒酒时的冷笑,是前世她在冷宫里啃食当票的齿痕。 “陛下可要亲自去挖?“她声音轻得像吹灭烛火的风,“那骸骨的鬓角,该还别着半片''长乐''瓷。“ 萧煜望着那卷地窖图,突然听见诏狱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是柔儿撞墙了,还是刘侍郎晕过去了? 他的指尖触到图上的红圈,那是地窖最深处的标记,墨迹未干,还带着苏映瑶袖中的梅香。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的一声,震得龙案上的《长乐宫地窖图》轻轻一颤。 苏映瑶垂眸看着那卷图,嘴角勾起半分笑意——她要的,从来不是萧煜的悔恨,而是让所有谎言都晒在太阳底下。 当值太监捧着茶盏进来时,正看见摄政王妃将染血的地窖图往龙袍下推了推。 月光透过窗棂落下来,恰好照亮图上那个红圈,像一滴未落的血,悬在萧煜的龙纹胸口。 第43章 情锁深宫 掖庭的青石板还泛着夜露,柔儿脚下一滑,右膝重重磕在墙根。嬷嬷的骂声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唯有掌心的血玉簪滚烫如火——昨夜诏狱的血腥气仿佛还在鼻腔里盘旋。 她猛地抬头。 那扇朱红角门近在咫尺,晨光斜斜地切过门缝,像一道未愈的旧伤疤。 血玉簪已在她指间微微颤动,只差一步,就能抵住那道缝隙… 御书房的鎏金兽首烛台在案头投下摇晃的影,苏映瑶看着染血的《长乐宫地窖图》被自己推至萧煜龙袍下,朱红的龙纹与暗红的血渍在月光里绞成一团,像极了前世她跪在冷宫外雪地里时,袖口渗进雪地的血。 “陛下当年冷落臣妾时,可曾想过今日龙袍也会染上他人血?“她指尖轻轻划过萧煜胸前那方羊脂玉佩,玉质温凉,与前世柔儿假孕时压在腹间的触感分毫不差。 萧煜的喉结动了动,龙袍下的手指骤然蜷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苏映瑶眼尾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想起前世中秋夜——那时柔儿说有孕,他亲手将这玉佩系在她腰间,而苏映瑶正跪在偏殿抄《女诫》,烛火映着她泛青的指尖,抄错了字也不敢抬头。 “你“他声音发哑,“为何要查这些?“ “为让谎言见光。“苏映瑶收回手,袖中梅香散在殿中,“前世臣妾在冷宫啃当票时,总听见柔儿说''阿姐是难产死的'';刘侍郎往边关运粮时,总说''军粮喂了北境的雪''。“她垂眸盯着龙案上的地窖图,红圈处的墨迹还带着她袖中的温度,“现在臣妾要让他们知道,雪会化,谎会碎。“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映瑶侧耳听了半刻,嘴角笑意更深:“是摄政王府的玄甲卫。“ 萧煜猛地站起,龙袍扫落案上茶盏,青瓷碎片在地上迸出脆响。 他望着窗外被火把映红的天空,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墨羽寒的玄甲卫,带着虎符调令的玄甲卫,每次出现都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此时诏狱外,三百玄甲卫正将青砖地踏得震颤。 墨羽寒立在最前,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虎符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诏狱高墙上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柔儿正攀着墙沿,血玉簪的尖刃抵在咽喉,发间珠钗散了大半,像只被拔了毛的雀儿。 “摄政王!“狱卒哆哆嗦嗦跪下,“那疯妇说要见苏侧妃“ “开狱门。“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玄甲卫的佩刀同时出鞘,寒芒映得柔儿脸上血色更淡。 她望着人群中那个玄衣身影,突然尖笑起来:“苏映瑶呢? 她不是要我死吗? 我偏要当着她的面——“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玄甲卫后掠出。 苏映瑶提着裙角奔到墙下,仰头时鬓边银蝶簪闪了闪:“柔儿,你看这是什么?“ 她摊开掌心,正是方才从御书房带出来的半片“长乐“瓷。 柔儿的手一抖,血玉簪“当啷“坠下。 苏映瑶抬手接住,金属的凉意刺得指尖发麻。 她借着月光看清簪芯刻字,嘴角微勾:“刘氏与柔氏,永结同心——刘侍郎当票上的字迹,倒和这刻痕一般歪扭。“ 柔儿的瞳孔骤缩,身后的狱墙传来“簌簌“落砖声。 她突然扑下墙头,指甲抓向苏映瑶的面门:“你骗我! 阿姐明明说“ 墨羽寒旋身横臂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玄甲卫的锁链“哗啦“套住柔儿的脚踝。 她被拽倒在地,发髻散成乱草,却仍伸着脖子去够苏映瑶手中的簪子,像条被抽了筋的蛇。 “带下去。“墨羽寒将苏映瑶往怀里拢了拢,感觉到她微微发颤的指尖,声音软了几分,“去太医院拿些伤药。“ 苏映瑶抬头看他,烛火在他眼底晃成星子。 她正要说话,远处传来御书房方向的尖啸——是萧煜撕碎奏折的声音。 偏殿里,萧煜的指节捏得泛白。 被撕碎的《求封嫔位奏折》散了满地,他捏着半张折角,上面沾着块褪色的绣帕。 帕角绣着半朵并蒂莲,金线已经褪成淡金,却仍能看出是嫁衣裳的料子。 “这是先皇后难产那夜,刘侍郎从冷宫废墟里偷走的嫁衣残片。“苏映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根细针戳进他心口。 萧煜猛地转身,看见她倚在门框上,银蝶簪在鬓边闪着幽光。 他想起前世先皇后难产那晚,自己在柔儿的寝殿喝得大醉——柔儿说先皇后善妒,说她藏了毒酒要害自己。 可现在想来,那坛酒里的毒,怕正是柔儿自己下的。 “你早知道。“他哑声说,“从入宫那天,你就知道。“ “臣妾重生那日,就知道了。“苏映瑶走进来,踩过满地碎纸,“知道陛下会冷落臣妾,知道皇后会欺辱臣妾,知道柔儿会用这帕子骗陛下说先皇后善妒。“她停在他面前,“所以臣妾要让陛下知道,当年跪在产房外求神的先皇后,手里攥的正是这半幅嫁衣;而躲在屏风后灌毒酒的,是您最宠爱的柔儿。“ 萧煜后退半步,撞在龙椅上。 他望着苏映瑶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的模样——苍白的脸,咳血的唇,却连句怨他的话都没有。 那时他只当她是块木头,现在才明白,木头烧起来,比火更烫。 第二日早朝,韩贵人捧着《长乐宫账簿》上殿时,特意穿了月白宫装。 她跪在丹墀下,袖中砚台“当“地撞在石阶上,墨汁“哗“地泼在萧煜龙袍前襟。 “臣妾该死!“韩贵人颤抖着去擦,却见墨汁晕开的痕迹,竟与前世苏映瑶跪在雪地里时,袖口渗进雪地的血印一般形状。 萧煜望着那团墨迹,喉间腥甜翻涌。 他猛地扯下龙袍甩在地上,金銮殿里落针可闻。 苏映瑶站在丹墀下,望着地上的龙袍,想起前世自己咳血时,萧煜正为表妹披上这件龙袍——那时她缩在冷宫里,连块炭都没有。 三更时分,摄政王府的暖阁里燃着沉水香。 墨羽寒将半片染血的龙袍推到苏映瑶案前,朱砂的龙鳞在烛火下泛着暗芒:“今日早朝,萧煜撕了龙袍扔在殿上。“ 苏映瑶指尖抚过龙鳞边缘的金线,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萧煜为表妹披龙袍时,她正咳得喘不过气,手里攥着当掉最后一支金簪的当票。 而今夜,她将袖中银蝶簪轻轻别在墨羽寒衣襟上,那里别着的,正是先皇后遗书上染血的半朵莲花。 “明日柔儿会被押去掖庭。“墨羽寒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银蝶簪传来,“她今日在诏狱撞墙,被狱卒拦住了。“ 苏映瑶垂眸看他衣襟上的莲花,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侧耳听了片刻,嘴角勾起半分笑意:“是柔儿的贴身丫鬟,来送最后一程?“ 墨羽寒挑眉:“要查吗?“ “不必。“苏映瑶将龙袍碎片收进檀木匣,“该来的,总会来。“ 掖庭的晨钟响起时,柔儿被两个嬷嬷架着往浣衣局走。 她鬓发散乱,却死死盯着手中的血玉簪——那是方才丫鬟趁乱塞给她的,簪尖还沾着昨夜诏狱的血。 路过摄政王府角门时,她突然挣开嬷嬷的手。 晨光里,她望着那扇朱红大门,眼底的疯狂烧得更烈。 血玉簪在她掌心划出深痕,她将簪子对准门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第44章 血簪残局 掖庭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滑,两个粗使嬷嬷架着柔儿的胳膊,腕骨被捏得生疼。 她鬓边的珠花早被扯散,几缕乱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唯指尖攥着的血玉簪还带着温度——方才那小丫鬟塞过来时,掌心的血还没凉透。 “走快点!“右边的嬷嬷踹了她后膝弯,柔儿踉跄着栽向墙根,却在瞥见前方朱红角门时猛地抬头。 摄政王府的牌匾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她喉咙里滚出低笑,指甲深深掐进簪柄缠枝莲纹里。 “等等!“她突然拔高声音,两个嬷嬷下意识松了手。 柔儿借着这股力道转身,血玉簪在掌心划出血线,她拼尽全力将簪子掷向角门——那里正站着穿月白褙子的苏映瑶,发间银蝶簪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小心!“跟在苏映瑶身后的小丫鬟尖叫。 苏映瑶却连眼都没眨,只抬袖轻拂。 袖中银蝶簪“铮“地弹出,与空中的血玉簪相撞。 金铁相击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麻雀,两枚簪子坠地时,血玉簪的白玉外壳裂开蛛网纹,一截泛黄的纸页从空心簪芯里滑出,飘落在苏映瑶脚边。 柔儿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扑过去要抢,却被嬷嬷重新架住,只能望着苏映瑶弯腰拾起那纸页,指尖划过“长乐宫地窖永属柔氏“的字迹:“柔表妹好手段,连先皇后临终前住的地窖都敢私占?“ “你你怎么知道簪子是空的?“柔儿声音发颤,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苏映瑶将地契对着光,纸页边缘的朱砂印泥在晨雾里泛着暗紫:“前世你用这簪子戳穿我的护甲,血渗进纹路时,我便摸出了空心。“她抬眼时,眸中寒芒比银蝶簪更利,“今日不过是让它物归原主。“ 偏殿里的檀香烧得有些过了,呛得萧煜鼻尖发酸。 他捏着地契的手在发抖,地契背面“刘记当铺“的火漆印还带着潮气——正是刘侍郎家祖传的印记。 “陛下再看这个。“苏映瑶将一卷染血的纸笺压在案上,展开时露出“边关粮草调拨单“几个字,“上月刘侍郎以运送药材为名,往长乐宫地窖运了三千石军粮。“她指尖划过“挖通暗道“的批注,“足够让某些人神不知鬼不觉进出宫墙。“ 萧煜的指节抵着案几,骨节泛白:“你何时查的?“ “从韩贵人泼墨那日。“苏映瑶垂眸理了理袖口,“墨汁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前世我咳在雪地里的血,那时我就知道,该让某些人把吃下去的,连血带肉吐出来。“ 诏狱的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喉咙里钻。 陈嬷嬷蹲在牢门前,指甲盖里还沾着褐色药粉——这是她今早特意从宫外药铺买来的,足够让柔儿“暴病而亡“。 “姑娘趁热喝。“她端起木碗,碗底的药粉正缓缓溶解。 “啪!“ 牢门突然被推开,陈嬷嬷手一抖,粥碗砸在地上。 苏映瑶提着羊皮灯笼立在门口,暖黄的光裹着她,却让诏狱的阴影更重了:“陈妈妈这是要送柔表妹上路?“ 陈嬷嬷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额角撞在砖缝里:“王妃明鉴,是柔姑娘说说先皇后托梦,要她守着地窖“ “托梦?“苏映瑶轻笑,抖开袖中绢帛,几片瓷瓶残片叮铃落在她脚边,“刘侍郎私铸的官窑瓷瓶,暗格里藏着安眠散。 陛下这半年总说梦见先皇后,怕不是有人往他茶里添了这东西?“ 牢里传来重物撞墙的闷响。 柔儿扑在栅栏上,头发散得像团乱麻:“你没有证据! 没有!“ “证据?“苏映瑶转身看向她,灯笼光映得她眼尾发红,“韩贵人方才奉旨查诏狱,故意打翻我递的茶盏——“她抬手指向地面,被茶水洇湿的青石板正泛出暗褐色,“这是你每月用''龙血朱砂''染的,说是镇宅,实则是掩人耳目。“ 柔儿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突然尖叫着去抓栅栏:“那是朱砂! 朱砂!“ “那便看看这个。“苏映瑶从袖中抽出半幅婚书,“刘侍郎当铺地窖的砖缝里,嵌着半幅与你并排的婚书。“她将婚书按在栅栏上,“刘侍郎的''刘'',柔姑娘的''柔'',合起来是''永结同心''。“ 柔儿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赢了,苏映瑶! 你什么都算到了!“她猛地撞向栅栏,额头撞出血来,“可你永远比不过先皇后! 萧煜他他心里永远有她!“ “那便让陛下自己看。“苏映瑶转身要走,又停在陈嬷嬷面前,“陈妈妈,牢里的老鼠最爱啃账本,你跟着柔姑娘这么多年,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咽进肚子里。“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萧煜还坐在御书房。 他摩挲着血玉簪的残片,指尖被锋利的玉茬划破,血珠滴在案上,晕开一片红。 “陛下。“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映瑶捧着一本《先皇后药典》站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肩头,像给她披了层银纱。 她将地契残页与簪芯并置在案上:“地契边角的''刘''字小篆,与刘侍郎父亲私印上的纹样分毫不差。“烛火忽明忽暗,映亮她眼底的冷光,“陛下可还记得,先皇后临终前说''血玉簪随我入葬''?“ 萧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前世开棺时,先皇后棺椁里只有半块碎玉——当时他只当是盗墓贼所为,如今想来 “那具戴着血玉簪的骸骨,在长乐宫地窖。“苏映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臣妾可以带陛下去看。“ 萧煜攥紧了案上的玉簪残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先皇后药典》上晕出朵血花。 他望着苏映瑶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的模样——那时她望着他的眼神,和此刻竟如此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绝望。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声音沙哑。 苏映瑶伸手替他擦掉掌心的血,动作轻得像前世他替先皇后整理鬓发时那样:“因为臣妾要让陛下知道,这世间真心从来不是替身,更不是算计。“她退后两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早辰时三刻,长乐宫地窖见。“ 殿外起了风,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萧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日早朝时,韩贵人泼在他龙袍上的墨痕——那形状,真的很像前世苏映瑶咳在雪地里的血。 他低头看向案上的《先皇后药典》,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墨迹已经有些淡了,却比任何诏书都烫眼。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慌。 萧煜突然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落了案上的茶盏。 他抓起血玉簪残片,对着月光看了又看,终于明白苏映瑶说的“真心“是什么——原来这么多年,他错把算计当深情,把真心当尘埃。 而现在,尘埃落定,他连挽回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45章 科举蹊跷 摄政王府密室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苏映瑶指尖压着《科举年鉴》泛黄的纸页,“天启三年”四个字在火光里泛着冷意。 她身后,墨羽寒负手立在檀木架前,玄色蟒纹暗纹的广袖垂落,遮住了他攥紧的指节——那是他听见“苏明远”三字时,下意识的紧绷。 “那年我三哥的策论,卷末朱批本该是‘河工疏浚’。”苏映瑶的指甲在“漕运改制”四字上轻轻一叩,“有人用新茶泼湿卷面,等墨迹晕开后重描,把‘河’字改成了‘漕’。”她从袖中抽出一叠薄如蝉翼的纸页,正是前世她偷记李尚书书房暗格账册时,用米汁拓下的摹本,“当年主考官是李尚书的门生,只要比对笔迹,就能坐实调包。” 墨羽寒转身接过摹本,烛火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你早算到今日?” “前世我在冷宫时,听老太监说过李尚书爱用‘寒潭笔’——笔锋含墨量多,写出来的字总带晕染。”苏映瑶将年鉴推近,“三哥的原卷被改,就是用的这支笔。”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苏家不是结党,是被人篡改考卷,扣上了‘妄议漕运’的罪名。” 墨羽寒的拇指摩挲过摹本边缘,那里还留着苏映瑶拓写时蹭上的淡青墨痕。 他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被穿堂风掀起的鬓角,低笑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总把刀刃往自己手里攥。”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他目光微沉,“该去翰林院了。” 翰林院库房的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何学士踮脚擦拭顶层的档案柜,竹扫帚扫过积灰时,簌簌落在他青布直裰上。 忽然,一道银光破空而来,“咔”地钉在他眼前的《天启三年主考官名单》上——是苏映瑶的银蝶簪,蝶翅上的红宝石在昏暗中泛着血光。 “何大人。”苏映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故人的温凉,“您书房《水经注》第三卷的夹层里,是不是藏着我三哥原卷的摹本?” 何学士的扫帚“当啷”掉在地上。 他转身时,腰间的玉牌撞在木柜上,发出清脆的响。 这个年近五旬的老学士,此刻喉结上下滚动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苏苏姑娘?”他踉跄两步,伸手去摸那支银蝶簪,指尖在离蝶翅半寸的地方停住,“当年你三哥的策论被调包,我抄了份原卷藏着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还苏家清白。”他忽然跪了下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梁上的尘灰簌簌落下,“是我胆小,这么多年都不敢拿出来。” 苏映瑶弯腰替他捡起扫帚,竹枝扫过他颤抖的手背:“何大人,现在还不晚。”她抽出簪子,银蝶在掌心转了半圈,“三日后早朝,您把摹本交给陈御史。”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她将簪子插回鬓边,裙角扫过何学士的衣角时,轻声道:“当年您替我三哥磨墨,砚台里放的是梅花瓣——这事儿,我记得。” 李尚书府的柴房里,管家攥着半截烧焦的考卷残片,正往火盆里送。 火舌舔着残片边缘,“河工”二字的“氵”旁已经蜷成了黑灰。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腕骨。 “赵大人?”管家抬头,见是新任的顺天府知府赵砚之,额角的汗“唰”地落下来。 赵砚之从前是苏映瑶父亲的门生,十年前苏府落难时,是苏老爷连夜写了推荐信,才让他得了个八品县丞的位置。 赵砚之将残片从管家手里抽出来,与袖中取出的摹本并排铺在案上。 烛火下,“河”字的三点水在摹本里带着飞白——那是主考官惯用的瘦金体笔锋;可残片上的“氵”却晕染成一团,像滴进清水的墨汁。 “寒潭笔。”赵砚之的指节叩在残片上,“李尚书书房那支笔,我在苏府见过。”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盯着管家青白的脸,“你家老爷爱往炭盆里烧东西,可烧得掉纸,烧不掉墨——当年他给主考官送的‘赈灾银’,是一船青砖?” 刑部衙门的走廊里,陈御史抱着一摞账册正要往内堂走,冷不丁被苏映瑶挡住去路。 她手里举着本《漕运司报销单》,封皮已经磨得起了毛边:“陈大人,李尚书报的‘赈灾银’买了十万块青砖,可您去砖窑查查,每块砖里是不是藏着银锭?” 陈御史的胡子抖了抖。 他是三朝老臣,最见不得贪墨之事,此刻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苏娘子如何知道?” 苏映瑶从袖中摸出半块青砖,随手拾起走廊角落的石础一敲——“咔嚓”一声,砖芯滚出个裹着丝帕的银锭,帕子上绣着并蒂莲,正是李尚书小妾的陪嫁纹样。 “砖窑老板是那小妾的表兄。”她将银锭塞进陈御史手里,“大人若要证据,明日卯时去码头,会有船装着新砖起运。” 三更梆子刚响过,李尚书在自家后园的锦鲤池边蹲了半个时辰。 他将最后一封密信塞进鱼腹时,身后突然亮起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里,苏映瑶的影子像柄淬了毒的剑,“李大人以为把账册藏在苏家旧宅的井底,就能万事大吉?” 李尚书的手一抖,锦鲤“扑棱”掉进池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官靴。 他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太湖石上,碎成几片:“你你怎么知道?” 苏映瑶抖开袖中画卷,上面是李尚书年轻时与苏明远比试书法的场景。 他执笔的手悬在半空,笔锋正是“寒潭笔”特有的粗圆:“笔迹鉴定官在府衙等您呢——当年改考卷的字,和这卷《兰亭序》的‘之’字,连墨晕的方向都一样。”她将画卷卷好,灯笼光映得她眼尾微挑,“您说,陛下知道自己最信任的礼部尚书,当年篡改科举、构陷忠良,会怎么想?” 李尚书踉跄后退,后背抵在廊柱上。 月光从葡萄架的缝隙漏下来,在他脸上割出一道道阴影。 他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两声闷响——这声音被夜风吹散时,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摄政王府的演武场上,墨羽寒将两套青布短打抛给苏映瑶。 他卸了蟒纹朝服,只穿件月白中衣,发冠也摘了,乌发用根布带随意束着,倒真像个走南闯北的行商。 “漕运码头的酒肆,明晚戌时三刻有船卸货。”他指腹蹭过短打上的补丁,“我让人查过,那船运的正是李尚书的‘青砖’。” 苏映瑶接过短打,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二十年军刀留下的痕迹。 她抬眼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眉梢,“我们扮作卖茶的夫妻?” 墨羽寒低笑一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就说你是我新娶的娘子,刚从江南来。”他转身走向马厩,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翻卷如浪,“明早让阿福去买两顶斗笠,别叫人认出来。” 苏映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自己望着宫墙四角的天空,总觉得人生像场没唱完的戏。 如今戏文重排,她握着墨羽寒递来的短打,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回,她要唱一出最痛快的戏,唱给所有负她的人听。 后园的桂树被夜风吹得沙沙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底发颤。 苏映瑶将短打叠好放进木箱,箱底压着块血玉残片——那是萧煜今早派人送来的,附了张纸条:“长乐宫地窖的骸骨,确是先皇后。” 她合上箱盖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 墨羽寒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映瑶,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苏映瑶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镀了层银。 黑暗中,她勾起嘴角——明天,该去会会那船“青砖”了。 第46章 火漆印痕 戌时三刻的漕运码头笼罩在薄雾里,江风卷着潮湿的鱼腥味扑来,苏映瑶的斗笠檐被吹得微微晃动。 她低头盯着脚下青石板缝里的水洼,倒映出墨羽寒半张侧脸——他扮作行商的青布短打洗得发白,腰间挂着串铜钱,倒真像个跑惯了南北的茶贩子。 “莫看水洼。”墨羽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江南口音的软绵,“刘侍郎最恨人盯着他官靴。”他抬手替她理了理斗笠绳,指腹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蹭,“等会我去柜台要酒,你端着茶盘往二楼走。记着,他第三颗盘扣是珊瑚的,沾了酒渍最显眼。” 苏映瑶喉间发紧。 前世她在承乾宫抄佛经时,总听宫娥说户部刘侍郎最爱穿玄色云纹官服,第三颗盘扣是南海红珊瑚。 此刻那串珊瑚在二楼雅间窗棂后闪了闪,她攥紧茶盘的手渗出薄汗——前世她被皇后罚跪时,正是刘侍郎递了“苏府通敌”的伪证,害她父亲贬去岭南。 “客官里边请!”酒肆掌柜的吆喝声惊得檐角铜铃叮当响。 墨羽寒拍了拍她手背,那温度透过粗布短打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茶盘往二楼去,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正合着心跳的节奏。 雅间门半开,刘侍郎的笑声混着骰子声传出来:“张都头放心,等那批青砖卸完——” 苏映瑶脚下一踉跄,茶盘里的酒坛“哐当”撞在门框上,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玄色云纹官服往下淌,正浸在第三颗珊瑚盘扣上。 “找死!”刘侍郎霍然站起,官帽上的雀翎乱颤,“你可知这是——” “小娘子手滑,刘大人莫怪。”苏映瑶屈膝福身,袖中半块火漆印擦过他绣着海水江崖的袖口,“这酒是江南新酿的‘寒潭春’,最是沾衣难洗。不过小娘子倒有个法子……”她指尖猛地拽住他内衬,暗纹锦缎下“李”字私印赫然入目,“不知刘大人这私印,可和漕运司的青砖船有关?” 刘侍郎的脸瞬间煞白,喉结动了动,刚要喊人,楼下突然传来陈御史的怒喝:“赵知府且慢!” 苏映瑶转头望去,酒肆后巷的月光正照在陈御史腰间的獬豸纹玉佩上——他不知何时到了银库门口,手里举着块黑黢黢的铅封,“这赈灾银的铅封,怎和李尚书为先皇后祈福的香炉同批号?” 赵知府捧着账册的手直抖,额角的汗滴在“漕运司青砖”几个字上,墨迹晕开像团血。 苏映瑶摸出怀里的《香炉订购账》,借着灯笼光翻到最后一页:“‘余铅封作他用’——李大人倒是会物尽其用,拿祈福的铅封,封了赈灾的银锭。” “砰!” 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墨羽寒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靴底沾着井底的青苔,手里拎着个五花大绑的灰衣人——正是李尚书的贴身暗卫。 他将人往地上一扔,暗卫怀里的账册“啪”地散开,苏映瑶提着灯笼凑近,灯芯“噼啪”爆了个花:“苏府借据?您倒会挑印章——”她从袖中摸出半截木牌,是今早从苏家旧宅井底捞的,“可您腰牌背面的‘李’字缺了一横,和这借据上的印章错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的。” 暗卫的脸埋在泥里,只余下急促的喘息声。 苏映瑶将木牌和腰牌并排放在账册上,月光透过灯笼纸,在错字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这是李尚书当年为栽赃苏府,特意让刻工错刻的印章,前世她在冷宫翻到半页残信时,已是油尽灯枯。 “走水了!户部衙门走水了!” 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 苏映瑶和墨羽寒对视一眼,他解下腰间铜钱串塞给她:“我去银库,你跟陈御史去户部。”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巷口,青布短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绣的玄色蟒纹——那是摄政王的暗卫标记。 户部衙门的偏厅里,刘侍郎正举着火把往账册堆里扔,火星子噼啪溅在他玄色官服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陈御史踹开门的瞬间,他手里的火把“当啷”掉在地上,火舌舔着账册边缘,将“科举”“银锭”几个字吞得只剩半拉。 苏映瑶捡起半张烧焦的《漕运司明细》,残页上“借调三万两”的字迹还清晰:“刘大人借调的赈灾银,可都换成了科举考卷夹层的银锭?您当那些考生的‘夹带’是怎么来的?”她盯着刘侍郎颤抖的指尖,“您猜李尚书是保您,还是保他的尚书印?” 刘侍郎突然瘫坐在地,火把滚到他脚边,将“李尚书”三个字烧成灰烬。 陈御史掏出锁链时,他突然笑了:“苏映瑶,你以为摄政王能护你一辈子?陛下今早还去了长乐宫——” “够了。”陈御史的锁链“哗啦”一声扣住他手腕,“带走。” 御书房的烛火摇曳着,萧煜盯着案上的《漕运司与科举案关联图》,手指在“李尚书”三个字上重重一按:“朕竟不知,朕最信任的礼部尚书,连科举都敢动手脚!”他抬头时,墨羽寒正将一卷泛黄的书信递来,“这是先皇当年与李尚书的往来,您看这行——” 萧煜展开书信,“科举舞弊,着令严查”几个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他翻到信末,“漕运”二字被朱砂圈了又圈,突然抬眼看向苏映瑶:“你早知道?” 苏映瑶望着烛火中跳动的光影,喉间涌上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前世萧煜在她灵前哭着说“朕错了”时,李尚书的棺木已经停在宗庙;今生她要的,不是帝王的追悔,是所有恶人的血债,都要在光天化日下算清。 “陛下。”墨羽寒的声音像块沉水香,将满室焦灼压下几分,“明日大朝会,臣与苏姑娘愿当面对质。” 萧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终落在苏映瑶袖中露出的半块血玉上——那是先皇后的遗物。 他握紧案上的密折,指节泛白:“朕倒要看看,这漕运银库里,到底藏了多少玄机。” 窗外起了风,将御书房的竹帘吹得哗哗响。 苏映瑶望着帘外渐亮的天色,听见远处传来早朝的钟鼓声——明日的金銮殿上,该是他们的戏,唱得最响的时候了。 第47章 扳倒李尚书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映瑶踩着云头锦鞋跨过汉白玉门槛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坤宁宫抄《女诫》,墨汁浸透了素绢,皇后的檀香珠串在案头滚来滚去,说“贤妃连抄经都分神,难怪陛下不来”。 可今生——她垂眸看了眼袖中鼓起的卷轴,那是昨夜墨羽寒让人从李尚书私宅暗格里取来的《漕运司借据》,纸角还沾着霉味,却比前世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升朝——” 鸿胪寺卿的唱喏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散。 苏映瑶抬眼,看见萧煜端坐在龙椅上,玄色衮服上的金线在烛火里忽明忽暗,目光正锁在她腰间的血玉坠子上。 那是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前世她当宝贝收着,直到被皇后派人搜走,说“贱妾不配戴先皇后遗物”;今生她偏要戴在最显眼处,让所有人看清楚——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该见天日了。 “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参!” 陈御史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划破满殿静谧。 苏映瑶余光瞥见李尚书的朝珠在腰间晃得急,青灰色官服下的手指死死抠住笏板,指节泛出青白。 前世李尚书就是这样,在她灵前掉了两滴鳄鱼泪,转头就把苏家最后一个男丁发卖去了苦寒之地。 “臣查得礼部尚书李正元,借漕运赈灾之名挪用库银三万两,将银锭铸入科举考卷夹层,助二十三名考生夹带舞弊!”陈御史抖开一卷画轴,漕运码头的验货图铺在丹墀上,“这是码头工人昨夜指认的‘青砖’,敲开后内藏的银锭,与苏家旧宅井底挖出的账册编号一一对应。” 丹墀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李尚书突然踉跄两步,笏板“当啷”砸在地上:“陈大人血口喷人!苏映瑶与苏家有私,这是她——” “李大人急什么?”苏映瑶上前两步,袖中卷轴“唰”地展开,《漕运司报销单》与《科举考卷摹本》并排在御案前,“您看这报销单上的‘青砖’单价,比市价高了三倍;再看考卷夹层的火漆印——”她抬手指向摹本边缘的梅花印,“与您私印的梅花纹,连花蕊数目都分毫不差。笔迹鉴定官,可愿当庭指认?” 阶下站着的老学究颤巍巍上前,盯着两方印鉴看了半柱香时间,突然跪下行礼:“回陛下,确是同一人所刻。” 李尚书的脸瞬间煞白,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的补子。 苏映瑶望着他扭曲的面容,前世那些被他推到她身上的罪名突然清晰起来——“贤妃私通外臣”的谣言是他传的,“苏府私藏军械”的密折是他写的,连她难产时被调走的稳婆,都是他塞给皇后的人。 “还有这个。”墨羽寒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负手而立,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殿中流转如波,“臣的暗卫在李大人书房暗格里,寻到了这张《漕运司借据》。”他将一张泛黄的纸笺推到苏映瑶手边,“上面写着‘为助寒门苏明远’——苏明远,可是李大人嫡女的乳母之子?” “你、你胡说!”李尚书突然扑向御案,却被殿前侍卫按住。 苏映瑶看着他挣扎的模样,想起前世苏明远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时的惨状,喉间泛起腥甜。 她深吸一口气,将借据举高:“苏明远不过是个卖菜的,李大人为何要以赈灾银助他?是真怜寒门,还是用他的名义做幌子?” 殿中死寂。 萧煜的指节抵着额角,目光在证据间来回梭巡,突然冷笑一声:“好个李正元,朕让你管礼部,你倒管到户部、刑部头上去了!”他抓起案上的火漆印砸向丹墀,“传朕口谕,着大理寺即刻查封李府!” “陛下开恩!” 一声娇唤惊碎满殿肃杀。 苏映瑶转头,看见韩贵人扶着殿柱站起,月白宫装下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竹叶:“李大人素日最是清廉,定是有人构陷……”她话音未落,苏映瑶已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私章拍在案上:“这是韩贵人身边大宫女柔儿的私章,与李大人书信落款的印鉴可还像?”她又展开一卷纸,“长乐宫地窖《药典》夹层里的信,说‘先皇后托梦示警,需速速将赈灾银转作他用’——韩贵人,先皇后的梦,是你托的,还是李大人托的?” 韩贵人的脸瞬间红得滴血,指尖掐进掌心都不自知。 她望着那方私章,突然尖叫着扑过来:“你、你怎么会知道地窖……”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嘴,目光慌乱地扫向萧煜。 萧煜的瞳孔骤缩,龙椅发出“吱呀”一声。 苏映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前世韩贵人正是用“先皇后托梦”的借口,劝萧煜将苏家发往边疆;而先皇后的死,本就疑点重重,当年的太医说她是染了时疫,可苏映瑶分明记得,皇后宫里的熏香,总带着与先皇后寝殿相同的沉水香味道。 “拿下!”萧煜拍案而起,龙袍震得案上茶盏叮当响,“将韩贵人和李正元一并押入天牢!” 侍卫的锁链声在殿中回荡。 李尚书瘫坐在地,嘴里还在喃喃“不可能”;韩贵人被拖走时,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鸣响。 苏映瑶望着他们的背影,前世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松动了些——苏家的冤屈,总算是能洗清了。 散朝时已近正午。 苏映瑶随着人流往殿外走,刚踏过汉白玉阶,身后传来萧煜的唤声:“苏姑娘留步。” 她转身,看见萧煜站在殿门前,阳光穿过他身后的蟠龙藻井,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手里捏着她方才塞给他的玉佩,苏家家训“守正不阿”四个小字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 “你为何要将先皇后案的线索也一并呈上?”萧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的事,朕……” “有些真相,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望着远处墨羽寒的背影——他正站在廊下,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像片即将沉入夜色的云。 她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血玉,“苏家洗清冤屈了,陛下可愿重审当年旧案?” 萧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将玉佩攥进掌心:“朕明日便下旨,着宗正寺重查先皇后死因。” 苏映瑶福了福身,转身要走,却听见萧煜又说:“那血玉……是先皇后最爱的。” 她脚步一顿,回头时笑了:“所以更该让它见一见,先皇后没能见到的晴天。” 暮色漫上宫墙时,墨羽寒的马车停在长乐宫后巷。 苏映瑶掀开车帘,看见他站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提着一盏八角铜灯,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方才韩贵人提了地窖,我让人查过,长乐宫地窖的青砖缝隙里,似乎藏着些东西。” 她跳下马车,接过他递来的火把。 火星噼啪炸开,照亮墙角的青砖——缝隙里隐约露出半片褪色的红绸,像极了前世先皇后妆匣上的缎带。 “进去看看?”墨羽寒的声音裹着晚风拂过她耳畔。 苏映瑶望着地窖黑洞洞的入口,将火把往他手里送了送:“你在前头。” 他低笑一声,举着灯率先走了进去。 火光摇曳中,青砖上的缝隙越来越清晰,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正等着被这簇火苗,一一照亮。 第48章 残卷现真凶 暮色漫进长乐宫时,地窖入口的苔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青黑的砖缝。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脚步往下走,潮湿的霉味裹着土腥气涌上来,她指尖不自觉摸向腰间的血玉——那是前世先皇后咽气前塞给她的,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催促什么。 “小心台阶。“墨羽寒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八角铜灯的光漫过他的肩,在砖墙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 苏映瑶借着那点光看向墙角,果然见青砖缝隙里露出半片褪色的红绸,纹路与前世先皇后妆匣上的缠枝牡丹缎带分毫不差。 她喉头一紧,前世跪在冷宫地上替先皇后收尸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匣妆奁被皇后摔得粉碎,缎带混着金粉散了满地,如今竟藏在这地窖砖缝里。 “当年先皇后被囚于此。“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砖面斑驳的刻痕,“她每日用银簪在砖上刻字,说要把真相留给后人看。“砖面凹凸不平,有处“李“字的竖笔明显短了一截,“您看这缺笔——“她转头看向墨羽寒,火把的光映得他眉峰更沉,“李尚书私印上的''李''字,竖笔总少三分,我前世替他誊抄过账本。“ 墨羽寒屈指叩了叩那块砖,青砖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眸色微沉,抽出腰间玉扳指轻轻一撬,砖缝里的红绸突然被扯动,整面砖墙竟“咔“地裂开条缝。 苏映瑶屏住呼吸,伸手将砖块掰开,夹层里飘出几页泛黄的纸,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能闻到淡淡铁锈味。 “是血。“她指尖发颤,展开第一页残纸,“''李卿言疏浚河工需百万银,实则''这是先皇后的笔迹!“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按住手强行写的,“她当年替陛下整理河工策论,发现李尚书贪墨,反被诬陷私通外臣关进冷宫“话音未落,地窖入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映瑶!“韩贵人的尖嗓音刺破潮湿的空气,“你私闯皇家禁地,当真是活腻了?“她带着十余个禁军冲进来,珠翠在发间乱颤,“给我拿下!“ 苏映瑶站起身,将残纸塞进袖中。 墨羽寒挡在她身前,玄色大氅垂落如幕,他瞥了眼韩贵人腰间晃动的翡翠玉佩,突然抬手将方才从砖缝里抖落的账册抛过去:“贵人可知,这砖是李尚书用贪墨的赈灾银特制的''缺字砖''? 每块砖里都藏着科举舞弊的证据——“账册“啪“地砸在韩贵人脚边,她慌忙后退,裙角扫过青砖上的刻痕,“你每月十五替他传递密信,用的可是龙血朱砂?“ 韩贵人脸色煞白,突然尖叫:“给我搜!“禁军举着刀逼近,苏映瑶退到墙角,指尖摸到袖中卷着的《河工疏浚图》。 她展开图纸,泛黄的绢帛上绘着蜿蜒的河道,“您以为用缺字砖封存真相就能脱身? 这图纸上的河堤设计,正是苏明远当年科举原卷的策论! 李尚书偷了他的卷子,却害苏家背上通敌的罪名“ “住口!“韩贵人抄起禁军的刀冲过来,刀刃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墨羽寒眸色一沉,反手抽出腰间玉笛往地上一敲——地窖东墙突然“轰隆“一声裂开道暗门,他提着灯走进去,灯光扫过斑驳的墙面:“你们看这血迹。“ 众人凑过去,暗褐色的痕迹顺着砖缝蜿蜒,像极了被雨水冲开的朱砂。 苏映瑶上前一步,按住韩贵人颤抖的手腕:“龙血朱砂遇水显色,您每月替李尚书传递密信时,总要用这种朱砂封口。“她指尖用力,韩贵人腕间的翡翠镯子“咔“地裂开道缝,“这墙里的血,够不够染红半座长乐宫?“ 韩贵人瘫坐在地,发间珠钗簌簌掉落。 苏映瑶将残纸和图纸收进怀中,转身时见墨羽寒正望着暗门深处,目光沉沉:“方才陈御史去了刑部档案库,说是要比对先皇后《药典》的墨迹。“ 与此同时,刑部档案库的烛火突然明了些。 陈御史扶了扶老花镜,将苏映瑶给的《求救信》残页与李尚书书房抄来的账册并排铺开。 他蘸了水抹在残页边缘,褪色的字迹渐渐显影,又取过账册上的墨迹一比对——两种墨水里都掺着细碎的金箔,在烛光下闪着同样的光。 “原来如此!“他拍案而起,惊得案头的《大昭律》“哗啦“落地,“李尚书不仅贪墨赈灾银,还勾结禁军在安神汤里下了鹤顶红! 先皇后“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一只信鸽,爪间系着的布条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苏家旧宅井底“几个字。 陈御史弯腰捡书时,目光扫过布条,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残页。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突然想起苏映瑶今日说的话:“有些真相,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而此刻,在城南苏家旧宅的井底,赵知府的铁锹正铲到半块埋在淤泥里的绢帛,水纹荡开时,能隐约看见“河工疏浚“四个褪色的字。 第49章 旧卷证清白 井底的淤泥裹着腐叶的腥气漫过赵知府的小腿,他握着铁锹的手在发抖——方才一铲下去,金属与绢帛摩擦的闷响,比任何惊堂木都更让他心跳如擂。 “赵叔。“井边突然垂下一只素白的手,腕间银铃轻响。 苏映瑶扶着井沿俯身,月光落在她鬓边珠花上,“慢慢来。“ 赵知府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指尖小心翼翼抠进淤泥里。 半幅绢帛随着他的动作浮出水面,水纹荡开时,“河工疏浚“四个褪色的字像被唤醒的游鱼,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喉咙发紧,这绢帛的质地他太熟悉了——当年苏明远赴考前,曾捧着半卷策论来求他看,说要写“以疏浚代筑堤“的河工之策,“赵兄,这卷子若能呈到圣前,黄河两岸的百姓“ “是原卷!“赵知府突然喊出声,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苏映瑶的裙角。 他颤抖着将绢帛递上去,“映瑶姑娘,你看这卷边的折痕——明远总爱用镇纸压右下角,这里“ 苏映瑶接过残卷的手也在抖。 前世她在冷宫弥留时,曾听老太监嚼舌根,说李尚书当年在科举场换了苏明远的卷子,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真迹竟被沉在苏家旧宅的井底。 她展开残卷,借着灯笼的光凑近,卷末一道朱批虽被茶水浸得模糊,却仍能辨出“可行“二字的笔锋:“这是先皇的御笔。“她抬头时眼底有星火,“李尚书改字时只擦了中间,却漏了龙纹水印——先皇朱批必用洒金笺,边缘的金粉,洗不掉的。“ 远处传来马蹄声。 苏映瑶将残卷收进锦盒,对赵知府道:“您先回府整理河工验收记录,明日早朝要用。“她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井沿发出清响,惊得枝头寒鸦扑棱棱飞走。 翰林院的密室里,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 何学士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面前摊开的《天启三年主考官名册》被他翻得卷了边。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映瑶提着锦盒进来,袖口还沾着井底的泥点:“何大人,当年您暗助苏家,可曾见过这个?“ 她将《河工疏浚图》按在何学士手背上。 老学士的手指突然蜷缩,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起二十年前某个雨夜,值夜时瞥见李尚书抱着个黑布包裹的卷轴往偏殿走,那卷轴边缘的云纹,与眼前这张图纸分毫不差! “是了!“何学士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水泼在名册上,“当年主考官的批卷笔记里提过''河工奇策'',可后来存档里只有一份''漕运改制''的废稿“他突然抓住苏映瑶的手腕,“姑娘,这图若是能证明李尚书调换考卷“ “正是。“苏映瑶抽出手,将图纸与《天启三年科举录》并排铺开,“您看这''河''字的笔锋——李尚书倒着写,竟写成了''李''字的结构。“她指尖划过墨迹,“当年他买通主考官,就是要把苏明远的河工策论换成自己的废稿,好让黄河年年决堤,他好借着赈灾银中饱私囊。“ 与此同时,李尚书的书房里,炭盆烧得正旺。 他攥着《假考卷》的手青筋暴起,额角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方才管家来报,赵知府在苏家旧宅挖东西,陈御史又去了刑部档案库。 他猛地将考卷塞进炭盆,火舌“腾“地窜起,将“漕运改制“四个字舔成黑灰。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李尚书浑身一震,转身时撞翻了炭盆,火星溅在他官服上,烧出几个焦洞。 苏映瑶倚着门框,袖中抖出一方铅封:“您以为用漕运司的铅封锁住考卷,就能毁了证据?“她举起铅封对着月光,内层“苏“字水印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苏明远原卷的朱批,用的是同样的印泥。“ 李尚书后退两步,后背抵在书案上。 案角的《河工验收记录》突然被掀开,赵知府的声音从他身后炸响:“苏明远当年修的河堤,至今未溃! 可您改的''漕运改制'',去年黄河决堤淹死三千百姓,赈灾银却进了您的私库!“ “住口!“李尚书抓起案上的镇纸砸过去,却被苏映瑶侧身避开。 镇纸砸在墙上,“啪“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塞着的银票——全是江南织造的纹银。 苏映瑶将拼凑完整的《河工疏浚图》拍在书案上,图纸上先皇的朱批在烛火下泛着金光:“您篡改考卷时,连''河工''二字都不敢删,是不是怕删了就露馅?“她逼近两步,眼尾微挑,“还是说您根本不敢让世人知道,苏明远的策论能救万千百姓,而您的''改制'',是拿人命换银子?“ 李尚书瘫坐在地,官帽滚到苏映瑶脚边。 她弯腰拾起,指尖拂过帽上的金丝翟纹,声音轻得像一片雪:“明日早朝,这些证据该见天日了。“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苏映瑶提着灯笼站在李尚书书房窗前。 她将完整的《河工疏浚图》按在窗棂上,月光穿透纸背,显出李尚书私印的暗纹——那是他与北戎通商的标记。 “李大人,“她对着窗内的阴影轻笑,“您以为藏得够深?“ 窗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苏映瑶转身时,看见远处宫墙上火把连成一条火龙——那是值夜的金吾卫换班了。 她握紧手中的图纸,指节泛白。 明日早朝的金殿上,这卷带着淤泥味的图纸,终将撕开二十年来的谎言。 第50章 朝堂铁证 金殿外的铜鹤灯还未燃尽最后一截灯芯,苏映瑶踩着沾露的青石板跨进殿门时,袖中两卷图纸被掌心焐得发烫。 她能听见自己喉间滚动的吞咽声——前世此时,她正跪在长乐宫偏殿抄《女戒》,而今生,她要让二十年来的血与谎,在这龙纹金砖上碎成齑粉。 龙椅上的萧煜正垂眸翻着早报,余光瞥见那抹月白身影时,笔尖在奏疏上洇开个墨团。 今日的苏映瑶未着宫装,发间只斜插一支青玉簪,倒比往日更显利落。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暗卫来报:“苏姑娘昨夜在李尚书书房待到三更,走时袖中鼓鼓囊囊。“ “启禀陛下!“苏映瑶的声音清凌凌撞在蟠龙柱上,惊得阶下献瑞的白鹦鹉扑棱棱乱飞,“臣女有本要奏!“她展开两卷图纸,《河工疏浚图》边角沾着陈年老灰,《求救信》的纸页泛着暗黄,“李尚书二十年前伪造科举考卷,致臣父苏明远蒙冤;十年前用''缺字砖''封存先皇后遇害真相;更借''漕运改制''之名贪墨河工银,去年黄河决堤淹死三千百姓,赈灾银却进了他的私库!“ 金殿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李尚书站在文官首列,官服上的焦洞昨夜匆忙补过,针脚歪歪扭扭,此刻正随着他发抖的肩膀一抽一抽。 他猛地跨出班列,官靴在金砖上蹭出刺耳的声响:“苏姑娘血口喷人! 当年科举乃先皇亲审,何来伪造?“ 苏映瑶将《河堤验收造假账》拍在御案上,封皮“李府暗格“四字被她用朱砂描过,在龙纹黄绢上格外刺目:“这是臣昨日在李大人书房暗格里寻到的账册,末页写着''为掩科举舞弊,河工银两分润''。“她翻开账册,墨迹未干的“李“字朱印赫然入目,“李大人昨夜烧考卷时,可曾想过管家藏在炭盆底下的这本账?“ 陈御史突然越众而出,手中《漕运司验货图》“啪“地摔在李尚书脚边:“李大人监制的''青砖''可真金贵!“他俯身捡起半块残砖,指节用力一掰,夹层里滚出几锭纹银,“每块砖藏十两,三千块砖——正好是当年买通主考官的数目! 更妙的是,砖上刻的''缺字''暗号,与先皇后遇害案中那封''李''字缺笔的密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尚书的脸瞬间煞白如纸,他踉跄着撞在礼部侍郎身上,袖中掉出半块碎瓷——正是昨夜被他摔碎的茶盏。 苏映瑶眼尖地瞥见瓷片上的暗纹,心中一凛,面上却愈发冷肃:“李大人,您私通北戎的商队标记,可还在书房地窖里藏着?“ “胡说! 都是胡说!“李尚书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刺青露了出来——“河工疏浚“四个血字歪歪扭扭,“苏明远的策论本就该被否! 是他勾结先皇后,在御膳里下了慢性毒药,先皇才会早逝!“他的唾沫星子溅在苏映瑶脸上,“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人? 他和先皇后“ “够了!“苏映瑶甩出一卷黄绢,精准地堵在他嘴上。 那是《先皇后临终口供》,绢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先皇后临终前说,是你用漕运银收买禁军,在她的安神汤里下了毒。 她还说,当年科举放榜前夜,你带着毒酒去了苏府“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萧煜猛地站起,龙袍扫落御案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碎在苏映瑶脚边。 他盯着她腕间的疤痕——那道蜿蜒的红痕从腕骨爬到手背,是前世李尚书的暗卫泼来的滚水烫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这“ “陛下可知这伤从何而来?“苏映瑶将手腕转向他,指尖轻轻抚过疤痕,“当年我在苏府旧宅翻找证据,被李大人的暗卫发现,他们泼了滚水,说要毁了我这双''爱翻旧账''的手。“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可他们不知道,有些真相,烧了手也得挖出来。“ 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墨羽寒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 他将一卷书信呈给萧煜,封皮上“韩贵人亲启“的字迹还带着脂粉气:“这是李尚书与韩贵人往来书信,其中提到''苏映瑶性子软,可用她爹的冤案激她出头,再坐实她勾结外臣''。“ 萧煜的手指捏得泛白。 他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面前哭求重审苏案时,他冷笑着说“苏家本就该罚“。 那时她的手腕藏在广袖里,如今这道疤,该是疼了多少年? 散朝时,殿外的雨丝飘进来,打湿了苏映瑶的鬓角。 她抱着《河工疏浚图》往殿外走,却被萧煜拦住。 他手中攥着《先皇后口供》,指节发白:“你为何要冒险揭露长乐宫旧案? 那案子牵连甚广“ “有些真相,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望着墨羽寒离去的背影,他的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转过角门时似有停顿,“就像当年陛下若早知苏家无罪,可会多看我一眼?“ 萧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雨丝落进他的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摄政王府的密室前,墨羽寒站在青砖墙前,指尖拂过第三块砖的纹路。 昨夜苏映瑶说李尚书书房暗格里有北戎通商的证据,他派人查了,却发现真正的密信藏在另一个地方——他掌心的半块碎瓷上,暗纹与王府密室的机关如出一辙。 他深吸一口气,指节轻轻叩了三下。 砖缝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第51章 密室棋局 密室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时,苏映瑶正将《漕运司河道图》最后一角压在镇纸下。 她抬眼正撞进墨羽寒深潭般的眸光里,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让那抹关切更显清晰——他昨夜为查李尚书暗桩熬了整宿,眼下还凝着淡淡青黑。 “赵将军刚传来消息。“她指尖点在图中“黄河决堤“的朱砂标记上,声音里裹着惯常的清泠,“李尚书党羽今晨在西市布了三拨暗卫,说是要''护送''新到的盐商车队。“ 话音未落,赵将军已大步跨到案前。 他腰间的玄铁剑撞在木案上,发出闷响,粗糙的手掌“唰“地掀开覆盖账册的青布:“属下按王妃说的,去户部密室翻了三天三夜——您瞧!“ 堆积如山的账册豁然展露,最上面一本的封皮还沾着陈灰。 苏映瑶伸手去翻,指节却被墨羽寒按住。 他掌心带着从外间雨幕里带来的凉意,将账册轻轻往她跟前推了推:“这是李尚书以''河堤加固费''名义贪墨的银子,足足能再修三条大堤。“ “三条。“苏映瑶重复着,指尖抚过账册边缘的毛边。 前世她跪在金銮殿求萧煜重审河工案时,户部呈上来的账册也是这般粗粝的质地,那时她只当是自己看错了数目,原来竟是有人刻意篡改。 “陈御史!“赵将军突然提高嗓门。 密室门被撞开的刹那,陈御史的青衫角扫过烛台,火苗猛地一蹿,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腰间的玉佩“叮当“撞在门框上,半幅染着泥渍的纸页从袖中滑落,飘到苏映瑶脚边。 “陛下密召何太傅!“陈御史喘得厉害,喉结随着话音上下滚动,“小的在御书房外听见''北镇抚司''三个字——“ 苏映瑶弯腰捡起残片。 烛火映着纸页上的字迹,她瞳孔微缩:“这''萧煜''二字的竖钩收得太急。“她将残片举到墨羽寒面前,“陛下批《农桑策》时,最后一笔总要顿半息,这是韩贵人的手笔。“ 墨羽寒的指节在案上叩了两下。 赵将军立刻退到门口,手按剑柄警惕地望着密道方向。 陈御史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整了整衣襟,却仍止不住指尖发颤:“那那陛下可知道此事?“ “他若知道,韩贵人的手早断了。“苏映瑶将残片投入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响,“萧煜最恨被人模仿笔迹,当年王美人替他批了道请安折,他发落得比处置刺客还狠。“ 话音未落,墨羽寒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另一只手将半枚虎符按进她掌心里:“若北镇抚司真来了,你带着河工图和账册去边关。“虎符边缘的棱角硌得她生疼,“我让赵将军带三千玄甲卫护送。“ 苏映瑶抬头看他。 他眉峰紧拧,连眼尾的红痣都绷成了一点,像只蓄势待发的鹰。 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的刀疤——那是三年前替先皇挡刺客时留下的,“当年先皇后为何要把《药典》藏在长乐宫地窖?“ 墨羽寒一怔。 “因为她知道,总有人会来翻那方青石板。“苏映瑶将虎符推回他掌心,又把《河工图》叠在上面,“李尚书贪了二十年河工银,萧煜疑了苏家二十年,韩贵人藏了假密令二十年这些线头,该打个死结了。“ 密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烛芯“噗“地爆出个灯花,陈御史的青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别着的象牙算盘——那是他刚正不阿的标记,从前弹劾贪官时总爱拿这算盘敲御阶。 “子时三刻。“赵将军突然开口。 他望着密室角落的漏壶,声音像淬了铁,“属下去巡过暗桩,西市的盐商车队动了。“ 墨羽寒取出腰间的玄铁令牌抛给赵将军:“带两队影卫,把车队截在护城河外。“他转身时蟒纹披风扫过苏映瑶的裙角,“陈御史,你去通政司候着,若有八百里加急,立刻送来。“ 两人领命退下后,密室里只剩他们二人。 苏映瑶重新铺开《河工图》,却被墨羽寒从身后环住肩膀。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带着松木香:“明日早朝,我会先奏请重审先皇后案。“ “那我便说那道被篡改的《河工疏浚令》。“苏映瑶接口,指尖点在图中“汴梁段“的标记上,“萧煜当年为了压苏家,把''加宽三尺''改成了''缩减三寸'',所以河堤才会在暴雨夜塌——“ “瑶瑶。“墨羽寒打断她。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下,覆住她手背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若有万一“ “不会有万一。“苏映瑶反手扣住他的指节,“你看这图上的每道河湾,都是苏明远用脚步量出来的。“她抬头望进他眼底,“就像你看我的每一眼,都是真心。“ 更漏在暗处敲响第三声时,赵将军的暗号从密道传来。 墨羽寒接过他递来的信笺,封皮上“摄政王亲启“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萧煜最宠的小太监阿福的笔迹。 苏映瑶展开信笺,烛火映得纸页发亮。 上面只有八个字:“明晨早朝,孤欲见卿。“ “他要见的不是你。“苏映瑶将信笺递给墨羽寒,“是河工图,是账册,是我。“ 墨羽寒突然低笑一声。 他的指尖划过她发间的青玉簪,那是他前日在西市替她挑的,“明日早朝,我会让他看个够。“ 密室的烛火在此时突然晃动起来。 穿堂风卷着雨丝从透气孔钻进来,吹得《河工图》簌簌作响。 苏映瑶望着图中被红笔圈出的“洛阳渡“,那里曾是前世她跳河自尽的地方,如今却被标着“可加固“的批注。 “时候不早了。“墨羽寒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去偏殿歇着,我守着这些账册。“ 苏映瑶却没有动。 她望着他腰间那柄镶玉匕首——刀鞘上的云纹是她亲手绣的,“你昨夜没睡。“ “有你在,我睡不着也安心。“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两人之间荡开层层涟漪。 苏映瑶忽然想起前世墨羽寒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模样:他站在冷宫墙外,玄色披风被雪打湿,却始终没跨进那道朱门。 那时她以为他是避嫌,如今才懂,他只是在等她回头。 “墨郎。“她轻声唤他。 这是她第一次用闺中女子的称呼,“明日早朝“ “嗯?“ “你且看我如何,替苏家讨回这二十年的公道。“ 墨羽寒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将她耳边的青玉簪取下,又重新替她别好:“我更想看你,替自己讨回这二十年的月光。“ 更漏的水声在密室里流淌。 苏映瑶忽然想起前世死时的场景:她躺在冷宫里,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若有来世,定要活个痛快。 如今月光透过透气孔落进来,正落在她和墨羽寒交叠的手背上——那里没有疤痕,只有交缠的温度。 子时四刻,密室的炭盆里突然爆出一声脆响。 苏映瑶抬头,正看见墨羽寒将那柄镶玉匕首从腰间取下,放在《河工图》旁。 刀鞘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极了她前世没说出口的那句“我愿意“。 “睡。“墨羽寒替她拢了拢披风,“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苏映瑶靠在他肩头闭上眼。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混着雨声落进耳里:“瑶瑶,这次换我,替你撑着天。“ 而此刻的皇宫里,萧煜正攥着那半幅被烧剩的密令。 烛台上的泪滴落在他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前世苏映瑶跪在前朝时,玉佩撞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传旨。“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明日早朝,所有四品以上官员,不得告假。“ 值夜的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慌忙应下。 而摄政王府的密室里,墨羽寒望着沉睡的苏映瑶,指尖轻轻抚过她手背上的疤痕。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镶玉匕首上,眼底翻涌着暗潮。 明日早朝 他低笑一声,将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 第52章 朝堂婚讯 卯时三刻,太和殿外的铜鹤灯还未熄灭,晨雾裹着寒意渗进殿内。 文武百官按品阶站定,目光却都黏在御阶下那道玄色身影上——摄政王墨羽寒今日未着朝服,玄色蟒袍下摆沾着星点晨露,腰间玉牌随他单膝跪地的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清响。 “臣有一事相告。“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抬手将镶玉匕首掷于御阶,刀鞘上的云纹擦过汉白玉,在阶面划出半道白痕。 满朝哗然间,匕首“当啷“落地,刀刃上凝结的暗褐色血渍在晨光里泛着乌青,“此匕首上的血迹,与长乐宫地窖砖缝血迹完全一致。“ 萧煜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掐出青白,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记得三日前暗卫来报,说摄政王府密室藏着半幅染血的河工图,却不想今日墨羽寒竟把匕首直接捅到了他眼皮底下。 “臣请陛下赐婚。“墨羽寒转身时,蟒袍翻涌起一阵风,吹得丹陛前的烛火忽明忽暗。 他望着阶下站得笔直的苏映瑶,眼底的热意几乎要烧穿朝殿的琉璃瓦,“娶贤德苏氏入摄政王府,以正视听。“ “摄政王好大的威风!“韩贵人的声音像根淬了毒的针,从西首妃嫔队列里刺出来。 她着月白蹙金绣裳,腕间翡翠镯撞着腰间玉佩,碎响里藏着尖刺,“苏氏不过是罪臣之女,怎配得上摄政王妃之位?“ 苏映瑶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 前世此刻,她正跪在这丹陛下,听韩贵人用同样的语调指控她私通外臣——那时她攥着被撕碎的《苏家平反奏疏》,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 如今她望着韩贵人袖口翻卷的暗纹,忽然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时带起一阵墨香:“韩贵人可还记得,先皇后遇害那夜,您房中失窃的西域赤晶?“ 羊皮纸上的血痕触目惊心,正是前世她在冷宫里翻出的《先皇后血衣鉴定书》。 满朝文武伸长脖子,这才注意到韩贵人月白袖口的暗纹里,隐约泛着暗红光泽——那是龙血朱砂才有的妖异色泽,而整个大昭,只有西域赤晶能染出这种见血封喉的颜色。 韩贵人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翡翠镯“咔“地裂开细纹。 她张了张嘴,却见何太傅佝偻着背跨出班列,枯瘦的手按在萧煜欲起的龙袍上:“陛下可还记得,先皇临终前拉着摄政王的手说''苏家若倒,江山不稳''?“ 萧煜的动作顿在半空。 二十年前先皇咳着血说出的话突然涌进脑海,那时他跪在前殿,听父亲用最后一口气叮嘱墨羽寒:“苏家三代治河,河工图在他们手里,便是朕留给你的定河神针。“ “臣与苏氏联姻,正是为护这万里河堤。“墨羽寒抬手击掌,早候在殿外的亲卫鱼贯而入,将一摞账册“哗啦“铺在御案上。 最上面那本《河工验收造假账》被翻到末页,朱笔圈着的“李尚书“三个字刺得萧煜眯起眼,“去年江南堤坝溃堤,正是因验收时用了掺沙的劣砖。 而这批砖的契尾,盖着苏家旧印。“ “一派胡言!“东首的李御史踉跄着扑出来,怀里的田契“啪“地摔在苏映瑶脚边,“这是苏家二十年前私买燕云十六州的田契! 勾结外敌,罪该万死!“ 苏映瑶弯腰拾起契书,指腹抚过契尾那个缺了一点的“苏“字。 前世她在苏家祠堂见过太奶奶的手札,上面说苏家祖印的“苏“字,因避讳先皇名讳,特意少刻了一点——可李御史这契尾的缺笔,分明和她昨日在李尚书书房看到的私印如出一辙。 她转身将契书按在萧煜掌心,指尖隔着锦缎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缺笔,与李尚书私印同出一辙。 陛下说,是何人要借田契构陷?“不等萧煜开口,她又笑了,“若陛下不允婚事,臣妾便将这田契与《漕运司贪墨账》一并呈上——听说那账册里,连去年中秋呈给太后的南海珍珠,都记着''充公抵银''呢。“ 殿内落针可闻。 萧煜望着掌心的契书,忽然想起昨夜在御书房看到的密报——南海珍珠确实未入太后宫中,而是出现在了韩贵人的妆匣里。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见殿外传来通传:“散朝——“ 散朝的钟磬声里,萧煜攥着契书的手青筋暴起。 他一把拽住苏映瑶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跟朕去偏殿。“ 偏殿的门“砰“地关上时,苏映瑶听见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墨羽寒的亲兵已列成两排,玄色披风在风里翻卷如浪。 萧煜望着她腕上的红痕,突然松了手,声音哑得像破了的弦:“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苏映瑶,在冷宫里数着月亮等死。“苏映瑶从袖中抽出染血的《河工验收令》,按在他心口,“陛下若真想挽留,就该在墨羽寒宣布婚事前,先给苏家一个公道。“ 她转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萧煜腰间的羊脂玉佩裂成两半,碎玉坠子滚到她脚边,映着她裙角的石榴红,像极了前世她跪在丹陛下时,额角撞在青石板上溅开的血珠。 摄政王府的绣楼里,墨羽寒握着那顶凤冠,金丝攒成的凤凰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苏映瑶站在妆台前,镜中映出他微颤的指尖——他正要将凤冠戴在她发间,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守在门外的暗卫压低声音,“赵将军求见,说有紧急军报。“ 墨羽寒的手悬在半空,凤冠上的东珠微微摇晃。 他望着镜中苏映瑶含笑的眼,忽然笑了:“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的刹那,穿堂风卷着夜色涌进来,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苏映瑶望着镜中那个披甲而来的身影,指尖轻轻抚过凤冠上的凤凰——这一次,谁也别想再拆了她的良缘。 第53章 先皇后被害真相 墨羽寒的指尖刚触到凤冠上的东珠,赵将军带甲的手掌便重重按在他肩头。 铠甲与绣楼木柱相撞的闷响惊得烛芯“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苏映瑶鬓边的茉莉上,焦了半片雪白花瓣。 “西市传来急报,“赵将军的声音裹着北风灌进耳中,“有禁军赶着三辆带篷马车,正往长乐宫方向去。“他铠甲下的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虎纹腰牌撞在刀柄上,发出细碎的金铁声。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微扬的眉梢,抬手抚开凤冠下垂落的红宝石流苏。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颈间投下一道暗红的影子——那是前世被韩贵人推下火盆时,滚烫炭灰烙下的疤痕,二十年了,摸起来仍像块硌手的老茧。 “他们要取那具骸骨。“她指尖轻轻覆上疤痕,声音轻得像落在玉案上的雪,“前世韩贵人就是用那具戴着血玉簪的骸骨,诬陷先皇后私通外臣。 当时我跪在偏殿听审,亲眼见她让人把骸骨埋在长乐宫地窖,用掺了朱砂的糯米封棺。“ 墨羽寒的手悬在半空,凤冠上的凤凰尾羽扫过她发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他望着镜中她眼底翻涌的冷光,忽然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鎏金手炉:“去把婚典的红绸再紧一紧,本宫的王妃,该戴着凤冠受礼。“ 赵将军领命退下时,绣楼外的更鼓恰好敲过三更。 苏映瑶转身将凤冠捧在掌心,金丝缠绕的凤凰在她掌心跳动,像要振翅飞出这方寸天地。 婚典设在摄政王府的演武场。 原本铺着青砖的空地早被红毡覆满,百盏羊角灯悬在廊下,将满地红绸照得像浸了血。 苏映瑶踩着红毡往主位走时,耳中突然炸开一声尖啸——韩贵人穿着月白宫装,捧着半卷染了茶渍的黄绢,正从垂花门处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苏氏勾结摄政王篡改先皇后遗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廊柱上,“这是先皇后临终前亲手写的遗诏,分明说''传位萧煜''!“ 苏映瑶停住脚步。 她望着韩贵人怀里那卷被揉得皱巴巴的黄绢,忽然想起前世跪在冷宫时,曾见韩贵人的贴身侍女捧着个铜匣往长乐宫去。 铜匣上沾着半块缺角的青砖,砖纹与先皇后寝殿地窖的“缺字砖“分毫不差。 “贵人当真以为,先皇后会用写药方的纸写遗诏?“她从袖中抽出半页泛黄的《药典》残页,轻轻按在韩贵人掌心,“这是先皇后当年为太后调配安神汤的手札,您怀里的黄绢,纸纹与这残页上的折痕完全吻合。“ 韩贵人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 她盯着掌心那页残页,又抬头看向苏映瑶颈间的疤痕,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被萧煜的声音打断。 “让朕看看。“萧煜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 他玄色龙袍上还沾着早朝的檀香,腰间那半块碎裂的羊脂玉佩在红毡上格外刺眼。 墨羽寒抬手拦住要上前制伏韩贵人的亲卫。 他望着萧煜紧绷的下颌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陛下亲自验看,才更公道。“ 演武场的青砖被掀开时,地下传来腐木与霉土混合的气息。 墨羽寒举着烛台当先下去,火光映着石壁上新刻的字迹——“苏姐姐救命“五个血字歪歪扭扭,笔锋里还嵌着细碎的玉屑。 “这是血玉簪的断齿。“苏映瑶扶着栏杆往下看,月光从井口似的缺口照进来,正好落在那行字上,“前世韩贵人埋骸骨时,血玉簪被砖缝硌断,她怕事情败露,就刻了这行字想嫁祸苏家。“ 韩贵人突然尖叫着扑向地窖。 她指甲刮过石壁的声音像刀割在人心上,直到赵将军带着两个亲兵从后面钳住她胳膊。“刘尚书找到了!“赵将军的声音从演武场另一头传来,“马车翻在护城河,他怀里还揣着盖了玉玺的禁军调令!“ 演武场的灯火“刷“地全聚了过去。 刘尚书浑身湿透地被拖过来,怀里的调令却裹在油布里,半点水都没渗进去。 苏映瑶接过调令扫了眼,突然将它掷在萧煜脚边:“陛下若真要动兵,为何不调本宫的亲军? 您可知,当年先皇后中毒那晚,守在长乐宫的禁军统领,正是刘尚书的表兄?“ 萧煜弯腰捡起调令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玉玺上那抹熟悉的朱砂印,又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正站在苏映瑶身侧,目光温柔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有些秘密,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转身看向墨羽寒,月光落在她发间的凤冠上,“就像你当年替先皇后保守她并非病逝的真相,就像我重生后每一步都算准了韩贵人的破绽。“ 更鼓敲过四更时,萧煜独自站在御书房窗前。 案上《河工疏浚图》被夜风吹得翻卷,露出下面半块虎符——是苏映瑶走时留下的。 月光穿透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 先皇后握着他的手断气时,指尖凉得像冰,当时他以为她是病糊涂了,可现在想来,她临终前反复念的“苏家“二字,或许不是胡话。 “陛下,“小太监捧着茶盏进来,“摄政王府送来急件,说五更鼓响时,王爷会亲自将《河工验收对比图》呈来。“ 萧煜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半块虎符攥进掌心。 虎符上的纹路硌得他生疼,却比不过心口那团翻涌的灼热——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年那个总在御花园抄经的苏映瑶,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54章 苏家旧案 五更鼓响时,承明殿的铜鹤灯刚换过灯芯,暖黄的光裹着晨雾渗进窗纸。 萧煜站在案前,指节抵着那半块虎符,直到听见殿外传来玄铁履与青石板相击的脆响——是墨羽寒的步声,沉稳如定锤。 “臣携《河工验收对比图》觐见。“墨羽寒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带了几分夜露的凉。 萧煜喉头动了动,伸手去掀门帘的瞬间,门已被从外推开。 苏映瑶立在墨羽寒身侧,月白翟衣上绣着金线缠枝莲,发间那支点翠凤簪尾羽微颤,正是前世她总说“太招摇“的那支。 此刻她眼尾微挑,倒比当年在御花园抄经时多了三分锋锐。 “陛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黄河决堤的夜?“苏映瑶抬手按住墨羽寒欲触玉玺的手,指腹擦过他虎口的薄茧。 萧煜这才注意到,她腕间缠着半幅素帕,边缘浸着淡红,像是新伤。 墨羽寒垂眸看她,目光软得能化了晨霜:“阿瑶说要亲自呈图。“ 萧煜的目光落在案上展开的绢帛上。 左边《河工疏浚图》是先皇朱批“苏明远设计河堤至今无恙“,右边《河工溃堤奏报》的墨迹却新得发亮,落款李尚书的印章边缘毛糙——正是前世压垮苏家的“铁证“。 “先皇当年在河堤上陪苏大人巡了七日。“苏映瑶指尖划过朱批上斑驳的朱砂,“他说''苏卿的河堤能护大昭百年'',可李尚书偏要将这图说成''私造防御工事的逆证''。“她抬眼时,眼底映着烛火,“您说,是先皇老眼昏花,还是有人欺君?“ 萧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长信宫前求见时,也是这样盯着他,可那时他只当她是在闹脾气。 “上朝了。“墨羽寒轻声提醒,袖中手指虚虚覆住苏映瑶手背。 太极殿的龙涎香混着朝露涌进来时,李御史正攥着一卷田契站在丹墀下。 他官服前襟皱成一团,发冠歪斜,像是连夜从家中赶来:“启禀陛下! 苏映瑶私改先皇后遗诏,这田契上''苏''字与遗诏笔锋——“ “啪。“墨羽寒的手掌重重按在田契上,震得玉圭丁零作响。 他垂眼扫过契尾:“李大人可知,这''苏''字缺了最后一竖?“他抬眼时,金缕玄纹的亲王蟒服在殿中划出冷光,“与李尚书私印上的缺笔,分毫不差。“ 李御史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汉白玉柱上:“我们李家世代辅佐先皇——“ “那李大人可认得这个?“陈御史从班列中走出,手中绢帛展开时,殿中响起抽气声。 他指着图上层层叠叠的沙堆标记:“李尚书勾结私盐商贩,故意在苏氏河堤下游堆砌沙石! 去年黄河决堤时,若不是苏大人设计的三重护坡“他喉结滚动,“京都此刻怕已浸在水里。“ 苏映瑶将一叠账册“哗“地铺在御案上。 纸页翻飞间,“加固费三万两““李记窑厂“等字样刺得萧煜眼睛生疼:“这些银子,都进了李尚书的私窑。“她声音轻得像片雪,“您说,是苏家该斩,还是贪墨国帑、祸及百姓的该斩?“ 李御史突然扯开衣襟。 心口“李“字刺青泛着青黑,像是用针一针扎出来的:“当年先皇后“ “当年先皇后托孤诏在此。“赵将军从殿角阴影中走出,手中泛黄的绢帛被他抖得簌簌响,“原句是''苏家若倒,江山不稳'',被李尚书用茶水洇开''苏''字三点,改成了''李家可掌兵符''。“他抬眼看向萧煜,“臣在李尚书密室暗格里寻到的,还沾着茶渍。“ 殿中鸦雀无声。 李御史突然瘫坐在地,指甲抠进砖缝里,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萧煜望着御案上层层叠叠的证据,只觉喉间发腥——原来前世他以为的“苏家谋逆“,不过是李尚书为保权位布的局;他以为苏映瑶的“贤德“,是被他用冷脸和猜忌逼出来的。 “退朝。“萧煜的声音发哑。 他攥着《河工图》追至殿门时,正见墨羽寒的亲兵列成雁翅,护着苏映瑶往殿外走。 她转身时,腕间素帕滑落半寸,露出一道暗红的烫伤疤痕——那是前世他罚她跪御花园时,炭盆翻倒烫的。 “阿瑶。“萧煜脱口而出。 苏映瑶脚步微顿,侧过脸来。 晨光里她的眼尾泛着淡红,像只被揉皱的丹砂:“陛下可是想问这道疤?“她指尖抚过疤痕,“二十年前先皇后临终前,也指着河堤方向说''那孩子与我一样固执''。“她笑了笑,“现在想来,她是在说苏家,也是在说陛下您。“ 墨羽寒将大氅披在她肩上,玄色毛领蹭过她耳尖:“该回府了。“ 萧煜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忽然想起先皇后的寝殿。 当年她病重时总说“有些东西要等该看的人来“,可他从未细问。 此刻《河工图》上的朱批在他掌心发烫,他忽然想——或许那间锁了二十年的密室里,还藏着苏映瑶没说的秘密。 第55章 密室遗诏 墨羽寒的玄色披风扫过青石板时,苏映瑶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先皇后寝殿的偏殿角落有块松动的砖,她前世来过这里三次——第一次是替萧煜送参汤,被皇后以“擅闯禁地“罚跪;第二次是替病中的淑妃取药,看见李尚书的随从抱着锦盒匆匆离开;第三次她喉间发苦,前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是萧煜下旨抄苏家那日,她跪在殿外求见,却被内监告知“皇后寝殿早封了二十年“。 “小心台阶。“墨羽寒的手掌虚护在她后腰,火折子“噌“地亮起,暖黄光晕里,密室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涌来。 赵将军已先一步用短刀挑开铜锁,门轴发出陈年的吱呀声,像极了前世她跪在雪地里时,宫墙上传来的风哨。 苏映瑶接过赵将军递来的火把,跳动的火光映得墙根那本《药典》残卷泛着暗黄。 她蹲下身,染血的《河工图》残页从袖中滑落,边缘焦黑的部分恰好卡在两块砖缝间。“您看。“她指尖抚过砖面一道极浅的刻痕,“当年先皇后咳血时,血珠溅在这位置,墨迹顺着砖纹晕开——“火把凑近,砖缝里果然透出淡淡水痕,隐着个“苏“字,“李尚书只改了绢帛上的字,却没发现先皇后早把真诏的线索刻在砖上。“ 墨羽寒的靴尖轻碰了碰她脚边的碎瓷片,那是半块茶盏,釉色与李尚书书房的茶器如出一辙:“他怕夜长梦多,急着用茶水洇字时,碰翻了茶盏。“ “将军。“苏映瑶抬头看向赵将军,“暗格在《药典》第三页夹层。“ 赵将军粗粝的指节叩了叩墙,“当啷“一声闷响后,他抽出腰间短刃插进缝隙。 密室突然有穿堂风掠过,吹得火把明灭不定,苏映瑶看见墨羽寒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座稳当的山。 “找到了!“赵将军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他捧出一卷裹着明黄缎子的绢帛,龙涎香猛地浓了几分,“这味道和先皇后梳妆匣里的香粉一个味。“ 苏映瑶接过诏书时,指尖在发抖。 前世她见过李尚书伪造的版本,绢帛泛着不自然的新白;此刻这卷诏书边缘已发脆,绢面染着几星褐红——是先皇后的血。 她展开的瞬间,满室都是龙血朱砂的腥甜,字迹力透纸背:“传位萧煜,苏家掌河工,江山永固。“ “和李尚书那个比。“墨羽寒从袖中取出伪造的诏书,两卷并置在青石板上。 苏映瑶用发簪挑起伪造的那卷,“您看''苏''字的竖笔——真诏是先皇后亲手写的,笔锋到末尾有个回勾;李尚书找的代笔,这里抖了三抖。“她指甲轻点伪造诏书上的“苏“字,“他怕被看出不是皇后笔迹,故意把墨磨得太浓,洇开的水痕都盖不住。“ 殿外突然传来靴底擦地的声响。 陈御史的身影从阴影里闪出来,手里攥着一卷被揉皱的《禁军调动记录》。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飞鱼服的密探,正欲往密室里闯,被他伸臂拦住:“陛下派你们来的?“ “陈大人,这是“为首的密探刚开口,陈御史已抖开记录,烛火映得“李尚书“三个字格外刺目:“二十年前先皇后遇害当夜,李尚书持虎符调了三百禁军守在寝殿外。“他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批注,“这是卑职今早从兵部档案库抄的,调兵理由写的是''验伤''——可先皇后当时已咳血昏迷,验的哪门子伤?“ 密探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密室里的诏书,突然后退半步:“卑职这就回禀陛下。“ “不必了。“ 萧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时,苏映瑶正将真诏小心收进锦盒。 她转身,看见皇帝站在月光里,玄色龙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还攥着白日里那幅《河工图》。 他的目光先落在她腕间的烫伤疤上,又移到青石板上两卷诏书,最后定格在赵将军手里那半块染血的茶盏。 “这是“他声音发哑,朝诏书走去。 墨羽寒侧了侧身,挡住他的去路。 苏映瑶轻轻碰了碰墨羽寒的衣袖,他便退后半步。 萧煜蹲下身时,龙袍下摆沾了些灰尘。 他指尖抚过真诏上的“苏“字,又摸了摸伪造诏书上的水痕,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破碎:“原来她那时攥着我的手,想说的不是''好好待皇后'',是''苏家若倒,江山不稳''“他抬头看向苏映瑶,眼里有泪光在晃,“阿瑶,你早知道这些?“ 苏映瑶没有回答。 她从墨羽寒手里接过那枚染血的玉佩,“苏“字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从李尚书书房密室找到的,与苏家被抄时失窃的家传玉佩同模。“她将玉佩放在萧煜掌心,“当年您说苏家私藏兵符,可真正私藏的是李尚书。“ 萧煜的指节渐渐攥紧,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御花园里,炭盆翻倒时她咬着唇不喊疼;想起她每次递上的河工折子,墨迹总是工整得过分;想起先皇后临终前,他握着她的手,她说“有些话要等该听的人来“,他却只当是病中呓语。 “很晚了。“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凉水的玉,“臣带苏姑娘回府。“ 苏映瑶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 她侧过脸,月光落在她眼尾,像颗未坠的泪:“陛下,有些真相,或许您当年就察觉了。“她笑了笑,“只是不愿意信。“ 萧煜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听见殿内传来“啪“的一声。 他转身,看见那卷伪造的诏书被穿堂风吹落在地,“李“字上的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弯腰捡起真诏,龙涎香裹着先皇后的字迹,烫得他掌心发疼。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萧煜还站在寝殿窗前。 月光穿透真诏的“苏“字水印,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先皇后攥着他的手,唇角沾着血,眼睛亮得惊人:“阿煜记住“当时他只当她要交代后事,却没听完那句“苏家若倒,江山不稳“。 此刻诏书在他怀里发烫,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明日早朝,他要让天下人都看见这卷被尘封二十年的真相。 第56章 龙椅对峙 金殿内龙涎香未散,晨光透过十二扇朱漆窗棂斜斜切进来,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格子。 萧煜站在御阶上,玄色龙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缀着东珠的玉带。 他望着殿下跪得整整齐齐的朝臣,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觉得丹陛上的蟠龙柱不那么硌眼睛。 “啪!“ 一卷明黄缎面的诏书被重重掷在御案上。 “苏家无罪!“ 金殿霎时炸响一片抽气声。 何太傅的白须被惊得抖了三抖,手里的玉笏“当啷“掉在地上;陈御史扶着朝冠的手顿在半空,连新补的官服补丁都跟着颤;最前排的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有个年轻的侍读学士没站稳,踉跄着撞在身后同僚身上。 苏映瑶垂眸盯着自己绣着缠枝莲的鞋尖。 前世此时她该跪在丹墀下,听着“苏家通敌“的判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现在,她能听见墨羽寒站在身侧的呼吸声,清冽如松风,混着龙涎香在鼻尖萦绕。 “臣代苏家谢陛下隆恩——“ 墨羽寒刚要俯身,手腕突然被轻轻按住。 苏映瑶的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隔着朝服料子也能让他一怔。 她抬眼时,殿内的晨光恰好落进眸底:“臣妾有一事相求。“ 萧煜的目光立刻锁在她脸上。 前世她总垂着眼睛,像株被风雨打蔫的兰草,哪有现在这样,连睫毛都带着锋刃。 “重审河工案。“苏映瑶从袖中抽出一卷半旧的图纸,展开时“苏氏“二字赫然入目,“苏明远设计的堤坝至今护着中原百姓,当追封''水利侯''。“她的指尖抚过图纸上细密的水纹,“这是先皇后遗愿。“ “陛下不可!“ 何太傅踉跄着捡起玉笏,浑浊的眼睛里燃着火:“苏家若掌河工,恐再生权臣!“他颤巍巍指向苏映瑶,“当年先皇临终前曾说''苏墨不可同朝'',此乃祖训——“ “何老大人可知,苏家修河工的银两,都被谁挪去填了私库?“ 墨羽寒广袖一振,泛黄的账册“啪“地拍在何太傅手背。 纸页边缘割得老臣手背发疼,他低头一看,只见账册上“李尚书““赈灾银““河工款“等字样被朱笔圈得密密麻麻,最末一页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是擦过刀的痕迹。 “这些银子,够修十座苏氏堤坝。“墨羽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李尚书余党昨夜还想劫走河工图。“ “臣有证!“ 陈御史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明黄卷轴,腰间玉佩撞在丹陛上叮当作响。 卷轴滚到萧煜脚边,火漆印上“李“字被踩得发皱:“赵将军截获的《禁军调动令》在此,上面盖着李府私印!“ 苏映瑶上前两步,将《托孤诏》与《河工验收账》并排放在御案上。 阳光穿过诏书的“苏“字水印,在账册上投下淡金色的影子:“若陛下怕苏家掌权不稳,不妨将河工司设在摄政王府。“她抬手指向殿外,“如此苏氏管修,墨氏监管,正合先皇后''以苏制墨''的遗策。“ 萧煜盯着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前世她为护河工图被炭盆烫伤时,也是这样抬着手,说“不疼“。 他忽然想起昨夜月光下,她眼尾那颗没掉下来的泪,此刻在晨光里,倒像颗被擦亮的珍珠。 “准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墨卿可愿与苏氏共掌河工司?“ “臣遵旨。“墨羽寒垂眸时,目光扫过苏映瑶仍按着账册的手。 她的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不像前世总沾着墨渍——真好,这一世她的手该握河工图,不该握苦情诗。 散朝钟响过三遍时,金殿里只剩龙涎香在袅袅盘旋。 萧煜望着苏映瑶被墨羽寒护着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到底还是开口:“苏卿留步。“ 偏殿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苏映瑶站在窗下,能看见远处摄政王府的飞檐。 萧煜的影子突然笼下来,龙纹袖口蹭过她腕间的薄茧。 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扣住她按过诏书的那只手:“你当真不恨我?“ 苏映瑶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 前世此时她该跪在御花园,炭灰落满手背;今生她站在这里,掌心还留着诏书的温度。 她抽回手,从袖中摸出半张残页——那是昨夜萧煜遗落的《托孤诏》边角。 “有些恨,“她将残页叠成纸鹤,“早随先皇后葬在长乐宫地窖了。“纸鹤被放进萧煜掌心时,他触到她指腹的硬茧,是握了二十年河工笔的痕迹,“但有些真相,总要有人替您亲手揭开。“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声音飘向西北方那座朱门金钉的府邸。 萧煜攥着纸鹤的手在抖,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李公公尖细的嗓音:“陛下,承禧宫的晚膳备好了“ 他望着苏映瑶踩着满地碎金往外走,裙角掠过门槛时,露出半只绣着墨竹的鞋尖。 那抹竹青,像极了墨羽寒腰间玉佩的颜色。 “起驾承禧宫。“萧煜将纸鹤收进袖中,龙袍扫过炭盆时,带起一缕火星。 李公公扶着他的胳膊,隐约听见陛下低低的叹息:“去看看先皇后的地窖。“ 第57章 夜探承禧宫 三更梆子敲过第三下时,萧煜的玄色皂靴碾过承禧宫门槛的积尘。 李公公举着羊角灯的手微微发颤,灯火映着殿内残破的窗棂,将墙上那幅褪色的《河图》投出斑驳的影子——那是苏映瑶刚入宫时亲手绘制的,前世他嫌墨迹未干便挂出来招摇,命人摘去收在库房,此刻倒成了这空殿里唯一的活物。 “陛下恕罪!“陈嬷嬷提着铜灯笼从偏殿跌撞出来,鬓边银簪乱颤,“王妃搬去摄政王府半月有余,奴才们每日只敢扫扫灰,不敢动主子物件“ 萧煜充耳不闻,龙纹蟒袍扫过满地碎琼似的月光,径直往寝殿去。 李公公慌忙跟上,羊角灯的光晕里,能看见殿中帷帐蒙着薄灰,妆台的青瓷笔洗却擦得发亮——那是苏映瑶前世最爱的物件,她总说这洗子的釉色像江南春山,可他那时只当是妇人的闲情。 “娘娘走前特意交代,“刘宫女捧着烛台从里间转出,声音轻得像片雪,“说这瓷洗上还留着陛下当年赠的墨痕。“ 萧煜的指尖悬在洗子边沿,忽然触到一道极浅的凹痕。 记忆如潮水涌来:大婚当夜,他被先皇后催着来圆房,却嫌苏映瑶的妆奁里全是河工图,不耐烦地取过狼毫抄了半阕《长门赋》,笔锋太重,竟在洗子上刮出道印子。 那时他说“贤妃就该学班婕妤“,她垂着眼睛应“是“,腕间的炭盆正腾起青烟——后来她为护河工图被烫伤,那道疤就落在同样的位置。 “啪嗒。“烛泪溅在刘宫女手背,她慌忙用袖口去擦。 萧煜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洗子,指节泛白如瓷。 “去御花园。“他突然转身,龙袍带起一阵风,将帷帐吹得簌簌作响。 李公公的灯笼险些脱手,只来得及瞥见陛下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当年先皇后病重时,他站在长乐宫檐下的模样。 御花园的梅树还未开花,枝桠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萧煜沿着青石径走得急,靴底碾过几片枯荷,脆响惊得夜鸦扑棱棱飞起。 转过假山时,他的玄色绣金皂靴突然顿住——石缝里卡着半截银蝶簪,蝶翼上的点翠已褪了色,却正是苏映瑶前世最常戴的那支。 “赵侍卫?“李公公的声音陡然压低。 萧煜抬头,正见道旁朱红回廊上掠过一道玄色衣角,佩刀的银环撞出细碎的响。 那是墨羽寒亲卫的服饰,他在金銮殿见过三次。 “墨府近日扩建了东跨院,“李公公喉结动了动,声音像浸在冰里,“奴才听底下人说,是给王妃布置书房“ 萧煜的指节捏得咔咔响,银蝶簪的尖刺扎进掌心。 他望着梅树盘结的根系,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苏映瑶正跪在这梅树下,炭灰落满手背,而他站在廊下看爱妃们掷骰子,连头都不曾回。 此刻金屑从指缝簌簌落下,混着他掌心血珠,滴在梅树根上,倒像开了朵极小的红花。 “起驾御书房。“他将断簪揣进袖中,转身时瞥见承禧宫飞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那声音飘向西北方——那里有座朱门金钉的府邸,此刻该亮着灯。 墨羽寒的书房确实亮着灯。 苏映瑶将《河工验收图》一张张铺在案上,烛火映得她腕间的淡粉疤痕发亮。 前世这道疤总沾着墨渍,今生却被她养得软乎乎的,像沾了蜜的藕节。 “又看疤痕?“ 熟悉的沉嗓音从窗外传来。 苏映瑶抬头,正见墨羽寒提着青竹食盒立在月光里,玄色大氅落了层薄雪,发间玉冠却一丝不乱。 他走过来时带起冷风,吹得案上图纸簌簌作响,却又极轻地替她拢了拢衣袖。 “你说要独自处理政务,“他揭开食盒,莲子羹的甜香混着雪气漫出来,“可这盏羹在案头凉了三个时辰。“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忽然轻笑出声。 她舀起一勺羹递到他唇边:“摄政王亲自下厨的手艺,凉了也是甜的。“墨羽寒垂眸含住银匙,喉结动了动,握住她手腕的手却紧了紧——那里的疤痕还在,可他知道,这一世再不会有炭盆烫她,再不会有冷言伤她。 更鼓敲过四下时,萧煜坐在御书房龙案后。 他将苏映瑶留下的纸鹤轻轻展开,残页上“以苏制墨“四个字被烛火映得泛红,像要滴出血来。 “陛下,“何太监捧着一叠奏报跪到阶下,声音发颤,“摄政王府今晨祭拜先皇后,王妃亲自献了河工司新铸的铜钟“ 萧煜的手指顿在残页上。 他想起前世先皇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苏墨制衡“,那时他只当是妇人之见,如今苏映瑶却用这四个字将他和墨羽寒捆在一处——河工司在墨府,苏家人管修,墨家人监管,倒真应了先皇后的遗策。 “还有事?“他抬眼时,正见何太监袖角露出半截密报,墨迹未干。 “没、没了。“何太监慌忙将密报往袖里塞,却被萧煜看得清楚——那上面“兵器库“三个字,像根细针戳进他眼底。 五更鼓响第一声时,萧煜突然按住何太监欲收的手。 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照见龙袍下攥紧的断簪,和那叠被压出折痕的《托孤诏》残页。 “把密报拿来。“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何太监的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第58章 孤王护娇娥 五更鼓响第一声时,萧煜按在何太监腕上的指节泛着青白。 龙案上烛芯“噼啪”爆响,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攥着断簪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何太监袖中那方密报边缘洇开的墨迹,正随着老太监发抖的手腕,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陛下饶命!”何太监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这是今日未时三刻,暗桩从摄政王府偏门递来的……” 萧煜没接话,只是用断簪挑开密报封口。 羊皮纸展开的瞬间,一张素绢从夹层滑落,落在他龙袍前襟上。 那是幅极小的仕女图,笔锋却极劲。 画中女子立在青石碑前,月白锦裙沾着新泥,鬓边银蝶簪缺了半片翅膀,正与他袖中那截断簪严丝合缝。 她身侧立着玄色大氅的男子,指尖虚虚护在她后腰,分明没碰到半分,却叫整幅画都浸在暖融融的烟火气里。 “河工司新碑。”萧煜喉间发涩。 前世苏映瑶跪在承禧宫炭盆前抄经时,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烟火气——不过那时她鬓边是皇后赏的翡翠簪,炭盆里的火星子溅在她腕上,她咬着唇不吭一声,只把染了墨渍的疤痕往袖底藏。 “这是赵侍卫故意泄露的?”他突然捏紧素绢,断簪尾端的银蝶翅尖扎进掌心,“那墨府暗卫号称铁桶,怎容得你们的人近身?” 何太监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奴才也是刚得信儿……赵侍卫今早给马厩换草料,那幅画就夹在草堆里,还压着块墨府的玄铁令牌……” 萧煜霍然起身,龙袍扫落半案奏报。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床帐外也飘着这样的冷白天光。 那时皇后端着参汤站在廊下,说“贤妃累了,莫要吵她”;而他站在门槛外,看着她腕上的疤痕被冷汗浸得发白,终究没敢跨进去。 “起驾承禧宫。”他将素绢塞进袖中,断簪扎得掌心生疼,“把御书房的《河图》拓本带上。” 墨羽寒的密室里,炭盆烧得正旺。 苏映瑶将染血的账册按在西疆地图上,烛火映得她腕间淡粉疤痕发亮。 “赵将军说,最近西疆商队运的不是盐铁,是带倒刺的车轴。”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玉门关,“李尚书当年就是用这法子,把兵器拆成零件混进粮车。” 墨羽寒突然覆上她手背。 他掌心带着常年握兵符的薄茧,擦过那道疤痕时轻得像片雪:“你我联手修了三年河工,挖的不只是河道。”他另一只手拿起案头的河工图,指腹点在黄河支流的标记上,“这些新修的水闸,战时能截流断敌,平时能运粮通商。” 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承禧宫佛前抄《女诫》,墨羽寒则在三十里外的边境杀退北戎十万大军。 那时她总觉得,这摄政王的玄色大氅上永远沾着血,直到重生那日,她在御花园井里找到自己的骸骨——肋骨间插着半柄断剑,剑鞘上雕着墨府的玄铁云纹。 “王爷。”她抽回手,将账册锁进檀木匣,“赵侍卫那边该有消息了。” 话音未落,密室门被叩响三声。 赵侍卫的声音混着风雪灌进来:“王妃,马厩逮了个生面孔,怀里揣着给陛下的密信。” 墨府马厩的草垛旁,萧煜的暗探被按在墙上。 赵侍卫的刀尖抵着他喉结,玄铁甲片擦过草屑发出沙沙声。 暗探的密信掉在地上,“先皇后骸骨”几个字被雪水浸得模糊。 苏映瑶提着羊角灯走来时,他突然哭嚎:“娘娘饶命!是陛下说……说先皇后死得蹊跷,要奴才找……” “闭嘴。”苏映瑶蹲下身,拾起那张纸。 前世先皇后确实死得蹊跷——她中毒那日,苏映瑶奉皇后之命送了盏百合灯;她断气前,手指死死抠住苏映瑶的衣袖,指甲里塞满了灯油。 后来萧煜把灯摔在承禧宫,碎瓷片扎进她脚腕,血把青石板染成了紫。 “赵将军。”她将纸按进赵侍卫掌心,“告诉他,有些真相,见了光比埋着更疼。” 暗探被拖走时,她望着他背上的雪渐渐融化。 前世此刻,她也在等这样的雪——等雪化了,皇后就会说承禧宫的梅花开了,让她去折枝,然后推她掉进冰湖。 可今生,她站在墨府的马厩里,袖中还留着墨羽寒掌心的温度。 承禧宫旧寝殿的妆台暗格里,萧煜的手指在发抖。 他翻出那本《药典》时,霉味呛得他眯起眼。 泛黄的纸页间,半片银蝶簪正压着张残笺,朱砂写的“萧煜,你错过的不是我的贤德,而是我想要的安稳”还带着毛边,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前世他摔碎百合灯时,她脚腕被扎破的血,顺着袖管滴在簪子上。 “陛下。”随侍的小太监举着烛台凑近,“这妆台暗格的锁……像是新撬的。” 萧煜没应声。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昨夜何太监说的话:“摄政王妃今晨献铜钟,敲了九下,每下都震得承禧宫的铜铃响。”前世苏映瑶也敲过钟——她替皇后祈福时,敲了九九八十一下,钟声里混着她腕上疤痕被炭火烧焦的味道。 “把《河图》拓本展开。”他将残笺贴在胸口,“对着墙上那幅。” 宦官们手忙脚乱展开卷轴时,萧煜忽然屏住呼吸。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他与残笺的影子投在墙上的《河图》上——画中黄河的支流处,隐约显出另一幅轮廓:青瓦白墙,三进院落,正是苏家祖宅的布局。 三更时分的御书房,墨羽寒的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 他将《河工日志》拍在龙案上,封皮上“墨羽寒”三个字力透纸背。 萧煜盯着那字迹,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苏映瑶的声音:“王爷,您该休息了。” “臣替王妃送河工进度。”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陛下若要看,臣陪您翻。” 萧煜抬头时,正见苏映瑶站在殿门外。 她披了件墨羽寒的大氅,发间银蝶簪缺了半片,却被月光镀得发亮。 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墙上的《河图》拓本上——恰好与苏家祖宅的轮廓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出声,指节捏得“咔”响,“先皇后说‘苏墨制衡’,你们倒好,直接把苏家和墨府的根脉,都织进这张河工图里了。” 苏映瑶没说话。 她望着萧煜掌心攥碎的《药典》残页,忽然想起前世此刻,她也站在御书房外——那时皇后说皇帝要见她,她捧着刚抄好的《女诫》等了整夜,直到黎明时分,萧煜的贴身太监出来说:“贤妃不必等了,陛下在柔仪殿。” “王爷。”她对墨羽寒伸出手,“该回府了。” 墨羽寒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 萧煜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素绢上那幅画——苏映瑶站在河工司碑前,鬓边银蝶簪缺了半片,却比前世戴满翡翠时更亮。 更鼓敲过五下时,他摸出袖中那截断簪。 断口处还沾着苏映瑶今生的胭脂香,混着前世的墨渍与血味,像把钝刀割着他心口。 原来他错过的,从来不是什么贤德。 是那个跪在炭盆前抄经的姑娘,是那个在冰湖里冻得发抖的姑娘,是那个捧着《女诫》等了整夜的姑娘。 是他的映瑶。 第59章 夜探承禧宫 子夜三刻的冷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萧煜玄狐裘的毛边上。 他踩着承禧宫结霜的青石板,靴底碾碎了几片枯荷——这原是苏映瑶前世最爱的景致,她总说“残荷听雪比盛荷更有风骨”。 李公公提着宫灯的手直抖,灯穗扫过朱漆门柱时蹭下块漆皮:“陛下,陈嬷嬷晌午才来收过炭盆,说娘娘搬去墨府半月,这殿里的帷帐都收进樟木箱了。” 萧煜没应。 他望着空荡荡的妆台,青铜镜蒙着层薄灰,镜沿还卡着半枚褪色的绢花——是苏映瑶前世亲手做的,那年他去御花园赏梅,她追出来要替他别在衣襟上,他嫌花色素淡,随手搁在了妆台。 “啪嗒。” 他的指尖抚过金凤衔珠簪的插槽,那是苏映瑶入宫时苏家送来的陪嫁,前世她总说“皇上嫌我素净,我便戴得热闹些”。 可他从未留意过,这簪子的金叶纹路与苏家祖宅影壁上的云纹竟如出一辙。 “陛下可要瞧瞧暗格?”陈嬷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这位在承禧宫当差二十年的老嬷嬷,此刻裹着灰布棉袍,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娘娘走时说,若有人来寻,便提提她抄的偏方。” 萧煜的手顿在妆台右侧的雕花处——他记得这暗格,前世苏映瑶总说里面收着《女诫》批注,他嫌她迂腐,从未看过。 此刻暗格被陈嬷嬷推开,露出半本泛黄的《药典》,残页边缘还留着墨渍,正是他昨夜在御书房攥碎的那半页。 “这方子治的是先皇后的旧疾。”陈嬷嬷走近两步,袖口沾着承禧宫特有的沉水香,“娘娘说,当年先皇后咳血,太医院开的方子总差一味引子。她在佛堂抄经时听老尼提过,便日日去御药房翻典籍……” 萧煜的指尖在残页上发颤。 前世他总觉得苏映瑶抄经是作秀,却不知她抄的不是《女诫》,是《千金方》;他嫌她总往御药房跑是攀附太医院,却不知她是在替先皇后找救命的方子。 “娘娘还说,这《药典》抄完该呈给陛下的。”陈嬷嬷的声音突然哽住,“可那年陛下说她‘心思深沉’,将她的药罐摔在承禧宫阶前……” 廊外忽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赵侍卫的玄色披风撞开垂花门,他腰间的佩刀擦着门框发出锐响:“启禀摄政王,又逮着个穿司礼监服饰的。” 声音飘得很远,却清晰撞进萧煜耳中。 他踉跄着扶妆台,鼻尖突然涌上来世熟悉的沉水香——前世苏映瑶总爱在承禧宫点这种香,他嫌味道淡,命人换了龙涎香;今生她搬去墨府,倒连这香都成了承禧宫最后的余韵。 “王爷该去更衣了。” 另一道声音从宫墙外传进来,是苏映瑶的。 萧煜猛地抬头,承禧宫的飞檐外漏出点灯火,像是墨府东院的方向。 他想起昨夜御书房外,她披着墨羽寒的大氅,鬓边银蝶簪缺了半片,却比前世戴满翡翠时更亮。 “夫人今日批的河工文书,比本王早了三个时辰。”墨羽寒的笑声混着风声传来,“漕运司那笔贪墨,连本王都差点漏了。” 萧煜攥紧《药典》残页,指节泛白。 他忽然想起素绢上那幅画——苏映瑶站在河工司碑前,银蝶簪的断口闪着光。 前世她总说“妾不懂朝政”,原来不是不懂,是他从未给过她懂的机会。 “陛下。”李公公的宫灯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褪色的《河图》上,“该回御书房了,明日早朝还要……” “闭嘴。”萧煜打断他。 他望着妆台暗格里的《药典》,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手里攥着半片银蝶簪。 那时他在柔仪殿陪表妹赏雪,是李公公来报的信,说贤妃“去得很安静,手里还攥着块碎银”。 “陈嬷嬷。”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她……搬去墨府那日,可曾说什么?” 陈嬷嬷抹了把眼角:“娘娘只说,承禧宫的雪,以后不必扫得太干净。” 萧煜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听见墨府方向传来门闩轻响——是苏映瑶和墨羽寒回房了。 他摸出袖中那截断簪,断口处的胭脂香混着《药典》的墨香,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他心口。 晨光初现时,萧煜站在御书房的《河图》前。 墨羽寒呈上的《河工日志》摊开在龙案上,扉页“敬献墨王妃苏氏指正”九个字力透纸背。 朝阳透过窗纸,将《河图》上的黄河支流照得发亮——青瓦白墙,三进院落,正是苏家祖宅的布局。 他的指尖划过扉页,残留着苏映瑶的墨香。 忽然听见承禧宫方向传来扫帚声,是刘宫女在扫雪。 她的竹扫帚刮过妆台旁的青石,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碰着了什么金属物件。 萧煜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忽然想起苏映瑶前世常说的话:“雪落得再厚,底下的东西终究会露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刘宫女的扫帚尖此刻正挑开一层薄雪,露出半片银蝶簪——断口处还沾着极淡的胭脂,在晨光里泛着幽微的光。 第60章 墨府掌权 承禧宫的雪扫到妆台旁时,刘宫女的竹扫帚尖突然磕着了什么硬物。“吱呀“一声轻响,薄雪下露出半片银蝶——断口处还凝着极淡的胭脂,像是被人用指腹反复摩挲过,泛着幽微的光。 她的手猛地抖了抖,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前世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贤妃娘娘被皇后罚跪佛堂那日,炭盆翻倒烫了手腕,是这支银蝶簪别住散乱的发带,碎银似的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说“刘儿,替我收着,等春天开了琼花再戴“。 可后来娘娘被赐了鸩酒,这簪子便再没见着。 “刘宫女!“ 何太监的尖嗓子惊得她差点栽进雪堆里。 那老太监缩着脖子从廊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张染了朱砂的密信:“陛下方才在御书房摔了茶盏,说承禧宫的扫帚若扫不出东西,你这脑袋便替扫帚杆子使。“他浑浊的眼珠扫过雪地上的断簪,立刻哈腰去捡,“快包起来,趁陛下还没掀了这院子的瓦!“ 刘宫女的指尖在帕子上绞出褶皱。 银蝶的断口刮过掌心,像极了那日娘娘咽气前攥着碎银的手——原来不是碎银,是她最宝贝的簪子啊。 她把帕子系了三道结,跟着何太监往御书房跑时,靴底碾碎的雪粒里,仿佛还浸着娘娘说“雪底下的东西总会露出来“的声音。 墨府东院的书房烧着松炭,暖意裹着墨香漫出来。 苏映瑶被墨羽寒按在紫檀木案前,漕运司的账册摊开半尺高,他的指尖点着某行数字:“西疆商队这个月运了三批盐,可河工司的治河银钱少了两万两。 夫人的批注,比本王的朱笔更让那些老狐狸忌惮。“ 她执起狼毫,腕间一道淡白的疤痕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那是前世跪佛堂时被炭灰烫的,当时萧煜在柔仪殿听表妹弹琵琶,说“贤妃最是懂礼,怎会在意这点小伤“。 笔锋落下时,墨羽寒突然扣住她手腕,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疤:“当年承禧宫的雪,比这炭盆凉。“ 她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眸里。 这个总穿着玄色蟒纹大氅的摄政王,此刻眼尾染了层薄红,像是被松炭熏的,又像是藏了二十年的火终于烧起来。“王爷是在心疼?“她故意挑眉,笔尖却软了些,“还是怕我批错了,坏了西疆的局?“ “都有。“墨羽寒低笑,替她拨了拨垂落的发丝,“心疼夫人从前受的苦,更怕夫人如今受丁点委屈。“他的拇指蹭过她耳后,那里还坠着半枚银蝶——与刘宫女扫出的那半支正好拼成一对,“河工司的账册是幌子,西疆商队运的不是盐。“他忽然放轻声音,“是粮草。“ 御书房的《河图》被朝阳晒得发亮。 萧煜盯着青瓦白墙的苏家祖宅图案,指甲在绢帛上掐出褶皱。 何太监捧着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进来时,他正对着《药典》残页发怔——那是苏映瑶前世抄的,字迹清瘦如竹,写着“雪上一枝蒿,性烈,可解百毒,亦可致命“。 “陛下“何太监的声音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承禧宫刘宫女扫出的“ 帕子展开的瞬间,萧煜的呼吸顿住了。 半片银蝶静静躺在帕子中央,断口处的胭脂红得刺目。 他猛地想起陈嬷嬷说的话:“娘娘去的时候,手里攥着块碎银。“原来不是碎银,是他亲手赐的簪子啊! 那年她初封贤妃,他嫌苏家与先皇旧部走得近,随便赏了支银簪子,说“贤妃当守俭德“。 可她却宝贝了一辈子,连死都攥在手里。 《药典》残页“啪“地掉在地上。 朱砂写的“致命“二字正好映着银蝶的断口,像一滩凝固的血。 萧煜踉跄着蹲下,指尖触到残页上的字迹,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的样子。 她说“陛下,柔仪殿的茶盏里有雪上一枝蒿“,他却甩了她耳光,说“贤妃莫要污蔑表妹“。 后来她咳血倒在承禧宫,他在柔仪殿听那女人哭:“姐姐定是怪我抢了陛下,才想不开“ “赵侍卫求见。“李公公的通报惊得他差点撞翻龙案。 赵侍卫的玄色披风沾着雪粒,手里捏着半封被揉皱的密信:“属下截获陛下派往西疆的暗卫。“他单膝跪地,将信呈给苏映瑶——不知何时,她已站在御书房门口,墨羽寒的大氅裹着她,发间半枚银蝶闪着冷光,“陛下问夫人可愿回宫。“ 苏映瑶接过信的手稳得像是在批河工账册。 她望着信上“瑶儿“二字,忽然笑了,那笑比承禧宫的雪还冷:“告诉陛下,苏映瑶早已死在承禧宫的雪夜里。“话音未落,信已被她投进炭盆,火苗舔着“回宫“二字,很快烧成灰烬。 墨羽寒站在她身侧,目光却落在灰烬里未燃尽的残片上。“他若真想知道真相,“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该去查先皇后的骸骨。“ 深夜的墨府书房,烛火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河工日志》上。 苏映瑶突然按住墨羽寒正在翻账册的手,腕间疤痕蹭过他虎口:“西疆商队的粮草莫非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墨羽寒的指尖顿住,转而轻轻摩挲她的疤痕。“三十年前的雪,“他望着窗外飘雪,声音低得像叹息,“埋着先皇后的遗诏,埋着萧煜生母的死因,也埋着苏家被忌惮的真相。“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过她眼角,“但本王的妻,“他吻了吻她发间的银蝶,“再不会做寒夜里的孤灯。“ 窗外的雪越下越厚,《河工日志》扉页“苏氏“二字被映得发亮。 承禧宫方向,萧煜攥着半支银蝶站在旧墙下,铁锹铲开积雪时,碰到了硬物——是个裹着红布的铁盒,布角露出半片带血的绢帛。 他的手开始发抖。 雪还在下,可他忽然想起苏映瑶前世说的话:“雪落得再厚,底下的东西终究会露出来。“ 第61章 血书映残簪 承禧宫的雪下得更急了。 萧煜的指尖早已冻得发木,铁锹铲开最后一层积雪时,金属撞击声惊得他手腕一颤。 裹着红布的铁盒沾着冰碴子,布角露出的半片绢帛泛着暗红——那颜色他再熟悉不过,前世苏映瑶咳血时,帕子上就是这样的痕迹。 “瑶儿“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冰碴子硌得掌心生疼。 铁盒扣得极紧,他用指甲去撬,指腹被铜锈划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咔嗒“一声,盒盖弹开的瞬间,寒气裹着陈腐的血腥气涌出来。 血书展开的刹那,他如遭雷击。 “萧煜,你错过的不是我的贤德,而是我想要的安稳。“字迹是用朱砂混着血写的,边缘还凝着细小的泪渍,在烛火下泛着暗褐。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面,她跪在承禧宫的雪地里,咳得浑身发颤,却还是把药瓶往他脚边推:“陛下,柔仪殿的茶“他那时只觉得她疯了,甩了她耳光,转身就走。 “原来你早就“他喉间发涩,指腹抚过“安稳“二字,突然听见“噼啪“一声。 烛台不知何时被他撞翻,火苗舔上案头的《河图》,焦黑的碎屑簌簌落在血书上。 他手忙脚乱去扑火,却见画中苏家祖宅的位置被烧出个窟窿,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暗纹——像是地道的走向。 “陛下!“李公公举着铜盆冲进来时,《河图》已只剩半卷焦黑的残片。 萧煜蹲在地上,攥着烧剩的血书,袖口还沾着未灭的火星。 他望着李公公惊慌的脸,突然笑了:“去备车,朕要去墨府。“ 墨府的暖阁里,苏映瑶将茶盏重重一放。 青瓷与檀木相撞的脆响惊得窗外雪雀扑棱棱飞走,茶沫溅在漕运司账册上,晕开团模糊的墨渍。“王爷看这里。“她指尖点在“西疆商队三月十五运粮“的记录上,“马蹄印的深浅,与先皇后出殡那日的车辙痕迹重叠。“ 墨羽寒正往她手炉里添炭的动作顿住。 他垂眸看那行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所以你故意让赵侍卫泄露苏家祖宅的布局?“ “萧煜若想查先皇后的死因,必然要去承禧宫。“苏映瑶端起手炉,腕间那道烫伤疤痕在暖光下泛着粉白,“前世我总说''雪落得再厚,底下的东西终究会露出来'',如今他信了。“她忽然抬眼,目光如刃,“西疆商队的粮草根本不是运去边关,是运往苏家祖宅——他们要挖先皇后的骸骨,嫁祸苏家通敌。“ 墨羽寒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疤痕:“你早知萧煜会去承禧宫挖铁盒?“ “我前世死时,手里攥着《药典》残页和半支银蝶。“苏映瑶轻轻抽回手,将烧得半焦的《河图》残片按在账册上,“他若肯信我一次,十年前就该发现铁盒。“她的声音放软,指尖抚过他眉峰,“但现在有你。“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 赵侍卫的声音混着风雪穿透重门:“陛下请回,摄政王妃有令“ 苏映瑶起身推开窗。 雪粒打在她脸上,她望着朱漆门外那个踉跄的身影——萧煜的玄色龙袍沾着雪水,发冠歪斜,手里还攥着烧剩的血书。 赵侍卫横刀拦在门前,刀鞘上的兽首纹饰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陛下若再踏足墨府半步,“她提高声音,尾音裹着三分笑意,“河工司的治水图便送入宗人府。“ 萧煜猛地抬头。 他看见她倚在窗前,墨羽寒的大氅松松披着,发间半枚银蝶闪着幽光。 内院传来他熟悉的笑声,是墨羽寒在说:“夫人这盏茶,该续了。“ “瑶儿!“他向前跨了一步,赵侍卫的刀尖立即抵住他胸口。 雪水顺着龙袍灌进领子里,他却感觉不到冷。 他望着她身后暖阁的烛火,突然想起前世她总在承禧宫等他,烛火映得窗纸发黄,她却从来不敢抱怨半句。 “朕错了“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苏映瑶转身关窗。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她裹紧大氅,将《河图》残片和账册收进檀木匣:“他该去御书房看看了。“ 三更时分,御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 萧煜盯着案头那本《漕运司贪墨账》,封皮上的朱砂字刺得他眼睛生疼——“敬献苏王妃指正“。 他颤抖着翻开账册,西疆商队的运粮记录、苏家祖宅的地道图纸,甚至先皇后遗诏的只言片语,全都整整齐齐贴在里面。 “原来她要的安稳“他喃喃自语,突然被案角的硬物硌到。 低头一看,是半卷被烧剩的《河图》残片,拼凑起来正好是苏家祖宅地底的密道走向。 他猛然起身,龙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公公端着参汤进来时,正看见陛下盯着承禧宫方向发怔。 雪光映得他眼眶通红,却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唇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去承禧宫偏殿。“他说,“把梳妆匣里的东西都拿过来。“ 李公公应声退下。 萧煜望着窗外飘雪,忽然想起苏映瑶前世说过的话:“陛下总说要贤德,可我只想要一盏暖灯,一个不被算计的夜晚。“ 承禧宫偏殿的梳妆匣落了层薄灰。 李公公擦去灰尘,打开铜锁的瞬间,有细碎的纸页从匣底滑落。 他弯腰去捡,却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药名——“雪上一枝蒿,半钱致命“,“鹤顶红与参汤同服,无药可解“。 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萧煜攥着那半卷纸页,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62章 苏煜的悔恨 承禧宫的铜门在雪夜里吱呀作响,萧煜的靴底碾碎积雪时,指节还在发颤。 李公公举着羊角灯走在前头,暖黄的光映得廊下冰棱泛出冷白,照见偏殿窗纸破了个洞,风灌进来,吹得门帘上的金线穗子直晃。 “陛下,到了。“李公公的声音比往常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他用袖口擦净梳妆匣上的薄灰,铜锁“咔嗒“一声开时,几片泛黄的纸页“簌簌“滑落——正是方才在御书房见过的《药典》残页。 萧煜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焦痕,突然有细碎的绢帛从匣底夹层里钻出来。 李公公眼尖,用指甲挑开夹层缝隙,一方褪色的帕子便落进他掌心,青绿色的并蒂莲绣得针脚细密,莲子颗颗饱满,连花瓣的褶皱都带着苏映瑶惯用的回针。 “这是“李公公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娘娘当年说要给陛下缝制避暑手帕,说是苏府老嬷嬷教的杭绣,要等入伏了才敢呈上来“他说着便要将帕子递过去,却见萧煜的手指正抵在帕角那枚极小的“瑶“字上,那是苏映瑶惯常的落款,墨色已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殿外更声突然清晰起来:“三更天——“萧煜猛地直起腰,帕子从指缝间垂落,扫过他龙袍前襟的金线团龙。 他想起前世端午,苏映瑶捧着个锦盒在承禧宫等了整夜,第二日他却因苏府旧部的折子发了火,将锦盒摔在地上。 当时他只当是些脂粉钗环,原来里面装的是这方帕子? “去取灯。“他声音发哑。 李公公赶紧将羊角灯凑近些,暖光下,帕子上的并蒂莲突然泛出极淡的水痕,像是被泪水浸过。 萧煜指尖轻触,想起前世某夜他翻了令妃的绿头牌,路过承禧宫时见窗纸上映着个剪影,正伏在案前绣东西,针脚声一下一下,比更漏还清晰。 “陛下,刘宫女在外头候着。“李公公的提醒将他拉回现实。 萧煜这才注意到殿外雪地里站着个小宫女,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子,发顶落了层薄雪,正冻得直跺脚。 “呈上来。“他接过匣子,掀开盖子的瞬间,一方玉镇纸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白,“苏氏“二字刻得深而有力,正是苏映瑶的笔迹。 刘宫女缩着脖子解释:“方才在《河图》残片下寻着的,原是娘娘当年抄经时压纸用的“话音未落,陈嬷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刘姑娘手倒快。“ 众人转头,陈嬷嬷裹着灰鼠皮斗篷立在门槛处,眼角的皱纹绷得极紧:“娘娘的东西,该随她去墨府。“她走向萧煜,腰板挺得笔直,“当年娘娘被禁足时,是这镇纸压着她给陛下写的血书;后来娘娘病得说不出话,还攥着它在床沿划''求''字。 如今娘娘有了好去处,这些旧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煜手中的帕子,“该让她收着。“ 萧煜的手指骤然收紧,玉镇纸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陈嬷嬷鬓角的白发——这是苏映瑶陪嫁的老嬷嬷,前世他罚她去浣衣局时,她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只说“姑娘素日最怕冷“。 “退下。“他声音发闷。 李公公忙引着刘宫女、陈嬷嬷退了出去,殿里只剩他一人,烛火在玉镇纸上映出摇曳的光。 他将镇纸按在《漕运司贪墨账》扉页上,“苏家祖宅“四个朱砂字突然变得刺目——正是苏映瑶的笔锋,起承转合间带着她惯有的清峻。 “啪!“他猛然起身,案头烛台被龙袍带倒,火苗“腾“地窜上账册边角。 萧煜手忙脚乱去扑火,却见火光照亮了压在账册下的《河图》残片——烧焦的部分正好是苏家祖宅的地基图,露出地下蜿蜒的密道走向,像极了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哭着说的“宅子里有旧人埋的东西“。 “原来她早知道“他盯着被烧出焦洞的账页,西疆商队的运粮记录在火中蜷成黑蝴蝶,“她早知道他们要挖先皇后的骸骨,早知道朕会为了查旧案翻她的承禧宫“ 墨府后院的窗纸被风刮得哗啦响,苏映瑶放下狼毫笔,腕间那道从腕骨到肘弯的疤痕随动作若隐若现——那是前世皇后命人用烧红的烙铁烫的,说是“惩戒她私藏药谱“。 她将漕运司账册按在《河图》残片上,两者的折痕严丝合缝:“西疆商队的粮草不是运粮,是运工具。 苏家祖宅地下十二丈,是先皇后当年避难的地宫。“ “你早算到他会去承禧宫。“墨羽寒的指尖覆上她手背,指腹轻轻摩挲那道疤痕,“所以留了《药典》残页,留了并蒂莲帕子,连玉镇纸都故意藏在《河图》下。“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让他看见你的真心,也让他看见你的算计。“ 苏映瑶抬眼望他,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窗外雪色映得他眉骨轮廓更显凌厉,却在触及她目光时软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前世墨羽寒第一次见她,是在御花园的桃树下,她捧着失宠的位份牌往冷宫里去,他骑在马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我要他明白。“她将《河图》残片往旁边推了推,露出下面拼合了一半的地图,“真心不是用来践踏的,算计也不是用来辜负的。“ 墨羽寒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向上,停在她发间那枚银蝶簪上——这是他今早亲自给她别上的,“那你可知道“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往身后的墙带去,“承禧宫的沉水香,我让人搬到墨府了。“ 墙面上的《河图》残片在两人靠近时发出细微的响动,苏映瑶的后背抵上某块凸起的砖,突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第63章 联手布局 墨羽寒扣着苏映瑶腰肢的手微微收紧,墙面上那声“咔“的轻响混着他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尖:“这面墙嵌着苏家三代人修补的《河图》残片。“他另一只手顺着凸起的砖缝摸索,半片烧焦的残页突然从墙内滑落,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正是前几日她故意留在承禧宫案头的《漕运司贪墨账》边角。 “漕运司的贪墨账册与西疆商队路线重叠。“他指腹碾过残页上模糊的马蹄印,“你故意让赵侍卫泄露苏家祖宅布局,是想逼萧煜亲自去挖先皇后骸骨?“ 苏映瑶仰起脸,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簇小火焰。 前世萧煜为了查先皇后死因,命人拆了她的承禧宫,连她亲手种的并蒂莲都被连根拔起。“他总说先皇后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她指尖划过墨羽寒腕间的玄纹玉扳指,那是他昨夜替她挡下皇后暗箭时留下的裂痕,“可白月光碎在泥里三十年,他连块完整的骨殖都不肯找。“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侍卫的声音先撞进窗纸:“何公公求见,说有陛下密信。“ 墨羽寒松开手后退半步,玄色广袖扫过墙面时带落两片《河图》残片。 苏映瑶整理好衣襟,银蝶簪在鬓边轻颤——那是墨羽寒今早亲手为她别上的,说是“替前世总被冷落的贤妃补个像样的头面“。 何太监掀帘进来时,腰上的玉牌撞出细碎声响。 他先对墨羽寒行了大礼,才颤巍巍捧出明黄信匣:“陛下说,承禧宫旧址空了三年,想请夫人回去重修寝殿“话音未落,苏映瑶已捏着信匣边缘将其撕开。 密信上萧煜的字迹还是熟悉的瘦金体,末尾盖着“唯卿“私印——前世她每封家书都要经这方印鉴才能送出宫。“告诉萧煜。“她将碎纸片撒进炭盆,火星噼啪舔着“承禧宫“三个字,“苏映瑶的魂灵早随承禧宫的雪化了。“ 何太监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腕间那道暗红疤痕。 那是前世皇后用烧红的烙铁烫的,当时萧煜就在偏殿听戏,连句询问都无。 他躬着背退出去时,雪地传来“咯吱“一声,像是谁的靴子碾过了碎瓷片。 御书房的炭炉烧得正旺,萧煜却觉得后颈发凉。 他捏着《河图》残片的手在发抖——拼合后的地图上,苏家祖宅地底竟蜿蜒着一条密道,终点直指先皇后生前居住的凤仪宫。“原来她早知道“他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说“祖宅地下有旧人埋的东西“,当时他只当是她想回娘家的托辞。 “陛下若再派人潜入墨府。“赵侍卫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河工司的治水图便进宗人府。“ 染血的漕运司账册“啪“地甩在案上,西疆商队的运粮记录里,每趟行程都标着“工具“二字。 萧煜掀开账册,底下压着半块带血的玉珏——正是他前日派去墨府的暗卫身上的信物。 “墨摄政王说。“赵侍卫按剑后退两步,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夫人的疤不能白留。“ 墨府密室的潮气裹着药香涌上来。 苏映瑶展开泛黄的《药典》,纸页间突然滑落半片银蝶簪——和她鬓边那支纹路分毫不差。 她指尖微颤,前世承禧宫失火那晚,她正是握着这支簪子去抢《药典》,才被皇后的人烫伤了手腕。 “承禧宫旧雪埋着的不仅是骸骨。“墨羽寒的手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药典》传来,“还有三十年前先皇后被毒杀的真相。“他另一只手翻开《药典》内页,某页边角用朱笔批注着“雪参配朱砂,七日见血封喉“——正是先皇后临终前的症状。 苏映瑶突然想起前世墨羽寒第一次见她,是在御花园桃树下。 她捧着失宠的位份牌往冷宫里去,他骑在马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原来那时他就已注意到,她袖中藏着替先皇后整理的《药典》残页。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萧煜站在了承禧宫旧址。 雪地里还留着前日拆墙的碎砖,他握着铁锹的手冻得发红,却固执地往下挖。 当铁盒被铲出雪层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滞——盒盖上刻着“映瑶“二字,是他当年亲手为她刻的妆奁。 打开铁盒的刹那,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血书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还能辨出“萧煜,你错过的不是我的贤德,而是我想要的安稳“。 血字边缘的泪痕里,竟嵌着漕运司账册上的马蹄印——和前世他踩碎她药谱时的靴印重叠在一起。 他踉跄跌坐雪地,铁盒“当啷“掉在脚边。 远处墨府方向飘来隐约的翻书声,混着男人低哑的嗓音:“这页批注,是先皇后的笔迹“ 雪越下越大,很快淹没了他膝头的龙袍。 宫墙上的更漏敲过第四声时,他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说的话:“陛下若肯看我一眼,我本不想恨的。“ 风卷着雪粒扑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 承禧宫的旧墙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前世她跪在墙下等他的身影——那时他总觉得来日方长,却忘了有些真心,一旦碾碎,就再拼不回来了。 第64章 挽回失败 雪色漫过宫墙时,萧煜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龙袍下摆结着冰碴,像无数细针往肉里扎,他却浑然不觉——自昨夜挖出那刻着“映瑶“的铁盒起,所有的痛都成了钝钝的背景音。 血书边缘的泪痕里,漕运司账册的马蹄印正泛着冷光。 他盯着那纹路,忽然想起前世中秋夜,苏映瑶捧着药谱跪在承禧宫前。 那时他嫌她碍事,抬脚就将药谱踩进泥里,靴底的马蹄纹正和这痕迹重叠。“陛下若肯看我一眼,我本不想恨的。“她咽气前的话突然撞进脑海,他喉间发腥,伸手去捂嘴,指腹却触到铁盒边缘的棱角——是他当年亲手刻的“映瑶“二字,此刻正硌得掌心生疼。 “陛下。“ 晨雾里传来马蹄声。 萧煜抬头,玄色披风裹着的身影踏雪而来,身后跟着个穿月白狐裘的女子。 她鬓边银蝶簪随步摇轻颤,正是前世承禧宫失火那晚,他在火场里见过的那支。 “苏映瑶。“他脱口而出,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铜铃。 女子停在五步外,雪光映得她眼尾泛红。 她伸手从墨羽寒袖中抽出本泛黄的账册,按在雪地上:“西疆商队的粮草里混着断肠草。“话音未落,萧煜已看见账册封皮上“漕运司“三个字——正是前日他派暗卫去墨府偷的那本。 “有人想借先皇后骸骨污蔑苏家。“她指尖点过账册上的批注,“商队文书里的供货人,是皇后母家的旁支。“ 墨羽寒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玄甲擦过她腕间的疤痕:“三十年前先皇后之死,与陛下亲生母亲的旧疾方子有关。“他话音轻得像雪,萧煜却如遭雷殛——前世苏映瑶总爱捧着《药典》残页抄录秘方,他嫌她啰嗦,如今才想起,那些药方里总夹着“雪参配朱砂“的批注。 “你“他踉跄着要上前,却被墨羽寒横臂拦住。 玄甲上的冰碴刺进他掌心,痛得他倒抽冷气。 苏映瑶突然按住墨羽寒的手腕,目光扫过萧煜腰间的玉玺:“河工司的治水工程需在春汛前完工。“她指节抵着账册,“漕运司的贪墨账册,该进宗人府了。“ 墨羽寒垂眸看她眼底的寒芒,喉结动了动:“夫人所言极是。“他转身时披风带起雪雾,将萧煜隔绝在雾外。 萧煜攥紧袖口的龙纹金线,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晨雾。 御书房的檀香还未燃尽,他却在《河工日志》扉页看见了墨羽寒的批注——“苏氏“二字旁,刚劲的字迹刺得他眼睛发疼:“若陛下想见王妃,当先查清先皇后骸骨下的秘密。“ “啪!“ 漕运司账册在他掌心碎成两半。 窗外传来承天门方向的銮铃声,是墨府的仪仗。 他扑到窗前,正看见苏映瑶扶着墨羽寒的手登车,鬓边银蝶簪在雪光里晃了晃,像极了前世她在御花园捧位份牌时,袖中漏出的《药典》残页角。 暮色降临时,雪停了。 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时,她的手指还攥着那半块带血的玉珏——是萧煜暗卫留下的信物。“河工司的工程需你亲自监工。“他替她拢紧狐裘,掌心贴着她腕间的疤痕,“那些人不会甘心。“ 她倚在他肩窝轻笑,呼吸呵在他颈侧:“萧煜若再来承禧宫“她指尖划过他腰间的虎符,“便让他看看苏家祖宅地底的密道。 三十年前的雪,埋着的何止是我一人。“ 马车碾过承天门的影子时,银蝶簪碰在车窗上,发出清响。 苏映瑶望着车外渐暗的天色,笑声散入风里,再没有前世跪在承禧宫旧墙下时的孤寂。 烛火在案头跳动时,墨羽寒推开了内室的门。 他手里捏着半页未燃尽的账册,火漆印还剩半截,隐约能看见“苏氏“二字。 他将纸页轻轻按在苏映瑶案头,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65章 与萧煜最终对峙 晨光透过糊着冰花的窗纸渗进内室时,苏映瑶正对着案头半页焦黑的账册出神。 墨羽寒的玄色广袖扫过她手背,未燃尽的纸灰簌簌落在她腕间那道暗红疤痕上——那是前世跪在承禧宫雪地里抄《女戒》时,被炭盆崩出的火星烫的。 “萧煜下旨了。“墨羽寒将账册轻轻按在她掌心,指尖隔着素绢仍能触到她脉门急促的跳动,“要你携《河工日志》回承禧宫旧址验明骸骨。“ 苏映瑶的指尖缓缓抚过账册边缘,那里粘着半片干枯的断肠草,草叶纹路与前世她抄《药典》时夹在书页里的那片分毫不差。 腕间疤痕因用力泛出青白,像条扭曲的蜈蚣:“他当真以为,我还会信半句''查清真相''的谎言?“ 前世萧煜也说要查清她兄长通敌的冤案,结果在刑场上亲手将苏家三十口的血,浇在了他新封的“贤良淑德“匾额上。 外院传来青石板被踩碎的轻响,李公公捧着金漆圣旨的身影刚转过影壁,苏映瑶便闻到了那缕熟悉的龙涎香——萧煜的御书房总爱用这种掺了苏合香的香饼,前世她跪了整夜抄写《女则》时,鼻尖萦绕的就是这股甜腻的气味。 “摄政王妃接旨——“李公公的公鸭嗓在正厅里打了个颤,他偷偷抬眼,正撞进苏映瑶似笑非笑的眼尾。 那双眼从前总像浸在温茶里,如今却淬着腊月的冰碴子,冻得他后颈发凉。 苏映瑶端起青瓷盏轻嗅沉水香,茶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袖中赵侍卫刚塞来的密报硌着她掌心,字迹刺得指尖发疼:诏书末尾添了“若王妃违抗,当以贤德之名囚于承禧宫“。 贤德? 前世她守着这两个字活到血尽,如今倒成了萧煜的锁链。 “夫人且听。“墨羽寒突然起身按住她手背,指节因力道发白。 他的玄甲擦过她腕间疤痕,像在替她抚平旧伤。 外院传来百姓议论声,混着糖葫芦梆子的脆响:“陛下为求贤妃回宫,早朝时说苏家祖宅地底的骸骨,是当年被先皇后所害的宫女“ “啪!“ 苏映瑶将茶盏重重按在案上,碎瓷飞溅的声响惊得李公公踉跄后退半步,金漆圣旨险些摔在地上。 她望着满地茶渍里自己的倒影——那双眼再不是前世唯唯诺诺的模样,倒像极了苏家祠堂里,她祖父挂在墙上的那柄青锋剑。 “赵侍卫。“她开口时声音比碎瓷还冷。 赵侍卫早候在廊下,玄色劲装沾着晨露。 他大步跨进正厅,抬手掀开李公公捧着的圣旨暗袋,裹着碎骨的绢帕“啪“地落在案上,骨碴子撞着账册发出细碎的响:“陛下可知,三十年前先皇后死于断肠草中毒?“ 苏映瑶拾起绢帕,凑近轻嗅。 帕角朱砂晕开的“苏氏“二字刺得她瞳孔微缩——这是当年她替萧煜整理药匣时,为区分药材随手写的标记。 前世萧煜嫌她多事,将帕子扔进了炭盆,如今倒成了他的“证物“。 “萧煜,你连一具骸骨都要用来骗人。“她攥紧绢帕,碎骨硌得掌心生疼,“可知承禧宫的雪,早埋了你的真心?“ 李公公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望着地上碎瓷,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承禧宫旧墙下的模样——那时她也捧着这样一方绢帕,求萧煜看一眼苏家的冤屈,却只换得“贤妃当以大局为重“的训斥。 暮色降临时,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 她突然回头望向宫城方向,承天门的灯火映着残雪,恍惚间前世承禧宫的沉水香又漫了过来——那时她总在孤灯前等萧煜,等来的却是皇后的耳刮子和“贤德妃怎可争宠“的嘲讽。 “孤灯照空殿的,终究是他。“她攥紧墨羽寒披在她肩上的玄狐裘,指尖触到裘毛下绣的虎符暗纹,“他困在过去的执念里,却不知这天下,早不是他一人的天下了。“ 马车碾过地上未扫净的碎瓷,发出清脆的响。 车窗外,墨府的河工司仪仗已在河堤边列开,火把将夜色照得通亮。 苏映瑶望着车帘外飞驰而过的雪色,唇角勾起前世从未有过的笑——这一次,她要让萧煜看看,被他踩在泥里的“贤德“二字,到底能开出怎样的花。 马车停在河堤工地时,苏映瑶正襟危坐于泥泞河岸,风卷着河工号子灌进车帘。 她望着远处未完工的堤坝,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墨羽寒新赐的虎符。 春汛就要来了,有些事,该在洪水漫过之前,彻底清算了。 第66章 河工惊雷计 马车碾过结霜的泥埂时,苏映瑶隔着车帘都能听见河堤上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玄狐裘下的玉佩突然硌了她手腕一下,她垂眸望去,玉面刻着的云纹竟与前世承禧宫地砖的回字纹严丝合缝——那是她十四岁及笄时,苏夫人用老坑翡翠雕的,前世被萧煜摔碎在承禧宫台阶上,今生却好好挂在她腰间。 “到了。“墨羽寒的声音裹着寒气掀开车帘,玄色大氅扫过她膝头的锦被。 苏映瑶扶着他伸来的手下车,泥点子立刻溅上了月白裙角,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抬手指向河对岸:“看见那处缺口了么?“ 河堤上的工匠们顺着她指尖望过去,不过是段未砌完的石墙,墙根泛着黑黢黢的湿意。“那底下淤了三丈泥。“苏映瑶踩着湿滑的草坡往上走,鞋底陷进泥里发出“噗嗤“声,“若按漕运司的方子开渠引水,春汛一来,泥层承不住水压——“她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呆立的老匠头,“您说,是决堤快,还是报汛快?“ 老匠头的山羊胡子抖了抖:“王妃说笑了,漕运司的图纸是“ “测。“墨羽寒截断他的话,朝赵侍卫使了个眼色。 赵侍卫立刻从腰间抽出测深竿,带着两个亲兵趟过结薄冰的浅滩。 竿子插进泥里的瞬间,老匠头的脸“唰“地白了——测竿没入近丈,顶端的红漆才堪堪露出水面。 “王妃神了!“有小工咋舌喊出声。 苏映瑶却没看他们,目光落在赵侍卫怀里那卷被油纸包着的密信上。 赵侍卫会意,装作擦汗的模样将信递来,她刚展开,一阵河风“呼“地卷走半页纸,上面“漕运司““赈灾粮船“的字迹被吹得打着旋儿往河里飘。 “夫人好兴致。“墨羽寒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今晨三皇子差人送了船新米到摄政王府,说是皇上赏的。“他指尖轻轻摩挲她腕骨,“米袋底下压着半块漕运司的封泥。“ 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潭似的眼底,忽然笑了:“王爷是在考我?“她抽回手,将剩下的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他袖中,“漕运司的老鼠该晒晒太阳了。“ “报——“测深的亲兵跌跌撞撞跑回来,手里举着半截青铜兽首,“挖到镇水兽了!“ 众人围过去,青铜上斑驳的绿锈间隐约能看见“苏“字刻痕。 苏映瑶接过那东西,指腹蹭掉锈迹:“这是我祖父监造的,本该埋在承禧宫地底镇宅。“她将镇水兽递到墨羽寒面前,“萧煜拿出来的骸骨,原是先皇后的陪藏品——他连挖坟都要借苏家的手立威。“ 河堤上的火把噼啪炸响,火星子溅上墨羽寒的大氅。 他垂眸盯着镇水兽,喉结动了动:“北疆的冬衣“ “该发了。“苏映瑶替他说完,“等春汛冲了漕运司的烂账,北疆的雪,可等不得。“ 暮色漫过河堤时,墨府的马车又载着两人回了摄政王府。 暖阁里飘着当归的甜香,墨羽寒守着药炉,银匙搅得瓷碗叮当响:“今日累着了?“ 苏映瑶靠在软枕上,看他将药汤吹凉,忽然按住他执碗的手:“王爷可知道,萧煜为何急着召我回宫?“她从袖中摸出半幅残帕,绣着的并蒂莲褪了色,“陈嬷嬷去承禧宫挖镇水兽时,顺道翻了地底暗格——这帕子,是我前世替萧煜绣的。“ 墨羽寒的手指在碗沿顿住,药香里浮起一丝冷意:“他想用旧情“ “他想用这帕子证明,我前世对他真心。“苏映瑶将残帕扔进药炉,火苗“腾“地窜高,“可他忘了,真心早被他踩碎在承禧宫的雪地里。“ 子时三刻的更鼓声刚响,赵侍卫就撞开了暖阁的门,铠甲上还沾着火星:“东市粮仓起火! 守卫在火场里发现带漕运司印的账册!“ 苏映瑶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映红半边天的火光。 药炉里的残帕已烧成灰烬,她转身对墨羽寒笑:“陛下这把火烧得急——是想毁了漕运司的烂账,还是想烧死知道太多的人?“ 墨羽寒望着她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管他烧什么,孤都替夫人接着。“ 御书房里,龙涎香突然“啪“地灭了。 萧煜捏着半封血诏站在窗前,望着东市方向的火光,指节捏得发白。 案上那方刻着“苏氏“的绢帕被他攥出了褶皱,帕角的朱砂在掌心洇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第67章 萧煜追悔莫及 龙涎香在铜炉里“啪”地炸了最后一星炭火,青烟蜷成细蛇钻入房梁。 萧煜捏着血诏的指节泛出青白,诏书上“宣苏映瑶即刻入宫侍驾”几个字被他捏出褶皱,像被踩碎的蝶翼。 “她竟敢当众撕毁朕的旨意?”他的声音卡在喉间,像被砂纸磨过的钝刃。 御案下的何太监捧着温好的梅子酒,青瓷壶嘴还冒着白汽,可手背上的青筋却绷成两条细线——皇帝方才摔碎的茶盏碴子还扎在他脚边,瓷片上的明黄釉色映着烛火,像溅在雪地上的血。 “回回陛下。”李公公跪得直了些,额角的汗顺着皱纹淌进衣领,“摄政王妃接旨时正立在河工司火盆旁,听宣官话音未落,她便将圣旨往火里一掷。老奴亲眼见那明黄缎子卷着‘奉天承运’四个字,眨眼就成了灰。”他喉结滚动两下,“连半片残纸都没留。” 萧煜突然站起身,龙纹朝服扫得御案上的朱笔滚落在地。 暗格里的檀木香混着龙涎香的余烬漫出来,他掀开暗格的手在发抖——那里藏着个褪色的并蒂莲香囊,金线绣的花瓣边缘起了毛,正是苏映瑶前世总系在袖口的模样。 “并蒂莲生于浊水,却要香透九重天。”他指尖抚过香囊上的金线,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那年承禧宫初雪,他下朝时见她蹲在廊下,正用帕子裹着冻僵的流浪猫。 她抬头时睫毛沾着雪,说这话时眼里亮得像有星子落进去,“臣妾愿做这并蒂莲,陪陛下守着大昭的清辉。” “陛下。”李公公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了回忆,他捧着北疆急报的手在抖,“虎符军今早调走了半数粮草,说是要解北疆春寒。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今晨被人举报私藏反贼,巡城卫已经封了府门。” 萧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墨羽寒这是要逼他? 他扯过朱笔要批折子,笔尖却在宣纸上洇开好大一团墨迹——像极了那年苏映瑶被罚跪承禧宫雪地时,他掀开轿帘瞥见的,她帕子上晕开的泪痕。 那时他只当是她装模作样,如今才惊觉,那泪里浸的全是他的名字。 子时三刻的更鼓声透过窗棂渗进来,何太监悄悄抬头,见皇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上。 案头的血诏被撕成碎片,他正用颤抖的手指拼——“苏”“氏”“贤”“妃”四个字歪歪扭扭地躺在龙案上,像四块扎进心口的碎玉。 “朕连一缕沉水香都护不住。”萧煜突然抓起案头的羊脂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铜镜。 “当什么九五之尊?” “哐当”一声,铜镜碎成满地星光。 他望着碎片里自己泛红的眼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早把龙纹朝服的前襟浸得透湿。 五更鼓响时,李公公端着个裹蓝布的木匣进来,匣底压着半卷《承禧宫旧事录》。 “刘宫女前日去了,临终前托人把这交给老奴。”他掀开蓝布,“说是记着贤妃娘娘从前的事。” 萧煜展开泛黄的纸页,墨迹里浮起熟悉的清瘦小楷:“二月十五,承禧宫小宫女染痘症,娘娘以自身为引试药,被罚跪雪地三日”他翻到最后一页,夹层里突然掉出半片青铜碎片,纹路歪歪扭扭,却让他猛地站起。 “这纹路”他抓起碎片比对御案下的地砖,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与苏家祖宅的地砖严丝合缝。 “陛下,”李公公突然压低声音,“三皇子方才遣人来报,说今早要在早朝呈送重要证物。”他顿了顿,“说是染血的并蒂莲帕。” 萧煜捏着青铜碎片的手剧烈发抖。 窗外的天色正从墨蓝往鱼肚白渗,他望着御案上那半幅拼好的“苏氏贤妃”,突然想起苏映瑶昨日在河堤上说的话——“真心早被他踩碎在承禧宫的雪地里。” 可此刻,他掌心的青铜碎片还带着刘宫女手书的温度,像一把钥匙,正缓缓拧开某个被他遗忘了十年的真相。 第68章 香案爆发 太和殿的鎏金铜鹤还未吐完最后一缕檀香,三皇子的朝靴已重重磕在汉白玉阶上。 他捧着一方锦盒,暗红缎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声音却扬得极高:“启禀陛下,臣昨日带人清理承禧宫废墟,于偏殿残梁下寻得此帕!” 满朝文武的目光唰地聚在锦盒上。 苏映瑶垂眸抚过鬓边素银步摇,步摇上坠着的小银铃在袖底轻颤——这是墨羽寒今早亲手替她簪的,说“今日早朝,该让某些人见见真章”。 萧煜攥着龙椅扶手上的云纹,指节发白。 他昨夜在御案前坐了整宿,刘宫女留下的《承禧宫旧事录》还压在袖中,青铜碎片硌得掌心生疼。 此刻见三皇子掀开锦盒,一方染血的并蒂莲帕赫然入目,他喉间发腥——那帕子的绣工,分明是苏映瑶的手艺。 “此乃苏氏王妃前世遗物!”三皇子提高声调,目光扫过苏映瑶,“当年贤妃娘娘含冤而终,这帕子沾着她血,埋在承禧宫十年,今日重见天日,正是要讨个公道!” 殿中炸开一片议论。 老臣张阁老捋着花白胡子直叹气:“承禧宫荒废多年,怎会突然挖出这等物事?”言官王御史则拍着朝笏喊:“此乃天示公允,当为贤妃正名!” 苏映瑶抬眼,正撞进墨羽寒投来的目光。 他站在殿首,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海水江崖纹随着呼吸起伏,像极了北疆雪原下暗涌的潮水。 她轻轻颔首,袖中半幅残帕被指尖攥得发皱——这是前世她被赐死那晚,塞在承禧宫地砖缝里的,原想着留给后世说句公道话,倒成了今日反击的刀。 “请陛下验明帕上血迹。”她的声音清泠泠荡开,惊得殿角铜铃轻响。 萧煜猛地抬头。 她今日穿了月白交领襦裙,没有珠钗堆砌,倒比从前做贤妃时更显利落。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在《承禧宫旧事录》里读到的:“贤妃素爱并蒂莲,说这花虽生浊水,偏要香得干净。” 刑部尚书领命上前,取了帕上血样。 验血型的朱砂水刚滴上去,他的手便抖了——那血珠在瓷盏里晕开的纹路,与三年前北疆战死将士的血样图册分毫不差。 “回陛下,此血非苏氏所有,乃北疆戍边儿郎之血!” 殿中霎时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三皇子的脸“刷”地白了,锦盒“当啷”掉在地上。 苏映瑶却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那半片青铜碎片,举到众人面前:“此碎片取自承禧宫地砖,与河工司镇水兽纹路同源。”她转向萧煜,眼尾微微上挑,“陛下可还记得?苏家祖宅的地砖,正是河工司当年修黄河时特制的——每块砖里,都藏着河工秘图。” 萧煜只觉耳畔嗡鸣。 他想起昨夜比对地砖时的震撼,想起苏映瑶前世总说“承禧宫的雪冷得刺骨”,原来他早该明白——她跪的哪里是雪地? 是他命人拆了苏家祖宅,把河工秘图嵌进承禧宫地砖,让她日日跪在他的贪念上! “三皇兄急着呈帕,不过是想借贤妃旧怨,掩盖自己私藏反贼的罪。”墨羽寒开口了,声线沉得像压过千钧的玄铁。 他抬手,身后侍卫捧着一摞账册上前,“这是三皇子府库私藏的漕运司账册,每笔贪银都记着‘承禧宫修缮’的由头。更可查的是——”他目光扫过三皇子煞白的脸,“承禧宫地底,还埋着三皇子与反贼勾结的密信。” 三皇子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立柱上。 他突然指着苏映瑶尖叫:“你早有准备!你你根本不是为了贤妃,是为了报苏家之仇!” “我为的是承禧宫雪地里冻僵的药碗,是染痘宫女颤抖的手,是十年前被埋在地砖下的河工秘图。”苏映瑶取出袖中残帕,与三皇子的染血帕子拼在一起——并蒂莲的花瓣严丝合缝,“前世我总以为,真心能捂化这宫里的冰。如今才懂,有些人要的不是真心,是苏家的秘图,是河工的权柄。” 她松开手,帕子轻飘飘落在萧煜脚边。 并蒂莲的绣线在晨风中晃动,像极了前世她跪在雪地里,帕子上晕开的泪。 “今日起,承禧宫的雪,再与我无关。” 萧煜望着脚边的帕子,喉间腥甜翻涌。 他想伸手去捡,却见苏映瑶已转身走向墨羽寒。 摄政王玄色大氅一扬,将她护在身侧,两人并肩走向殿外,晨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堵他永远跨不过的墙。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倚在暖阁软榻上。 窗外宫墙方向腾起火光,映得她眉尖微挑:“那是漕运司衙门。” 墨羽寒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指尖抚过她鬓角的银步摇:“萧煜烧的不是证据,是他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执念。” 火光映着他眼底的暗涌,苏映瑶忽然想起今早早朝时,他递来的那卷北疆军粮调令——先帝遗诏的朱印还盖在末尾,红得像团烧不尽的火。 “王爷,”她指着窗外渐起的夜风,“河工司送来北疆急报了。” 墨羽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小丫鬟捧着蜡封木匣匆匆而来,烛火在匣上跳动,映得“北疆”二字忽明忽暗。 苏映瑶伸手去拆蜡封,指尖刚碰到匣口,一片碎雪随着夜风飘进来,落在木匣缝隙里——她瞥见匣中信纸一角,有墨迹晕开的“雪灾”二字。 第69章 封锁宫门 子夜三刻,摄政王府西跨院的铜鹤灯烛芯“噼啪”爆响。 苏映瑶拆北疆急报的指尖忽顿——泛黄信笺边缘洇着水痕,“漕运司暗卫潜入军营”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眉峰骤紧。 “他这是要拿将士性命来要挟。”她屈指轻叩案头那尊青铜镇水兽复制品,前世河工司老大人临终将真品塞给她时,掌心的温度还烫着记忆。 镇水兽双目嵌的琉璃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萧煜烧了漕运司衙门毁证据,却派暗卫混进北疆军营,既能借雪灾为由扣下军粮嫁祸,又能用将士生死逼她就范。 玄色披风忽然覆上肩头,带着墨羽寒身上惯有的沉水香。 苏映瑶偏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却见他袖中滑出半截虎符模型,青铜纹路与她腕间河工司玉佩暗合:“北疆三十万将士的粮道,我墨家军守了十年。”他指腹摩挲虎符缺口,“暗卫能混进军营,说明有人递了腰牌——” “三皇子的私印。”苏映瑶接口,前世她在承禧宫地砖下摸到河工秘图时,图角也有同样的朱砂印。 她将信笺折起收进镇水兽腹内暗格,指尖触到暗格里另一块温热的玉牌——是今早墨羽寒塞给她的“摄政王府令”,“王爷早料到萧煜会狗急跳墙?” “从他拆苏家祖宅那天起。”墨羽寒将她发间滑落的银步摇别正,步摇上的海棠坠子轻晃,“不过夫人更早就料到了。”他指腹拂过她腕间那道淡白疤痕,前世她跪雪夜捡帕子,碎瓷片划的伤,“所以才会在河工司安插细作,让北疆急报比萧煜的密令快了半日。”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李公公尖细的嗓音穿透夜色:“摄政王,陛下口谕——寒夜锁宫门,凡外臣府邸不得留宫眷,贤妃娘娘须随老奴回宫!” 苏映瑶垂眸看自己腕间的“摄政王妃”玉镯,唇角勾起冷嘲。 她执起案上黑子按在棋盘“承天”位:“陛下这是要逼我与他同归于尽?锁宫门不过是幌子,真正目的是借‘宫规’把我困在他能拿捏的地方。” 墨羽寒执白子轻轻压住她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棋秤传来,苏映瑶听见西厢方向传来刀剑相击的清响——是赵侍卫带着王府暗卫与锦衣卫对峙。 “夫人且看。”他屈指叩了叩棋盘边缘,“萧煜派来的人,连门槛都不敢踏。” 果然,李公公的声音又尖了几分:“赵侍卫,你敢抗旨?” “抗的是假旨。”赵侍卫的嗓音像淬了冰的刀,“陛下口谕需得有金印,李公公手里的黄绢,连朱砂都没干透。” 苏映瑶抬头时,正撞进墨羽寒含笑的眼。 他抽回手,白子落在“守和”位:“萧煜急了。” 五更鼓响时,李公公灰头土脸地走了。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宫墙方向飘来的白纸——血诏贴满了宫门,“贤妃苏氏私通外臣”的朱笔大字被晨露晕开,像一滩化不开的血。 “夫人。”小丫鬟捧着半幅褪色帕子过来,“这是在血诏夹层里发现的。” 帕子上并蒂莲的绣线几乎褪成了灰,苏映瑶却一眼认出是前世自己跪在雪地里捡的那方。 她将帕子浸入墨羽寒递来的沉水香汤,水面忽然浮出细若蚊足的“救”字水纹,墨色顺着水纹晕开,竟渐渐显出半幅地图。 “他竟用朕的名义求救?”苏映瑶指尖微颤,前世萧煜逼死她时,眼里只有冷硬的帝王心术,何时有过这样的慌乱? 墨羽寒凝视她腕间疤痕:“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有人用这暗号救过你。”他取过帕子对着晨光,地图边缘露出半枚模糊的印章,“这是先皇私印的残角。萧煜烧漕运司时,可能发现了先皇当年留下的密信。” 晨光初现时,墨羽寒命人抬出十箱漕运司账册置于宫门下。 李公公掀开箱盖的手直抖——箱底压着三皇子私印的粮船清单,每笔数目都对得上河工司被贪没的赈灾银。 “烦请李公公转告陛下,”墨羽寒靠在朱漆门柱上,玄色大氅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若再派一兵一卒扰我王妃,这些账册便送入御史台。届时三皇子的脑袋,够不够堵天下人的嘴?” 李公公冷汗浸透中衣,连滚带爬地跑了。 苏映瑶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忽觉掌心一热——墨羽寒将半块青铜地砖纹样塞进她手里,与她腰间河工司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前世承禧宫地砖的纹样。”他指腹摩挲砖纹凸起处,“我让人挖开地砖时,除了河工秘图,还发现了这个。”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将染血的河工司玉佩系在墨羽寒腰间。 指尖触及他掌心薄茧时,忽觉他手微颤——原来他一直捏着那半块地砖纹样。 远处承天门的灯火忽明忽暗,恍若前世承禧宫的烛影摇红。 “明日早朝,萧煜该坐不住了。”苏映瑶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他御书房的暗格里,该藏着更要紧的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墨羽寒皱眉望向宫墙方向,苏映瑶却注意到他腰间玉佩微微发烫——那是河工司特有的“地动”警示。 “王爷,”她指尖抵着发烫的玉佩,“御书房……” 墨羽寒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刀:“去看看。” (御书房东墙暗格里,半卷染血的先皇遗诏正随着塌陷的砖石簌簌坠落。 ) 第70章 萧煜的挣扎 御书房东墙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时,萧煜正握着朱笔在调兵令上圈点。 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将龙案上的《北疆军报》映得忽明忽暗。 他刚要唤何太监添烛,便听“轰”的闷响,半面墙的青砖混着碎木轰然坠地,扬起的尘灰里,半块暗红物件正嵌在碎石间,像一滴凝固的血。 “陛下!”何太监举着铜灯扑过来,烛火在尘雾里明明灭灭,映得萧煜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都发了颤。 他挥开何太监搀扶的手,俯身拾起那物——是半块血玉,边缘还沾着星点碎砖,内侧“白头”二字被磨得发亮,纹路竟与苏映瑶前世常戴的并蒂莲玉佩严丝合缝。 指腹擦过“白头”刻痕时,萧煜喉间突然发紧。 那年承禧宫初雪,他去时正见苏映瑶蹲在廊下,指尖抚着冻得通红的玉佩说:“并蒂莲需两心相映才不染尘。”他当时只嫌她迂腐,如今再看这半块玉,竟像是被谁生生从中间劈开,断口处还留着细若蛛网的裂纹。 “陛下,这是……”何太监的声音带着颤,铜灯在他手里晃出一片昏黄。 萧煜没应。 他捏着血玉的手越收越紧,直到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才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承禧宫的旧物,可曾整理?” “刘宫女昨日刚呈了《旧事录》。”何太监忙不迭转身,从龙案下捧出个枣木匣子,匣盖边沿还沾着承禧宫旧窗棂的木屑,“她说贤妃娘娘从前总把折子藏在妆匣夹层,奴才们翻了三日……” “退下。”萧煜打断他。 匣盖掀开的刹那,霉味混着淡淡沉水香涌出来,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请罪折》——是苏映瑶为救染痘宫女写的。 他展开折子,墨迹未干的小楷还留着当年的温度:“贱妾愿代罚,求陛下宽宥宫娥性命。”折角处却有个极小的墨痕,像是片银杏叶,萧煜瞳孔骤缩——这是墨羽寒私印的暗记。 “墨氏竟早知贤妃清白?”他猛地将折子掷向铜镜,“哐当”一声,镜面裂成蛛网,碎光里他看见自己眼角泛着湿意,“朕养了群废物!连个女人的冤屈都查不清!” 何太监扑通跪在地砖上,额头抵着青石板:“陛下息怒,李公公方才在外候着,说北疆军营……” “北疆?”萧煜抓起龙案上的调兵令,朱笔在“急调粮草”四字上洇开一团墨迹,恍惚间竟与苏映瑶死时枕上的泪痕重叠。 他突然笑出声,指节敲得龙案咚咚响:“墨羽寒这是要断朕的后路?好得很,好得很!”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公公踉跄着撞开殿门,玄色宫服后背全湿了:“陛下!北疆粮草被劫,三十车粟米全烧了!” 萧煜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李公公发颤的喉结,忽然觉得嘴里泛起铁锈味——像极了那日苏映瑶咳在他龙袍上的血。 他猛地掀开龙袍下摆,腰间那半块青铜地砖纹样的玉佩露出来,与苏映瑶前世总系在腰间的河工司玉佩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他指尖摩挲着玉佩上褪色的并蒂莲暗纹,声音轻得像叹息,“朕从灰烬里拾到这东西,想着等天下太平,便去苏家提亲……” “陛下!”何太监壮着胆子抬头,“刘宫女说还有《河工日志》要呈。” 刘宫女不知何时跪在了殿门口,怀里抱着本蓝布包裹的旧书,发顶的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娘娘从前总说河工册要贴着心口藏,奴才在妆匣最里层找着的……” 萧煜接过书时,蓝布簌簌往下掉碎线头。 翻开内页,半幅河工司地砖纹样飘出来,他刚要拾,却见纹样边缘用细墨线描着密密麻麻的小点——拼合处竟正好是承禧宫地底的骸骨坑位图。 “这不可能……”他指尖发抖,喉咙突然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咳咳!” 血珠溅在纹样上,顺着并蒂莲的纹路蜿蜒成河。 刘宫女吓得尖叫,何太监扑过来要扶,却被萧煜一把推开。 他盯着染血的纹样,忽然想起苏映瑶重生后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具行尸走肉。 “五更鼓响了。”萧煜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将血玉塞进龙案暗格,又摸出半卷染血的诏纸,“去传三皇子,明日早朝……” 他的话被晨钟截断。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尖嗓:“五更鼓——响——” 龙案下,半块血玉与染血的诏纸静静躺着,暗格里还压着那方《河工日志》。 窗外承天门的飞檐上,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将最后一声鼓响撕成碎片。 第71章 权利新局 早朝的晨钟撞破天际时,苏映瑶正站在摄政王府的鎏金马车前。 墨羽寒亲手为她理了理月白翟衣的领口,玄色蟒纹大氅下的手指在触及她颈间银步摇时顿了顿:“今日朝上,无论发生什么——” “我信你。”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眸底,指尖轻轻覆上他手背。 前世此刻她正攥着礼部送来的妃嫔朝服发抖,而今生,她腕间系着的不是贤妃的金镶玉,是墨羽寒昨日深夜送来的半块并蒂莲玉佩。 承天殿的金漆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萧煜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下站得笔挺的苏映瑶时,喉间又泛起昨夜的腥甜。 三皇子萧承礼今日格外显眼,玄色朝服上绣着金线云纹,手中捧着个雕花木匣,刚行完礼便突然将木匣摔在青石板上。 “当啷——”玉匣碎裂声撞碎了朝会的静穆,几片染血的绢帛在殿中飘开。 萧承礼扑通跪下,额头几乎要磕进砖缝:“陛下圣明!臣弟方才在御书房外拾得此诏,原是陛下为求苏氏回宫,竟许墨摄政王掌兵部大权!” 满朝哗然。 几个老臣倒吸冷气,御史台的周大人扶着朝笏踉跄两步,朝珠在腰间撞出乱响。 萧煜盯着地上的血诏残片,耳中嗡嗡作响——那分明是昨夜他藏在龙案暗格里的半卷! “三皇子这是何意?”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玉,他站在苏映瑶身侧半步,玄色大氅垂落的金线扫过她脚边,“若说御书房外能拾得陛下密诏,莫不是有人惯会翻龙案?” 萧承礼脖颈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抠住碎玉:“臣弟一片忠心为陛下——” “够了。”苏映瑶向前一步,翟衣上的翟鸟纹在殿中摇曳如活。 她伸手接过墨羽寒递来的玉佩,羊脂玉在掌心沁着微温,“陛下不妨验验这玉内侧的刻字。” 刑部尚书颤巍巍捧过玉佩,放大镜下的刻痕让他猛地后退半步:“回回陛下,这‘白头’二字的刀工,与承禧宫地砖纹路同源!” 萧煜的指尖掐进龙椅扶手。 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的记忆突然涌来——他曾在灰烬里扒了三天三夜,最后只拾到半块烧得发黑的玉佩,此刻殿中这方羊脂玉,内侧刻的“白头”竟与那残片的断痕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烧不尽的并蒂莲。”苏映瑶展开半幅河工司地砖图,泛黄的绢帛上,细密的纹路与玉佩暗纹重合,“今日当映寒星。”她突然扬手将玉佩掷向殿外,碎玉划过晨光,在萧煜眼前炸开一片白芒。 “陛下若不信,臣可奏明北疆军粮一事。”墨羽寒上前一步,虎符在腰间发出清响,“苏氏旧年整理的《河工日志》里记着军粮调配之法,臣已按此法补足北疆粮草。至于这”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纸,“是陛下登基初年签署的《河工补救令》,若要查承禧宫地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煜煞白的脸,“那里除了骸骨,还有先皇后赐毒的药瓶。” 殿中落针可闻。 萧煜望着苏映瑶发间的素银步摇,突然想起前世她总说步摇太沉,却在承禧宫的冷夜里戴了十年。 此刻那步摇被她取下,与墨羽寒腰间玉佩轻轻一合——并蒂莲的花瓣严丝合缝,连褪色的暗纹都分毫不差。 “并蒂生于浊水,香透九重天。”苏映瑶将拼好的玉佩抛向殿外的火盆,火焰腾起时,她望着萧煜骤然收缩的瞳孔,“今日起,承禧宫的雪,再与我无关。” 暮色降临时,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 她靠在他肩头,突然指向宫墙外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亮起一片并蒂莲灯海,橙红的火光映得云都泛红。 “那是三皇子私藏的漕运司火油。”苏映瑶指尖抵着他心口,能清晰摸到心跳的节奏,“他以为烧了证据就能脱身。” 墨羽寒收紧臂弯,望着远处越烧越旺的火光:“不,他烧的是自己最后的挣扎。” 马车行过承天门时,风里飘来一缕沉水香。 苏映瑶嗅了嗅,突然笑出声:“这香,终于不再往承禧宫的方向去了。” 墨羽寒垂眸吻了吻她发顶,车帘外,鎏金木匣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那是他今日早朝时放在丹墀前的,此刻正静静立在汉白玉阶上,等待着明日的朝会。 第72章 同盟地位 五更鼓的余音还在宫墙间回荡,墨羽寒已立在含元殿丹墀前。 汉白玉阶上的晨露未干,他手中鎏金木匣的铜锁在微光里泛着冷意——这是他昨夜在摄政王府挑灯写就的婚书,用先皇御赐的龙纹锦缎裹了三层,此刻正端端正正摆在丹墀中央。 苏映瑶坐在殿内摄政王侧席,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青铜玉佩。 那是墨羽寒昨夜亲手系上的,纹路与苏家祖宅地砖如出一辙。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却比前世任何一次侍寝都要平静——今日之后,承禧宫的冷灶,萧煜的龙涎香,都该彻底翻篇了。 “上朝——” 李公公的尖嗓划破殿内寂静。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目光刚触及丹墀上的木匣便齐齐顿住。 有人抽气声太急,惊得檐角铜铃轻晃。 苏映瑶垂眸看自己茶盏里的涟漪,听着前排老臣压低的惊问:“那是虎符印?” 木匣被墨羽寒亲手打开的瞬间,满殿抽气声炸成一片。 婚书首页的朱砂印赫然是半枚虎符纹路,与她腰间玉佩的暗纹严丝合缝。 皇后的凤头金步摇在鬓边乱颤,她突然扯下头顶九凤衔珠钗,银尖直戳婚书:“墨氏掌军权便罢,怎敢僭越以婚书要挟圣上?”金钗落地时撞出脆响,珠玉溅得满地都是。 墨羽寒抬眼,目光如寒潭映雪。 他展开婚书内页,沉水香混着墨香漫开——那是承禧宫旧年用的香墨,苏映瑶前世替萧煜抄经时总嫌它太苦。 “臣与王妃曾共护北疆粮道。”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今以河工司地砖纹为契,若负此约,当如承禧宫骸骨般葬身浊流。” 殿内炸开嗡嗡议论。 苏映瑶望着皇后骤白的脸,突然听见殿门处传来踉跄脚步声。 李公公捧着半人高的账册跌跪在地,冷汗顺着脖颈淌进领口:“陛下,漕运司总账末页盖着皇后娘娘私印。” 萧煜的龙袍下摆突然绷紧。 他盯着账册上那枚“凤栖”小印,喉结动了动,却在触及苏映瑶目光时猛地别开脸。 龙案上的茶盏被他捏得发颤,酒渍顺着暗纹并蒂莲晕开,将那两朵莲花染成模糊的血痕。 “朕与苏氏的姻缘”他突然扯开龙袍前襟,腰间半块血玉撞在案角,“当年火场拾得的残玉,与她腕间的” “启禀陛下。”赵侍卫的声音如利刃劈开喧嚣。 他捧着个陶土罐跨进殿门,罐身还沾着潮湿的泥土。 “承禧宫地底新挖出的,罐里是断肠草残枝,外壁刻着‘清君侧’三字。” 苏映瑶看清那三个字的瞬间,皇后的指甲已掐进她手腕。 女人的妆容全乱了,珠钗歪在耳后,鬓发沾着冷汗:“你胡说!那是先皇后” “是皇后娘娘的笔迹。”苏映瑶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她举起婚书尾页的虎符印,对着晨光:“二十年前苏家大火,是摄政王调三千玄甲军护我出宫;三年前北疆断粮,是他以婚约要挟我交出河工秘图。”她扯下萧煜的血玉按进墨羽寒掌心,“这半块‘白头’,该嵌在婚书盟誓里。” 血玉与婚书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殿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卷着丹墀上的龙纹锦缎簌簌作响。 萧煜望着那抹交织的玉色,突然想起前世雪夜,苏映瑶跪在承禧宫冰冷的地砖上,替他补龙袍时说的话:“这并蒂莲,该用金线绣才好。” 可此刻她腕间的玉佩在墨羽寒掌心发烫,像团烧尽前的余烬。 “退朝!”萧煜猛地掀翻龙案,茶盏碎在苏映瑶脚边。 他踉跄着往御书房跑,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却在门槛处顿住——李公公举着个暗袋追上来,里面露出半幅褪色的帕子。 暮色漫进御书房时,萧煜正对着两帕拼合的密信发抖。 泛黄的绢帛上,苏映瑶十岁的字迹还带着奶气:“阿弟莫怕,姐姐背你出火场。”他摸向腰间的血玉,突然闻到窗外飘进的沉水香——那香从前总往承禧宫去,此刻却散在风里,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他踉跄着扑到窗前,残阳正映着宫墙上新挂的灯笼。 红绸上“王妃”二字被镀了层金,像把钝刀割着他的眼。 萧煜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面,苏映瑶攥着褪色的并蒂莲帕子对他笑:“陛下,这帕子该换了。” 可他终是没换。 如今帕子上的密信在火盆里蜷成灰,承禧宫的雪,也再不会落向那个等他的人了。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萧煜摸着龙椅扶手上的刻痕——那是他今日掐出的,像极了苏映瑶前世在承禧宫地砖上刻的“归”字。 第73章 绝对维护 晨雾未散时,金銮殿的兽首铜炉刚腾起第一缕沉水香。 李御史捧着一卷青绢跪在前排,袖口还沾着露水,声音却像淬了冰:“启禀陛下,臣等联名上《谏摄政王僭越疏》——”他抖开奏疏,“今有摄政王府私刻虎符印于婚书之上,此乃谋逆铁证!” 殿中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映瑶立在墨羽寒身侧,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佩,青铜地砖纹的玉面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前世她从未细看过这方家传玉佩,直到重生后才发现,边缘细微的刻痕与河工图上的漕运标记竟有三分契合。 “李大人急着递疏,倒像生怕晚了半刻。”墨羽寒的声音清润如松风,抬手将那卷婚书铺展在御案上的河工图上。 苏映瑶瞥见他指节微屈,恰好遮住婚书上“白头”二字——那是她前日亲手用朱砂填的。 变故发生在婚书与河工图重叠的瞬间。 青铜玉佩突然发出幽光,玉面映出斑驳光影:残垣断瓦间,半块刻着“苏宅”二字的砖正嵌在地基深处。 “这是二十年前苏家大火未焚尽的砖。”苏映瑶上前半步,指尖点在河工图右下角,“河工司新址地基下埋着苏家祖宅残砖,而虎符印的刻痕,正是当年救火玄甲军留下的标记。”她抬眼扫过李御史煞白的脸,“李大人急着参摄政王僭越,莫不是怕这砖下埋的秘密见光?” 李御史喉结动了动,正要反驳,却被殿外一声“皇后娘娘不适”惊得打了个寒颤。 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踉跄进来,鬓边珠钗乱颤,素白裙角沾着湿泥:“瑶妹妹本宫晨起腹痛”话音未落,她突然捂住腹部栽倒,额头的金步摇砸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赵将军到——” 殿门被撞开的刹那,穿玄甲的赵将军押着两个浑身发抖的侍女进来,腰间佩刀撞出清脆的响:“启禀摄政王,地牢审出昨夜往御膳房投蛊的人。”他甩给侍女一记眼刀,“说,谁指使你们在陛下膳食里下‘同心蛊’?” “是是皇后娘娘!”左边侍女突然瘫软在地,“娘娘说只要陛下中蛊,便会对苏妃娘娘生厌呜哇!”右边侍女突然尖叫着去捂她的嘴,却被赵将军一脚踹开。 萧煜猛地站起来,龙袍金线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 他盯着瘫在地上的皇后,又看向那两个侍女,喉结动了动:“传太医院!” “陛下且慢。”李公公佝偻着背从殿外进来,手里攥着半卷黄绢,“奴才在承禧宫旧佛堂寻到这个。”他展开绢帛,“先皇后遗诏复本——” “不可能!”皇后突然撑着案几爬起来,发间珠钗簌簌掉落,“本宫才是先皇后指定的继后人选” “遗诏上写的是‘皇三子萧煜仁厚,皇四子萧珩机敏,当择贤而立’。”李公公颤巍巍指着绢帛末尾的朱砂印,“可如今传世的遗诏,‘萧珩’被改成了‘萧煜’。”他抬眼看向萧煜,“奴才前日见苏王妃的婚书虎符印,才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曾说,虎符印可证遗诏真伪。” 殿中死寂如冰。 萧煜踉跄着扶住龙椅,指节泛白。 他看向苏映瑶腕间的血玉,那半块“白头”正映着婚书上的刻痕,像团烧红的炭。 “边关急报!”陈丞相的声音突然炸响,他捧着镶铜木匣跪伏在地,“北境匈奴犯边,三十万大军已至雁门关!” 墨羽寒伸手接过木匣,指尖在调兵令上顿了顿:“臣愿领虎符出征。”他转头看向苏映瑶,眼底漫过暖意,“但需携河工图与王妃同往——河工图标注着北境粮道,而臣需她在帐中镇着,军心才稳。” 萧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 苏映瑶瞳孔微缩——那是半片带血的并蒂莲帕角,与前世她临终前攥着的帕子纹路分毫不差。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藏书阁时,苏映瑶正翻着《北疆志》。 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落一张绢画,绘着两个孩童蹲在池塘边,一个穿着明黄小褂,一个套着月白襦裙,手里各捏着半朵并蒂莲。 “这是萧煜十岁时,与你幼弟在苏宅后园画的。”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松烟墨的香气。 他替她系紧披风,指尖扫过她后颈的碎发,“当年苏家大火,萧煜本在你家做客,是你背着幼弟,又拽着他冲出火场。” 窗外突然起了风,青铜玉佩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苏映瑶望着玉面映出的影子——那是萧煜站在阁楼外的廊下,手里拈着半方褪色的并蒂莲帕,正对着河工图残卷出神。 “王爷,马厩那边好像有动静。”守夜的暗卫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像是有人在撬锁。” 墨羽寒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目光扫过窗外渐浓的夜色。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虎符,声音轻得像叹息:“卯时三刻倒算得准。” 第74章 血染河图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掠过摄政王府的飞檐,马厩的青石板下便传来细碎的撬锁声。 苏映瑶垂眸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铜玉佩——这是墨羽寒昨日亲手系上的,说能挡些阴毒。 “刘尚书好大的胆子。“墨羽寒的声音裹着松烟墨的清苦,他扣住苏映瑶欲掀窗的手,指腹在她腕间血玉上轻轻一按,“他们要的是河工图,我偏要让他们看个明白。“ 话音未落,马厩木门“轰“地被踹开。 刘尚书裹着玄色官袍冲进来,腰间锦衣卫腰牌撞在门框上,“奉圣谕查抄逆党证物!“他身后二十个带刀侍卫举着火把,火光映得马厩里百匹战马鬃毛发亮——每匹马脖颈都系着半幅泛黄的绢帛,在晨风中簌簌作响。 苏映瑶眯起眼。 那些绢帛边缘的焦痕她再熟悉不过——前世她在冷宫烧河工图时,被皇后派来的嬷嬷打翻铜盆,残片随灰烬飘进马厩草料堆。 原来墨羽寒早让人寻了去,又用鱼胶粘补成完整的残卷。 “这是河工图?“刘尚书的刀尖挑起一匹枣红马颈间的绢帛,火把凑近时,他突然踉跄后退,“逆逆贼私藏北疆粮道图!“ “刘大人眼拙了。“墨羽寒牵着苏映瑶的手走进马厩,月光落在他腰间虎符上,“这是本王前日让王妃重绘的河工图,特意请她在每匹战马颈间系半幅——北征时,百马并驰,残卷合起便是完整粮道。“他抬手抚过马鬃,婚书从袖中滑出铺在马背上,“至于真伪“虎符重重磕在马鞍暗格里,“先皇御批在此。“ 暗格弹出的瞬间,刘尚书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 暗格里的黄绢上,朱红御印与婚书上的虎符印纹严丝合缝,连边角的折痕都分毫不差。 “押下去。“墨羽寒甩了甩袖角,赵侍卫带着暗卫从马厩角落涌出,“告诉陛下,本王申时三刻在朝上呈河工图。“ 朝上的檀香比往日浓了三分。 苏映瑶捧着半幅河工图站在丹墀下,能听见萧煜龙椅上的金漆剥落声。 她垂眸望着图上自己亲手绘的漕运水道——前世她为讨好帝王,将粮道改得绕远三十里,如今每一笔都精准得像刻进骨头里。 “启禀陛下,此图乃臣妇根据《北疆志》重绘。“她展开图卷,墨羽寒的剑尖突然挑开图上封泥,“不过这层封泥下,倒藏着二十年旧事。“ 丝帛撕裂的声响里,暗红血书露了出来。 苏映瑶看见萧煜的喉结动了动——那是苏家先祖与萧煜生父的盟约,墨迹里混着朱砂,“若萧氏有难,苏氏当以河图为刃“的字迹刺得人眼疼。 “妖言惑众!“皇后的凤钗擦着苏映瑶耳畔扎进廊柱,她鬓发散乱,“本宫才是“ “当“的一声脆响。 赵侍卫举着婚书玉佩挡在苏映瑶身前,玉佩上“白头“二字突然渗出细密血珠。 苏映瑶瞳孔微缩——前世她咽气前,这半块玉佩就攥在萧煜手里,当时他说“朕错了“,可现在血珠分明是从玉芯里渗出来的。 “够了。“萧煜突然扯断龙纹玉带,腰间半块血玉掉在地上,与婚书纹路严丝合缝,“朕的并蒂莲怎会比不得这地砖纹?“ 何太傅颤巍巍从袖中捧出个檀木匣,“老臣老臣藏了三十年。“匣盖掀开时,半块并蒂莲玉佩躺在锦缎上,裂痕与苏映瑶腰间玉佩严丝合缝。 苏映瑶突然想起墨羽寒说过的话——苏家大火那天,她背着幼弟,拽着萧煜冲出火场,当时幼弟手里的并蒂莲被踩碎,半块粘在她手心,半块嵌进萧煜衣领。 “先皇后临终前说,这是储君信物。“何太傅的声音发颤,“原来原来储君该是“ “够了!“墨羽寒的剑锋划开河工图上“承禧宫“三个字,成卷的黄绢从图中滑落——先皇后遗诏真迹。 苏映瑶看见“若储君有难,苏氏血脉当为护国柱石“几个字时,殿外突然起了风,将遗诏吹得哗哗作响。 “荒唐!“萧煜踉跄着扶住龙案,指缝间又渗出半片并蒂莲帕角,“这河工图这河工图是朕的!“ 苏映瑶将血玉按进图中河脉。 玉内纹路与漕运水道慢慢重合时,满朝哗然。 她望着萧煜惨白的脸,突然想起前世冷宫的月光——那时她攥着并蒂莲帕求见,萧煜的太监说“陛下在陪表妹看雪“,现在这帕角,原来一直藏在他心口。 夜半的河工图库房飘着松烟墨味。 苏映瑶摸着案上未完成的图卷,听见门轴吱呀声——萧煜裹着龙袍站在月光里,手里攥着半幅褪色的并蒂莲帕。 “你早知道。“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从重生那天起,你就知道朕的帕子,知道玉佩,知道河工图“ “臣妾知道的,是前世你说''贤妃当守礼''时的凉薄。“苏映瑶将帕子覆在图上残缺处,帕角绣纹与萧煜龙袍暗纹严丝合缝,“臣妾的姻缘当随这河工图,流向北疆。“ “映瑶!“萧煜扑过来要抓她的手,库房外突然亮起一片火把。 墨羽寒的亲卫举着火把围上来,火光里他的虎符闪着冷光,“本王说过,北疆需要王妃镇着军心。“ 苏映瑶转身走向墨羽寒。 他伸手替她系紧披风时,她听见萧煜的哽咽混着夜风飘来:“朕的并蒂莲朕的并蒂莲“ “他还在念着当年的并蒂莲。“苏映瑶望着天上残月,轻声道。 “当年火场里,你背的是幼弟,拽的是他。“墨羽寒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袖中,“可现在,该拽着你的人是我。“ 远处传来北征军的号角声。 苏映瑶望着河工图上的漕运水道,突然笑了——前世她困在后宫这方小池,今生她要跟着河工图,跟着墨羽寒,去看北疆的雪,看真正的山河。 第75章 绝对地位 寅时初刻的河工图库房,松烟墨的清苦被烟火味撕开一道口子。 苏映瑶正对着未完成的图卷出神,忽闻梁上木楔发出脆响——有人在房梁泼了火油! “小心!“墨羽寒的低喝裹着风声撞进耳膜。 他转身将苏映瑶护在身后,腰间虎符撞得佩玉叮当响。 火势顺着房梁窜下来时,他突然扯开外袍裹住她,臂弯像铁箍般扣紧:“抓稳婚书。“ “你要做什么?“苏映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十年兵符的痕迹。 火光映得他眉骨发亮,眼底却沉得像北疆的夜:“河工图藏了二十年的虚账,烧了假图,真血才能引粮道。“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她抛向窗外。 苏映瑶在半空翻转时,怀里的婚书被火舌舔了边角。 她撞进亲卫的臂弯,转头正看见墨羽寒反手将火把拍在剩余的河工图上。 黄绢遇火腾起橘色巨浪,他的玄色披风被火光照成赤金,声音却比雪水还冷:“北疆三十万儿郎等粮,这把火该烧!“ “荒唐!“萧煜的龙吟剑劈碎半扇木门冲进来,发冠歪斜着,龙袍下摆沾了草屑。 他挥剑去挑墨羽寒手中的火把,剑锋却被火舌舔出蓝焰——那哪是普通火把? 分明浸了西域的赤焰砂! 苏映瑶攥紧婚书爬起来。 婚书上的虎符印在火中突然泛起金光,先皇朱批的“苏氏血脉,当承河工“八个字像被水洗过般清晰。 她想起前世在冷宫抄经时,老嬷嬷说先皇最恨河工贪墨,原来他早把制衡的棋,埋在了婚书里。 “并蒂莲!“萧煜突然嘶吼着挥剑。 他腰间半幅褪色的帕子被剑尖挑断,碎帛如红蝶翻飞,几片未燃尽的纸页从帕中飘落。 苏映瑶眼尖看见“若苏家公子当许映瑶为妻“几个字,墨迹是萧煜最爱的松烟墨——这是二十年前,他还是太子时写给苏家长兄的婚书残片? “公公?“李公公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这位跟了萧煜二十年的老太监像被抽了筋骨,扶着门框慢慢滑坐下去,右手始终紧攥成拳。 苏映瑶蹲下身掰开他手指,半块血玉滚落在地,“白头“二字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竟与婚书内的暗纹严丝合缝。 “映瑶!“墨羽寒的声音穿透火势。 他站在库房中央,剑鞘正挑开一块焦黑的地砖,下面竟埋着青石板。 苏映瑶跑过去,看见石板上刻着“先皇后萧氏、庄妃陈氏合葬于此“,墓砖的回字纹与婚书虎符印分毫不差——原来萧煜的生母,竟是先皇后的陪嫁侍女? “启禀摄政王!“陈丞相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这位总爱摸胡子的老臣捧着个铜盒,盒里是河工图的灰烬:“北疆八百里漕运今早通了,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已过雁门关!“ 墨羽寒接过铜盒,将灰烬撒入院外的漕运河道。 灰末遇水不沉,顺着水流打着旋儿往北方去了。 他望着河水,声音里裹着几分温柔:“苏家守了三代河工,往后摄政王府的血脉,替你们守。“ “啪“的一声脆响。 萧煜扶着龙椅的手突然抖起来,腰间半块血玉裂成三瓣,内里竟刻着“映瑶“二字。 他盯着碎玉,喉结动了动,像要说话,却只咳出半口血沫。 三更鼓响时,火势渐弱。 墨羽寒将最后一块河工图砖嵌入摄政王府地基,砖面突然浮起水纹般的光影——竟是前世承禧宫的冬夜,她与萧煜并肩看雪,他说“贤妃当守礼“,她笑着应“臣妾记下了“。 苏映瑶摸出怀里的碎玉,轻轻按进砖缝。 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心口,她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一声叹息,像一片雪落进深潭:“朕的并蒂莲终究开错了地方。“ 残雪簌簌落下,掩住地上半片褪色的红笺。 卯时三刻的太和殿前,积雪未融。 墨羽寒的玄色披风裹着寒气踏雪而来,靴底碾碎的冰碴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他停在丹陛前,抬头望着金瓦上未化的雪,嘴角勾起极淡的笑——该去会会,那道藏在龙椅后的“旧账“了。 第76章 朝廷动荡 卯时三刻的太和殿檐角还垂着冰棱,积雪在丹陛上冻成青灰色的硬壳。 墨羽寒的玄色披风扫过阶前积雪,靴底碾碎冰碴的脆响在空荡的殿外格外清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某种既定的轨迹。 御案前,他将半卷用玄铁匣封着的婚书轻轻放下。 虎符压在匣口,青铜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大昭三十七年”的刻字恰好对着龙椅的方向。 满朝文武的呼吸声忽然轻了,连廊下值更的小太监都缩了缩脖子——这虎符他们太熟悉,当年摄政王带三十万大军踏平北戎时,就是这枚虎符镇得敌军连退百里。 “此婚书乃先皇亲赐。”墨羽寒抬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龙椅上的萧煜身上,“今当天下为证。” 萧煜的指尖刚触及虎符封印便猛地缩回,像是被火烫了。 他望着自己发红的指腹,喉间泛起腥甜——昨夜碎玉割破的伤口还在渗血,此刻竟顺着掌纹蜿蜒到腕间。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虎符印纹,分明与昨夜河工图砖上“苏氏血脉”的暗纹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雪夜,太子书房里苏家长兄捧着半幅婚书说“映瑶自幼习礼”,那时他嫌苏家与先皇旧部牵扯太深,随手将婚书丢进了库房。 原来这半卷残页,竟被先皇用虎符封了二十年? “陛下在上,岂容摄政王私定姻缘!”刘尚书甩着水纹暗纹的官袍跨出班列,花白胡须抖得像风中芦苇,“苏家勾结先皇旧部,当年先皇后暴毙一事还未查清——” “刘大人记性倒是好。”陈丞相扶着朝珠慢悠悠上前,掌心的铜匣在袖中焐了半宿,此刻递出来时还带着温度,“只是先皇遗旨里说,苏家掌管河工司,若有擅改者以叛逆论处。” 诏书展开的瞬间,殿内响起抽气声。 明黄色的绢帛上,“河工关乎国本,苏氏世代可掌”的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的“大昭三十二年”朱红御玺还泛着油光——这是萧煜登基前三年,先皇亲笔写的。 刘尚书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手指死死抠住朝服下摆,指节泛出青白。 “赵将军。”墨羽寒突然开口。 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赵将军带着二十名玄甲卫从廊下鱼贯而入,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殿内烛火都晃了晃。 墨羽寒的指尖轻叩虎符,青铜纹路里渗出极淡的龙吟,像是沉睡的兽被唤醒:“若有人质疑婚约……”他抬眼扫过刘尚书煞白的脸,“可先问此物答否。” 满殿寂静,连殿角铜鹤香炉里的沉水香都凝住了。 萧煜攥紧腰间碎玉,碎玉的棱角扎进掌心,血珠“啪”地滴在婚书封印上。 虎符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像是回应某种血脉里的召唤。 他望着那光,喉间的腥甜翻涌上来,却只能死死咬着舌尖——这虎符,原是先皇当年赐给墨羽寒的生母,那位他从未承认过的“先皇后陪嫁侍女”的遗物。 苏映瑶站在殿外廊下,指尖摩挲着袖中半幅河工图。 图上“地宫”二字被她用朱砂点了个小圈,墨迹还未干透。 她望着墨羽寒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昨夜他将河工图砖嵌入王府地基时,砖面浮起的承禧宫冬夜——原来他早看过她的前世,早知道她曾在雪夜里等一句“朕陪你”,却只等到“贤妃当守礼”。 “摄政王妃的婚仪流程……”礼部尚书的声音像风中的枯叶,“吉时定在三日后卯初,需行纳采、问名、纳吉……” “不必了。”墨羽寒打断他,从袖中抽出一段红绸,“按民间礼,我亲自来接。” 红绸递到苏映瑶面前时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垂眸望着那抹艳色,喉间忽然发紧:“王爷真要我这一枚替身之身?”前世萧煜总说她像极了早逝的白月光表妹,连宫人们私下都议论“贤妃是替身”。 墨羽寒的指节轻轻抚过她发顶,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不是替身。”他的眼尾有极淡的红,像是熬了整夜,“是我等了二十年的人——从先皇带我去苏府看河工图那天起,你蹲在廊下教小丫鬟认‘漕’字的模样,我记了二十年。” 宫墙外忽然传来喧哗,是百姓举着“摄政王娶贤妃”的红绸在游行。 苏映瑶望着人群里举着“苏”字灯笼的老人,忽然明白昨夜墨羽寒撒进漕运河道的河工图灰烬——那不是销毁证据,是让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路径,随着苏家长辈守了三代的河工图,刻进了百姓心里。 萧煜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外的红绸被风卷起,像一团烧不尽的火。 他摸出袖中半块碎玉,“映瑶”二字被血浸得发红,恍惚又听见昨夜宫墙外的叹息:“朕的并蒂莲……终究开错了地方。” 三日后的摄政王府门口,红灯笼从朱漆大门一直挂到巷口。 墨羽寒穿着簇新的大红喜服,手里攥着那截红绸,望着门槛内垂首站着的苏映瑶。 她盖头下的影子动了动,脚尖离门槛还差三寸——像在等什么,又像在犹豫什么。 第77章 对墨羽寒感情的迟疑 成婚当日的阳光格外刺眼,朱漆门槛在地上投出一道笔直的阴影。 苏映瑶站在门内,凤冠上的珍珠垂络轻轻摇晃,在盖头下笼出一片朦胧的红。 她能听见门外墨羽寒的呼吸声,沉稳得像王府后园那口百年老钟,一下下撞在她心尖上。 “阿瑶。”墨羽寒的声音裹着红绸的温度,“吉时快过了。” 她的脚尖在门槛前顿了顿。 前世今日,她该跪在承禧宫的青砖上,听女官教“妃嫔当以帝心为心”;今生此刻,红绸绕在腕间,却绕不进她乱成一团的思绪。 盖头下的手指攥紧,袖中河工图砖的棱角硌得生疼——昨夜墨羽寒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从苏府廊下教小丫鬟认“漕”字的模样,到河工图灰烬里藏着的三十万粮草路径,他比她更懂她的骨血。 可前世那道圣旨突然落在苏府时,她跪在祠堂里捧着父亲的河工笔记,是怎样咬着牙回的“民女愿为妃”? 又是什么人,在宫门前递给她一方帕子,帕角绣着“不必委屈自己”的小楷? “王爷可知,我前世曾为你拒了圣意?”盖头下的声音带着几分哑,像是被红绸勒住了喉咙,“只因你一句‘不必委屈自己’。” 廊下的喧闹声突然静了半拍。 墨羽寒的指节擦过她手背,带着喜服上金线的刺痒:“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过往之事,不必再提。”红绸被他轻轻一拽,绕过她手腕打了个活结,“跨过这道门槛,你我便是一体。” 苏映瑶望着脚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门槛,忽然想起前世萧煜也说过“一体”。 那时她跪在他脚边,他捏着表妹的画像说“你与她生得像,朕便多疼你些”,可最后推她下井的,也是这双说要“一体”的手。 “起轿——”礼官的唱喏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苏映瑶闭了闭眼,绣鞋终于碾过门槛。 同一时刻,金銮殿里的檀香烧得正浓。 李御史的朝笏撞在青砖上,“当啷”一声惊得萧煜抬了眼。 “苏映瑶出身有疑!”李御史白发在龙案前抖成一片雪,“苏家与先皇旧部过从甚密,臣请陛下彻查苏家旧案,以正朝纲!” 萧煜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他记得前世苏映瑶跪在他面前求他“莫要动苏府”时,也是这样颤抖的嗓音。 那时他想着“苏家余孽”,便冷着脸将她关进冷宫;如今她成了摄政王妃,李御史这把刀,倒像是捅向他的软肋。 “陛下。”何太傅抚着花白胡须上前,“若一味压制,反显心虚。”他的目光扫过龙案上那半块浸血的碎玉,“当年苏大人的河工图救过三州百姓,若真有旧案,查个水落石出,倒能还苏姑娘清白。” 萧煜望着殿外飘起的红绸,喉间又泛起腥甜。 他想起昨夜宫墙外百姓举着“苏”字灯笼的笑,想起墨羽寒撒进河道的河工图灰烬——原来他们早把苏家的名声,熬进了百姓的骨血里。 “准。”他重重扣下玉玺,看着朱砂在奏折上绽开,像极了苏映瑶前世坠井时,井口那抹血。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在试新裁的春衫。 绿梅捧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渍在月白裙上晕开:“王妃,大理寺接了李御史的折子,要重审苏家旧案。” 镜中女子的眉峰挑了挑,指尖摩挲着腕间红绸。 她想起昨日在密库里,墨羽寒打开的那只雕花木匣。 匣中玉牌的纹路与她袖中河工图砖严丝合缝,他说:“当年你父在雪夜救我出叛军包围,这玉牌是他塞给我的信物。” “他们想逼我低头?”苏映瑶忽然笑了,珠钗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怕是打错了算盘。” 婚后第三日的密库阴凉爽快,檀香混着木料陈香。 墨羽寒的手指抚过木匣边缘的暗纹,“咔嗒”一声,匣底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 苏映瑶凑近一看,竟是父亲的字迹:“河工图砖分藏三处,见玉牌如见本人。” “你父说,这玉牌该传给最信得过的人。”墨羽寒将玉牌塞进她掌心,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脉,“如今,它该回到你手中。” 苏映瑶望着玉牌上“映瑶”二字的刻痕,突然想起前世在冷宫,她翻遍所有箱笼也没找到父亲的遗物。 原来墨羽寒早替她收着,收了二十年。 夜宴的灯火映得琉璃盏发亮。 萧煜站在廊下,望着厅内交杯换盏的两人。 苏映瑶垂眸饮酒时,墨羽寒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杯中的青梅酒;她夹不到远处的鲈鱼,他的筷子便先一步递了过去。 “朕以为你会恨我。”萧煜端着酒盏走近,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可你偏偏嫁给了他。” 苏映瑶抬眼,凤眸里映着烛火,却没半分从前的灼热:“陛下以为我还会做那个,一心盼着您回头的傻女人吗?” 她的手在桌下微微发抖。 墨羽寒的掌心覆上来,像座沉稳的山,将那丝颤抖揉碎在指缝里。 萧煜看着这一幕,喉间的腥甜终于漫上来,他猛地别过脸,看见院墙上的红绸被风卷起,像团烧不尽的火。 深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 苏映瑶又梦见了承禧宫,只是这次,她没跪在冰冷的青砖上,而是站在殿门前,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黑洞洞的地宫入口。 “阿瑶。” 熟悉的声音裹着锦被的温度。 她猛然惊醒,看见墨羽寒坐在床边,月光漏进窗棂,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额发,声音低得像叹息:“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 窗外的红绸被风雪卷起,在夜空里划出一道赤痕。 苏映瑶望着那抹红,忽然想起白日里看见的赵将军——他带着一队兵丁押着几辆蒙着油布的大车出了城,油布下漏出的碎片泛着青灰,像是……河工图砖的残块。 (赵将军鞭梢一扬,大车碾过积雪,“废料”颠簸时发出的脆响,混着风里飘来的“地宫”二字,在夜色里散成一团谜。 ) 第78章 揭露地宫秘密 赵将军的马鞭在风雪中扬起又落下,三辆蒙着油布的大车碾过城郊的冰碴子,车底传来细碎的脆响——那是河工图砖残块在颠簸。 他缩了缩脖子,哈出的白雾裹着“地宫”二字消散在风里。 这是摄政王昨夜密令,说是要将从苏府旧宅翻出的碎砖送进乱葬岗,可赵将军摸过那油布下的残片,青灰石纹里隐约能辨出星图轨迹,哪是什么废料? “停——” 马蹄声突然在前方炸响。 赵将军手按腰间横刀,见二十余骑从雪松林里窜出,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鎏金飞凤腰牌——是皇宫暗卫。 “赵统领,奉陛下口谕,截下这批‘废料’。”为首暗卫策马逼近,刀光映得雪色发寒。 赵将军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萧煜盯着苏家旧物不是一日两日。 他猛抽马臀,大车朝左侧密林撞去,同时反手抽出横刀:“护车!” 刀剑相撞的脆响混着风雪炸开来。 赵将军砍翻第三个暗卫时,左肩突然一热,箭头穿透皮甲扎进锁骨。 他咬着牙扯断箭杆,鲜血顺着指尖滴在油布上,晕开暗红的花。 余光瞥见最后一辆大车的油布被挑开,残砖簌簌落进雪堆,他突然想起摄政王交代的话:“若遇阻,钥匙藏于第三块砖芯。” 暗卫的刀锋贴着他后颈划过,赵将军踉跄着扑向碎砖堆,指尖在雪地里摸索到一块刻着北斗纹的残砖,指甲深深掐进砖缝——“咔”,砖芯弹出半枚青铜钥匙。 他将钥匙塞进衣襟夹层,血浸透了里衣,染得钥匙泛着暗紫。 “统领!” 救兵的呼喝从远处传来。 赵将军望着墨府暗桩的玄色旗号,终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栽进雪堆。 钥匙贴着心口,还带着他的体温。 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在发抖。 陈丞相刚带来消息,赵将军遇袭,现在昏迷在医馆,钥匙却被暗桩抢回。 她望着案上那半枚青铜钥匙,前世在冷宫翻找父亲遗物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时她总以为父亲的东西被皇后搜走了,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墨羽寒就替她收着,连这些碎砖里的秘密都替她守着。 “阿瑶。”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换了件月白狐裘,发间还沾着雪粒,显然是刚从医馆赶回来。 苏映瑶转身时,他已将她的手裹进掌心:“赵将军无大碍,箭伤在左肩,没伤及筋骨。” “地宫入口在承禧宫旧址。”苏映瑶脱口而出。 前世她在承禧宫跪了三年,地砖的纹路早刻进骨头里——昨夜梦里青石板裂开的位置,正是东次间第三块方砖。 墨羽寒的拇指摩挲她手背:“我知道。”他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牌,正是前日在密库交予她的那块,“这玉牌是开启地宫的钥匙,当年你父亲交给我的时候,说‘若有一日阿瑶要寻根,带她去承禧宫’。” 雪停了。 承禧宫旧址的荒草上覆着薄冰,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出当年的飞檐轮廓。 苏映瑶站在东次间旧址,脚尖点着第三块方砖:“往下数七层,有块活砖。” 墨羽寒的亲卫搬开方砖,露出下面的青砖层。 第七层的青砖果然松动,他屈指一叩,“咔嗒”一声,整面墙突然向两侧退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苏映瑶的心跳得厉害——前世她跪在这上面求萧煜垂怜时,怎么也想不到,脚下竟藏着苏家的秘密。 “瑶儿……是你来了吗?” 声音从地宫里飘出来,沙哑却熟悉。 苏映瑶浑身一震,差点栽进墨羽寒怀里。 那是父亲的声音! 可前世父亲明明在她入宫前就病逝了,灵柩停在苏府正厅,她还亲手捧过骨灰坛。 “别怕。”墨羽寒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当先走进去。 台阶是青石板铺的,每走一步都有回声。 地宫越往下越宽敞,最深处立着一具红漆棺椁,棺盖上“苏氏忠魂”四个金漆大字刺得苏映瑶眼睛发酸。 她颤抖着推开棺盖。 预想中的骸骨没有出现,只有一面青铜镜,和一封浸透血的帛书。 苏映瑶捡起血书,展开的瞬间,眼泪砸在帛书上:“吾女映瑶亲启:为父假死避祸,萧煜忌惮苏家与先皇旧部牵连,故设局构陷。地宫中藏先皇遗诏,若我儿重生归来,当辅佐摄政王,还大昭清明。” “先皇遗诏?”墨羽寒的火把凑近,照见铜镜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遗诏藏于镜中”。 他抽出腰间短刃挑开镜背,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滑落,“朕以大昭江山为誓,摄政王墨羽寒忠君体国,若苏女映瑶重生,当与摄政王共执权柄……” “哐当!” 地宫入口传来重物撞击声。 苏映瑶抬头,见萧煜站在台阶上,玄色龙袍沾着雪,腰间玉坠撞在石壁上发出脆响:“苏映瑶,你竟私闯皇家禁地!” 墨羽寒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火把的光在他眼底跳动:“陛下是来抢人,还是来抢遗诏?” 萧煜的手指攥得发白:“她本应是朕的妃嫔!”他望着苏映瑶手中的血书,喉结滚动,“当年朕冷落你,是因为苏家与先皇旧部……” “所以你就用冷落逼我懂事,用皇后的刁难磨我棱角?”苏映瑶打断他,声音比地宫的风还冷,“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么?” 萧煜踉跄一步,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闷响。 地宫穹顶的碎石簌簌落下,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某种封印崩裂。 苏映瑶握紧血书,耳边响起墨羽寒的低语:“该让那些以为能踩我们的人,知道疼了。” 她望着穹顶裂缝里漏下的月光,想起明日是太后的寿辰。 林御医昨日送了新配的安神香,说是要给她调理睡眠——或许可以让那酒里,多添点“助兴”的东西? 第79章 皇后母家通敌证据 太和殿的鎏金兽首香炉飘出沉水香,苏映瑶站在廊下,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那枚墨羽寒昨日塞给她的和田玉佩。 玉质温凉,像极了他说“瑶儿,我在“时的语气。 “王妃,该入席了。“赵侍卫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不远处垂首整理袖摆的皇后。 苏映瑶抬眼,正撞进萧煜从主位投来的视线。 帝王玄色衮服上的金线盘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也穿着同色翟衣跪在丹墀下,因弄错寿礼的金丝数目被皇后罚抄《女诫》——那时她还以为,只要更守规矩些,就能换得帝王半分垂怜。 “映瑶来了。“太后隔着案几招手,眼角的寿斑在脂粉下若隐若现,“快坐哀家身边,你穿这月白锦裳,倒比宫里那些浓妆的看着舒服。“ 苏映瑶福身落座,余光瞥见皇后手边的鎏金酒壶。 沈嬷嬷正垂着半白的鬓发往壶里添酒,袖口露出半截靛青帕子——那是前世她往自己茶盏里投毒时系的帕子,边角还绣着朵褪色的石榴花。 “今日哀家高兴。“太后端起翡翠盏,“让各宫都敬哀家一杯。“ 苏映瑶的手指在案下攥紧。 林御医昨日送的安神香里掺了雪魂散的药粉,她特意让人把那支香焚在酒窖——雪魂散遇毒即显,前世皇后就是用这招在她的贺寿酒里下了鹤顶红,害她跪了整夜凉水,最后咳血昏死在偏殿。 “臣妾先敬太后。“她起身执起自己案前的酒盏,翡翠盏中的酒液在举到半空时突然泛起诡异的碧绿,像初春解冻的寒潭结了层毒苔。 “这是“太后的茶盏“当啷“落在案上。 满殿的宫灯突然无风自动,烛火忽明忽暗。 萧煜“腾“地站起来,龙纹靴碾得金砖发响:“怎么回事?“ 皇后的指尖扣进檀木案几,脂粉下的脸色比素绢还白。 沈嬷嬷的手在袖中抖得厉害,那方石榴花帕子露出半角——正是前世她藏毒囊的位置。 “回陛下,此酒有毒。“林御医不知何时跪到了殿中,腰间的太医院银鱼符撞在青砖上,“雪魂散遇毒显碧,臣前日为摄政王妃调配安神香时,特意在酒窖焚了少许。“ “你胡言!“沈嬷嬷突然尖叫着扑向苏映瑶手中的酒盏,鬓边的银簪划过长空,在苏映瑶额角刮出一道血痕。 赵侍卫旋身挡在她面前,反手扣住沈嬷嬷的手腕。 老嬷嬷吃痛松手,酒盏“砰“地摔在地上,残酒溅在沈嬷嬷掌心的伤口上。 众人倒吸冷气——那抹残酒遇血竟腾起一缕青烟,滋滋腐蚀着金砖表面,像条吐信的毒蛇。 “这不是普通鹤顶红。“林御医凑近查看,喉结滚动两下,“是西域禁品断龙涎,中者三刻内七窍流血而亡,无药可解。“ “放肆!“皇后猛地掀翻案几,鎏金酒壶滚落在地,“沈嬷嬷跟了本宫二十年,怎会害苏映瑶? 定是你们合谋构陷!“ 苏映瑶捂着额角的伤,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月白裙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皇后娘娘急什么? 臣妾这还有样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个描金匣子,“前日收拾旧物,竟翻出令兄与北狄使臣的密信。“ 萧煜夺过匣子的手在发抖。 信纸上的墨迹未干,分明是最新的通敌条款,末尾还盖着定北侯府的朱印。 他抬头时,苏映瑶又递上一卷明黄绢帛:“这是先皇遗诏,说苏氏血脉当辅摄政王共治天下。“ “够了!“萧煜将遗诏摔在案上,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传朕旨意,皇后谋害妃嫔、私通外敌,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待审!“ “陛下!“皇后踉跄着去抓萧煜的龙袍,却被赵侍卫的佩刀拦住,“本宫是你结发妻子,是太后亲侄女“ “拖下去。“萧煜背过身去,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沈嬷嬷突然狂笑起来,血从她掌心的伤口涌出,滴在皇后的翟衣上:“娘娘,那毒酒本是给苏映瑶备的,您忘了吗? 当年她阿玛假死,您让人烧了苏府祠堂,现在“ “闭嘴!“皇后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却在触及沈嬷嬷脸庞时泄了力,“闭嘴“ 殿外起了风,吹得宫灯摇晃。 苏映瑶望着被拖走的皇后,突然想起地宫里父亲的血书——“萧煜忌惮苏家,当辅摄政王“。 她摸出袖中半幅河工图,那是方才递遗诏时,墨羽寒借扶她的机会塞进来的。 图角有块焦痕,像是被大火烧过又拼起来的。 “瑶儿。“墨羽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该回府了。“ “好。“苏映瑶将河工图收进袖中,抬头时正看见萧煜站在殿门口,目光像把淬毒的刀。 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咽气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床前,说“朕错了“,可那时她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色渐深,摄政王府的朱门在身后合拢。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天上半轮残月,忽然听见丫鬟来报:“王妃,李常在求见,说要给您送治额角伤的药。“ 她摸了摸还在渗血的伤口,嘴角勾起半分笑意:“让她去偏厅等。“ 冷宫的青砖缝里结了层薄霜,皇后蜷缩在草席上,听着远处传来打更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看见个穿青衫的小宫女捧着药碗站在门口,腕间的银镯晃出冷光——那是苏映瑶身边大丫鬟的陪嫁之物。 “娘娘,喝药。“小宫女蹲下来,药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这是摄政王妃特意交代的。“ 第80章 冷宫探视 冷宫的夜比寻常更冷三分。 皇后蜷缩在草席上,翟衣早被扯得破破烂烂,发间珠翠也不知散落在哪片砖缝里。 她望着头顶漏风的窗棂,听着北风卷着碎雪扑进来,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入东宫时,萧煜亲手为她簪凤钗的模样——那时他眼里有光,说要与她“共守这万里江山“。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皇后抬头,见个穿青衫的小宫女捧着药碗进来,腕间银镯晃出冷光——是苏映瑶身边大丫鬟的陪嫁物。 她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冷宫撞出回音:“苏映瑶让你来的? 她当本宫是病猫,要喂药来探口风?“ 小宫女蹲下来,药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娘娘,这是摄政王妃特意交代的。“ 皇后突然掀翻药碗。 褐色药汁溅在青衫上,像团干涸的血:“告诉她,本宫就算死,也不会让她称心!“话音未落,门“砰“地被撞开,沈嬷嬷踉跄着扑进来,鬓发散乱,脸上有道血痕:“娘娘快走! 奴才刚才听见守宫卫说,子时三刻要送''安神汤''来“ 皇后瞳孔骤缩。 她抓住沈嬷嬷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老嬷嬷皮肉里:“你说的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沈嬷嬷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奴才藏在灶台砖下的密信,定北侯写给娘娘的,说事成后用北狄骑兵换“ “闭嘴!“皇后猛地捂住她的嘴,目光扫过门口晃动的灯笼影子。 她盯着沈嬷嬷发颤的眼尾,忽然想起当年苏府被烧那晚,也是这样的冬夜。 那时她让沈嬷嬷去确认苏映瑶父亲的尸首,这老东西回来时,袖角还沾着未熄的火星。 “娘娘,有人来了!“小宫女突然低喝。 皇后瞬间松开手。 她抓起油纸包塞进沈嬷嬷怀里,声音压得像蛇信子:“藏去西墙第三块松动的砖下,若本宫死了“ “启禀娘娘,守宫卫送炭来了。“外头传来粗哑的男声。 沈嬷嬷浑身剧震。 她望着皇后突然平静下来的脸,突然明白过来——从被废的那一刻起,皇后就没打算活。 那些所谓的“灭口“,不过是她要拉更多人垫背的引子。 老嬷嬷喉头一甜,血沫子混着话一起涌出来:“娘娘,当年苏大人根本没死! 奴才看见他“ “沈嬷嬷!“皇后厉喝。 但已经晚了。 冷宫的门被踹开,赵侍卫带着四名带刀卫冲进来,刀鞘重重磕在青砖上:“摄政王妃有令,封锁冷宫。“ 苏映瑶站在门口,素色斗篷落了层薄雪。 她望着瘫在地上的沈嬷嬷,又看向皇后染血的指尖——那是刚才抓药碗时被碎瓷片划破的。 前世皇后死时,手上也有这样的伤口,她当时以为是撞在床角,如今想来,原是在销毁什么。 “沈嬷嬷。“苏映瑶走进来,靴底碾过药汁,“你方才说苏大人没死,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盯着她腰间的摄政王府玉佩,突然笑了:“苏大人假死那晚,奴才替娘娘烧了祠堂,可棺材里根本没人! 他留下的血书“ “够了!“皇后突然扑过来,指甲直插苏映瑶面门。 赵侍卫挥刀要挡,却被苏映瑶抬手拦住。 她迎着那道寒光后退半步,袖中河工图的焦痕擦过皇后手腕——这是墨羽寒今早塞给她的,说与苏府旧宅的砖纹吻合。 “你父亲的血书在本宫这儿。“皇后喘着气,“他说要辅摄政王,可你知道摄政王为什么姓墨吗? 先皇遗诏里“ “带皇后回内室。“苏映瑶打断她,目光扫过赵侍卫,“看好沈嬷嬷。“ 直到皇后被拖走,苏映瑶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她摸出河工图,图角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暗黄,像极了苏府祠堂那夜的火。 前世她总以为父亲是被萧煜逼死,如今看来,皇后才是那把火的执刀人。 “瑶儿。“ 熟悉的沉哑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映瑶转身,见墨羽寒立在雪地里,玄色大氅落满碎琼,手里还攥着半块烧残的木牌:“萧煜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龙辇的鸾铃声。 萧煜掀帘而下时,龙袍下摆沾着殿外的积雪,目光像把淬毒的刀:“朕要亲自审问皇后。“ 皇后被带出来时,头发散得像团乱麻。 她望着萧煜,突然笑出声:“陛下可还记得,您生母柔妃娘娘? 当年她坠楼前,手里攥着半块玉珏“ 萧煜脚步猛地顿住。 他上前一步,捏着皇后下巴的手在发抖:“你说什么?“ “陛下想知道真相?“皇后歪头,“那就拿先皇遗诏的副本换。“ “你敢威胁朕?“ “臣妾不敢。“皇后的笑里浸着冰碴,“臣妾只是替柔妃娘娘问一句——您当年为什么不肯信她?“ 萧煜的指节泛白。 他正要开口,却被墨羽寒按住肩膀。 摄政王垂眸看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先皇遗诏的事,臣建议陛下明日再问。“ 苏映瑶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前世萧煜跪在她床前说“朕错了“时,也是这样的神情——慌乱,不甘,却又带着几分侥幸。 她摸了摸袖中河工图,又想起方才沈嬷嬷的话:“苏大人根本没死“。 如果父亲还活着,那前世她收到的那封“绝笔信“,又是谁伪造的? 深夜,摄政王府书房。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将墨羽寒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将一枚羊脂玉牌放在苏映瑶掌心,玉牌上“苏砚之“三个字被磨得发亮——那是她父亲的名讳。 “这是从冷宫西墙第三块砖下找到的。“墨羽寒说,“和你袖中河工图的砖纹,是苏府祠堂的旧物。“ 苏映瑶的指尖在玉牌上轻轻摩挲。 前世她在苏府废墟里翻找三天三夜,连半片父亲的衣角都没找到,如今这玉牌却出现在冷宫,分明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你早就知道?“她抬头看他,“知道我父亲没死,知道皇后的阴谋?“ 墨羽寒沉默片刻,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有些事,我一直在等你来问。“ 窗外起了北风,将烛火吹得摇晃。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暗涌,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有个玄衣人翻进冷宫,往她嘴里塞了颗救命丹——那人腰间,挂的正是这样的羊脂玉牌。 第二日清晨,李常在来报时,眼眶红红的:“娘娘,皇后暴毙了。 守宫卫说她是吞了金箔,可奴才去看时,她手里攥着半张纸“她顿了顿,“上面写着''苏映瑶,你终究还是不懂帝王心''。“ 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茶盏里的水纹晃碎她的倒影,恍惚间,她听见廊下有小丫鬟窃窃私语:“听说陈贵妃昨儿个在御花园说说摄政王妃像极了当年的柔妃娘娘“ 话音未落,李常在已呵斥着撵走了丫鬟。 但苏映瑶的心跳却快了起来——柔妃,萧煜的生母,那个坠楼而亡的女人。 她突然想起墨羽寒昨夜的话,想起皇后临死前的笑,还有那半块刻着“苏砚之“的玉牌。 这场局,才刚刚开始。 第81章 替身风波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正对着妆匣整理珠钗,李常在捧着铜盆的手突然一抖,溅出的温水打湿了她的袖口。 “娘娘,陈贵妃那边“小宫女喉间发紧,“奴才方才听见御花园的婆子说,贵妃娘娘让人在茶楼说书,说您是柔妃娘娘的替身,真正该受宠的是她娘家侄女陈清欢,模样跟您有七分像“ 妆匣里的翡翠簪子“咔嗒“一声坠在檀木案上。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微抿的唇,想起前世那些扎在脊梁骨上的唾沫星子——“贤妃不过是皇后立的牌坊““帝王心尖上的从来不是她“。 如今换了说辞,却仍是要将她钉在“替身“的耻辱柱上。 “去把赵将军请来。“她指尖摩挲着腕间的虎符印记,那是与墨羽寒成婚前,他亲手用朱砂点的,“再让人备两盏茶,我要去前院见摄政王。“ 李常在应了一声,刚退到门口又被唤住。 苏映瑶从妆台暗格里取出个锦盒,盒中躺着枚青铜印信,“把这个擦干净,午膳时随赏花宴的请帖一并送出去。“ 前院正厅里,墨羽寒握着茶盏的指节泛着冷白,案上摊开的密报还带着墨香:“陈贵妃昨夜遣了三拨人出京,往江南、陇西、燕北去了。“他抬眼时目光如刃,“她要把谣言做成野火。“ “那就让她烧个痛快。“苏映瑶将锦盒推过去,“我今日要请百官夫人来府里赏早樱,顺便让她们看看苏家的河工司印。“ 墨羽寒打开锦盒的手顿了顿。 青铜印上“河工司印“四字深深刻着,下方还有极小的“苏氏血脉“,与他藏在密室里的婚书虎符上的印记纹路分毫不差。“你打算用这个坐实身份?“ “不是坐实。“苏映瑶望着窗外新抽的绿芽,“是让全天下人知道,苏家的女儿,从来不需要谁的影子来衬。“ 午后的摄政王府热闹得反常。 满院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却无人去看——所有夫人的目光都锁在苏映瑶捧着的青铜印上。 “当年先皇为表彰苏河工治河有功,特赐此印,凡苏氏嫡女,皆可凭此印调河工粮饷。“苏映瑶指尖抚过印底的纹路,“诸位夫人请看,这印纹与摄政王婚书上的虎符印,可像?“ 人群中不知谁倒抽了口冷气。 丞相夫人凑过去看了半日,突然拍着大腿笑:“我就说嘛! 当年苏姑娘在慈宁宫替太后解了棋局,那等聪慧,哪是替身能学来的?“ 陈贵妃躲在廊下的阴影里,攥着帕子的手几乎要渗出血。 她原想着借“替身“谣言让苏映瑶失了民心,可这河工司印一摆,倒把苏家的根基和摄政王的心意都亮出来了——哪个敢再嚼舌根,就是在打先皇和摄政王的脸! “娘娘,该回去了。“贴身丫鬟小声提醒。 陈贵妃刚要挪步,却见院中央的苏映瑶突然抬眼望过来,那目光清凌凌的,像腊月里的冰锥子,扎得她后颈发凉。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檀香烧得正浓。 萧煜捏着何太傅递来的折子,指腹蹭过“国母“二字,喉结动了动:“先生是说,要朕准摄政王册正妃?“ “陛下试想,若连摄政王的正妃都能被质疑身份,往后谁还信皇家的法度?“何太傅捋着银须,“再说“他顿了顿,“臣前日在慈宁宫见着太后,老祖宗拉着臣的手直念叨,说苏姑娘像极了当年的苏河工,有股子硬气劲儿。“ 萧煜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个墨团。 他想起昨日在御花园,苏映瑶从他身边经过时连眼尾都没扫他一下,那股子从容,倒像是把从前的委屈都熬成了底气。“拟旨。“他突然开口,“准摄政王妃苏氏为摄政王正妃,赐凤冠霞帔,三日后受封。“ 册封当日,春寒未消。 苏映瑶穿着绣满金翟的霞帔站在台阶上,凤冠上的东珠在阳光下闪着碎光。 突然,人群中传来骚动——陈贵妃扶着个绿衫少女挤了进来,那少女生得眉似春山,眼如秋水,当真与苏映瑶有七分像。 “大家看! 这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陈贵妃拔高了声音,“我侄女清欢,自幼在普陀山修行,前日才得高僧指点,说她才是能助摄政王定乾坤的命数!“ 绿衫少女怯生生地抬眼,却在与苏映瑶对视的瞬间瑟缩了一下。 苏映瑶笑着走下台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妹妹生得真像我,可惜“她指尖轻轻划过少女光洁的腕骨,“虎符印记,可不是谁都有的。“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谁都知道,摄政王的正妃必须有虎符印记,那是当年先皇亲赐的信物,只有与摄政王同心的女子才能承受。 陈贵妃的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却见赵将军带着一队黑甲卫挤了进来,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贵妃娘娘,御医院的王医正说您近日心火旺,不如随奴才去喝盏宁心茶?“赵将军的声音里带着笑,可眼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陈贵妃咬着牙瞪了苏映瑶一眼,终究是扶着侄女踉跄着走了。 夜漏三更时,摄政王府的暖阁里飘着蜜枣粥的甜香。 墨羽寒握着金簪的手有些发颤,那是他让人照着先太后的凤簪样式打的,簪头雕着并蒂莲,“今日之后,再无人敢质疑你的身份。“ 苏映瑶望着镜中他微抿的唇,突然转身攥住他的手腕:“那你呢? 你到底图我什么?“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将墨羽寒的影子投在墙上。 他望着她腕间的虎符印记,那朱砂红得像当年他在冷宫外守了她三天三夜时,咳在帕子上的血。“我等了你二十年。“他声音低得像叹息,“从那年在苏府祠堂,看见你蹲在地上替小丫鬟擦药,说''疼就哭,别憋着''的时候。“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前世临死前那个塞给她救命丹的玄衣人,腰间的羊脂玉牌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她不知情时,就已经结下了。 “那秘密“她刚要问,却被窗外的北风打断。 风卷着几片残花扑在窗纸上,恍惚间,她听见更夫敲着梆子走过:“三更天——冷官重地,闲杂人等回避——“ 苏映瑶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 皇后的尸身还停在冷官,她记得前世皇后死时,手里也攥着半张纸,写着“帝王心最凉“。 如今这半张“苏映瑶不懂帝王心“,倒像是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明日我想去冷官。“她转头对墨羽寒说,“去送皇后最后一程。“ 墨羽寒的手指在她发间顿了顿,最终只是将她拢进怀里:“我陪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一片银霜。 冷官方向,有只夜枭突然啼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像谁在呜咽。 苏映瑶望着那片月光,忽然想起皇后死时攥着的半张纸——或许,有些真相,该去冷官的青砖下找找了。 第82章 皇后之死 冷官的青砖缝里结着薄冰,苏映瑶提着一盏豆青琉璃灯,鞋尖碾过几片枯菊。 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口撞碎,她停在最深处那间偏殿外,门楣上“慎刑司“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道残痕——这里名义上是冷宫,实则是先皇用来关押罪眷的私牢。 棺木就停在积灰的供桌前,白幡被风卷起半角,露出皇后青灰的脸。 苏映瑶的指节抵在棺盖上,凉意透过锦缎直钻骨髓。 前世她来收皇后尸身时,这棺盖钉得极死,今日却虚虚掩着,像有人刻意留了道缝。 “娘娘。“李常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裹着几分抖,“奴婢按您说的,守了半宿。“ 苏映瑶回头,见那小宫娥缩在廊柱后,鬓边珠花歪向一侧,分明是刚从被窝里拽起来的。 她点头示意,李常在这才踉跄着走近,袖中掉出块帕子——是皇后生前常用的月白杭绸,绣着并蒂莲。 “皇后娘娘断气前“李常在绞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抓着奴婢的手说,''去告诉苏映瑶,我知道陛下生母真正的死因''。“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 前世皇后咽气时,她跪在灵前守夜,只听那女人含糊喊了句“冤“,原以为是说自己,如今想来竟是另有隐情。 她转回头,伸手推开棺盖—— 银针就插在皇后心口,尾端缠着半圈金线,还带着体温。 “谁动的手?“苏映瑶的声音像浸了冰碴,指尖触到银针的瞬间,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这针尾的缠法,与墨羽寒书房那卷《御针密录》里记载的“封脉十三针“分毫不差。 李常在被她的气势骇得后退半步:“奴婢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太医院的王医正说皇后是心疾发作,可奴婢瞧着“她突然捂住嘴,目光扫过苏映瑶攥紧银针的手。 苏映瑶将针迅速收进袖中,转身时已换了副温和模样:“辛苦你了,去偏房喝盏姜茶。“李常在福了福身退到阴影里,她这才凑近棺木,借着灯火仔细看皇后的指尖——指甲缝里嵌着些青黑色粉末,像是某种药材。 “假死。“她轻声呢喃。 前世她学过些医理,这银针封的是“气海穴“,能让脉搏暂时停滞,若不是精通此道的人,只会当是正常断气。 可皇后为何要假死? 又为何在此时被人真正灭口? 回宫的马车里,苏映瑶掀开窗帘一角。 赵侍卫的马蹄声在前方踏得清脆,她借故说要去佛堂添香,支走了随行的丫鬟,此刻正将银针对着月光细看。 针尖的暗红不是血,是朱砂混着乌头汁——这是给假死之人留的“醒针“,若无人及时施救,半日便会毒发。 “王爷书房的《御针密录》“她喉间泛起涩意,像是吞了未熟的青梅。 前世墨羽寒总说那是先皇赐的医书,可此刻想来,书页间夹着的那半片血帕,或许藏着更腥的秘密。 王府的朱门在暮色中张开时,苏映瑶已将银针收进贴身的锦袋。 夜宴设在听雪阁,墨羽寒穿着玄色暗纹锦袍,正执壶为她斟酒,酒壶在瓷盏上方顿了半息,琥珀色的酒液溅出一滴,在案上洇开个小圆。 “今日去冷官,可还顺遂?“他的声音像春溪淌过卵石,眼底却浮着层薄雾。 苏映瑶端起茶盏,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视线:“皇后死得蹊跷。“她盯着他垂落的眼睫,“李常在说,她临终前提了陛下生母。“ 墨羽寒的手指在壶柄上收紧,指节泛出青白:“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他抬头时,眼底的薄雾散了,露出深潭般的暗涌,“瑶儿,你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冷宫外,那个塞给她救命丹的玄衣人。 当时他咳得厉害,帕子上的血渍像团烧剩的红炭,如今想来,那帕子的纹路与《御针密录》里的夹页如出一辙。 “我要的是真相。“她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当年苏家被抄,我被打进冷宫,真的只是因为先皇旧部?“ 墨羽寒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廊下的更漏突然“当“地一声。 苏映瑶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夜宴的烛火太亮,照得人心底的阴影无处可藏。 子时三刻,苏映瑶的寝室还亮着灯。 她从妆匣最底层取出半枚玉佩——这是从皇后棺中发现的,雕着半朵并蒂莲。 又摸出袖中河工图的砖纹拓本,那是前日她在工部档案里翻到的,边缘缺了块,正好能和玉佩拼合。 “咔嗒“一声,玉佩严丝合缝嵌进砖纹。 苏映瑶的呼吸骤然急促——拼合处显出幅淡墨图,山陵下画着九道弯,正是大昭皇陵的格局,右上角用小楷写着“天机“二字。 “皇陵“她耳边嗡鸣,想起昨日墨羽寒说要巡视皇陵防务,“他早知道?“ 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踮脚走路。 苏映瑶刚要收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羽寒站在门口,玄色大氅还沾着夜露,发梢滴下的水落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响。 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图,原本温和的眉眼突然绷紧:“瑶儿。“他缓步上前,指尖擦过她手背,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你真的想知道一切吗?“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挣扎,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前世他是天上的星子,今生是她的伞,可此刻他眼里的光,像是要燃尽最后一点烛芯。 “你藏了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觉的颤抖。 墨羽寒的手顿在半空,最终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要把她的骨血都焐化:“当年先皇临终前,说过''天机图现,大昭必乱''。“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而这图的另一半,在萧煜的龙案暗格里。“ 窗外的夜枭又啼了一声,声音比昨夜更凄厉。 苏映瑶望着案上的“天机图“,终于明白自己虽站在权力巅峰,却依旧困在这座名为“真相“的牢笼里。 而真正锁住她心的,不是冷宫的残烛,是眼前这个男人未说出口的秘密——他藏起的不只是图,还有二十年的真心,和一场或许会颠覆王朝的风暴。 第1章 重生夜 苏映瑶是被窒息感掐醒的。 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裹得她喘不过气,喉间像缠着前世那截白绫,勒得舌根发苦。 她猛地坐起,鬓间珠钗撞在黄花梨床柱上,清脆声响惊得烛火摇晃——铜镜里映出的,分明是十五岁的容颜。 “这不可能“她踉跄着扑到镜前,指尖颤抖着抚过镜中少女的眉眼。 前世断气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萧煜站在永寿宫檐下,龙袍上的金线在雪地里泛着冷光,他说“贤妃暴毙“时,连眼尾都没抬。 此刻镜中少女的眼尾却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睫毛上凝着泪珠,和前世跪在宗人府受杖刑时,那具被鞭痕爬满的躯体判若两人。 “叮——“ 腕间银镯突然磕在镜沿,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窜进心口。 三十年记忆如潮水倒灌:皇后在她的安胎药里掺麝香时,袖口绣着并蒂莲;萧煜翻她的妆匣,将先帝赐的玉扳指摔碎在地上;还有最后那碗参汤,表面浮着的枸杞红得像血,其实是 “小姐?“ 外间丫鬟的轻唤惊得苏映瑶后退半步,镜中倒影跟着摇晃。 她这才发现,自己穿着月白寝衣,脚下是绣着缠枝莲的软鞋——正是前世入宫前夜的装束。 宫嬷嬷教她礼仪到亥时三刻,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银镯,此刻正套在腕间。 “阿瑶?可是做噩梦了?“ 雕花门被推开条缝,苏夫人端着药盏的手悬在半空。 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眼尾的细纹比前世浅了许多——前世她被赐死后第三日,母亲就因急火攻心咳血而亡,临终前还攥着她小时候绣的帕子。 苏映瑶喉头发哽,突然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娘,女儿不想再当任人揉捏的傀儡了。“ “快起来!“苏夫人药盏落地,青瓷碎片溅到脚边也顾不上,伸手去扶女儿。 指尖触到苏映瑶后颈时,她猛地顿住——前世阿瑶被皇后罚跪佛堂,后颈落了片香灰,她替女儿揉的时候,那处皮肤早被晒得发皱。 此刻掌下的肌肤却细腻温热,像刚剥壳的荔枝。 “娘,先皇后当年赏您的胭脂有毒。“苏映瑶抬头,眼中翻涌着前世没有的狠厉,“您总说那是先皇后的恩典,可每次用了之后,您手腕就起红疹子。 去年中秋家宴,您说头晕离席,其实是“ “够了!“苏夫人捂住她的嘴,指甲掐进女儿手背。 她盯着苏映瑶眼底的清晰倒影,那里面有前世跪在灵堂时的绝望,有被庶妹推下水时的冰凉,还有最后望着白绫时的释然——这些眼神,她在女儿入棺前看过。 “今日皇后派了李嬷嬷来。“苏夫人突然扯过锦被裹住女儿,声音发颤,“说是来教你宫中礼仪,实则“ “实则是来探苏家虚实。“苏映瑶替她说完,前世李嬷嬷就是用这招,在她的妆匣里塞了半块刻着反诗的玉牌,害苏家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她攥住母亲的手,“等会无论她说什么,您只当没听见。“ 正说着,外间传来丫鬟的通报:“夫人,皇后宫里的李嬷嬷到了。“ 苏夫人的手猛地收紧。 苏映瑶替她理了理鬓发,将碎在地上的药盏踢到桌下——前世今日,她就是喝了这碗安神汤,才在李嬷嬷面前失了防备。 李嬷嬷跨进门时,鎏金漆盒在她臂弯里泛着油光。 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苏小姐这副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皇后娘娘常说,贤德二字在苏家小姐身上,才算得了真章。“ “嬷嬷快请坐。“苏映瑶接过漆盒,指尖刚碰到盒盖,就顿住了——帕角暗绣的“长乐“二字,和前世皇后赐给掌膳宫女的肚兜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那宫女后来在她的百合粥里下了巴豆,害她在萧煜面前出尽洋相。 “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帕子。“李嬷嬷的目光扫过苏映瑶的手腕,“小姐戴着这银镯倒别致,可宫里的主子们“ “好香。“苏映瑶突然捂住心口,身子一晃栽进李嬷嬷怀里。 她袖中暗扣住对方脉门,指尖触到对方手腕上凸起的骨节——前世李嬷嬷就是用这双手,将毒针扎进她的茶盏。 “嬷嬷这帕子上的熏香,可是御药房禁用的断肠草?“苏映瑶贴着李嬷嬷耳畔低语,“我前日里跟着太医院的孙大夫学认药材,他说这香闻多了,夜里会咳血呢。“ 李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臂弯里的漆盒“哐当“落地。 苏映瑶退开两步,看着她弯腰捡盒子时发颤的指尖,前世她也是这样,在宗人府的地牢里,替皇后捡那半块玉牌。 “小姐许是累了。“李嬷嬷勉强扯出个笑,“老奴改日再来。“ 门帘落下时,苏映瑶瞥见她鞋底沾着的泥——是西院的红泥,那里种着皇后最爱的牡丹。 前世李嬷嬷就是在西院,和庶妹苏映雪商量如何调换她的册封礼单。 “阿瑶?“苏夫人关上门,“你方才“ “娘,我去父亲书房。“苏映瑶扯下腕间银镯塞进母亲手里,“您帮我收着。“ 苏老爷的书房通常锁着,钥匙在他腰间的玉坠里。 前世苏映瑶替他磨墨时,摸过那玉坠的纹路——此刻她轻易就取出钥匙,烛火照亮案头的礼单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册封礼单末尾用朱砂写着:“苏氏贤淑可嘉,赐婚三日后入宫。“而在她名字下方,一行墨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苏家与先帝旧臣交好,需防。“是萧煜的字迹,前世她在他的案头见过无数次,每次都带着墨香,此刻却比毒药还腥。 “啪。“ 烛芯爆了个灯花,苏映瑶将礼单撕成两半,扔进火盆。 纸灰腾起时,窗外传来衣袂破空声。 她转头的瞬间,黑衣男子已翻窗而入,腰间玉佩撞在窗棂上,发出清响。 “避宠玉。“男子声音低哑,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可挡帝王三日临幸。“ 苏映瑶还未看清他面容,人已消失在月色里。 玉佩上的“墨“字泛着冷光,和前世她在萧煜案头见过的密折上的落款一模一样——那是摄政王墨羽寒的私印。 火盆里的纸灰飘到窗台上,苏映瑶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前世她跪在永寿宫的雪地里,求萧煜看她一眼时,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世间真有一人,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替她留着最后一线生机。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苏映瑶将玉佩放进妆匣最底层,那里还躺着萧煜昨日赐的鎏金礼盒。 明日早膳时,她会将这玉佩,当众放在那礼盒之上。 第2章 摄政王的玉佩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正厅,苏映瑶将鎏金礼盒推至案几中央时,盒盖“咔嗒“轻响。 萧煜赐的赤金缠枝纹在晨晖里泛着冷光,她指尖压上那枚避宠玉佩,“墨“字恰好嵌进礼盒边缘的凹痕——这是昨夜她对着烛火反复比对的位置。 “父亲,女儿愿终身不嫁。“ 话音未落,苏老爷正端着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他青灰色的衣襟。 他抬眼时,目光在女儿眉梢停了一瞬——那是从前的阿瑶绝不会有的利落锋芒。 前日里他见女儿撕礼单时的果决,便知这孩子变了,变作能护着苏家走钢丝的模样。 “胡闹!“苏老爷拍案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袖口,声音里的震怒像是裹了层棉絮,“帝王赐婚是你说拒便拒的?“ 李嬷嬷正站在廊下装模作样赏海棠,闻言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昨夜被苏映瑶戳穿熏香的事,本想今日探探口风,此刻见那玉佩明晃晃压着圣赐礼盒,喉间顿时泛起腥甜——这是要当众打皇上的脸! 她后退两步隐入廊柱阴影,袖中信鸽扑棱着啄她手腕,最终还是咬着牙解开竹哨,任那灰影扑棱棱冲上天际。 苏映瑶垂眸盯着案几上晃动的茶影,前世此时她正捧着这礼盒跪在御花园,等萧煜来赞她“贤德“。 可如今茶影里映出的,是李嬷嬷袖中飘起的半片信笺,和信笺上晕开的朱砂印——皇后的凤印。 “父亲。“她突然抬眼,眼尾微微上挑,“您昨日翻我妆匣时,可瞧见那支点翠步摇?“ 苏老爷的背猛地一僵。 那支步摇是他前日趁女儿歇下时,想翻找是否藏了皇后的密信,不想倒被女儿将了一军。 他望着女儿眼底明明白白的“交换“,喉结动了动:“既是你不愿,为父便“ “苏大人好雅兴!“ 正厅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红漆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玄色披风翻卷如浪,墨羽寒踏过满地碎光,腰间玉牌撞出清响。 他扫了眼案几上的玉佩,唇角勾出半分笑意:“本王今日恰好要送苏家商队去北境,苏姑娘若想散心,不妨同去?“ 苏映瑶看着他靴底沾的晨露,知道这是特意等在府外候着。 她起身时袖角带翻茶盏,褐色茶汤泼在礼盒上,将“贤淑可嘉“四个金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商队出城门时,马车突然一颠。 苏映瑶掀开帘子作势要吐,却在车夫转头的瞬间闪进后面的辎车。 墨羽寒正倚着车壁擦剑,见她进来,指尖转着那枚避宠玉佩:“苏姑娘这借口,比昨日撕礼单的手法差了三分。“ “为何助我?“她直切要害,前世墨羽寒始终像团雾,直到她死都没看清他的立场。 剑穗上的红绒扫过她手背,墨羽寒的声音低得像浸了霜:“你烧礼单那夜的火焰,像极了当年先帝为我挡下毒酒时的眼神。“他指腹摩挲玉佩上的“墨“字,“萧煜要清先帝旧部,苏家若倒,下一个便是我。“ 车外传来驼铃叮当,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前世宗人府地牢里,她曾捡到半片带“墨“字的玉珏——原来那不是萧煜的,是他的。 “停!“ 车夫的吆喝声惊飞了枝头麻雀。 苏映瑶掀帘望去,青砖墙上爬满枯藤的别院正立在道旁。 她摸着腰间母亲塞的银镯,那是昨日她塞给母亲的“信物“,此刻在掌心硌出红痕——母亲定是按她昨夜的暗示,将别院钥匙放进了银镯暗格里。 密室的霉味裹着尘土扑来,苏映瑶划亮火折子,墙根的檀木匣上蒙着薄灰。 前世她从未踏足这里,直到苏家被抄时,官兵正是从这匣里搜出“通敌账簿“。 可当她掀开匣盖,泛黄的纸页上分明写着:“三年前冬,苏府暗送皮裘三千件至雁门关“,“五年前春,银钱五万两汇至宣州军粮处“——这哪是通敌,分明是资助萧煜最忌惮的边关旧部! “苏姑娘好手段。“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差点碰灭火折子。 他盯着匣中账簿,指节抵着下巴:“萧煜要的是苏家结党证据,你却给了他''忠君''铁证。“ 苏映瑶将账簿抄本塞进他掌心,真迹贴身藏进锦囊:“摄政王手中虎符,可保苏家不被抄家。“ “成交。“墨羽寒的笑里带了丝锐芒,“但你要答应我,下次单独行动前,先让我知道。“ 他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李嬷嬷的尖嗓:“苏姑娘在吗? 老奴给您送点补药。“ 苏映瑶扫了眼窗外晃动的影子,将药包随手扔进茶盏:“嬷嬷来得巧,尝尝这新得的龙井?“ 李嬷嬷踏进密室时,正见苏映瑶端着茶盏递来。 她望着浮在茶面上的药粉,喉头突然发紧——这药是皇后特意命太医院配的,见血封喉。 可苏映瑶却笑得像朵带刺的海棠:“嬷嬷昨日飞鸽传信,皇后该急了?“ “老奴老奴是怕姑娘累着。“李嬷嬷后退半步撞翻烛台,火舌舔着帐幔腾起,她趁机往门口挪,“这火老奴去叫人——“ “不必。“苏映瑶抄起案上铜盆扣灭火苗,“嬷嬷且喝了这茶,我便信你是真心。“ 李嬷嬷的脸瞬间煞白,茶盏在两人之间晃出涟漪。 就在她要掀翻茶盏的刹那,院外突然传来箭簇破空声! “趴下!“ 墨羽寒扑过来时带翻了案几,檀木匣“哐当“落地。 苏映瑶被他压在墙角,看着头顶飞过的箭矢,突然看清箭尾缀的红绒——和皇后亲卫铠甲上的“长乐“徽记一模一样。 “是皇后的人。“她贴着他耳畔说,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 墨羽寒抽出腰间长剑挑开三支毒箭,剑刃在暮色里划出银弧:“别动,我数到三就带你去安全处。“ “一。“他砍断逼近的箭雨。 “二。“他踢开脚边的火盆。 “三——“ 马蹄声突然如雷炸响,袭击者的呼喝声渐远。 苏映瑶抬头时,正见墨羽寒鬓角垂落的碎发,和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回京城。“他将她扶上马,披风裹住两人,“有些账,该算算了。“ 暮色漫过城墙时,苏映瑶望着远处凤驾的明黄流苏,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锦囊。 她知道,明日当街拦住皇后鸾驾时,这账簿会是最锋利的刀——而刀鞘,是墨羽寒手中的虎符,和她眼底未褪的锋芒。 第3章 皇后的阴谋 暮色漫过京城朱雀大街时,苏映瑶的指尖还沾着马背上残留的血渍。 那是方才墨羽寒替她挡箭时溅上的,此刻正随着马蹄颠簸,在青灰色裙摆上晕开暗褐的花。 “到了。“墨羽寒的声音裹着风灌进她耳中。 她抬眼,凤驾的明黄流苏已在街心晃出半段弧线。 皇后的鸾驾由八匹雪蹄马牵引,车帘绣着百子千孙的金线,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前世她就是坐着这样的车辇入的宫,那时她以为皇后递来的“补药“是关怀,直到喝下半盏才发现腹痛如绞,流掉了萧煜的第一个孩子。 “停!“苏映瑶猛地拽住缰绳。 青骢马长嘶人立,她翻身落地时腰间锦囊撞得生疼,那里面躺着皇后私印的堕胎药瓶,还有李嬷嬷飞鸽传书的密信抄本。 “哪来的民女?“鸾驾前的仪仗官横戟拦住去路,“冲撞凤驾该当何罪?“ “民女苏映瑶,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她扬高手中的青瓷瓶,瓶身还粘着干涸的血渍,“娘娘差李嬷嬷送的补药,喝下半盏便腹痛如绞,大夫说这是''见血封喉''的堕胎毒!“ 围观人群霎时炸开。 车帘被玉簪挑起一角,皇后的丹蔻指尖露出半寸:“苏姑娘莫要血口喷人,本宫素日最是怜恤“ “怜恤?“苏映瑶冷笑,将密信副本甩向车帘。 纸页翻飞间,“着令春桃往贤妃茶盏投媚药““务必让德妃滑胎“等字迹赫然落在青石板上,“娘娘派李嬷嬷给我送药的当夜,可还记得让春桃往惠嫔的玫瑰露里加了什么?“ 皇后的指尖猛地缩回,车帘“唰“地落下。 仪仗官的戟尖抖了抖,竟不敢再往前一步——那些密信上的朱砂印,分明是长乐宫的私章。 “带苏姑娘回御书房。“远处传来宦官尖细的宣召,金吾卫的玄甲已将人群隔开。 苏映瑶抬头,正见萧煜的御辇停在街角,他隔着珠帘看过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剑。 御书房的龙涎香呛得人喉头发痒。 萧煜捏着密信的手青筋凸起,信尾“长乐宫“三个小字与他记忆里苏映瑶临终时攥着的碎纸片严丝合缝——那时她浑身是血,手指抠进他龙袍,只来得及说半句“皇后药“便断了气。 “陛下,这是臣今日在苏府密室搜到的。“大太监将染血的避宠玉佩呈上来,玉牌背面“墨“字刻痕深可见骨。 萧煜的指节“咔“地一响,茶盏在掌心碎成齑粉:“墨羽寒,你竟敢私调禁军护送苏家叛逃?“ 同一时刻,长乐宫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皇后将一卷画像摔在李嬷嬷怀里,绢帛上苏映瑶与墨羽寒在密室对坐的身影清晰如昼:“她为何能识破暗杀? 这玉佩上的字,是摄政王亲笔!“ 李嬷嬷的额头撞在青砖上:“娘娘,老奴这就去去“ “去什么?“皇后捏着翡翠护甲划过她后颈,“苏映瑶要的是本宫的命,本宫便先断了她的爪牙。“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雾,“传信亲卫营,包围苏府别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府密室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映瑶将账簿翻到最后一页时,檀木暗格“咔嗒“一声弹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旧信,最上面那封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萧煜登基前的手书:“若苏家有难,可调西北军。“ 她的指尖突然顿住。 信纸上还压着半块虎符,与墨羽寒腰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吱呀——“ 密室门被撞开的刹那,血腥气先涌了进来。 墨羽寒倚在门框上,玄色披风浸透血,左胸插着支带羽的箭,箭尾红绒还沾着碎叶——正是皇后亲卫营的标记。 “亲卫营围了别院。“他踉跄两步,虎符“当啷“掉在苏映瑶脚边,“我调不动一兵一卒他们说说我私通叛臣。“ 苏映瑶扶住他时,掌心触到一片滚烫。 他扯开衣襟要拔箭,却在露出锁骨时顿住——那里有颗朱砂痣,形状与她前世心口的痣分毫不差。 那是萧煜当年喝醉了,用胭脂给她点的,说要“刻在骨头上,永生永世不分离“。 “别动。“她撕下半幅衣袖,“我帮你。“ 墨羽寒的血顺着她手腕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滩。 密室外头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相击的脆响。 她抬头时,正见他染血的唇角扯出半丝笑,眼尾泛红:“阿瑶,别怕。“ 屏风后的烛火突然明了些,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影子里,墨羽寒胸前的朱砂痣与苏映瑶腕间的血痕,在火光中连成一线。 第4章 与嫡妹反目 密室里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苏映瑶攥紧的衣袖上,烧出个焦黑的小洞。 她的指尖还沾着墨羽寒的血,温热的,像前世萧煜醉酒时在她心口点的那粒胭脂痣——那时他说要刻进骨血,后来却亲手将那点红痣剜了,连着她半颗心。 “苏姑娘。“ 染血的声音擦过耳畔,苏映瑶猛地抬头。 墨羽寒倚着屏风,玄色披风滑落在地,露出左胸插着的箭。 箭簇没入皮肉三分,血顺着肌理往下淌,在他锁骨处聚成颗血珠,正正坠在那颗朱砂痣上。 她的呼吸一滞。 前世萧煜点的胭脂痣,形状、位置,连边缘晕开的淡红都分毫不差。 “你故意暴露伤口给我看?“她突然按住他手腕。 指腹触到他腕间跳动的脉搏,快得反常,却还在强撑着笑。 墨羽寒咳了两声,血沫溅在她手背:“苏姑娘烧毁册封礼单那晚,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重生者。“他望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满宫的人都当你是贤良棋子,只有你烧礼单时,特意避开了最后一页——那页记着皇后私调亲卫营的账。“ 苏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确实烧了礼单,却没注意到最后一页,是皇后借册封之名调兵,后来她被安上“烧毁罪证“的罪名,在冷宫被折磨致死。 原来那时 “吱呀——“ 密室门被推开的瞬间,苏映瑶已将墨羽寒推进暗格。 她转身时,正撞上苏映雪捧着的参汤。 青瓷碗底的热气拂过她鼻尖,却掩不住对方眼底的阴鸷。 “姐姐为护外男不顾家族安危,连祖母都说你疯了。“苏映雪的声音甜得发腻,手腕却在递汤时微微发抖。 苏映瑶盯着她袖中鼓起的弧度,突然扣住她手腕一翻。 沾着血的剪刀“当啷“掉在地上,刀刃还凝着未干的暗红——正是昨夜刺杀墨羽寒那支箭的箭簇形状。 “妹妹这是“她弯腰拾起剪刀,“要给我送补汤,还是送凶器?“ 苏映雪的脸瞬间惨白。 她猛地抽回手,腕间金铃乱响:“姐姐血口喷人! 我我是怕姐姐累着,特意送参汤来的!“ “参汤?“苏映瑶将剪刀递到她面前,“这刀刃上的血,是西北狼毫的狼血? 还是“她盯着苏映雪发颤的眼尾,“皇后亲卫营的人,昨夜给你的见面礼?“ 苏映雪后退两步,撞翻了案上的烛台。 火苗舔着帐幔腾起,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盯着苏映瑶身后的暗格:“你以为藏得严实? 祖母已经知道你私通外男,还藏着先帝旧臣的书信!“ 正厅的檀香呛得人喉头发痒。 苏老夫人拍着黄花梨木案几,银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雪说你引外男入府,还私藏逆党信物!“她浑浊的眼底泛着水光,“你娘临终前让我护着你,你你怎么能“ “祖母。“苏映瑶将账簿重重摊开在案上。 泛黄的纸页间滑出几封书信,最上面那封盖着“长乐宫“的朱印,“妹妹与皇后亲卫的往来,我让管家抄录了半年。“她指着信中“事成后扶苏映雪为嫡“的字句,“昨夜刺杀摄政王的箭,尾羽上的红绒,与信里说的''以血为信'',可对得上?“ 苏映雪突然尖叫着撕开衣襟。 雪白的脖颈上,“长乐“二字刺青泛着青黑,像条毒蛇盘在她喉间:“姐姐烧毁册封礼单时,连带烧了祖母给你的避毒香囊! 我替你挡了毒蛇,才被皇后的人抓去逼问!“她扑到苏老夫人膝前,“您闻闻,我颈子现在还泛着蛇毒的腥气!“ 苏老夫人浑身剧震。 她颤抖着摸向苏映雪的脖颈,指尖在刺青上顿住。 檀香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扶着椅把的手背青筋暴起。 深夜的密室格外阴凉。 苏映瑶翻出暗格里的密信时,烛火突然矮了三分。 信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萧煜登基前的手书:“若苏家有难,可调西北军。“ “哗啦——“ 窗外传来枝叶折断的脆响。 苏映瑶旋身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钉在门框上,箭尾“长乐宫“的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摸向腰间的匕首,指尖触到个硬物——是墨羽寒留下的半块虎符,与她袖中萧煜的密信,在掌心硌出相同的弧度。 祠堂的烛火忽明忽暗。苏老夫人攥着苏映雪撕碎的衣袖,盯着她脚边的蛇皮袋。蛇皮上还沾着未干的黏液,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她抬头时,正看见苏映雪颈间的“长乐“刺青,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第5章 祠堂对峙 “这西域赤鳞蛇毒,需用冰蚕血解。“苏老夫人突然开口,声线抖得像风中残烛,“而你房中“ 话音未落,苏映瑶已两步跨到苏映雪妆台前。 檀木妆匣的铜锁被她指尖一挑,“咔嗒“弹开,半块羊脂玉佩“当啷“掉在地上——玉身雕着冰蚕盘枝,正是皇后宫中特有的“长乐“纹样。 “姐姐!“苏映雪扑过去要捡,却被苏映瑶用脚尖压住玉佩。 她脖颈上的“长乐“刺青随着剧烈喘息泛着幽蓝,像条活过来的毒蛇,“那是我替你挡毒后,皇后娘娘可怜我“ “可怜你私通亲卫营?“苏映瑶弯腰拾起玉佩,在烛火下照出内侧“赐苏氏映雪“的小字,“皇后娘娘的慈悲,倒比毒蛇还毒些。“ 正厅门“哐当“撞开。 李嬷嬷裹着冷风冲进来,鬓边银簪歪在耳后,手里攥着半卷染血的黄纸:“老夫人! 这是从二姑娘密室暗格里翻出的逆臣文书!“她将纸卷重重摔在供桌上,染血的边角扫落三柱香,“私藏先帝旧部书信,苏家这是要谋逆!“ 苏映瑶却笑了。 她指尖抚过纸卷边缘,轻轻一掀——泛黄的信笺背面,赫然用朱砂绘着边关布防图,每处关卡标注得清清楚楚。“嬷嬷可知,这图是谁画的?“她将纸卷转向苏老夫人,“昨夜摄政王差人送来密报,说皇后娘娘的人正用这图跟北戎换战马。“ 苏老夫人的手颤得握不住茶盏,茶汁溅在布防图上,晕开一团淡红。 她盯着图角那枚“墨“字印鉴,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雪夜——那时她还是苏家新妇,跟着老侯爷在边境救过个受伤的少年将军。 少年走时说:“若苏家有难,持我父手书可往寻墨氏。“ “管家!“她突然拔高声音,“取东厢第三间的紫檀木匣。“ 老管家小跑着捧来匣子,铜锁“咔“地弹开,露出半卷泛黄的信笺。 苏老夫人展开信笺,字迹苍劲如刀:“苏公救命之恩,墨某没齿难忘。 后世若有需,墨氏必倾全力。“落款是“墨承渊“——正是墨羽寒已故的父亲。 “好,好“苏老夫人将信笺按在胸口,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起来。 她转头看向苏映雪,声音里带了几分冷硬:“映雪,你娘去得早,我原想多疼你些“ “祖母!“苏映雪突然扑过来要抢信笺,却被两个护院架住胳膊。 她鬓发散乱,指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是姐姐! 是她逼我“ “带下去,锁在偏院。“苏老夫人闭了闭眼,“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见她。“ 夜更深了。 苏映瑶提着羊角灯走进偏院,门闩上的铜锁还泛着冷光。 她踮脚往窗里望,月光正照在房梁上——那里有块木板颜色略浅,边缘沾着细灰。 “果然。“她摸出腰间虎符,指尖在虎眼处一按,虎符突然发出嗡鸣。 房梁上的机关“咔“地弹出,三管细铜管对准床榻,管口还凝着淡绿的毒雾。 “妹妹可知,虎符沾血会触发禁制?“苏映瑶将虎符按在机关上,毒雾突然倒灌回铜管,“这毒雾要是喷在你床上“ “瑶瑶。“ 清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苏映瑶转身,正见墨羽寒倚着院墙,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玉牌映着月光,“西北军已到城郊三十里。“ 她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萧煜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他的声音里只有冷硬的算计。 如今墨羽寒的声音里,倒像裹了层温温的月光。 “摄政王来得巧。“她扬了扬手中虎符,“这机关,原是要我命的。“ 墨羽寒没接话,目光却落在她锁骨处——那里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朵半开的琼花。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移开视线:“去后院看看,李嬷嬷今夜不安分。“ 三更梆子响过,后院假山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映瑶缩在太湖石后,看着李嬷嬷猫着腰往密室方向挪,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在月光下闪着贼光。 “嬷嬷这是要找什么?“她突然出声。 李嬷嬷惊得踉跄,转身时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盏。 看清是苏映瑶,她又挺直腰板:“老奴给二姑娘送晚膳“ “晚膳?“苏映瑶一步步逼近,“二姑娘被锁着,嬷嬷的晚膳,莫不是要送进密室?“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处的琼花胎记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嬷嬷可记得,皇后娘娘寝殿屏风上的琼花纹样?“ 李嬷嬷的脸“刷“地白了。 她后退两步撞在假山上,喉结上下滚动:“你你胡说!“ “胡说?“苏映瑶扣住她咽喉,指腹能摸到跳动的血管,“三十年前,皇后娘娘还是个小宫女时,在御花园摔了一跤“她加重力道,“是谁把她抱到苏府养伤? 是谁的女儿,跟她换了襁褓?“ 李嬷嬷的指甲掐进苏映瑶手腕,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眼底翻涌着恐惧,像是见了鬼。 五更鼓突然炸响。 苏映瑶松开手,李嬷嬷瘫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气声。 院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像闷雷滚过青石板路。 晨雾漫进来,模糊了假山的轮廓,只看得见远处黑甲的反光,像片翻涌的乌云。 “嬷嬷。“苏映瑶整理好衣领,琼花胎记重新隐入衣襟,“明日天亮,你我去皇后娘娘跟前,好好说说这琼花的故事。“ 马蹄声更近了,碾碎了最后一缕晨雾。 第6章 血洗苏府 五更鼓的余音还在檐角铜铃里震颤,院外的马蹄声已如暴雨倾盆。 苏映瑶指尖掐进虎符的凹痕,前世苏府被屠时也是这样的天色——晨雾未散,铁骑踏碎青石板,血溅在她大婚的喜服上。 “瑶瑶!“墨羽寒的声音混着刀剑出鞘的清响撞进耳中。 她抬头正见他玄色大氅被剑气劈开一道裂帛,左手持剑挑飞两支淬毒弩箭,右手朝她伸出,掌心还凝着未干的血渍,“跟紧我!“ 苏映瑶刚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院外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朱漆大门被撞开,二十余个黑甲士兵涌进来,铠甲上“长乐“二字在雾里泛着冷光。 李嬷嬷突然从假山后窜出,指甲刮过苏映瑶手腕:“杀了她! 皇后要她的命!“ “阿父!“苏映瑶看见苏父从正厅冲来,腰间挂着当年随先皇打天下的雁翎刀。 白发被血染红,他挥刀劈开刺向女儿的长枪,枪尖擦着苏映瑶耳畔扎进影壁,“去西厢房! 藏好你娘的“ 话音戛然而止。 一支淬毒的弩箭从屋檐后穿出,没入苏父心口。 苏映瑶看着父亲的瞳孔逐渐涣散,他颤抖的手攥住她手腕,将半枚温凉的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当年随先皇平西北的虎贲营信物“血沫从他唇角溢出,“换他们死战“ “阿父!“苏映瑶跪坐在血泊里,指尖沾的血糊了父亲的眉眼。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前世也是这样,她跪在同样的位置,看着父亲被拖去刑场,而她只能攥着染血的喜帖哭。 “瑶瑶!“墨羽寒的剑刃劈开第三支弩箭,玄色大氅上绽开三朵血花。 他反手将苏映瑶拽进怀里,剑气扫开围攻的士兵:“西北军旗号在我暗卫手里,要借现在!“ 苏映瑶突然咬破指尖,鲜血滴在虎符的“寒“字纹上。 前世她不懂,为何墨羽寒的虎符会有苏家私印,此刻血珠渗进纹路,虎符突然泛起暖光——那是西北军特有的认主血契。 “墨将军!“她将虎符举过头顶,声音里裹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西北军旗号借我一用!“ 院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呼喝:“奉皇后懿旨,诛杀私藏逆臣苏氏一门!“皇后亲卫统领从马背上跃下,腰间的凤首刀闪着幽蓝的光。 他的目光扫过苏映瑶,嘴角勾起阴狠的笑:“苏姑娘,你娘当年私通逆党“ “住口!“墨羽寒的剑刺穿了他的左肩。 苏映瑶看着那抹剑影掠过自己发顶,突然注意到——墨羽寒心口的箭伤,竟与前世萧煜为她挡刀的位置分毫不差。 前世萧煜说“朕替你受这一刀“时,也是这样的姿势,可那时他眼底只有算计。 “逆臣!“ 尖锐的呵斥撕裂晨雾。 萧煜的玄色龙辇停在院外,他扶着龙纹车帘下车,玄色衮服上的金丝暗纹在雾里泛着冷光。 帝王的目光先落在苏映瑶染血的裙角,又扫过她与墨羽寒交握的手,喉结动了动:“墨羽寒,你可知私调禁军是死罪?“ 苏映瑶突然松开墨羽寒的手,跪在满是血污的青石板上。 她仰起脸,眼泪混着血珠砸在地上:“陛下! 虎符上的血是摄政王为臣女所流——他若真要谋逆,臣女此刻早成了刀下鬼!“她扯下脖颈间的琼花玉佩,“臣女愿以苏家百年家产抵偿军费,求陛下明鉴!“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胎记上。 前世他也曾这样看过她,在她跪在坤宁宫受罚时,在她难产血崩时,可那时他的眼神像看一团烂泥。 此刻他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先皇亲赐的“长乐“玉,与亲卫统领铠甲上的徽记如出一辙。 最后一支弩箭落地时,晨雾终于散了。 苏映瑶蹲在李嬷嬷尸体旁,拾起她掉落的玉佩。 玉质温润,内侧刻着“长乐·萧氏“四个小字。 她将玉佩按在胸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萧煜压抑的冷笑:“苏映瑶,你故意让朕的亲卫统领死在墨羽寒剑下?“ 苏映瑶攥紧掌心的半枚玉佩,指节发白。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长乐萧氏,这四个字像根细针,扎破了前世所有的迷雾。 前世皇后说她是罪臣之女,可此刻李嬷嬷的玉佩、父亲的遗言、墨羽寒的虎符,都在说一个她不敢信的真相。 晨风吹过,带起她鬓边的血发。 远处传来西北军的号角,那声音混着萧煜的冷笑,在她耳边炸成一片轰鸣。 第7章 血玉证伪 她蹲在青石板上,血迹浸透裙角,却像感受不到痛似的,用指甲轻轻刮开玉面附着的血痂——“长乐·萧氏“四个小字随着血珠滚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前世濒死那夜的画面突然涌来。 她倒在坤宁宫的青砖上,皇后的鎏金护甲掐着她的下巴,身后屏风上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下摇晃,暗格里似乎有一卷泛黄的绢帛。 此刻玉佩上的刻痕与记忆里屏风的弧度重叠,苏映瑶喉间泛起腥甜——原来前世她拼尽最后力气想看的,是萧氏族谱。 “拿笔墨来。“她突然抬头,声音里裹着冰碴。 守在院外的丫鬟被她眼里的冷意惊得打了个寒颤,跌跌撞撞捧来砚台。 苏映瑶将玉佩浸入墨汁,又重重按在宣纸上。 拓印的墨迹里,“萧长乐“三个字渐渐清晰,她指尖抵着“乐“字最后一捺,突然笑出声:“皇后是先帝堂妹,难怪能越过司设监调禁军。“ “姐姐好兴致。“ 带着哭腔的女声从灵堂方向传来。 苏映雪穿着素白丧服,鬓边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 她捧着一碟供果,袖口沾着星点朱砂——那是苏老夫人让她磨的守灵香灰。 苏映瑶垂眸盯着宣纸上的字迹,听着苏映雪一步步走近。 前世也是这样,她跪在灵前替父兄守孝,苏映雪往供茶里下了哑药,害她被皇后指认“诅咒皇室“。 此刻她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喉间突然泛起酸意——是乌头粉,能让人晕死却查不出毒。 “妹妹替父兄守灵,当真是孝心可嘉。“她扶着供桌站起身,指尖触到桌角的铜烛台时,突然踉跄着栽向苏映雪。 苏映雪惊呼一声后退,却被苏映瑶的袖扣勾住手腕。 两双手交叠的瞬间,苏映瑶摸到了她袖中鼓囊囊的纸包。“妹妹可知,墨将军的西北军今早截获了一批运往边关的军械?“她贴着苏映雪的耳朵低语,“那些箭簇上都刻着''长乐''二字,比你这乌头粉“她加重手上力道,“可致命多了。“ 苏映雪的脸瞬间煞白。 她想抽回手,却被苏映瑶扣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腕骨:“姐姐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苏映瑶突然松手,后退两步撞翻供桌。 檀香、供果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苏映雪袖中的纸包也滚了出来,乌头粉撒了满地。 她指着那包药粉,声音陡然拔高:“李嬷嬷刚被皇后亲卫害死,妹妹就往供品里下毒,是想让苏家亡魂都死不瞑目?“ 灵堂外的仆役闻声涌进来,苏映雪被推搡着跪在碎瓷片上,哭嚎声混着晨雾飘得老远。 苏映瑶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前世她也这样跪在碎瓷上,求皇后开恩,可皇后只是端着茶盏笑:“苏姑娘孝心可嘉,不如替你妹妹尝了这药?“ “苏映瑶。“ 冷冽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萧煜站在朱漆拱门前,玄色衮服沾着晨露,腰间“长乐“玉佩在风里轻晃。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龙辇停在青松下,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染血的锦缎。 苏映瑶转身时,看见萧煜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裙角,又落在她颈间晃动的琼花玉佩上。 前世他也是这样看她,在她被杖责后,在她小产时,眼神像看一块沾了泥的玉,弃之可惜,捡起来又嫌脏。 “你可知墨羽寒私调禁军时,有三支箭矢擦过朕的龙辇?“萧煜解下玄色披风掷在地上,露出内里染血的中衣,“若非虎符沾了你血,他的剑早刺穿朕的咽喉。“ 苏映瑶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望着萧煜胸前的血迹,突然想起前世他替她挡刀时,也是这样的位置。 那时他说“朕替你受这一刀“,她感动得掉眼泪,后来才知道那刀是他自己安排的,为的是坐实她“克主“的名声。 “陛下是怪臣女连累您?“她垂眸盯着地上的披风,“还是怪摄政王坏了您的局?“ 萧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要开口,却见墨羽寒从偏殿转出来。 玄色铠甲上还沾着亲卫的血,腰间剑柄缠着与苏映瑶前世金簪相同的云纹。 他单膝跪在萧煜面前,剑鞘却抵着地面——只要他手腕一翻,剑就能刺穿帝王的心脏。 “臣救苏姑娘,是遵先将军遗命。“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先将军临终前说,苏家有恩于墨氏。“ 萧煜盯着他腰间的云纹剑鞘,突然笑了:“先将军的信,朕在苏府祠堂见过。“他转头看向苏老夫人,“老夫人,那紫檀匣里的东西,该拿出来了。“ 苏老夫人颤巍巍从内室捧出个裹着红绸的匣子。 檀香混着霉味散出来,匣中除了泛黄的信笺,还有半幅褪色的刺绣——并蒂莲下绣着“长乐“二字,正是萧氏族谱上“长乐公主“的嫁妆纹样。 苏映瑶将李嬷嬷的玉佩嵌入刺绣缺口,“咔嗒“一声,完整的纹路在晨光里展开:“先帝亲封·长乐郡主“。 “原来皇后根本不是什么商户之女。“她望着萧煜骤变的脸色,“她是先帝堂妹,所以能调禁军,能看萧氏族谱,能“她顿了顿,“能替您除掉所有知道长乐郡主存在的人。“ 萧煜的手指死死抠住腰间玉佩,指节泛白。 他张了张嘴,却被苏老夫人的啜泣打断:“当年老身替映瑶她娘收尸,她手里攥着半块玉佩“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院子时,苏映瑶在密室里展开墨羽寒送来的边关急报。 布防图下压着一片染血的龙袍碎片——正是萧煜城楼遇袭时穿的那件。 她将碎片按在胸口,突然听见窗外传来萧煜的声音:“苏姑娘连本王的龙袍血迹都收着,是要护墨羽寒周全,还是“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墨羽寒的剑抵住萧煜咽喉,剑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陛下深夜闯苏府密室,是想杀人灭口?“ 萧煜望着苏映瑶手中的龙袍碎片,又看向她颈间的琼花玉佩。 月光落在她脸上,照出与长乐郡主画像上如出一辙的梨涡——原来前世他冷落的,是能证明皇后身份的活证据;他厌恶的,是苏家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朕只是想问问。“他盯着剑刃,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究竟有没有一刻,是真心待朕的?“ 苏映瑶将龙袍碎片扔进火盆,看着它在火焰里蜷成灰烬。 前世她为他流的泪,为他受的苦,此刻都随着那片灰烬散了。 她望着墨羽寒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陛下该问的,从来不是臣女。“ 院外传来西北军的号角,混着萧煜压抑的咳嗽声,在夜色里荡开层层涟漪。 苏映瑶摸着颈间的琼花玉佩,突然想起前世咽气前,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萧煜真喜欢你? 他不过是用你引出长乐郡主的秘密。“ 可此刻,墨羽寒的剑替她挡住了所有阴谋,苏老夫人的紫檀匣揭开了所有谎言,萧煜的龙袍碎片烧尽了所有旧梦。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手放进墨羽寒掌心——这一世,她要让所有欺她辱她的人,都跪在她脚下,看她与墨羽寒站在权力巅峰。 第8章 家族的抉择 窗外天色慢慢变亮,一夜未眠的他们正准备闭着眼睛休憩一会。 就在这时,丫鬟的声音打破寂静,带来老夫人议事的消息。 密室里的炭盆还在噼啪作响,苏映瑶的指尖仍残留着龙袍碎片烧尽后的焦糊味。 她望着窗纸上渐亮的天光,昨夜萧煜那句“你究竟有没有一刻真心待朕”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前世咽气时皇后的冷笑突然涌上来——原来她不过是萧煜钓出长乐郡主秘密的饵,而这一世,她偏要做最锋利的刀。 “姑娘,老夫人传话,卯时三刻在正厅议事。”管家苏福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二姑娘天没亮就去给老夫人请了安,现在正陪着用早膳呢。” 苏映瑶捏了捏颈间的琼花玉佩,凉意顺着锁骨爬进心口。 她太清楚苏映雪的算盘了——前世她就是在入宫前夜被这个嫡妹调换了妆奁,在御花园跌了个狼狈,从此在萧煜心里落了个“毛躁”的印象。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苏映雪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正厅的门一开,檀香混着杏仁茶的甜香扑面而来。 苏老夫人坐在主位,银簪上的珍珠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颤;苏映雪穿着月白缎裙跪坐在下首,正用银匙搅着茶盏,抬头时眼尾微挑:“姐姐来了?祖母等你好一会儿了。” 苏映瑶行过礼,余光瞥见案几上摆着的红漆礼单——正是往年送新妃入宫的妆奁清单。 她在次席坐定,指尖轻轻叩了叩袖口藏着的紫檀匣:“今日议事,可是为了入宫的事?” “正是。”苏老夫人放下茶盏,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担忧,“陛下前日下了旨,说要封你为贤妃。可老身这把年纪……”她顿了顿,看向苏映雪,“映雪说,若你实在不愿,她愿替你入宫。” 苏映雪立刻垂下眼睫,指尖绞着帕子:“姐姐向来身子弱,从前总替我挡着那些麻烦。如今能为家族分忧,是映雪的福气。”话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眼尾却悄悄往上挑,扫过苏映瑶的表情。 苏映瑶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前世她就是戴着这对镯子,在她的妆奁里塞了带刺的玫瑰,说是“讨个花开富贵的彩头”。 此刻那翡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倒像极了苏映雪藏在温柔下的尖牙。 “二妹妹倒是体贴。”苏映瑶笑了笑,将紫檀匣推上案几,“只是有些事,妹妹怕是不知道。”她打开匣子,取出那半块刺绣和染血的玉佩,“这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东西,老夫人应该记得?” 苏老夫人的手突然抖起来,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上:“是你娘的……当年收尸时,我掰开她的手,就剩半块玉佩,那刺绣……” “当年母亲是替长乐郡主顶了罪。”苏映瑶将玉佩嵌入刺绣缺口,“咔嗒”一声,完整的“先帝亲封·长乐郡主”几个字在晨光里泛着金漆,“皇后根本不是商户之女,她是先帝堂妹,所以能调禁军,能看萧氏族谱。而萧煜……”她扫过苏映雪煞白的脸,“他需要长乐郡主的秘密,所以需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比如苏家,比如我。” 苏映雪“腾”地站起来,帕子掉在地上:“姐姐这是疯了!皇后娘娘母家在扬州开绸缎庄,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她转身抓住苏老夫人的手,“祖母,您信我,姐姐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那这是什么?”苏映瑶又取出墨羽寒送来的边关急报,摊开在案上,“昨夜萧煜在城楼遇袭,龙袍被划破,这是染血的碎片。”她指尖划过布防图上的红圈,“西北军的布防图被改了,改图的人,是皇后的族弟。” 苏老夫人凑过去看,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布防图的印鉴……是兵部的!” “萧煜需要长乐郡主的秘密来制衡皇后,皇后需要苏家的把柄来控制萧煜。”苏映瑶的声音沉下来,“若我嫁入皇宫,苏家就成了他们博弈的棋子。前世我被冷落、被欺辱,最后含恨而终,不过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少。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苏家重蹈覆辙。” 苏映雪的指甲掐进掌心,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脆的响:“你拿这些旧物、破图就能证明?分明是你贪生怕死,不敢入宫!” “那二妹妹为何急着替我入宫?”苏映瑶突然反问,“是知道皇后需要苏家的人在宫里当耳目?还是……”她盯着苏映雪耳后淡青的胎记,“知道长乐郡主的秘密,你也有份?” 苏映雪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后退半步撞在椅背上。 苏老夫人猛地抬头,目光像刀子般扎在苏映雪脸上:“映雪,你耳后的胎记……和你姨母当年……” “祖母!”苏映雪尖叫着扑过去,“我没有!是姐姐污蔑我!” “苏福。”苏映瑶拍了拍手,管家立刻捧着个锦盒进来,“这是二妹妹房里搜出来的,和皇后宫里同款的螺子黛,还有上个月扬州绸缎庄送来的礼单。”她翻开礼单,“皇后母家的绸缎庄,上个月给二妹妹送了三箱头面,其中一对点翠簪,刻着‘长乐’二字。” 苏映雪的腿一软,瘫在地上。 苏老夫人扶着案几站起来,拐杖重重敲在青砖上:“逆女!你当苏家是你攀附权贵的梯子?” “祖母,我错了!我只是想替姐姐分担……”苏映雪哭着去抱苏老夫人的腿,却被狠狠甩开。 苏映瑶弯腰拾起她掉在地上的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还带着新线的光泽:“二妹妹若是真想分担,便该知道,苏家要的从来不是宫妃的荣宠,而是平安。”她将帕子丢进炭盆,火苗“呼”地窜起来,“从今日起,苏家不再送女儿入宫。” 苏老夫人喘着气坐下,伸手摸了摸苏映瑶的头:“老身信你。当年你娘护着长乐郡主,如今你护着苏家,是我苏家的好女儿。”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苏映瑶望着窗外出神。 宫城的角楼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墨羽寒的剑,苏家的支持,还有前世三十年的血泪,都将成为她手中的刀。 “苏福,备车。”她整理好袖口,目光投向宫城方向,“我要进宫面圣。” 第9章 拒绝入宫 第9章拒绝入宫与皇后的怒火 苏映瑶上马车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望着宫城方向,喉间泛起一丝腥甜——前世此时,她也是这样坐着苏家的青呢小轿入宫,盖头下的眼睛哭肿成桃,心里还存着“贤德能换真心”的痴念。 如今帕子掩着唇,指腹触到的却是掌心早已掐出的月牙印。 “驾——”车夫甩了个响鞭,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她摸了摸袖中那卷密函。 墨羽寒昨夜差暗卫送来时,蜡封上还沾着西北的霜,“长乐”二字在火漆上压出的凹痕,像根扎进皇后咽喉的刺。 凤仪宫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飘出沉水香,苏映瑶跪在青砖上,目光却落在皇后裙角那簇金线绣的并蒂莲上——前世她替皇后抄经时,这花绣坏了三次,皇后笑着说“贤妃手巧”,转头便把错处推到她身上,害她跪了整夜佛堂。 “苏映瑶。”皇后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簪,“你可知抗旨是什么罪?” 她抬头,正撞进皇后淬了毒的眼。 凤椅上的女人比前世更年轻些,鬓边的东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却掩不住眉梢的戾气。 苏映瑶将奏折举过头顶:“回娘娘,民女并非抗旨,而是替皇上和娘娘周全。” “周全?”皇后的指尖叩了叩案几,案上的青瓷茶盏震得跳了跳,“苏家世代簪缨,送个女儿入宫是本分。你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苏映瑶的指甲轻轻划过袖中密函的边缘:“娘娘可知,上月西北军截获了一批私运的军械?”她忽然抬眼,“清单上刻着‘长乐’二字。” 皇后的瞳孔骤缩,茶盏“当啷”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苏映瑶裙角。 她猛地站起来,金镶玉护甲刮过案面,在檀木上留下五道白痕:“你胡说!” “民女不敢。”苏映瑶将密函取出,封皮上“西北军呈”的朱印还带着墨香,“娘娘若不信,不妨问问长乐郡主——当年她逃婚时,是谁给她备的马车?又是谁……”她顿了顿,“把苏家护着她的事,告诉了先皇?” 皇后的手攥紧了袖口,绣着牡丹的缎子在指节处堆成褶皱。 殿外的宫娥跪成一片,连换气都不敢。 苏映瑶看见她脖颈处的青筋跳了跳,知道这一击准了——前世她断气前,听见宫女议论,长乐郡主的死讯是皇后传的,为的是让皇上迁怒苏家。 “你到底要什么?”皇后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 苏映瑶站起身,裙裾扫过地上的碎瓷:“民女只要苏家平安。娘娘若想长乐郡主的秘密永远沉在西北,便应了这道拒婚折。”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对了,娘娘腕上的翡翠镯子,和二妹妹房里那对点翠簪,成色倒像一个铺子出的。” 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苏映瑶走出凤仪宫时,额角沁出薄汗。 宫道上的积雪被阳光晒化,水洼里映出她的影子——比前世此时清瘦些,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剑。 回到苏府时,西厢房的廊下有片影子晃了晃。 苏映瑶脚步微顿,装作整理鬓边珠花,余光瞥见苏映雪缩在廊柱后,月白衫子蹭了墙灰也不在意,攥着帕子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二妹妹在这儿做什么?”她忽然出声。 苏映雪被吓了一跳,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发间的珍珠流苏乱晃:“我、我来找母亲的旧帕子……姐姐你别多想!” 苏映瑶蹲下身,指尖捡起帕子——帕角的并蒂莲绣得歪歪扭扭,分明是新学的针脚。 她望着苏映雪耳后淡青的胎记,前世这时候,这丫头正躲在皇后宫里学规矩,转头就把她的行踪全卖了:“天寒,二妹妹还是回屋添件衣裳。小心冻着。” 苏映雪的脸白了又红,抓起帕子转身就跑,裙角扫过廊下的海棠枝,落了满地雪。 苏映瑶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方被炭火烧过的帕子——前世苏映雪就是用这样的帕子,包着毒药塞进她的药碗。 “阿瑶。”苏老夫人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回来啦?厨房炖了银耳羹,让春桃给你端去。” 苏映瑶应了一声,却没往正厅去。 她绕到后院,推开自己的闺房,窗台上的绿梅开得正好。 春桃捧着铜手炉跟进来,刚要说话,就见她对着妆匣上的铜镜理了理鬓发,轻声道:“去请苏福和陈管事来,就说我有话要交代。” 春桃的手炉“当啷”轻响,圆脸涨得通红:“姑娘您从前最厌这些俗事,老夫人都说交给账房便是。” “从前是从前。”苏映瑶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挑的眼尾,前世断气前那碗药的腥甜突然涌上来,“去罢,就说我要查近三年苏家往西北送的冬衣数目,再问问陈管事,上个月新置的三十车木炭,究竟是送了哪个庄子。”春桃福了福身,出门时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女戒》书页哗哗翻卷。 苏映瑶盯着那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突然伸手将书合上——这书她前世抄了三百遍,抄到手指发僵,也没抄来半分怜惜。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映着前世的血,也映着今生的火——从今天起,苏家的刀,要握在自己手里了。 第10章 密谋与反击 未时三刻,苏福和陈管事一前一后跨进闺房。 苏福是苏府三十年的老管家,腰背还挺得笔直,可看见坐在主位的苏映瑶时,眼角的皱纹都颤了颤:“姑娘今日这是” “苏伯。”苏映瑶指了指案上摊开的账本,“上月十五,苏家往西北送了八百匹棉缎。可前日我去慈宁宫,听太后说西北军今年冬衣薄得能透风。”她指尖点在账本上“八百匹”的数字上,墨迹已经发旧,“您说,这中间差的两百匹,是被老鼠啃了,还是被人啃了?” 陈管事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手指绞着腰间的钥匙串直响。 苏福的背慢慢佝偻下去,从袖中摸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半截靛蓝棉缎:“姑娘心细如发这是老奴在账房梁上找到的,原想着等您出阁前再” “等我出阁前替你们圆谎?”苏映瑶接过棉缎,指尖触到粗粝的经纬,前世西北冻死的士兵、苏家被参“克扣军资”时的血书突然在眼前闪过,“苏伯,您跟着祖父打天下时,可曾想过有一日要帮着蛀虫啃苏家的根基?” 苏福“扑通”跪在青砖地上,老泪纵横:“老奴错了!都是二姑娘二姑娘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说您若想出息,就得让娘娘看见苏家的‘孝心’” “够了。”苏映瑶将棉缎重重拍在案上,“去把库房钥匙拿来,从今日起,苏家的账房由春桃管着。”她望着陈管事发白的脸,“陈伯,您年纪大了,明日起去庄子上管田租,闲时种种菜,比在账房劳神好。” 陈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苏福抹了把泪,攥着钥匙的手还在抖:“姑娘您当真要和皇后对着干?” “不是对着干。”苏映瑶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前世她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最后等来的是白绫绕颈,“是要让那些觉得苏家好捏的人,知道疼。” 夜幕降临时,苏映瑶坐在书房里,烛火将《大昭舆图》上的西北重镇照得发亮。 她指尖划过“玉门关”三个字,前世这里的守将是她堂兄,却因冬衣短缺被敌军夜袭,战死时身上还裹着单衣——而那批本该送到的冬衣,此刻正压在苏府库房最里层,染着苏映雪的脂粉香。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猫爪挠过青石板。 苏映瑶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住,前世苏映雪也是这样的脚步,她端着参汤进来时,袖中藏着浸了鹤顶红的帕子。 “吱呀——” 门被推开条缝,苏映雪的月白裙角先探了进来。 她左顾右盼了片刻,才猫着腰溜进来,发间的珍珠流苏撞在门框上,“叮”地一声脆响。 “二妹妹这是做贼呢?”苏映瑶没抬头,继续翻着案上的密报,“这么晚来我书房,可是又想找母亲的旧帕子?” 苏映雪的身子僵了僵,强笑着凑过来:“姐姐说什么呢我是来帮姐姐的。”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时露出半卷染了朱砂的信笺,“我今日去慈宁宫送菊花糕,看见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把这个塞在佛龛底下。姐姐你看——” 信笺展开,上面的小楷笔锋凌厉:“萧郎亲启:西北军粮已扣三成,苏映瑶若得宠,必坏我大事。”末尾的“玉”字被朱砂点得模糊,却仍能看出是皇后的乳名“玉容”。 苏映瑶的瞳孔微微收缩。 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皇后竟连皇上都算计——西北军粮短缺,萧煜以为是户部疏忽,却不知是他最信任的皇后在背后动手。 这信笺若呈到皇上跟前,足够让皇后的凤印落地。 “姐姐可还满意?”苏映雪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我帮姐姐拿到这东西,姐姐能不能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提提我?” 苏映瑶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 前世苏映雪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以为妹妹是真心帮她,却在三日后的宫宴上,被苏映雪推下荷花池——因为萧煜多看了她两眼。 “妹妹费心了。”她将信笺小心收进檀木匣,“明日我便去求老夫人,让你跟着我去慈宁宫请安。” 苏映雪的眼睛亮起来,转身要走时又顿住:“姐姐你可别告诉母亲我来这儿,她总说我毛手毛脚。” “知道了。”苏映瑶应着,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才敲了敲桌角。 春桃从屏风后闪出来,手里攥着个铜铃:“姑娘,我让阿福跟着二姑娘了,方才看见她出了后门,往城南的破庙去了——那是皇后暗桩的接头点。”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苏映瑶望着檀木匣上的锁扣,前世苏映雪就是在这破庙里,把她的胎像告诉皇后,害她小产血崩。 “去把苏伯叫来。”她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帕角的并蒂莲绣得歪歪扭扭,和今日苏映雪掉的那方一模一样,“让他备笔墨,我要写家书给在西北的堂兄。” 春桃刚退下,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映瑶推开窗,夜风吹得她鬓发乱飞。 她望着东院苏映雪的窗纸透出的昏黄灯光,将檀木匣锁进暗格里。 前世的血债,该清算了。 第11章 家族会议 次日清晨,苏府大厅的青砖被晨露浸得发潮。 “老夫人,二姑娘来了。”门房的通报声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苏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翡翠念珠在指节间转得生涩,目光扫过苏映瑶时,眉峰微挑——这孩子今儿个穿了月白缠枝莲的裙衫,发间只别了支素银簪,倒比往日更添几分冷锐。 苏映雪踩着绣鞋跨进门槛,见满厅族中长辈都盯着自己,耳尖霎时涨红。 她攥着帕子往苏映瑶身侧凑,却被苏映瑶不动声色地错开半步。 “今日叫大家来,是要厘清些旧事。”苏映瑶开口时,声线像浸了寒潭的玉,“昨日二妹妹拿给我的信笺,各位且看看。”她展开那页染了暗纹的信笺,指尖在“西北军粮”四字上顿了顿——前世她就是被这四个字绊进深渊的,皇后借苏映雪之手把信塞给她,又在萧煜面前状告她私通外臣,害她跪在御花园整整三日。 苏老夫人接过信笺的手微微发颤,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推,看罢内容后“啪”地拍在案上:“这是皇后的私印!”她抬眼时,眼底的惊怒烧得人发疼,“瑶丫头,这信你从何得来?” “二妹妹说在皇后宫里扫洒时拾到的。”苏映瑶转向苏映雪,见她喉结动了动,眼尾的胭脂都晕开了,“可春桃昨日跟了二妹妹半日,见她出了后门,往城南破庙去了。”她冲门外一招手,苏伯捧着个桐木匣进来,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张画像——苏映雪在破庙前与灰衣婆子递帕子、塞银锭的模样,连她鬓边那朵绢花的褶皱都画得清清楚楚。 “姐姐血口喷人!”苏映雪突然拔高了声调,帕子绞成了麻花,“我去城南是给母亲求平安符,那婆子是庙祝的老姐姐!”她转身抓住苏老夫人的衣袖,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阿祖母,您最疼我,您信我是不是?” 苏老夫人抽回手,指节叩了叩案上的画像:“你母亲上月才说,她最厌城南破庙的香火。”她又扫过苏映瑶递来的另一封书信——西北堂兄的亲笔,“冬衣下落已查明”七个字力透纸背,“瑶丫头的堂兄在西北当参将,说今冬军衣短缺,正是因为有人截了本该拨给边军的棉料。”她突然笑了一声,却比哭还凉,“这棉料商的账册,上个月刚被皇后的母家接手了?” 苏映雪的膝盖“咚”地磕在青砖上。 她望着那些画像,想起昨日在破庙,灰衣婆子塞给她的不仅是信笺,还有块雕着双凤的玉佩——皇后说这是给她的见面礼,等她把苏映瑶拉下马,便让她以“替姐入宫”的名义封个美人。 可此刻那些画像上的自己,分明像根提线木偶,被人牵着往陷阱里跳。 “阿祖母,我是被人骗了!”她爬到苏映瑶脚边,指甲掐进对方裙角,“是皇后说说姐姐在宫里受欺负,让我帮姐姐拿证据!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这信笺是皇后故意让你‘拾’的饵。”苏映瑶垂眸看着她,前世苏映雪也是这样跪在她面前哭,说“姐姐我错了”,转头就往她茶里下了滑胎药,“前世你害我小产血崩时,可也说过‘不知道’?” 厅内霎时落针可闻。 苏老夫人猛地直起腰,手中念珠“哗啦”散了一地:“前世?瑶丫头你” “孙女儿重生了。”苏映瑶跪下来,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前世我信错了人,护错了家,到死都没看清谁是真心待苏家。”她抬眼时,眼眶泛红却无泪,“今日我把话撂在这儿——苏家要站,便站在能护住我们的人身边;苏家要走,便走一条不被人当棋子的路。” “好!” 门帘被风卷起,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门槛。 他腰间的玄铁虎符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响,“苏老夫人,本王昨日收到西北八百里加急,说苏参将的冬衣案,确与皇后母家有关。”他看向苏映瑶,眼底漫过温色,“至于护苏家的人本王倒愿意试试。” 苏映雪突然尖叫一声,踉跄着撞开旁边的丫鬟往外跑。 她的绣鞋踩在水渍里打滑,帕子掉在地上,露出内侧绣的并蒂莲——和苏映瑶昨日擦手的帕子,针脚歪扭得一模一样。 “追!别让她跑了!”苏伯喝令护院,可苏映雪早没了影子。 苏老夫人望着满地狼藉的念珠,突然笑出声:“瑶丫头,你说得对,咱们苏家该硬气回了。” 此时,宫城凤仪殿内,皇后正对着妆匣描眉。 镜中映出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身影,她手中的螺子黛“啪”地断成两截。 “什么?苏映雪跑了?”她捏着断黛的手青筋暴起,“去查查苏府今日说了什么——”话音未落,窗外掠过一只玄色信鸽,脚环上系着染血的帕子,正是苏映雪方才掉落的那方。 皇后盯着帕子上的并蒂莲,指甲深深掐进妆台,脂粉盒“哐当”翻倒,红粉溅在凤袍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苏映瑶”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金步摇在鬓边乱颤,“你以为翻了我的牌?且等着。” 第12章 皇后的报复 凤仪殿的鎏金烛台上,八支红烛燃到半截,灯芯噼啪作响。 皇后陷入了沉思——她原以为苏映雪是根好使的线,能把苏映瑶这颗棋子重新串回棋盘,谁承想那丫头竟把前世今生的账都抖了出来! “周福!“她猛地掀翻妆匣,珍珠玛瑙滚得满地都是,“去把羽林卫统领王猛叫来。“ 门口候着的老太监打了个寒颤,佝偻着腰退出去时,靴底碾碎一颗东珠,脆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乱飞。 皇后望着镜中自己鬓边乱颤的金步摇,忽然笑出声来,指尖抚过凤袍上金线绣的牡丹,“苏映瑶,你当重生了就能翻了天? 本宫倒要看看,没了宫墙护着,你苏家能扛得住几波查抄。“ 暮色漫过宫墙时,苏府朱漆大门外的石狮子被染成酱紫色。 “苏姑娘,羽林卫来了!“门房老周的声音带着颤,门环被拍得“咚咚“响,“说是奉了圣命,要要搜查私通逆党的罪证!“ 苏映瑶正站在垂花廊下,手里端着盏茶,闻言指尖不过顿了顿。 她将茶盏递给丫鬟春桃,青衫下摆扫过廊下新栽的绿梅,步履行云流水般走到门前。 门环又重重撞了三下,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开。“她声音清泠,像寒夜敲冰。 门“吱呀“推开,二十几个带刀的羽林卫如狼似虎涌进来,为首的王猛穿着玄色甲胄,腰间横刀映着残阳,倒把他脸上的尴尬衬得更明显:“苏姑娘,王某也是奉命行事“ “王统领不必多言。“苏映瑶退后半步,让出门道,月光落在她发间银簪上,“苏家行得正坐得端,纵是搜上三天三夜也不怕。 只是老夫人刚歇下,还望统领约束手下,莫要惊了老人家。“ 王猛喉头动了动。 他原以为苏映瑶会哭闹撒泼,甚至寻死觅活,毕竟前两日还听说这姑娘被退了宫妃之选,正躲在府里抹眼泪——可眼前人脊背挺得比院里松竹还直,眼尾微微上挑,倒像是在看一群来讨茶喝的客人。 “搜!“他咬咬牙,挥了挥手。 羽林卫的靴底碾过青石板,掀翻了廊下的花盆,撞歪了影壁上的福字。 苏映雪原先住的偏房被砸开了锁,锦被被刀剑挑成碎片;祠堂里的牌位被粗鲁地扒拉下来,香灰撒了满地;连厨房的米缸都被捅了个窟窿,白花花的米淌了一地。 苏映瑶站在正厅台阶上,看着这一切。 春桃攥着她的袖子直发抖:“姑娘,他们会不会“ “不会。“她轻声打断,目光扫过西厢房那株老槐树——树后青石板下三尺,藏着苏家这十年的账册;东跨院井台边的石磨,底下暗格里锁着皇后母家贪墨军粮的密信;就连她腕上这对翡翠镯子,空心处都嵌着前世萧煜给皇后的密旨抄本。 这些,她前世吃尽苦头才攒下的东西,今生断不会再给人可乘之机。 “统领,没找着!“ “库房查过了,连块碎玉都没藏逆党信物!“ 王猛抹了把额角的汗,走到苏映瑶跟前时,甲胄撞出清脆的响:“苏姑娘,王某王某对不住了。“ “王统领言重。“苏映瑶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劳烦统领回禀陛下,苏家满门忠良,经得住查。“ 羽林卫退去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屋檐角。 苏伯带着护院收拾满地狼藉,老夫人柱着拐杖从后堂出来,月光落在她斑白的发间:“瑶丫头,你早料到他们会来?“ “祖母,皇后的手段,孙女儿前世见得太多了。“苏映瑶扶着老夫人往屋里走,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见她眼底冷光,“她今日查抄,明日便要泼脏水,后日怕是要动更狠的招。“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既早有准备,祖母便信你。“ 夜更深了。 苏映瑶坐在书房里,案头烛火噼啪跳了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振翅的蝶。 她翻开一本旧账,泛黄的纸页上,“周府米庄“四个小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这是皇后母家十年前贪墨西北军粮的凭证,前世她到死都没找到,今生却在苏映雪的妆匣里翻着了。 苏映瑶合上账册,指尖轻轻抚过封皮,忽听得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春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摄政王府的暗卫送了信来。“ 她抬眼时,烛火正好映亮她眼底的光。 第13章 墨羽寒的保护 三更梆子刚落,窗纸上的梅影突然晃了晃。 苏映瑶搁下账册的手顿了顿——春桃方才送完信便被她打发去前院守夜了,此刻廊下该是静得能听见雪落瓦檐的声响。 可那脚步声太轻,像猫爪碾过积霜的青石板,若不是她前世在冷宫听惯了夜巡的更漏,几乎要错以为是风扫过廊下的铜铃。 她指尖搭在案角的青铜镇纸上,目光扫过墙角那盏半明半暗的烛灯。 灯芯“噼啪“爆了个花,暖黄的光漫过她攥紧的袖角,映得腕间翡翠镯子泛起幽绿的光——那是前世萧煜赐的,如今空心处嵌着的密旨抄本,正隔着薄绢贴着她的皮肤,像块烧红的炭。 门闩被轻轻拨开的刹那,她已经站了起来。 入目是墨羽寒玄色大氅上沾的星子,他掀门帘的动作极轻,连门楣上垂的红绸穗子都没带起半分晃动。 玄铁腰牌在他腰间坠着,与玉佩相碰的脆响被他用掌心虚虚拢住,只余下极淡的“叮“一声,像春蚕食叶。 “映瑶。“他压低的声音裹着外头的寒气,却在触及她目光时软了下来。 苏映瑶这才注意到他眉梢凝着薄霜,连眼尾那道旧疤都泛着青白,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赶来。 她喉间突然发紧,前世多少次在冷宫里望着宫墙外人影憧憧,总想着若有一人能这样踏雪而来,该是怎样的好。 如今这人立在跟前,她反而先笑了:“摄政王这是做贼么?“说着便去扯他大氅上的雪,“夜凉,快坐近些。“ 墨羽寒任她拉着坐进暖阁,火盆里的炭正旺,映得他眼底的暗色淡了些:“方才暗卫传信说,羽林卫刚撤,我在摄政王府坐不住。“他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匣,匣身还带着他体温,“皇后的人今日查抄苏府,表面是寻逆党信物,实则“ “实则是找我前世藏的那些东西。“苏映瑶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匣底刻的“墨“字,心下了然——这是墨羽寒暗卫常用的密匣。 她掀开匣盖,里头躺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火漆印是展翅的玄鸟,正是摄政王府的暗桩标记。 “这是西北来的急报。“墨羽寒指节抵着案几,骨节因受寒泛着白,“皇后母家周府往西北送的冬衣,里子全塞了芦花。 我安插在周府的线人说,他们今日往宫里送了两箱西域贡的珊瑚,说是要给太后贺寿。“ 苏映瑶展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腊月里西北军冻死的将士名单,她在宗人府当差的堂兄曾偷偷给她看过——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下头都注着“衣不蔽体“。 她攥紧信笺,翡翠镯子硌得腕骨生疼:“珊瑚换芦花好个周皇后,拿将士的命换她的孝心。“ “我已命人将芦花冬衣的样本送进大理寺。“墨羽寒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锦缎渗进来,“但皇后惯会借刀杀人,她若知道你手里有周府十年前贪墨军粮的账册“ “所以她今日才会派羽林卫查抄。“苏映瑶突然抬眼,烛火在她眼底烧得明亮,“她怕我把旧账和新罪并作一处,更怕“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更怕陛下起疑。“ 墨羽寒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在金銮殿上看她被萧煜当众斥责“善妒“,看她跪在雪地里替苏府求赦,看她断气前望着宫墙的眼神,像株被霜打透的兰草。 如今这株兰草抽了新枝,叶尖带着刺,偏生刺尖还凝着露,让他想捧在手心,又怕碰坏了。 “明日我会请旨去西郊行宫替太后祈福。“他突然开口,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的镯子,“行宫离苏府十里,我带三百亲卫守着。 你若要去慈宁宫见太后“ “不必。“苏映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了二十年长枪留下的。 她前世总听人说摄政王“冷血“,此刻倒觉得这双手比萧煜赐的暖炉热得多,“太后最厌宫斗,我若带着账册去哭诉求告,反落了下乘。“她将信笺重新收进匣里,推到墨羽寒跟前,“明日你替我把这匣急报送给左相,就说就说苏映瑶请他看在西北将士的份上,递道折子。“ 墨羽寒低头看她,见她耳尖被炭火映得通红,连睫毛都沾着暖光。 他忽然想起今日暗卫回报,说苏映瑶在羽林卫砸了祠堂时,眼都没眨一下,却在老夫人摸着被撕碎的祖宗牌位掉泪时,悄悄把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塞给了苏伯,让他去当铺换钱重刻牌位。 “好。“他应得极轻,指腹蹭过她发顶,“你放心。“ 窗外突然掠过夜枭的啼鸣,苏映瑶猛地抬头,却见窗纸上的梅影被风揉成一片。 她松开墨羽寒的手,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风裹着细雪扑进来,打湿了她鬓边的珠花。 “怎么了?“墨羽寒跟着起身,大氅扫过她的裙角。 “方才那脚步声“苏映瑶望着院角那株老槐树,树影在雪地里晃得人心慌,“不像是暗卫。“ 墨羽寒的手已按上腰间的玉柄短刀,玄色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我去看看。“ “等等。“苏映瑶扯住他的衣袖,从妆匣里取出个小瓷瓶塞给他,“这是避毒散,撒在鞋底。“她望着他疑惑的眼神,低笑一声,“前世我在冷宫时,总有人往井里投毒。“ 墨羽寒的手指在瓷瓶上顿了顿,突然将她拉近,大氅一裹把两人都罩了进去。 雪落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只剩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映瑶,等这局棋收了尾“他喉结滚动,“跟我回摄政王府好不好?“ 苏映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她在病榻上时,曾听小太监说摄政王在边疆打了胜仗,捷报里写着“愿为大昭守百年太平“。 如今这声音贴着她耳朵,说的却是“跟我回家“。 她攥紧他大氅上的金线,轻声道:“好。“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老槐树的枝桠被积雪压断了。 墨羽寒立刻松开她,短刀已出鞘三寸。 苏映瑶却按住他的手腕,指向树后影影绰绰的衣角:“是春桃。“ 果然,春桃举着个食盒从树后转出来,见着窗内的人影吓了一跳,食盒差点摔在地上:“姑娘! 我给您煮了桂圆粥“她瞥见墨羽寒手中的刀,脸“刷“地红了,“奴、奴婢这就退下!“ “回来。“苏映瑶笑着招招手,“粥盛一碗给摄政王。“她转头看向墨羽寒,眼底的光比烛火更亮,“他可是在雪地里走了半夜的。“ 墨羽寒望着春桃端来的青瓷碗,碗里的桂圆浮在粥汤上,像颗颗红玛瑙。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抬眼时正撞进苏映瑶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前世没有的暖意,也有他等了两世的期待。 更漏敲过四下时,墨羽寒裹着一身雪色离开。 苏映瑶站在廊下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身回屋时,却见案头的檀木匣敞开着,里头多了块羊脂玉佩,刻着“长安“二字。 她拾起玉佩,指尖触到背面的小字:“待春深,与卿共赏西府海棠。“ 窗外的雪还在下,苏映瑶却觉得掌心发烫。 她将玉佩塞进袖中,重新翻开那本旧账——“周府米庄“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把淬了毒的刀。 明日早朝,该是这把刀出鞘的时候了。 第14章 暗夜中的守护 烛火在铜鹤灯里噼啪爆开一粒灯花,苏映瑶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 案上摊开的旧账纸页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周府米庄“四个字在昏黄光影里忽隐忽现,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她低头将最后几笔批注写完,指节因握笔太久泛着青白。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祠堂抄《女诫》,为明日入宫的“贤德“名声做足姿态,哪里知道皇后早派了暗卫蹲在苏府后巷,就等她露出半分破绽? “吱呀——“ 门轴转动的轻响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的沙沙声,苏映瑶的睫毛倏地一颤。 她迅速将账册往烛火旁推了推,指尖按在案底的暗格里——那里藏着半块淬毒的银梭,是前世冷宫老嬷嬷教她的防身术。 玄色大氅扫过门槛的阴影先落进来,接着是墨羽寒压低的声音:“是我。“ 苏映瑶松开按暗格的手,抬眼便见他肩头落着薄雪,发尾还沾着冰碴,连眉峰都凝着层白霜。 可他眼底的温度却烫得惊人,像雪地里燃着的两簇火:“方才暗卫来报,皇后的人半个时辰前进了苏府侧门。 你可还好?“ “好得很。“苏映瑶起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蹲下身去捡,却被墨羽寒先一步按住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外头的寒气,隔着薄绢也能让她指尖发颤:“莫碰碎瓷,我来。“ 他弯腰时,大氅下摆垂落,露出腰间那柄玉柄短刀——正是前几日她塞避毒散时,他握在手里的那把。 苏映瑶望着他发顶的雪粒渐渐融化成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突然想起前世病榻上听见的捷报。 那时他在漠北与匈奴厮杀,战报里写着“斩敌首三千“,可此刻他蹲在她脚边,捡的不过是几片茶盏碎片。 “前日你说皇后要查苏府私囤粮草的旧账。“苏映瑶接过他递来的干净茶盏,“我让春桃把库房钥匙给了张管家,又让老夫人把当年的借据锁进了佛堂的暗柜。“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前世他们翻出半袋发霉的糙米,就能说我苏府意图谋反。 这一世“ “这一世有我。“墨羽寒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外层还沾着湿雪。 他解开来,里面是封火漆未拆的信笺,“边关来的急报。 皇后的兄长周延在雁门关私扣军粮,被守将抓了现行。“ 苏映瑶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接过信笺时,触到他指尖的凉意——原来他是从摄政王府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连手炉都没带。 信上的字迹她认得,是墨羽寒的暗卫首领“青雀“的飞白体,末尾还盖着雁门关的守将大印。 “周延上个月送了两船南珠给皇后。“她将信笺折好收进袖中,“前世我在贤妃位上时,曾见皇后把这些南珠赏给了各宫娘娘,说是''皇家体面''。“她抬眼看向墨羽寒,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如今周延私扣军粮,皇后必定要保他。 她今夜派暗卫来苏府,怕是想找我和周府的关联,坐实我''通敌''的罪名。“ 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像是瓦当上的积雪崩落。 墨羽寒的手瞬间按上剑柄,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如浪。 苏映瑶也站了起来,袖中银梭的棱角硌得手腕生疼——前世她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一世,她要让所有想踩她的人,先尝尝银梭扎进骨头的滋味。 “映瑶,靠后。“墨羽寒低声说完,已掀开窗纸跃了出去。 雪地里的脚步声骤然密集,夹杂着刀剑相击的清响。 苏映瑶扒着窗沿望去,只见七八个蒙黑巾的人从影壁后窜出,短刃上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的。 墨羽寒的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第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手腕已被剑锋挑穿。 短刃当啷落地,在雪地上溅起几点血珠。 第二个黑衣人从左侧突袭,他旋身避开,反手用剑鞘砸在对方后颈。 那人闷哼一声,栽进雪堆里,半天没动静。 苏映瑶数到第五个时,突然看清其中一人腰间的坠子——是枚雕着并蒂莲的青铜牌,和前世皇后身边大宫女阿鸾的腰牌一模一样。 她攥紧袖中的信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是皇后的暗卫!“ 墨羽寒的剑势陡然一沉。 最后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他掷出的剑钉在院墙上。 剑尖穿过他们的左肩,将人牢牢钉在青砖墙里。 雪光映着他们因疼痛扭曲的脸,其中一个终于绷不住,嘶喊着:“苏映瑶你等着! 皇后娘娘不会“ “不会什么?“墨羽寒抽出腰间短刀,刀背重重磕在那人下巴上。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说清楚,皇后让你们来取什么?“ “账账册“另一个黑衣人吐着血沫,“苏府和周府的银钱往来“ 墨羽寒转头看向苏映瑶,她正站在廊下,身后是被风掀起的门帘,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株在寒风里挺直的竹。 他突然笑了,眉峰上的雪粒簌簌落进衣领:“你们来晚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黑衣人瞬间失了血色。 他们或许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苏映瑶一个深闺女子,能在今夜把所有不利的账册转移,能让摄政王亲自守在她身边,能让本该任人拿捏的“贤妃“,变成握刀的人。 墨羽寒扯下黑衣人腰间的青铜牌,在掌心转了两转,才收进袖中。 他回到廊下时,大氅上沾了几点血渍,发梢还滴着融雪。 苏映瑶摸出帕子要替他擦脸,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的手背上有道浅淡的伤痕,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小伤。“ “我房里有金创药。“苏映瑶拉着他往内室走,“前世在冷宫时,我跟着老医正学过配药,这药止血最快。“ 内室的炭盆烧得正旺,苏映瑶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红漆木盒。 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瓷瓶药罐,连标签都是她亲手写的小楷。 墨羽寒望着她低头调药的侧影,忽然想起前世宫宴上,她也是这样垂着眼,替萧煜夹一筷子他爱吃的樱桃鲊。 那时他坐在下首,看她的发间坠着颗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疼吗?“苏映瑶的指尖拂过他手背上的伤口,药汁的清凉混着她袖中传来的沉水香,“前世我被皇后罚跪时,膝盖磨破了皮,也是这样上药的。“ 墨羽寒突然握住她调药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方才打斗的余温,连药汁都被捂得暖了:“映瑶,明日早朝,我陪你去。“ 苏映瑶抬头看他,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想起袖中那块羊脂玉佩,背面的“待春深,与卿共赏西府海棠“还温着。 前世她总以为,“贤德“是女人最好的铠甲,直到被萧煜的冷箭扎穿心肺才明白——原来这世间最锋利的铠甲,是有人愿意站在你身前,替你挡所有刀枪。 “好。“她将调好的药敷在他手背上,“明日早朝,我要让所有人看看,皇后的''贤德''是假的,周府的''忠良''是假的。 至于我“她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我要做你身边,最真的那把刀。“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炭盆里的炭块“噼啪“爆开,溅起几点火星。 苏映瑶望着火星窜向窗纸,想起明日早朝要呈的奏疏,想起周府米庄那本浸满民脂的旧账,想起前世跪在冷宫里咳血的自己。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因为她的身边,站着个愿意为她提剑的人。 第15章 王府暗涌 晨雾未散时,墨羽寒的马车已停在苏府侧门前。 青骢马喷着白气,车辕上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 苏映瑶掀帘而上,便见他握着缰绳的手裹着层细布,是她昨夜涂的金创药。“王爷亲自驾车,倒像市井里接新妇的夫婿。“她坐定后取了条狐裘搭在两人中间,语气带了丝前世没有的调笑——前世的她连与外男说句话都要垂眸,如今却敢直视他眉峰间未褪的冷霜。 墨羽寒侧过脸,眉梢微挑:“昨日那些刺客的青铜牌,是皇后暗卫的标记。“他甩了下缰绳,马车碾过未化的积雪,“你我皆知她不会善罢甘休,王府虽是避风港,但暗处仍有眼睛。“ 苏映瑶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手。 前世她入了宫才知,皇后表面贤德,宫里每处香灰都掺着算计。 此刻她指尖摩挲着袖口的银线,忽然轻笑:“王爷这般谨慎,莫非府中已有异样?“ “西跨院的梅树抽了新枝。“墨羽寒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散了晨雾,“可守园的老周头说,他从未浇过水。“ 马车在王府朱门前停住时,苏映瑶才明白他话里的寒意。 红墙下立着两排带刀护卫,檐角的雪块“啪嗒“坠地,惊起几只寒鸦。 墨羽寒伸手扶她下车,指尖却在触到她手腕时骤然收紧——不是温柔的搀扶,倒像在传递某种暗号。 “东侧廊下那株西府海棠,是我特意移植的。“他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雾,“若见花枝摇动,速速避入西侧偏厅。“ 话音未落,“哐啷“一声脆响从后院传来。 苏映瑶循声望去,正见一方青瓷茶盏摔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般的瓷片。 墨府暗卫几乎是瞬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玄色劲装在雪地里如墨色浪潮,刀鞘相撞的轻响连成一片。 墨羽寒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目光扫过廊下的海棠树。 那株花树的枝桠在风里晃了晃,却无半片花瓣飘落——是人为摇晃的痕迹。 “去偏厅。“他低喝一声,掌心跳动的是昨夜未愈的伤口,“我去查。“ 苏映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袖中羊脂玉佩突然硌了下掌心。 她摸出来时,晨光正好穿透玉质,照见内侧新刻的“映月长明“四字。 字迹清瘦如竹,是墨羽寒的笔锋。 前世先皇驾崩前夜的记忆突然涌来。 那时她不过十岁,被乳母抱在苏府祠堂,透过雕花窗棂看见两个身影——一个是祖父,一个是穿玄色披风的少年,腰间玉佩的光泽与此刻手中的如出一辙。“先皇遗诏“少年的声音被风撕碎,却让她记了二十年。 是夜,苏映瑶在卧房点了盏琉璃灯。 妆匣里的药罐还堆着,她却没心思整理,只将那方玉佩放在灯前。 烛火在“映月长明“上跳了跳,恍惚间竟与前世祠堂里的烛火重合——原来他早与苏家有关联,原来他的庇护从来不是心血来潮。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姑娘,二姑娘遣人送家书来了。“ 苏映瑶接过信笺,封口处的朱砂印还带着温。 她拆开的瞬间,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钻入鼻端——这是皇后宫里的熏香,前世她在冷宫咳血时,常能闻见这味道顺着风飘进来。 信纸上写着苏老夫人染了寒症,要她速速回府。 苏映瑶将信纸凑到烛火上,果见焦黑的边缘浮现出新的字迹:“今夜子时,城南粮仓。“ “皇后想借你之手,污蔑苏家私通外敌。“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进了门,玄色便服未系玉带,发间还沾着夜露,“城南粮仓是周府的,若你今夜出现在那里“ “她要坐实苏家通敌的罪名,再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苏映瑶将信纸扔进烛火,看着“粮仓“二字先燃成灰烬,“前世她就是这么逼死祖母的——说苏府的马车出现在城郊,车里装着北戎的密信。“ 墨羽寒走到兵器架前,抽出柄淬了寒铁的匕首。 刀鞘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陪你去。“ “不。“苏映瑶取了柄短刃别在腰间,前世在冷宫学的防身术突然清晰起来,“你引开暗卫,我去取周府通敌的证据。“她转身时,袖中玉佩撞在刀柄上,发出清响,“毕竟“她勾唇一笑,“我要做你最真的那把刀。“ 墨羽寒望着她系紧的束腰,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刀鞘勾乱的发丝。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若遇危险,吹这声哨。“他将枚翡翠哨子塞进她掌心,“我在。“ 更漏又滴了半刻。 苏映瑶站在窗前,望着月亮爬过东墙。 雪停了,地上的影子清晰如墨。 她正欲推门,忽听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女子的绣鞋碾过残雪的声响,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急切。 “姐姐“ 那声轻唤被夜风揉碎,却足够让苏映瑶顿住脚步。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挑的眼尾,想起信笺上苏映雪的字迹——比前世更工整,却少了几分真心。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半角,像只微阖的眼。 第17章 血色海棠宴 王府后苑的海棠开得正盛,绯色花影落在汉白玉阶上,将雕着云纹的案几染成半片霞色。 苏映瑶站在廊下,指尖摩挲着腰间并蒂莲玉佩,昨夜墨羽寒说的“所有答案“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着她紧绷的神经。 “凤驾至——“ 通报声惊落几片花瓣。 皇后着月白翟衣款步而来,凤钗上的东珠晃了晃,嘴角的笑比海棠瓣还薄。 她身后跟着萧煜,玄色龙袍绣着金线云纹,目光扫过苏映瑶时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与她掌心里那块并蒂莲,纹路分毫不差。 “苏姑娘好雅兴。“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落座,目光扫过廊下新置的棋案,“听闻王爷今日设了雅集,哀家特带陛下前来凑个趣。“ 萧煜在主位坐下,案上青瓷酒盏盛着琥珀色的酒,映得他眼尾泛红:“苏姑娘擅解连环局,朕这有盘棋,不妨试试?“ 棋盘被宫娥捧上来时,苏映瑶呼吸一滞。 黑白棋子间隐现的纹路,分明是前世她在苏家祠堂见过的布防图——先祖与某位将军密会的地形标记,而那将军的姓氏,在旧案卷宗里被墨羽寒的朱笔圈过三次。 “陛下这棋,倒像是要考校臣女的记性。“苏映瑶落座,指尖拈起枚白子。 前世她跪在祠堂抄经时,老夫人曾指着族谱说:“咱们苏家的骨血,刻在山河里。“此刻棋盘上的布防图,正是苏家先祖为保边境安宁绘制的军图。 白子落定的瞬间,棋子与檀木棋盘相击发出异响——是她与墨羽寒前日在偏殿约定的暗号。 她垂眸掩住眼底暗涌,白子内侧的密信已随着震动滑入袖中。 那是她昨日让小厨房送的桂花糕里夹带的,用密矾写着:“皇后私藏鹤顶红,宴中玉壶春瓶。“ “好棋。“萧煜拍案,酒盏里的酒晃出半滴,“苏姑娘这一子,倒解了朕多日的疑惑。“ 话音未落,皇后突然掩面咳嗽,帕子上染了淡红。 她慌乱去扶茶盏,袖中却滑出半幅染血的战袍残片,落在苏映瑶脚边。 暗红血迹早已发黑,却仍能看出箭簇贯穿的痕迹。 “这是“萧煜霍然起身,龙袍带翻了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残片上,“墨羽寒,你可知这上面的箭伤来自何人?“ 廊下忽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苏映瑶抬头,正撞进墨羽寒沉如深潭的眼。 他不知何时站在廊柱后,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裹着的纱布——那形状,与前世苏家先祖佩剑的云纹剑鞘分毫不差。 “陛下可还记得先皇临终托付?“墨羽寒步进廊中,靴底碾碎几片海棠,“此战袍箭伤,实为苏家世子所留。“他摘下腰间玉佩掷于案上,内侧“忠“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当年边境告急,苏家世子替臣挡下暗箭,这''忠''字,是先皇亲手刻的。“ 苏映瑶喉间发紧。 前世她在冷宫翻到过一卷旧账,记着“苏世子暴毙于边境“,却不知暴毙二字下,藏着替摄政王挡箭的血。 此刻再看墨羽寒腰间的伤疤,终于明白为何每个月圆夜,他房里的酒坛总要空上三坛——那是旧伤发作时,用酒浇不灭的疼。 “勾结逆党!“萧煜抓起案上残片甩向墨羽寒,“朕早该想到,你为何总护着苏家!“ 残片擦过苏映瑶鬓角,她伸手去接,却被墨羽寒抢先一步攥住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那道前世被冷宫嬷嬷鞭打的旧疤——那是他昨日替她涂药时发现的。 “陛下若要治罪,臣自当领受。“墨羽寒声音沉稳如钟,目光却始终锁在苏映瑶脸上,“只是这宴上的酒,怕是喝不得了。“他抬下巴示意皇后身侧的玉壶春瓶,“鹤顶红混在桂花酿里,陛下闻闻,可还带着苦杏仁味?“ 皇后脸色骤白,指尖掐进掌心:“你血口喷人!“ “不妨让太医院来验。“苏映瑶展开袖中密信,借烛火照亮,“臣女方才落子,正是为引这毒物现身。“她望向萧煜,前世他为“白月光“表妹逼死自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陛下可知,当年臣女被禁足时,喝的那盏安神汤里,也有这苦杏仁味?“ 萧煜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 海棠落了他满头,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玉壶春瓶,喉结动了动:“传太医院!“ “不必了。“皇后突然笑了,翟衣上的珠翠随着笑声乱颤,“你以为哀家只有这一招?“她指向苏映瑶,“苏家养子通敌的密信,此刻该到宗正寺了?“ 苏映瑶心尖一颤——前世她正是因这封密信被打入冷宫。 可她早让墨羽寒的暗卫截了信差,将计就计换了内容。 此刻她摸向胸口的玉珏,里面的先皇遗诏还贴着心口,烫得她眼眶发热。 “陛下。“墨羽寒突然出声,“臣有一物,想请陛下过目。“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羊脂玉珏,与苏映瑶胸口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这是先皇遗诏,上面写着''苏门忠良,永不问罪''。“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宗正寺卿捧着个檀木盒冲进来,额角渗着汗:“陛下! 苏家养子通敌的密信是假的,真信在臣这“ 萧煜盯着宗正寺卿手中的盒子,又看向案上的遗诏,脸色数变。 最终他甩袖震得烛火乱晃,金缕蟒纹的衣摆扫过海棠枝,落英纷纷砸在苏映瑶脚边:“朕乏了,回宫!“ 龙驾离去的声响渐远,后苑重归寂静。 苏映瑶望着满地残花,忽觉肩头一沉。 墨羽寒的手隔着帕子按上来,温度透过素绢渗进骨缝:“随我来。“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块磁石,吸走了她所有犹豫。 苏映瑶转身,正撞进他眼尾那颗泪痣里——此刻那滴“血“不再冰冷,倒像要化进她心里。 第18章 密室里的真相 龙驾离去的銮铃声渐远,后苑的海棠仍在簌簌落着,有片花瓣粘在她裙角,她却无暇去拂,只随着他的力道转身,撞进他眼尾那颗泪痣里。 “随我来。“他的声音比寻常低了三分,尾音却带着丝不容拒绝的笃定。 苏映瑶这才发现,他攥着她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袖口都被冷汗浸得发暗。 七重回廊转得人眼晕。 她数着第三道朱漆回廊上剥落的金漆时,墨羽寒突然停步。 青石板缝里钻出的夜露打湿了她的绣鞋,他抬手按在廊柱第三块砖上,“咔嗒“一声,半面墙竟缓缓向两侧退开。 密室里霉味混着旧纸香扑面而来。 苏映瑶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待烛火亮起,才看清四面墙全是檀木格架,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奏折与绢帛。 墨羽寒取了最上层的锦盒,掀开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叠着的分明是前世她在宗人府档案里见过的苏家旧档,边角还留着火烧过的焦痕。 “二十年前,苏家先祖苏承安为护皇室密信,死在北境乱军箭下。“墨羽寒的指尖抚过最上面的奏折,“先皇临终前将这些交于我,说苏家忠魂不该蒙尘。“ 苏映瑶的指尖触到奏折边缘,前世她被禁足时,曾翻遍所有能找到的典籍,却始终查不到苏家与皇室的具体关联。 此刻奏折上的墨迹未干,她突然顿住——最后一页朱批的字迹,比前面的更潦草,像是仓促间补写的:“墨氏一族世代忠良,当许其血脉“ “当许其血脉什么?“她抬头时,恰好撞进墨羽寒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腰间的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龙鳞纹在鞘身流转,那是她前世在帝王亲卫腰间见过的纹饰。 “瑶瑶。“他突然将她护在身后,剑鞘上的龙鳞纹与密室石壁的暗纹重合,“先皇为保幼子周全,将我过继给异姓王族。“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墨姓是假的,血脉是真的。“ 苏映瑶的呼吸骤然一滞。 前世她总觉摄政王与皇室疏离得奇怪,此刻才明白,那疏离原是刻在骨血里的自保。 她正要开口,密室外突然传来暗卫急促的叩门声:“摄政爷! 皇后派来的死士已突破前院,正往兵器库去了!“ 墨羽寒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转身抓起案上的密信塞进她怀中,指腹重重按在她腕间的脉门上:“东厢地窖第三块青石板下,有先皇留下的虎符复刻件。“ “那你呢?“苏映瑶攥紧密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不走?“ “若你带着虎符出逃,才是坐实通敌的铁证。“他反手扣住密室门闩,青铜门闩落下的声响像重锤砸在她心上,“我守在这里,他们要找的是能动摇皇权的东西,不会轻易动我。“ 苏映瑶的眼眶突然发酸。 前世她被帝王冷落时,总以为这世间无人在意她的生死;今生她才明白,原来有人早在暗处,用命给她铺好了退路。 她转身要去拉门闩,却被他扣住手腕:“听我的,快走。“ 脚步声在门外骤然清晰,夹杂着刀剑出鞘的脆响。 苏映瑶咬着唇后退两步,余光扫过墙缝里一道极浅的刻痕——那是前世她被罚抄经时,用发簪刻下的暗号。 她摸出发间青玉簪子,对准刻痕轻轻一挑,墙内竟“咔“地弹出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方玉玺,螭虎纽上的金漆有些剥落,却仍能看清“受命于天“四个大字。 苏映瑶的指尖触到玉玺底部的凹痕,突然想起半月前墨羽寒教她认机关时说的话:“真正的密锁,钥匙在人心。“ 密室外传来撞门声,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 她攥紧玉玺转身,正撞进墨羽寒泛红的眼底。 他伸手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却在半途顿住——门外的死士已经开始撬锁,火星子顺着门缝溅进来,落在他玄色衣袍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你教我的机关术,还记得吗?“苏映瑶将玉玺按在他掌心,温热的玉体贴着他虎口的薄茧,“这把钥匙,该由你握着。“ 第19章 玉玺血誓 密室石门后的打斗声突然闷了一瞬,苏映瑶攥着玉玺的手猛地收紧。 璃虎纽上的棱角刺进掌心,痛意却压不住她狂跳的心跳——方才那声剑刃入肉的闷响,像重锤砸在她心口。 “墨羽寒!“她扑到门前,指甲几乎要抠进青石板缝里。 可回应她的只有更密集的兵器碰撞声,夹杂着死士含混的痛呼。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苏映瑶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摄政王府的偏厅。 墨羽寒握着她的手教解机关,指尖在她手背划出温热的轨迹:“最危险的藏物处,往往在最显眼的机关里。“当时她只当是寻常课业,此刻望着暗格里的玉玺,突然福至心灵——这方本该随先帝入陵的玉玺,或许藏着墨羽寒未说尽的秘密。 “双簧并立,玉钮为钥。“她默念着那日学过的口诀,将玉玺底部对准暗格里的铜簧。 当璃虎纽的“大昭受命“四字与铜簧纹路完全契合时,整面石壁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 石门应声而开。 月光顺着新露出的甬道倾泻进来,苏映瑶看见墨羽寒背对着她,玄色大氅被划破数道血口,腰间龙鳞剑正挑开最后一名死士的刀刃。 他听见动静回头,眉骨处的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却在看见她时弯了弯眼:“瑶瑶?“ “过来。“苏映瑶朝他伸出手,掌心的玉玺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教我的机关术,还记得吗?“ 墨羽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踢开脚边的尸体,几步跨到她跟前。 苏映瑶将玉玺按在他掌心,指尖在玉玺底部的凹槽轻轻一划——原本浑然一体的玉玺竟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用金丝镶嵌的“羽寒“二字。 “这是能开皇陵密室的钥匙。“苏映瑶望着他染血的眉眼,声音发颤,“我在宗正寺见过拓本,但没人知道玉玺里藏着你的名字。“ 墨羽寒的手指在“羽寒“二字上摩挲片刻,突然低笑一声。 他将玉玺塞进腰间暗袋,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跟紧我。“ 密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脚步往下,石壁上每隔三步就嵌着颗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得两人影子忽长忽短。 直到转过第七个弯道,一面刻满密文的青石壁突然出现在眼前。 “等等。“苏映瑶猛地拽住他的衣袖。 她踮脚凑近石壁,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这是我祖父的笔迹。 他教我习字时,横折总爱多顿半分“ 墨羽寒摸出火折子吹亮。 跳动的火光里,最下方的血书赫然刺目:“苏氏以命护主,唯愿血脉永续。“血字边缘已经发黑,却仍能看出是蘸着人血刻上去的,每个笔画都深深刻进石里。 “当年先皇平乱,苏老将军带三千死士守密道。“墨羽寒的声音低沉,“我原以为是为护皇陵,如今看来“ 他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 苏映瑶摸出腰间玉佩——那是苏老夫人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苏家祖上传下来的“守墓玉“——轻轻插入石壁缝隙。 “咔嗒“。 青铜门应声而开。 匣中泛黄的绢帛上,“大昭皇帝诏曰“六个字力透纸背。 苏映瑶刚要伸手,墨羽寒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匣底暗格。“ 他指尖在青铜匣边缘一推,夹层里滑出半块染血的襁褓。 布料已经发硬,边缘却绣着金丝缠枝莲——那是皇后母族陈家独有的纹样,前世苏映瑶在皇后的妆匣里见过相同的绣样。 “这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萧煜的生母。“墨羽寒将襁褓展开,最里层的锦缎上,“元后嫡子“四个朱砂字依然鲜艳,“当年先皇最宠的元后,是被陈皇后的母族毒杀的。 萧煜被抱去冷宫时,身上就裹着这个。“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夜明珠纷纷坠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 苏映瑶踉跄两步,被墨羽寒牢牢护在怀里。 “快走!“他推着她往密道跑,“萧煜的人追来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暴戾吼声:“墨羽寒,你竟敢私藏先帝遗物?“苏映瑶回头,看见萧煜提着长剑冲进来,玄色龙袍下摆沾着泥污,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漫过瞳孔。 密道尽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拐过最后一个弯,却在看见出口的瞬间顿住脚步——那是苏府旧宅的地基,她前世住了十八年的院子,此刻在月光下像座鬼屋,断壁残垣间爬满藤蔓。 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残墙下站着道纤细的身影。 “姐姐。“ 清冷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过来。 苏映雪举着火把,火光映得她脸上的笑有些扭曲。 她穿着苏映瑶前世最爱的月白锦裙,发间插着那支她亲手雕的玉簪——那是苏映瑶重生前最后一次见她时,亲手塞进她妆匣的。 地宫的震动还在继续。 苏映瑶听见身后萧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苏映雪举着火把的手,正缓缓指向她脚边的干草堆。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留在这里面对未知的命运,要么寻找机会逃脱。 没有再多犹豫,苏映瑶转身冲向了地宫深处唯一未被封锁的出口。” 第20章 旧宅惊变 苏映瑶的肩背重重撞在腐朽的侧门上,霉味混着木屑的碎末劈头盖脸落下来。 她踉跄两步站稳时,正撞进苏映雪的冷笑里。 “姐姐终于把苏家遗物送回来了?“苏映雪指尖抚过石桌上摊开的密室图纸,月白裙角扫过满地断砖,“正好交给我代为保管。“她身后三道黑影骤然逼近,蒙面人腰间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今日,她也是这样撞开这扇门,将从地宫取出的族谱双手奉给苏映雪,换来一句“姐姐真好“的甜言——那时她怎会知道,所谓“代为保管“的族谱,最后会被塞进萧煜的御案,成为苏家私藏先帝旧诏的罪证? “妹妹倒是会挑地方。“她压下喉间翻涌的腥气,目光扫过苏映雪发间那支玉簪。 前世她亲手雕的并蒂莲,此刻正插在庶妹鬓边,花瓣边缘被磨出细痕——是苏映雪昨夜翻她妆匣时太急,划到了妆台角? “当姐姐的总该给妹妹留些体面。“苏映雪的指尖在图纸上划出沙沙声,“毕竟“她忽然抬眼,眼底的阴鸷像淬了毒的针,“姐姐若死在这里,摄政王总不能为个死人与陛下翻脸?“ 话音未落,窗纸“刺啦“一声裂成碎片。 三道银光破窗而入,正是墨羽寒暗卫惯用的流云剑。 为首的暗卫旋身挥剑,剑锋擦着苏映雪耳侧劈向她身后的蒙面人,剑气带起的风掀得图纸哗哗作响。 苏映瑶趁机扑向石桌。 指尖刚触到图纸边缘,腕间一沉——是苏映雪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庶妹身上飘来熟悉的沉水香,和前世她替皇后送过来的那盒香粉一个味道。 “放手!“苏映瑶另一只手扣住苏映雪的腕骨,前世学的近身功夫此刻全涌上来。 她记得苏映雪右肩受过伤,便用拇指重重顶在那处——果然,苏映雪吃痛松手,图纸“啪“地落在她掌心。 泛黄的绢帛展开时,苏映瑶的呼吸顿住。 图纸边角用朱砂标着“皇陵后殿“四个小字,密密麻麻的线条从苏府地基延伸出去,最终汇向帝陵地宫的星图标记。 前世萧煜以“私通皇陵“罪抄苏府时,她还以为是莫须有,原来苏映雪早把这条密道图献给了皇后! “贱人!“苏映雪尖叫着甩袖。 数道寒芒破空而来,是淬了乌头毒的细针。 苏映瑶本能要躲,却被一道身影护在身后——墨羽寒不知何时进了门,左手捏着枚青铜钱,针尾正插在钱币方孔里,“没想到苏家竟有出卖先帝血诏的叛徒。“ 苏映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她后退两步撞翻石凳,袖中滑出一方帕子——金丝绣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暗金,正是皇后宫里特有的“同心帕“,前世苏映瑶在皇后赏给各宫的节礼单子上见过,整个后宫只有皇后母族陈府能织出这种金线。 “姐姐“苏映雪突然跪下来,发间玉簪“叮“地掉在地上,“我是被逼的! 皇后说要杀母亲“她撩起额前碎发,脖颈处暗红的鞭痕像条狰狞的蜈蚣——九尾金鞭的印记,苏映瑶前世在冷宫见过,皇后罚宫女时总爱用这东西,每一鞭抽下去就是九道血痕。 暗卫的锁链已经套上苏映雪的手腕。 她被拖走时还在哭嚎:“姐姐救我! 我真的不想“苏映瑶盯着那道鞭痕,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 前世苏映雪逼她喝毒酒时,说的也是“姐姐救我,皇后要杀我“,那时她信了,现在 “不必心软。“墨羽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拾起地上的玉簪,用帕子仔细擦去灰尘,“她若真不想,上个月就不会把你去慈安寺的行程卖给皇后。“ 苏映瑶这才想起,前世她正是在慈安寺被推下台阶小产的。 她接过玉簪时,指腹触到墨羽寒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二十年兵符留下的痕迹。 “明日早朝,我会以皇陵失窃为由,要求彻查苏家旧宅。“墨羽寒解下她腕间松动的玉佩重新系好,红绳在月光下像道跳动的火焰,“图纸上的密道,足够让萧煜查清楚当年元后之死。“ 他的指节擦过她手腕,苏映瑶突然想起地宫里那半块染血的襁褓。 元后嫡子,萧煜的生母,原来他这些年对苏家的忌惮,不过是因为先帝旧诏里藏着他身世的秘密? “摄政王!“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铃声。 大昭宫规,未时三刻后宫门落锁,除非有急事传召才会摇铜铃。 铃声透过残墙撞进来,惊得梁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 墨羽寒的手顿在玉佩结上。 他抬头望向宫城方向,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是陛下的鸾驾。“ 苏映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宫墙上方,隐约能看见明黄的伞盖在移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攥紧图纸,指尖触到皇陵密道的标记——萧煜若知道他们找到了元后的血诏,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墨羽寒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像要把什么誓言烙进她骨血里:“无论如何,我护你。“ 院外的铜铃声更急了。 苏映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越来越近的车辇声,在旧宅的断壁间荡起回音。 她望着墨羽寒眼里的星子,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也是这样的夜,她望着宫灯上的“贤“字咽气——那时她以为这一辈子都活成了别人的影子,却不知真正的光,此刻正握在她手心里。 宫城方向,萧煜攥着车辇的金镶玉扶手,龙袍上的金线随着他颤抖的指尖闪烁。 御辇外,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夜色:“摄政王,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第21章 龙颜震怒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玄色披风跨过高高的门槛时,鞋尖蹭到了汉白玉阶上未干的露水。 昨夜被萧煜紧急召入宫,她换了件素青襦裙,腰间却仍系着墨羽寒亲手系的玉佩——红绳在晨光里泛着暖润的光泽,像根细细的秤砣,压得她心跳沉稳。 “摄政王!“ 尖细的唱名惊得殿角铜鹤振翅。 萧煜端坐在龙椅上,龙袍金线随着他攥紧的拳头起伏,案几上半块染血的襁褓被震得翻了个面,暗红的痕迹像团凝固的火。 苏映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死在冷宫里时,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金线——皇后的凤袍扫过她的脸,裙角金线勾住她发间木簪,“贤妃娘娘,你到死都不知道,那幅《百子图》是苏二小姐替你画的。“ “陛下。“墨羽寒单膝点地,玄色披风在地上铺成片深潭,“臣私开皇陵,因见地宫密道里藏着半幅染血的接生记录。“他侧过身,将苏映瑶挡在阴影里,“记录上的接生婆,正是皇后母族的陪嫁嬷嬷。“ 萧煜的指节叩在案几上,发出空洞的响:“你私藏先帝遗诏,是想效仿霍光?“他抓起襁褓甩向地面,“这襁褓是朕在淑宁宫找到的——苏映瑶,你苏家当年护送元后出宫,就是为了藏这东西?“ 苏映瑶盯着地上的襁褓。 前世她在慈安寺小产时,血浸透了素白裙角,皇后扶着她的手冰凉,“妹妹别怕,本宫这就宣稳婆。“稳婆来的时候,袖中露出的正是这种暗纹——月白缎子上绣着并蒂莲,是皇后母族的私印。 她弯腰拾起襁褓,指尖触到粗麻线头的毛刺:“陛下可知,元后临终前在血诏里写了什么?“她展开怀里的血书残卷,泛黄的纸页上“苏氏世代忠良“六个字力透纸背,“当年元后遭奸人所害,是臣祖父冒死将小皇子送出宫。 这襁褓上的暗纹,不是苏家的,是——“ “住口!“萧煜猛然站起,龙袍下摆扫落了案上的青瓷笔洗。 他盯着苏映瑶手中的玉珏,那是苏家祖传的信物,“你拿这破玉来糊弄朕?“ 苏映瑶将玉珏与襁褓轻轻相击。 清越的龙吟惊得殿外的雀鸟扑棱棱乱飞,金漆梁柱间回荡着嗡鸣。 萧煜的瞳孔骤缩成针尖,他踉跄两步扶住龙椅,指节泛白:“这这是元后的凤纹玉。“ “陛下若不信,可差人去皇陵地宫。“墨羽寒起身,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将萧煜脚边的襁褓吹得翻卷,“地宫第三块青石板下,有元后亲笔写的接生记录,还有皇后母族与北戎的密信。“ 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殿角沙漏的声响。 苏映瑶望着萧煜青白的脸色,前世那些被冷落的夜晚突然涌上来——她在承乾宫等了他整整七日,最后等来的是他与表妹在御花园的笑声,“阿瑶最是贤德,不会在意这些。“ “彻查!“萧煜抓起案上的朱笔狠狠摔下,笔杆撞在汉白玉地面上裂成两截,“朕要亲自去皇陵!“他的目光扫过苏映瑶与墨羽寒交叠的影子,喉结动了动,“苏映瑶,你随朕一起。“ 退朝时,晨雾已经散了。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走到丹墀下,突然被他按住手腕。 他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红绳,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皇后宫里的冷香。“ 熟悉的百合香气裹着风钻进食指。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前世皇后端着参汤来看她时,就是这样的香,甜得发腻,掩住了乌头碱的苦。 她抬头望向前方,太极殿的飞檐下,皇后的翠羽步摇闪了闪,像只伺机而动的雀。 “摄政王这是做什么?“皇后的声音甜得发黏,她扶着宫女的手款步走来,月白宫装绣满并蒂莲,“妹妹刚从旧宅回来,可要当心寒气。“她的目光扫过苏映瑶腰间的玉佩,笑意更深了些,“不如去本宫宫里喝盏桂圆茶?“ 苏映瑶望着皇后鬓边的百合簪,那花办上还凝着晨露。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玉佩——红绳还系得牢牢的。 “有劳皇后娘娘。“她抬头时已换上温和笑意,跟着皇后转身的刹那,瞥见墨羽寒站在丹墀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像团压着不发的火。 太极殿的门帘在身后落下,苏映瑶闻着满室百合香,看着宫女捧来的茶盏。 青瓷盏里浮着两粒桂圆,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皇后的脸。 她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了顿,忽然想起墨羽寒说的“冷香“——这甜腻的百合香里,果然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苦,像极了前世那碗参汤。 “妹妹发什么呆?“皇后的手按在她手背上,指甲盖涂着丹蔻,“快尝尝,这是本宫特意让人采的晨露煮的。“ 苏映瑶望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忽然想起昨夜旧宅里,墨羽寒替她系玉佩时说的话:“你要的公道,我陪你讨。“她指尖微曲,慢慢捧起茶盏。 晨露的凉意透过瓷盏渗进掌心,她望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第22章 暗香惊变 青幔小轿过了朱雀桥,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 苏映瑶掀帘望了眼天际翻涌的铅云,忽觉喉间泛起一丝甜腥——那缕若有若无的百合沉水香,不知何时已漫进轿内,比金銮殿上更浓了三分。 “停轿。“她扶着轿壁直起身子,话音未落,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 袖中寒玉佩本是温凉的,此刻竟如冰块般灼得手背生疼,待她颤抖着摸出来,玉面已结了层薄霜。 “阿瑶?“ 轿外传来墨羽寒沉肃的询问,话音未落,轿帘已被他掀开。 摄政王玄色大氅带起的风卷着冷香灌进来,苏映瑶眼前一黑,踉跄着栽进他怀里。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他胸前甲胄上,像擂在蒙了布的战鼓,“冷冷香散“ 墨羽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扣住她后颈的手微微发颤,指腹触到她颈侧暴起的青筋,当即便解了外袍裹住她,转身对随从低吼:“去苏府偏门!“马蹄声骤然疾如暴雨,他低头时,正见她攥着帕子的指尖泛青,帕角还沾着方才擦嘴的血。 “忍一忍。“他将她抱得更紧,玄铁护腕擦过她染了毒的衣袖,“撕。“ 苏映瑶咬着唇摇头,却见他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挑开她右袖。 月白锦缎飘落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她臂弯处一道暗红疤痕蜿蜒如蛇,正是前世皇后以“冷香散“毒杀她未成形的皇子时,留下的灼痕。 “是她。“墨羽寒喉结滚动,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疤,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冷,“三日后是她生辰,必定要借宫宴动手。 阿瑶,你必须提前离开京城。“ 苏映瑶却反手攥住他手腕,染毒的帕子被她揉成一团,“离开?“她扯出个带血的笑,“前世她用这香逼我喝毒酒时,我也想过逃。 可逃到慈宁宫又如何? 太后说''贤妃当以大局为重'',萧煜说''联要的是母仪天下的后妃''。“她将帕子浸入随轿携带的砚台,墨汁立刻渗进帕上的毒痕,“如今我偏要她这香,先熏一熏她的好皇帝。“ 墨羽寒按住她蘸墨的手,“御膳房有萧煜的暗卫,你这墨汁若被发现“ “发现又如何?“苏映瑶抬眼望他,眼底映着砚中翻涌的墨浪,“萧煜昨日在金銮殿,分明看见襁褓上的''并蒂莲''暗纹是景仁宫司绣房的标记。 他不肯查皇后,不过是念着当年皇后陪他在冷宫里吃糠咽菜的情分。“她将染墨的帕子递给随侍的青禾,“把这墨汁混进今晚的椒盐里,就说是苏府新得的西域香料。“ 青禾领命退下时,金銮殿方向突然传来三声急促的钟声。 午时三刻的钟本应悠缓,此刻却像被人用铁锤猛砸,余音撞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 苏映瑶抬头望向宫城方向,玉珏不知何时从袖中滑出,表面竟裂了道细痕。 “你动用先皇遗诏的证据太早。“墨羽寒握住她的手,“萧煜若先发制人“ “那就让他看看这裂痕里藏着什么。“苏映瑶打断他,从怀中取出半块染血的襁褓。 方才在金銮殿上,她只说襁褓是伪造,却没说这半块是她前世濒死时,从火场里抢出的真物。 此刻她将襁褓与玉珏并在掌心,裂痕处的玉纹与襁褓边缘的金线,竟严丝合缝地拼出一行血字——“苏氏忠良,昭昭可鉴“,正是先皇的笔迹。 墨羽寒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先皇临终前塞给他的密匣,匣中也有半块玉珏,和这裂痕的弧度分毫不差。 “阿瑶“他欲言又止,苏映瑶却已将玉珏和襁褓收进檀木盒,“去书房。“她转身时,发间茉莉簪花上的霜花簌簌落下,“我要看看这裂痕,还能引出什么秘密。“ 暮色漫进苏府时,书房烛火映着檀木盒上的铜锁。 苏映瑶执起放大镜,凑近玉珏上的裂痕。 火光在她眼底跳动,将那道细痕照成了一条蜿蜒的河——河的尽头,似乎还藏着些极小的刻痕,像某种密文,又像 “小姐,摄政王爷说晚膳备好了。“青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映瑶合上木盒,指尖轻轻抚过盒盖。 她知道,这裂痕里藏的不只是先皇的遗诏,更是前世所有欺她负她之人的催命符。 而她要做的,是让这裂痕,一寸寸,裂成他们的末日。 第23章 裂痕里的秘密 檀木盒的铜锁在烛火下泛着暖黄的光,苏映瑶的指甲轻轻叩了叩盒盖,发出一声清响。 她垂眸盯着那道裂痕,方才用放大镜窥见的细痕还在眼前浮动——像游丝,又像某种密文,前世她在景仁宫抄经时,见过老尼姑用金箔在经卷边缘绣过类似的纹路。 “咔嗒“。 铜锁被打开的瞬间,她指尖微颤。 半块襁褓裹着的玉珏躺在丝绒衬布里,裂痕处泛着冷光,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她伸手去碰,触到玉面的刹那,前世火场里的焦糊味突然涌进鼻腔——那夜她被灌了哑药,只能看着景仁宫的火把烧穿雕花窗,小宫女尖叫着将半块襁褓塞进她怀里,说这是当年先皇赐给苏贵妃的信物。 后来她抱着这半块布在火场里爬了三个时辰,指甲缝里全是炭灰,直到被萧煜的暗卫拖出去时,怀里的玉珏已经裂了。 “阿瑶。“ 门轴转动的轻响惊得她睫毛一颤。 抬眼时,墨羽寒正站在门口,玄色蟒纹披风还沾着暮色,手中一卷密报被他捏得发皱,“宫中暗桩传来消息,萧煜方才召了御史大夫入御书房,半个时辰前已下令彻查景仁宫司绣房,连苏家在江南的田契都派了人去查。“ 苏映瑶的手指在襁褓上缓缓收紧,金线刺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墨羽寒眼底的沉郁,突然想起前世他跪在她灵前的模样——那时他刚打完北疆胜仗,铠甲都没卸,就被萧煜拦在宫门外,说“贤妃暴病而亡,不宜见外臣“。 后来她听宫人们说,摄政王在宫墙下站了整夜,玄甲上结满霜,像尊玉雕。 “他查得越急,越说明心里虚。“她将玉珏和襁褓重新裹好,起身时裙角扫过案几,半盏冷茶泼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色,“先皇遗诏里若真有''苏氏忠良''的批注,萧煜这些年压着苏家的罪名,全是莫须有。“ 墨羽寒上前一步,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烧卷的鬓发:“你方才在书房说要看裂痕里的秘密,可需要我调些暗卫去查玉珏的来历?“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薄红,那是前世被萧煜的妃子推搡时磕的,这么多年都没消。 苏映瑶摇头,将檀木盒塞进他手里:“先皇当年能把半块玉珏给你,说明他早有安排。“她望着他腰间的玄铁虎符,眼底浮起冷光,“萧煜要查苏家,我们便送他份大礼——今夜子时,我要在金銮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这半块襁褓和玉珏拼完整。“ 墨羽寒的瞳孔骤缩。 他攥紧木盒,指节泛白:“金銮殿守卫森严,萧煜若动杀心“ “他不敢。“苏映瑶转身走向妆台,取下那支茉莉簪花。 前世萧煜最嫌她戴素花,说“贤妃该有贤妃的体面“,可此刻她将簪花别在鬓边时,镜中倒影里的眼睛亮得惊人,“他若杀我,全天下人都会猜,苏家到底藏了什么让皇帝动了杀心的秘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不得不当众打开这个秘密。“ 暮色彻底漫进宫城时,金銮殿的飞檐在月光下像柄倒悬的剑。 苏映瑶踩着汉白玉台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墨羽寒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路过守卫时,几个禁卫军统领下意识垂首——他们都记得,三年前摄政王单枪匹马闯北疆,回来时铠甲上的血都结成了冰。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龙椅上的萧煜正捏着半块襁褓,烛火映得他眉间竖纹更深。 他穿着明黄龙袍,腰间的玉扳指在发抖——那是前世他逼她喝毒酒时戴的,她记得酒盏碰在玉扳指上的脆响。 “苏贤妃?“萧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你如今可是摄政王的心尖宠,怎么还往朕的金銮殿里钻?“他将襁褓甩在案上,红绸衬得血字更刺目,“这破布片子你前世拿给朕看了三次,每次都说''苏家冤枉'',结果呢?“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结果你死的那天,景仁宫的司绣说这布是你自己绣的,说你想借先皇的名义翻案。“ 苏映瑶站在丹墀下,望着他发颤的指尖。 前世她信了司绣的话,跪在景仁宫前三天三夜,直到皇后派人往她茶里下了堕胎药。 此刻她从袖中取出另半块襁褓,金线在烛火下泛着血光:“陛下可知,景仁宫的司绣十年前就被皇后换了?“她将两半襁褓轻轻一合,断裂的金线严丝合缝地连成“苏氏忠良“四个大字,“当年先皇赐给苏贵妃的襁褓,用的是南海珍珠线,这种线遇血则红,遇火则显——“她抬眼看向萧煜煞白的脸,“景仁宫那场火,烧的从来不是臣妾的寝宫,是皇后在烧这半块襁褓的真迹。“ 殿外突然起了风,吹得烛火左右摇晃。 几个老臣挤到丹墀前,眯眼盯着拼接的襁褓,有人倒抽冷气:“这金线确实是南海珍珠线的纹路!“ 萧煜猛地站起身,龙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那行血字,喉结动了动:“你你如何证明这不是伪造?“ 苏映瑶将玉珏放在襁褓旁,裂痕与金线重合的瞬间,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她望着萧煜骤缩的瞳孔,指尖抚过玉珏上若隐若现的细痕:“因为这玉珏里,还藏着先皇的另半道遗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而臣妾要当众,把它挖出来。“ 殿外的更鼓敲了两下,子时到了。 满朝文武的目光像潮水般涌来,有怀疑,有震惊,有隐晦的兴奋。 苏映瑶望着萧煜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咽气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床前,说“朕本想等你认错“。 现在,她要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认错。 (众人的目光如刀割在脊背,苏映瑶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按上玉珏的裂痕——那些她方才在书房里窥见的细痕,即将在这金銮殿的烛火下,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 ) 第24章 真相浮出水面 丹墀下的青砖浸着夜露的凉,苏映瑶的绣鞋尖抵着第三块砖缝——前世她跪在景仁宫前时,也是这样数着砖缝等皇后召见,数到第七块时,那碗掺了冷香散的参汤就递到了她手里。 “景仁宫的司绣是皇后从母家带进来的,姓周。“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敲在金銮殿的穹顶下,“臣妾前世有孕三月时,周司绣总说''娘娘胎像不稳'',每日送的安神汤里,都添了冷香散。“ 龙案后的萧煜突然攥紧了腰间的玉扳指,指节泛出青白。 那玉扳指上的螭纹硌进掌心,疼得他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的模样——她捧着染血的襁褓,说“孩子没了“,他却嫌她哭嚎得刺耳,甩袖走了。 “冷香散性温,初服只觉倦怠。“苏映瑶抬手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还留着前世坠胎时的钝痛,“可它遇了朱砂,就成了穿肠的毒。 臣妾每月十五给太后抄经,用的朱砂是景仁宫送的。“ 殿中突然响起抽气声。 老臣李阁老扶着朝珠踉跄半步,他记得三年前太后寿辰,苏贤妃抄的《药师经》被赞“笔锋有古意“,却不想那墨迹里浸着的是杀人的毒。 “周司绣去年冬天被送出宫,说是要给弟弟办婚事。“苏映瑶从袖中摸出个黄杨木匣,打开时,里面躺着半枚翡翠耳坠,“这是她走前落在景仁宫的,臣妾前世找了三个月,今生在她旧居里翻到的。“ 几个靠近的大臣凑过去看,耳坠内侧刻着极小的“陈“字——那是皇后母家陈国公的姓氏。 “原来如此!“右都御史突然一拍朝笏,“难怪当年苏大人被参''私通边将'',状纸递到御前的次日,边关就送来了苏家军的捷报!“他转头看向萧煜,“陛下,臣请旨彻查景仁宫旧档!“ 萧煜的龙袍下摆被案角勾住,他猛地站起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在苏映瑶脚边。“你说这些,和朕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发紧,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朕不过是被蒙蔽“ “陛下被蒙蔽的,又何止是苏贤妃?“苏映瑶将两半襁褓在龙案上拼合,“先皇遗诏藏在玉珏里,是因当年皇后之父陈国公私扣军粮,先皇要治他的罪。 陈国公便联合太医院,在汤药里下了慢毒。“她指尖叩了叩玉珏上的裂痕,“先皇临终前用血写了这半块襁褓,让苏贵妃藏起另一半,只等后世子孙拨云见日。“ 殿外的更鼓敲了三下,子时过半。 一直沉默的吏部侍郎突然拂袖出班,朝服上的仙鹤纹扫过满地烛泪:“臣愿为苏家作证!“他声音洪亮如钟,“二十年前先皇亲征北境,臣时任户部主事,是苏老将军亲自带三千骑护着粮道,才让二十万大军没饿肚子!“ “臣也愿作证!“大理寺卿紧跟着出列,“当年陈国公状告苏大人''私造兵甲'',臣带人查了三个月,所谓''兵甲''不过是苏府给庄户打制的犁头!“ 萧煜望着殿下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只觉耳中嗡嗡作响。 他看见苏映瑶站在丹墀下,袖中露出的半截手腕白得像雪,和前世她咽气前攥着他龙袍的手一模一样——那时他以为她要怨他,却不想她只是想再摸一摸他的龙纹。 “所以你今日来,是要朕给苏家平反?“他扯了扯领口,龙涎香熏得他头晕,“还是要“ “臣妾只要真相。“苏映瑶弯腰拾起脚边的青瓷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指尖,“前世臣妾信''贤德''能换太平,结果孩子没了,家族败了,连最后一口气都是求着喝毒酒才有的。“她抬起染血的指尖,在襁褓的“苏氏忠良“旁点了个红点,“今生臣妾要让所有人知道,谁在撒谎,谁在流血。“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值殿太监掀开门帘,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启禀陛下,景仁宫传话,皇后娘娘咳血了,说要见见摄政王妃。“ 苏映瑶望着太监手中染了血的帕子,那上面绣的并蒂莲,和前世她坠胎时景仁宫送的参汤碗底的花纹一模一样。 她将玉珏收进袖中,抬头时眼尾微挑:“告诉皇后,臣妾改日再去探病。“ 萧煜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陛下,龙袍脏了“。 那时他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的衣摆沾了她的血,红得像团火。 此刻金銮殿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龙案上拼接的襁褓,“苏氏忠良“四个血字在雪光里泛着暖光,倒像是有人拿红笔,在萧煜心口重重画了道痕。 第25章 风雨欲来 雪粒子打在马车帘上,噼啪作响。 苏映瑶望着车窗外被雪水打湿的宫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珏的裂痕。 方才金銮殿上那些官员的声援还在耳边回响,可她心里却像压了块冰——二十年前的旧案能被翻出来,本就动了太多人的奶酪,陈国公、皇后,甚至萧煜这些人怎会轻易罢休? “冷么?“墨羽寒的声音裹着暖意传来。 他伸手将她缩在袖中的手拉出来,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轻轻搓揉。 摄政王府的马车铺着狐绒褥子,可苏映瑶还是觉得指尖发凉,许是因为心头发紧。 “方才吏部侍郎站出来时,陈国公的指甲几乎掐进朝服里。“她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那些愿意为苏家说话的,多是先皇旧部。 可先皇旧部本就是萧煜最忌惮的。“ 墨羽寒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望着她眼尾未褪的冷意,忽然想起前世她跪在景仁宫阶下求药时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垂着眼,睫毛上沾着水,却咬着唇不肯掉一滴泪。“我让人查过,今日出列的官员,半数在户部、兵部有实权。“他用拇指抹过她指腹的薄茧,那是方才捏碎青瓷片时留下的血痕,“萧煜若动他们,便是自断臂膀。“ 苏映瑶抬眼,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雪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倒显得那双眼愈发灼人。“可他若不动官员,便会动苏家。“她轻声道,“前世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够贤德,总有人念着苏家的好。 如今才明白这宫里宫外,从来不是''忠良''两个字能护得住的。“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忽然变轻——到摄政王府了。 墨羽寒先下车,转身伸手扶她。 苏映瑶踩着积雪下车时,瞥见影壁后闪过一道玄色身影,是暗卫首领阿九。 她便知,墨羽寒早让人在府里布了天罗地网。 用过晚膳,苏映瑶在暖阁翻账本。 她本想查查苏府庄子今年的收成,刚掀开账册,一片素笺“刷“地从页间滑落。 素笺边角染着茶渍,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粗人笔迹:“苏府西跨院老槐树,第三根枝桠有密信。“ 她指尖一滞,迅速扫了眼四周。 暖阁里只有小桃在添碳,红泥炉的噼啪声盖过了她急促的心跳。“小桃,去前院问问王爷,明日早朝要备什么礼。“待小桃退下,她才捡起素笺,对着烛火照了照——纸是最普通的竹纸,墨迹未干,带着股松烟墨的苦香。 “在找这个?“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苏映瑶回头,见他倚着门框,手里也捏着张同样的素笺。 他眉心微蹙,玄色常服未系玉带,显得几分冷肃:“阿九在你书案、妆匣、甚至鞋里各放了一张。“ “所以这是试探?“苏映瑶突然明白过来。 她将素笺递给墨羽寒,指尖还带着方才的余温,“有人想让我以为苏家有内鬼,引我去西跨院。“ 墨羽寒接过素笺,指腹蹭过那行字:“方才阿九来报,西跨院老槐树周围有三组脚印。 一组是今早扫雪的仆役,一组是未穿官靴的生脚,还有一组“他抬眼,目光如刃,“是景仁宫的宫鞋印。“ 景仁宫。 苏映瑶想起傍晚那方染血的帕子,绣着并蒂莲的角上还沾着朱砂——前世她坠胎时喝的参汤,碗底刻的正是同样的并蒂莲。“皇后咳血是假,引我入套是真。“她攥紧素笺,纸角刺得掌心发疼,“可她为何要选西跨院?“ “因为西跨院是苏老夫人当年的佛堂。“墨羽寒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取过她冻得发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前世苏老夫人故去后,你让人封了佛堂,钥匙一直挂在你腰间。“ 苏映瑶猛地抬头。 前世她确实从未让人进过西跨院,直到她咽气前三天,皇后派了个老嬷嬷来“送往生经“,第二日佛堂就着了火,所有旧物都烧成了灰。 原来那时皇后就在找什么 “明日我让阿九守在西跨院。“墨羽寒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自责,“是我疏忽了,本以为金銮殿上揭了皇后的底,她会收敛些。“ “不,是她慌了。“苏映瑶望着烛火里跳动的灯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前世她能逼死我,是因为我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生她越慌,破绽就越多。“ 是夜,雪停了。 苏映瑶躺在墨羽寒臂弯里,听着窗外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琉璃瓦上。 她原以为经历了金銮殿的风波,能睡个安稳觉,可天刚蒙蒙亮,青禾就掀帘进来:“王妃,宫里传旨,陛下今日龙体不适,早朝改到午后。“ 苏映瑶猛地坐起。 青禾捧着铜盆的手一抖,温水溅在地上,腾起一片白雾。“何时传的旨?“她掀开锦被,赤着脚踩在厚毡上。 “子时三刻。“青禾递上外衣,声音发颤,“传旨的公公说,陛下昨夜咳了半宿,太医院开了安神汤才歇下。“ 墨羽寒也披衣坐起。 他望着苏映瑶拧紧的眉,伸手替她系着盘扣:“萧煜极少称病。 上回称病,还是先皇忌日他不想去祭陵。“ “可先皇忌日是三月。“苏映瑶扣好最后一粒盘扣,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步摇晃了晃,“他分明是在拖延。“她抓起案上的素笺,“匿名信、皇后咳血、早朝取消这些事串起来,像根绳子,正往苏家脖子上套。“ 墨羽寒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让阿九跟着你。 若午后早朝有变“ “不会有变。“苏映瑶打断他,眼里闪着前世没有的锋芒,“他越拖延,越说明心里没底。 我倒要看看,他能拖到几时。“ 她正欲出门,守在院外的小桃突然掀帘进来,脸色发白:“王妃,景仁宫的周嬷嬷在外头跪着,说皇后娘娘吐了血,求您求您现在去看看。“ 苏映瑶望着小桃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周嬷嬷哭着请进景仁宫,然后喝了那碗带红花的参汤。 她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微微颔首。 “让周嬷嬷起来。“她提起裙角走向院门,雪光映得她耳坠子发亮,“告诉她,本宫这就去。“ 第26章 暗藏杀机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正对着铜镜理鬓角的珍珠簪。 青禾捧着掐丝珐琅暖炉立在身后,炉中沉水香混着窗外未化的雪气,裹着几分清冽。 “王妃,景仁宫李嬷嬷求见。“小桃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尾音带着点发颤的细弱。 苏映瑶捏着玉梳的手顿了顿。 前世此时,景仁宫送来的第一份“问候“,正是这李嬷嬷捧的锦盒。 那时她尚以为皇后转了性,直到三个月后,那盒里的千年人参被查出掺了慢性毒粉,太医说“怕是熬不过入秋“,她才知这“关怀“里浸的是怎样的蛇蝎。 “请她进来。“她垂眸将玉梳轻轻搁在妆奁上,镜中倒影的眉梢未动半分,指尖却在桌下攥紧了帕子。 门帘掀起的响动比预想中轻。 李嬷嬷着月白缠枝莲纹宫装,腕间翡翠串珠撞出细碎清响,进门先福了福身,抬头时眼角堆起笑纹:“王妃这屋子可真暖和,老奴在外面站会儿,耳朵都冻得发疼。“ 苏映瑶起身相迎,指尖刚要触到李嬷嬷递来的锦盒,忽觉那老妇人的指腹蹭过她手背——是极轻的一下,像试探。 她不动声色退后半步,示意青禾接了:“有劳嬷嬷跑这一趟,皇后娘娘身子可大安?“ “托王妃的福,娘娘这两日精神倒好。“李嬷嬷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停在案头那封未拆的匿名信上不过半瞬,又笑起来,“娘娘说前日金銮殿上瞧着王妃穿那身月白翟衣,衬得气色倒比在宫里时还好,偏听小顺子说您夜里总咳嗽“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这是娘娘让太医院新配的润肺膏,说是用蜜渍了七七四十九天的。“ 苏映瑶接过瓷瓶时,指尖触到瓶身残留的温意——显然是刚从怀里掏出来的。 前世她也收过这样的“贴心物“,后来才知道,那润肺膏里掺的是能让人日渐乏力的软筋散,发作时像生了场永不会好的病。 “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她将瓷瓶递给青禾,目光落在李嬷嬷鬓边那支点翠簪上——正是前世她咽气前,皇后赏给这老妇人的“辛苦费“,“嬷嬷难得来,可要用些茶?“ “老奴哪敢在王妃这儿讨茶喝。“李嬷嬷又福了福,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素笺哗啦作响。 苏映瑶眼尖看见她鞋底沾着星点泥渍——景仁宫到摄政王府要过三道汉白玉桥,这泥渍倒像来自西侧的竹苑。 “青禾,送嬷嬷出去。“她扶着桌角坐下,听着李嬷嬷的脚步声渐远,指尖重重叩在案上。 门被推开的声响几乎与她的动作同时。 墨羽寒掀帘进来时,玄色大氅上还沾着雪末,腰间玉牌撞在桌角发出闷响:“李嬷嬷的马车停在西角门,车夫是景仁宫的老周头。“他俯身替她拢了拢斗篷,“方才我让人查了她怀里的瓷瓶,膏体里混了微量乌头碱。“ 苏映瑶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 前世她咳血那日,太医院诊断是“肺痨“,如今想来,怕就是这乌头碱慢慢蚀了心肺。 “她今日来,一是探底,二是试毒。“墨羽寒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方才我在窗外听着,她看匿名信的眼神不对——皇后怕是急着知道你有没有查到那信的来路。“ “那便给她点甜头。“苏映瑶忽然笑了,眼底浮起前世没有的锋利,“今晚我让小桃在她房里说些''苏大人昨日去了城南破庙''的胡话,再让阿九盯着她的炭盆——若是她半夜烧纸,那纸灰里定有景仁宫的暗号。“ 暮色漫进窗棂时,李嬷嬷的房里飘起艾草味。 苏映瑶立在廊下,看小桃端着茶盏进去,袖口露出半截红绸——那是她特意让小桃系的记号。 “王妃,李嬷嬷说炭盆太凉,要加些银霜炭。“青禾捧着茶盘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小桃说她方才翻了妆奁,把您给的珍珠串塞在枕头底下了。“ 苏映瑶望着李嬷嬷房里晃动的烛影,听着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瓦当上。 前世此时,她正捧着皇后送的蜜饯,在景仁宫的暖阁里说些“娘娘贤德“的蠢话;今生她站在这里,看李嬷嬷的影子在窗纸上扭曲成鬼,看雪光映着檐角铜铃,叮铃铃,叮铃铃,像前世咽气前耳边的幻听。 “去把库房里的旧锦被拿两床来。“她转身往回走,发间珍珠步摇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李嬷嬷上了年纪,夜里该暖些。“ 青禾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往库房去了。 李嬷嬷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窗纸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是有人俯身往炭盆里添了什么——火星噼啪炸开,有细碎的纸灰飘起来,沾在窗纸上,像落在雪地上的血。 是夜,李嬷嬷喝了小桃送的桂圆茶,靠在枕头上直打哈欠。 她摸着枕头下那串珍珠,想着明日回景仁宫该怎么向皇后复命,迷迷糊糊间听见窗外雪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翻身要起,却见窗纸上映着个高大的影子——是摄政王的暗卫阿九,正背着手立在雪地里,腰间的匕首泛着冷光。 李嬷嬷的冷汗刷地浸透了中衣。 她望着炭盆里未燃尽的纸角,突然想起苏映瑶白日里递茶时,那双眼底的冷,像极了景仁宫井里的水——深不见底,能淹死人的。 第二日清晨,李嬷嬷捧着苏映瑶回赠的锦缎去给王妃请安。 她笑着说“王妃心善“,手指却在袖中攥紧了那串珍珠——这珠子上刻的“景“字,分明是皇后的私印。 苏映瑶坐在暖阁里喝着茶,看李嬷嬷的笑纹里藏着慌。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老妇人怕是要更“贴心“了——送汤送药,问寒问暖,像前世那样,把刀子裹在蜜里,一点一点往她心口送。 可这一世,她早备好了刀。 第27章 智破奸计 接下来三日,李嬷嬷的关怀像浸了蜜的藤蔓,缠得人透不过气。 晨间送的参汤必是她亲自守着火候,银匙搅出的涟漪里浮着两片枸杞,“王妃这气色虽好,到底冬日里要补补”;午后替她整理妆奁时,指尖总似无意地扫过妆匣最下层的檀木盒——那是苏映瑶特意留的“破绽”,装着苏家与先皇旧部往来的旧信;到了晚间更主动提出“替王妃管管府中月例”,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眼角却总往苏映瑶案头那本《大昭律例》上飘。 苏映瑶垂眸拨着炉灰,看火星子溅在李嬷嬷靛青裙角,像前世景仁宫那碗下了夹竹桃的甜汤,滚着蜜色的毒。 “嬷嬷费心了。”她抬眼时笑意温软,指尖却掐进掌心——前世此时,她正把李嬷嬷送的安神香烧得满室氤氲,直到后来才知那香里掺了朱砂,日日侵蚀着她的胎气。 第四日午后,青禾捧着药碗掀帘进来时,苏映瑶正倚在迎枕上咳嗽。 “王妃这咳得愈发厉害了。”青禾皱着眉替她拢了拢狐裘,声音里浸着真切的担忧,“要不请个太医来?” 李嬷嬷端着新炖的雪梨羹紧随其后,银盅盖子掀开时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太医哪能随便请?老奴前日得的单方最是稳妥,用枇杷叶配蜂蜜——” “罢了。”苏映瑶抬手按住心口,喉间溢出断续的喘息,“我歇会儿便好青禾,扶我去内室。” 青禾应着,扶她往内室走时,袖中帕子轻轻擦过苏映瑶手腕——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 苏映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透过半掩的门帘,看见李嬷嬷的目光如蛇,迅速扫过她方才坐的软榻,又落在书案上摊开的《先皇实录》。 内室的帷帐放下时,苏映瑶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贴着雕花隔断的缝隙往外瞧,正见李嬷嬷踮着脚走到书案前,指尖蘸了唾沫翻那本《实录》。 纸页窸窣声里,院外忽然传来两个小丫鬟的低语:“你说那暗格里的东西真能证明苏家当年替先皇送过密信?” “嘘——”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前日我给王妃送茶,亲耳听见她跟青禾说,藏书阁第三排檀木柜,最底下那层的暗格” 李嬷嬷的手指猛地顿住。 她侧耳听了片刻,将《实录》原样摆好,又装模作样替炭盆添了块银霜炭,这才扶着门框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三分。 待李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廊角,苏映瑶掀开帷帐。 青禾从妆台后转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沾了香灰的帕子:“王妃,方才小桃在院外说的那番话,李嬷嬷定是听见了。” “她若没听见,倒奇了。”苏映瑶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实录》的书脊——这书里夹着的,是她让府中老学究仿着苏家旧人笔迹写的“密信”,连墨色都特意用茶叶水浸过,做出陈旧模样。 “去告诉小桃她们,藏书阁的门今晚别闩死。” 是夜,藏书阁的窗棂被北风刮得吱呀响。 李嬷嬷裹着件灰鼠皮斗篷,缩着脖子躲在院角的梅树后。 等巡夜的侍卫脚步声远去,她猫着腰摸到檀木柜前,指甲扣住柜底的暗纹——果然松动了! 暗格里的铜匣被她捧在掌心时,心跳声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颤抖着打开铜匣,借着月光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封旧信,最上面那封的落款赫然是“苏敬安”——苏映瑶的父亲,先皇在位时的礼部侍郎。 “好个苏映瑶。”李嬷嬷把信塞进怀里,嘴角扯出冷笑,“皇后娘娘说你藏着苏家的秘密,原来真在这儿。” 她没注意到,房梁上那盏琉璃灯的灯芯突然噼啪炸响,灯影里,道玄色身影正倚着廊柱,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摄政王暗卫的标记。 子时三刻,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还亮着灯。 墨羽寒解了外袍,坐在软榻上看苏映瑶把那几封“密信”摊在案上。 “李嬷嬷今夜取走的,是这第三封。”她指尖点着信末的日期,“上面写着‘先皇二十三年冬,送密诏至云州’——可先皇二十三年冬,云州正闹雪灾,驿站早封了路。” 墨羽寒抬眼时,烛火在他眼底晃出暗芒:“皇后要的,是苏家通敌的证据。” “所以我们便给她证据。”苏映瑶将信重新收进铜匣,“明晨李嬷嬷会带着这匣子去景仁宫,而景仁宫的偏殿里”她顿了顿,抬眼与墨羽寒对视,“该有几个皇宫侍卫候着。” 墨羽寒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我已让阿九去通传,明日卯时三刻,景仁宫西侧角门会有羽林卫巡查。”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窗纸,在苏映瑶发间的珍珠步摇上凝成霜。 她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想起前世李嬷嬷跪在景仁宫阶下的样子——那时她是替皇后顶罪的弃子,而自己还天真地替她求过情。 “这一世,该是谁顶罪,便是谁。”她轻声说,声音里裹着碎冰般的冷。 第二日清晨,李嬷嬷裹着斗篷出了摄政王府。 她怀里的铜匣压得胸口发闷,却压不住眼底的雀跃——等皇后娘娘看了这些信,苏映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景仁宫的朱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李嬷嬷加快脚步,刚转过西侧角门,便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她回头时,正看见七八个羽林卫持着佩刀围过来,为首的校尉手里举着块金牌:“奉皇上口谕,景仁宫涉嫌私藏通敌密信,所有出入人等一律盘查。” 李嬷嬷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怀里的铜匣“当啷”掉在地上。 信笺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封的抬头刺得她眼睛生疼——“致北戎大王子”。 “嬷嬷这是要去哪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嬷嬷缓缓转头,正见苏映瑶立在晨雾里,身后跟着青禾,还有摄政王墨羽寒。 她的珍珠步摇在风里晃着,每一下都像敲在李嬷嬷的太阳穴上。 “王妃”李嬷嬷的喉咙发紧,想去捡地上的信,却被校尉一脚踩住裙角。 她这才发现,那些信上的落款不知何时变成了“北戎”,而最底下压着的,竟是皇后的私印。 “李嬷嬷。”苏映瑶向前一步,靴底碾碎了一片霜花,“你说,皇后娘娘知道你偷了她的印信去通敌,会怎么罚你?” 李嬷嬷的膝盖一软,瘫坐在雪地上。 她望着苏映瑶眼底的冷光,忽然想起昨夜藏书阁梁上那道身影——原来从她翻《实录》的那一刻起,便已掉进了陷阱。 晨雾渐散时,景仁宫的檐角传来一声鸦鸣。 李嬷嬷望着围过来的侍卫,手指死死抠进雪地里,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她知道,今日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第28章 真相大白 第28章真相大白 李嬷嬷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她瘫坐在雪地上,积雪浸透了半幅裙角,可比起身上的寒意,心里的冰更冻得她发颤。 她望着满地信笺上“北戎大王子”的抬头,突然想起昨夜在摄政王府藏书阁翻找《实录》时,梁上那道极轻的响动——原是苏映瑶布下的网,就等她钻进来。 “误会?”苏映瑶垂眸望着她,珍珠步摇在晨风里轻晃,碎珠碰撞的声响像极了前世景仁宫那口老钟,“李嬷嬷替皇后娘娘办了十年差,连通敌这种‘误会’都能办得这么周全?”她蹲下身,指尖勾起最上面那封密信,信尾朱红的印泥在雪地里格外刺目,“这方‘凤栖’印,可是皇后娘娘陪嫁之物,上个月她还戴着它去慈宁宫给太后敬茶,嬷嬷说,这印怎么就到了你手里?” 李嬷嬷的指甲深深抠进雪地里,指缝渗出的血珠落在白地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忽然抓住苏映瑶的裙角,腕骨因用力而泛青:“王妃明鉴!是皇后娘娘说说您与先皇旧部有私,让老奴查探证据!这些信这些信是老奴从您院外捡的,本想呈给娘娘辨真假!” “捡的?”墨羽寒的声音从上方压下来,他负手而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玄铁虎符的寒光,“本王的暗卫守着摄政王府四角,连只苍蝇都飞不进,你倒能捡来北戎的密信?”他目光扫过李嬷嬷怀里的铜匣,“这匣子是景仁宫东暖阁第三层檀木柜的,上个月皇后还用来装太后赏的南海明珠,嬷嬷倒说说,你如何‘捡’到了皇后的私物?” 李嬷嬷的嘴张了张,却再吐不出半个字。 她望着墨羽寒眼底的冷意,忽然想起民间传言——这位摄政王杀人时,连眼尾的红痣都会渗出血色。 此刻那红痣就在眼前,像团要烧穿她魂魄的火。 “押去金銮殿。”墨羽寒抬了抬手,羽林卫立刻上前,用锁链扣住李嬷嬷的手腕。 李嬷嬷被拽起来时,雪地发出“咯吱”一声,她踉跄着回头,正撞进苏映瑶的目光里——那目光像前世她咽气前,透过景仁宫的雕花窗看到的月光,冷得不带半分温度。 金銮殿的龙涎香混着晨雾涌进来时,苏映瑶正将一叠信笺呈给萧煜。 信笺边缘被火烤过,泛着焦黄色,却恰好显露出底下用密语写的字迹。 “这是李嬷嬷近半年与北戎暗卫的通信。”她声音清泠,“每月十五子时,她会去西市醉仙楼后巷,用这叠信换北戎的金叶子。” 萧煜捏着信笺的指尖发颤,他扫过最后一页落款“北戎左相”,突然将茶盏重重砸在案上。 青瓷碎片飞溅,烫茶泼在龙袍前襟,他却恍若未觉:“皇后呢?” “臣妾在。” 皇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苏映瑶侧头望去,只见她着月白翟衣,发间凤钗却歪了半寸,显然是匆忙赶来。 她的目光扫过跪在殿中的李嬷嬷,又落在苏映瑶手里的铜匣上,喉结动了动:“陛下,这其中定有误会。李嬷嬷是臣妾乳母,从小将臣妾带大,她断不会做此等大逆之事。” “大逆?”苏映瑶将铜匣打开,取出一方羊脂玉印,“皇后娘娘可认得这方印?”她指尖摩挲着印底的“凤栖”二字,“昨日寅时三刻,李嬷嬷潜入臣妾的妆阁,想将这印塞进臣妾的妆奁。可惜她没注意,臣妾妆奁里的胭脂盒早被换成了机关盒——”她顿了顿,“盒子里的朱砂,可把这方印的纹路都染清楚了。” 殿内响起抽气声。 几个老臣凑过去看,见印底果然沾着细碎的朱砂,与苏映瑶妆奁里那盒“醉霞”的颜色分毫不差。 皇后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着扶住龙柱,耳畔嗡嗡作响——那方印是她前日在御花园弄丢的,原以为是被哪个宫娥捡了去,没想到她猛地转头看向李嬷嬷:“你你竟敢偷臣妾的印?” “娘娘!”李嬷嬷突然尖叫起来,她跪行两步,指甲在金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是您说苏映瑶与先皇旧部勾结,让老奴找证据!老奴想着,若能坐实她通敌,您就能就能彻底扳倒她!老奴是为您啊!” “住口!”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望着萧煜越来越冷的眼神,突然跌坐在地,“陛下,臣妾真的不知!是李嬷嬷是她擅作主张!” 萧煜盯着她,目光像淬了毒的剑。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得极轻,却让殿内温度骤降:“联记得,上个月北戎使者来朝,皇后亲自赐了他们十箱蜀锦。联还夸你贤德,原来是提前交好?”他挥了挥手,“传联口谕:皇后失德,暂居景仁宫思过,六宫事务由贵妃代管。李嬷嬷通敌叛国,即刻处斩。” “陛下!”皇后扑过去要抱萧煜的龙靴,却被内监死死架住。 她望着李嬷嬷被拖出殿外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入东宫时,李嬷嬷替她擦去喜服上的酒渍,说:“娘娘要记住,这宫里的路,只能自己走。” 可此刻,她连自己的路都看不清了。 午门外的风卷着血腥味涌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坐在暖阁里翻账本。 青禾捧着个檀木匣进来,匣上沾着晨露:“王妃,方才门房说,有个穿灰布衫的小乞儿塞了这东西在门口,说是‘给苏姑娘的信’。” 苏映瑶放下账本,指尖刚触到匣盖,便觉不对——匣身极轻,不似装了金银。 她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半张信纸,墨迹未干:“小心墨府西院老槐。” 她的指尖骤然收紧,信纸被捏出褶皱。 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她发间的珍珠步摇上,却暖不化她眼底的冷。 第29章 寿宴风云 暖阁里的檀香混着窗外的风,裹着午门外未散的血腥气钻进来。 她前世在宫中三十年,最懂这种匿名信的分量——能准确找到摄政王府,还称她“苏姑娘”,要么是旧识,要么她目光扫过匣身,没有任何标记,连个指纹都无。 “青禾,去查查今日门房当值的是谁,可曾看清那乞儿模样?”她声音平稳,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的墨迹,“另外,派人去墨府西院,把老槐周围三尺的土都翻一遍。” 青禾应了声,刚要退下,便听她又补了句:“别让摄政王知道。” 苏映瑶靠在软榻上,望着案头那本未翻完的账本。 前世皇后倒台时,也是这样一场寿宴,她被诬蔑在贺礼里藏了毒香,最后被禁足冷宫里。 可这一世,她早把皇后的手段摸了个透——李嬷嬷不过是弃子,真正的后手,该是沈嬷嬷。 第二日卯时,晨雾未散。 苏映瑶乘的软轿刚转过永巷,便见李常在抱着个锦盒,缩在廊下的阴影里。 那姑娘本就生得瘦小,此刻更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见她过来,立刻迎上两步,又慌忙屈膝:“苏姐姐。” 苏映瑶掀了轿帘,示意她凑近些。 李常在的指甲掐进锦盒的缎面里,指节发白:“昨儿夜里,景仁宫的小宫女给我送了盒胭脂,说说皇后娘娘让沈嬷嬷去了尚食局三次。”她喉结动了动,“姐姐知道的,沈嬷嬷最会调香制药,当年端妃娘娘的滑胎药,就是她经手的。” 苏映瑶盯着她发颤的睫毛,想起前世李常在因替她递过一次药汤,被皇后杖毙在御花园。 “多谢妹妹。”她取出枚羊脂玉簪子塞进李常在手里,“这是我新得的,妹妹戴着好看。” 李常在攥紧玉簪,匆匆福了福身,便往延禧宫方向去了。 苏映瑶放下轿帘,指尖轻轻叩着轿壁——沈嬷嬷进尚食局,要么在膳食里动手,要么她抬眼望向金銮殿的飞檐,那里正有玄色衣角掠过,是墨羽寒下朝了。 回到摄政王府时,日头已上三竿。 林御医和赵侍卫早等在正厅,茶盏里的水都凉了。 苏映瑶解下斗篷,直接道:“皇后寿宴,沈嬷嬷会在‘平安宴’里动手。” “平安宴?”林御医捻着胡须,“那是皇后最爱的翡翠羹配银丝卷,往年寿宴必上的。” “是。”苏映瑶翻开随身的锦帕,里面躺着半块碎玉,“这是今早李常在塞给我的,说是在景仁宫偏殿拾到的。”她指腹抚过玉上的刻痕,“沈嬷嬷的娘家姓玉,这是她的私印。” 赵侍卫握紧腰间的剑柄:“王妃是要末将盯着尚食局?” “不。”苏映瑶摇头,“沈嬷嬷若要动手,必不会亲自碰膳食。她会在酒里下毒——皇后要敬的那杯酒。”她看向林御医,“林大人,你昨日配的‘解百毒散’可带在身上?” 林御医点头:“早磨成粉,混在银针里了。” 赵侍卫突然插话:“王妃,那匿名信” “暂时放下。”苏映瑶将碎玉收进袖中,“先过了寿宴这关。” 寿宴当日,承乾殿外的红灯笼被风刮得摇晃,映得朱漆大门像浸在血里。 苏映瑶踩着金线绣的牡丹鞋履进门时,满殿的丝竹声突然哑了半拍。 她穿了件月白洒线绣百蝶穿花的翟衣,鬓边斜插着墨羽寒送的东珠步摇,每走一步,珠子便叮咚作响,倒比皇后头上的凤冠还显眼。 皇后坐在主位上,正替萧煜布菜。 她今日穿了件鸦青翟衣,珠翠却比往日少了大半——萧煜前日下旨,景仁宫用度减了三成。 见苏映瑶进来,她指尖的银匙“当”地掉进汤碗,溅起的热汤烫红了手背。 沈嬷嬷扶着她的胳膊,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从苏映瑶的鬓角刮到鞋尖。 苏映瑶却只笑着福了福身,在贵妃下首落座。 贵妃递来盏茶,压低声音:“方才尚食局说,皇后特命人从库房取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说是要单敬你一杯。” 苏映瑶垂眸抿茶,茶水的甘苦在舌尖漫开——来了。 宴席到中盘,皇后突然扶着沈嬷嬷站起。 她面上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今日是本宫的寿辰,承蒙陛下和各位姐妹赏脸。”她目光扫过苏映瑶,“尤其苏妹妹,自入了摄政王府,倒比在宫里时更添风采了。本宫这儿有杯薄酒,敬妹妹。”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皇后手中的青瓷酒壶泛着冷光。 苏映瑶起身接过酒盏,指尖刚触到杯壁,便觉一丝凉意透进来——这酒,冰过。 前世皇后也是用这招,在冰镇的葡萄酒里下了“百日醉”,她喝了之后浑身发软,被拖去了御书房,落得个勾引帝王的污名。 “妹妹怎么不喝?”皇后的指甲掐进酒壶的雕花里,“可是嫌本宫的酒不好?” 苏映瑶望着她发颤的眼角,突然将酒盏转向林御医:“林大人是太医院首座,不如替我尝尝?” 满殿的呼吸声突然凝住。 林御医正在末席夹菜,闻言手一抖,筷子“啪”地掉在案上。 他慌忙起身,广袖扫得酒坛叮当响:“臣臣遵王妃命。” 苏映瑶将酒盏递过去,余光瞥见沈嬷嬷的手指深深抠进皇后的胳膊,指节泛白如骨。 林御医的指尖刚碰到杯沿,便顿了顿——酒盏上还留着苏映瑶的体温,混着她袖中飘来的沉水香。 他喉结动了动,稳住颤抖的手,从腰间摸出银针,在酒液里轻轻一蘸。 第30章 毒酒现形记 未时三刻的日头斜斜坠向西墙时,苏映瑶的鸾驾已停在景阳宫前。 寿宴的红绸在檐下翻卷,像极了前世她被赐死那日,宫道上飘的血帕子。 “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了贺礼。“青禾捧着鎏金托盘上前,盘里是一坛朱漆酒坛,封口处压着景仁宫的泥印。 苏映瑶垂眸,见泥印边缘沾着极淡的靛青——与前世她中毒时,御膳房炉灰里捡到的香料残渣颜色分毫不差。 “呈上来。“她指尖抚过酒坛,温度比常温略低些,是冰镇过的。 前世此时,她正是饮了这坛“寿酒“,半夜疼得在榻上滚成血人,连求个太医都被皇后的人拦在宫门外。 寿宴开席时,景阳宫的汉白玉阶上已坐满贵女命妇。 皇后着月白翟衣姗姗来迟,腕间翡翠镯碰在鎏金酒壶上,发出清响:“今日是苏妹妹的生辰,本宫特命御膳房酿了''同心酒'',以示后妃和睦。“ 酒坛开封的刹那,苏映瑶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垂眼抿茶,余光瞥见沈嬷嬷站在皇后身侧,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前世她正是用这根手指,在酒坛封口处抹了断肠散。 “林御医,替本宫验验这酒。“苏映瑶突然开口,声音清浅如溪。 满座皆静,林御医的白胡子抖了抖,上前接过酒杯时,指节因用力泛白。 银针尖刚触到酒面,便见银尖迅速泛起青黑,像泼在宣纸上的墨。 “此酒掺入了''断肠散'',毒性发于三更,症状为腹痛呕血。“林御医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寿宴上的鎏金烛台被穿堂风带得摇晃,烛泪啪嗒落在青瓷盘里。 皇后的脸瞬间煞白,又很快浮起怒色:“荒谬! 这可是本宫亲自赐予的寿宴用酒!“她指尖死死掐进掌心,腕间翡翠镯勒出红痕,唇角却扯出笑,“莫不是有人想借此污蔑本宫?“ 苏映瑶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瓷与木相碰的脆响让所有人噤声。 她抬手抚过袖中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那是沈嬷嬷前日以“贺礼“之名送来的,此刻囊中装着的,正是从香料里筛出的断肠散残末。 “臣妾倒记得,皇后娘娘母家的香料作坊,最擅调配此等''药材''。“她展开袖中密信,信笺在烛火下泛着金,“这是臣妾托人从扬州带回来的,娘娘母家账册上,去年秋天曾购入三车苦杏仁——断肠散的主药。“ 信末的朱砂印与皇后书房里的“景仁宫印“重叠时,沈嬷嬷突然尖叫起来。 她鬓发散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向座中穿茜色宫装的陈贵妃:“是陈贵妃指使我下的毒! 她给了我二十两金子,说事成后送我出宫!“ 陈贵妃花容失色,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她裙角洇出深色痕迹。 苏映瑶望着她慌乱的模样,想起昨日深夜,青禾将一包带血的帕子塞进陈贵妃妆匣时,那帕子上的唇印,正是沈嬷嬷房里胭脂的颜色。 “沈嬷嬷,你当本宫是瞎的?“皇后猛地站起来,翟衣上的珠翠哗啦作响,“陈妹妹上月才被禁足,如何能送你出宫?“她转身看向萧煜,眼尾发红,“陛下,这定是有人蓄意构陷!“ 萧煜倚在龙椅上,拇指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的目光扫过苏映瑶腰间那枚羊脂玉佩——与墨羽寒常年佩戴的“山河“佩玉纹路同源,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开口:“赵侍卫。“ 立在殿角的玄衣侍卫抱拳上前,双手托着个檀木匣:“启禀陛下,这是属下在御花园假山下捡到的。“匣中展开的信笺上,沈嬷嬷的字迹歪歪扭扭:“贵妃娘娘,今夜子时景仁宫后巷,老奴有要事相商。“ 寿宴上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 萧煜敲了敲御案,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此事牵扯皇亲贵胄,暂押后宫,待朕与摄政王彻查!“他看向苏映瑶时,目光闪了闪,终究没再说什么。 月上柳梢头时,寿宴的人已散得差不多。 苏映瑶站在偏殿的鎏金宫灯前,看烛火在琉璃罩上投下摇晃的影。 身后传来玄色锦靴碾过青砖的声响,墨羽寒的气息裹着松木香漫过来:“你故意留下陈贵妃这条线,是想让皇后自乱阵脚?“ “她若知道陈贵妃是被我收买的替罪羊,定会连夜翻墙去救。“苏映瑶转身,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沈嬷嬷私会陈贵妃的信是假的,但景仁宫后巷的暗桩是真的——林御医的徒弟正候在那里,专等皇后去销毁证据。“ 墨羽寒低笑,指腹轻轻擦过她鬓角的茉莉簪花:“阿瑶,你这局布得妙。“ “妙的还在后头。“苏映瑶望着殿外渐浓的夜色,袖中香囊被攥得发热,“前世她用这坛酒要我的命,今生我要她连骨头都剩不下。“ 更漏滴到第三声时,景仁宫的雕花窗棂漏进残月的光。 皇后跪在妆台前,指节发白地捏着那张染血的信笺——陈贵妃被押入暴室前,用血写的“皇后主使“四个大字,正渗着暗红的水,在信纸上晕开。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皇后猛地抬头,镜中映出她扭曲的脸。 她将信笺塞进妆匣最底层,又压了三枚金锞子,可那血字的影子,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前世苏映瑶咽气前,抓着她裙角的手,一下,一下,又一下。 第31章 后宫风云 三更梆子敲过第三下时,景仁宫的烛芯突然噼啪爆响。 皇后攥着陈贵妃那封血书的手猛地一颤,暗红的血渍蹭在她月白缎面上,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沈嬷嬷!“她扯着嗓子喊,尾音发颤,“去把西暖阁那坛桂花酿取来。“ 老嬷嬷从内室掀帘而出,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夜露似的惊恐:“娘娘,那坛酒是是去年中秋您说要赏给贤妃的?“ “赏?“皇后指甲掐进掌心,妆匣里的金锞子被她推得哗啦作响,“那贱人前世喝了这酒七窍流血,今生若敢再踏足景仁宫——“她突然顿住,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把马车备好,你带两个小太监,去把苏映瑶的青鸾车烧了。“ 沈嬷嬷的喉头动了动,刚要应下,殿外突然响起刀剑碰撞的脆响。 “景仁宫所有宫人,原地不许动!“赵侍卫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沸水,“林御医刚验明,沈嬷嬷前日呈的安神香里掺的曼陀罗,与暴室陈贵妃的药渣无关。“ 皇后的翟衣重重撞在妆台上,翡翠簪子“当啷“坠地。 她扶着妆台站起身,镜中映出她煞白的脸——赵侍卫带着玄衣卫已将院落围得密不透风,灯笼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刀枪的影子,像无数把悬着的剑。 “赵侍卫这是何意?“她强撑着皇后的威仪,“本宫贵为中宫,你敢——“ “陛下有旨。“赵侍卫抽出半寸佩刀,寒光刺得皇后眯起眼,“凡涉后宫毒杀案者,皆可搜。“ 话音未落,偏殿传来小宫女的尖叫。 李常在掀帘进来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花,她捧着个描金匣子,匣盖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的信笺:“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在御书房外拾到这个说是您与定北侯的私信?“ 皇后的手突然抖得握不住血书。 她抢过匣子掀开,信纸上的字迹刺得她头晕——那是她母家弟弟的笔迹,写着“八月十五,西市货仓“。 “胡说!“她将信笺撕成碎片,碎纸片扑簌簌落在地上,像场苍白的雪,“这是栽赃!“ “是吗?“ 一道清冷却带着松木香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皇后猛地抬头,月光正照在屋檐下那柄玄铁刀上——刀身雕刻的山河纹路与苏映瑶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正是墨羽寒从不离身的“山河“刀。 她突然明白过来。 陈贵妃的血书、沈嬷嬷的香料、李常在的“密报“,这所有的线都在往她脖子上缠。 “烧!“皇后抓起妆匣里的血书砸向沈嬷嬷,“把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烧了!“ 沈嬷嬷抱着妆匣冲进暖阁,炭盆里的火星子噼啪乱溅。 她刚要把血书扔进去,玄衣卫的刀已架在她后颈:“沈妈妈,您与陈贵妃在暴室说的''皇后娘娘要借香料换贤妃命'',可都录在蜡丸里了。“ 老嬷嬷浑身剧震,盯着炭盆边那个核桃大小的蜡丸——那是她昨日与陈贵妃私语时,藏在花盆里的。 原来苏映瑶的人早就在她房里安了眼,连她每句咬牙切齿的谋划都被听了去。 “拿下。“赵侍卫一挥手,沈嬷嬷瘫坐在地,手中的妆匣摔开,金锞子滚了满地,那封血书正摊在中间,“皇后主使“四个血字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的蟠龙柱还浸在晨雾里。 萧煜将沈嬷嬷的认罪状“啪“地拍在御案上,羊皮纸卷骨碌碌滚到阶下:“景仁宫沈氏供认,毒杀贤妃、构陷陈贵妃皆受皇后指使!“ 满朝哗然。 墨羽寒站在文官首列,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皇后母家与西域商队多有往来,臣请旨彻查。“ 苏映瑶垂眸站在殿角,袖中那本账册被攥得发热——上头记着皇后母家三年来用香料做幌子,走私西域玄铁的数目。 她看着萧煜紧绷的下颌线,想起前世他为“白月光“表妹碾碎自己时的模样,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散朝时,陈贵妃的贴身丫鬟小桃攥着个锦帕撞进她的步辇。 帕子里是个青瓷瓶,瓶身刻着“七日绝“——正是前世那坛桂花酿里下的毒。 “李小主说,您早把奴婢的弟弟送出城了。“小桃跪下来,眼泪砸在青石板上,“这是娘娘藏在佛堂的毒药,奴婢替她还给您。“ 苏映瑶接过瓷瓶,指尖触到瓶身的凉。 她望着小桃跑远的背影,耳边响起昨夜在偏殿对李常在说的话:“皇后总爱借别人的手,可她不知道,借来的刀最后都要割自己的喉咙。“ 暮色漫进御书房时,萧煜捏着那本西域走私账册,指节捏得发白。 案头的龙涎香烧得正旺,他盯着账册最后一页的“景仁宫“三个字,突然冷笑一声:“传苏映瑶。“ 殿外的小太监应了声,脚步声渐远。 萧煜将账册翻得哗哗响,目光扫过某行数字时突然顿住——那是三年前中秋夜,景仁宫进的那坛桂花酿。 第32章 龙颜震后宫 御书房的檀香混着龙涎香,熏得人喉头发紧。 苏映瑶踩着宫毯入内时,正见萧煜捏着那本账册的指节泛白,账册边角被他揉出褶皱,像是要将纸页生生嵌进骨缝里。 “苏映瑶。“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你倒会挑时机,连朕的耳目都未察觉的交易,竟被你截获。“ 苏映瑶福身时,裙裾在青砖上扫出细碎的响。 她垂着眼,能看见萧煜皂靴上金线绣的云龙——前世他也是这样站在她床前,看着她咳血时,靴底的云纹被血珠浸得发暗。“臣妾只是记得,“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像春溪漫过鹅卵石,“先帝曾因皇后母家骄纵,废过三任国丈。“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景仁宫的宫装被拖拽得乱七八糟的皇后撞了进来,发间九凤金钗“当啷“坠地,在寂静的殿中炸开脆响。 她膝头重重磕在砖上,仰头时鬓发散乱,倒像是被拔了翎的凤凰:“陛下! 臣妾冤枉! 陈贵妃才是幕后主使! 她她私通外臣,连那坛桂花酿的毒都是她下的!“ 话音未落,陈贵妃的贴身丫鬟小桃捧着青瓷瓶跪爬进来。 瓷瓶上“七日绝“三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正是前世那坛要了苏映瑶半条命的毒药。 小桃额头抵着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回陛下,这是我家娘娘藏在佛堂的毒药。 前日苏小主救了我弟弟出京,奴婢奴婢不敢再帮着隐瞒。“她又从怀里掏出个染了茶渍的信笺,“这是陈娘娘与安远侯的密信,说要借皇后的手除掉苏小主,再把罪名推给景仁宫“ 萧煜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墙角。 青瓷碎裂声里,皇后的脸色比殿外的月光还白。 她踉跄着去抓萧煜的龙袍下摆,却被他厌恶地甩开:“够了! 你当朕是聋子? 沈嬷嬷的供状、玄衣卫的蜡丸,连陈贵妃的丫鬟都反水——“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苏映瑶时突然顿住,“你早就算好了?“ 苏映瑶垂眸望着自己绞在袖中的手指。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景仁宫外替皇后抄经,听着陈贵妃在殿内与皇后分赃;今生她不过让李常在给小桃递了碗加了蜜的银耳羹,又让玄衣卫的细作往陈贵妃的佛堂多扫了几次地——皇后总爱借别人的手,可借来的刀,哪有不沾主人血的? “陛下。“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殿门处传来。 墨羽寒玄色朝服未换,腰间玉牌随着步伐轻响,“臣请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他伸手虚扶跪在地上的皇后,指节在她肩头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得直起腰来,“毕竟涉及内宫与外廷,需得查个水落石出。“ 萧煜盯着墨羽寒的手看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龙袍扫过苏映瑶身侧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鬓边珠钗轻晃。 她抬眼正撞进萧煜的目光——那里面有不甘,有疑惑,还有一丝她前世从未见过的慌乱。 待御书房只剩下檀香余烬,苏映瑶才转身看向墨羽寒。 他站在烛火阴影里,眉目被照得半明半暗:“大理寺卿昨日已递了门生帖到摄政王府。“他说这话时像是在说今日用了什么膳,“您安插在西域商队的暗桩,也把最后一批玄铁的下落报了上来。“ 苏映瑶摸出袖中那枚染了茶渍的信笺——这是她让李常在故意“落“在陈贵妃院里的。 前世陈贵妃总爱把密信藏在茶罐,今生她不过往茶里多添了把迷迭香,迷得陈贵妃连信都没烧干净。“辛苦摄政王了。“她垂眸轻笑,“只是大理寺审案,总要有人递状子。“ 墨羽寒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萧煜龙袍带乱的鬓发。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她耳垂时,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苏姑娘要的,本王何时没备齐?“ 深夜的摄政王府密室里,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交缠的松。 苏映瑶展开泛黄的田产图,上面用朱笔圈着皇后母家在江南的三十座庄子。 墨羽寒执起狼毫,笔尖在“杭州织造“四个字上顿了顿:“你只需点头,这些产业便是你苏家的嫁妆。“ 苏映瑶却将地图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她的指尖划过“景仁宫“三个字,前世皇后用这些庄子的银钱买通太医,在她的补药里掺了朱砂;今生那些朱砂,该原封不动地还给景仁宫了。“不。“她抬眼时,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我要让那些曾踩着我上位的人,亲手把位置腾出来。“ 墨羽寒的狼毫“啪“地落在案上。 他望着她眼中的光,忽然低笑出声:“好,都依你。“ 五更的梆子刚响过三遍,景仁宫的宫灯便一盏盏灭了。 苏映瑶站在宫墙下,看着两个太监架着皇后往冷宫走。 皇后的金镶玉护甲刮过宫墙青砖,发出刺耳的声响,像前世那道赐死诏书的封泥裂开时的动静。 “苏小主。“小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手里攥着块染了露水的帕子,“刚才冷宫的小顺子托我带话,说说景仁宫的掌事嬷嬷昨儿往冷宫里送了个食盒。“ 晨雾未散,苏映瑶接过帕子。 帕角绣着朵半开的海棠——那是前世她亲手教给冷宫嬷嬷的暗号。 她望着被押走的皇后背影,耳边响起小顺子密报前常说的那句话:“主子,冷宫里的井,可深着呢。” 黑暗里传来舆图轴木的轻响,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日后卯时三刻,金銮殿的铜鹤香炉刚点上第一柱香。 萧煜握着一方染血的绢帕,指节捏得发白。 林御医捧着金漆托盘跪在阶下,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查。“萧煜将绢帕掷在丹墀上,染血的位置正好对着苏映瑶站的地方,“联要知道,这血是谁的。” 那夜之后,宫中风声骤紧。有人听见林御医深夜出宫的脚步,也有人说,御药房灯火未熄,整夜有银针淬火的轻响。 五日后的清晨,霜雾未散,百官已列于金銮殿下。丹墀青石尚凉,人心却早已滚烫。 第34章 金簪换江山 卯时三刻的金銮殿还浸在晨雾里,青铜鹤嘴里吐出的龙涎香裹着冷意钻进鼻腔,苏映瑶站在文官首列,能听见自己袖中半片金叶子硌着腕骨的轻响。 “查!“萧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染血绢帕“啪“地摔在丹墀上,暗红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开,恰好漫到她绣着缠枝莲的鞋尖。 她垂眸扫过那方帕子——素绢边缘绣着并蒂莲,是皇后宫中女红的惯用纹样,和前世她替皇后绣的那批赏给宫人的帕子,针脚分毫不差。 林御医颤巍巍捧起托盘上前,银针刚触到血渍便“叮“地弹开。 老医正浑浊的眼珠突然睁大,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帕角:“陛下这帕子上的血,混着西域''醉生梦死''的香灰。“他撩起半幅帕子,一缕极淡的甜腥飘出来,像极了前世沈嬷嬷总往她茶里撒的安神香——那时她只当是皇后体恤她失眠,原来早掺了番邦禁药。 阶下响起抽气声。 苏映瑶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喉间适时溢出两声轻咳。 这咳声像根引线,立刻引着几位老臣围过去看帕子。 她趁乱抬袖,半片金叶子从袖底滑落,在晨光里闪了闪。 “臣女前日受皇后娘娘赏了对金步摇。“她弯腰拾起金叶,举向透进殿门的日光,“只是这贺礼的夹层“金叶在光下显出暗纹,“借胡马清君侧“六个小字像蛇信子般窜进众人眼底。 “荒唐!“国丈的声音炸响,他蟒纹朝服的前襟都在抖,“小女素日最是忠君,怎会“ “报——“赵侍卫的声音穿透殿门,他捧着半焦的急报跪到阶前,“洛阳守将急报,昨夜粮仓遭劫,蒙面人持摄政王令牌调兵!“ 金銮殿霎时静得能听见殿角铜铃的轻响。 苏映瑶能感觉到一道灼人的目光扫过来,是墨羽寒。 他站在御阶左侧,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 她迎上那目光,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却只在唇角勾出半分笑——这出戏,本就是两人合谋的。 萧煜在丹墀上来回踱步,龙靴碾过染血的帕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突然停在苏映瑶面前,指尖几乎戳到她额角:“苏映瑶,你倒说说,墨摄政王的亲卫营,怎会恰好扎在洛阳粮仓三十里外?“ “陛下可知,当年先帝旧部起兵,粮草正是从伏牛山运出?“她摸出腰间半枚虎符,轻轻叩在案几上,“摄政王要防的,是有人借''清君侧''的旧戏码,引胡马踏过伏牛山。“ 虎符相撞的清响里,萧煜的脸色白了又青。 他突然甩袖转身,龙袍扫落案上的茶盏:“退朝!“ 当夜,御书房的烛火燃到第三更。 苏映瑶跪在软垫上,看萧煜捏着那半片金叶子,指节泛出青白。“你和墨羽寒“他声音发涩,“何时勾连的?“ “从臣女重生那日起。“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前世臣女死得糊涂,今生总得找个能护着自己翻旧账的人。“ 萧煜的茶盏“哐当“落地。 她抬眼时,正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痛色——像极了前世她咽气前,他跪在床前说“朕错了“时的模样。 可这一回,她只是将虎符收进袖中:“陛下若真想查,不妨问问国丈府的暗室,可藏着番邦使节的密信。“ 三日后,国丈府的抄家单摆在御案上。 苏映瑶站在冷宫旧址的雪地里,看宫人们抬着一箱箱密信往外搬。 她亲手种下的白梅刚抽出新芽,雪落在枝桠上,像前世她埋在乱葬岗的那坛桂花酿。 “苏映瑶!“ 沙哑的叫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她转身,看见皇后披头散发地站在雪地里,素白中衣浸着雪水,手里攥着半截玉佩——玉上刻着“萧“字,是萧煜幼年总系在腰间的长命锁。 “你以为他为何忌惮墨羽寒“皇后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枭在林子里打转,她踉跄着朝苏映瑶扑来,半截玉佩在雪光里划出冷白的弧。 苏映瑶后退半步,看着那玉佩擦着自己鬓角砸进雪堆。 她蹲下身要捡,却见皇后突然跌坐在地,把脸埋进雪里,呜咽声混着雪水渗进泥土:“他怕他怕墨羽寒的虎符,能调得动当年苏家军“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衣领,苏映瑶握着那半截玉佩,突然想起墨羽寒密室里那幅舆图——伏牛山的标记旁,用朱笔写着“苏家军旧部“。 她抬头望向宫墙外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见摄政王府的飞檐。 第35章 玉碎寒宫夜 “你以为他为何忌惮墨羽寒?“皇后踉跄着逼近,素白中衣下摆结了层薄冰,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脆响,“先帝驾崩那夜,可不止你家老爷被牵连!“ 这句话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扎进苏映瑶的太阳穴。 她弯腰去捡玉佩的手顿在半空——前世她咽气前,曾听宫人们私语,说先帝暴毙那晚,养心殿的烛火燃得比寻常亮三倍,可具体细节,早被萧煜用皇权碾成了灰。 “哐当!“ 茶盏碎裂声惊得雪雀扑棱棱飞起。 萧煜不知何时站在冷宫残墙下,龙袍下摆沾着未融的雪,指缝间还渗着血——方才他捏碎了茶盏。 他盯着皇后的眼神像看一具尸体:“你疯了?“ “臣妾没疯!“皇后突然扑向苏映瑶,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手腕,“是你们都在装糊涂! 墨羽寒的虎符能调苏家军,你以为他为何总在雨天给你戴避雷玉佩? 那是怕雷火引燃“ “够了。“ 低沉的男声裹着寒刃般的气压劈来。 墨羽寒不知何时立在苏映瑶身侧,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块虎符的金芒。 他扣住苏映瑶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她尺泽穴上,“别信她的疯言疯语。“ 话音未落,梁上突然垂下一道黑影。 暗卫单膝跪地,奉上鎏金密匣,匣身还沾着未擦净的蛛网——显然是刚从某处尘封的梁上取下。 苏映瑶接过时,指尖触到匣底的凹痕,像极了摄政王府密室里那幅舆图的纹路。 匣内是一卷泛黄的奏折,朱批的字迹还带着洇开的水痕。 苏映瑶展开的瞬间,后颈泛起凉意——奏折末尾赫然盖着两方朱印,一方是“大昭皇帝之宝“,另一方则是“镇北王墨“。 “勤王表“她念出奏折标题,耳中突然炸响前世的记忆。 那时她将死未死,守在床前的老嬷嬷絮絮说:“先皇后临盆那晚,宫外突然响了三记炮仗,说是庆贺小皇子,可老奴瞧着,倒像“ “阿瑶?“ 萧煜的手搭上她肩膀时,苏映瑶猛地后退,撞进他怀里。 这一撞让她看清了他眼底的惊惶——和前世她弥留之际,他握着她手说“朕派人查过,先皇后的死确实是意外“时,那双眼睛里的慌乱,分毫不差。 “你们终究要重蹈先帝覆辙!“皇后突然大笑,咬破的指尖在雪地上画出扭曲的卦象,血珠渗进雪层,像朵开败的红梅,“雷火、密信、虎符当年先帝是怎么死的,你们“ “住口!“墨羽寒的长剑出鞘,寒光映得雪地更白。 可苏映瑶却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剑柄上熟悉的纹路——那是她前世送他的平安扣熔了打进去的。 她弯腰拾起那截碎玉,雪水浸透了绣鞋,却不及玉上刻的字冰:“长乐?“ “先皇后的小字!“老嬷嬷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响,“当年先皇后最爱的玉牌就刻着''长乐'',后来后来先帝暴毙那晚,那玉牌就不见了!“ 萧煜的呼吸扫过她后颈:“你你知道?“ 苏映瑶转身,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 前世她总以为他冷落自己是因苏家旧部,此刻才懂,他怕的从来不是苏家,是藏在“勤王表“里的秘密,是那截“长乐“玉牌里的血,是每次雷雨夜她戴的避雷玉佩——那不是避天灾,是避人祸。 “现在,轮到我们揭穿那个''意外''了。“ 墨羽寒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烫得苏映瑶心口发疼。 他将染血的虎符按进她掌心,虎符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洛阳的捷报快到了,私通外敌的粮仓主谋“ “启禀陛下!“ 远处传来小太监的尖嗓。 苏映瑶抬头,见宫道尽头的灯笼像一串红果摇过来。 萧煜攥紧她的衣袖,指节发白:“什么事?“ “洛阳八百里加急,说是查到“ “阿瑶姐姐!“ 清甜的唤声打断了太监的话。 苏映瑶循声望去,见韩贵人捧着件月白春衫站在梅树下,新裁的衫子上绣着半朵未开的白梅,“我瞧着雪要停了,给姐姐送件春衫“ 雪真的停了。 苏映瑶摸了摸发间,方才被玉佩打落的珍珠簪不知滚去了哪里。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虎符,又望向梅树下的韩贵人——那春衫上的白梅,倒像极了她今早埋在梅树底下的,前世那坛桂花酿的封泥印。 第36章 揭露假孕阴谋 冷宫旧址的梅树抽了新芽,苏映瑶蹲在花锄旁,指腹蹭过新翻的泥土。 前世她总爱往这里跑,那时只当是梅花清香能解宫中日渐淤塞的郁气,如今才明白——这梅树底下埋着先皇后当年亲手栽的桂树根,而桂树的年轮里,藏着比梅花更冷的秘密。 “阿瑶姐姐。“ 清甜的唤声裹着梅香飘来。 苏映瑶抬头,见韩贵人抱着件月白春衫立在残雪未消的梅枝下,衫角绣的半朵白梅正浸在斑驳光影里,像极了她昨夜埋在梅树下那坛桂花酿的封泥印。 “雪后风凉,我让绣娘赶了件春衫。“韩贵人走近时,袖中飘出淡淡沉水香。 她指尖抚过梅枝,压低的声音比落梅还轻,“柔儿表姐这两日总在深夜支开旁人,让张宫女去偏殿。 我昨日守到三更,听见她捂着肚子喊''胎动得慌'',可那声音“她顿了顿,眼尾微挑,“倒像极了去年冬月,我在御膳房听见的,老厨娘揉面时压着嗓子哼的调儿。“ 苏映瑶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前世柔儿假孕时,她正跪在佛堂抄经,等她察觉不对,柔儿已凭着藏在裙底的锦缎肚袋,让萧煜亲手给她戴上了贵妃的金步摇。 此刻梅枝在风中轻颤,她望着韩贵人袖中若隐若现的银红汗巾——那是她前日差人送的,绣着并蒂莲,是韩家阿姊待嫁时最爱的花样。 “辛苦妹妹了。“苏映瑶接过春衫,指尖在绣着白梅的位置重重一按,“夜里风大,回去多添件斗篷。“ 韩贵人走后,苏映瑶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朱红宫墙转角,这才蹲下身,用花锄轻轻刨开梅树下的新土。 坛口的封泥印果然裂了道细缝,她捏起块碎泥凑到鼻端——是西域乳香混着龙涎香的味道,和前世柔儿房里那盏“安胎“香炉,分毫不差。 次日晨起,苏映瑶捂着肚子倒在软榻上。 青禾刚要喊人,她却攥住对方手腕:“去太医院传何太医,就说就说我昨夜吃坏了肚子。“ 何太医进门时额角还沾着晨露。 他搭脉的手指刚放上苏映瑶腕间,便听她低笑一声:“太医觉得臣妾的脉象如何?“ “平稳,平稳得很。“何太医的手微微发抖,“娘娘这是?“ “三日前柔儿贵妃请脉,太医说她龙胎安泰。“苏映瑶突然攥住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老医正泛青的血管里,“可臣妾昨日瞧见,她房里的痰盂底下压着半块姜糖——姜糖治孕吐,可姜性温,孕早期最是忌讳。“她松开手,望着何太医瞬间惨白的脸,“还是说太医诊的根本不是龙胎,是块塞在锦袋里的棉花?“ 何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砖上,膝盖撞出闷响。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卷染了茉莉香的绢帕,帕子展开,密密麻麻的小楷写着:“白矾三钱,硼砂一钱,温水送服,吐如泉涌。“ “这是前日张宫女塞给我的。“何太医额头抵着青砖,“柔儿娘娘说说只要我诊出喜脉,韩家那小儿子就能从边关调回京城。“ 苏映瑶捏着绢帕的手紧了又松。 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柔儿的孕吐是白矾催的,龙胎是鲸骨撑的,连萧煜赏的翡翠玉镯里,都塞着掺了朱砂的棉花——那是柔儿从宫外买来的“旺胎“偏方,后来倒成了她“血崩而亡“的罪证。 “起来。“她将绢帕收进妆匣最底层,“明日去库房领两匹蜀锦,给你孙女儿做周岁衣裳。“ 何太医退下时,青禾捧着茶盏进来。 青瓷盏底还沾着半片杏仁糕碎屑,苏映瑶刚要接,青禾手一滑,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奴婢该死!“青禾慌忙蹲下收拾,却见苏映瑶也蹲了下来。 她指尖拈起那片碎屑,凑到烛火下——金黄的糕屑里,混着几点暗红的蜜渍,甜香里裹着股极淡的药气,像极了去年秋猎时,萧煜赏给柔儿的西域“暖宫蜜“。 “去传话给摄政王府。“苏映瑶将碎屑包进帕子,“让赵侍卫盯着刘侍郎的马车,今夜该有春水过河了。“ 上元宫宴那夜,柔儿穿了件及地红裙。 她扶着腰肢步进殿时,裙裾扫过满地银烛,隆起的腰腹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倒真像个被帝王宠到心坎里的有孕贵妃。 “柔儿妹妹这裙色真衬。“苏映瑶端着酒盏走过去,“听说这是用南海珊瑚染的?“ 柔儿的指尖在裙上轻轻一抚,眼尾扫过萧煜的方向:“陛下说红得喜庆。“ 苏映瑶的酒盏晃了晃,温热的酒液顺着她手腕淌下,精准地泼在柔儿裙裾边缘。 满殿的窃语突然静了——被酒液浸润的红布像融化的血,渐渐褪成灰白,露出底下硬挺的鲸骨衬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这这是“柔儿的手死死攥住裙角,脸上的脂粉被冷汗浸出两道痕迹。 “启禀陛下!“韩贵人捧着个檀木匣跪了下来,“臣妾今日在御书房外拾得这封信,火漆上的兵部官印怕是和柔儿娘娘的''龙胎''有关。“ 萧煜的手指扣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接过信拆开的瞬间,殿外突然冲进个小太监:“陛下! 张宫女在柔儿娘娘偏殿搜出个木匣,里头全是全是鲸骨和藏肚袋!“ 柔儿的膝盖一软,瘫坐在地。 她望着满地狼藉的红裙,突然尖笑起来:“是又怎样? 陛下当年为了先皇后的''意外'',不也“ “够了!“萧煜的酒杯砸在她脚边,碎瓷片划破了她的脚踝,“拖下去!“ 苏映瑶拦在殿门前。 她望着萧煜泛红的眼尾,从袖中取出张宫女偷拍的密照——照片里,柔儿正将个青瓷瓶塞进妆匣,瓶身刻着“西域催生丹“。 “陛下可还记得?“她将密照与块碎瓷片并排放在龙案上,“先皇后临盆那晚,臣妾在她寝殿地砖缝里捡到这片碎瓷,当时只当是香炉碎片。“她指尖抚过两片残釉的拼合处,“如今才发现,这上面刻的是''长乐''——先皇后的小字。“ 萧煜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盯着那片碎瓷,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雪夜:先皇后攥着刻着“长乐“的玉牌撞向龙柱,血溅在他新批的“勤王表“上,而龙柱后面,刘侍郎的马车正载着箱箱“暖宫蜜“,消失在晨雾里。 “阿瑶。“他伸出手,又无力地垂落,“朕“ “陛下该去看看洛阳的捷报了。“苏映瑶后退两步,正好撞进个温暖的怀抱。 墨羽寒的蟒纹披风裹住她的肩,他望着萧煜惨白的脸,声音像浸了寒铁,“刘侍郎私通外敌的证据,此刻该到御书房了。“ 殿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苏映瑶望着柔儿被拖走的背影,又望向龙案上的碎瓷片。 前世的雪夜、今生的梅树、染血的虎符、褪色的红裙,此刻都在烛火里连成线——那线的尽头,是她和墨羽寒交握的手,是先皇后用性命埋下的真相,是大昭王朝最深处的暗潮,终于要在这个上元夜,翻涌成海。 第37章 旧案证据 萧煜指腹碾过那片刻着“长乐“的碎瓷,釉面粗粝的触感像根细针,直扎进二十年的旧伤里。 他听见自己指骨发出细微的“咔“声,瓷片边缘的利角刺破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龙案上,晕开朵暗红的花。 “先皇后生前最后的奏折里,曾提及有人私调长乐宫库银。“苏映瑶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帕,轻轻覆在他抽痛的太阳穴上,“那批刻有宫印的瓷瓶,可不止臣妾手中这一片。“她指尖抚过瓷片边缘,眼尾微垂——前世刘侍郎被查时,她在密室暗格里见过整套“长乐“款药瓶,瓶身釉色与此刻碎瓷分毫不差,那时她只当是皇家赏赐的摆件,哪里知道,那是先皇后难产时灌下去的“催生丹“。 殿外忽有冷风卷着梅香撞进来,萧煜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柔儿被拖走的哭嚎声渐远,他望着苏映瑶被墨羽寒披风裹住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的眼神——也是这样清明,不带半分眷恋,像看透了他所有的薄情与虚伪。 “娘娘,慎刑司来报。“小福子捧着个青瓷碗踉跄进门,“陈嬷嬷被软禁后,韩贵人送了醒酒汤来。“他将碗底压着的绢纸递上,水痕洇开的墨迹歪歪扭扭:“西市当铺“。 苏映瑶接过绢纸时,指节微微发颤。 前世陈嬷嬷是柔儿最忠心的老奴,连柔儿私藏催生丹的木匣钥匙都挂在她腕间;今生她故意在御花园“偶遇“韩贵人,说破柔儿用鲸骨衬裙伪装孕相的破绽,韩贵人眼里腾起的那簇光,她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去西市。“她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已解下披风搭在她臂弯,蟒纹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刘侍郎当掉的翡翠耳坠,是先皇后生辰那年陛下亲手所赠。“ 墨羽寒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按,算作应许。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虎符的薄茧,苏映瑶忽然想起前世他站在城楼上看她被囚车拖走时的眼神——那时她以为是同情,如今才懂,是未说出口的心疼。 刑部衙门的油灯结着灯花,何太医的供状墨迹未干,突然指着堂下的苏映瑶尖叫:“你如何知道那夜柔儿在冷宫旧地求神? 那晚只有陈嬷嬷和我“他脖颈青筋暴起,像条被踩住七寸的毒蛇。 “何大人记性差了。“张宫女捧着药箱踏入,帕子“啪“地甩在案上,麝香混着铁锈味窜进众人鼻腔,“这帕子是先皇后难产时,稳婆用来催血的。“她指尖划过帕角暗绣的“陈“字,“陈嬷嬷的针线,可还认得出?“ 何太医的脸瞬间煞白。 苏映瑶望着他抖如筛糠的模样,想起前世她跪在雨里求他救难产的柔儿(那时她还当柔儿是真心待她的妹妹),他说“娘娘莫急,这是天命“——原来不是天命,是陈嬷嬷塞给他的西域暖宫蜜,是柔儿藏在妆匣的催生丹,是他们联手,把先皇后的命,揉碎在龙椅下的地砖缝里。 柔儿被押往诏狱的队伍刚出宫门,玄色御辇便停在转角。 苏映瑶站在梅树下,枝桠间的雪落在她鬓边,像前世她跪在长街等萧煜时,落在发间的霜。 “陛下要去看柔表妹吗?“她望着御辇垂下的明黄流苏,“她曾说先皇后之死是天命。 可若天命是用长乐宫的催生丹,配着西域暖宫蜜,再裹上鲸骨撑成的''孕象''“她故意将“天命“二字咬得极轻,目光掠过御辇帷幔下露出的玄色靴尖——萧煜的脚趾正死死扣住鞋尖,靴面金线绣的龙纹被扯得变了形。 “苏映瑶!“萧煜掀开车帘,眼底红得像要滴血,“你到底要朕如何?“ “臣妾只要真相。“她后退半步,让开御辇前行的路,“就像陛下当年,想要先皇后的''真相''。“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摄政王府的烛火仍亮着。 墨羽寒将密信推到苏映瑶案前,信笺里夹着半幅褪色的绣帕,缠枝莲纹针脚细密——正是柔儿亲手绣的,前世她还戴过这帕子来给她送过桂花糕。 苏映瑶冷笑展开信纸,兵部《边关粮草调拨单》上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刘侍郎擅自调动的三千石军粮,与柔儿当铺账本上的数目分毫不差。 她指尖划过“西域“二字,突然想起前世柔儿总说“西域的香料最养人“,原来不是养人,是养着他们这些棋子,养着见不得光的阴谋。 “还有这个。“墨羽寒的指尖点在信笺夹层,“方才暗卫送来时,沾了烛油。“ 苏映瑶顺着他指腹望去,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角,隐约可见“催生“二字墨迹。 她正要抽,窗外忽有夜枭掠过,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得烛火摇晃,那半张纸角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前世先皇后血溅龙柱时,飘落在她脚边的半页药方 第38章 孕象裂痕 三更天的摄政王府偏厅,烛芯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苏映瑶手背,她却浑然未觉。 墨羽寒指尖抵着信笺夹层,那半张泛黄的药方在烛火下显了形,“催生“二字墨迹斑驳,像极了前世先皇后血溅龙柱时,飘落在她脚边的半页残纸。 “刘侍郎给柔儿开的''安胎药'',与他当票背面的笔迹一模一样。“苏映瑶抽出药方,指甲在“麝香三钱“的批注上掐出白印,“当年先皇后难产时,稳婆用的催血香料里就有这味药——何太医帕子上的麝香,陈嬷嬷的针线,原来全是这条链上的环。“ 墨羽寒的指节覆上她发颤的手背,掌心里的温度透过素绢帕子渗进来:“暗卫查过,刘侍郎三个月前往柔儿宫里送了七次药材,每次都挑在萧煜翻她绿头牌的夜里。“他另一只手将密信推近些,兵部粮草调拨单上的数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千石军粮的缺口,刚好够换西域暖宫蜜和鲸骨——柔儿的肚子,是拿边关将士的命撑起来的。“ 苏映瑶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前世她捧着桂花糕来我宫里,说''姐姐的手最巧,将来给小外甥绣双虎头鞋''。“她将药方折成细条,塞进袖口暗袋,“明儿让张宫女去柔儿宫里送燕窝,我要亲眼看看,她肚子里的''龙胎'',到底是肉还是骨头。“ 同一时刻,柔儿的缀锦阁里,张宫女捧着青瓷碗的手微微发颤。 燕窝羹的甜香混着沉水香,熏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苏映瑶昨夜在摄政王府说的话:“柔儿最怕她的''胎相''被碰,你端汤时绊到门槛——“ “哐当!“ 瓷碗砸在青砖地上,碎瓷片溅到柔儿月白裙裾上。 张宫女“扑通“跪地,指尖刚触到裙角,就觉出不对——那隆起的小腹处,锦缎下硬邦邦的,哪里是孕妇的软腹? “贱蹄子!“柔儿尖叫着后退,手护在肚子上,“你可知这碗羹是陛下特赐的?“她的指甲掐进锦缎里,指节泛白如骨。 张宫女抓起一片碎瓷,作势要捡,余光扫过柔儿腰腹——那处的衣料被硬物撑得紧绷,连褶皱都带着机械的弧度。 她喉头发紧,想起苏映瑶说的“鲸骨“,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奴婢该死!“她重重磕头,额头撞在砖上发出闷响,“求娘娘让奴婢再熬一碗,奴婢、奴婢这就去——“ “滚!“柔儿抄起茶盏砸过来,茶水泼在张宫女后颈,“再让本宫看见你这张脸——“她突然顿住,盯着张宫女发顶,那里沾着半片碎瓷,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还不快收拾?“ 张宫女缩着肩膀收拾碎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数着碎瓷的块数,共十三片——正好够回去告诉苏映瑶,柔儿的“龙胎“,是十三根鲸骨拼成的。 次日辰时三刻,承乾宫暖阁里飘着参汤的苦香。 苏映瑶捧着青瓷盅站在软榻前,柔儿半倚着引枕,肚子上搭着金线绣的百子被。 “妹妹这胎来得金贵,臣妾特意让太医院熬了参汤。“苏映瑶将盅子递过去,指尖在柔儿腕脉上轻轻一按——脉息浮而无力,哪里有半分滑利的胎象? 柔儿刚要接,殿外传来尖细的通报:“何太医到——“ 何太医进门时,额角还挂着汗。 苏映瑶眼尖地看见他袖中露出半角帕子,正是前两日在御药房甩在他案上的那方,“陈“字暗绣被揉得皱巴巴的。 “何大人,“苏映瑶笑着将他引到软榻前,“妹妹这胎总说肚子疼,您仔细瞧瞧。“她按住何太医的手腕,往柔儿腰腹下方半寸推去,“臣妾听说,这处穴位最能验胎动。“ 何太医的指尖刚触到柔儿腹间,瞳孔就猛地一缩。 他垂眼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喉结动了动:“娘娘胎气滞重需减去腰间玉佩,通一通气血。“ 柔儿的脸瞬间煞白。 她腰间的翡翠玉佩是萧煜前日赏的,此刻正压在鲸骨拼接处的系带子上。 她攥着被角的手青筋暴起,强笑着道:“太医说得是,本宫这就“ “不必了。“苏映瑶突然按住她的手,“妹妹怀着龙胎,哪能随意动胎气?“她转头看向何太医,眼尾微挑,“何大人不如把脉案写得详细些,臣妾替妹妹呈给陛下过目。“ 何太医的汗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哆哆嗦嗦地提笔,墨迹在宣纸上晕成一团:“脉脉像不稳,需静卧养胎。“ 柔儿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她望着苏映瑶含笑的眼,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雨里求她的模样——那时的苏映瑶,连睫毛上的雨珠都带着怯意;如今的苏映瑶,眼里像淬了把刀,刀刀都往她最疼的地方扎。 同日未时,西市当铺后巷飘着霉味。 刘侍郎攥着密信的手在发抖,信纸上“今夜子时,携军粮账本赴西市当铺“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正想往巷口走,却见四个玄衣卫从两头堵住了路。 “刘大人这是要去哪儿?“为首的玄衣卫掀了掀斗笠,露出半张冷峻的脸,“摄政王说,您欠边关将士的三千石军粮,该算算账了。“ 刘侍郎的官靴后跟磕在青石板上,退无可退。 他望着玄衣卫腰间的虎符令牌,突然想起柔儿上个月塞给他的西域暖宫蜜——原来那不是恩赏,是索命的引子。 冷汗浸透了他补丁累累的官袍,后心处的湿痕像极了先皇后血溅龙柱时,在他官服上留下的印记。 与此同时,乾清宫东暖阁外飘起了细雪。 苏映瑶跪在汉白玉阶上,怀里抱着先皇后遗留的《长乐药典》。 殿内传来萧煜摔茶盏的声音:“苏映瑶,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陛下可记得,先皇后临终前说''腹中儿''像某人的眼睛?“苏映瑶翻开泛黄的羊皮卷,指着一株绘着麝香草的插图,“这药方,臣妾在刘侍郎药柜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先皇后有孕时,第二次是柔儿''有孕''时,第三次“她抬头望着殿门,雪花落进眼里,“是臣妾前世难产时,何太医开给臣妾的''安胎药''。“ 殿内突然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萧煜的身影映在纱帘上,像尊凝固的玉雕。 苏映瑶将药典轻轻放在阶上,起身时裙角扫过积雪,“陛下若想看真相,今夜子时,诏狱大牢的门,会为柔儿留一盏灯。“ 她转身离去时,雪越下越大。 远处传来宫娥的惊呼声:“韩贵人! 您慢些——“ 苏映瑶脚步微顿。 转角处,穿湖蓝宫装的韩贵人捧着酒盏踉跄欲倒,柔儿扶着腰的身影正从另一侧过来。 雪花落在韩贵人发间的珊瑚步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前世柔儿“流产“时,染在她裙角的血珠。 第39章 宫宴惊变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殿内晃动的烛影轻笑。 风卷着细雪掠过她肩头,远处诏狱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她知道,此刻陈嬷嬷正蹲在诏狱最深处的牢房里,用枯枝翻找着潮湿的干草——那里藏着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本账册,和半块染血的瓷片。 那瓷片上的“长乐”二字,像一根刺,扎进了今夜所有人的命脉。 诏狱最底层的牢房里,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在霉湿的干草里扒拉第三遍时,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玉质。 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枯枝般的指甲抠进草堆,半块缠枝莲纹的玉佩被拽了出来——那纹路,分明与柔儿腕间常年系着的银铃铛坠子同出一炉。 “长乐……”她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青砖上,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出玉面刻着的两个小字。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多年前皇后的低语:“若有一日我去了,你便带着它去找长乐旧人…… 诏狱最底层的牢房里,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在霉湿的干草里扒拉第三遍时,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玉质。 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枯枝般的指甲抠进草堆,半块缠枝莲纹的玉佩被拽了出来——那纹路,分明与柔儿腕间常年系着的银铃铛坠子同出一炉。 “长乐……”她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青砖上,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出玉面刻着的两个小字。 烛火未熄,血迹犹存,而这块玉,却比瓷片更冷,也更重。 中秋宫宴的暖阁里,鎏金烛台映得红绸生辉,殿外细雪未歇,殿内却因满座贵胄的寒暄声,暖得人鼻尖微汗。 柔儿扶着腰走进来的瞬间,苏映瑶搁在案上的指尖轻轻蜷起。 前世此时,这女人也是这样装出孕相娇弱,却在她递茶时“失足“撞翻茶盏,害她跪了整夜受冻。 此刻柔儿月白绣蝶宫裙下摆微凸,腕间玉镯随着动作轻响,眼尾却隐有紧绷——那是强撑着不让破绽漏出的痕迹。 “臣妾给陛下、摄政王妃请安。“柔儿福身时,腰腹刻意挺得更显,发间东珠步摇晃出细碎银光。 苏映瑶盯着她隆起的弧度,前世难产时何太医那碗“安胎药“里的麝香草味突然涌进鼻腔。 “韩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左侧突然传来脆生生的惊呼。 苏映瑶抬眼,正见穿湖蓝宫装的韩贵人捧着青瓷酒盏踉跄,酒液泼溅在红地毯上,染出深色的花。 “对不住!“韩贵人慌乱中扶住身侧的案几,却似被桌角绊了脚,整个人朝柔儿栽过去。 柔儿脸色骤变,下意识要躲,可韩贵人的酒盏已撞在她腰腹—— 苏映瑶早一步接住踉跄的韩贵人,指尖却在触到柔儿后背时顿住。 那处织金缎下硬邦邦的,分明不是孕肚该有的绵软。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指尖若有似无划过接缝:“这织金缎绣工精巧,倒像是能承重的“ “放肆!“柔儿尖叫着后退,却被萧煜突然伸来的手按住腰间。 皇帝指节抵在她腹上,稍一用力,柔儿脸色瞬间惨白——那里竟真有硬物硌着。 “传太医院!“萧煜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玄衣卫已上前扣住柔儿手腕。 柔儿指甲深深掐进卫卒手背,目光疯了般扫过人群:“陛下! 臣妾真有龙胎,是苏映瑶陷害“ “押去偏殿。“萧煜甩袖,目光扫过苏映瑶时微顿——她正替韩贵人理着被扯乱的鬓发,嘴角那抹淡笑,像极了前世他在冷宫看见她时,她望着残阳说“陛下,这宫墙里的月光,照不亮真心“的模样。 偏殿内,何太医的诊断书“啪“地拍在檀木案上。 苏映瑶捏着泛黄的纸页,指尖点过“脉象虚浮,胎元不稳“八个字:“太医说娘娘脉象虚浮,可臣妾瞧着,这墨迹深浅,倒与刘侍郎当铺账本上''私铸宫瓷''的笔迹很像。“ 柔儿突然剧烈挣扎,腕间银铃乱响:“你胡说! 我与刘侍郎素无往来“ “那这是什么?“苏映瑶抓住她手腕猛地一扯,藕荷色袖摆滑落,腕间五道青紫色指痕赫然入目,“刘侍郎上月在西市当铺后巷,就是这样掐着你脖子,逼你在调拨单上盖印的?“ 柔儿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撞在鎏金香炉上。 炉中龙涎香混着她急促的喘息,熏得人头晕。 她望着苏映瑶眼底的冷光,终于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说的话:“你以为萧煜真信你? 他要的不过是个由头,查先皇后的案子“ “刘侍郎到!“殿外传来通传。 刘侍郎被押进来时,官袍前襟全是冷汗,怀里紧攥的《边关粮草调拨单》边角已被揉皱。 萧煜接过单子扫了眼,“调往长乐宫“五个字刺得他瞳孔骤缩——先皇后弥留时,手里攥的正是半块刻着“长乐“款的瓷片。 “朕的表妹,倒会借龙胎运官粮。“萧煜将单子摔在柔儿脚边,声音像淬了冰,“当年先皇后的胎,也是这么被你们用木枕换走的?“ 柔儿跪在地上,指甲抠进青砖缝里。 她望着萧煜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陛下现在才明白? 苏映瑶早知道! 她重生回来,就是要看着我们一个个“ “拖下去。“苏映瑶打断她的话,转身时袖角扫过案上的诊断书。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发间的东珠上,映得那抹冷光更甚。 三更梆子响时,韩贵人捧着萧煜的玄色龙袍匆匆经过御书房。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惊得她脚步一顿。 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皇帝跪在地上,捧着半块带血的瓷片——瓷片边缘的“长乐“二字,正对着他发颤的指尖。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殿内晃动的烛影轻笑。 风卷着细雪掠过她肩头,远处诏狱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她知道,此刻陈嬷嬷正蹲在诏狱最深处的牢房里,用枯枝翻找着潮湿的干草——那里藏着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半本账册,和半块染血的瓷片。 第40章 长乐尽 诏狱最底层的牢房里,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在霉湿的干草里扒拉第三遍时,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玉质。 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枯枝般的指甲抠进草堆,半块缠枝莲纹的玉佩被拽了出来——那纹路,分明与柔儿腕间常年系着的银铃铛坠子同出一炉。 “长乐“她颤抖着将玉佩按在青砖上,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出玉面刻着的两个小字。 喉间突然泛起腥甜,陈嬷嬷想起四十年前跪在长乐宫偏殿里,先皇后攥着她的手塞半块瓷片时说的话:“若我死得不明不白,你便拿着这半块去寻能为我申冤的人。“ “那批军粮根本没运往边关,而是“隔壁牢房突然传来刘侍郎撕心裂肺的惨叫,尾音被狱卒的皮鞭抽断。 陈嬷嬷手一抖,玉佩“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砖上滚出半圈,正好压在她方才翻出的半本账册上——账册首页,“长乐宫用度“几个字被虫蛀得残缺,却恰好露出“军粮抵银“四个墨字。 御书房后苑的暖阁里,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指尖骤然收紧。 青瓷盏壁传来细微的裂纹声,像极了前世她咽气前,柔儿摔碎她最后半盏参汤的脆响。 “阿瑶。“墨羽寒搁下茶盏的动作极轻,却还是惊得她抬眼。 他眼底浮着层薄霜般的关切,玄色暗纹锦袍下的手已探过来,“烫着了?“ 苏映瑶这才发现指腹渗出血珠,顺着茶盏裂纹滴在案头《私铸官窑明细》上。 血珠滚过“长乐“二字,在纸页上晕开个暗红的圆——前世她跪在御阶前,捧着染血的奏折求萧煜彻查先皇后死因时,血渍也是这样绽开的。 “不是烫的。“她松开手,茶盏“咔“地裂成两半,“柔儿当铺里那批''先皇后遗物'',该送去刑部验明正身了。“ 墨羽寒的拇指轻轻覆住她渗血的指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裹住:“我已让暗卫盯着西市当铺,刘侍郎的官服今早被挂在柜台时,当铺老板的手在抖。“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前世她咽气前被皇后扯断的珠串所改,“你算准了柔儿会借龙胎运粮,又算准了刘侍郎贪墨军粮的账册会藏在诏狱?“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星子轻笑:“前世柔儿把我逼到井边时说,''萧煜要的是先皇后的旧部,你不过是块引蛇出洞的饵''。“她垂眸盯着帕子上的血痕,“所以这一世,我要让她这条蛇,连洞都没资格回。“ 西市当铺的朱漆门被衙役踹开时,柔儿正盯着柜台后挂着的刘侍郎官服发抖。 那官服前襟的补子被剪了一半,露出底下“长乐“二字的暗绣——那是先皇后当年给旧部的暗号。 “柔儿娘娘,这是苏王妃让送来的《边关调粮单》。“苏映瑶的贴身侍女捧着檀木盘进来,染血的调粮单在冬日的冷光下泛着暗褐。 柔儿突然扑过去,指甲刮过调粮单上“三千石“的数字:“萧煜不会杀我的! 我是他表妹,是先太后的侄孙女“ “萧煜?“苏映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茶托缓步走进来,茶盏里的碧螺春腾起白雾,“你当真以为,他会放过私通外臣、贪墨军粮,还敢动先皇后旧案的表妹?“她将调粮单压在当票上,指尖划过“三千石“,“当年先皇后难产时,太医院说需要三千石精米熬参汤,可你送去的,是掺了砂石的陈粮。“ 柔儿的银铃腕镯撞在柜台角上,碎成几截。 她望着苏映瑶发间东珠映出的冷光,突然想起前世井边,苏映瑶也是这样望着她:“你记不记得,先皇后临终前攥着半块瓷片? 那瓷片上的''长乐'',是她用指甲刻的。“ 偏殿里,萧煜捏着《长乐宫账簿》的手在发抖。 夹层里那张泛黄的婚书被他抖落在地,“刘氏“与“柔儿“的名字并排,墨迹已经发脆——刘侍郎的父亲当年与柔儿生母私定终身,却因先皇后选秀被棒打鸳鸯。 “陛下。“苏映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这是陈嬷嬷在诏狱找到的半块玉佩,与柔儿的银铃坠子同模。“ 萧煜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她退到殿外的背影。 月光落在她裙摆的银蝶上,那银蝶是他前世赐的,当时她说“臣妾无德,不敢受此重赏“,如今却别得那样随意,像别着片随时会飞走的落叶。 摄政王府的演武厅里,墨羽寒将最后一封密信塞进火盆。 灰烬里“柔儿欲借龙胎复长乐旧部“的字迹忽隐忽现,苏映瑶倚着廊柱望着飘落的灰烬轻笑:“这局下完了,他该明白,他错过的不止一个贤妃。“ 话音未落,半片“长乐“瓷片从她袖中滑落,在青石板上滚了半圈。 萧煜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里,他喘着气喊:“映瑶!“ 苏映瑶弯腰拾起瓷片,指尖拂过“乐“字的缺口。 前世她死时,这缺口里嵌着她的血;今生,这缺口里该嵌谁的血呢? “王妃,陈嬷嬷从诏狱回来了。“侍女的声音从角门传来,“她说她说在牢房里扫地时,扫出块带血的碎布。“ 苏映瑶望着萧煜越来越近的身影,将瓷片收进袖中。 碎布? 她垂眸时睫毛轻颤——前世先皇后的贴身侍女,就是穿着带血的碎布裙投的井。 “让她去佛堂等。“她转身时,银蝶在月光下一闪,像只蓄势待发的蝶。 第41章 血簪阴谋 藏书阁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叮咚声仿佛敲在心头。 苏映瑶依旧立在窗前,目光落在那道贴着窗纸踮脚的身影上。月光从檐角斜洒下来,勾勒出她鬓间那支“双凤衔珠”金步摇的轮廓——果真是韩贵人。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当票,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王妃!”小丫鬟的声音从窗外慌张传来,“藏书阁那边……好像有动静!” 苏映瑶抬手止住她欲推门而入的动作,袖中银蝶簪的凉意顺着腕骨攀上心口——那是她在冷宫三年亲手打磨的利器,如今比烛火更能照见人心。 “去前院挑盏琉璃灯,就说我要抄经。”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小丫鬟懵懂应下,脚步声渐远后,窗缝里“刷”地滑进一卷物事。 诏狱的青砖缝里泛着霉味,陈嬷嬷的扫帚尖刚蹭到墙根那堆陈年积灰,金属刮擦石砖的脆响突然刺破死寂。 她佝偻的脊背猛地绷直,扫帚柄在掌心沁出冷汗——那截被扫出来的物件裹着暗褐色血渍,缠枝莲纹的簪头在阴湿的光线下泛着幽红,正是柔儿腕间玉佩上的同款纹路。 “造孽哟“她喉咙发紧,枯枝似的手指抖着去捡,指甲缝里还嵌着上午给柔儿送牢饭时蹭的菜汤。 血玉簪触手冰凉,像块冻硬的血块。 陈嬷嬷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余光瞥见墙角霉斑里若隐若现的暗红,突然想起昨日柔儿隔着栅栏攥她手腕时的力气:“嬷嬷替我查查,当年先皇后的陪嫁箱底“ “陈妈妈这是在替谁查?“ 阴恻恻的声音从牢门方向传来。 陈嬷嬷手一松,血玉簪“当啷“掉在地上,抬头便撞进苏映瑶袖中银蝶簪的冷光里。 那银蝶尾翼微翘,正对着她喉结,像随时会扑上来啄破血管的活物。 “王、王妃“陈嬷嬷膝盖一软跪在积灰里,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她望着苏映瑶月白裙角上沾的星点泥渍——那是方才她躲在廊下时,王妃踩着雪水走过来的痕迹。 原来从她弯腰捡簪子的那一刻起,便早已被瞧了个通透。 苏映瑶垂眸盯着地上的血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翡翠串珠。 前世柔儿被处斩前夜,正是这个老嬷嬷捧着掺了鹤顶红的参汤,说是“娘娘心疼您受冻“。 当时她跪在冷宫里啃着发霉的炊饼,隔着宫墙听见柔儿的尖叫,如今这尖叫倒要提前响了。 “捡起来。“她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拿到佛堂等我。“ 陈嬷嬷哆哆嗦嗦去捡簪子,指甲刮过血渍时,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长乐宫当差的日子。 那时先皇后总爱站在廊下逗鹦鹉,腕间的缠枝莲玉佩叮当作响,和这簪子的纹路 “还不快走?“银蝶簪的寒光又逼近几分。 陈嬷嬷连滚带爬往外跑,扫帚被踢得横在路中间,扫落的灰尘里,半片带血的碎布正躺在方才血玉簪的位置——正是前世那贴身侍女投井时穿的裙角。 演武厅的炭盆烧得正旺,墨羽寒将一叠密信推到苏映瑶案前时,信笺边缘还带着边关的寒气。“刘侍郎私铸官窑的窑址找到了。“他指节叩了叩信里裹着的瓷片残片,“这是从地窖墙缝里挖出来的。“ 苏映瑶拈起那片“长乐“款的瓷片,用银蝶簪轻轻挑开边缘的暗格。 一缕浸血的青丝随着细碎金箔滑出,在烛火下泛着暗紫:“这血色“她将青丝凑到鼻端,隐约有股刺鼻的甜腥,“像刘侍郎当铺地窖的朱砂印泥。 前世他私铸御瓷,总爱用那印泥盖假造的官窑款。“ 墨羽寒的指腹擦过她发间的银蝶簪,声音低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你早就算到,柔儿会把先皇后旧物当筹码?“ “她当的哪里是旧物。“苏映瑶将青丝收进妆匣,匣底躺着半块“长乐“瓷片,“她当的是萧煜的愧疚。 前世先皇后难产,萧煜为堵悠悠众口,把责任全推给太医院;今生她翻出旧案,不过想让萧煜觉得“她抬眼望进墨羽寒的黑瞳,“觉得当年错的不是他,是那些没把参汤熬好的人。“ 偏殿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 萧煜捏着《边关粮草调拨单》的手青筋直跳,单子边缘那抹暗红斑渍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粉——和柔儿每日晨起必点的“醉芙蓉“胭脂,颜色分毫不差。 “陛下。“ 清泠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萧煜猛地抬头,正看见苏映瑶捧着《长乐药典》跪在汉白玉阶上。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蝶上,那是他登基第一年赐的,当时她红着脸推辞:“臣妾无德,不敢受此重赏。“如今银蝶却别得那样随意,像随时会振翅飞走。 “可认得这血书笔迹?“她翻开药典,内页夹层里露出半张染血的纸,字迹歪歪扭扭,却与先皇后的陪嫁账簿如出一辙,“这是柔儿昨夜里在诏狱写的,她说“苏映瑶指尖划过“参汤掺沙“四个字,“她说这单子是陛下您亲手改的。“ 萧煜只觉喉间发腥。 他踉跄着扶住龙案,案角的《长乐宫账簿》“哗啦“翻到最后一页——夹层里那张泛黄的婚书,“刘氏“与“柔儿“的名字被烛火烤得发脆。 原来柔儿不是什么远房表妹,是刘侍郎的私生女,是当年被他棒打鸳鸯的苦命鸳鸯留下的骨血。 刑部衙门的囚车刚拐过街角,柔儿的鎏金护甲便划破了陈嬷嬷的手背。“你疯了!“她尖叫着去推老嬷嬷,珠翠乱颤,“谁准你提先皇后的!“ 陈嬷嬷被推得撞在青石板上,却仍死死攥着她的裙摆:“那簪子是先皇后临终前塞给您的! 她说''好好收着,将来能替我洗冤''!“ “洗冤?“苏映瑶的银蝶簪突然抵住陈嬷嬷喉结,“先皇后咽气前攥着的,是半片''长乐''瓷,不是玉簪。“她另一只手亮出从陈嬷嬷袖中搜出的血玉簪,“这簪子是刘侍郎十年前当在''汇通''当铺的,当票上写着''抵私铸官窑债银三千两''。“ 柔儿的脸瞬间煞白。 囚车外传来围观百姓的嘘声,有人举着菜叶子往车里扔:“原来她和外臣私通!““当年参汤掺沙的事,就是她捣的鬼!“ 苏映瑶望着她颤抖的唇瓣,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被关进冷宫那晚。 柔儿踩着她的手把毒酒灌进来,指甲上的丹蔻红得像血:“你不过是个替身,也配和我争?“如今这张脸因恐惧扭曲成鬼,倒比当年的毒酒更让她痛快。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墨羽寒抱着一摞卷宗推开暖阁门。 《私铸官窑明细》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当票,“血玉簪抵债“几个字被朱笔圈了又圈。 苏映瑶指尖抚过当票边缘的齿痕——那是前世她在冷宫里啃食当票时留下的,“原来我当年在当铺找到的当票,少了这半张。“ “现在全了。“墨羽寒将她冰凉的手裹进掌心,“柔儿的罪证,刘侍郎的把柄,萧煜的心病“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你要的,都齐了。“ 苏映瑶望着案头的血玉簪轻笑,银蝶簪在烛火下投出蝶影,正落在“长乐“瓷片的缺口上。 前世这缺口嵌着她的血,今生 “王妃!“小丫鬟的声音从窗外慌慌张张传来,“藏书阁那边好像有动静!“ 苏映瑶抬眼望向东侧的藏书阁,窗纸上映着个窈窕的影子,正踮脚往她窗缝里塞什么。 月光漫过那影子鬓间的金步摇——是韩贵人的“双凤衔珠“。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当票,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42章 血书现真相 藏书阁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苏映瑶望着窗纸上那道踮脚的影子,指节在案上叩出轻响。 小丫鬟还要往里闯,被她抬手拦住,袖中银蝶簪的凉意顺着腕骨爬上来——这是前世冷宫里磨了三年的利器,此刻倒比烛火更能照亮人心。 “去前院挑盏琉璃灯,就说我要抄经。“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小丫鬟懵懵懂懂应下,脚步声渐远后,窗缝里“刷“地滑进一卷物事。 苏映瑶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绢帛的刹那便顿住——这质地是宫造的冰蚕锦,前世先皇后的妆匣里总叠着这样的料子。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她展开绢帛的手在抖。 泛黄的丝面上原本只看得见些淡褐水痕,可当她将血玉簪按上去时,暗红的字迹竟像被唤醒的蛇,顺着绢帛纹路蜿蜒而出。“柔儿“二字浸着血,在“长乐宫“三个字上方格外刺目,末尾还压着半枚残缺的凤印——正是先皇后的私印。 “原来如此。“她低笑出声,指腹抚过“柔儿“二字,前世柔儿踩着她的手灌毒酒时,丹蔻上的红也是这样渗进砖缝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替先皇后当的替身,如今才知,真正的替身是柔儿——替先皇后顶了私铸官窑的罪,替刘侍郎顶了通敌的赃,甚至替萧煜顶了杀姐的刀。 御书房的檀香烧得正浓,萧煜捏着这卷血书的手青筋暴起。 案头《私铸官窑明细》被夜风吹得哗啦翻页,当票上“血玉簪抵债“的朱笔圈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柔儿裹着先皇后的旧斗篷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龙纹中衣洇湿一片:“阿姐说这簪子是她的命,要我替她收着。“那时柔儿才七岁,发顶还扎着两个小髻,哪会知道“命“字背后是三千两债银,是长乐宫地窖里的白骨? “陛下,摄政王妃求见。“小太监的通报像根针,扎破了他的恍惚。 萧煜猛地将血书塞进袖中,金漆龙椅在他攥紧的手底下发出“吱呀“轻响——他竟在龙椅上抠出五道白痕,像极了柔儿昨夜在诏狱墙上抓出的血印。 诏狱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柔儿披头散发撞向木栅,指甲在铁栏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让我见陛下! 我是他表妹,是先皇后的妹妹!“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映瑶手中的血玉簪,瞳孔缩成针尖,“你从哪拿到的? 那是阿姐给我的“ “给你的?“苏映瑶将绢帛残片拍在她脸上,血字蹭得她额角一片红,“先皇后临终前写的是''柔儿弑主'',你倒好,拿药汁泡了字迹,只留半拉名字当护身符?“她掂了掂血玉簪,“知道这簪子为什么能当三千两吗? 刘侍郎在里面塞了密信,说''长乐宫地窖埋着先皇后的罪证''——可他没告诉你,那罪证不是私铸的瓷器,是具戴着这簪子的骸骨。“ 柔儿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疯癫:“你骗人! 阿姐明明是难产死的“ “难产?“刑部衙门的堂鼓被惊堂木震得嗡嗡响,刘侍郎抖着笔在供状上画押,突然尖声打断,“你如何知道血玉簪里藏着先皇后遗骸? 当年运军粮去长乐宫那晚,只有我和陈嬷嬷“ “三千石军粮。“苏映瑶将《边关粮草调拨单》甩在他脸上,墨迹在他灰白胡须上晕开,“军报说那批粮草喂了北境的雪,可长乐宫的地窖里,分明多了具女尸。 你当我查不出? 墨摄政王的暗卫连你埋尸时踩断的第三块青石板都数清了。“ 刘侍郎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供状上的“刘德“二字被墨汁晕成团黑鸦。 御书房的月光爬上萧煜的龙袍,苏映瑶将《长乐宫地窖图》轻轻放在案头。 绢帛边缘还沾着诏狱的霉味,却在龙纹金漆上烫出个洞——洞的那端,是先皇后难产时的哀鸣,是柔儿灌毒酒时的冷笑,是前世她在冷宫里啃食当票的齿痕。 “陛下可要亲自去挖?“她声音轻得像吹灭烛火的风,“那骸骨的鬓角,该还别着半片''长乐''瓷。“ 萧煜望着那卷地窖图,突然听见诏狱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是柔儿撞墙了,还是刘侍郎晕过去了? 他的指尖触到图上的红圈,那是地窖最深处的标记,墨迹未干,还带着苏映瑶袖中的梅香。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的一声,震得龙案上的《长乐宫地窖图》轻轻一颤。 苏映瑶垂眸看着那卷图,嘴角勾起半分笑意——她要的,从来不是萧煜的悔恨,而是让所有谎言都晒在太阳底下。 当值太监捧着茶盏进来时,正看见摄政王妃将染血的地窖图往龙袍下推了推。 月光透过窗棂落下来,恰好照亮图上那个红圈,像一滴未落的血,悬在萧煜的龙纹胸口。 第43章 情锁深宫 掖庭的青石板还泛着夜露,柔儿脚下一滑,右膝重重磕在墙根。嬷嬷的骂声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唯有掌心的血玉簪滚烫如火——昨夜诏狱的血腥气仿佛还在鼻腔里盘旋。 她猛地抬头。 那扇朱红角门近在咫尺,晨光斜斜地切过门缝,像一道未愈的旧伤疤。 血玉簪已在她指间微微颤动,只差一步,就能抵住那道缝隙… 御书房的鎏金兽首烛台在案头投下摇晃的影,苏映瑶看着染血的《长乐宫地窖图》被自己推至萧煜龙袍下,朱红的龙纹与暗红的血渍在月光里绞成一团,像极了前世她跪在冷宫外雪地里时,袖口渗进雪地的血。 “陛下当年冷落臣妾时,可曾想过今日龙袍也会染上他人血?“她指尖轻轻划过萧煜胸前那方羊脂玉佩,玉质温凉,与前世柔儿假孕时压在腹间的触感分毫不差。 萧煜的喉结动了动,龙袍下的手指骤然蜷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苏映瑶眼尾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想起前世中秋夜——那时柔儿说有孕,他亲手将这玉佩系在她腰间,而苏映瑶正跪在偏殿抄《女诫》,烛火映着她泛青的指尖,抄错了字也不敢抬头。 “你“他声音发哑,“为何要查这些?“ “为让谎言见光。“苏映瑶收回手,袖中梅香散在殿中,“前世臣妾在冷宫啃当票时,总听见柔儿说''阿姐是难产死的'';刘侍郎往边关运粮时,总说''军粮喂了北境的雪''。“她垂眸盯着龙案上的地窖图,红圈处的墨迹还带着她袖中的温度,“现在臣妾要让他们知道,雪会化,谎会碎。“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映瑶侧耳听了半刻,嘴角笑意更深:“是摄政王府的玄甲卫。“ 萧煜猛地站起,龙袍扫落案上茶盏,青瓷碎片在地上迸出脆响。 他望着窗外被火把映红的天空,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墨羽寒的玄甲卫,带着虎符调令的玄甲卫,每次出现都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此时诏狱外,三百玄甲卫正将青砖地踏得震颤。 墨羽寒立在最前,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虎符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诏狱高墙上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柔儿正攀着墙沿,血玉簪的尖刃抵在咽喉,发间珠钗散了大半,像只被拔了毛的雀儿。 “摄政王!“狱卒哆哆嗦嗦跪下,“那疯妇说要见苏侧妃“ “开狱门。“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玄甲卫的佩刀同时出鞘,寒芒映得柔儿脸上血色更淡。 她望着人群中那个玄衣身影,突然尖笑起来:“苏映瑶呢? 她不是要我死吗? 我偏要当着她的面——“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玄甲卫后掠出。 苏映瑶提着裙角奔到墙下,仰头时鬓边银蝶簪闪了闪:“柔儿,你看这是什么?“ 她摊开掌心,正是方才从御书房带出来的半片“长乐“瓷。 柔儿的手一抖,血玉簪“当啷“坠下。 苏映瑶抬手接住,金属的凉意刺得指尖发麻。 她借着月光看清簪芯刻字,嘴角微勾:“刘氏与柔氏,永结同心——刘侍郎当票上的字迹,倒和这刻痕一般歪扭。“ 柔儿的瞳孔骤缩,身后的狱墙传来“簌簌“落砖声。 她突然扑下墙头,指甲抓向苏映瑶的面门:“你骗我! 阿姐明明说“ 墨羽寒旋身横臂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玄甲卫的锁链“哗啦“套住柔儿的脚踝。 她被拽倒在地,发髻散成乱草,却仍伸着脖子去够苏映瑶手中的簪子,像条被抽了筋的蛇。 “带下去。“墨羽寒将苏映瑶往怀里拢了拢,感觉到她微微发颤的指尖,声音软了几分,“去太医院拿些伤药。“ 苏映瑶抬头看他,烛火在他眼底晃成星子。 她正要说话,远处传来御书房方向的尖啸——是萧煜撕碎奏折的声音。 偏殿里,萧煜的指节捏得泛白。 被撕碎的《求封嫔位奏折》散了满地,他捏着半张折角,上面沾着块褪色的绣帕。 帕角绣着半朵并蒂莲,金线已经褪成淡金,却仍能看出是嫁衣裳的料子。 “这是先皇后难产那夜,刘侍郎从冷宫废墟里偷走的嫁衣残片。“苏映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根细针戳进他心口。 萧煜猛地转身,看见她倚在门框上,银蝶簪在鬓边闪着幽光。 他想起前世先皇后难产那晚,自己在柔儿的寝殿喝得大醉——柔儿说先皇后善妒,说她藏了毒酒要害自己。 可现在想来,那坛酒里的毒,怕正是柔儿自己下的。 “你早知道。“他哑声说,“从入宫那天,你就知道。“ “臣妾重生那日,就知道了。“苏映瑶走进来,踩过满地碎纸,“知道陛下会冷落臣妾,知道皇后会欺辱臣妾,知道柔儿会用这帕子骗陛下说先皇后善妒。“她停在他面前,“所以臣妾要让陛下知道,当年跪在产房外求神的先皇后,手里攥的正是这半幅嫁衣;而躲在屏风后灌毒酒的,是您最宠爱的柔儿。“ 萧煜后退半步,撞在龙椅上。 他望着苏映瑶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的模样——苍白的脸,咳血的唇,却连句怨他的话都没有。 那时他只当她是块木头,现在才明白,木头烧起来,比火更烫。 第二日早朝,韩贵人捧着《长乐宫账簿》上殿时,特意穿了月白宫装。 她跪在丹墀下,袖中砚台“当“地撞在石阶上,墨汁“哗“地泼在萧煜龙袍前襟。 “臣妾该死!“韩贵人颤抖着去擦,却见墨汁晕开的痕迹,竟与前世苏映瑶跪在雪地里时,袖口渗进雪地的血印一般形状。 萧煜望着那团墨迹,喉间腥甜翻涌。 他猛地扯下龙袍甩在地上,金銮殿里落针可闻。 苏映瑶站在丹墀下,望着地上的龙袍,想起前世自己咳血时,萧煜正为表妹披上这件龙袍——那时她缩在冷宫里,连块炭都没有。 三更时分,摄政王府的暖阁里燃着沉水香。 墨羽寒将半片染血的龙袍推到苏映瑶案前,朱砂的龙鳞在烛火下泛着暗芒:“今日早朝,萧煜撕了龙袍扔在殿上。“ 苏映瑶指尖抚过龙鳞边缘的金线,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萧煜为表妹披龙袍时,她正咳得喘不过气,手里攥着当掉最后一支金簪的当票。 而今夜,她将袖中银蝶簪轻轻别在墨羽寒衣襟上,那里别着的,正是先皇后遗书上染血的半朵莲花。 “明日柔儿会被押去掖庭。“墨羽寒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银蝶簪传来,“她今日在诏狱撞墙,被狱卒拦住了。“ 苏映瑶垂眸看他衣襟上的莲花,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侧耳听了片刻,嘴角勾起半分笑意:“是柔儿的贴身丫鬟,来送最后一程?“ 墨羽寒挑眉:“要查吗?“ “不必。“苏映瑶将龙袍碎片收进檀木匣,“该来的,总会来。“ 掖庭的晨钟响起时,柔儿被两个嬷嬷架着往浣衣局走。 她鬓发散乱,却死死盯着手中的血玉簪——那是方才丫鬟趁乱塞给她的,簪尖还沾着昨夜诏狱的血。 路过摄政王府角门时,她突然挣开嬷嬷的手。 晨光里,她望着那扇朱红大门,眼底的疯狂烧得更烈。 血玉簪在她掌心划出深痕,她将簪子对准门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第44章 血簪残局 掖庭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滑,两个粗使嬷嬷架着柔儿的胳膊,腕骨被捏得生疼。 她鬓边的珠花早被扯散,几缕乱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唯指尖攥着的血玉簪还带着温度——方才那小丫鬟塞过来时,掌心的血还没凉透。 “走快点!“右边的嬷嬷踹了她后膝弯,柔儿踉跄着栽向墙根,却在瞥见前方朱红角门时猛地抬头。 摄政王府的牌匾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她喉咙里滚出低笑,指甲深深掐进簪柄缠枝莲纹里。 “等等!“她突然拔高声音,两个嬷嬷下意识松了手。 柔儿借着这股力道转身,血玉簪在掌心划出血线,她拼尽全力将簪子掷向角门——那里正站着穿月白褙子的苏映瑶,发间银蝶簪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小心!“跟在苏映瑶身后的小丫鬟尖叫。 苏映瑶却连眼都没眨,只抬袖轻拂。 袖中银蝶簪“铮“地弹出,与空中的血玉簪相撞。 金铁相击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麻雀,两枚簪子坠地时,血玉簪的白玉外壳裂开蛛网纹,一截泛黄的纸页从空心簪芯里滑出,飘落在苏映瑶脚边。 柔儿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扑过去要抢,却被嬷嬷重新架住,只能望着苏映瑶弯腰拾起那纸页,指尖划过“长乐宫地窖永属柔氏“的字迹:“柔表妹好手段,连先皇后临终前住的地窖都敢私占?“ “你你怎么知道簪子是空的?“柔儿声音发颤,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苏映瑶将地契对着光,纸页边缘的朱砂印泥在晨雾里泛着暗紫:“前世你用这簪子戳穿我的护甲,血渗进纹路时,我便摸出了空心。“她抬眼时,眸中寒芒比银蝶簪更利,“今日不过是让它物归原主。“ 偏殿里的檀香烧得有些过了,呛得萧煜鼻尖发酸。 他捏着地契的手在发抖,地契背面“刘记当铺“的火漆印还带着潮气——正是刘侍郎家祖传的印记。 “陛下再看这个。“苏映瑶将一卷染血的纸笺压在案上,展开时露出“边关粮草调拨单“几个字,“上月刘侍郎以运送药材为名,往长乐宫地窖运了三千石军粮。“她指尖划过“挖通暗道“的批注,“足够让某些人神不知鬼不觉进出宫墙。“ 萧煜的指节抵着案几,骨节泛白:“你何时查的?“ “从韩贵人泼墨那日。“苏映瑶垂眸理了理袖口,“墨汁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前世我咳在雪地里的血,那时我就知道,该让某些人把吃下去的,连血带肉吐出来。“ 诏狱的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喉咙里钻。 陈嬷嬷蹲在牢门前,指甲盖里还沾着褐色药粉——这是她今早特意从宫外药铺买来的,足够让柔儿“暴病而亡“。 “姑娘趁热喝。“她端起木碗,碗底的药粉正缓缓溶解。 “啪!“ 牢门突然被推开,陈嬷嬷手一抖,粥碗砸在地上。 苏映瑶提着羊皮灯笼立在门口,暖黄的光裹着她,却让诏狱的阴影更重了:“陈妈妈这是要送柔表妹上路?“ 陈嬷嬷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额角撞在砖缝里:“王妃明鉴,是柔姑娘说说先皇后托梦,要她守着地窖“ “托梦?“苏映瑶轻笑,抖开袖中绢帛,几片瓷瓶残片叮铃落在她脚边,“刘侍郎私铸的官窑瓷瓶,暗格里藏着安眠散。 陛下这半年总说梦见先皇后,怕不是有人往他茶里添了这东西?“ 牢里传来重物撞墙的闷响。 柔儿扑在栅栏上,头发散得像团乱麻:“你没有证据! 没有!“ “证据?“苏映瑶转身看向她,灯笼光映得她眼尾发红,“韩贵人方才奉旨查诏狱,故意打翻我递的茶盏——“她抬手指向地面,被茶水洇湿的青石板正泛出暗褐色,“这是你每月用''龙血朱砂''染的,说是镇宅,实则是掩人耳目。“ 柔儿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突然尖叫着去抓栅栏:“那是朱砂! 朱砂!“ “那便看看这个。“苏映瑶从袖中抽出半幅婚书,“刘侍郎当铺地窖的砖缝里,嵌着半幅与你并排的婚书。“她将婚书按在栅栏上,“刘侍郎的''刘'',柔姑娘的''柔'',合起来是''永结同心''。“ 柔儿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赢了,苏映瑶! 你什么都算到了!“她猛地撞向栅栏,额头撞出血来,“可你永远比不过先皇后! 萧煜他他心里永远有她!“ “那便让陛下自己看。“苏映瑶转身要走,又停在陈嬷嬷面前,“陈妈妈,牢里的老鼠最爱啃账本,你跟着柔姑娘这么多年,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咽进肚子里。“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萧煜还坐在御书房。 他摩挲着血玉簪的残片,指尖被锋利的玉茬划破,血珠滴在案上,晕开一片红。 “陛下。“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映瑶捧着一本《先皇后药典》站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肩头,像给她披了层银纱。 她将地契残页与簪芯并置在案上:“地契边角的''刘''字小篆,与刘侍郎父亲私印上的纹样分毫不差。“烛火忽明忽暗,映亮她眼底的冷光,“陛下可还记得,先皇后临终前说''血玉簪随我入葬''?“ 萧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前世开棺时,先皇后棺椁里只有半块碎玉——当时他只当是盗墓贼所为,如今想来 “那具戴着血玉簪的骸骨,在长乐宫地窖。“苏映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臣妾可以带陛下去看。“ 萧煜攥紧了案上的玉簪残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先皇后药典》上晕出朵血花。 他望着苏映瑶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的模样——那时她望着他的眼神,和此刻竟如此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绝望。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声音沙哑。 苏映瑶伸手替他擦掉掌心的血,动作轻得像前世他替先皇后整理鬓发时那样:“因为臣妾要让陛下知道,这世间真心从来不是替身,更不是算计。“她退后两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早辰时三刻,长乐宫地窖见。“ 殿外起了风,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萧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日早朝时,韩贵人泼在他龙袍上的墨痕——那形状,真的很像前世苏映瑶咳在雪地里的血。 他低头看向案上的《先皇后药典》,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墨迹已经有些淡了,却比任何诏书都烫眼。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慌。 萧煜突然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落了案上的茶盏。 他抓起血玉簪残片,对着月光看了又看,终于明白苏映瑶说的“真心“是什么——原来这么多年,他错把算计当深情,把真心当尘埃。 而现在,尘埃落定,他连挽回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45章 科举蹊跷 摄政王府密室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苏映瑶指尖压着《科举年鉴》泛黄的纸页,“天启三年”四个字在火光里泛着冷意。 她身后,墨羽寒负手立在檀木架前,玄色蟒纹暗纹的广袖垂落,遮住了他攥紧的指节——那是他听见“苏明远”三字时,下意识的紧绷。 “那年我三哥的策论,卷末朱批本该是‘河工疏浚’。”苏映瑶的指甲在“漕运改制”四字上轻轻一叩,“有人用新茶泼湿卷面,等墨迹晕开后重描,把‘河’字改成了‘漕’。”她从袖中抽出一叠薄如蝉翼的纸页,正是前世她偷记李尚书书房暗格账册时,用米汁拓下的摹本,“当年主考官是李尚书的门生,只要比对笔迹,就能坐实调包。” 墨羽寒转身接过摹本,烛火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你早算到今日?” “前世我在冷宫时,听老太监说过李尚书爱用‘寒潭笔’——笔锋含墨量多,写出来的字总带晕染。”苏映瑶将年鉴推近,“三哥的原卷被改,就是用的这支笔。”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苏家不是结党,是被人篡改考卷,扣上了‘妄议漕运’的罪名。” 墨羽寒的拇指摩挲过摹本边缘,那里还留着苏映瑶拓写时蹭上的淡青墨痕。 他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被穿堂风掀起的鬓角,低笑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总把刀刃往自己手里攥。”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他目光微沉,“该去翰林院了。” 翰林院库房的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何学士踮脚擦拭顶层的档案柜,竹扫帚扫过积灰时,簌簌落在他青布直裰上。 忽然,一道银光破空而来,“咔”地钉在他眼前的《天启三年主考官名单》上——是苏映瑶的银蝶簪,蝶翅上的红宝石在昏暗中泛着血光。 “何大人。”苏映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故人的温凉,“您书房《水经注》第三卷的夹层里,是不是藏着我三哥原卷的摹本?” 何学士的扫帚“当啷”掉在地上。 他转身时,腰间的玉牌撞在木柜上,发出清脆的响。 这个年近五旬的老学士,此刻喉结上下滚动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苏苏姑娘?”他踉跄两步,伸手去摸那支银蝶簪,指尖在离蝶翅半寸的地方停住,“当年你三哥的策论被调包,我抄了份原卷藏着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还苏家清白。”他忽然跪了下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梁上的尘灰簌簌落下,“是我胆小,这么多年都不敢拿出来。” 苏映瑶弯腰替他捡起扫帚,竹枝扫过他颤抖的手背:“何大人,现在还不晚。”她抽出簪子,银蝶在掌心转了半圈,“三日后早朝,您把摹本交给陈御史。”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她将簪子插回鬓边,裙角扫过何学士的衣角时,轻声道:“当年您替我三哥磨墨,砚台里放的是梅花瓣——这事儿,我记得。” 李尚书府的柴房里,管家攥着半截烧焦的考卷残片,正往火盆里送。 火舌舔着残片边缘,“河工”二字的“氵”旁已经蜷成了黑灰。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腕骨。 “赵大人?”管家抬头,见是新任的顺天府知府赵砚之,额角的汗“唰”地落下来。 赵砚之从前是苏映瑶父亲的门生,十年前苏府落难时,是苏老爷连夜写了推荐信,才让他得了个八品县丞的位置。 赵砚之将残片从管家手里抽出来,与袖中取出的摹本并排铺在案上。 烛火下,“河”字的三点水在摹本里带着飞白——那是主考官惯用的瘦金体笔锋;可残片上的“氵”却晕染成一团,像滴进清水的墨汁。 “寒潭笔。”赵砚之的指节叩在残片上,“李尚书书房那支笔,我在苏府见过。”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盯着管家青白的脸,“你家老爷爱往炭盆里烧东西,可烧得掉纸,烧不掉墨——当年他给主考官送的‘赈灾银’,是一船青砖?” 刑部衙门的走廊里,陈御史抱着一摞账册正要往内堂走,冷不丁被苏映瑶挡住去路。 她手里举着本《漕运司报销单》,封皮已经磨得起了毛边:“陈大人,李尚书报的‘赈灾银’买了十万块青砖,可您去砖窑查查,每块砖里是不是藏着银锭?” 陈御史的胡子抖了抖。 他是三朝老臣,最见不得贪墨之事,此刻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苏娘子如何知道?” 苏映瑶从袖中摸出半块青砖,随手拾起走廊角落的石础一敲——“咔嚓”一声,砖芯滚出个裹着丝帕的银锭,帕子上绣着并蒂莲,正是李尚书小妾的陪嫁纹样。 “砖窑老板是那小妾的表兄。”她将银锭塞进陈御史手里,“大人若要证据,明日卯时去码头,会有船装着新砖起运。” 三更梆子刚响过,李尚书在自家后园的锦鲤池边蹲了半个时辰。 他将最后一封密信塞进鱼腹时,身后突然亮起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里,苏映瑶的影子像柄淬了毒的剑,“李大人以为把账册藏在苏家旧宅的井底,就能万事大吉?” 李尚书的手一抖,锦鲤“扑棱”掉进池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官靴。 他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太湖石上,碎成几片:“你你怎么知道?” 苏映瑶抖开袖中画卷,上面是李尚书年轻时与苏明远比试书法的场景。 他执笔的手悬在半空,笔锋正是“寒潭笔”特有的粗圆:“笔迹鉴定官在府衙等您呢——当年改考卷的字,和这卷《兰亭序》的‘之’字,连墨晕的方向都一样。”她将画卷卷好,灯笼光映得她眼尾微挑,“您说,陛下知道自己最信任的礼部尚书,当年篡改科举、构陷忠良,会怎么想?” 李尚书踉跄后退,后背抵在廊柱上。 月光从葡萄架的缝隙漏下来,在他脸上割出一道道阴影。 他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两声闷响——这声音被夜风吹散时,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摄政王府的演武场上,墨羽寒将两套青布短打抛给苏映瑶。 他卸了蟒纹朝服,只穿件月白中衣,发冠也摘了,乌发用根布带随意束着,倒真像个走南闯北的行商。 “漕运码头的酒肆,明晚戌时三刻有船卸货。”他指腹蹭过短打上的补丁,“我让人查过,那船运的正是李尚书的‘青砖’。” 苏映瑶接过短打,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二十年军刀留下的痕迹。 她抬眼时,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眉梢,“我们扮作卖茶的夫妻?” 墨羽寒低笑一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就说你是我新娶的娘子,刚从江南来。”他转身走向马厩,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翻卷如浪,“明早让阿福去买两顶斗笠,别叫人认出来。” 苏映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自己望着宫墙四角的天空,总觉得人生像场没唱完的戏。 如今戏文重排,她握着墨羽寒递来的短打,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回,她要唱一出最痛快的戏,唱给所有负她的人听。 后园的桂树被夜风吹得沙沙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底发颤。 苏映瑶将短打叠好放进木箱,箱底压着块血玉残片——那是萧煜今早派人送来的,附了张纸条:“长乐宫地窖的骸骨,确是先皇后。” 她合上箱盖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 墨羽寒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映瑶,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苏映瑶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镀了层银。 黑暗中,她勾起嘴角——明天,该去会会那船“青砖”了。 第46章 火漆印痕 戌时三刻的漕运码头笼罩在薄雾里,江风卷着潮湿的鱼腥味扑来,苏映瑶的斗笠檐被吹得微微晃动。 她低头盯着脚下青石板缝里的水洼,倒映出墨羽寒半张侧脸——他扮作行商的青布短打洗得发白,腰间挂着串铜钱,倒真像个跑惯了南北的茶贩子。 “莫看水洼。”墨羽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江南口音的软绵,“刘侍郎最恨人盯着他官靴。”他抬手替她理了理斗笠绳,指腹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蹭,“等会我去柜台要酒,你端着茶盘往二楼走。记着,他第三颗盘扣是珊瑚的,沾了酒渍最显眼。” 苏映瑶喉间发紧。 前世她在承乾宫抄佛经时,总听宫娥说户部刘侍郎最爱穿玄色云纹官服,第三颗盘扣是南海红珊瑚。 此刻那串珊瑚在二楼雅间窗棂后闪了闪,她攥紧茶盘的手渗出薄汗——前世她被皇后罚跪时,正是刘侍郎递了“苏府通敌”的伪证,害她父亲贬去岭南。 “客官里边请!”酒肆掌柜的吆喝声惊得檐角铜铃叮当响。 墨羽寒拍了拍她手背,那温度透过粗布短打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茶盘往二楼去,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正合着心跳的节奏。 雅间门半开,刘侍郎的笑声混着骰子声传出来:“张都头放心,等那批青砖卸完——” 苏映瑶脚下一踉跄,茶盘里的酒坛“哐当”撞在门框上,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玄色云纹官服往下淌,正浸在第三颗珊瑚盘扣上。 “找死!”刘侍郎霍然站起,官帽上的雀翎乱颤,“你可知这是——” “小娘子手滑,刘大人莫怪。”苏映瑶屈膝福身,袖中半块火漆印擦过他绣着海水江崖的袖口,“这酒是江南新酿的‘寒潭春’,最是沾衣难洗。不过小娘子倒有个法子……”她指尖猛地拽住他内衬,暗纹锦缎下“李”字私印赫然入目,“不知刘大人这私印,可和漕运司的青砖船有关?” 刘侍郎的脸瞬间煞白,喉结动了动,刚要喊人,楼下突然传来陈御史的怒喝:“赵知府且慢!” 苏映瑶转头望去,酒肆后巷的月光正照在陈御史腰间的獬豸纹玉佩上——他不知何时到了银库门口,手里举着块黑黢黢的铅封,“这赈灾银的铅封,怎和李尚书为先皇后祈福的香炉同批号?” 赵知府捧着账册的手直抖,额角的汗滴在“漕运司青砖”几个字上,墨迹晕开像团血。 苏映瑶摸出怀里的《香炉订购账》,借着灯笼光翻到最后一页:“‘余铅封作他用’——李大人倒是会物尽其用,拿祈福的铅封,封了赈灾的银锭。” “砰!” 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墨羽寒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靴底沾着井底的青苔,手里拎着个五花大绑的灰衣人——正是李尚书的贴身暗卫。 他将人往地上一扔,暗卫怀里的账册“啪”地散开,苏映瑶提着灯笼凑近,灯芯“噼啪”爆了个花:“苏府借据?您倒会挑印章——”她从袖中摸出半截木牌,是今早从苏家旧宅井底捞的,“可您腰牌背面的‘李’字缺了一横,和这借据上的印章错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的。” 暗卫的脸埋在泥里,只余下急促的喘息声。 苏映瑶将木牌和腰牌并排放在账册上,月光透过灯笼纸,在错字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这是李尚书当年为栽赃苏府,特意让刻工错刻的印章,前世她在冷宫翻到半页残信时,已是油尽灯枯。 “走水了!户部衙门走水了!” 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 苏映瑶和墨羽寒对视一眼,他解下腰间铜钱串塞给她:“我去银库,你跟陈御史去户部。”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巷口,青布短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绣的玄色蟒纹——那是摄政王的暗卫标记。 户部衙门的偏厅里,刘侍郎正举着火把往账册堆里扔,火星子噼啪溅在他玄色官服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陈御史踹开门的瞬间,他手里的火把“当啷”掉在地上,火舌舔着账册边缘,将“科举”“银锭”几个字吞得只剩半拉。 苏映瑶捡起半张烧焦的《漕运司明细》,残页上“借调三万两”的字迹还清晰:“刘大人借调的赈灾银,可都换成了科举考卷夹层的银锭?您当那些考生的‘夹带’是怎么来的?”她盯着刘侍郎颤抖的指尖,“您猜李尚书是保您,还是保他的尚书印?” 刘侍郎突然瘫坐在地,火把滚到他脚边,将“李尚书”三个字烧成灰烬。 陈御史掏出锁链时,他突然笑了:“苏映瑶,你以为摄政王能护你一辈子?陛下今早还去了长乐宫——” “够了。”陈御史的锁链“哗啦”一声扣住他手腕,“带走。” 御书房的烛火摇曳着,萧煜盯着案上的《漕运司与科举案关联图》,手指在“李尚书”三个字上重重一按:“朕竟不知,朕最信任的礼部尚书,连科举都敢动手脚!”他抬头时,墨羽寒正将一卷泛黄的书信递来,“这是先皇当年与李尚书的往来,您看这行——” 萧煜展开书信,“科举舞弊,着令严查”几个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他翻到信末,“漕运”二字被朱砂圈了又圈,突然抬眼看向苏映瑶:“你早知道?” 苏映瑶望着烛火中跳动的光影,喉间涌上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前世萧煜在她灵前哭着说“朕错了”时,李尚书的棺木已经停在宗庙;今生她要的,不是帝王的追悔,是所有恶人的血债,都要在光天化日下算清。 “陛下。”墨羽寒的声音像块沉水香,将满室焦灼压下几分,“明日大朝会,臣与苏姑娘愿当面对质。” 萧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终落在苏映瑶袖中露出的半块血玉上——那是先皇后的遗物。 他握紧案上的密折,指节泛白:“朕倒要看看,这漕运银库里,到底藏了多少玄机。” 窗外起了风,将御书房的竹帘吹得哗哗响。 苏映瑶望着帘外渐亮的天色,听见远处传来早朝的钟鼓声——明日的金銮殿上,该是他们的戏,唱得最响的时候了。 第47章 扳倒李尚书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映瑶踩着云头锦鞋跨过汉白玉门槛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坤宁宫抄《女诫》,墨汁浸透了素绢,皇后的檀香珠串在案头滚来滚去,说“贤妃连抄经都分神,难怪陛下不来”。 可今生——她垂眸看了眼袖中鼓起的卷轴,那是昨夜墨羽寒让人从李尚书私宅暗格里取来的《漕运司借据》,纸角还沾着霉味,却比前世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升朝——” 鸿胪寺卿的唱喏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散。 苏映瑶抬眼,看见萧煜端坐在龙椅上,玄色衮服上的金线在烛火里忽明忽暗,目光正锁在她腰间的血玉坠子上。 那是先皇后临终前塞给她的,前世她当宝贝收着,直到被皇后派人搜走,说“贱妾不配戴先皇后遗物”;今生她偏要戴在最显眼处,让所有人看清楚——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该见天日了。 “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参!” 陈御史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划破满殿静谧。 苏映瑶余光瞥见李尚书的朝珠在腰间晃得急,青灰色官服下的手指死死抠住笏板,指节泛出青白。 前世李尚书就是这样,在她灵前掉了两滴鳄鱼泪,转头就把苏家最后一个男丁发卖去了苦寒之地。 “臣查得礼部尚书李正元,借漕运赈灾之名挪用库银三万两,将银锭铸入科举考卷夹层,助二十三名考生夹带舞弊!”陈御史抖开一卷画轴,漕运码头的验货图铺在丹墀上,“这是码头工人昨夜指认的‘青砖’,敲开后内藏的银锭,与苏家旧宅井底挖出的账册编号一一对应。” 丹墀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李尚书突然踉跄两步,笏板“当啷”砸在地上:“陈大人血口喷人!苏映瑶与苏家有私,这是她——” “李大人急什么?”苏映瑶上前两步,袖中卷轴“唰”地展开,《漕运司报销单》与《科举考卷摹本》并排在御案前,“您看这报销单上的‘青砖’单价,比市价高了三倍;再看考卷夹层的火漆印——”她抬手指向摹本边缘的梅花印,“与您私印的梅花纹,连花蕊数目都分毫不差。笔迹鉴定官,可愿当庭指认?” 阶下站着的老学究颤巍巍上前,盯着两方印鉴看了半柱香时间,突然跪下行礼:“回陛下,确是同一人所刻。” 李尚书的脸瞬间煞白,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的补子。 苏映瑶望着他扭曲的面容,前世那些被他推到她身上的罪名突然清晰起来——“贤妃私通外臣”的谣言是他传的,“苏府私藏军械”的密折是他写的,连她难产时被调走的稳婆,都是他塞给皇后的人。 “还有这个。”墨羽寒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负手而立,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殿中流转如波,“臣的暗卫在李大人书房暗格里,寻到了这张《漕运司借据》。”他将一张泛黄的纸笺推到苏映瑶手边,“上面写着‘为助寒门苏明远’——苏明远,可是李大人嫡女的乳母之子?” “你、你胡说!”李尚书突然扑向御案,却被殿前侍卫按住。 苏映瑶看着他挣扎的模样,想起前世苏明远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时的惨状,喉间泛起腥甜。 她深吸一口气,将借据举高:“苏明远不过是个卖菜的,李大人为何要以赈灾银助他?是真怜寒门,还是用他的名义做幌子?” 殿中死寂。 萧煜的指节抵着额角,目光在证据间来回梭巡,突然冷笑一声:“好个李正元,朕让你管礼部,你倒管到户部、刑部头上去了!”他抓起案上的火漆印砸向丹墀,“传朕口谕,着大理寺即刻查封李府!” “陛下开恩!” 一声娇唤惊碎满殿肃杀。 苏映瑶转头,看见韩贵人扶着殿柱站起,月白宫装下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竹叶:“李大人素日最是清廉,定是有人构陷……”她话音未落,苏映瑶已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私章拍在案上:“这是韩贵人身边大宫女柔儿的私章,与李大人书信落款的印鉴可还像?”她又展开一卷纸,“长乐宫地窖《药典》夹层里的信,说‘先皇后托梦示警,需速速将赈灾银转作他用’——韩贵人,先皇后的梦,是你托的,还是李大人托的?” 韩贵人的脸瞬间红得滴血,指尖掐进掌心都不自知。 她望着那方私章,突然尖叫着扑过来:“你、你怎么会知道地窖……”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捂住嘴,目光慌乱地扫向萧煜。 萧煜的瞳孔骤缩,龙椅发出“吱呀”一声。 苏映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前世韩贵人正是用“先皇后托梦”的借口,劝萧煜将苏家发往边疆;而先皇后的死,本就疑点重重,当年的太医说她是染了时疫,可苏映瑶分明记得,皇后宫里的熏香,总带着与先皇后寝殿相同的沉水香味道。 “拿下!”萧煜拍案而起,龙袍震得案上茶盏叮当响,“将韩贵人和李正元一并押入天牢!” 侍卫的锁链声在殿中回荡。 李尚书瘫坐在地,嘴里还在喃喃“不可能”;韩贵人被拖走时,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鸣响。 苏映瑶望着他们的背影,前世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松动了些——苏家的冤屈,总算是能洗清了。 散朝时已近正午。 苏映瑶随着人流往殿外走,刚踏过汉白玉阶,身后传来萧煜的唤声:“苏姑娘留步。” 她转身,看见萧煜站在殿门前,阳光穿过他身后的蟠龙藻井,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手里捏着她方才塞给他的玉佩,苏家家训“守正不阿”四个小字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 “你为何要将先皇后案的线索也一并呈上?”萧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的事,朕……” “有些真相,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望着远处墨羽寒的背影——他正站在廊下,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像片即将沉入夜色的云。 她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血玉,“苏家洗清冤屈了,陛下可愿重审当年旧案?” 萧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将玉佩攥进掌心:“朕明日便下旨,着宗正寺重查先皇后死因。” 苏映瑶福了福身,转身要走,却听见萧煜又说:“那血玉……是先皇后最爱的。” 她脚步一顿,回头时笑了:“所以更该让它见一见,先皇后没能见到的晴天。” 暮色漫上宫墙时,墨羽寒的马车停在长乐宫后巷。 苏映瑶掀开车帘,看见他站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提着一盏八角铜灯,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方才韩贵人提了地窖,我让人查过,长乐宫地窖的青砖缝隙里,似乎藏着些东西。” 她跳下马车,接过他递来的火把。 火星噼啪炸开,照亮墙角的青砖——缝隙里隐约露出半片褪色的红绸,像极了前世先皇后妆匣上的缎带。 “进去看看?”墨羽寒的声音裹着晚风拂过她耳畔。 苏映瑶望着地窖黑洞洞的入口,将火把往他手里送了送:“你在前头。” 他低笑一声,举着灯率先走了进去。 火光摇曳中,青砖上的缝隙越来越清晰,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正等着被这簇火苗,一一照亮。 第48章 残卷现真凶 暮色漫进长乐宫时,地窖入口的苔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青黑的砖缝。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脚步往下走,潮湿的霉味裹着土腥气涌上来,她指尖不自觉摸向腰间的血玉——那是前世先皇后咽气前塞给她的,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催促什么。 “小心台阶。“墨羽寒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八角铜灯的光漫过他的肩,在砖墙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 苏映瑶借着那点光看向墙角,果然见青砖缝隙里露出半片褪色的红绸,纹路与前世先皇后妆匣上的缠枝牡丹缎带分毫不差。 她喉头一紧,前世跪在冷宫地上替先皇后收尸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匣妆奁被皇后摔得粉碎,缎带混着金粉散了满地,如今竟藏在这地窖砖缝里。 “当年先皇后被囚于此。“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砖面斑驳的刻痕,“她每日用银簪在砖上刻字,说要把真相留给后人看。“砖面凹凸不平,有处“李“字的竖笔明显短了一截,“您看这缺笔——“她转头看向墨羽寒,火把的光映得他眉峰更沉,“李尚书私印上的''李''字,竖笔总少三分,我前世替他誊抄过账本。“ 墨羽寒屈指叩了叩那块砖,青砖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眸色微沉,抽出腰间玉扳指轻轻一撬,砖缝里的红绸突然被扯动,整面砖墙竟“咔“地裂开条缝。 苏映瑶屏住呼吸,伸手将砖块掰开,夹层里飘出几页泛黄的纸,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能闻到淡淡铁锈味。 “是血。“她指尖发颤,展开第一页残纸,“''李卿言疏浚河工需百万银,实则''这是先皇后的笔迹!“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按住手强行写的,“她当年替陛下整理河工策论,发现李尚书贪墨,反被诬陷私通外臣关进冷宫“话音未落,地窖入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映瑶!“韩贵人的尖嗓音刺破潮湿的空气,“你私闯皇家禁地,当真是活腻了?“她带着十余个禁军冲进来,珠翠在发间乱颤,“给我拿下!“ 苏映瑶站起身,将残纸塞进袖中。 墨羽寒挡在她身前,玄色大氅垂落如幕,他瞥了眼韩贵人腰间晃动的翡翠玉佩,突然抬手将方才从砖缝里抖落的账册抛过去:“贵人可知,这砖是李尚书用贪墨的赈灾银特制的''缺字砖''? 每块砖里都藏着科举舞弊的证据——“账册“啪“地砸在韩贵人脚边,她慌忙后退,裙角扫过青砖上的刻痕,“你每月十五替他传递密信,用的可是龙血朱砂?“ 韩贵人脸色煞白,突然尖叫:“给我搜!“禁军举着刀逼近,苏映瑶退到墙角,指尖摸到袖中卷着的《河工疏浚图》。 她展开图纸,泛黄的绢帛上绘着蜿蜒的河道,“您以为用缺字砖封存真相就能脱身? 这图纸上的河堤设计,正是苏明远当年科举原卷的策论! 李尚书偷了他的卷子,却害苏家背上通敌的罪名“ “住口!“韩贵人抄起禁军的刀冲过来,刀刃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墨羽寒眸色一沉,反手抽出腰间玉笛往地上一敲——地窖东墙突然“轰隆“一声裂开道暗门,他提着灯走进去,灯光扫过斑驳的墙面:“你们看这血迹。“ 众人凑过去,暗褐色的痕迹顺着砖缝蜿蜒,像极了被雨水冲开的朱砂。 苏映瑶上前一步,按住韩贵人颤抖的手腕:“龙血朱砂遇水显色,您每月替李尚书传递密信时,总要用这种朱砂封口。“她指尖用力,韩贵人腕间的翡翠镯子“咔“地裂开道缝,“这墙里的血,够不够染红半座长乐宫?“ 韩贵人瘫坐在地,发间珠钗簌簌掉落。 苏映瑶将残纸和图纸收进怀中,转身时见墨羽寒正望着暗门深处,目光沉沉:“方才陈御史去了刑部档案库,说是要比对先皇后《药典》的墨迹。“ 与此同时,刑部档案库的烛火突然明了些。 陈御史扶了扶老花镜,将苏映瑶给的《求救信》残页与李尚书书房抄来的账册并排铺开。 他蘸了水抹在残页边缘,褪色的字迹渐渐显影,又取过账册上的墨迹一比对——两种墨水里都掺着细碎的金箔,在烛光下闪着同样的光。 “原来如此!“他拍案而起,惊得案头的《大昭律》“哗啦“落地,“李尚书不仅贪墨赈灾银,还勾结禁军在安神汤里下了鹤顶红! 先皇后“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一只信鸽,爪间系着的布条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苏家旧宅井底“几个字。 陈御史弯腰捡书时,目光扫过布条,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残页。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突然想起苏映瑶今日说的话:“有些真相,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而此刻,在城南苏家旧宅的井底,赵知府的铁锹正铲到半块埋在淤泥里的绢帛,水纹荡开时,能隐约看见“河工疏浚“四个褪色的字。 第49章 旧卷证清白 井底的淤泥裹着腐叶的腥气漫过赵知府的小腿,他握着铁锹的手在发抖——方才一铲下去,金属与绢帛摩擦的闷响,比任何惊堂木都更让他心跳如擂。 “赵叔。“井边突然垂下一只素白的手,腕间银铃轻响。 苏映瑶扶着井沿俯身,月光落在她鬓边珠花上,“慢慢来。“ 赵知府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指尖小心翼翼抠进淤泥里。 半幅绢帛随着他的动作浮出水面,水纹荡开时,“河工疏浚“四个褪色的字像被唤醒的游鱼,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喉咙发紧,这绢帛的质地他太熟悉了——当年苏明远赴考前,曾捧着半卷策论来求他看,说要写“以疏浚代筑堤“的河工之策,“赵兄,这卷子若能呈到圣前,黄河两岸的百姓“ “是原卷!“赵知府突然喊出声,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苏映瑶的裙角。 他颤抖着将绢帛递上去,“映瑶姑娘,你看这卷边的折痕——明远总爱用镇纸压右下角,这里“ 苏映瑶接过残卷的手也在抖。 前世她在冷宫弥留时,曾听老太监嚼舌根,说李尚书当年在科举场换了苏明远的卷子,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真迹竟被沉在苏家旧宅的井底。 她展开残卷,借着灯笼的光凑近,卷末一道朱批虽被茶水浸得模糊,却仍能辨出“可行“二字的笔锋:“这是先皇的御笔。“她抬头时眼底有星火,“李尚书改字时只擦了中间,却漏了龙纹水印——先皇朱批必用洒金笺,边缘的金粉,洗不掉的。“ 远处传来马蹄声。 苏映瑶将残卷收进锦盒,对赵知府道:“您先回府整理河工验收记录,明日早朝要用。“她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井沿发出清响,惊得枝头寒鸦扑棱棱飞走。 翰林院的密室里,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 何学士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面前摊开的《天启三年主考官名册》被他翻得卷了边。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映瑶提着锦盒进来,袖口还沾着井底的泥点:“何大人,当年您暗助苏家,可曾见过这个?“ 她将《河工疏浚图》按在何学士手背上。 老学士的手指突然蜷缩,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起二十年前某个雨夜,值夜时瞥见李尚书抱着个黑布包裹的卷轴往偏殿走,那卷轴边缘的云纹,与眼前这张图纸分毫不差! “是了!“何学士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水泼在名册上,“当年主考官的批卷笔记里提过''河工奇策'',可后来存档里只有一份''漕运改制''的废稿“他突然抓住苏映瑶的手腕,“姑娘,这图若是能证明李尚书调换考卷“ “正是。“苏映瑶抽出手,将图纸与《天启三年科举录》并排铺开,“您看这''河''字的笔锋——李尚书倒着写,竟写成了''李''字的结构。“她指尖划过墨迹,“当年他买通主考官,就是要把苏明远的河工策论换成自己的废稿,好让黄河年年决堤,他好借着赈灾银中饱私囊。“ 与此同时,李尚书的书房里,炭盆烧得正旺。 他攥着《假考卷》的手青筋暴起,额角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方才管家来报,赵知府在苏家旧宅挖东西,陈御史又去了刑部档案库。 他猛地将考卷塞进炭盆,火舌“腾“地窜起,将“漕运改制“四个字舔成黑灰。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李尚书浑身一震,转身时撞翻了炭盆,火星溅在他官服上,烧出几个焦洞。 苏映瑶倚着门框,袖中抖出一方铅封:“您以为用漕运司的铅封锁住考卷,就能毁了证据?“她举起铅封对着月光,内层“苏“字水印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苏明远原卷的朱批,用的是同样的印泥。“ 李尚书后退两步,后背抵在书案上。 案角的《河工验收记录》突然被掀开,赵知府的声音从他身后炸响:“苏明远当年修的河堤,至今未溃! 可您改的''漕运改制'',去年黄河决堤淹死三千百姓,赈灾银却进了您的私库!“ “住口!“李尚书抓起案上的镇纸砸过去,却被苏映瑶侧身避开。 镇纸砸在墙上,“啪“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塞着的银票——全是江南织造的纹银。 苏映瑶将拼凑完整的《河工疏浚图》拍在书案上,图纸上先皇的朱批在烛火下泛着金光:“您篡改考卷时,连''河工''二字都不敢删,是不是怕删了就露馅?“她逼近两步,眼尾微挑,“还是说您根本不敢让世人知道,苏明远的策论能救万千百姓,而您的''改制'',是拿人命换银子?“ 李尚书瘫坐在地,官帽滚到苏映瑶脚边。 她弯腰拾起,指尖拂过帽上的金丝翟纹,声音轻得像一片雪:“明日早朝,这些证据该见天日了。“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苏映瑶提着灯笼站在李尚书书房窗前。 她将完整的《河工疏浚图》按在窗棂上,月光穿透纸背,显出李尚书私印的暗纹——那是他与北戎通商的标记。 “李大人,“她对着窗内的阴影轻笑,“您以为藏得够深?“ 窗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苏映瑶转身时,看见远处宫墙上火把连成一条火龙——那是值夜的金吾卫换班了。 她握紧手中的图纸,指节泛白。 明日早朝的金殿上,这卷带着淤泥味的图纸,终将撕开二十年来的谎言。 第50章 朝堂铁证 金殿外的铜鹤灯还未燃尽最后一截灯芯,苏映瑶踩着沾露的青石板跨进殿门时,袖中两卷图纸被掌心焐得发烫。 她能听见自己喉间滚动的吞咽声——前世此时,她正跪在长乐宫偏殿抄《女戒》,而今生,她要让二十年来的血与谎,在这龙纹金砖上碎成齑粉。 龙椅上的萧煜正垂眸翻着早报,余光瞥见那抹月白身影时,笔尖在奏疏上洇开个墨团。 今日的苏映瑶未着宫装,发间只斜插一支青玉簪,倒比往日更显利落。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暗卫来报:“苏姑娘昨夜在李尚书书房待到三更,走时袖中鼓鼓囊囊。“ “启禀陛下!“苏映瑶的声音清凌凌撞在蟠龙柱上,惊得阶下献瑞的白鹦鹉扑棱棱乱飞,“臣女有本要奏!“她展开两卷图纸,《河工疏浚图》边角沾着陈年老灰,《求救信》的纸页泛着暗黄,“李尚书二十年前伪造科举考卷,致臣父苏明远蒙冤;十年前用''缺字砖''封存先皇后遇害真相;更借''漕运改制''之名贪墨河工银,去年黄河决堤淹死三千百姓,赈灾银却进了他的私库!“ 金殿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李尚书站在文官首列,官服上的焦洞昨夜匆忙补过,针脚歪歪扭扭,此刻正随着他发抖的肩膀一抽一抽。 他猛地跨出班列,官靴在金砖上蹭出刺耳的声响:“苏姑娘血口喷人! 当年科举乃先皇亲审,何来伪造?“ 苏映瑶将《河堤验收造假账》拍在御案上,封皮“李府暗格“四字被她用朱砂描过,在龙纹黄绢上格外刺目:“这是臣昨日在李大人书房暗格里寻到的账册,末页写着''为掩科举舞弊,河工银两分润''。“她翻开账册,墨迹未干的“李“字朱印赫然入目,“李大人昨夜烧考卷时,可曾想过管家藏在炭盆底下的这本账?“ 陈御史突然越众而出,手中《漕运司验货图》“啪“地摔在李尚书脚边:“李大人监制的''青砖''可真金贵!“他俯身捡起半块残砖,指节用力一掰,夹层里滚出几锭纹银,“每块砖藏十两,三千块砖——正好是当年买通主考官的数目! 更妙的是,砖上刻的''缺字''暗号,与先皇后遇害案中那封''李''字缺笔的密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尚书的脸瞬间煞白如纸,他踉跄着撞在礼部侍郎身上,袖中掉出半块碎瓷——正是昨夜被他摔碎的茶盏。 苏映瑶眼尖地瞥见瓷片上的暗纹,心中一凛,面上却愈发冷肃:“李大人,您私通北戎的商队标记,可还在书房地窖里藏着?“ “胡说! 都是胡说!“李尚书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刺青露了出来——“河工疏浚“四个血字歪歪扭扭,“苏明远的策论本就该被否! 是他勾结先皇后,在御膳里下了慢性毒药,先皇才会早逝!“他的唾沫星子溅在苏映瑶脸上,“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人? 他和先皇后“ “够了!“苏映瑶甩出一卷黄绢,精准地堵在他嘴上。 那是《先皇后临终口供》,绢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先皇后临终前说,是你用漕运银收买禁军,在她的安神汤里下了毒。 她还说,当年科举放榜前夜,你带着毒酒去了苏府“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萧煜猛地站起,龙袍扫落御案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碎在苏映瑶脚边。 他盯着她腕间的疤痕——那道蜿蜒的红痕从腕骨爬到手背,是前世李尚书的暗卫泼来的滚水烫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这“ “陛下可知这伤从何而来?“苏映瑶将手腕转向他,指尖轻轻抚过疤痕,“当年我在苏府旧宅翻找证据,被李大人的暗卫发现,他们泼了滚水,说要毁了我这双''爱翻旧账''的手。“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可他们不知道,有些真相,烧了手也得挖出来。“ 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墨羽寒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 他将一卷书信呈给萧煜,封皮上“韩贵人亲启“的字迹还带着脂粉气:“这是李尚书与韩贵人往来书信,其中提到''苏映瑶性子软,可用她爹的冤案激她出头,再坐实她勾结外臣''。“ 萧煜的手指捏得泛白。 他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面前哭求重审苏案时,他冷笑着说“苏家本就该罚“。 那时她的手腕藏在广袖里,如今这道疤,该是疼了多少年? 散朝时,殿外的雨丝飘进来,打湿了苏映瑶的鬓角。 她抱着《河工疏浚图》往殿外走,却被萧煜拦住。 他手中攥着《先皇后口供》,指节发白:“你为何要冒险揭露长乐宫旧案? 那案子牵连甚广“ “有些真相,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望着墨羽寒离去的背影,他的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转过角门时似有停顿,“就像当年陛下若早知苏家无罪,可会多看我一眼?“ 萧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雨丝落进他的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摄政王府的密室前,墨羽寒站在青砖墙前,指尖拂过第三块砖的纹路。 昨夜苏映瑶说李尚书书房暗格里有北戎通商的证据,他派人查了,却发现真正的密信藏在另一个地方——他掌心的半块碎瓷上,暗纹与王府密室的机关如出一辙。 他深吸一口气,指节轻轻叩了三下。 砖缝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第51章 密室棋局 密室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时,苏映瑶正将《漕运司河道图》最后一角压在镇纸下。 她抬眼正撞进墨羽寒深潭般的眸光里,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让那抹关切更显清晰——他昨夜为查李尚书暗桩熬了整宿,眼下还凝着淡淡青黑。 “赵将军刚传来消息。“她指尖点在图中“黄河决堤“的朱砂标记上,声音里裹着惯常的清泠,“李尚书党羽今晨在西市布了三拨暗卫,说是要''护送''新到的盐商车队。“ 话音未落,赵将军已大步跨到案前。 他腰间的玄铁剑撞在木案上,发出闷响,粗糙的手掌“唰“地掀开覆盖账册的青布:“属下按王妃说的,去户部密室翻了三天三夜——您瞧!“ 堆积如山的账册豁然展露,最上面一本的封皮还沾着陈灰。 苏映瑶伸手去翻,指节却被墨羽寒按住。 他掌心带着从外间雨幕里带来的凉意,将账册轻轻往她跟前推了推:“这是李尚书以''河堤加固费''名义贪墨的银子,足足能再修三条大堤。“ “三条。“苏映瑶重复着,指尖抚过账册边缘的毛边。 前世她跪在金銮殿求萧煜重审河工案时,户部呈上来的账册也是这般粗粝的质地,那时她只当是自己看错了数目,原来竟是有人刻意篡改。 “陈御史!“赵将军突然提高嗓门。 密室门被撞开的刹那,陈御史的青衫角扫过烛台,火苗猛地一蹿,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腰间的玉佩“叮当“撞在门框上,半幅染着泥渍的纸页从袖中滑落,飘到苏映瑶脚边。 “陛下密召何太傅!“陈御史喘得厉害,喉结随着话音上下滚动,“小的在御书房外听见''北镇抚司''三个字——“ 苏映瑶弯腰捡起残片。 烛火映着纸页上的字迹,她瞳孔微缩:“这''萧煜''二字的竖钩收得太急。“她将残片举到墨羽寒面前,“陛下批《农桑策》时,最后一笔总要顿半息,这是韩贵人的手笔。“ 墨羽寒的指节在案上叩了两下。 赵将军立刻退到门口,手按剑柄警惕地望着密道方向。 陈御史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整了整衣襟,却仍止不住指尖发颤:“那那陛下可知道此事?“ “他若知道,韩贵人的手早断了。“苏映瑶将残片投入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响,“萧煜最恨被人模仿笔迹,当年王美人替他批了道请安折,他发落得比处置刺客还狠。“ 话音未落,墨羽寒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另一只手将半枚虎符按进她掌心里:“若北镇抚司真来了,你带着河工图和账册去边关。“虎符边缘的棱角硌得她生疼,“我让赵将军带三千玄甲卫护送。“ 苏映瑶抬头看他。 他眉峰紧拧,连眼尾的红痣都绷成了一点,像只蓄势待发的鹰。 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的刀疤——那是三年前替先皇挡刺客时留下的,“当年先皇后为何要把《药典》藏在长乐宫地窖?“ 墨羽寒一怔。 “因为她知道,总有人会来翻那方青石板。“苏映瑶将虎符推回他掌心,又把《河工图》叠在上面,“李尚书贪了二十年河工银,萧煜疑了苏家二十年,韩贵人藏了假密令二十年这些线头,该打个死结了。“ 密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烛芯“噗“地爆出个灯花,陈御史的青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别着的象牙算盘——那是他刚正不阿的标记,从前弹劾贪官时总爱拿这算盘敲御阶。 “子时三刻。“赵将军突然开口。 他望着密室角落的漏壶,声音像淬了铁,“属下去巡过暗桩,西市的盐商车队动了。“ 墨羽寒取出腰间的玄铁令牌抛给赵将军:“带两队影卫,把车队截在护城河外。“他转身时蟒纹披风扫过苏映瑶的裙角,“陈御史,你去通政司候着,若有八百里加急,立刻送来。“ 两人领命退下后,密室里只剩他们二人。 苏映瑶重新铺开《河工图》,却被墨羽寒从身后环住肩膀。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带着松木香:“明日早朝,我会先奏请重审先皇后案。“ “那我便说那道被篡改的《河工疏浚令》。“苏映瑶接口,指尖点在图中“汴梁段“的标记上,“萧煜当年为了压苏家,把''加宽三尺''改成了''缩减三寸'',所以河堤才会在暴雨夜塌——“ “瑶瑶。“墨羽寒打断她。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下,覆住她手背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若有万一“ “不会有万一。“苏映瑶反手扣住他的指节,“你看这图上的每道河湾,都是苏明远用脚步量出来的。“她抬头望进他眼底,“就像你看我的每一眼,都是真心。“ 更漏在暗处敲响第三声时,赵将军的暗号从密道传来。 墨羽寒接过他递来的信笺,封皮上“摄政王亲启“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萧煜最宠的小太监阿福的笔迹。 苏映瑶展开信笺,烛火映得纸页发亮。 上面只有八个字:“明晨早朝,孤欲见卿。“ “他要见的不是你。“苏映瑶将信笺递给墨羽寒,“是河工图,是账册,是我。“ 墨羽寒突然低笑一声。 他的指尖划过她发间的青玉簪,那是他前日在西市替她挑的,“明日早朝,我会让他看个够。“ 密室的烛火在此时突然晃动起来。 穿堂风卷着雨丝从透气孔钻进来,吹得《河工图》簌簌作响。 苏映瑶望着图中被红笔圈出的“洛阳渡“,那里曾是前世她跳河自尽的地方,如今却被标着“可加固“的批注。 “时候不早了。“墨羽寒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去偏殿歇着,我守着这些账册。“ 苏映瑶却没有动。 她望着他腰间那柄镶玉匕首——刀鞘上的云纹是她亲手绣的,“你昨夜没睡。“ “有你在,我睡不着也安心。“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两人之间荡开层层涟漪。 苏映瑶忽然想起前世墨羽寒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模样:他站在冷宫墙外,玄色披风被雪打湿,却始终没跨进那道朱门。 那时她以为他是避嫌,如今才懂,他只是在等她回头。 “墨郎。“她轻声唤他。 这是她第一次用闺中女子的称呼,“明日早朝“ “嗯?“ “你且看我如何,替苏家讨回这二十年的公道。“ 墨羽寒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将她耳边的青玉簪取下,又重新替她别好:“我更想看你,替自己讨回这二十年的月光。“ 更漏的水声在密室里流淌。 苏映瑶忽然想起前世死时的场景:她躺在冷宫里,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若有来世,定要活个痛快。 如今月光透过透气孔落进来,正落在她和墨羽寒交叠的手背上——那里没有疤痕,只有交缠的温度。 子时四刻,密室的炭盆里突然爆出一声脆响。 苏映瑶抬头,正看见墨羽寒将那柄镶玉匕首从腰间取下,放在《河工图》旁。 刀鞘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极了她前世没说出口的那句“我愿意“。 “睡。“墨羽寒替她拢了拢披风,“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苏映瑶靠在他肩头闭上眼。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混着雨声落进耳里:“瑶瑶,这次换我,替你撑着天。“ 而此刻的皇宫里,萧煜正攥着那半幅被烧剩的密令。 烛台上的泪滴落在他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前世苏映瑶跪在前朝时,玉佩撞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传旨。“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明日早朝,所有四品以上官员,不得告假。“ 值夜的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慌忙应下。 而摄政王府的密室里,墨羽寒望着沉睡的苏映瑶,指尖轻轻抚过她手背上的疤痕。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镶玉匕首上,眼底翻涌着暗潮。 明日早朝 他低笑一声,将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 第52章 朝堂婚讯 卯时三刻,太和殿外的铜鹤灯还未熄灭,晨雾裹着寒意渗进殿内。 文武百官按品阶站定,目光却都黏在御阶下那道玄色身影上——摄政王墨羽寒今日未着朝服,玄色蟒袍下摆沾着星点晨露,腰间玉牌随他单膝跪地的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清响。 “臣有一事相告。“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抬手将镶玉匕首掷于御阶,刀鞘上的云纹擦过汉白玉,在阶面划出半道白痕。 满朝哗然间,匕首“当啷“落地,刀刃上凝结的暗褐色血渍在晨光里泛着乌青,“此匕首上的血迹,与长乐宫地窖砖缝血迹完全一致。“ 萧煜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掐出青白,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记得三日前暗卫来报,说摄政王府密室藏着半幅染血的河工图,却不想今日墨羽寒竟把匕首直接捅到了他眼皮底下。 “臣请陛下赐婚。“墨羽寒转身时,蟒袍翻涌起一阵风,吹得丹陛前的烛火忽明忽暗。 他望着阶下站得笔直的苏映瑶,眼底的热意几乎要烧穿朝殿的琉璃瓦,“娶贤德苏氏入摄政王府,以正视听。“ “摄政王好大的威风!“韩贵人的声音像根淬了毒的针,从西首妃嫔队列里刺出来。 她着月白蹙金绣裳,腕间翡翠镯撞着腰间玉佩,碎响里藏着尖刺,“苏氏不过是罪臣之女,怎配得上摄政王妃之位?“ 苏映瑶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 前世此刻,她正跪在这丹陛下,听韩贵人用同样的语调指控她私通外臣——那时她攥着被撕碎的《苏家平反奏疏》,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 如今她望着韩贵人袖口翻卷的暗纹,忽然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时带起一阵墨香:“韩贵人可还记得,先皇后遇害那夜,您房中失窃的西域赤晶?“ 羊皮纸上的血痕触目惊心,正是前世她在冷宫里翻出的《先皇后血衣鉴定书》。 满朝文武伸长脖子,这才注意到韩贵人月白袖口的暗纹里,隐约泛着暗红光泽——那是龙血朱砂才有的妖异色泽,而整个大昭,只有西域赤晶能染出这种见血封喉的颜色。 韩贵人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翡翠镯“咔“地裂开细纹。 她张了张嘴,却见何太傅佝偻着背跨出班列,枯瘦的手按在萧煜欲起的龙袍上:“陛下可还记得,先皇临终前拉着摄政王的手说''苏家若倒,江山不稳''?“ 萧煜的动作顿在半空。 二十年前先皇咳着血说出的话突然涌进脑海,那时他跪在前殿,听父亲用最后一口气叮嘱墨羽寒:“苏家三代治河,河工图在他们手里,便是朕留给你的定河神针。“ “臣与苏氏联姻,正是为护这万里河堤。“墨羽寒抬手击掌,早候在殿外的亲卫鱼贯而入,将一摞账册“哗啦“铺在御案上。 最上面那本《河工验收造假账》被翻到末页,朱笔圈着的“李尚书“三个字刺得萧煜眯起眼,“去年江南堤坝溃堤,正是因验收时用了掺沙的劣砖。 而这批砖的契尾,盖着苏家旧印。“ “一派胡言!“东首的李御史踉跄着扑出来,怀里的田契“啪“地摔在苏映瑶脚边,“这是苏家二十年前私买燕云十六州的田契! 勾结外敌,罪该万死!“ 苏映瑶弯腰拾起契书,指腹抚过契尾那个缺了一点的“苏“字。 前世她在苏家祠堂见过太奶奶的手札,上面说苏家祖印的“苏“字,因避讳先皇名讳,特意少刻了一点——可李御史这契尾的缺笔,分明和她昨日在李尚书书房看到的私印如出一辙。 她转身将契书按在萧煜掌心,指尖隔着锦缎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缺笔,与李尚书私印同出一辙。 陛下说,是何人要借田契构陷?“不等萧煜开口,她又笑了,“若陛下不允婚事,臣妾便将这田契与《漕运司贪墨账》一并呈上——听说那账册里,连去年中秋呈给太后的南海珍珠,都记着''充公抵银''呢。“ 殿内落针可闻。 萧煜望着掌心的契书,忽然想起昨夜在御书房看到的密报——南海珍珠确实未入太后宫中,而是出现在了韩贵人的妆匣里。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见殿外传来通传:“散朝——“ 散朝的钟磬声里,萧煜攥着契书的手青筋暴起。 他一把拽住苏映瑶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跟朕去偏殿。“ 偏殿的门“砰“地关上时,苏映瑶听见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墨羽寒的亲兵已列成两排,玄色披风在风里翻卷如浪。 萧煜望着她腕上的红痕,突然松了手,声音哑得像破了的弦:“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苏映瑶,在冷宫里数着月亮等死。“苏映瑶从袖中抽出染血的《河工验收令》,按在他心口,“陛下若真想挽留,就该在墨羽寒宣布婚事前,先给苏家一个公道。“ 她转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萧煜腰间的羊脂玉佩裂成两半,碎玉坠子滚到她脚边,映着她裙角的石榴红,像极了前世她跪在丹陛下时,额角撞在青石板上溅开的血珠。 摄政王府的绣楼里,墨羽寒握着那顶凤冠,金丝攒成的凤凰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苏映瑶站在妆台前,镜中映出他微颤的指尖——他正要将凤冠戴在她发间,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守在门外的暗卫压低声音,“赵将军求见,说有紧急军报。“ 墨羽寒的手悬在半空,凤冠上的东珠微微摇晃。 他望着镜中苏映瑶含笑的眼,忽然笑了:“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的刹那,穿堂风卷着夜色涌进来,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苏映瑶望着镜中那个披甲而来的身影,指尖轻轻抚过凤冠上的凤凰——这一次,谁也别想再拆了她的良缘。 第53章 先皇后被害真相 墨羽寒的指尖刚触到凤冠上的东珠,赵将军带甲的手掌便重重按在他肩头。 铠甲与绣楼木柱相撞的闷响惊得烛芯“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苏映瑶鬓边的茉莉上,焦了半片雪白花瓣。 “西市传来急报,“赵将军的声音裹着北风灌进耳中,“有禁军赶着三辆带篷马车,正往长乐宫方向去。“他铠甲下的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虎纹腰牌撞在刀柄上,发出细碎的金铁声。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微扬的眉梢,抬手抚开凤冠下垂落的红宝石流苏。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她颈间投下一道暗红的影子——那是前世被韩贵人推下火盆时,滚烫炭灰烙下的疤痕,二十年了,摸起来仍像块硌手的老茧。 “他们要取那具骸骨。“她指尖轻轻覆上疤痕,声音轻得像落在玉案上的雪,“前世韩贵人就是用那具戴着血玉簪的骸骨,诬陷先皇后私通外臣。 当时我跪在偏殿听审,亲眼见她让人把骸骨埋在长乐宫地窖,用掺了朱砂的糯米封棺。“ 墨羽寒的手悬在半空,凤冠上的凤凰尾羽扫过她发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他望着镜中她眼底翻涌的冷光,忽然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鎏金手炉:“去把婚典的红绸再紧一紧,本宫的王妃,该戴着凤冠受礼。“ 赵将军领命退下时,绣楼外的更鼓恰好敲过三更。 苏映瑶转身将凤冠捧在掌心,金丝缠绕的凤凰在她掌心跳动,像要振翅飞出这方寸天地。 婚典设在摄政王府的演武场。 原本铺着青砖的空地早被红毡覆满,百盏羊角灯悬在廊下,将满地红绸照得像浸了血。 苏映瑶踩着红毡往主位走时,耳中突然炸开一声尖啸——韩贵人穿着月白宫装,捧着半卷染了茶渍的黄绢,正从垂花门处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苏氏勾结摄政王篡改先皇后遗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廊柱上,“这是先皇后临终前亲手写的遗诏,分明说''传位萧煜''!“ 苏映瑶停住脚步。 她望着韩贵人怀里那卷被揉得皱巴巴的黄绢,忽然想起前世跪在冷宫时,曾见韩贵人的贴身侍女捧着个铜匣往长乐宫去。 铜匣上沾着半块缺角的青砖,砖纹与先皇后寝殿地窖的“缺字砖“分毫不差。 “贵人当真以为,先皇后会用写药方的纸写遗诏?“她从袖中抽出半页泛黄的《药典》残页,轻轻按在韩贵人掌心,“这是先皇后当年为太后调配安神汤的手札,您怀里的黄绢,纸纹与这残页上的折痕完全吻合。“ 韩贵人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 她盯着掌心那页残页,又抬头看向苏映瑶颈间的疤痕,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被萧煜的声音打断。 “让朕看看。“萧煜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 他玄色龙袍上还沾着早朝的檀香,腰间那半块碎裂的羊脂玉佩在红毡上格外刺眼。 墨羽寒抬手拦住要上前制伏韩贵人的亲卫。 他望着萧煜紧绷的下颌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陛下亲自验看,才更公道。“ 演武场的青砖被掀开时,地下传来腐木与霉土混合的气息。 墨羽寒举着烛台当先下去,火光映着石壁上新刻的字迹——“苏姐姐救命“五个血字歪歪扭扭,笔锋里还嵌着细碎的玉屑。 “这是血玉簪的断齿。“苏映瑶扶着栏杆往下看,月光从井口似的缺口照进来,正好落在那行字上,“前世韩贵人埋骸骨时,血玉簪被砖缝硌断,她怕事情败露,就刻了这行字想嫁祸苏家。“ 韩贵人突然尖叫着扑向地窖。 她指甲刮过石壁的声音像刀割在人心上,直到赵将军带着两个亲兵从后面钳住她胳膊。“刘尚书找到了!“赵将军的声音从演武场另一头传来,“马车翻在护城河,他怀里还揣着盖了玉玺的禁军调令!“ 演武场的灯火“刷“地全聚了过去。 刘尚书浑身湿透地被拖过来,怀里的调令却裹在油布里,半点水都没渗进去。 苏映瑶接过调令扫了眼,突然将它掷在萧煜脚边:“陛下若真要动兵,为何不调本宫的亲军? 您可知,当年先皇后中毒那晚,守在长乐宫的禁军统领,正是刘尚书的表兄?“ 萧煜弯腰捡起调令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玉玺上那抹熟悉的朱砂印,又抬头看向墨羽寒——后者正站在苏映瑶身侧,目光温柔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有些秘密,总要有人主动揭开。“苏映瑶转身看向墨羽寒,月光落在她发间的凤冠上,“就像你当年替先皇后保守她并非病逝的真相,就像我重生后每一步都算准了韩贵人的破绽。“ 更鼓敲过四更时,萧煜独自站在御书房窗前。 案上《河工疏浚图》被夜风吹得翻卷,露出下面半块虎符——是苏映瑶走时留下的。 月光穿透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 先皇后握着他的手断气时,指尖凉得像冰,当时他以为她是病糊涂了,可现在想来,她临终前反复念的“苏家“二字,或许不是胡话。 “陛下,“小太监捧着茶盏进来,“摄政王府送来急件,说五更鼓响时,王爷会亲自将《河工验收对比图》呈来。“ 萧煜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半块虎符攥进掌心。 虎符上的纹路硌得他生疼,却比不过心口那团翻涌的灼热——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年那个总在御花园抄经的苏映瑶,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54章 苏家旧案 五更鼓响时,承明殿的铜鹤灯刚换过灯芯,暖黄的光裹着晨雾渗进窗纸。 萧煜站在案前,指节抵着那半块虎符,直到听见殿外传来玄铁履与青石板相击的脆响——是墨羽寒的步声,沉稳如定锤。 “臣携《河工验收对比图》觐见。“墨羽寒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带了几分夜露的凉。 萧煜喉头动了动,伸手去掀门帘的瞬间,门已被从外推开。 苏映瑶立在墨羽寒身侧,月白翟衣上绣着金线缠枝莲,发间那支点翠凤簪尾羽微颤,正是前世她总说“太招摇“的那支。 此刻她眼尾微挑,倒比当年在御花园抄经时多了三分锋锐。 “陛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黄河决堤的夜?“苏映瑶抬手按住墨羽寒欲触玉玺的手,指腹擦过他虎口的薄茧。 萧煜这才注意到,她腕间缠着半幅素帕,边缘浸着淡红,像是新伤。 墨羽寒垂眸看她,目光软得能化了晨霜:“阿瑶说要亲自呈图。“ 萧煜的目光落在案上展开的绢帛上。 左边《河工疏浚图》是先皇朱批“苏明远设计河堤至今无恙“,右边《河工溃堤奏报》的墨迹却新得发亮,落款李尚书的印章边缘毛糙——正是前世压垮苏家的“铁证“。 “先皇当年在河堤上陪苏大人巡了七日。“苏映瑶指尖划过朱批上斑驳的朱砂,“他说''苏卿的河堤能护大昭百年'',可李尚书偏要将这图说成''私造防御工事的逆证''。“她抬眼时,眼底映着烛火,“您说,是先皇老眼昏花,还是有人欺君?“ 萧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长信宫前求见时,也是这样盯着他,可那时他只当她是在闹脾气。 “上朝了。“墨羽寒轻声提醒,袖中手指虚虚覆住苏映瑶手背。 太极殿的龙涎香混着朝露涌进来时,李御史正攥着一卷田契站在丹墀下。 他官服前襟皱成一团,发冠歪斜,像是连夜从家中赶来:“启禀陛下! 苏映瑶私改先皇后遗诏,这田契上''苏''字与遗诏笔锋——“ “啪。“墨羽寒的手掌重重按在田契上,震得玉圭丁零作响。 他垂眼扫过契尾:“李大人可知,这''苏''字缺了最后一竖?“他抬眼时,金缕玄纹的亲王蟒服在殿中划出冷光,“与李尚书私印上的缺笔,分毫不差。“ 李御史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汉白玉柱上:“我们李家世代辅佐先皇——“ “那李大人可认得这个?“陈御史从班列中走出,手中绢帛展开时,殿中响起抽气声。 他指着图上层层叠叠的沙堆标记:“李尚书勾结私盐商贩,故意在苏氏河堤下游堆砌沙石! 去年黄河决堤时,若不是苏大人设计的三重护坡“他喉结滚动,“京都此刻怕已浸在水里。“ 苏映瑶将一叠账册“哗“地铺在御案上。 纸页翻飞间,“加固费三万两““李记窑厂“等字样刺得萧煜眼睛生疼:“这些银子,都进了李尚书的私窑。“她声音轻得像片雪,“您说,是苏家该斩,还是贪墨国帑、祸及百姓的该斩?“ 李御史突然扯开衣襟。 心口“李“字刺青泛着青黑,像是用针一针扎出来的:“当年先皇后“ “当年先皇后托孤诏在此。“赵将军从殿角阴影中走出,手中泛黄的绢帛被他抖得簌簌响,“原句是''苏家若倒,江山不稳'',被李尚书用茶水洇开''苏''字三点,改成了''李家可掌兵符''。“他抬眼看向萧煜,“臣在李尚书密室暗格里寻到的,还沾着茶渍。“ 殿中鸦雀无声。 李御史突然瘫坐在地,指甲抠进砖缝里,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萧煜望着御案上层层叠叠的证据,只觉喉间发腥——原来前世他以为的“苏家谋逆“,不过是李尚书为保权位布的局;他以为苏映瑶的“贤德“,是被他用冷脸和猜忌逼出来的。 “退朝。“萧煜的声音发哑。 他攥着《河工图》追至殿门时,正见墨羽寒的亲兵列成雁翅,护着苏映瑶往殿外走。 她转身时,腕间素帕滑落半寸,露出一道暗红的烫伤疤痕——那是前世他罚她跪御花园时,炭盆翻倒烫的。 “阿瑶。“萧煜脱口而出。 苏映瑶脚步微顿,侧过脸来。 晨光里她的眼尾泛着淡红,像只被揉皱的丹砂:“陛下可是想问这道疤?“她指尖抚过疤痕,“二十年前先皇后临终前,也指着河堤方向说''那孩子与我一样固执''。“她笑了笑,“现在想来,她是在说苏家,也是在说陛下您。“ 墨羽寒将大氅披在她肩上,玄色毛领蹭过她耳尖:“该回府了。“ 萧煜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忽然想起先皇后的寝殿。 当年她病重时总说“有些东西要等该看的人来“,可他从未细问。 此刻《河工图》上的朱批在他掌心发烫,他忽然想——或许那间锁了二十年的密室里,还藏着苏映瑶没说的秘密。 第55章 密室遗诏 墨羽寒的玄色披风扫过青石板时,苏映瑶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先皇后寝殿的偏殿角落有块松动的砖,她前世来过这里三次——第一次是替萧煜送参汤,被皇后以“擅闯禁地“罚跪;第二次是替病中的淑妃取药,看见李尚书的随从抱着锦盒匆匆离开;第三次她喉间发苦,前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是萧煜下旨抄苏家那日,她跪在殿外求见,却被内监告知“皇后寝殿早封了二十年“。 “小心台阶。“墨羽寒的手掌虚护在她后腰,火折子“噌“地亮起,暖黄光晕里,密室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涌来。 赵将军已先一步用短刀挑开铜锁,门轴发出陈年的吱呀声,像极了前世她跪在雪地里时,宫墙上传来的风哨。 苏映瑶接过赵将军递来的火把,跳动的火光映得墙根那本《药典》残卷泛着暗黄。 她蹲下身,染血的《河工图》残页从袖中滑落,边缘焦黑的部分恰好卡在两块砖缝间。“您看。“她指尖抚过砖面一道极浅的刻痕,“当年先皇后咳血时,血珠溅在这位置,墨迹顺着砖纹晕开——“火把凑近,砖缝里果然透出淡淡水痕,隐着个“苏“字,“李尚书只改了绢帛上的字,却没发现先皇后早把真诏的线索刻在砖上。“ 墨羽寒的靴尖轻碰了碰她脚边的碎瓷片,那是半块茶盏,釉色与李尚书书房的茶器如出一辙:“他怕夜长梦多,急着用茶水洇字时,碰翻了茶盏。“ “将军。“苏映瑶抬头看向赵将军,“暗格在《药典》第三页夹层。“ 赵将军粗粝的指节叩了叩墙,“当啷“一声闷响后,他抽出腰间短刃插进缝隙。 密室突然有穿堂风掠过,吹得火把明灭不定,苏映瑶看见墨羽寒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座稳当的山。 “找到了!“赵将军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他捧出一卷裹着明黄缎子的绢帛,龙涎香猛地浓了几分,“这味道和先皇后梳妆匣里的香粉一个味。“ 苏映瑶接过诏书时,指尖在发抖。 前世她见过李尚书伪造的版本,绢帛泛着不自然的新白;此刻这卷诏书边缘已发脆,绢面染着几星褐红——是先皇后的血。 她展开的瞬间,满室都是龙血朱砂的腥甜,字迹力透纸背:“传位萧煜,苏家掌河工,江山永固。“ “和李尚书那个比。“墨羽寒从袖中取出伪造的诏书,两卷并置在青石板上。 苏映瑶用发簪挑起伪造的那卷,“您看''苏''字的竖笔——真诏是先皇后亲手写的,笔锋到末尾有个回勾;李尚书找的代笔,这里抖了三抖。“她指甲轻点伪造诏书上的“苏“字,“他怕被看出不是皇后笔迹,故意把墨磨得太浓,洇开的水痕都盖不住。“ 殿外突然传来靴底擦地的声响。 陈御史的身影从阴影里闪出来,手里攥着一卷被揉皱的《禁军调动记录》。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飞鱼服的密探,正欲往密室里闯,被他伸臂拦住:“陛下派你们来的?“ “陈大人,这是“为首的密探刚开口,陈御史已抖开记录,烛火映得“李尚书“三个字格外刺目:“二十年前先皇后遇害当夜,李尚书持虎符调了三百禁军守在寝殿外。“他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批注,“这是卑职今早从兵部档案库抄的,调兵理由写的是''验伤''——可先皇后当时已咳血昏迷,验的哪门子伤?“ 密探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密室里的诏书,突然后退半步:“卑职这就回禀陛下。“ “不必了。“ 萧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时,苏映瑶正将真诏小心收进锦盒。 她转身,看见皇帝站在月光里,玄色龙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还攥着白日里那幅《河工图》。 他的目光先落在她腕间的烫伤疤上,又移到青石板上两卷诏书,最后定格在赵将军手里那半块染血的茶盏。 “这是“他声音发哑,朝诏书走去。 墨羽寒侧了侧身,挡住他的去路。 苏映瑶轻轻碰了碰墨羽寒的衣袖,他便退后半步。 萧煜蹲下身时,龙袍下摆沾了些灰尘。 他指尖抚过真诏上的“苏“字,又摸了摸伪造诏书上的水痕,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破碎:“原来她那时攥着我的手,想说的不是''好好待皇后'',是''苏家若倒,江山不稳''“他抬头看向苏映瑶,眼里有泪光在晃,“阿瑶,你早知道这些?“ 苏映瑶没有回答。 她从墨羽寒手里接过那枚染血的玉佩,“苏“字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从李尚书书房密室找到的,与苏家被抄时失窃的家传玉佩同模。“她将玉佩放在萧煜掌心,“当年您说苏家私藏兵符,可真正私藏的是李尚书。“ 萧煜的指节渐渐攥紧,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御花园里,炭盆翻倒时她咬着唇不喊疼;想起她每次递上的河工折子,墨迹总是工整得过分;想起先皇后临终前,他握着她的手,她说“有些话要等该听的人来“,他却只当是病中呓语。 “很晚了。“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凉水的玉,“臣带苏姑娘回府。“ 苏映瑶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 她侧过脸,月光落在她眼尾,像颗未坠的泪:“陛下,有些真相,或许您当年就察觉了。“她笑了笑,“只是不愿意信。“ 萧煜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听见殿内传来“啪“的一声。 他转身,看见那卷伪造的诏书被穿堂风吹落在地,“李“字上的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弯腰捡起真诏,龙涎香裹着先皇后的字迹,烫得他掌心发疼。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萧煜还站在寝殿窗前。 月光穿透真诏的“苏“字水印,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先皇后攥着他的手,唇角沾着血,眼睛亮得惊人:“阿煜记住“当时他只当她要交代后事,却没听完那句“苏家若倒,江山不稳“。 此刻诏书在他怀里发烫,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明日早朝,他要让天下人都看见这卷被尘封二十年的真相。 第56章 龙椅对峙 金殿内龙涎香未散,晨光透过十二扇朱漆窗棂斜斜切进来,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格子。 萧煜站在御阶上,玄色龙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缀着东珠的玉带。 他望着殿下跪得整整齐齐的朝臣,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觉得丹陛上的蟠龙柱不那么硌眼睛。 “啪!“ 一卷明黄缎面的诏书被重重掷在御案上。 “苏家无罪!“ 金殿霎时炸响一片抽气声。 何太傅的白须被惊得抖了三抖,手里的玉笏“当啷“掉在地上;陈御史扶着朝冠的手顿在半空,连新补的官服补丁都跟着颤;最前排的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有个年轻的侍读学士没站稳,踉跄着撞在身后同僚身上。 苏映瑶垂眸盯着自己绣着缠枝莲的鞋尖。 前世此时她该跪在丹墀下,听着“苏家通敌“的判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现在,她能听见墨羽寒站在身侧的呼吸声,清冽如松风,混着龙涎香在鼻尖萦绕。 “臣代苏家谢陛下隆恩——“ 墨羽寒刚要俯身,手腕突然被轻轻按住。 苏映瑶的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隔着朝服料子也能让他一怔。 她抬眼时,殿内的晨光恰好落进眸底:“臣妾有一事相求。“ 萧煜的目光立刻锁在她脸上。 前世她总垂着眼睛,像株被风雨打蔫的兰草,哪有现在这样,连睫毛都带着锋刃。 “重审河工案。“苏映瑶从袖中抽出一卷半旧的图纸,展开时“苏氏“二字赫然入目,“苏明远设计的堤坝至今护着中原百姓,当追封''水利侯''。“她的指尖抚过图纸上细密的水纹,“这是先皇后遗愿。“ “陛下不可!“ 何太傅踉跄着捡起玉笏,浑浊的眼睛里燃着火:“苏家若掌河工,恐再生权臣!“他颤巍巍指向苏映瑶,“当年先皇临终前曾说''苏墨不可同朝'',此乃祖训——“ “何老大人可知,苏家修河工的银两,都被谁挪去填了私库?“ 墨羽寒广袖一振,泛黄的账册“啪“地拍在何太傅手背。 纸页边缘割得老臣手背发疼,他低头一看,只见账册上“李尚书““赈灾银““河工款“等字样被朱笔圈得密密麻麻,最末一页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是擦过刀的痕迹。 “这些银子,够修十座苏氏堤坝。“墨羽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李尚书余党昨夜还想劫走河工图。“ “臣有证!“ 陈御史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明黄卷轴,腰间玉佩撞在丹陛上叮当作响。 卷轴滚到萧煜脚边,火漆印上“李“字被踩得发皱:“赵将军截获的《禁军调动令》在此,上面盖着李府私印!“ 苏映瑶上前两步,将《托孤诏》与《河工验收账》并排放在御案上。 阳光穿过诏书的“苏“字水印,在账册上投下淡金色的影子:“若陛下怕苏家掌权不稳,不妨将河工司设在摄政王府。“她抬手指向殿外,“如此苏氏管修,墨氏监管,正合先皇后''以苏制墨''的遗策。“ 萧煜盯着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前世她为护河工图被炭盆烫伤时,也是这样抬着手,说“不疼“。 他忽然想起昨夜月光下,她眼尾那颗没掉下来的泪,此刻在晨光里,倒像颗被擦亮的珍珠。 “准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墨卿可愿与苏氏共掌河工司?“ “臣遵旨。“墨羽寒垂眸时,目光扫过苏映瑶仍按着账册的手。 她的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不像前世总沾着墨渍——真好,这一世她的手该握河工图,不该握苦情诗。 散朝钟响过三遍时,金殿里只剩龙涎香在袅袅盘旋。 萧煜望着苏映瑶被墨羽寒护着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到底还是开口:“苏卿留步。“ 偏殿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苏映瑶站在窗下,能看见远处摄政王府的飞檐。 萧煜的影子突然笼下来,龙纹袖口蹭过她腕间的薄茧。 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扣住她按过诏书的那只手:“你当真不恨我?“ 苏映瑶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 前世此时她该跪在御花园,炭灰落满手背;今生她站在这里,掌心还留着诏书的温度。 她抽回手,从袖中摸出半张残页——那是昨夜萧煜遗落的《托孤诏》边角。 “有些恨,“她将残页叠成纸鹤,“早随先皇后葬在长乐宫地窖了。“纸鹤被放进萧煜掌心时,他触到她指腹的硬茧,是握了二十年河工笔的痕迹,“但有些真相,总要有人替您亲手揭开。“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声音飘向西北方那座朱门金钉的府邸。 萧煜攥着纸鹤的手在抖,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李公公尖细的嗓音:“陛下,承禧宫的晚膳备好了“ 他望着苏映瑶踩着满地碎金往外走,裙角掠过门槛时,露出半只绣着墨竹的鞋尖。 那抹竹青,像极了墨羽寒腰间玉佩的颜色。 “起驾承禧宫。“萧煜将纸鹤收进袖中,龙袍扫过炭盆时,带起一缕火星。 李公公扶着他的胳膊,隐约听见陛下低低的叹息:“去看看先皇后的地窖。“ 第57章 夜探承禧宫 三更梆子敲过第三下时,萧煜的玄色皂靴碾过承禧宫门槛的积尘。 李公公举着羊角灯的手微微发颤,灯火映着殿内残破的窗棂,将墙上那幅褪色的《河图》投出斑驳的影子——那是苏映瑶刚入宫时亲手绘制的,前世他嫌墨迹未干便挂出来招摇,命人摘去收在库房,此刻倒成了这空殿里唯一的活物。 “陛下恕罪!“陈嬷嬷提着铜灯笼从偏殿跌撞出来,鬓边银簪乱颤,“王妃搬去摄政王府半月有余,奴才们每日只敢扫扫灰,不敢动主子物件“ 萧煜充耳不闻,龙纹蟒袍扫过满地碎琼似的月光,径直往寝殿去。 李公公慌忙跟上,羊角灯的光晕里,能看见殿中帷帐蒙着薄灰,妆台的青瓷笔洗却擦得发亮——那是苏映瑶前世最爱的物件,她总说这洗子的釉色像江南春山,可他那时只当是妇人的闲情。 “娘娘走前特意交代,“刘宫女捧着烛台从里间转出,声音轻得像片雪,“说这瓷洗上还留着陛下当年赠的墨痕。“ 萧煜的指尖悬在洗子边沿,忽然触到一道极浅的凹痕。 记忆如潮水涌来:大婚当夜,他被先皇后催着来圆房,却嫌苏映瑶的妆奁里全是河工图,不耐烦地取过狼毫抄了半阕《长门赋》,笔锋太重,竟在洗子上刮出道印子。 那时他说“贤妃就该学班婕妤“,她垂着眼睛应“是“,腕间的炭盆正腾起青烟——后来她为护河工图被烫伤,那道疤就落在同样的位置。 “啪嗒。“烛泪溅在刘宫女手背,她慌忙用袖口去擦。 萧煜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洗子,指节泛白如瓷。 “去御花园。“他突然转身,龙袍带起一阵风,将帷帐吹得簌簌作响。 李公公的灯笼险些脱手,只来得及瞥见陛下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当年先皇后病重时,他站在长乐宫檐下的模样。 御花园的梅树还未开花,枝桠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萧煜沿着青石径走得急,靴底碾过几片枯荷,脆响惊得夜鸦扑棱棱飞起。 转过假山时,他的玄色绣金皂靴突然顿住——石缝里卡着半截银蝶簪,蝶翼上的点翠已褪了色,却正是苏映瑶前世最常戴的那支。 “赵侍卫?“李公公的声音陡然压低。 萧煜抬头,正见道旁朱红回廊上掠过一道玄色衣角,佩刀的银环撞出细碎的响。 那是墨羽寒亲卫的服饰,他在金銮殿见过三次。 “墨府近日扩建了东跨院,“李公公喉结动了动,声音像浸在冰里,“奴才听底下人说,是给王妃布置书房“ 萧煜的指节捏得咔咔响,银蝶簪的尖刺扎进掌心。 他望着梅树盘结的根系,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苏映瑶正跪在这梅树下,炭灰落满手背,而他站在廊下看爱妃们掷骰子,连头都不曾回。 此刻金屑从指缝簌簌落下,混着他掌心血珠,滴在梅树根上,倒像开了朵极小的红花。 “起驾御书房。“他将断簪揣进袖中,转身时瞥见承禧宫飞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那声音飘向西北方——那里有座朱门金钉的府邸,此刻该亮着灯。 墨羽寒的书房确实亮着灯。 苏映瑶将《河工验收图》一张张铺在案上,烛火映得她腕间的淡粉疤痕发亮。 前世这道疤总沾着墨渍,今生却被她养得软乎乎的,像沾了蜜的藕节。 “又看疤痕?“ 熟悉的沉嗓音从窗外传来。 苏映瑶抬头,正见墨羽寒提着青竹食盒立在月光里,玄色大氅落了层薄雪,发间玉冠却一丝不乱。 他走过来时带起冷风,吹得案上图纸簌簌作响,却又极轻地替她拢了拢衣袖。 “你说要独自处理政务,“他揭开食盒,莲子羹的甜香混着雪气漫出来,“可这盏羹在案头凉了三个时辰。“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忽然轻笑出声。 她舀起一勺羹递到他唇边:“摄政王亲自下厨的手艺,凉了也是甜的。“墨羽寒垂眸含住银匙,喉结动了动,握住她手腕的手却紧了紧——那里的疤痕还在,可他知道,这一世再不会有炭盆烫她,再不会有冷言伤她。 更鼓敲过四下时,萧煜坐在御书房龙案后。 他将苏映瑶留下的纸鹤轻轻展开,残页上“以苏制墨“四个字被烛火映得泛红,像要滴出血来。 “陛下,“何太监捧着一叠奏报跪到阶下,声音发颤,“摄政王府今晨祭拜先皇后,王妃亲自献了河工司新铸的铜钟“ 萧煜的手指顿在残页上。 他想起前世先皇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苏墨制衡“,那时他只当是妇人之见,如今苏映瑶却用这四个字将他和墨羽寒捆在一处——河工司在墨府,苏家人管修,墨家人监管,倒真应了先皇后的遗策。 “还有事?“他抬眼时,正见何太监袖角露出半截密报,墨迹未干。 “没、没了。“何太监慌忙将密报往袖里塞,却被萧煜看得清楚——那上面“兵器库“三个字,像根细针戳进他眼底。 五更鼓响第一声时,萧煜突然按住何太监欲收的手。 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照见龙袍下攥紧的断簪,和那叠被压出折痕的《托孤诏》残页。 “把密报拿来。“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何太监的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第58章 孤王护娇娥 五更鼓响第一声时,萧煜按在何太监腕上的指节泛着青白。 龙案上烛芯“噼啪”爆响,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攥着断簪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何太监袖中那方密报边缘洇开的墨迹,正随着老太监发抖的手腕,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陛下饶命!”何太监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这是今日未时三刻,暗桩从摄政王府偏门递来的……” 萧煜没接话,只是用断簪挑开密报封口。 羊皮纸展开的瞬间,一张素绢从夹层滑落,落在他龙袍前襟上。 那是幅极小的仕女图,笔锋却极劲。 画中女子立在青石碑前,月白锦裙沾着新泥,鬓边银蝶簪缺了半片翅膀,正与他袖中那截断簪严丝合缝。 她身侧立着玄色大氅的男子,指尖虚虚护在她后腰,分明没碰到半分,却叫整幅画都浸在暖融融的烟火气里。 “河工司新碑。”萧煜喉间发涩。 前世苏映瑶跪在承禧宫炭盆前抄经时,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烟火气——不过那时她鬓边是皇后赏的翡翠簪,炭盆里的火星子溅在她腕上,她咬着唇不吭一声,只把染了墨渍的疤痕往袖底藏。 “这是赵侍卫故意泄露的?”他突然捏紧素绢,断簪尾端的银蝶翅尖扎进掌心,“那墨府暗卫号称铁桶,怎容得你们的人近身?” 何太监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奴才也是刚得信儿……赵侍卫今早给马厩换草料,那幅画就夹在草堆里,还压着块墨府的玄铁令牌……” 萧煜霍然起身,龙袍扫落半案奏报。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床帐外也飘着这样的冷白天光。 那时皇后端着参汤站在廊下,说“贤妃累了,莫要吵她”;而他站在门槛外,看着她腕上的疤痕被冷汗浸得发白,终究没敢跨进去。 “起驾承禧宫。”他将素绢塞进袖中,断簪扎得掌心生疼,“把御书房的《河图》拓本带上。” 墨羽寒的密室里,炭盆烧得正旺。 苏映瑶将染血的账册按在西疆地图上,烛火映得她腕间淡粉疤痕发亮。 “赵将军说,最近西疆商队运的不是盐铁,是带倒刺的车轴。”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玉门关,“李尚书当年就是用这法子,把兵器拆成零件混进粮车。” 墨羽寒突然覆上她手背。 他掌心带着常年握兵符的薄茧,擦过那道疤痕时轻得像片雪:“你我联手修了三年河工,挖的不只是河道。”他另一只手拿起案头的河工图,指腹点在黄河支流的标记上,“这些新修的水闸,战时能截流断敌,平时能运粮通商。” 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前世此时,她正跪在承禧宫佛前抄《女诫》,墨羽寒则在三十里外的边境杀退北戎十万大军。 那时她总觉得,这摄政王的玄色大氅上永远沾着血,直到重生那日,她在御花园井里找到自己的骸骨——肋骨间插着半柄断剑,剑鞘上雕着墨府的玄铁云纹。 “王爷。”她抽回手,将账册锁进檀木匣,“赵侍卫那边该有消息了。” 话音未落,密室门被叩响三声。 赵侍卫的声音混着风雪灌进来:“王妃,马厩逮了个生面孔,怀里揣着给陛下的密信。” 墨府马厩的草垛旁,萧煜的暗探被按在墙上。 赵侍卫的刀尖抵着他喉结,玄铁甲片擦过草屑发出沙沙声。 暗探的密信掉在地上,“先皇后骸骨”几个字被雪水浸得模糊。 苏映瑶提着羊角灯走来时,他突然哭嚎:“娘娘饶命!是陛下说……说先皇后死得蹊跷,要奴才找……” “闭嘴。”苏映瑶蹲下身,拾起那张纸。 前世先皇后确实死得蹊跷——她中毒那日,苏映瑶奉皇后之命送了盏百合灯;她断气前,手指死死抠住苏映瑶的衣袖,指甲里塞满了灯油。 后来萧煜把灯摔在承禧宫,碎瓷片扎进她脚腕,血把青石板染成了紫。 “赵将军。”她将纸按进赵侍卫掌心,“告诉他,有些真相,见了光比埋着更疼。” 暗探被拖走时,她望着他背上的雪渐渐融化。 前世此刻,她也在等这样的雪——等雪化了,皇后就会说承禧宫的梅花开了,让她去折枝,然后推她掉进冰湖。 可今生,她站在墨府的马厩里,袖中还留着墨羽寒掌心的温度。 承禧宫旧寝殿的妆台暗格里,萧煜的手指在发抖。 他翻出那本《药典》时,霉味呛得他眯起眼。 泛黄的纸页间,半片银蝶簪正压着张残笺,朱砂写的“萧煜,你错过的不是我的贤德,而是我想要的安稳”还带着毛边,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前世他摔碎百合灯时,她脚腕被扎破的血,顺着袖管滴在簪子上。 “陛下。”随侍的小太监举着烛台凑近,“这妆台暗格的锁……像是新撬的。” 萧煜没应声。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昨夜何太监说的话:“摄政王妃今晨献铜钟,敲了九下,每下都震得承禧宫的铜铃响。”前世苏映瑶也敲过钟——她替皇后祈福时,敲了九九八十一下,钟声里混着她腕上疤痕被炭火烧焦的味道。 “把《河图》拓本展开。”他将残笺贴在胸口,“对着墙上那幅。” 宦官们手忙脚乱展开卷轴时,萧煜忽然屏住呼吸。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他与残笺的影子投在墙上的《河图》上——画中黄河的支流处,隐约显出另一幅轮廓:青瓦白墙,三进院落,正是苏家祖宅的布局。 三更时分的御书房,墨羽寒的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 他将《河工日志》拍在龙案上,封皮上“墨羽寒”三个字力透纸背。 萧煜盯着那字迹,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苏映瑶的声音:“王爷,您该休息了。” “臣替王妃送河工进度。”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陛下若要看,臣陪您翻。” 萧煜抬头时,正见苏映瑶站在殿门外。 她披了件墨羽寒的大氅,发间银蝶簪缺了半片,却被月光镀得发亮。 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墙上的《河图》拓本上——恰好与苏家祖宅的轮廓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出声,指节捏得“咔”响,“先皇后说‘苏墨制衡’,你们倒好,直接把苏家和墨府的根脉,都织进这张河工图里了。” 苏映瑶没说话。 她望着萧煜掌心攥碎的《药典》残页,忽然想起前世此刻,她也站在御书房外——那时皇后说皇帝要见她,她捧着刚抄好的《女诫》等了整夜,直到黎明时分,萧煜的贴身太监出来说:“贤妃不必等了,陛下在柔仪殿。” “王爷。”她对墨羽寒伸出手,“该回府了。” 墨羽寒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 萧煜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素绢上那幅画——苏映瑶站在河工司碑前,鬓边银蝶簪缺了半片,却比前世戴满翡翠时更亮。 更鼓敲过五下时,他摸出袖中那截断簪。 断口处还沾着苏映瑶今生的胭脂香,混着前世的墨渍与血味,像把钝刀割着他心口。 原来他错过的,从来不是什么贤德。 是那个跪在炭盆前抄经的姑娘,是那个在冰湖里冻得发抖的姑娘,是那个捧着《女诫》等了整夜的姑娘。 是他的映瑶。 第59章 夜探承禧宫 子夜三刻的冷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萧煜玄狐裘的毛边上。 他踩着承禧宫结霜的青石板,靴底碾碎了几片枯荷——这原是苏映瑶前世最爱的景致,她总说“残荷听雪比盛荷更有风骨”。 李公公提着宫灯的手直抖,灯穗扫过朱漆门柱时蹭下块漆皮:“陛下,陈嬷嬷晌午才来收过炭盆,说娘娘搬去墨府半月,这殿里的帷帐都收进樟木箱了。” 萧煜没应。 他望着空荡荡的妆台,青铜镜蒙着层薄灰,镜沿还卡着半枚褪色的绢花——是苏映瑶前世亲手做的,那年他去御花园赏梅,她追出来要替他别在衣襟上,他嫌花色素淡,随手搁在了妆台。 “啪嗒。” 他的指尖抚过金凤衔珠簪的插槽,那是苏映瑶入宫时苏家送来的陪嫁,前世她总说“皇上嫌我素净,我便戴得热闹些”。 可他从未留意过,这簪子的金叶纹路与苏家祖宅影壁上的云纹竟如出一辙。 “陛下可要瞧瞧暗格?”陈嬷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这位在承禧宫当差二十年的老嬷嬷,此刻裹着灰布棉袍,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娘娘走时说,若有人来寻,便提提她抄的偏方。” 萧煜的手顿在妆台右侧的雕花处——他记得这暗格,前世苏映瑶总说里面收着《女诫》批注,他嫌她迂腐,从未看过。 此刻暗格被陈嬷嬷推开,露出半本泛黄的《药典》,残页边缘还留着墨渍,正是他昨夜在御书房攥碎的那半页。 “这方子治的是先皇后的旧疾。”陈嬷嬷走近两步,袖口沾着承禧宫特有的沉水香,“娘娘说,当年先皇后咳血,太医院开的方子总差一味引子。她在佛堂抄经时听老尼提过,便日日去御药房翻典籍……” 萧煜的指尖在残页上发颤。 前世他总觉得苏映瑶抄经是作秀,却不知她抄的不是《女诫》,是《千金方》;他嫌她总往御药房跑是攀附太医院,却不知她是在替先皇后找救命的方子。 “娘娘还说,这《药典》抄完该呈给陛下的。”陈嬷嬷的声音突然哽住,“可那年陛下说她‘心思深沉’,将她的药罐摔在承禧宫阶前……” 廊外忽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赵侍卫的玄色披风撞开垂花门,他腰间的佩刀擦着门框发出锐响:“启禀摄政王,又逮着个穿司礼监服饰的。” 声音飘得很远,却清晰撞进萧煜耳中。 他踉跄着扶妆台,鼻尖突然涌上来世熟悉的沉水香——前世苏映瑶总爱在承禧宫点这种香,他嫌味道淡,命人换了龙涎香;今生她搬去墨府,倒连这香都成了承禧宫最后的余韵。 “王爷该去更衣了。” 另一道声音从宫墙外传进来,是苏映瑶的。 萧煜猛地抬头,承禧宫的飞檐外漏出点灯火,像是墨府东院的方向。 他想起昨夜御书房外,她披着墨羽寒的大氅,鬓边银蝶簪缺了半片,却比前世戴满翡翠时更亮。 “夫人今日批的河工文书,比本王早了三个时辰。”墨羽寒的笑声混着风声传来,“漕运司那笔贪墨,连本王都差点漏了。” 萧煜攥紧《药典》残页,指节泛白。 他忽然想起素绢上那幅画——苏映瑶站在河工司碑前,银蝶簪的断口闪着光。 前世她总说“妾不懂朝政”,原来不是不懂,是他从未给过她懂的机会。 “陛下。”李公公的宫灯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褪色的《河图》上,“该回御书房了,明日早朝还要……” “闭嘴。”萧煜打断他。 他望着妆台暗格里的《药典》,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手里攥着半片银蝶簪。 那时他在柔仪殿陪表妹赏雪,是李公公来报的信,说贤妃“去得很安静,手里还攥着块碎银”。 “陈嬷嬷。”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她……搬去墨府那日,可曾说什么?” 陈嬷嬷抹了把眼角:“娘娘只说,承禧宫的雪,以后不必扫得太干净。” 萧煜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听见墨府方向传来门闩轻响——是苏映瑶和墨羽寒回房了。 他摸出袖中那截断簪,断口处的胭脂香混着《药典》的墨香,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他心口。 晨光初现时,萧煜站在御书房的《河图》前。 墨羽寒呈上的《河工日志》摊开在龙案上,扉页“敬献墨王妃苏氏指正”九个字力透纸背。 朝阳透过窗纸,将《河图》上的黄河支流照得发亮——青瓦白墙,三进院落,正是苏家祖宅的布局。 他的指尖划过扉页,残留着苏映瑶的墨香。 忽然听见承禧宫方向传来扫帚声,是刘宫女在扫雪。 她的竹扫帚刮过妆台旁的青石,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碰着了什么金属物件。 萧煜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忽然想起苏映瑶前世常说的话:“雪落得再厚,底下的东西终究会露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刘宫女的扫帚尖此刻正挑开一层薄雪,露出半片银蝶簪——断口处还沾着极淡的胭脂,在晨光里泛着幽微的光。 第60章 墨府掌权 承禧宫的雪扫到妆台旁时,刘宫女的竹扫帚尖突然磕着了什么硬物。“吱呀“一声轻响,薄雪下露出半片银蝶——断口处还凝着极淡的胭脂,像是被人用指腹反复摩挲过,泛着幽微的光。 她的手猛地抖了抖,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前世的记忆潮水般涌来:贤妃娘娘被皇后罚跪佛堂那日,炭盆翻倒烫了手腕,是这支银蝶簪别住散乱的发带,碎银似的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说“刘儿,替我收着,等春天开了琼花再戴“。 可后来娘娘被赐了鸩酒,这簪子便再没见着。 “刘宫女!“ 何太监的尖嗓子惊得她差点栽进雪堆里。 那老太监缩着脖子从廊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张染了朱砂的密信:“陛下方才在御书房摔了茶盏,说承禧宫的扫帚若扫不出东西,你这脑袋便替扫帚杆子使。“他浑浊的眼珠扫过雪地上的断簪,立刻哈腰去捡,“快包起来,趁陛下还没掀了这院子的瓦!“ 刘宫女的指尖在帕子上绞出褶皱。 银蝶的断口刮过掌心,像极了那日娘娘咽气前攥着碎银的手——原来不是碎银,是她最宝贝的簪子啊。 她把帕子系了三道结,跟着何太监往御书房跑时,靴底碾碎的雪粒里,仿佛还浸着娘娘说“雪底下的东西总会露出来“的声音。 墨府东院的书房烧着松炭,暖意裹着墨香漫出来。 苏映瑶被墨羽寒按在紫檀木案前,漕运司的账册摊开半尺高,他的指尖点着某行数字:“西疆商队这个月运了三批盐,可河工司的治河银钱少了两万两。 夫人的批注,比本王的朱笔更让那些老狐狸忌惮。“ 她执起狼毫,腕间一道淡白的疤痕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那是前世跪佛堂时被炭灰烫的,当时萧煜在柔仪殿听表妹弹琵琶,说“贤妃最是懂礼,怎会在意这点小伤“。 笔锋落下时,墨羽寒突然扣住她手腕,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疤:“当年承禧宫的雪,比这炭盆凉。“ 她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眸里。 这个总穿着玄色蟒纹大氅的摄政王,此刻眼尾染了层薄红,像是被松炭熏的,又像是藏了二十年的火终于烧起来。“王爷是在心疼?“她故意挑眉,笔尖却软了些,“还是怕我批错了,坏了西疆的局?“ “都有。“墨羽寒低笑,替她拨了拨垂落的发丝,“心疼夫人从前受的苦,更怕夫人如今受丁点委屈。“他的拇指蹭过她耳后,那里还坠着半枚银蝶——与刘宫女扫出的那半支正好拼成一对,“河工司的账册是幌子,西疆商队运的不是盐。“他忽然放轻声音,“是粮草。“ 御书房的《河图》被朝阳晒得发亮。 萧煜盯着青瓦白墙的苏家祖宅图案,指甲在绢帛上掐出褶皱。 何太监捧着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进来时,他正对着《药典》残页发怔——那是苏映瑶前世抄的,字迹清瘦如竹,写着“雪上一枝蒿,性烈,可解百毒,亦可致命“。 “陛下“何太监的声音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承禧宫刘宫女扫出的“ 帕子展开的瞬间,萧煜的呼吸顿住了。 半片银蝶静静躺在帕子中央,断口处的胭脂红得刺目。 他猛地想起陈嬷嬷说的话:“娘娘去的时候,手里攥着块碎银。“原来不是碎银,是他亲手赐的簪子啊! 那年她初封贤妃,他嫌苏家与先皇旧部走得近,随便赏了支银簪子,说“贤妃当守俭德“。 可她却宝贝了一辈子,连死都攥在手里。 《药典》残页“啪“地掉在地上。 朱砂写的“致命“二字正好映着银蝶的断口,像一滩凝固的血。 萧煜踉跄着蹲下,指尖触到残页上的字迹,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的样子。 她说“陛下,柔仪殿的茶盏里有雪上一枝蒿“,他却甩了她耳光,说“贤妃莫要污蔑表妹“。 后来她咳血倒在承禧宫,他在柔仪殿听那女人哭:“姐姐定是怪我抢了陛下,才想不开“ “赵侍卫求见。“李公公的通报惊得他差点撞翻龙案。 赵侍卫的玄色披风沾着雪粒,手里捏着半封被揉皱的密信:“属下截获陛下派往西疆的暗卫。“他单膝跪地,将信呈给苏映瑶——不知何时,她已站在御书房门口,墨羽寒的大氅裹着她,发间半枚银蝶闪着冷光,“陛下问夫人可愿回宫。“ 苏映瑶接过信的手稳得像是在批河工账册。 她望着信上“瑶儿“二字,忽然笑了,那笑比承禧宫的雪还冷:“告诉陛下,苏映瑶早已死在承禧宫的雪夜里。“话音未落,信已被她投进炭盆,火苗舔着“回宫“二字,很快烧成灰烬。 墨羽寒站在她身侧,目光却落在灰烬里未燃尽的残片上。“他若真想知道真相,“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该去查先皇后的骸骨。“ 深夜的墨府书房,烛火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河工日志》上。 苏映瑶突然按住墨羽寒正在翻账册的手,腕间疤痕蹭过他虎口:“西疆商队的粮草莫非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墨羽寒的指尖顿住,转而轻轻摩挲她的疤痕。“三十年前的雪,“他望着窗外飘雪,声音低得像叹息,“埋着先皇后的遗诏,埋着萧煜生母的死因,也埋着苏家被忌惮的真相。“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过她眼角,“但本王的妻,“他吻了吻她发间的银蝶,“再不会做寒夜里的孤灯。“ 窗外的雪越下越厚,《河工日志》扉页“苏氏“二字被映得发亮。 承禧宫方向,萧煜攥着半支银蝶站在旧墙下,铁锹铲开积雪时,碰到了硬物——是个裹着红布的铁盒,布角露出半片带血的绢帛。 他的手开始发抖。 雪还在下,可他忽然想起苏映瑶前世说的话:“雪落得再厚,底下的东西终究会露出来。“ 第61章 血书映残簪 承禧宫的雪下得更急了。 萧煜的指尖早已冻得发木,铁锹铲开最后一层积雪时,金属撞击声惊得他手腕一颤。 裹着红布的铁盒沾着冰碴子,布角露出的半片绢帛泛着暗红——那颜色他再熟悉不过,前世苏映瑶咳血时,帕子上就是这样的痕迹。 “瑶儿“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冰碴子硌得掌心生疼。 铁盒扣得极紧,他用指甲去撬,指腹被铜锈划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咔嗒“一声,盒盖弹开的瞬间,寒气裹着陈腐的血腥气涌出来。 血书展开的刹那,他如遭雷击。 “萧煜,你错过的不是我的贤德,而是我想要的安稳。“字迹是用朱砂混着血写的,边缘还凝着细小的泪渍,在烛火下泛着暗褐。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面,她跪在承禧宫的雪地里,咳得浑身发颤,却还是把药瓶往他脚边推:“陛下,柔仪殿的茶“他那时只觉得她疯了,甩了她耳光,转身就走。 “原来你早就“他喉间发涩,指腹抚过“安稳“二字,突然听见“噼啪“一声。 烛台不知何时被他撞翻,火苗舔上案头的《河图》,焦黑的碎屑簌簌落在血书上。 他手忙脚乱去扑火,却见画中苏家祖宅的位置被烧出个窟窿,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暗纹——像是地道的走向。 “陛下!“李公公举着铜盆冲进来时,《河图》已只剩半卷焦黑的残片。 萧煜蹲在地上,攥着烧剩的血书,袖口还沾着未灭的火星。 他望着李公公惊慌的脸,突然笑了:“去备车,朕要去墨府。“ 墨府的暖阁里,苏映瑶将茶盏重重一放。 青瓷与檀木相撞的脆响惊得窗外雪雀扑棱棱飞走,茶沫溅在漕运司账册上,晕开团模糊的墨渍。“王爷看这里。“她指尖点在“西疆商队三月十五运粮“的记录上,“马蹄印的深浅,与先皇后出殡那日的车辙痕迹重叠。“ 墨羽寒正往她手炉里添炭的动作顿住。 他垂眸看那行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所以你故意让赵侍卫泄露苏家祖宅的布局?“ “萧煜若想查先皇后的死因,必然要去承禧宫。“苏映瑶端起手炉,腕间那道烫伤疤痕在暖光下泛着粉白,“前世我总说''雪落得再厚,底下的东西终究会露出来'',如今他信了。“她忽然抬眼,目光如刃,“西疆商队的粮草根本不是运去边关,是运往苏家祖宅——他们要挖先皇后的骸骨,嫁祸苏家通敌。“ 墨羽寒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疤痕:“你早知萧煜会去承禧宫挖铁盒?“ “我前世死时,手里攥着《药典》残页和半支银蝶。“苏映瑶轻轻抽回手,将烧得半焦的《河图》残片按在账册上,“他若肯信我一次,十年前就该发现铁盒。“她的声音放软,指尖抚过他眉峰,“但现在有你。“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 赵侍卫的声音混着风雪穿透重门:“陛下请回,摄政王妃有令“ 苏映瑶起身推开窗。 雪粒打在她脸上,她望着朱漆门外那个踉跄的身影——萧煜的玄色龙袍沾着雪水,发冠歪斜,手里还攥着烧剩的血书。 赵侍卫横刀拦在门前,刀鞘上的兽首纹饰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陛下若再踏足墨府半步,“她提高声音,尾音裹着三分笑意,“河工司的治水图便送入宗人府。“ 萧煜猛地抬头。 他看见她倚在窗前,墨羽寒的大氅松松披着,发间半枚银蝶闪着幽光。 内院传来他熟悉的笑声,是墨羽寒在说:“夫人这盏茶,该续了。“ “瑶儿!“他向前跨了一步,赵侍卫的刀尖立即抵住他胸口。 雪水顺着龙袍灌进领子里,他却感觉不到冷。 他望着她身后暖阁的烛火,突然想起前世她总在承禧宫等他,烛火映得窗纸发黄,她却从来不敢抱怨半句。 “朕错了“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苏映瑶转身关窗。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她裹紧大氅,将《河图》残片和账册收进檀木匣:“他该去御书房看看了。“ 三更时分,御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 萧煜盯着案头那本《漕运司贪墨账》,封皮上的朱砂字刺得他眼睛生疼——“敬献苏王妃指正“。 他颤抖着翻开账册,西疆商队的运粮记录、苏家祖宅的地道图纸,甚至先皇后遗诏的只言片语,全都整整齐齐贴在里面。 “原来她要的安稳“他喃喃自语,突然被案角的硬物硌到。 低头一看,是半卷被烧剩的《河图》残片,拼凑起来正好是苏家祖宅地底的密道走向。 他猛然起身,龙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公公端着参汤进来时,正看见陛下盯着承禧宫方向发怔。 雪光映得他眼眶通红,却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唇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去承禧宫偏殿。“他说,“把梳妆匣里的东西都拿过来。“ 李公公应声退下。 萧煜望着窗外飘雪,忽然想起苏映瑶前世说过的话:“陛下总说要贤德,可我只想要一盏暖灯,一个不被算计的夜晚。“ 承禧宫偏殿的梳妆匣落了层薄灰。 李公公擦去灰尘,打开铜锁的瞬间,有细碎的纸页从匣底滑落。 他弯腰去捡,却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药名——“雪上一枝蒿,半钱致命“,“鹤顶红与参汤同服,无药可解“。 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萧煜攥着那半卷纸页,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62章 苏煜的悔恨 承禧宫的铜门在雪夜里吱呀作响,萧煜的靴底碾碎积雪时,指节还在发颤。 李公公举着羊角灯走在前头,暖黄的光映得廊下冰棱泛出冷白,照见偏殿窗纸破了个洞,风灌进来,吹得门帘上的金线穗子直晃。 “陛下,到了。“李公公的声音比往常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他用袖口擦净梳妆匣上的薄灰,铜锁“咔嗒“一声开时,几片泛黄的纸页“簌簌“滑落——正是方才在御书房见过的《药典》残页。 萧煜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焦痕,突然有细碎的绢帛从匣底夹层里钻出来。 李公公眼尖,用指甲挑开夹层缝隙,一方褪色的帕子便落进他掌心,青绿色的并蒂莲绣得针脚细密,莲子颗颗饱满,连花瓣的褶皱都带着苏映瑶惯用的回针。 “这是“李公公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娘娘当年说要给陛下缝制避暑手帕,说是苏府老嬷嬷教的杭绣,要等入伏了才敢呈上来“他说着便要将帕子递过去,却见萧煜的手指正抵在帕角那枚极小的“瑶“字上,那是苏映瑶惯常的落款,墨色已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殿外更声突然清晰起来:“三更天——“萧煜猛地直起腰,帕子从指缝间垂落,扫过他龙袍前襟的金线团龙。 他想起前世端午,苏映瑶捧着个锦盒在承禧宫等了整夜,第二日他却因苏府旧部的折子发了火,将锦盒摔在地上。 当时他只当是些脂粉钗环,原来里面装的是这方帕子? “去取灯。“他声音发哑。 李公公赶紧将羊角灯凑近些,暖光下,帕子上的并蒂莲突然泛出极淡的水痕,像是被泪水浸过。 萧煜指尖轻触,想起前世某夜他翻了令妃的绿头牌,路过承禧宫时见窗纸上映着个剪影,正伏在案前绣东西,针脚声一下一下,比更漏还清晰。 “陛下,刘宫女在外头候着。“李公公的提醒将他拉回现实。 萧煜这才注意到殿外雪地里站着个小宫女,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子,发顶落了层薄雪,正冻得直跺脚。 “呈上来。“他接过匣子,掀开盖子的瞬间,一方玉镇纸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白,“苏氏“二字刻得深而有力,正是苏映瑶的笔迹。 刘宫女缩着脖子解释:“方才在《河图》残片下寻着的,原是娘娘当年抄经时压纸用的“话音未落,陈嬷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刘姑娘手倒快。“ 众人转头,陈嬷嬷裹着灰鼠皮斗篷立在门槛处,眼角的皱纹绷得极紧:“娘娘的东西,该随她去墨府。“她走向萧煜,腰板挺得笔直,“当年娘娘被禁足时,是这镇纸压着她给陛下写的血书;后来娘娘病得说不出话,还攥着它在床沿划''求''字。 如今娘娘有了好去处,这些旧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煜手中的帕子,“该让她收着。“ 萧煜的手指骤然收紧,玉镇纸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陈嬷嬷鬓角的白发——这是苏映瑶陪嫁的老嬷嬷,前世他罚她去浣衣局时,她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只说“姑娘素日最怕冷“。 “退下。“他声音发闷。 李公公忙引着刘宫女、陈嬷嬷退了出去,殿里只剩他一人,烛火在玉镇纸上映出摇曳的光。 他将镇纸按在《漕运司贪墨账》扉页上,“苏家祖宅“四个朱砂字突然变得刺目——正是苏映瑶的笔锋,起承转合间带着她惯有的清峻。 “啪!“他猛然起身,案头烛台被龙袍带倒,火苗“腾“地窜上账册边角。 萧煜手忙脚乱去扑火,却见火光照亮了压在账册下的《河图》残片——烧焦的部分正好是苏家祖宅的地基图,露出地下蜿蜒的密道走向,像极了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哭着说的“宅子里有旧人埋的东西“。 “原来她早知道“他盯着被烧出焦洞的账页,西疆商队的运粮记录在火中蜷成黑蝴蝶,“她早知道他们要挖先皇后的骸骨,早知道朕会为了查旧案翻她的承禧宫“ 墨府后院的窗纸被风刮得哗啦响,苏映瑶放下狼毫笔,腕间那道从腕骨到肘弯的疤痕随动作若隐若现——那是前世皇后命人用烧红的烙铁烫的,说是“惩戒她私藏药谱“。 她将漕运司账册按在《河图》残片上,两者的折痕严丝合缝:“西疆商队的粮草不是运粮,是运工具。 苏家祖宅地下十二丈,是先皇后当年避难的地宫。“ “你早算到他会去承禧宫。“墨羽寒的指尖覆上她手背,指腹轻轻摩挲那道疤痕,“所以留了《药典》残页,留了并蒂莲帕子,连玉镇纸都故意藏在《河图》下。“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让他看见你的真心,也让他看见你的算计。“ 苏映瑶抬眼望他,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窗外雪色映得他眉骨轮廓更显凌厉,却在触及她目光时软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前世墨羽寒第一次见她,是在御花园的桃树下,她捧着失宠的位份牌往冷宫里去,他骑在马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我要他明白。“她将《河图》残片往旁边推了推,露出下面拼合了一半的地图,“真心不是用来践踏的,算计也不是用来辜负的。“ 墨羽寒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向上,停在她发间那枚银蝶簪上——这是他今早亲自给她别上的,“那你可知道“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往身后的墙带去,“承禧宫的沉水香,我让人搬到墨府了。“ 墙面上的《河图》残片在两人靠近时发出细微的响动,苏映瑶的后背抵上某块凸起的砖,突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第63章 联手布局 墨羽寒扣着苏映瑶腰肢的手微微收紧,墙面上那声“咔“的轻响混着他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尖:“这面墙嵌着苏家三代人修补的《河图》残片。“他另一只手顺着凸起的砖缝摸索,半片烧焦的残页突然从墙内滑落,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正是前几日她故意留在承禧宫案头的《漕运司贪墨账》边角。 “漕运司的贪墨账册与西疆商队路线重叠。“他指腹碾过残页上模糊的马蹄印,“你故意让赵侍卫泄露苏家祖宅布局,是想逼萧煜亲自去挖先皇后骸骨?“ 苏映瑶仰起脸,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簇小火焰。 前世萧煜为了查先皇后死因,命人拆了她的承禧宫,连她亲手种的并蒂莲都被连根拔起。“他总说先皇后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她指尖划过墨羽寒腕间的玄纹玉扳指,那是他昨夜替她挡下皇后暗箭时留下的裂痕,“可白月光碎在泥里三十年,他连块完整的骨殖都不肯找。“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侍卫的声音先撞进窗纸:“何公公求见,说有陛下密信。“ 墨羽寒松开手后退半步,玄色广袖扫过墙面时带落两片《河图》残片。 苏映瑶整理好衣襟,银蝶簪在鬓边轻颤——那是墨羽寒今早亲手为她别上的,说是“替前世总被冷落的贤妃补个像样的头面“。 何太监掀帘进来时,腰上的玉牌撞出细碎声响。 他先对墨羽寒行了大礼,才颤巍巍捧出明黄信匣:“陛下说,承禧宫旧址空了三年,想请夫人回去重修寝殿“话音未落,苏映瑶已捏着信匣边缘将其撕开。 密信上萧煜的字迹还是熟悉的瘦金体,末尾盖着“唯卿“私印——前世她每封家书都要经这方印鉴才能送出宫。“告诉萧煜。“她将碎纸片撒进炭盆,火星噼啪舔着“承禧宫“三个字,“苏映瑶的魂灵早随承禧宫的雪化了。“ 何太监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腕间那道暗红疤痕。 那是前世皇后用烧红的烙铁烫的,当时萧煜就在偏殿听戏,连句询问都无。 他躬着背退出去时,雪地传来“咯吱“一声,像是谁的靴子碾过了碎瓷片。 御书房的炭炉烧得正旺,萧煜却觉得后颈发凉。 他捏着《河图》残片的手在发抖——拼合后的地图上,苏家祖宅地底竟蜿蜒着一条密道,终点直指先皇后生前居住的凤仪宫。“原来她早知道“他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说“祖宅地下有旧人埋的东西“,当时他只当是她想回娘家的托辞。 “陛下若再派人潜入墨府。“赵侍卫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河工司的治水图便进宗人府。“ 染血的漕运司账册“啪“地甩在案上,西疆商队的运粮记录里,每趟行程都标着“工具“二字。 萧煜掀开账册,底下压着半块带血的玉珏——正是他前日派去墨府的暗卫身上的信物。 “墨摄政王说。“赵侍卫按剑后退两步,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夫人的疤不能白留。“ 墨府密室的潮气裹着药香涌上来。 苏映瑶展开泛黄的《药典》,纸页间突然滑落半片银蝶簪——和她鬓边那支纹路分毫不差。 她指尖微颤,前世承禧宫失火那晚,她正是握着这支簪子去抢《药典》,才被皇后的人烫伤了手腕。 “承禧宫旧雪埋着的不仅是骸骨。“墨羽寒的手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药典》传来,“还有三十年前先皇后被毒杀的真相。“他另一只手翻开《药典》内页,某页边角用朱笔批注着“雪参配朱砂,七日见血封喉“——正是先皇后临终前的症状。 苏映瑶突然想起前世墨羽寒第一次见她,是在御花园桃树下。 她捧着失宠的位份牌往冷宫里去,他骑在马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原来那时他就已注意到,她袖中藏着替先皇后整理的《药典》残页。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萧煜站在了承禧宫旧址。 雪地里还留着前日拆墙的碎砖,他握着铁锹的手冻得发红,却固执地往下挖。 当铁盒被铲出雪层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滞——盒盖上刻着“映瑶“二字,是他当年亲手为她刻的妆奁。 打开铁盒的刹那,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血书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还能辨出“萧煜,你错过的不是我的贤德,而是我想要的安稳“。 血字边缘的泪痕里,竟嵌着漕运司账册上的马蹄印——和前世他踩碎她药谱时的靴印重叠在一起。 他踉跄跌坐雪地,铁盒“当啷“掉在脚边。 远处墨府方向飘来隐约的翻书声,混着男人低哑的嗓音:“这页批注,是先皇后的笔迹“ 雪越下越大,很快淹没了他膝头的龙袍。 宫墙上的更漏敲过第四声时,他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咽气前说的话:“陛下若肯看我一眼,我本不想恨的。“ 风卷着雪粒扑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 承禧宫的旧墙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前世她跪在墙下等他的身影——那时他总觉得来日方长,却忘了有些真心,一旦碾碎,就再拼不回来了。 第64章 挽回失败 雪色漫过宫墙时,萧煜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龙袍下摆结着冰碴,像无数细针往肉里扎,他却浑然不觉——自昨夜挖出那刻着“映瑶“的铁盒起,所有的痛都成了钝钝的背景音。 血书边缘的泪痕里,漕运司账册的马蹄印正泛着冷光。 他盯着那纹路,忽然想起前世中秋夜,苏映瑶捧着药谱跪在承禧宫前。 那时他嫌她碍事,抬脚就将药谱踩进泥里,靴底的马蹄纹正和这痕迹重叠。“陛下若肯看我一眼,我本不想恨的。“她咽气前的话突然撞进脑海,他喉间发腥,伸手去捂嘴,指腹却触到铁盒边缘的棱角——是他当年亲手刻的“映瑶“二字,此刻正硌得掌心生疼。 “陛下。“ 晨雾里传来马蹄声。 萧煜抬头,玄色披风裹着的身影踏雪而来,身后跟着个穿月白狐裘的女子。 她鬓边银蝶簪随步摇轻颤,正是前世承禧宫失火那晚,他在火场里见过的那支。 “苏映瑶。“他脱口而出,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铜铃。 女子停在五步外,雪光映得她眼尾泛红。 她伸手从墨羽寒袖中抽出本泛黄的账册,按在雪地上:“西疆商队的粮草里混着断肠草。“话音未落,萧煜已看见账册封皮上“漕运司“三个字——正是前日他派暗卫去墨府偷的那本。 “有人想借先皇后骸骨污蔑苏家。“她指尖点过账册上的批注,“商队文书里的供货人,是皇后母家的旁支。“ 墨羽寒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玄甲擦过她腕间的疤痕:“三十年前先皇后之死,与陛下亲生母亲的旧疾方子有关。“他话音轻得像雪,萧煜却如遭雷殛——前世苏映瑶总爱捧着《药典》残页抄录秘方,他嫌她啰嗦,如今才想起,那些药方里总夹着“雪参配朱砂“的批注。 “你“他踉跄着要上前,却被墨羽寒横臂拦住。 玄甲上的冰碴刺进他掌心,痛得他倒抽冷气。 苏映瑶突然按住墨羽寒的手腕,目光扫过萧煜腰间的玉玺:“河工司的治水工程需在春汛前完工。“她指节抵着账册,“漕运司的贪墨账册,该进宗人府了。“ 墨羽寒垂眸看她眼底的寒芒,喉结动了动:“夫人所言极是。“他转身时披风带起雪雾,将萧煜隔绝在雾外。 萧煜攥紧袖口的龙纹金线,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晨雾。 御书房的檀香还未燃尽,他却在《河工日志》扉页看见了墨羽寒的批注——“苏氏“二字旁,刚劲的字迹刺得他眼睛发疼:“若陛下想见王妃,当先查清先皇后骸骨下的秘密。“ “啪!“ 漕运司账册在他掌心碎成两半。 窗外传来承天门方向的銮铃声,是墨府的仪仗。 他扑到窗前,正看见苏映瑶扶着墨羽寒的手登车,鬓边银蝶簪在雪光里晃了晃,像极了前世她在御花园捧位份牌时,袖中漏出的《药典》残页角。 暮色降临时,雪停了。 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时,她的手指还攥着那半块带血的玉珏——是萧煜暗卫留下的信物。“河工司的工程需你亲自监工。“他替她拢紧狐裘,掌心贴着她腕间的疤痕,“那些人不会甘心。“ 她倚在他肩窝轻笑,呼吸呵在他颈侧:“萧煜若再来承禧宫“她指尖划过他腰间的虎符,“便让他看看苏家祖宅地底的密道。 三十年前的雪,埋着的何止是我一人。“ 马车碾过承天门的影子时,银蝶簪碰在车窗上,发出清响。 苏映瑶望着车外渐暗的天色,笑声散入风里,再没有前世跪在承禧宫旧墙下时的孤寂。 烛火在案头跳动时,墨羽寒推开了内室的门。 他手里捏着半页未燃尽的账册,火漆印还剩半截,隐约能看见“苏氏“二字。 他将纸页轻轻按在苏映瑶案头,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65章 与萧煜最终对峙 晨光透过糊着冰花的窗纸渗进内室时,苏映瑶正对着案头半页焦黑的账册出神。 墨羽寒的玄色广袖扫过她手背,未燃尽的纸灰簌簌落在她腕间那道暗红疤痕上——那是前世跪在承禧宫雪地里抄《女戒》时,被炭盆崩出的火星烫的。 “萧煜下旨了。“墨羽寒将账册轻轻按在她掌心,指尖隔着素绢仍能触到她脉门急促的跳动,“要你携《河工日志》回承禧宫旧址验明骸骨。“ 苏映瑶的指尖缓缓抚过账册边缘,那里粘着半片干枯的断肠草,草叶纹路与前世她抄《药典》时夹在书页里的那片分毫不差。 腕间疤痕因用力泛出青白,像条扭曲的蜈蚣:“他当真以为,我还会信半句''查清真相''的谎言?“ 前世萧煜也说要查清她兄长通敌的冤案,结果在刑场上亲手将苏家三十口的血,浇在了他新封的“贤良淑德“匾额上。 外院传来青石板被踩碎的轻响,李公公捧着金漆圣旨的身影刚转过影壁,苏映瑶便闻到了那缕熟悉的龙涎香——萧煜的御书房总爱用这种掺了苏合香的香饼,前世她跪了整夜抄写《女则》时,鼻尖萦绕的就是这股甜腻的气味。 “摄政王妃接旨——“李公公的公鸭嗓在正厅里打了个颤,他偷偷抬眼,正撞进苏映瑶似笑非笑的眼尾。 那双眼从前总像浸在温茶里,如今却淬着腊月的冰碴子,冻得他后颈发凉。 苏映瑶端起青瓷盏轻嗅沉水香,茶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袖中赵侍卫刚塞来的密报硌着她掌心,字迹刺得指尖发疼:诏书末尾添了“若王妃违抗,当以贤德之名囚于承禧宫“。 贤德? 前世她守着这两个字活到血尽,如今倒成了萧煜的锁链。 “夫人且听。“墨羽寒突然起身按住她手背,指节因力道发白。 他的玄甲擦过她腕间疤痕,像在替她抚平旧伤。 外院传来百姓议论声,混着糖葫芦梆子的脆响:“陛下为求贤妃回宫,早朝时说苏家祖宅地底的骸骨,是当年被先皇后所害的宫女“ “啪!“ 苏映瑶将茶盏重重按在案上,碎瓷飞溅的声响惊得李公公踉跄后退半步,金漆圣旨险些摔在地上。 她望着满地茶渍里自己的倒影——那双眼再不是前世唯唯诺诺的模样,倒像极了苏家祠堂里,她祖父挂在墙上的那柄青锋剑。 “赵侍卫。“她开口时声音比碎瓷还冷。 赵侍卫早候在廊下,玄色劲装沾着晨露。 他大步跨进正厅,抬手掀开李公公捧着的圣旨暗袋,裹着碎骨的绢帕“啪“地落在案上,骨碴子撞着账册发出细碎的响:“陛下可知,三十年前先皇后死于断肠草中毒?“ 苏映瑶拾起绢帕,凑近轻嗅。 帕角朱砂晕开的“苏氏“二字刺得她瞳孔微缩——这是当年她替萧煜整理药匣时,为区分药材随手写的标记。 前世萧煜嫌她多事,将帕子扔进了炭盆,如今倒成了他的“证物“。 “萧煜,你连一具骸骨都要用来骗人。“她攥紧绢帕,碎骨硌得掌心生疼,“可知承禧宫的雪,早埋了你的真心?“ 李公公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望着地上碎瓷,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跪在承禧宫旧墙下的模样——那时她也捧着这样一方绢帕,求萧煜看一眼苏家的冤屈,却只换得“贤妃当以大局为重“的训斥。 暮色降临时,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 她突然回头望向宫城方向,承天门的灯火映着残雪,恍惚间前世承禧宫的沉水香又漫了过来——那时她总在孤灯前等萧煜,等来的却是皇后的耳刮子和“贤德妃怎可争宠“的嘲讽。 “孤灯照空殿的,终究是他。“她攥紧墨羽寒披在她肩上的玄狐裘,指尖触到裘毛下绣的虎符暗纹,“他困在过去的执念里,却不知这天下,早不是他一人的天下了。“ 马车碾过地上未扫净的碎瓷,发出清脆的响。 车窗外,墨府的河工司仪仗已在河堤边列开,火把将夜色照得通亮。 苏映瑶望着车帘外飞驰而过的雪色,唇角勾起前世从未有过的笑——这一次,她要让萧煜看看,被他踩在泥里的“贤德“二字,到底能开出怎样的花。 马车停在河堤工地时,苏映瑶正襟危坐于泥泞河岸,风卷着河工号子灌进车帘。 她望着远处未完工的堤坝,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墨羽寒新赐的虎符。 春汛就要来了,有些事,该在洪水漫过之前,彻底清算了。 第66章 河工惊雷计 马车碾过结霜的泥埂时,苏映瑶隔着车帘都能听见河堤上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玄狐裘下的玉佩突然硌了她手腕一下,她垂眸望去,玉面刻着的云纹竟与前世承禧宫地砖的回字纹严丝合缝——那是她十四岁及笄时,苏夫人用老坑翡翠雕的,前世被萧煜摔碎在承禧宫台阶上,今生却好好挂在她腰间。 “到了。“墨羽寒的声音裹着寒气掀开车帘,玄色大氅扫过她膝头的锦被。 苏映瑶扶着他伸来的手下车,泥点子立刻溅上了月白裙角,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抬手指向河对岸:“看见那处缺口了么?“ 河堤上的工匠们顺着她指尖望过去,不过是段未砌完的石墙,墙根泛着黑黢黢的湿意。“那底下淤了三丈泥。“苏映瑶踩着湿滑的草坡往上走,鞋底陷进泥里发出“噗嗤“声,“若按漕运司的方子开渠引水,春汛一来,泥层承不住水压——“她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呆立的老匠头,“您说,是决堤快,还是报汛快?“ 老匠头的山羊胡子抖了抖:“王妃说笑了,漕运司的图纸是“ “测。“墨羽寒截断他的话,朝赵侍卫使了个眼色。 赵侍卫立刻从腰间抽出测深竿,带着两个亲兵趟过结薄冰的浅滩。 竿子插进泥里的瞬间,老匠头的脸“唰“地白了——测竿没入近丈,顶端的红漆才堪堪露出水面。 “王妃神了!“有小工咋舌喊出声。 苏映瑶却没看他们,目光落在赵侍卫怀里那卷被油纸包着的密信上。 赵侍卫会意,装作擦汗的模样将信递来,她刚展开,一阵河风“呼“地卷走半页纸,上面“漕运司““赈灾粮船“的字迹被吹得打着旋儿往河里飘。 “夫人好兴致。“墨羽寒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今晨三皇子差人送了船新米到摄政王府,说是皇上赏的。“他指尖轻轻摩挲她腕骨,“米袋底下压着半块漕运司的封泥。“ 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潭似的眼底,忽然笑了:“王爷是在考我?“她抽回手,将剩下的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他袖中,“漕运司的老鼠该晒晒太阳了。“ “报——“测深的亲兵跌跌撞撞跑回来,手里举着半截青铜兽首,“挖到镇水兽了!“ 众人围过去,青铜上斑驳的绿锈间隐约能看见“苏“字刻痕。 苏映瑶接过那东西,指腹蹭掉锈迹:“这是我祖父监造的,本该埋在承禧宫地底镇宅。“她将镇水兽递到墨羽寒面前,“萧煜拿出来的骸骨,原是先皇后的陪藏品——他连挖坟都要借苏家的手立威。“ 河堤上的火把噼啪炸响,火星子溅上墨羽寒的大氅。 他垂眸盯着镇水兽,喉结动了动:“北疆的冬衣“ “该发了。“苏映瑶替他说完,“等春汛冲了漕运司的烂账,北疆的雪,可等不得。“ 暮色漫过河堤时,墨府的马车又载着两人回了摄政王府。 暖阁里飘着当归的甜香,墨羽寒守着药炉,银匙搅得瓷碗叮当响:“今日累着了?“ 苏映瑶靠在软枕上,看他将药汤吹凉,忽然按住他执碗的手:“王爷可知道,萧煜为何急着召我回宫?“她从袖中摸出半幅残帕,绣着的并蒂莲褪了色,“陈嬷嬷去承禧宫挖镇水兽时,顺道翻了地底暗格——这帕子,是我前世替萧煜绣的。“ 墨羽寒的手指在碗沿顿住,药香里浮起一丝冷意:“他想用旧情“ “他想用这帕子证明,我前世对他真心。“苏映瑶将残帕扔进药炉,火苗“腾“地窜高,“可他忘了,真心早被他踩碎在承禧宫的雪地里。“ 子时三刻的更鼓声刚响,赵侍卫就撞开了暖阁的门,铠甲上还沾着火星:“东市粮仓起火! 守卫在火场里发现带漕运司印的账册!“ 苏映瑶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映红半边天的火光。 药炉里的残帕已烧成灰烬,她转身对墨羽寒笑:“陛下这把火烧得急——是想毁了漕运司的烂账,还是想烧死知道太多的人?“ 墨羽寒望着她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管他烧什么,孤都替夫人接着。“ 御书房里,龙涎香突然“啪“地灭了。 萧煜捏着半封血诏站在窗前,望着东市方向的火光,指节捏得发白。 案上那方刻着“苏氏“的绢帕被他攥出了褶皱,帕角的朱砂在掌心洇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第67章 萧煜追悔莫及 龙涎香在铜炉里“啪”地炸了最后一星炭火,青烟蜷成细蛇钻入房梁。 萧煜捏着血诏的指节泛出青白,诏书上“宣苏映瑶即刻入宫侍驾”几个字被他捏出褶皱,像被踩碎的蝶翼。 “她竟敢当众撕毁朕的旨意?”他的声音卡在喉间,像被砂纸磨过的钝刃。 御案下的何太监捧着温好的梅子酒,青瓷壶嘴还冒着白汽,可手背上的青筋却绷成两条细线——皇帝方才摔碎的茶盏碴子还扎在他脚边,瓷片上的明黄釉色映着烛火,像溅在雪地上的血。 “回回陛下。”李公公跪得直了些,额角的汗顺着皱纹淌进衣领,“摄政王妃接旨时正立在河工司火盆旁,听宣官话音未落,她便将圣旨往火里一掷。老奴亲眼见那明黄缎子卷着‘奉天承运’四个字,眨眼就成了灰。”他喉结滚动两下,“连半片残纸都没留。” 萧煜突然站起身,龙纹朝服扫得御案上的朱笔滚落在地。 暗格里的檀木香混着龙涎香的余烬漫出来,他掀开暗格的手在发抖——那里藏着个褪色的并蒂莲香囊,金线绣的花瓣边缘起了毛,正是苏映瑶前世总系在袖口的模样。 “并蒂莲生于浊水,却要香透九重天。”他指尖抚过香囊上的金线,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那年承禧宫初雪,他下朝时见她蹲在廊下,正用帕子裹着冻僵的流浪猫。 她抬头时睫毛沾着雪,说这话时眼里亮得像有星子落进去,“臣妾愿做这并蒂莲,陪陛下守着大昭的清辉。” “陛下。”李公公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了回忆,他捧着北疆急报的手在抖,“虎符军今早调走了半数粮草,说是要解北疆春寒。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今晨被人举报私藏反贼,巡城卫已经封了府门。” 萧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墨羽寒这是要逼他? 他扯过朱笔要批折子,笔尖却在宣纸上洇开好大一团墨迹——像极了那年苏映瑶被罚跪承禧宫雪地时,他掀开轿帘瞥见的,她帕子上晕开的泪痕。 那时他只当是她装模作样,如今才惊觉,那泪里浸的全是他的名字。 子时三刻的更鼓声透过窗棂渗进来,何太监悄悄抬头,见皇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上。 案头的血诏被撕成碎片,他正用颤抖的手指拼——“苏”“氏”“贤”“妃”四个字歪歪扭扭地躺在龙案上,像四块扎进心口的碎玉。 “朕连一缕沉水香都护不住。”萧煜突然抓起案头的羊脂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铜镜。 “当什么九五之尊?” “哐当”一声,铜镜碎成满地星光。 他望着碎片里自己泛红的眼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早把龙纹朝服的前襟浸得透湿。 五更鼓响时,李公公端着个裹蓝布的木匣进来,匣底压着半卷《承禧宫旧事录》。 “刘宫女前日去了,临终前托人把这交给老奴。”他掀开蓝布,“说是记着贤妃娘娘从前的事。” 萧煜展开泛黄的纸页,墨迹里浮起熟悉的清瘦小楷:“二月十五,承禧宫小宫女染痘症,娘娘以自身为引试药,被罚跪雪地三日”他翻到最后一页,夹层里突然掉出半片青铜碎片,纹路歪歪扭扭,却让他猛地站起。 “这纹路”他抓起碎片比对御案下的地砖,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与苏家祖宅的地砖严丝合缝。 “陛下,”李公公突然压低声音,“三皇子方才遣人来报,说今早要在早朝呈送重要证物。”他顿了顿,“说是染血的并蒂莲帕。” 萧煜捏着青铜碎片的手剧烈发抖。 窗外的天色正从墨蓝往鱼肚白渗,他望着御案上那半幅拼好的“苏氏贤妃”,突然想起苏映瑶昨日在河堤上说的话——“真心早被他踩碎在承禧宫的雪地里。” 可此刻,他掌心的青铜碎片还带着刘宫女手书的温度,像一把钥匙,正缓缓拧开某个被他遗忘了十年的真相。 第68章 香案爆发 太和殿的鎏金铜鹤还未吐完最后一缕檀香,三皇子的朝靴已重重磕在汉白玉阶上。 他捧着一方锦盒,暗红缎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声音却扬得极高:“启禀陛下,臣昨日带人清理承禧宫废墟,于偏殿残梁下寻得此帕!” 满朝文武的目光唰地聚在锦盒上。 苏映瑶垂眸抚过鬓边素银步摇,步摇上坠着的小银铃在袖底轻颤——这是墨羽寒今早亲手替她簪的,说“今日早朝,该让某些人见见真章”。 萧煜攥着龙椅扶手上的云纹,指节发白。 他昨夜在御案前坐了整宿,刘宫女留下的《承禧宫旧事录》还压在袖中,青铜碎片硌得掌心生疼。 此刻见三皇子掀开锦盒,一方染血的并蒂莲帕赫然入目,他喉间发腥——那帕子的绣工,分明是苏映瑶的手艺。 “此乃苏氏王妃前世遗物!”三皇子提高声调,目光扫过苏映瑶,“当年贤妃娘娘含冤而终,这帕子沾着她血,埋在承禧宫十年,今日重见天日,正是要讨个公道!” 殿中炸开一片议论。 老臣张阁老捋着花白胡子直叹气:“承禧宫荒废多年,怎会突然挖出这等物事?”言官王御史则拍着朝笏喊:“此乃天示公允,当为贤妃正名!” 苏映瑶抬眼,正撞进墨羽寒投来的目光。 他站在殿首,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海水江崖纹随着呼吸起伏,像极了北疆雪原下暗涌的潮水。 她轻轻颔首,袖中半幅残帕被指尖攥得发皱——这是前世她被赐死那晚,塞在承禧宫地砖缝里的,原想着留给后世说句公道话,倒成了今日反击的刀。 “请陛下验明帕上血迹。”她的声音清泠泠荡开,惊得殿角铜铃轻响。 萧煜猛地抬头。 她今日穿了月白交领襦裙,没有珠钗堆砌,倒比从前做贤妃时更显利落。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在《承禧宫旧事录》里读到的:“贤妃素爱并蒂莲,说这花虽生浊水,偏要香得干净。” 刑部尚书领命上前,取了帕上血样。 验血型的朱砂水刚滴上去,他的手便抖了——那血珠在瓷盏里晕开的纹路,与三年前北疆战死将士的血样图册分毫不差。 “回陛下,此血非苏氏所有,乃北疆戍边儿郎之血!” 殿中霎时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三皇子的脸“刷”地白了,锦盒“当啷”掉在地上。 苏映瑶却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那半片青铜碎片,举到众人面前:“此碎片取自承禧宫地砖,与河工司镇水兽纹路同源。”她转向萧煜,眼尾微微上挑,“陛下可还记得?苏家祖宅的地砖,正是河工司当年修黄河时特制的——每块砖里,都藏着河工秘图。” 萧煜只觉耳畔嗡鸣。 他想起昨夜比对地砖时的震撼,想起苏映瑶前世总说“承禧宫的雪冷得刺骨”,原来他早该明白——她跪的哪里是雪地? 是他命人拆了苏家祖宅,把河工秘图嵌进承禧宫地砖,让她日日跪在他的贪念上! “三皇兄急着呈帕,不过是想借贤妃旧怨,掩盖自己私藏反贼的罪。”墨羽寒开口了,声线沉得像压过千钧的玄铁。 他抬手,身后侍卫捧着一摞账册上前,“这是三皇子府库私藏的漕运司账册,每笔贪银都记着‘承禧宫修缮’的由头。更可查的是——”他目光扫过三皇子煞白的脸,“承禧宫地底,还埋着三皇子与反贼勾结的密信。” 三皇子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立柱上。 他突然指着苏映瑶尖叫:“你早有准备!你你根本不是为了贤妃,是为了报苏家之仇!” “我为的是承禧宫雪地里冻僵的药碗,是染痘宫女颤抖的手,是十年前被埋在地砖下的河工秘图。”苏映瑶取出袖中残帕,与三皇子的染血帕子拼在一起——并蒂莲的花瓣严丝合缝,“前世我总以为,真心能捂化这宫里的冰。如今才懂,有些人要的不是真心,是苏家的秘图,是河工的权柄。” 她松开手,帕子轻飘飘落在萧煜脚边。 并蒂莲的绣线在晨风中晃动,像极了前世她跪在雪地里,帕子上晕开的泪。 “今日起,承禧宫的雪,再与我无关。” 萧煜望着脚边的帕子,喉间腥甜翻涌。 他想伸手去捡,却见苏映瑶已转身走向墨羽寒。 摄政王玄色大氅一扬,将她护在身侧,两人并肩走向殿外,晨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堵他永远跨不过的墙。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倚在暖阁软榻上。 窗外宫墙方向腾起火光,映得她眉尖微挑:“那是漕运司衙门。” 墨羽寒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指尖抚过她鬓角的银步摇:“萧煜烧的不是证据,是他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执念。” 火光映着他眼底的暗涌,苏映瑶忽然想起今早早朝时,他递来的那卷北疆军粮调令——先帝遗诏的朱印还盖在末尾,红得像团烧不尽的火。 “王爷,”她指着窗外渐起的夜风,“河工司送来北疆急报了。” 墨羽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小丫鬟捧着蜡封木匣匆匆而来,烛火在匣上跳动,映得“北疆”二字忽明忽暗。 苏映瑶伸手去拆蜡封,指尖刚碰到匣口,一片碎雪随着夜风飘进来,落在木匣缝隙里——她瞥见匣中信纸一角,有墨迹晕开的“雪灾”二字。 第69章 封锁宫门 子夜三刻,摄政王府西跨院的铜鹤灯烛芯“噼啪”爆响。 苏映瑶拆北疆急报的指尖忽顿——泛黄信笺边缘洇着水痕,“漕运司暗卫潜入军营”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眉峰骤紧。 “他这是要拿将士性命来要挟。”她屈指轻叩案头那尊青铜镇水兽复制品,前世河工司老大人临终将真品塞给她时,掌心的温度还烫着记忆。 镇水兽双目嵌的琉璃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萧煜烧了漕运司衙门毁证据,却派暗卫混进北疆军营,既能借雪灾为由扣下军粮嫁祸,又能用将士生死逼她就范。 玄色披风忽然覆上肩头,带着墨羽寒身上惯有的沉水香。 苏映瑶偏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却见他袖中滑出半截虎符模型,青铜纹路与她腕间河工司玉佩暗合:“北疆三十万将士的粮道,我墨家军守了十年。”他指腹摩挲虎符缺口,“暗卫能混进军营,说明有人递了腰牌——” “三皇子的私印。”苏映瑶接口,前世她在承禧宫地砖下摸到河工秘图时,图角也有同样的朱砂印。 她将信笺折起收进镇水兽腹内暗格,指尖触到暗格里另一块温热的玉牌——是今早墨羽寒塞给她的“摄政王府令”,“王爷早料到萧煜会狗急跳墙?” “从他拆苏家祖宅那天起。”墨羽寒将她发间滑落的银步摇别正,步摇上的海棠坠子轻晃,“不过夫人更早就料到了。”他指腹拂过她腕间那道淡白疤痕,前世她跪雪夜捡帕子,碎瓷片划的伤,“所以才会在河工司安插细作,让北疆急报比萧煜的密令快了半日。”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李公公尖细的嗓音穿透夜色:“摄政王,陛下口谕——寒夜锁宫门,凡外臣府邸不得留宫眷,贤妃娘娘须随老奴回宫!” 苏映瑶垂眸看自己腕间的“摄政王妃”玉镯,唇角勾起冷嘲。 她执起案上黑子按在棋盘“承天”位:“陛下这是要逼我与他同归于尽?锁宫门不过是幌子,真正目的是借‘宫规’把我困在他能拿捏的地方。” 墨羽寒执白子轻轻压住她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棋秤传来,苏映瑶听见西厢方向传来刀剑相击的清响——是赵侍卫带着王府暗卫与锦衣卫对峙。 “夫人且看。”他屈指叩了叩棋盘边缘,“萧煜派来的人,连门槛都不敢踏。” 果然,李公公的声音又尖了几分:“赵侍卫,你敢抗旨?” “抗的是假旨。”赵侍卫的嗓音像淬了冰的刀,“陛下口谕需得有金印,李公公手里的黄绢,连朱砂都没干透。” 苏映瑶抬头时,正撞进墨羽寒含笑的眼。 他抽回手,白子落在“守和”位:“萧煜急了。” 五更鼓响时,李公公灰头土脸地走了。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宫墙方向飘来的白纸——血诏贴满了宫门,“贤妃苏氏私通外臣”的朱笔大字被晨露晕开,像一滩化不开的血。 “夫人。”小丫鬟捧着半幅褪色帕子过来,“这是在血诏夹层里发现的。” 帕子上并蒂莲的绣线几乎褪成了灰,苏映瑶却一眼认出是前世自己跪在雪地里捡的那方。 她将帕子浸入墨羽寒递来的沉水香汤,水面忽然浮出细若蚊足的“救”字水纹,墨色顺着水纹晕开,竟渐渐显出半幅地图。 “他竟用朕的名义求救?”苏映瑶指尖微颤,前世萧煜逼死她时,眼里只有冷硬的帝王心术,何时有过这样的慌乱? 墨羽寒凝视她腕间疤痕:“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有人用这暗号救过你。”他取过帕子对着晨光,地图边缘露出半枚模糊的印章,“这是先皇私印的残角。萧煜烧漕运司时,可能发现了先皇当年留下的密信。” 晨光初现时,墨羽寒命人抬出十箱漕运司账册置于宫门下。 李公公掀开箱盖的手直抖——箱底压着三皇子私印的粮船清单,每笔数目都对得上河工司被贪没的赈灾银。 “烦请李公公转告陛下,”墨羽寒靠在朱漆门柱上,玄色大氅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若再派一兵一卒扰我王妃,这些账册便送入御史台。届时三皇子的脑袋,够不够堵天下人的嘴?” 李公公冷汗浸透中衣,连滚带爬地跑了。 苏映瑶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忽觉掌心一热——墨羽寒将半块青铜地砖纹样塞进她手里,与她腰间河工司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前世承禧宫地砖的纹样。”他指腹摩挲砖纹凸起处,“我让人挖开地砖时,除了河工秘图,还发现了这个。”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将染血的河工司玉佩系在墨羽寒腰间。 指尖触及他掌心薄茧时,忽觉他手微颤——原来他一直捏着那半块地砖纹样。 远处承天门的灯火忽明忽暗,恍若前世承禧宫的烛影摇红。 “明日早朝,萧煜该坐不住了。”苏映瑶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他御书房的暗格里,该藏着更要紧的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墨羽寒皱眉望向宫墙方向,苏映瑶却注意到他腰间玉佩微微发烫——那是河工司特有的“地动”警示。 “王爷,”她指尖抵着发烫的玉佩,“御书房……” 墨羽寒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刀:“去看看。” (御书房东墙暗格里,半卷染血的先皇遗诏正随着塌陷的砖石簌簌坠落。 ) 第70章 萧煜的挣扎 御书房东墙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时,萧煜正握着朱笔在调兵令上圈点。 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将龙案上的《北疆军报》映得忽明忽暗。 他刚要唤何太监添烛,便听“轰”的闷响,半面墙的青砖混着碎木轰然坠地,扬起的尘灰里,半块暗红物件正嵌在碎石间,像一滴凝固的血。 “陛下!”何太监举着铜灯扑过来,烛火在尘雾里明明灭灭,映得萧煜玄色龙袍上的金线都发了颤。 他挥开何太监搀扶的手,俯身拾起那物——是半块血玉,边缘还沾着星点碎砖,内侧“白头”二字被磨得发亮,纹路竟与苏映瑶前世常戴的并蒂莲玉佩严丝合缝。 指腹擦过“白头”刻痕时,萧煜喉间突然发紧。 那年承禧宫初雪,他去时正见苏映瑶蹲在廊下,指尖抚着冻得通红的玉佩说:“并蒂莲需两心相映才不染尘。”他当时只嫌她迂腐,如今再看这半块玉,竟像是被谁生生从中间劈开,断口处还留着细若蛛网的裂纹。 “陛下,这是……”何太监的声音带着颤,铜灯在他手里晃出一片昏黄。 萧煜没应。 他捏着血玉的手越收越紧,直到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才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承禧宫的旧物,可曾整理?” “刘宫女昨日刚呈了《旧事录》。”何太监忙不迭转身,从龙案下捧出个枣木匣子,匣盖边沿还沾着承禧宫旧窗棂的木屑,“她说贤妃娘娘从前总把折子藏在妆匣夹层,奴才们翻了三日……” “退下。”萧煜打断他。 匣盖掀开的刹那,霉味混着淡淡沉水香涌出来,最上面压着张泛黄的《请罪折》——是苏映瑶为救染痘宫女写的。 他展开折子,墨迹未干的小楷还留着当年的温度:“贱妾愿代罚,求陛下宽宥宫娥性命。”折角处却有个极小的墨痕,像是片银杏叶,萧煜瞳孔骤缩——这是墨羽寒私印的暗记。 “墨氏竟早知贤妃清白?”他猛地将折子掷向铜镜,“哐当”一声,镜面裂成蛛网,碎光里他看见自己眼角泛着湿意,“朕养了群废物!连个女人的冤屈都查不清!” 何太监扑通跪在地砖上,额头抵着青石板:“陛下息怒,李公公方才在外候着,说北疆军营……” “北疆?”萧煜抓起龙案上的调兵令,朱笔在“急调粮草”四字上洇开一团墨迹,恍惚间竟与苏映瑶死时枕上的泪痕重叠。 他突然笑出声,指节敲得龙案咚咚响:“墨羽寒这是要断朕的后路?好得很,好得很!”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公公踉跄着撞开殿门,玄色宫服后背全湿了:“陛下!北疆粮草被劫,三十车粟米全烧了!” 萧煜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李公公发颤的喉结,忽然觉得嘴里泛起铁锈味——像极了那日苏映瑶咳在他龙袍上的血。 他猛地掀开龙袍下摆,腰间那半块青铜地砖纹样的玉佩露出来,与苏映瑶前世总系在腰间的河工司玉佩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他指尖摩挲着玉佩上褪色的并蒂莲暗纹,声音轻得像叹息,“朕从灰烬里拾到这东西,想着等天下太平,便去苏家提亲……” “陛下!”何太监壮着胆子抬头,“刘宫女说还有《河工日志》要呈。” 刘宫女不知何时跪在了殿门口,怀里抱着本蓝布包裹的旧书,发顶的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娘娘从前总说河工册要贴着心口藏,奴才在妆匣最里层找着的……” 萧煜接过书时,蓝布簌簌往下掉碎线头。 翻开内页,半幅河工司地砖纹样飘出来,他刚要拾,却见纹样边缘用细墨线描着密密麻麻的小点——拼合处竟正好是承禧宫地底的骸骨坑位图。 “这不可能……”他指尖发抖,喉咙突然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咳咳!” 血珠溅在纹样上,顺着并蒂莲的纹路蜿蜒成河。 刘宫女吓得尖叫,何太监扑过来要扶,却被萧煜一把推开。 他盯着染血的纹样,忽然想起苏映瑶重生后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具行尸走肉。 “五更鼓响了。”萧煜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将血玉塞进龙案暗格,又摸出半卷染血的诏纸,“去传三皇子,明日早朝……” 他的话被晨钟截断。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尖嗓:“五更鼓——响——” 龙案下,半块血玉与染血的诏纸静静躺着,暗格里还压着那方《河工日志》。 窗外承天门的飞檐上,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将最后一声鼓响撕成碎片。 第71章 权利新局 早朝的晨钟撞破天际时,苏映瑶正站在摄政王府的鎏金马车前。 墨羽寒亲手为她理了理月白翟衣的领口,玄色蟒纹大氅下的手指在触及她颈间银步摇时顿了顿:“今日朝上,无论发生什么——” “我信你。”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眸底,指尖轻轻覆上他手背。 前世此刻她正攥着礼部送来的妃嫔朝服发抖,而今生,她腕间系着的不是贤妃的金镶玉,是墨羽寒昨日深夜送来的半块并蒂莲玉佩。 承天殿的金漆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萧煜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下站得笔挺的苏映瑶时,喉间又泛起昨夜的腥甜。 三皇子萧承礼今日格外显眼,玄色朝服上绣着金线云纹,手中捧着个雕花木匣,刚行完礼便突然将木匣摔在青石板上。 “当啷——”玉匣碎裂声撞碎了朝会的静穆,几片染血的绢帛在殿中飘开。 萧承礼扑通跪下,额头几乎要磕进砖缝:“陛下圣明!臣弟方才在御书房外拾得此诏,原是陛下为求苏氏回宫,竟许墨摄政王掌兵部大权!” 满朝哗然。 几个老臣倒吸冷气,御史台的周大人扶着朝笏踉跄两步,朝珠在腰间撞出乱响。 萧煜盯着地上的血诏残片,耳中嗡嗡作响——那分明是昨夜他藏在龙案暗格里的半卷! “三皇子这是何意?”墨羽寒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玉,他站在苏映瑶身侧半步,玄色大氅垂落的金线扫过她脚边,“若说御书房外能拾得陛下密诏,莫不是有人惯会翻龙案?” 萧承礼脖颈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抠住碎玉:“臣弟一片忠心为陛下——” “够了。”苏映瑶向前一步,翟衣上的翟鸟纹在殿中摇曳如活。 她伸手接过墨羽寒递来的玉佩,羊脂玉在掌心沁着微温,“陛下不妨验验这玉内侧的刻字。” 刑部尚书颤巍巍捧过玉佩,放大镜下的刻痕让他猛地后退半步:“回回陛下,这‘白头’二字的刀工,与承禧宫地砖纹路同源!” 萧煜的指尖掐进龙椅扶手。 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的记忆突然涌来——他曾在灰烬里扒了三天三夜,最后只拾到半块烧得发黑的玉佩,此刻殿中这方羊脂玉,内侧刻的“白头”竟与那残片的断痕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苏家祖宅大火,烧不尽的并蒂莲。”苏映瑶展开半幅河工司地砖图,泛黄的绢帛上,细密的纹路与玉佩暗纹重合,“今日当映寒星。”她突然扬手将玉佩掷向殿外,碎玉划过晨光,在萧煜眼前炸开一片白芒。 “陛下若不信,臣可奏明北疆军粮一事。”墨羽寒上前一步,虎符在腰间发出清响,“苏氏旧年整理的《河工日志》里记着军粮调配之法,臣已按此法补足北疆粮草。至于这”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纸,“是陛下登基初年签署的《河工补救令》,若要查承禧宫地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煜煞白的脸,“那里除了骸骨,还有先皇后赐毒的药瓶。” 殿中落针可闻。 萧煜望着苏映瑶发间的素银步摇,突然想起前世她总说步摇太沉,却在承禧宫的冷夜里戴了十年。 此刻那步摇被她取下,与墨羽寒腰间玉佩轻轻一合——并蒂莲的花瓣严丝合缝,连褪色的暗纹都分毫不差。 “并蒂生于浊水,香透九重天。”苏映瑶将拼好的玉佩抛向殿外的火盆,火焰腾起时,她望着萧煜骤然收缩的瞳孔,“今日起,承禧宫的雪,再与我无关。” 暮色降临时,墨羽寒将苏映瑶抱上马车。 她靠在他肩头,突然指向宫墙外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亮起一片并蒂莲灯海,橙红的火光映得云都泛红。 “那是三皇子私藏的漕运司火油。”苏映瑶指尖抵着他心口,能清晰摸到心跳的节奏,“他以为烧了证据就能脱身。” 墨羽寒收紧臂弯,望着远处越烧越旺的火光:“不,他烧的是自己最后的挣扎。” 马车行过承天门时,风里飘来一缕沉水香。 苏映瑶嗅了嗅,突然笑出声:“这香,终于不再往承禧宫的方向去了。” 墨羽寒垂眸吻了吻她发顶,车帘外,鎏金木匣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那是他今日早朝时放在丹墀前的,此刻正静静立在汉白玉阶上,等待着明日的朝会。 第72章 同盟地位 五更鼓的余音还在宫墙间回荡,墨羽寒已立在含元殿丹墀前。 汉白玉阶上的晨露未干,他手中鎏金木匣的铜锁在微光里泛着冷意——这是他昨夜在摄政王府挑灯写就的婚书,用先皇御赐的龙纹锦缎裹了三层,此刻正端端正正摆在丹墀中央。 苏映瑶坐在殿内摄政王侧席,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青铜玉佩。 那是墨羽寒昨夜亲手系上的,纹路与苏家祖宅地砖如出一辙。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却比前世任何一次侍寝都要平静——今日之后,承禧宫的冷灶,萧煜的龙涎香,都该彻底翻篇了。 “上朝——” 李公公的尖嗓划破殿内寂静。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目光刚触及丹墀上的木匣便齐齐顿住。 有人抽气声太急,惊得檐角铜铃轻晃。 苏映瑶垂眸看自己茶盏里的涟漪,听着前排老臣压低的惊问:“那是虎符印?” 木匣被墨羽寒亲手打开的瞬间,满殿抽气声炸成一片。 婚书首页的朱砂印赫然是半枚虎符纹路,与她腰间玉佩的暗纹严丝合缝。 皇后的凤头金步摇在鬓边乱颤,她突然扯下头顶九凤衔珠钗,银尖直戳婚书:“墨氏掌军权便罢,怎敢僭越以婚书要挟圣上?”金钗落地时撞出脆响,珠玉溅得满地都是。 墨羽寒抬眼,目光如寒潭映雪。 他展开婚书内页,沉水香混着墨香漫开——那是承禧宫旧年用的香墨,苏映瑶前世替萧煜抄经时总嫌它太苦。 “臣与王妃曾共护北疆粮道。”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今以河工司地砖纹为契,若负此约,当如承禧宫骸骨般葬身浊流。” 殿内炸开嗡嗡议论。 苏映瑶望着皇后骤白的脸,突然听见殿门处传来踉跄脚步声。 李公公捧着半人高的账册跌跪在地,冷汗顺着脖颈淌进领口:“陛下,漕运司总账末页盖着皇后娘娘私印。” 萧煜的龙袍下摆突然绷紧。 他盯着账册上那枚“凤栖”小印,喉结动了动,却在触及苏映瑶目光时猛地别开脸。 龙案上的茶盏被他捏得发颤,酒渍顺着暗纹并蒂莲晕开,将那两朵莲花染成模糊的血痕。 “朕与苏氏的姻缘”他突然扯开龙袍前襟,腰间半块血玉撞在案角,“当年火场拾得的残玉,与她腕间的” “启禀陛下。”赵侍卫的声音如利刃劈开喧嚣。 他捧着个陶土罐跨进殿门,罐身还沾着潮湿的泥土。 “承禧宫地底新挖出的,罐里是断肠草残枝,外壁刻着‘清君侧’三字。” 苏映瑶看清那三个字的瞬间,皇后的指甲已掐进她手腕。 女人的妆容全乱了,珠钗歪在耳后,鬓发沾着冷汗:“你胡说!那是先皇后” “是皇后娘娘的笔迹。”苏映瑶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她举起婚书尾页的虎符印,对着晨光:“二十年前苏家大火,是摄政王调三千玄甲军护我出宫;三年前北疆断粮,是他以婚约要挟我交出河工秘图。”她扯下萧煜的血玉按进墨羽寒掌心,“这半块‘白头’,该嵌在婚书盟誓里。” 血玉与婚书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殿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卷着丹墀上的龙纹锦缎簌簌作响。 萧煜望着那抹交织的玉色,突然想起前世雪夜,苏映瑶跪在承禧宫冰冷的地砖上,替他补龙袍时说的话:“这并蒂莲,该用金线绣才好。” 可此刻她腕间的玉佩在墨羽寒掌心发烫,像团烧尽前的余烬。 “退朝!”萧煜猛地掀翻龙案,茶盏碎在苏映瑶脚边。 他踉跄着往御书房跑,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却在门槛处顿住——李公公举着个暗袋追上来,里面露出半幅褪色的帕子。 暮色漫进御书房时,萧煜正对着两帕拼合的密信发抖。 泛黄的绢帛上,苏映瑶十岁的字迹还带着奶气:“阿弟莫怕,姐姐背你出火场。”他摸向腰间的血玉,突然闻到窗外飘进的沉水香——那香从前总往承禧宫去,此刻却散在风里,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他踉跄着扑到窗前,残阳正映着宫墙上新挂的灯笼。 红绸上“王妃”二字被镀了层金,像把钝刀割着他的眼。 萧煜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面,苏映瑶攥着褪色的并蒂莲帕子对他笑:“陛下,这帕子该换了。” 可他终是没换。 如今帕子上的密信在火盆里蜷成灰,承禧宫的雪,也再不会落向那个等他的人了。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萧煜摸着龙椅扶手上的刻痕——那是他今日掐出的,像极了苏映瑶前世在承禧宫地砖上刻的“归”字。 第73章 绝对维护 晨雾未散时,金銮殿的兽首铜炉刚腾起第一缕沉水香。 李御史捧着一卷青绢跪在前排,袖口还沾着露水,声音却像淬了冰:“启禀陛下,臣等联名上《谏摄政王僭越疏》——”他抖开奏疏,“今有摄政王府私刻虎符印于婚书之上,此乃谋逆铁证!” 殿中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映瑶立在墨羽寒身侧,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佩,青铜地砖纹的玉面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前世她从未细看过这方家传玉佩,直到重生后才发现,边缘细微的刻痕与河工图上的漕运标记竟有三分契合。 “李大人急着递疏,倒像生怕晚了半刻。”墨羽寒的声音清润如松风,抬手将那卷婚书铺展在御案上的河工图上。 苏映瑶瞥见他指节微屈,恰好遮住婚书上“白头”二字——那是她前日亲手用朱砂填的。 变故发生在婚书与河工图重叠的瞬间。 青铜玉佩突然发出幽光,玉面映出斑驳光影:残垣断瓦间,半块刻着“苏宅”二字的砖正嵌在地基深处。 “这是二十年前苏家大火未焚尽的砖。”苏映瑶上前半步,指尖点在河工图右下角,“河工司新址地基下埋着苏家祖宅残砖,而虎符印的刻痕,正是当年救火玄甲军留下的标记。”她抬眼扫过李御史煞白的脸,“李大人急着参摄政王僭越,莫不是怕这砖下埋的秘密见光?” 李御史喉结动了动,正要反驳,却被殿外一声“皇后娘娘不适”惊得打了个寒颤。 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踉跄进来,鬓边珠钗乱颤,素白裙角沾着湿泥:“瑶妹妹本宫晨起腹痛”话音未落,她突然捂住腹部栽倒,额头的金步摇砸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赵将军到——” 殿门被撞开的刹那,穿玄甲的赵将军押着两个浑身发抖的侍女进来,腰间佩刀撞出清脆的响:“启禀摄政王,地牢审出昨夜往御膳房投蛊的人。”他甩给侍女一记眼刀,“说,谁指使你们在陛下膳食里下‘同心蛊’?” “是是皇后娘娘!”左边侍女突然瘫软在地,“娘娘说只要陛下中蛊,便会对苏妃娘娘生厌呜哇!”右边侍女突然尖叫着去捂她的嘴,却被赵将军一脚踹开。 萧煜猛地站起来,龙袍金线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 他盯着瘫在地上的皇后,又看向那两个侍女,喉结动了动:“传太医院!” “陛下且慢。”李公公佝偻着背从殿外进来,手里攥着半卷黄绢,“奴才在承禧宫旧佛堂寻到这个。”他展开绢帛,“先皇后遗诏复本——” “不可能!”皇后突然撑着案几爬起来,发间珠钗簌簌掉落,“本宫才是先皇后指定的继后人选” “遗诏上写的是‘皇三子萧煜仁厚,皇四子萧珩机敏,当择贤而立’。”李公公颤巍巍指着绢帛末尾的朱砂印,“可如今传世的遗诏,‘萧珩’被改成了‘萧煜’。”他抬眼看向萧煜,“奴才前日见苏王妃的婚书虎符印,才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曾说,虎符印可证遗诏真伪。” 殿中死寂如冰。 萧煜踉跄着扶住龙椅,指节泛白。 他看向苏映瑶腕间的血玉,那半块“白头”正映着婚书上的刻痕,像团烧红的炭。 “边关急报!”陈丞相的声音突然炸响,他捧着镶铜木匣跪伏在地,“北境匈奴犯边,三十万大军已至雁门关!” 墨羽寒伸手接过木匣,指尖在调兵令上顿了顿:“臣愿领虎符出征。”他转头看向苏映瑶,眼底漫过暖意,“但需携河工图与王妃同往——河工图标注着北境粮道,而臣需她在帐中镇着,军心才稳。” 萧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 苏映瑶瞳孔微缩——那是半片带血的并蒂莲帕角,与前世她临终前攥着的帕子纹路分毫不差。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藏书阁时,苏映瑶正翻着《北疆志》。 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落一张绢画,绘着两个孩童蹲在池塘边,一个穿着明黄小褂,一个套着月白襦裙,手里各捏着半朵并蒂莲。 “这是萧煜十岁时,与你幼弟在苏宅后园画的。”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松烟墨的香气。 他替她系紧披风,指尖扫过她后颈的碎发,“当年苏家大火,萧煜本在你家做客,是你背着幼弟,又拽着他冲出火场。” 窗外突然起了风,青铜玉佩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苏映瑶望着玉面映出的影子——那是萧煜站在阁楼外的廊下,手里拈着半方褪色的并蒂莲帕,正对着河工图残卷出神。 “王爷,马厩那边好像有动静。”守夜的暗卫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像是有人在撬锁。” 墨羽寒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目光扫过窗外渐浓的夜色。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虎符,声音轻得像叹息:“卯时三刻倒算得准。” 第74章 血染河图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掠过摄政王府的飞檐,马厩的青石板下便传来细碎的撬锁声。 苏映瑶垂眸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铜玉佩——这是墨羽寒昨日亲手系上的,说能挡些阴毒。 “刘尚书好大的胆子。“墨羽寒的声音裹着松烟墨的清苦,他扣住苏映瑶欲掀窗的手,指腹在她腕间血玉上轻轻一按,“他们要的是河工图,我偏要让他们看个明白。“ 话音未落,马厩木门“轰“地被踹开。 刘尚书裹着玄色官袍冲进来,腰间锦衣卫腰牌撞在门框上,“奉圣谕查抄逆党证物!“他身后二十个带刀侍卫举着火把,火光映得马厩里百匹战马鬃毛发亮——每匹马脖颈都系着半幅泛黄的绢帛,在晨风中簌簌作响。 苏映瑶眯起眼。 那些绢帛边缘的焦痕她再熟悉不过——前世她在冷宫烧河工图时,被皇后派来的嬷嬷打翻铜盆,残片随灰烬飘进马厩草料堆。 原来墨羽寒早让人寻了去,又用鱼胶粘补成完整的残卷。 “这是河工图?“刘尚书的刀尖挑起一匹枣红马颈间的绢帛,火把凑近时,他突然踉跄后退,“逆逆贼私藏北疆粮道图!“ “刘大人眼拙了。“墨羽寒牵着苏映瑶的手走进马厩,月光落在他腰间虎符上,“这是本王前日让王妃重绘的河工图,特意请她在每匹战马颈间系半幅——北征时,百马并驰,残卷合起便是完整粮道。“他抬手抚过马鬃,婚书从袖中滑出铺在马背上,“至于真伪“虎符重重磕在马鞍暗格里,“先皇御批在此。“ 暗格弹出的瞬间,刘尚书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 暗格里的黄绢上,朱红御印与婚书上的虎符印纹严丝合缝,连边角的折痕都分毫不差。 “押下去。“墨羽寒甩了甩袖角,赵侍卫带着暗卫从马厩角落涌出,“告诉陛下,本王申时三刻在朝上呈河工图。“ 朝上的檀香比往日浓了三分。 苏映瑶捧着半幅河工图站在丹墀下,能听见萧煜龙椅上的金漆剥落声。 她垂眸望着图上自己亲手绘的漕运水道——前世她为讨好帝王,将粮道改得绕远三十里,如今每一笔都精准得像刻进骨头里。 “启禀陛下,此图乃臣妇根据《北疆志》重绘。“她展开图卷,墨羽寒的剑尖突然挑开图上封泥,“不过这层封泥下,倒藏着二十年旧事。“ 丝帛撕裂的声响里,暗红血书露了出来。 苏映瑶看见萧煜的喉结动了动——那是苏家先祖与萧煜生父的盟约,墨迹里混着朱砂,“若萧氏有难,苏氏当以河图为刃“的字迹刺得人眼疼。 “妖言惑众!“皇后的凤钗擦着苏映瑶耳畔扎进廊柱,她鬓发散乱,“本宫才是“ “当“的一声脆响。 赵侍卫举着婚书玉佩挡在苏映瑶身前,玉佩上“白头“二字突然渗出细密血珠。 苏映瑶瞳孔微缩——前世她咽气前,这半块玉佩就攥在萧煜手里,当时他说“朕错了“,可现在血珠分明是从玉芯里渗出来的。 “够了。“萧煜突然扯断龙纹玉带,腰间半块血玉掉在地上,与婚书纹路严丝合缝,“朕的并蒂莲怎会比不得这地砖纹?“ 何太傅颤巍巍从袖中捧出个檀木匣,“老臣老臣藏了三十年。“匣盖掀开时,半块并蒂莲玉佩躺在锦缎上,裂痕与苏映瑶腰间玉佩严丝合缝。 苏映瑶突然想起墨羽寒说过的话——苏家大火那天,她背着幼弟,拽着萧煜冲出火场,当时幼弟手里的并蒂莲被踩碎,半块粘在她手心,半块嵌进萧煜衣领。 “先皇后临终前说,这是储君信物。“何太傅的声音发颤,“原来原来储君该是“ “够了!“墨羽寒的剑锋划开河工图上“承禧宫“三个字,成卷的黄绢从图中滑落——先皇后遗诏真迹。 苏映瑶看见“若储君有难,苏氏血脉当为护国柱石“几个字时,殿外突然起了风,将遗诏吹得哗哗作响。 “荒唐!“萧煜踉跄着扶住龙案,指缝间又渗出半片并蒂莲帕角,“这河工图这河工图是朕的!“ 苏映瑶将血玉按进图中河脉。 玉内纹路与漕运水道慢慢重合时,满朝哗然。 她望着萧煜惨白的脸,突然想起前世冷宫的月光——那时她攥着并蒂莲帕求见,萧煜的太监说“陛下在陪表妹看雪“,现在这帕角,原来一直藏在他心口。 夜半的河工图库房飘着松烟墨味。 苏映瑶摸着案上未完成的图卷,听见门轴吱呀声——萧煜裹着龙袍站在月光里,手里攥着半幅褪色的并蒂莲帕。 “你早知道。“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从重生那天起,你就知道朕的帕子,知道玉佩,知道河工图“ “臣妾知道的,是前世你说''贤妃当守礼''时的凉薄。“苏映瑶将帕子覆在图上残缺处,帕角绣纹与萧煜龙袍暗纹严丝合缝,“臣妾的姻缘当随这河工图,流向北疆。“ “映瑶!“萧煜扑过来要抓她的手,库房外突然亮起一片火把。 墨羽寒的亲卫举着火把围上来,火光里他的虎符闪着冷光,“本王说过,北疆需要王妃镇着军心。“ 苏映瑶转身走向墨羽寒。 他伸手替她系紧披风时,她听见萧煜的哽咽混着夜风飘来:“朕的并蒂莲朕的并蒂莲“ “他还在念着当年的并蒂莲。“苏映瑶望着天上残月,轻声道。 “当年火场里,你背的是幼弟,拽的是他。“墨羽寒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袖中,“可现在,该拽着你的人是我。“ 远处传来北征军的号角声。 苏映瑶望着河工图上的漕运水道,突然笑了——前世她困在后宫这方小池,今生她要跟着河工图,跟着墨羽寒,去看北疆的雪,看真正的山河。 第75章 绝对地位 寅时初刻的河工图库房,松烟墨的清苦被烟火味撕开一道口子。 苏映瑶正对着未完成的图卷出神,忽闻梁上木楔发出脆响——有人在房梁泼了火油! “小心!“墨羽寒的低喝裹着风声撞进耳膜。 他转身将苏映瑶护在身后,腰间虎符撞得佩玉叮当响。 火势顺着房梁窜下来时,他突然扯开外袍裹住她,臂弯像铁箍般扣紧:“抓稳婚书。“ “你要做什么?“苏映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十年兵符的痕迹。 火光映得他眉骨发亮,眼底却沉得像北疆的夜:“河工图藏了二十年的虚账,烧了假图,真血才能引粮道。“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她抛向窗外。 苏映瑶在半空翻转时,怀里的婚书被火舌舔了边角。 她撞进亲卫的臂弯,转头正看见墨羽寒反手将火把拍在剩余的河工图上。 黄绢遇火腾起橘色巨浪,他的玄色披风被火光照成赤金,声音却比雪水还冷:“北疆三十万儿郎等粮,这把火该烧!“ “荒唐!“萧煜的龙吟剑劈碎半扇木门冲进来,发冠歪斜着,龙袍下摆沾了草屑。 他挥剑去挑墨羽寒手中的火把,剑锋却被火舌舔出蓝焰——那哪是普通火把? 分明浸了西域的赤焰砂! 苏映瑶攥紧婚书爬起来。 婚书上的虎符印在火中突然泛起金光,先皇朱批的“苏氏血脉,当承河工“八个字像被水洗过般清晰。 她想起前世在冷宫抄经时,老嬷嬷说先皇最恨河工贪墨,原来他早把制衡的棋,埋在了婚书里。 “并蒂莲!“萧煜突然嘶吼着挥剑。 他腰间半幅褪色的帕子被剑尖挑断,碎帛如红蝶翻飞,几片未燃尽的纸页从帕中飘落。 苏映瑶眼尖看见“若苏家公子当许映瑶为妻“几个字,墨迹是萧煜最爱的松烟墨——这是二十年前,他还是太子时写给苏家长兄的婚书残片? “公公?“李公公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这位跟了萧煜二十年的老太监像被抽了筋骨,扶着门框慢慢滑坐下去,右手始终紧攥成拳。 苏映瑶蹲下身掰开他手指,半块血玉滚落在地,“白头“二字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竟与婚书内的暗纹严丝合缝。 “映瑶!“墨羽寒的声音穿透火势。 他站在库房中央,剑鞘正挑开一块焦黑的地砖,下面竟埋着青石板。 苏映瑶跑过去,看见石板上刻着“先皇后萧氏、庄妃陈氏合葬于此“,墓砖的回字纹与婚书虎符印分毫不差——原来萧煜的生母,竟是先皇后的陪嫁侍女? “启禀摄政王!“陈丞相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这位总爱摸胡子的老臣捧着个铜盒,盒里是河工图的灰烬:“北疆八百里漕运今早通了,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已过雁门关!“ 墨羽寒接过铜盒,将灰烬撒入院外的漕运河道。 灰末遇水不沉,顺着水流打着旋儿往北方去了。 他望着河水,声音里裹着几分温柔:“苏家守了三代河工,往后摄政王府的血脉,替你们守。“ “啪“的一声脆响。 萧煜扶着龙椅的手突然抖起来,腰间半块血玉裂成三瓣,内里竟刻着“映瑶“二字。 他盯着碎玉,喉结动了动,像要说话,却只咳出半口血沫。 三更鼓响时,火势渐弱。 墨羽寒将最后一块河工图砖嵌入摄政王府地基,砖面突然浮起水纹般的光影——竟是前世承禧宫的冬夜,她与萧煜并肩看雪,他说“贤妃当守礼“,她笑着应“臣妾记下了“。 苏映瑶摸出怀里的碎玉,轻轻按进砖缝。 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心口,她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一声叹息,像一片雪落进深潭:“朕的并蒂莲终究开错了地方。“ 残雪簌簌落下,掩住地上半片褪色的红笺。 卯时三刻的太和殿前,积雪未融。 墨羽寒的玄色披风裹着寒气踏雪而来,靴底碾碎的冰碴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他停在丹陛前,抬头望着金瓦上未化的雪,嘴角勾起极淡的笑——该去会会,那道藏在龙椅后的“旧账“了。 第76章 朝廷动荡 卯时三刻的太和殿檐角还垂着冰棱,积雪在丹陛上冻成青灰色的硬壳。 墨羽寒的玄色披风扫过阶前积雪,靴底碾碎冰碴的脆响在空荡的殿外格外清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某种既定的轨迹。 御案前,他将半卷用玄铁匣封着的婚书轻轻放下。 虎符压在匣口,青铜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大昭三十七年”的刻字恰好对着龙椅的方向。 满朝文武的呼吸声忽然轻了,连廊下值更的小太监都缩了缩脖子——这虎符他们太熟悉,当年摄政王带三十万大军踏平北戎时,就是这枚虎符镇得敌军连退百里。 “此婚书乃先皇亲赐。”墨羽寒抬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龙椅上的萧煜身上,“今当天下为证。” 萧煜的指尖刚触及虎符封印便猛地缩回,像是被火烫了。 他望着自己发红的指腹,喉间泛起腥甜——昨夜碎玉割破的伤口还在渗血,此刻竟顺着掌纹蜿蜒到腕间。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虎符印纹,分明与昨夜河工图砖上“苏氏血脉”的暗纹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雪夜,太子书房里苏家长兄捧着半幅婚书说“映瑶自幼习礼”,那时他嫌苏家与先皇旧部牵扯太深,随手将婚书丢进了库房。 原来这半卷残页,竟被先皇用虎符封了二十年? “陛下在上,岂容摄政王私定姻缘!”刘尚书甩着水纹暗纹的官袍跨出班列,花白胡须抖得像风中芦苇,“苏家勾结先皇旧部,当年先皇后暴毙一事还未查清——” “刘大人记性倒是好。”陈丞相扶着朝珠慢悠悠上前,掌心的铜匣在袖中焐了半宿,此刻递出来时还带着温度,“只是先皇遗旨里说,苏家掌管河工司,若有擅改者以叛逆论处。” 诏书展开的瞬间,殿内响起抽气声。 明黄色的绢帛上,“河工关乎国本,苏氏世代可掌”的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的“大昭三十二年”朱红御玺还泛着油光——这是萧煜登基前三年,先皇亲笔写的。 刘尚书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手指死死抠住朝服下摆,指节泛出青白。 “赵将军。”墨羽寒突然开口。 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赵将军带着二十名玄甲卫从廊下鱼贯而入,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殿内烛火都晃了晃。 墨羽寒的指尖轻叩虎符,青铜纹路里渗出极淡的龙吟,像是沉睡的兽被唤醒:“若有人质疑婚约……”他抬眼扫过刘尚书煞白的脸,“可先问此物答否。” 满殿寂静,连殿角铜鹤香炉里的沉水香都凝住了。 萧煜攥紧腰间碎玉,碎玉的棱角扎进掌心,血珠“啪”地滴在婚书封印上。 虎符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像是回应某种血脉里的召唤。 他望着那光,喉间的腥甜翻涌上来,却只能死死咬着舌尖——这虎符,原是先皇当年赐给墨羽寒的生母,那位他从未承认过的“先皇后陪嫁侍女”的遗物。 苏映瑶站在殿外廊下,指尖摩挲着袖中半幅河工图。 图上“地宫”二字被她用朱砂点了个小圈,墨迹还未干透。 她望着墨羽寒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昨夜他将河工图砖嵌入王府地基时,砖面浮起的承禧宫冬夜——原来他早看过她的前世,早知道她曾在雪夜里等一句“朕陪你”,却只等到“贤妃当守礼”。 “摄政王妃的婚仪流程……”礼部尚书的声音像风中的枯叶,“吉时定在三日后卯初,需行纳采、问名、纳吉……” “不必了。”墨羽寒打断他,从袖中抽出一段红绸,“按民间礼,我亲自来接。” 红绸递到苏映瑶面前时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垂眸望着那抹艳色,喉间忽然发紧:“王爷真要我这一枚替身之身?”前世萧煜总说她像极了早逝的白月光表妹,连宫人们私下都议论“贤妃是替身”。 墨羽寒的指节轻轻抚过她发顶,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不是替身。”他的眼尾有极淡的红,像是熬了整夜,“是我等了二十年的人——从先皇带我去苏府看河工图那天起,你蹲在廊下教小丫鬟认‘漕’字的模样,我记了二十年。” 宫墙外忽然传来喧哗,是百姓举着“摄政王娶贤妃”的红绸在游行。 苏映瑶望着人群里举着“苏”字灯笼的老人,忽然明白昨夜墨羽寒撒进漕运河道的河工图灰烬——那不是销毁证据,是让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路径,随着苏家长辈守了三代的河工图,刻进了百姓心里。 萧煜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外的红绸被风卷起,像一团烧不尽的火。 他摸出袖中半块碎玉,“映瑶”二字被血浸得发红,恍惚又听见昨夜宫墙外的叹息:“朕的并蒂莲……终究开错了地方。” 三日后的摄政王府门口,红灯笼从朱漆大门一直挂到巷口。 墨羽寒穿着簇新的大红喜服,手里攥着那截红绸,望着门槛内垂首站着的苏映瑶。 她盖头下的影子动了动,脚尖离门槛还差三寸——像在等什么,又像在犹豫什么。 第77章 对墨羽寒感情的迟疑 成婚当日的阳光格外刺眼,朱漆门槛在地上投出一道笔直的阴影。 苏映瑶站在门内,凤冠上的珍珠垂络轻轻摇晃,在盖头下笼出一片朦胧的红。 她能听见门外墨羽寒的呼吸声,沉稳得像王府后园那口百年老钟,一下下撞在她心尖上。 “阿瑶。”墨羽寒的声音裹着红绸的温度,“吉时快过了。” 她的脚尖在门槛前顿了顿。 前世今日,她该跪在承禧宫的青砖上,听女官教“妃嫔当以帝心为心”;今生此刻,红绸绕在腕间,却绕不进她乱成一团的思绪。 盖头下的手指攥紧,袖中河工图砖的棱角硌得生疼——昨夜墨羽寒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从苏府廊下教小丫鬟认“漕”字的模样,到河工图灰烬里藏着的三十万粮草路径,他比她更懂她的骨血。 可前世那道圣旨突然落在苏府时,她跪在祠堂里捧着父亲的河工笔记,是怎样咬着牙回的“民女愿为妃”? 又是什么人,在宫门前递给她一方帕子,帕角绣着“不必委屈自己”的小楷? “王爷可知,我前世曾为你拒了圣意?”盖头下的声音带着几分哑,像是被红绸勒住了喉咙,“只因你一句‘不必委屈自己’。” 廊下的喧闹声突然静了半拍。 墨羽寒的指节擦过她手背,带着喜服上金线的刺痒:“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过往之事,不必再提。”红绸被他轻轻一拽,绕过她手腕打了个活结,“跨过这道门槛,你我便是一体。” 苏映瑶望着脚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门槛,忽然想起前世萧煜也说过“一体”。 那时她跪在他脚边,他捏着表妹的画像说“你与她生得像,朕便多疼你些”,可最后推她下井的,也是这双说要“一体”的手。 “起轿——”礼官的唱喏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苏映瑶闭了闭眼,绣鞋终于碾过门槛。 同一时刻,金銮殿里的檀香烧得正浓。 李御史的朝笏撞在青砖上,“当啷”一声惊得萧煜抬了眼。 “苏映瑶出身有疑!”李御史白发在龙案前抖成一片雪,“苏家与先皇旧部过从甚密,臣请陛下彻查苏家旧案,以正朝纲!” 萧煜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他记得前世苏映瑶跪在他面前求他“莫要动苏府”时,也是这样颤抖的嗓音。 那时他想着“苏家余孽”,便冷着脸将她关进冷宫;如今她成了摄政王妃,李御史这把刀,倒像是捅向他的软肋。 “陛下。”何太傅抚着花白胡须上前,“若一味压制,反显心虚。”他的目光扫过龙案上那半块浸血的碎玉,“当年苏大人的河工图救过三州百姓,若真有旧案,查个水落石出,倒能还苏姑娘清白。” 萧煜望着殿外飘起的红绸,喉间又泛起腥甜。 他想起昨夜宫墙外百姓举着“苏”字灯笼的笑,想起墨羽寒撒进河道的河工图灰烬——原来他们早把苏家的名声,熬进了百姓的骨血里。 “准。”他重重扣下玉玺,看着朱砂在奏折上绽开,像极了苏映瑶前世坠井时,井口那抹血。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在试新裁的春衫。 绿梅捧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渍在月白裙上晕开:“王妃,大理寺接了李御史的折子,要重审苏家旧案。” 镜中女子的眉峰挑了挑,指尖摩挲着腕间红绸。 她想起昨日在密库里,墨羽寒打开的那只雕花木匣。 匣中玉牌的纹路与她袖中河工图砖严丝合缝,他说:“当年你父在雪夜救我出叛军包围,这玉牌是他塞给我的信物。” “他们想逼我低头?”苏映瑶忽然笑了,珠钗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怕是打错了算盘。” 婚后第三日的密库阴凉爽快,檀香混着木料陈香。 墨羽寒的手指抚过木匣边缘的暗纹,“咔嗒”一声,匣底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 苏映瑶凑近一看,竟是父亲的字迹:“河工图砖分藏三处,见玉牌如见本人。” “你父说,这玉牌该传给最信得过的人。”墨羽寒将玉牌塞进她掌心,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脉,“如今,它该回到你手中。” 苏映瑶望着玉牌上“映瑶”二字的刻痕,突然想起前世在冷宫,她翻遍所有箱笼也没找到父亲的遗物。 原来墨羽寒早替她收着,收了二十年。 夜宴的灯火映得琉璃盏发亮。 萧煜站在廊下,望着厅内交杯换盏的两人。 苏映瑶垂眸饮酒时,墨羽寒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杯中的青梅酒;她夹不到远处的鲈鱼,他的筷子便先一步递了过去。 “朕以为你会恨我。”萧煜端着酒盏走近,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可你偏偏嫁给了他。” 苏映瑶抬眼,凤眸里映着烛火,却没半分从前的灼热:“陛下以为我还会做那个,一心盼着您回头的傻女人吗?” 她的手在桌下微微发抖。 墨羽寒的掌心覆上来,像座沉稳的山,将那丝颤抖揉碎在指缝里。 萧煜看着这一幕,喉间的腥甜终于漫上来,他猛地别过脸,看见院墙上的红绸被风卷起,像团烧不尽的火。 深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 苏映瑶又梦见了承禧宫,只是这次,她没跪在冰冷的青砖上,而是站在殿门前,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黑洞洞的地宫入口。 “阿瑶。” 熟悉的声音裹着锦被的温度。 她猛然惊醒,看见墨羽寒坐在床边,月光漏进窗棂,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额发,声音低得像叹息:“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 窗外的红绸被风雪卷起,在夜空里划出一道赤痕。 苏映瑶望着那抹红,忽然想起白日里看见的赵将军——他带着一队兵丁押着几辆蒙着油布的大车出了城,油布下漏出的碎片泛着青灰,像是……河工图砖的残块。 (赵将军鞭梢一扬,大车碾过积雪,“废料”颠簸时发出的脆响,混着风里飘来的“地宫”二字,在夜色里散成一团谜。 ) 第78章 揭露地宫秘密 赵将军的马鞭在风雪中扬起又落下,三辆蒙着油布的大车碾过城郊的冰碴子,车底传来细碎的脆响——那是河工图砖残块在颠簸。 他缩了缩脖子,哈出的白雾裹着“地宫”二字消散在风里。 这是摄政王昨夜密令,说是要将从苏府旧宅翻出的碎砖送进乱葬岗,可赵将军摸过那油布下的残片,青灰石纹里隐约能辨出星图轨迹,哪是什么废料? “停——” 马蹄声突然在前方炸响。 赵将军手按腰间横刀,见二十余骑从雪松林里窜出,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鎏金飞凤腰牌——是皇宫暗卫。 “赵统领,奉陛下口谕,截下这批‘废料’。”为首暗卫策马逼近,刀光映得雪色发寒。 赵将军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萧煜盯着苏家旧物不是一日两日。 他猛抽马臀,大车朝左侧密林撞去,同时反手抽出横刀:“护车!” 刀剑相撞的脆响混着风雪炸开来。 赵将军砍翻第三个暗卫时,左肩突然一热,箭头穿透皮甲扎进锁骨。 他咬着牙扯断箭杆,鲜血顺着指尖滴在油布上,晕开暗红的花。 余光瞥见最后一辆大车的油布被挑开,残砖簌簌落进雪堆,他突然想起摄政王交代的话:“若遇阻,钥匙藏于第三块砖芯。” 暗卫的刀锋贴着他后颈划过,赵将军踉跄着扑向碎砖堆,指尖在雪地里摸索到一块刻着北斗纹的残砖,指甲深深掐进砖缝——“咔”,砖芯弹出半枚青铜钥匙。 他将钥匙塞进衣襟夹层,血浸透了里衣,染得钥匙泛着暗紫。 “统领!” 救兵的呼喝从远处传来。 赵将军望着墨府暗桩的玄色旗号,终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栽进雪堆。 钥匙贴着心口,还带着他的体温。 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在发抖。 陈丞相刚带来消息,赵将军遇袭,现在昏迷在医馆,钥匙却被暗桩抢回。 她望着案上那半枚青铜钥匙,前世在冷宫翻找父亲遗物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时她总以为父亲的东西被皇后搜走了,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墨羽寒就替她收着,连这些碎砖里的秘密都替她守着。 “阿瑶。”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换了件月白狐裘,发间还沾着雪粒,显然是刚从医馆赶回来。 苏映瑶转身时,他已将她的手裹进掌心:“赵将军无大碍,箭伤在左肩,没伤及筋骨。” “地宫入口在承禧宫旧址。”苏映瑶脱口而出。 前世她在承禧宫跪了三年,地砖的纹路早刻进骨头里——昨夜梦里青石板裂开的位置,正是东次间第三块方砖。 墨羽寒的拇指摩挲她手背:“我知道。”他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牌,正是前日在密库交予她的那块,“这玉牌是开启地宫的钥匙,当年你父亲交给我的时候,说‘若有一日阿瑶要寻根,带她去承禧宫’。” 雪停了。 承禧宫旧址的荒草上覆着薄冰,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出当年的飞檐轮廓。 苏映瑶站在东次间旧址,脚尖点着第三块方砖:“往下数七层,有块活砖。” 墨羽寒的亲卫搬开方砖,露出下面的青砖层。 第七层的青砖果然松动,他屈指一叩,“咔嗒”一声,整面墙突然向两侧退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苏映瑶的心跳得厉害——前世她跪在这上面求萧煜垂怜时,怎么也想不到,脚下竟藏着苏家的秘密。 “瑶儿……是你来了吗?” 声音从地宫里飘出来,沙哑却熟悉。 苏映瑶浑身一震,差点栽进墨羽寒怀里。 那是父亲的声音! 可前世父亲明明在她入宫前就病逝了,灵柩停在苏府正厅,她还亲手捧过骨灰坛。 “别怕。”墨羽寒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当先走进去。 台阶是青石板铺的,每走一步都有回声。 地宫越往下越宽敞,最深处立着一具红漆棺椁,棺盖上“苏氏忠魂”四个金漆大字刺得苏映瑶眼睛发酸。 她颤抖着推开棺盖。 预想中的骸骨没有出现,只有一面青铜镜,和一封浸透血的帛书。 苏映瑶捡起血书,展开的瞬间,眼泪砸在帛书上:“吾女映瑶亲启:为父假死避祸,萧煜忌惮苏家与先皇旧部牵连,故设局构陷。地宫中藏先皇遗诏,若我儿重生归来,当辅佐摄政王,还大昭清明。” “先皇遗诏?”墨羽寒的火把凑近,照见铜镜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遗诏藏于镜中”。 他抽出腰间短刃挑开镜背,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滑落,“朕以大昭江山为誓,摄政王墨羽寒忠君体国,若苏女映瑶重生,当与摄政王共执权柄……” “哐当!” 地宫入口传来重物撞击声。 苏映瑶抬头,见萧煜站在台阶上,玄色龙袍沾着雪,腰间玉坠撞在石壁上发出脆响:“苏映瑶,你竟私闯皇家禁地!” 墨羽寒将苏映瑶护在身后,火把的光在他眼底跳动:“陛下是来抢人,还是来抢遗诏?” 萧煜的手指攥得发白:“她本应是朕的妃嫔!”他望着苏映瑶手中的血书,喉结滚动,“当年朕冷落你,是因为苏家与先皇旧部……” “所以你就用冷落逼我懂事,用皇后的刁难磨我棱角?”苏映瑶打断他,声音比地宫的风还冷,“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么?” 萧煜踉跄一步,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闷响。 地宫穹顶的碎石簌簌落下,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某种封印崩裂。 苏映瑶握紧血书,耳边响起墨羽寒的低语:“该让那些以为能踩我们的人,知道疼了。” 她望着穹顶裂缝里漏下的月光,想起明日是太后的寿辰。 林御医昨日送了新配的安神香,说是要给她调理睡眠——或许可以让那酒里,多添点“助兴”的东西? 第79章 皇后母家通敌证据 太和殿的鎏金兽首香炉飘出沉水香,苏映瑶站在廊下,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那枚墨羽寒昨日塞给她的和田玉佩。 玉质温凉,像极了他说“瑶儿,我在“时的语气。 “王妃,该入席了。“赵侍卫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不远处垂首整理袖摆的皇后。 苏映瑶抬眼,正撞进萧煜从主位投来的视线。 帝王玄色衮服上的金线盘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也穿着同色翟衣跪在丹墀下,因弄错寿礼的金丝数目被皇后罚抄《女诫》——那时她还以为,只要更守规矩些,就能换得帝王半分垂怜。 “映瑶来了。“太后隔着案几招手,眼角的寿斑在脂粉下若隐若现,“快坐哀家身边,你穿这月白锦裳,倒比宫里那些浓妆的看着舒服。“ 苏映瑶福身落座,余光瞥见皇后手边的鎏金酒壶。 沈嬷嬷正垂着半白的鬓发往壶里添酒,袖口露出半截靛青帕子——那是前世她往自己茶盏里投毒时系的帕子,边角还绣着朵褪色的石榴花。 “今日哀家高兴。“太后端起翡翠盏,“让各宫都敬哀家一杯。“ 苏映瑶的手指在案下攥紧。 林御医昨日送的安神香里掺了雪魂散的药粉,她特意让人把那支香焚在酒窖——雪魂散遇毒即显,前世皇后就是用这招在她的贺寿酒里下了鹤顶红,害她跪了整夜凉水,最后咳血昏死在偏殿。 “臣妾先敬太后。“她起身执起自己案前的酒盏,翡翠盏中的酒液在举到半空时突然泛起诡异的碧绿,像初春解冻的寒潭结了层毒苔。 “这是“太后的茶盏“当啷“落在案上。 满殿的宫灯突然无风自动,烛火忽明忽暗。 萧煜“腾“地站起来,龙纹靴碾得金砖发响:“怎么回事?“ 皇后的指尖扣进檀木案几,脂粉下的脸色比素绢还白。 沈嬷嬷的手在袖中抖得厉害,那方石榴花帕子露出半角——正是前世她藏毒囊的位置。 “回陛下,此酒有毒。“林御医不知何时跪到了殿中,腰间的太医院银鱼符撞在青砖上,“雪魂散遇毒显碧,臣前日为摄政王妃调配安神香时,特意在酒窖焚了少许。“ “你胡言!“沈嬷嬷突然尖叫着扑向苏映瑶手中的酒盏,鬓边的银簪划过长空,在苏映瑶额角刮出一道血痕。 赵侍卫旋身挡在她面前,反手扣住沈嬷嬷的手腕。 老嬷嬷吃痛松手,酒盏“砰“地摔在地上,残酒溅在沈嬷嬷掌心的伤口上。 众人倒吸冷气——那抹残酒遇血竟腾起一缕青烟,滋滋腐蚀着金砖表面,像条吐信的毒蛇。 “这不是普通鹤顶红。“林御医凑近查看,喉结滚动两下,“是西域禁品断龙涎,中者三刻内七窍流血而亡,无药可解。“ “放肆!“皇后猛地掀翻案几,鎏金酒壶滚落在地,“沈嬷嬷跟了本宫二十年,怎会害苏映瑶? 定是你们合谋构陷!“ 苏映瑶捂着额角的伤,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月白裙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皇后娘娘急什么? 臣妾这还有样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个描金匣子,“前日收拾旧物,竟翻出令兄与北狄使臣的密信。“ 萧煜夺过匣子的手在发抖。 信纸上的墨迹未干,分明是最新的通敌条款,末尾还盖着定北侯府的朱印。 他抬头时,苏映瑶又递上一卷明黄绢帛:“这是先皇遗诏,说苏氏血脉当辅摄政王共治天下。“ “够了!“萧煜将遗诏摔在案上,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传朕旨意,皇后谋害妃嫔、私通外敌,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待审!“ “陛下!“皇后踉跄着去抓萧煜的龙袍,却被赵侍卫的佩刀拦住,“本宫是你结发妻子,是太后亲侄女“ “拖下去。“萧煜背过身去,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沈嬷嬷突然狂笑起来,血从她掌心的伤口涌出,滴在皇后的翟衣上:“娘娘,那毒酒本是给苏映瑶备的,您忘了吗? 当年她阿玛假死,您让人烧了苏府祠堂,现在“ “闭嘴!“皇后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却在触及沈嬷嬷脸庞时泄了力,“闭嘴“ 殿外起了风,吹得宫灯摇晃。 苏映瑶望着被拖走的皇后,突然想起地宫里父亲的血书——“萧煜忌惮苏家,当辅摄政王“。 她摸出袖中半幅河工图,那是方才递遗诏时,墨羽寒借扶她的机会塞进来的。 图角有块焦痕,像是被大火烧过又拼起来的。 “瑶儿。“墨羽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该回府了。“ “好。“苏映瑶将河工图收进袖中,抬头时正看见萧煜站在殿门口,目光像把淬毒的刀。 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咽气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床前,说“朕错了“,可那时她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色渐深,摄政王府的朱门在身后合拢。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天上半轮残月,忽然听见丫鬟来报:“王妃,李常在求见,说要给您送治额角伤的药。“ 她摸了摸还在渗血的伤口,嘴角勾起半分笑意:“让她去偏厅等。“ 冷宫的青砖缝里结了层薄霜,皇后蜷缩在草席上,听着远处传来打更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看见个穿青衫的小宫女捧着药碗站在门口,腕间的银镯晃出冷光——那是苏映瑶身边大丫鬟的陪嫁之物。 “娘娘,喝药。“小宫女蹲下来,药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这是摄政王妃特意交代的。“ 第80章 冷宫探视 冷宫的夜比寻常更冷三分。 皇后蜷缩在草席上,翟衣早被扯得破破烂烂,发间珠翠也不知散落在哪片砖缝里。 她望着头顶漏风的窗棂,听着北风卷着碎雪扑进来,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入东宫时,萧煜亲手为她簪凤钗的模样——那时他眼里有光,说要与她“共守这万里江山“。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皇后抬头,见个穿青衫的小宫女捧着药碗进来,腕间银镯晃出冷光——是苏映瑶身边大丫鬟的陪嫁物。 她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冷宫撞出回音:“苏映瑶让你来的? 她当本宫是病猫,要喂药来探口风?“ 小宫女蹲下来,药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娘娘,这是摄政王妃特意交代的。“ 皇后突然掀翻药碗。 褐色药汁溅在青衫上,像团干涸的血:“告诉她,本宫就算死,也不会让她称心!“话音未落,门“砰“地被撞开,沈嬷嬷踉跄着扑进来,鬓发散乱,脸上有道血痕:“娘娘快走! 奴才刚才听见守宫卫说,子时三刻要送''安神汤''来“ 皇后瞳孔骤缩。 她抓住沈嬷嬷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老嬷嬷皮肉里:“你说的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沈嬷嬷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奴才藏在灶台砖下的密信,定北侯写给娘娘的,说事成后用北狄骑兵换“ “闭嘴!“皇后猛地捂住她的嘴,目光扫过门口晃动的灯笼影子。 她盯着沈嬷嬷发颤的眼尾,忽然想起当年苏府被烧那晚,也是这样的冬夜。 那时她让沈嬷嬷去确认苏映瑶父亲的尸首,这老东西回来时,袖角还沾着未熄的火星。 “娘娘,有人来了!“小宫女突然低喝。 皇后瞬间松开手。 她抓起油纸包塞进沈嬷嬷怀里,声音压得像蛇信子:“藏去西墙第三块松动的砖下,若本宫死了“ “启禀娘娘,守宫卫送炭来了。“外头传来粗哑的男声。 沈嬷嬷浑身剧震。 她望着皇后突然平静下来的脸,突然明白过来——从被废的那一刻起,皇后就没打算活。 那些所谓的“灭口“,不过是她要拉更多人垫背的引子。 老嬷嬷喉头一甜,血沫子混着话一起涌出来:“娘娘,当年苏大人根本没死! 奴才看见他“ “沈嬷嬷!“皇后厉喝。 但已经晚了。 冷宫的门被踹开,赵侍卫带着四名带刀卫冲进来,刀鞘重重磕在青砖上:“摄政王妃有令,封锁冷宫。“ 苏映瑶站在门口,素色斗篷落了层薄雪。 她望着瘫在地上的沈嬷嬷,又看向皇后染血的指尖——那是刚才抓药碗时被碎瓷片划破的。 前世皇后死时,手上也有这样的伤口,她当时以为是撞在床角,如今想来,原是在销毁什么。 “沈嬷嬷。“苏映瑶走进来,靴底碾过药汁,“你方才说苏大人没死,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盯着她腰间的摄政王府玉佩,突然笑了:“苏大人假死那晚,奴才替娘娘烧了祠堂,可棺材里根本没人! 他留下的血书“ “够了!“皇后突然扑过来,指甲直插苏映瑶面门。 赵侍卫挥刀要挡,却被苏映瑶抬手拦住。 她迎着那道寒光后退半步,袖中河工图的焦痕擦过皇后手腕——这是墨羽寒今早塞给她的,说与苏府旧宅的砖纹吻合。 “你父亲的血书在本宫这儿。“皇后喘着气,“他说要辅摄政王,可你知道摄政王为什么姓墨吗? 先皇遗诏里“ “带皇后回内室。“苏映瑶打断她,目光扫过赵侍卫,“看好沈嬷嬷。“ 直到皇后被拖走,苏映瑶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她摸出河工图,图角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暗黄,像极了苏府祠堂那夜的火。 前世她总以为父亲是被萧煜逼死,如今看来,皇后才是那把火的执刀人。 “瑶儿。“ 熟悉的沉哑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映瑶转身,见墨羽寒立在雪地里,玄色大氅落满碎琼,手里还攥着半块烧残的木牌:“萧煜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龙辇的鸾铃声。 萧煜掀帘而下时,龙袍下摆沾着殿外的积雪,目光像把淬毒的刀:“朕要亲自审问皇后。“ 皇后被带出来时,头发散得像团乱麻。 她望着萧煜,突然笑出声:“陛下可还记得,您生母柔妃娘娘? 当年她坠楼前,手里攥着半块玉珏“ 萧煜脚步猛地顿住。 他上前一步,捏着皇后下巴的手在发抖:“你说什么?“ “陛下想知道真相?“皇后歪头,“那就拿先皇遗诏的副本换。“ “你敢威胁朕?“ “臣妾不敢。“皇后的笑里浸着冰碴,“臣妾只是替柔妃娘娘问一句——您当年为什么不肯信她?“ 萧煜的指节泛白。 他正要开口,却被墨羽寒按住肩膀。 摄政王垂眸看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先皇遗诏的事,臣建议陛下明日再问。“ 苏映瑶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前世萧煜跪在她床前说“朕错了“时,也是这样的神情——慌乱,不甘,却又带着几分侥幸。 她摸了摸袖中河工图,又想起方才沈嬷嬷的话:“苏大人根本没死“。 如果父亲还活着,那前世她收到的那封“绝笔信“,又是谁伪造的? 深夜,摄政王府书房。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将墨羽寒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将一枚羊脂玉牌放在苏映瑶掌心,玉牌上“苏砚之“三个字被磨得发亮——那是她父亲的名讳。 “这是从冷宫西墙第三块砖下找到的。“墨羽寒说,“和你袖中河工图的砖纹,是苏府祠堂的旧物。“ 苏映瑶的指尖在玉牌上轻轻摩挲。 前世她在苏府废墟里翻找三天三夜,连半片父亲的衣角都没找到,如今这玉牌却出现在冷宫,分明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你早就知道?“她抬头看他,“知道我父亲没死,知道皇后的阴谋?“ 墨羽寒沉默片刻,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有些事,我一直在等你来问。“ 窗外起了北风,将烛火吹得摇晃。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暗涌,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有个玄衣人翻进冷宫,往她嘴里塞了颗救命丹——那人腰间,挂的正是这样的羊脂玉牌。 第二日清晨,李常在来报时,眼眶红红的:“娘娘,皇后暴毙了。 守宫卫说她是吞了金箔,可奴才去看时,她手里攥着半张纸“她顿了顿,“上面写着''苏映瑶,你终究还是不懂帝王心''。“ 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茶盏里的水纹晃碎她的倒影,恍惚间,她听见廊下有小丫鬟窃窃私语:“听说陈贵妃昨儿个在御花园说说摄政王妃像极了当年的柔妃娘娘“ 话音未落,李常在已呵斥着撵走了丫鬟。 但苏映瑶的心跳却快了起来——柔妃,萧煜的生母,那个坠楼而亡的女人。 她突然想起墨羽寒昨夜的话,想起皇后临死前的笑,还有那半块刻着“苏砚之“的玉牌。 这场局,才刚刚开始。 第81章 替身风波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正对着妆匣整理珠钗,李常在捧着铜盆的手突然一抖,溅出的温水打湿了她的袖口。 “娘娘,陈贵妃那边“小宫女喉间发紧,“奴才方才听见御花园的婆子说,贵妃娘娘让人在茶楼说书,说您是柔妃娘娘的替身,真正该受宠的是她娘家侄女陈清欢,模样跟您有七分像“ 妆匣里的翡翠簪子“咔嗒“一声坠在檀木案上。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微抿的唇,想起前世那些扎在脊梁骨上的唾沫星子——“贤妃不过是皇后立的牌坊““帝王心尖上的从来不是她“。 如今换了说辞,却仍是要将她钉在“替身“的耻辱柱上。 “去把赵将军请来。“她指尖摩挲着腕间的虎符印记,那是与墨羽寒成婚前,他亲手用朱砂点的,“再让人备两盏茶,我要去前院见摄政王。“ 李常在应了一声,刚退到门口又被唤住。 苏映瑶从妆台暗格里取出个锦盒,盒中躺着枚青铜印信,“把这个擦干净,午膳时随赏花宴的请帖一并送出去。“ 前院正厅里,墨羽寒握着茶盏的指节泛着冷白,案上摊开的密报还带着墨香:“陈贵妃昨夜遣了三拨人出京,往江南、陇西、燕北去了。“他抬眼时目光如刃,“她要把谣言做成野火。“ “那就让她烧个痛快。“苏映瑶将锦盒推过去,“我今日要请百官夫人来府里赏早樱,顺便让她们看看苏家的河工司印。“ 墨羽寒打开锦盒的手顿了顿。 青铜印上“河工司印“四字深深刻着,下方还有极小的“苏氏血脉“,与他藏在密室里的婚书虎符上的印记纹路分毫不差。“你打算用这个坐实身份?“ “不是坐实。“苏映瑶望着窗外新抽的绿芽,“是让全天下人知道,苏家的女儿,从来不需要谁的影子来衬。“ 午后的摄政王府热闹得反常。 满院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却无人去看——所有夫人的目光都锁在苏映瑶捧着的青铜印上。 “当年先皇为表彰苏河工治河有功,特赐此印,凡苏氏嫡女,皆可凭此印调河工粮饷。“苏映瑶指尖抚过印底的纹路,“诸位夫人请看,这印纹与摄政王婚书上的虎符印,可像?“ 人群中不知谁倒抽了口冷气。 丞相夫人凑过去看了半日,突然拍着大腿笑:“我就说嘛! 当年苏姑娘在慈宁宫替太后解了棋局,那等聪慧,哪是替身能学来的?“ 陈贵妃躲在廊下的阴影里,攥着帕子的手几乎要渗出血。 她原想着借“替身“谣言让苏映瑶失了民心,可这河工司印一摆,倒把苏家的根基和摄政王的心意都亮出来了——哪个敢再嚼舌根,就是在打先皇和摄政王的脸! “娘娘,该回去了。“贴身丫鬟小声提醒。 陈贵妃刚要挪步,却见院中央的苏映瑶突然抬眼望过来,那目光清凌凌的,像腊月里的冰锥子,扎得她后颈发凉。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檀香烧得正浓。 萧煜捏着何太傅递来的折子,指腹蹭过“国母“二字,喉结动了动:“先生是说,要朕准摄政王册正妃?“ “陛下试想,若连摄政王的正妃都能被质疑身份,往后谁还信皇家的法度?“何太傅捋着银须,“再说“他顿了顿,“臣前日在慈宁宫见着太后,老祖宗拉着臣的手直念叨,说苏姑娘像极了当年的苏河工,有股子硬气劲儿。“ 萧煜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个墨团。 他想起昨日在御花园,苏映瑶从他身边经过时连眼尾都没扫他一下,那股子从容,倒像是把从前的委屈都熬成了底气。“拟旨。“他突然开口,“准摄政王妃苏氏为摄政王正妃,赐凤冠霞帔,三日后受封。“ 册封当日,春寒未消。 苏映瑶穿着绣满金翟的霞帔站在台阶上,凤冠上的东珠在阳光下闪着碎光。 突然,人群中传来骚动——陈贵妃扶着个绿衫少女挤了进来,那少女生得眉似春山,眼如秋水,当真与苏映瑶有七分像。 “大家看! 这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陈贵妃拔高了声音,“我侄女清欢,自幼在普陀山修行,前日才得高僧指点,说她才是能助摄政王定乾坤的命数!“ 绿衫少女怯生生地抬眼,却在与苏映瑶对视的瞬间瑟缩了一下。 苏映瑶笑着走下台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妹妹生得真像我,可惜“她指尖轻轻划过少女光洁的腕骨,“虎符印记,可不是谁都有的。“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谁都知道,摄政王的正妃必须有虎符印记,那是当年先皇亲赐的信物,只有与摄政王同心的女子才能承受。 陈贵妃的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却见赵将军带着一队黑甲卫挤了进来,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贵妃娘娘,御医院的王医正说您近日心火旺,不如随奴才去喝盏宁心茶?“赵将军的声音里带着笑,可眼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陈贵妃咬着牙瞪了苏映瑶一眼,终究是扶着侄女踉跄着走了。 夜漏三更时,摄政王府的暖阁里飘着蜜枣粥的甜香。 墨羽寒握着金簪的手有些发颤,那是他让人照着先太后的凤簪样式打的,簪头雕着并蒂莲,“今日之后,再无人敢质疑你的身份。“ 苏映瑶望着镜中他微抿的唇,突然转身攥住他的手腕:“那你呢? 你到底图我什么?“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将墨羽寒的影子投在墙上。 他望着她腕间的虎符印记,那朱砂红得像当年他在冷宫外守了她三天三夜时,咳在帕子上的血。“我等了你二十年。“他声音低得像叹息,“从那年在苏府祠堂,看见你蹲在地上替小丫鬟擦药,说''疼就哭,别憋着''的时候。“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前世临死前那个塞给她救命丹的玄衣人,腰间的羊脂玉牌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她不知情时,就已经结下了。 “那秘密“她刚要问,却被窗外的北风打断。 风卷着几片残花扑在窗纸上,恍惚间,她听见更夫敲着梆子走过:“三更天——冷官重地,闲杂人等回避——“ 苏映瑶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 皇后的尸身还停在冷官,她记得前世皇后死时,手里也攥着半张纸,写着“帝王心最凉“。 如今这半张“苏映瑶不懂帝王心“,倒像是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明日我想去冷官。“她转头对墨羽寒说,“去送皇后最后一程。“ 墨羽寒的手指在她发间顿了顿,最终只是将她拢进怀里:“我陪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一片银霜。 冷官方向,有只夜枭突然啼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像谁在呜咽。 苏映瑶望着那片月光,忽然想起皇后死时攥着的半张纸——或许,有些真相,该去冷官的青砖下找找了。 第82章 皇后之死 冷官的青砖缝里结着薄冰,苏映瑶提着一盏豆青琉璃灯,鞋尖碾过几片枯菊。 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口撞碎,她停在最深处那间偏殿外,门楣上“慎刑司“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道残痕——这里名义上是冷宫,实则是先皇用来关押罪眷的私牢。 棺木就停在积灰的供桌前,白幡被风卷起半角,露出皇后青灰的脸。 苏映瑶的指节抵在棺盖上,凉意透过锦缎直钻骨髓。 前世她来收皇后尸身时,这棺盖钉得极死,今日却虚虚掩着,像有人刻意留了道缝。 “娘娘。“李常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裹着几分抖,“奴婢按您说的,守了半宿。“ 苏映瑶回头,见那小宫娥缩在廊柱后,鬓边珠花歪向一侧,分明是刚从被窝里拽起来的。 她点头示意,李常在这才踉跄着走近,袖中掉出块帕子——是皇后生前常用的月白杭绸,绣着并蒂莲。 “皇后娘娘断气前“李常在绞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抓着奴婢的手说,''去告诉苏映瑶,我知道陛下生母真正的死因''。“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 前世皇后咽气时,她跪在灵前守夜,只听那女人含糊喊了句“冤“,原以为是说自己,如今想来竟是另有隐情。 她转回头,伸手推开棺盖—— 银针就插在皇后心口,尾端缠着半圈金线,还带着体温。 “谁动的手?“苏映瑶的声音像浸了冰碴,指尖触到银针的瞬间,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这针尾的缠法,与墨羽寒书房那卷《御针密录》里记载的“封脉十三针“分毫不差。 李常在被她的气势骇得后退半步:“奴婢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太医院的王医正说皇后是心疾发作,可奴婢瞧着“她突然捂住嘴,目光扫过苏映瑶攥紧银针的手。 苏映瑶将针迅速收进袖中,转身时已换了副温和模样:“辛苦你了,去偏房喝盏姜茶。“李常在福了福身退到阴影里,她这才凑近棺木,借着灯火仔细看皇后的指尖——指甲缝里嵌着些青黑色粉末,像是某种药材。 “假死。“她轻声呢喃。 前世她学过些医理,这银针封的是“气海穴“,能让脉搏暂时停滞,若不是精通此道的人,只会当是正常断气。 可皇后为何要假死? 又为何在此时被人真正灭口? 回宫的马车里,苏映瑶掀开窗帘一角。 赵侍卫的马蹄声在前方踏得清脆,她借故说要去佛堂添香,支走了随行的丫鬟,此刻正将银针对着月光细看。 针尖的暗红不是血,是朱砂混着乌头汁——这是给假死之人留的“醒针“,若无人及时施救,半日便会毒发。 “王爷书房的《御针密录》“她喉间泛起涩意,像是吞了未熟的青梅。 前世墨羽寒总说那是先皇赐的医书,可此刻想来,书页间夹着的那半片血帕,或许藏着更腥的秘密。 王府的朱门在暮色中张开时,苏映瑶已将银针收进贴身的锦袋。 夜宴设在听雪阁,墨羽寒穿着玄色暗纹锦袍,正执壶为她斟酒,酒壶在瓷盏上方顿了半息,琥珀色的酒液溅出一滴,在案上洇开个小圆。 “今日去冷官,可还顺遂?“他的声音像春溪淌过卵石,眼底却浮着层薄雾。 苏映瑶端起茶盏,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视线:“皇后死得蹊跷。“她盯着他垂落的眼睫,“李常在说,她临终前提了陛下生母。“ 墨羽寒的手指在壶柄上收紧,指节泛出青白:“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他抬头时,眼底的薄雾散了,露出深潭般的暗涌,“瑶儿,你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冷宫外,那个塞给她救命丹的玄衣人。 当时他咳得厉害,帕子上的血渍像团烧剩的红炭,如今想来,那帕子的纹路与《御针密录》里的夹页如出一辙。 “我要的是真相。“她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当年苏家被抄,我被打进冷宫,真的只是因为先皇旧部?“ 墨羽寒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廊下的更漏突然“当“地一声。 苏映瑶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夜宴的烛火太亮,照得人心底的阴影无处可藏。 子时三刻,苏映瑶的寝室还亮着灯。 她从妆匣最底层取出半枚玉佩——这是从皇后棺中发现的,雕着半朵并蒂莲。 又摸出袖中河工图的砖纹拓本,那是前日她在工部档案里翻到的,边缘缺了块,正好能和玉佩拼合。 “咔嗒“一声,玉佩严丝合缝嵌进砖纹。 苏映瑶的呼吸骤然急促——拼合处显出幅淡墨图,山陵下画着九道弯,正是大昭皇陵的格局,右上角用小楷写着“天机“二字。 “皇陵“她耳边嗡鸣,想起昨日墨羽寒说要巡视皇陵防务,“他早知道?“ 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踮脚走路。 苏映瑶刚要收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羽寒站在门口,玄色大氅还沾着夜露,发梢滴下的水落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响。 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图,原本温和的眉眼突然绷紧:“瑶儿。“他缓步上前,指尖擦过她手背,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你真的想知道一切吗?“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挣扎,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前世他是天上的星子,今生是她的伞,可此刻他眼里的光,像是要燃尽最后一点烛芯。 “你藏了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觉的颤抖。 墨羽寒的手顿在半空,最终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要把她的骨血都焐化:“当年先皇临终前,说过''天机图现,大昭必乱''。“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而这图的另一半,在萧煜的龙案暗格里。“ 窗外的夜枭又啼了一声,声音比昨夜更凄厉。 苏映瑶望着案上的“天机图“,终于明白自己虽站在权力巅峰,却依旧困在这座名为“真相“的牢笼里。 而真正锁住她心的,不是冷宫的残烛,是眼前这个男人未说出口的秘密——他藏起的不只是图,还有二十年的真心,和一场或许会颠覆王朝的风暴。 第83章 皇后母家通敌真相 案头烛芯“噼啪“炸出星子,苏映瑶盯着拼合的天机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边缘。 前世被皇后推下荷花池时,她望着漫天星子想,若重来一次定要撕了那伪善面孔。 可如今捧着这张图,她忽然觉得前世的恨像团虚火——真正烧得她心焦的,是身侧这个总替她挡风雨的男人,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雷。 “摄政王府的暗卫,连主子房外都守不住?“她的声音比窗外夜露还凉。 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青砖,带起一阵风,吹得图角掀起又落下。 他屈指将图轻轻压平,指节因用力泛白:“昨日巡城时,看到北狄商队的马车在皇陵山脚多停了半柱香。“他低头时,发间玉冠在烛火下投出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我派赵侍卫去查,回来时说商队车辙印里混着皇陵的红土。“ 话音未落,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赵侍卫的声音隔着门帘透进来:“王妃,王爷已下令封锁皇陵周边三里,任何人不得擅入。“ 苏映瑶的脊背骤然绷紧。 她昨日才让李常在去皇陵附近寻老守陵人打听旧事,墨羽寒这道命令,分明是截了她的路。 案上烛火映着她的眼,映出里头翻涌的惊与疑——他是何时察觉她在查皇陵? 是她前日翻工部档案时,还是昨夜从皇后棺中取玉佩的瞬间? “瑶儿。“墨羽寒的手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那粒朱砂痣,那是前世她在冷宫时生的,“但有些事,知道得太早“他的尾音消散在风里,像片飘进夜的雪。 苏映瑶突然抓住他手腕。 他的脉象沉稳有力,可她触到他腕骨内侧那道旧疤——那是三年前替她挡刺客留下的。“你总说护我周全。“她仰起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可你护的是苏映瑶,还是大昭的太平?“ 墨羽寒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拥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玄色锦缎传来,一下,两下,像敲在她心尖上的鼓。 第二日卯时,晨雾未散。 苏映瑶站在偏厅窗前,看林御医的青布小轿拐进角门。 她昨日递了帖子说“旧疾复发“,太医院上下都知道摄政王妃最信林老医正的医术——除了林御医自己,他该记得,三个月前她在他药箱夹层塞了张纸条:“查皇后药汤。“ “王妃。“林御医进门时,袖口明显鼓起一块。 他跪在软垫上搭脉,指尖却悄悄将个油纸包推到她脚边。 苏映瑶垂眸扫过,见油纸边缘沾着点墨渍——是沈嬷嬷的字迹。 前世沈嬷嬷是皇后身边第一心腹,她被打入冷宫时,正是这老妇往她药里添了巴豆。 “脉相平和。“林御医抽回手,声音比往日高了些,“近日天凉,王妃需得“ “退下。“苏映瑶截断他的话,指节叩了叩茶案。 侍女们鱼贯退出,门帘落下的瞬间,她弯腰捡起油纸包。 展开时,半片陈氏私印赫然入目——那是皇后母族的家印,前世她在皇后妆匣见过,刻着“陈门忠慎“四字,此刻却盖在“每月十五,北狄商队送软骨散至慈宁宫后巷“的密信上。 “好个贤德皇后。“她将密信按在胸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前世她喝了半年软骨散,双腿肿得像发面馒头,太医院都说是“风寒入络“,原来药引早被人换了。 午时三刻,慈宁宫寿宴。 苏映瑶着月白素裙踏入殿门,满座珠翠霎时失了颜色。 太后正握着萧煜的手说话,见她进来,眉梢微挑:“瑶丫头今日怎的穿得这样素?“ “回太后。“苏映瑶福身,袖中密信被攥得发皱,“昨日整理旧物,翻出先母遗帕。“她抬眼时,目光扫过上座的皇后——那人身着金丝牡丹翟衣,正端着茶盏笑,“倒想起些旧人旧事。“ 萧煜放下酒盏。 他今日穿明黄龙袍,腰间玉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什么旧事?“ 苏映瑶取出密信,又将天机图展开。 锦缎铺在案上,九道弯的皇陵格局清晰可见,“皇后母族陈氏,与北狄勾结。“她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每月十五送进后宫的''补药'',原是让人筋骨尽废的软骨散。“ 殿中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声音。 皇后“当啷“一声摔了茶盏,瓷片溅到苏映瑶脚边:“你血口喷人!“ “沈嬷嬷可以作证。“苏映瑶看向殿外,两个内监架着个白发老妇进来。 沈嬷嬷半边脸肿得老高,见了皇后便哭嚎:“娘娘,是您让奴婢往贤妃娘娘药里添的软骨散“ 萧煜“腾“地站起,龙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密信扫了两眼,又盯着天机图看,脖颈青筋暴起:“押下去!“ 皇后踉跄着扑向他的龙袍,金步摇撞在他腰间,“陛下,我是您结发妻子“ “结发妻子通敌?“萧煜甩开她的手,“打入冷宫,永不复见!“ 殿外突然起了风,吹得殿内烛火摇晃。 苏映瑶望着皇后被拖走时散乱的鬓发,前世在冷宫里啃冻馒头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可这一世,她没哭,反而觉得眼眶发烫。 她转身时,瞥见墨羽寒的座位空着。 方才还在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在廊下。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推开书房门。 书案上的青瓷笔洗倒在地上,墨汁顺着青砖缝流成小河。 她昨日收在暗格里的天机图不翼而飞,只留个方方正正的空痕,像道撕开的伤口。 晚风卷起半页残纸,她捡起一看,是墨羽寒的字迹:“皇陵的雪,比想象中深。“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戌时三刻——“ 苏映瑶捏着纸条,望着渐浓的夜色。 她想起前世死时,冷宫外的老槐树落了满地雪;想起今日寿宴上,墨羽寒离席时看她的眼神,像看团要烧起来的火。 她摸出袖中半枚玉佩,并蒂莲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李常在。“她唤来贴身侍女,“明日你去冷宫,就说我要查当年''贤妃失德''的旧档。“ 侍女应声退下。 苏映瑶望着案头空出的位置,忽然笑了——这一局,她原以为是她在算,却不知是谁布的网。 但没关系。 她指尖抚过玉佩,想起前世冷宫墙上她刻的“恨“字,想起墨羽寒昨夜说的“天机图现,大昭必乱“。 明日,她倒要看看,这皇陵脚下,能挖出多少秘密。 第84章 墨羽寒的真实身份 次日清晨,晨雾未散时,苏映瑶站在廊下目送李常在登车。 李常在今日穿了件素青襦裙,外罩半旧的月白褙子,发间只别了支木簪——这是她特意叮嘱的,要扮作寻常民妇模样。 见苏映瑶望来,李常在扶着车辕的手顿了顿,垂眸凑近两步:“娘娘让奴婢去皇陵附近,可是……”她喉间动了动,目光扫过廊下正在扫落叶的小太监,声音压得更低,“可是也在查那位……真正的幕后之人?” 苏映瑶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那是从前在冷宫里,被皇后罚跪时都没熄灭过的不甘。 前世李常在因说错一句话被掌嘴,是她偷偷塞过伤药;今生她递来皇后私通的密信时,眼底的光便和此刻一样。 “是。”她伸手替李常在理了理被风掀起的鬓角,指腹触到对方耳后一道旧疤——那是皇后身边掌事嬷嬷拿银簪戳的。 “皇后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能让她敢把软骨散下到贤妃药里,敢把密信塞进西域商队的货箱……”她顿了顿,“总得有个执棋的人。” 李常在睫毛颤了颤,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娘娘,若那人比皇后更狠……” “所以你只探消息,莫沾因果。”苏映瑶反手握住她的手,“日落前必须回来,若有变故,往城南破庙躲着,我让阿福带马车去接。” 李常在喉头滚了滚,最终只重重应了声“是”,便掀帘上了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苏映瑶望着车辙消失在朱漆角门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半枚玉佩——并蒂莲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书房时,墨羽寒的影子先一步落了进来。 他着玄色常服,腰间玉牌在廊下晃了晃,未等通传便掀了竹帘。 苏映瑶正翻着本《大昭舆图》,抬头时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前世他总隔着重重宫墙看她,今生这双眼睛倒像是要把人看进骨缝里。 “为何要在此时揭开皇后?”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昨日寿宴上,你大可以再等三日。” 苏映瑶合上图卷,指节抵着案几:“我等不了。”她望着他袖口金线绣的云纹——昨夜她替他整理朝服时,分明摸到那处鼓着硬物,是半枚并蒂莲玉佩,和她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您说过,天机图现,大昭必乱。可我更想知道,是谁让我爹的冤案压了十年,连棺木都烂在乱葬岗。” 墨羽寒的手指突然顿在案头,骨节泛着青白。 他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苏老爷临刑前塞给她的,刻着“平安”二字。 “你父亲的案子……”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与皇后无关。” “那与谁有关?”苏映瑶往前半步,“是您吗?”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摇晃的轻响。 墨羽寒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袖中露出的玉佩一角。 他伸手去碰,又在将触未触时收回,指腹蹭过自己袖口那道凸起——那里藏着另半枚玉佩,温度几乎要灼穿布料。 “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她的裙角,带起一阵冷香,“等李常在回来,你便知道了。” 门阖上的瞬间,苏映瑶突然想起前世墨羽寒战死的消息。 那时她在冷宫里啃着冻馒头,听小太监说摄政王的尸身被送回时,胸口插着支淬毒的箭,怀里还揣着块碎玉——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先皇亲赐的并蒂莲佩,说是要给他未来的王妃。 暮色漫进院子时,匿名信被塞进了她的妆匣。 信是用松烟墨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粗人笔迹。 但地图上用朱砂标着的山洞,苏映瑶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天机图里标着“皇陵左三峰,松涛掩密道”的位置。 她捏着信的手在抖,前世她被赐死后,萧煜曾带人去皇陵挖过什么,后来却说是挖到了前朝反贼的兵器,可她分明听见小太监嘀咕,说地宫里有具穿龙袍的骸骨。 “赵侍卫。”她唤来守在院外的暗卫,“我要去城郊的破庙。” “王爷有令。”赵侍卫垂首,腰间佩刀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今夜不许您踏出王府半步。” 苏映瑶望着他腰间的虎符令牌——那是墨羽寒亲赐的,他说过,赵侍卫的命比他的更金贵。 她突然笑了,从妆匣最底层摸出包迷香:“赵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若那山洞里藏着我爹的死因……”她将迷香递过去,“我得去看一眼。” 赵侍卫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别过脸去:“半柱香后,我让人在后门等您。” 子时三刻,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山洞时,苏映瑶的火折子“啪”地灭了。 她摸黑往前挪了两步,指尖触到潮湿的石壁——没有机关,没有密道,连块带字的砖都没有。 方才在洞口她还看见新鲜的土痕,此刻却只剩被铲得干干净净的地面,连半片碎陶都寻不见。 “有人比我先到了。”她对着黑暗轻声说,声音撞在洞壁上,惊起几只夜枭。 风突然大了,吹得她鬓边的珠花乱颤。 她摸出袖中玉佩,并蒂莲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墨羽寒袖中的那半枚,恰好能拼成一轮满月。 回到王府时,东墙根的老槐树上落了只乌鸦。 苏映瑶仰头看它扑棱着翅膀飞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转身时,正看见值夜的小太监捧着盏琉璃灯,灯影里映出张有些熟悉的脸——是萧煜身边的贴身太监,手里还攥着半张未拆的拜帖。 “苏娘娘。”小太监见了她,慌忙行了个礼,“陛下说,明日御花园的海棠开了……” 他的声音被风卷散在夜色里。 苏映瑶望着他手里的拜帖,忽然想起前世萧煜也是这样,在她死后捧着海棠来冷宫,说要封她为后。 可这一世,她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将玉佩攥得更紧了。 第85章 反思与墨羽寒的关系 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花瓣落在汉白玉栏杆上,像前世萧煜捧来冷宫的那捧残花。 苏映瑶扶着丫鬟的手往沁芳亭走,远远便瞧见朱红廊下立着道明黄龙纹身影——是萧煜。 他今日未着朝服,月白锦袍外罩着玄色大氅,腰间玉牌随动作轻响。 见她走近,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鬓边的并蒂莲步摇,又迅速垂落:“映瑶。” 苏映瑶脚步微顿。 这声称呼太熟了,前世她在承乾宫等了三年,连“苏娘子”都鲜少听见,如今倒成了他嘴边的常客。 她垂眸盯着自己袖口的缠枝莲纹,声音像浸了腊月的雪:“陛下该称臣妇为摄政王妃。” 萧煜指尖攥紧了袖中密奏,指节泛白。 他向前半步,又生生顿住,像被无形的墙挡了回来:“你……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日么?” 风卷着花香扑来,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期待,忽然笑了。 那日她着月白襦裙站在廊下,他从她身侧经过时,连眼尾都没扫过来;后来她成了贤妃,他递来的茶盏里总飘着表妹的珠花。 “陛下说笑了。”她抬眼时,眼尾的金粉在阳光下碎成星子,“那一日,您连臣妇的名字都没记住。” 萧煜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喉间溢出极轻的“对不起”,随即从袖中抽出泛黄的密奏:“这是朕刚收到的。关于你父兄当年被贬的真正原因……” 苏映瑶的指尖在触到密奏的刹那颤抖。 前世她跪在养心殿外求了七日,求他查苏家冤案,他说“苏家与逆党有染”;如今这纸密奏,竟由他亲自递来? 她垂眸时,看见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像极了前世她断气前,他攥着她手腕喊“朕错了”的模样。 “谢陛下。”她将密奏收进袖中,转身欲走,却听他在身后低低道:“朕知道现在说这些晚了……可朕想弥补。” 苏映瑶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她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眼底泛红,唇角抿成一条线,像被抽走了脊梁的困兽——和前世冷宫外捧着海棠的模样,分毫不差。 回摄政王府时,暮云正染透西墙。 苏映瑶刚跨进院门,便见墨羽寒立在檐下,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虎符。 他望着她手中的密奏,目光沉得像深潭:“去见陛下了?” “是。”苏映瑶将密奏往他面前一递,“他说这是苏家冤案的真相。” 墨羽寒没有接。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薄红——那是方才在御花园被风刮的。 “你信他?” “信不信,看了便知。”苏映瑶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但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风突然停了。 檐角铜铃的轻响里,墨羽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她紧攥的袖口,喉结动了动:“我不是先皇的弟弟,是他的义子。当年你父亲曾救我一命,我欠他一条命。”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还我爹的人情?”苏映瑶盯着他眼底的痛楚,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前世他总在暗夜里护着她,却从不说缘由;今生他将她护在羽翼下,原是因着这层旧恩? “不止。”墨羽寒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但有些事,我不能说。说了,便是天下大乱。” 他的掌心滚烫,苏映瑶却觉得冷。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想起山洞里被铲平的痕迹——那日她去查的密道,是否也与他有关? 是夜,苏映瑶在烛下展开密奏。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神秘幕僚墨某,于三载前献策,言苏家与逆党无涉……”她的手猛地一颤,烛火“啪”地炸开灯花。 墨羽寒? 他不是说自己是先皇义子? 可这密奏里的“墨某”,分明指的是他! 她攥着密奏冲进书房时,烛火在廊下投出细长的影子。 书架后那扇半掩的门,在月光下像张咧开的嘴。 她推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满墙的卷轴,案上的密档,最中央的画像上,女子眉目与她有七分相似,却披着明黄凤袍。 苏映瑶的指尖抚过画像边缘。 绢帛上的金线刺得她生疼,直到看见画像下方的小字:“若瑶重生,吾愿以命护之。” 墨迹未干,带着松烟墨的清苦。 她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案几上,案上的瓷瓶“哐当”落地。 “映瑶?”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映瑶转身时,看见他站在门口,玄色中衣未系,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沐浴便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画像,又落回她脸上,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慌乱:“我本想等你……” “等我什么?”苏映瑶指着画像上的小字,“等我发现你藏了这么多秘密?等我知道你早就算计好一切?” 墨羽寒向前一步,却在离她三尺处顿住。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更漏在窗外敲过三更。 苏映瑶坐在密室的案前,看着月光爬上画像。 画像里的女子眉眼温柔,像极了她镜中模样;画像下的小字,却像把烧红的刀,烙得她心口发疼。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 并蒂莲步摇在晨光里泛着柔光,与袖中半枚玉佩相碰,发出细碎的响。 她转头对守在门外的丫鬟道:“去请张宫女来偏殿。” 丫鬟应了声“是”,转身离去的脚步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密奏吹得翻页。 最后一页的字迹在风里忽隐忽现:“……墨幕僚言,苏小姐若重生,必能助吾等拨云见日……” 第86章 揭露柔儿假孕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已在偏殿等了半柱香。 青瓷茶盏里浮着半片未沉的碧螺春,她的指尖抵着杯沿,指甲在釉面上压出月牙形的白痕。 昨夜密室里的画像还在眼前晃,松烟墨的字迹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可此刻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垂眸抿了口茶,再抬眼时,眼尾的红痕已被脂粉掩去,只余下摄政王夫人惯有的从容。 张宫女掀帘进来时,膝盖刚弯下一半,就被苏映瑶伸手托住胳膊:“不必多礼。”她声音温软,目光却像两把细刀,“昨夜说的事,可查实了?” 小宫女喉结动了动,袖中攥着的帕子浸出冷汗:“回娘娘,柔儿贵人每日寅时三刻醒,先要贴身丫鬟用热毛巾敷腹,然后……”她压低声音,“往肚皮上绑个羊皮肚袋。奴婢趁她昨日沐浴时摸过,里面装的是温米汤,摸起来软乎乎的,和孕肚一般。” 苏映瑶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她早料到柔儿的假孕撑不过三月——上一世这蠢丫头也是用这招,偏萧煜被迷了眼,直到她“小产”时血水里泡出半块羊脂玉,才知是假。 可这一世,她要让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些。 “你今日便把肚袋换了。”她从袖中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小锦盒,“里面是掺了龙涎香末的粟米粉,遇热会散出甜腥气。”她顿了顿,盯着张宫女发颤的眼尾,“记住,等她晨起前换,莫要让旁人瞧出破绽。若成了——”她抬手指向窗外开得正好的海棠,“这院里的掌事权,便是你的。” 张宫女猛地跪下来,额头几乎要贴到青石板:“奴婢定当办妥!” 苏映瑶看着她退下的背影,听着裙摆扫过门槛的沙沙声,这才摸出袖中半枚玉佩。 玉上的螭纹硌着掌心,像墨羽寒昨夜慌乱的眼神。 她闭了闭眼,将玉佩按回袖底——有些事,总要等柔儿这颗钉子拔了再算。 午时三刻,御花园里飘着蜜饯的甜香。 柔儿穿着月白绣榴花的宫装,正倚在萧煜臂弯里笑。 她小腹微隆,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陛下说等孩子出生,要赐他‘承’字作名……” 苏映瑶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她坐在下首,看柔儿眼角的脂粉抹得过重,倒像只画坏了的蝶。 廊下穿堂风掀起她的裙角,她扶着案几起身:“陛下,臣妾忽然想起昨日得的新茶,想请御药房的何太医来辨辨滋味。” 萧煜正捏着葡萄喂柔儿,头也不抬挥了挥手。 苏映瑶转身时,瞥见柔儿眼底闪过的得意——这蠢货,怕是当她来贺喜的。 御药房的药香混着炭炉的暖意扑面而来。 何太医正踮脚够着黄芪,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苏映瑶,手一抖,药筛子“哐当”掉在地上。 “娘娘!”他慌忙弯腰去捡,额头的汗珠子砸在青砖上,“您交代的事,小的都备下了。”他从药柜最下层摸出个青瓷瓶,“紫灵草碾的粉,掺进安胎药里,脉象会乱得像胎儿在踢宫墙。” 苏映瑶接过瓶子,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今夜亥时,柔儿的安胎药。”她盯着何太医发颤的唇角,“你替她诊脉时,记得喊‘胎气不稳’。” 何太医猛地跪下来,指甲抠进砖缝里:“小的明白!当年小女落水,是娘娘救的……” “够了。”苏映瑶打断他,将瓶子塞进他手里,“做好了,你儿子的太医院正使位子,稳了。” 她转身时,听见何太医重重磕了个头,额角撞在砖上的闷响混着药香,漫进风里。 是夜,柔儿的寝殿里哭嚎声刺破了宫墙。 “痛!痛死本宫了!”她缩在锦被里,额头的冷汗浸透了枕帕,原本精心绑在腹间的羊皮袋歪在一旁,渗出的粟米粉混着冷汗,散出股甜腥气。 萧煜攥着她的手,指节发白:“传何太医!快传何太医!” 何太医跑得冠冕都歪了,搭脉的手刚放上柔儿手腕,就倒抽一口凉气:“陛下!贵人脉如乱麻,胎气……胎气怕是要保不住了!” 柔儿猛地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胡说!本宫前日还好好的……” “贵人身上这甜腥气……”何太医皱着眉后退半步,“像是动了胎气后漏的胎血味,可这气味……”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张宫女,“倒和奴婢方才说的,换过的肚袋里的味道像。” 萧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甩开柔儿的手,转身大步走出殿门,龙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翻了烛台,火星子噼啪落在地毯上。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的龙涎香里飘着股紧绷的气息。 苏映瑶捧着檀木匣跪在丹墀下,匣盖掀开的刹那,羊皮肚袋、染着甜腥气的粟米粉包、还有张宫女按了血指印的供状,一一呈在众人眼前。 “陛下,”她声音清泠如泉,“这肚袋里的粟米粉,臣妇让何太医验过了——与柔儿昨夜‘胎气不稳’时散的气味,分毫不差。” 柔儿瘫在地上,发簪散了半头,哪里还有半分受宠时的娇态:“陛下!这是陷害!是苏映瑶……” “臣妾还有一物。”苏映瑶又取出一叠信笺,最上面那张染着柔儿惯用的茉莉香粉,“刘侍郎前日被查抄,这是他与贵人的私信。”她抬眼看向萧煜,“里面提到‘待龙胎稳固,便扶贵人做皇后’——不知这‘龙胎’,是刘侍郎的,还是陛下的?” 殿中霎时响起抽气声。 萧煜捏着信笺的手青筋暴起,“啪”地甩在柔儿脸上:“拖下去!贬为宫婢,去浣衣局!” 柔儿被拖走时撞翻了香案,沉水香混着她的哭嚎散在殿中。 韩贵人站在人群里,指尖轻轻绞着帕子,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这出戏,她等了三个月。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的马车刚转过角门。 春杏举着灯笼来接,却见她捏着封匿名信,烛火在信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信里只有一句话,墨迹未干,带着松烟墨的苦:“幕后之人,尚未现身。” 风卷着落花扑在她脸上,苏映瑶望着府门上方“墨”字灯笼,袖中半枚玉佩突然发烫——像极了昨夜密室里,那幅画下方未干的字迹。 “娘娘?”春杏轻声唤她。 苏映瑶将信折好收进袖中,抬步往府里走。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是谁在说:这局,才刚开。 (数日后,韩贵人的轿辇停在摄政王府门前,她攥着份染了檀香的名单,指尖在“萧”字上顿了顿,最终叩响了朱漆大门。 ) 第87章 试探墨羽寒 数日后卯时三刻,摄政王府朱漆大门外忽然响起细碎的车辇声。 春杏正蹲在台阶上给新栽的绿梅浇水,抬眼便见一顶青纱小轿停在影壁后,轿帘缝隙里露出半截月白绣玉兰花的裙角——是韩贵人的妆扮。 “娘娘,韩贵人求见。“春杏掀帘通传时,苏映瑶正对着窗下的茶海整理账目。 她指尖顿了顿,抬眼便见韩贵人已掀帘进来,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行礼的动作轻颤,腕间却紧攥着一方素绢,露出半截染了檀香的纸角。 “苏妹妹。“韩贵人直起身子时,素绢“啪“地落在案上,“这是柔儿被禁足前三个月里接触过的外臣名录。“她指尖压在名单第三行,“此人上月曾以采购药材为名,向北狄商队购置过一批特制香料——“ 苏映瑶展开名单,墨笔小楷在宣纸上洇出淡淡水痕。 当“兵部右侍郎刘文渊“几个字撞入眼帘时,她后槽牙猛地一咬。 前世父亲被参结党时,正是这刘文渊手持所谓“通敌书信“在金銮殿上逐条指证,父亲跪了整整三日,膝盖下的青砖都沁出了血。 “北狄香料“她摩挲着名单边缘的折痕,“柔儿房里那股甜腥气,倒真像掺了北狄的龙涎草。“ 韩贵人袖中帕子绞成了团:“我原以为她仗着陛下恩宠不过是争风,谁承想“她忽然压低声音,“上月我替母家送冬衣进冷宫,听见几个老宫娥嚼舌根——说柔儿的生母,原是刘侍郎府里的通房。“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苏映瑶将名单收进暗格时,指节泛着青白。 原来柔儿的“龙胎“,从一开始就是刘文渊用来攀附皇权的梯子。 她望着窗外被风吹散的云,忽然想起前世临刑前,父亲用血在她掌心写的“渊“字——原来这潭深水,早埋了十年。 晚间戌时,墨羽寒的玄色大氅带着夜露的凉意在门口掀起一阵风。 他解下腰间玉牌递给随侍,目光扫过苏映瑶案头未收的名单,眉峰微蹙:“今日赵侍卫送了密报。“ 他从袖中取出个青竹封套,封泥上还沾着新鲜的朱砂。 苏映瑶拆开时,半片雪花落在纸页间——密报里关于刘文渊的记录,竟在三年前八月十五戛然而止,连他当年如何从五品员外郎骤升兵部右侍郎的调令,都被人用刀刮去了墨迹。 “三年前“她指尖点着空白处,“正是先皇殡天,陛下初登大宝那年。“ 墨羽寒解玉带的手顿了顿,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暗涌:“刘侍郎的官印,是先皇临终前亲批的。“他转身倒了盏茶推过去,“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苏映瑶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前世中秋夜。 那时她还是刚封的贤妃,在御花园撞见墨羽寒独自站在桂花树下,月光落进他怀里,像落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如今这潭水,似乎要漫过她的指尖了。 次日早朝,苏映瑶跟着墨羽寒的车驾进了宫。 她在太极殿外站了半柱香,等萧煜批完最后一本奏疏,才捧着象牙笏板上前:“陛下,后宫与外臣私通之事屡禁不止,臣妾恳请设立内廷监察司,专查宫内外勾连。“ 龙案后的萧煜捏着朱笔的手悬在半空,目光扫过她鬓边那支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缠丝金簪。“监察司的人“他喉结动了动,“谁来管?“ “臣妾愿任总监。“苏映瑶垂眸,袖中名单的边角硌着掌心,“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臣妾愿领欺君之罪。“ 殿外忽然响起环佩叮当,韩贵人带着几个低阶妃嫔跪了满地:“陛下明鉴,苏妹妹此举正是为皇家清肃门庭!“她抬眼时,眼角的泪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萧煜的朱笔终于落下,在折子上批了“准“字。 苏映瑶退下时,袖中被塞了团温热的纸。 她借着廊下阴影展开,小楷歪歪扭扭:“小心身边之人。“字迹未干,还带着点墨汁的苦。 回摄政王府时已近黄昏。 苏映瑶推开书房门,烛台上的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案头青瓷笔山旁,一枚羊脂玉佩在暮色里泛着幽光——那是她前世从皇后棺中取走的,刻着“凤栖梧“的双凤佩。 她指尖刚触到玉佩,便觉一阵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窜。 前世皇后咽气前,抓着她的手说“玉佩里有秘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苏映瑶后退半步撞翻了茶盏,热水溅在玉佩上,却连道水痕都没留下。 春杏捧着药碗在门口探头:“娘娘,王爷说您近日操劳,让厨房炖了安神汤“ 苏映瑶将玉佩攥进手心,凉意透过肌理渗进骨头。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想起今日密报里那截被刮去的墨迹——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第88章 玉佩背后的秘密 一更梆子敲过的时候,苏映瑶还在盯着案头的羊脂玉佩。 春杏早已被支去前院送醒酒汤,书房里只剩她与烛火对坐。 前世皇后咽气前那声“玉佩里有秘密“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攥着玉佩的手在烛火上悬了又悬——上一世她拿到玉佩时皇后已断气,根本来不及验证,这一世说什么也要撕开这层伪装。 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上玉佩边缘。 苏映瑶屏住呼吸,见那温润的玉面渐渐泛起细密纹路,像是被热水泡开的旧纸。 当“天机图半“四个字在火光中显形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另一半藏于皇陵东侧山洞“——这行微刻小字与前世记忆里皇后扭曲的面容重叠,原来当年那女人并非弥留之际的胡言,而是真有后手。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吆喝,苏映瑶突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 暗卫说皇陵东侧山洞的痕迹被清理得太干净,连野耗子的脚印都没剩。 她当时只当是皇后党羽销毁证据,此刻再想——若这玉佩是钥匙,那被清理的或许不是罪证,而是遮掩。 她将玉佩塞进锦盒时,袖中那方写着“小心身边之人“的纸条突然硌了她一下。 李常在昨日在御花园替她挡了贵妃的茶盏,茶渍至今还留在那身月白宫装上。“或许可以信她。“苏映瑶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铜镜里的人眼尾微挑,哪还有半分前世贤妃的怯意。 子时三刻,摄政王府后角门吱呀轻响。 赵侍卫牵着两匹青骢马立在阴影里,见她出来便压低声音:“已按您吩咐,若王爷问起,便说去慈宁宫陪太后抄经。“他腰间的雁翎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墨羽寒亲赐的“忠武“佩刀。 “辛苦赵统领了。“苏映瑶翻身上马,李常在裹着件灰布斗篷从墙根转出,发间的银簪在夜色里闪了闪——那是她昨日送的,说是“防身用“。 李常在攥着缰绳的手在抖,却咬着唇道:“苏姐姐,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可谁真心待我,我心里明白。“ 皇陵东侧的山路比想象中难走。 李常在的马灯照出满地碎石,苏映瑶的鞋底早被露水浸透。 当那处被藤蔓覆盖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时,她听见李常在倒抽了口凉气:“这这洞昨日我随尚食局送祭品时还被封着,怎么“ “有人不想让秘密见光。“苏映瑶扯断手腕粗的藤条,霉味混着泥土腥气扑面而来。 洞壁上果然有新凿的痕迹,碎石堆里还嵌着半块带朱砂的砖——是工部特供的皇陵建材。 李常在举着马灯走在前面,突然被什么绊了个踉跄。 苏映瑶忙扶住她,却见她的鞋尖抵着块凸起的青石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去掀——石板下的地道黑得像张巨口,却有若有若无的檀香飘上来。 地道尽头是间石室。 李常在的马灯照亮四壁时,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墙上密密麻麻刻着星图,石案中央摆着卷泛黄的绢帛,最上面四个朱红大字刺得苏映瑶眼眶发酸:“先皇遗诏“。 她颤抖着展开绢帛,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灯影里晃动:“若朕崩殂,国事托付义子,非亲子可承。“后面的落款是先皇印玺,旁边还盖着枚陌生的云纹私印。 苏映瑶突然想起墨羽寒书房里那方镇纸——也是同样的云纹,他说那是“幼时在民间所得“。 “苏姐姐,这这义子会不会是“李常在的声音发颤,被苏映瑶猛地捂住嘴。 洞外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两人僵在原地,直到那声音渐远才敢呼吸。 “走。“苏映瑶将遗诏塞进怀里,“天亮前必须回府。“ 回王府的路上,李常在的马灯灭了三次。 苏映瑶攥着遗诏的手被绢帛边角硌得生疼,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墨羽寒说“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时紧绷的下颌线,前世中秋夜他站在桂花树下的孤影,还有今早他替她理披风时指腹的温度。 “原来你早知道。“ 当苏映瑶推开书房门时,墨羽寒正倚在案边。 他卸了朝服,只穿月白中衣,发冠松松系着,像是等了许久。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照出他眼角未褪的青黑——定是又熬了整夜批折子。 “是。“墨羽寒没有否认,反而伸手要碰她的肩,却在半途停住,“遗诏里还说,若义子继位,需得先皇旧部与军方共同认可。 我若现在拿出来,萧煜的亲军会血洗京城,旧部里也有想借我名头谋私的“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扛着?“苏映瑶打断他,将遗诏拍在案上,“你以为我要的是你坦坦荡荡做个摄政王? 你以为我重生回来,只是为了报前世的仇?“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一声叹息,“墨羽寒,我要的是你不用再站在寒潭里。“ 墨羽寒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朵发疼,低哑的声音闷在她发顶:“瑶儿,我欠你的这一世,我用命来还。“ 晨雾漫进窗棂时,苏映瑶是被阳光晒醒的。 她翻了个身,却碰倒枕边一个檀木匣。 匣盖掀开的瞬间,一张信笺飘落——“真正的敌人,即将现身“。 字迹清瘦如竹,落款处盖着枚云纹印,与遗诏上的那个分毫不差。 她攥着信笺坐起身,见铜镜里自己的鬓发散乱,却掩不住眼底的冷光。 院外传来春杏的脚步声,她将信笺塞进枕下,对着铜镜理了理发:“去请张宫女来,就说我要问些绣绷的事。“ 张宫女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时,苏映瑶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遗诏。 晨风吹动窗纸,她望着镜中自己微扬的嘴角,忽然笑了——这一局,该她先手了。 第89章 柔儿与侍卫私通 春杏掀起竹帘的瞬间,晨露混着玉兰香扑进密室。 苏映瑶垂眸盯着案上青瓷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听见廊下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她与张宫女约定的暗号。 门轴吱呀轻响,张宫女缩着肩挤进来,腰间银铃铛撞出半声脆响又急忙攥住。 她鬓边的茉莉被露水打蔫了,贴在耳后像片枯蝶,见苏映瑶抬眼,喉结动了动,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娘娘,柔儿昨儿个亥时三刻翻了西墙,奴婢跟着到了御膳房后巷——“ “信呢?“苏映瑶打断她,指尖敲了敲案角。 前世她就知道柔儿与外臣有私,只是那时被皇后蒙蔽,如今重生,连柔儿每月十五要换的脂粉里掺了密信这种细节都记得分明。 张宫女慌忙解开油纸,露出半张染着桃粉香的薛涛笺,边角还沾着星点墨迹:“奴婢趁她沐浴时换了信,原信里写着''子时东亭,月满为约''。“她把信推过去时,指尖在发抖,“柔儿今早还查了妆匣,奴婢奴婢装着收拾珠钗,她没起疑。“ 苏映瑶捏起信笺,脂粉香裹着墨味窜进鼻端。 前世柔儿就是用这种信笺勾着刘侍郎往皇后宫里送毒药,后来事发时她替皇后顶了罪,被乱棍打死在浣衣局。 如今这信笺在她手里,墨迹未干,倒像是前世血痕未褪。 她抬眼时,镜中自己的眼尾挑着冷光:“很好,她要唱戏,总得有个压轴的角儿。“ 张宫女退下时,春杏捧着雀金裘进来:“娘娘,日头过了三竿,该用早膳了。“苏映瑶将信笺塞进袖中,指尖触到里面另一张——墨羽寒今早让人送来的,“真正的敌人,即将现身“。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竹影,忽然笑了:“去传话给韩贵人,就说今晚赏月,她的团扇该换新的了。“ 夜幕降得比往常快些。 苏映瑶站在太极殿外,看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袖中信笺被攥出褶皱。 萧煜的脚步声从殿内传来时,她转身垂眸,裙裾在青砖上扫出半道弧:“陛下,今夜月满,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好。“ “你从前最厌热闹。“萧煜的声音带着酒气,许是刚用了晚膳。 苏映瑶抬头,见他眼底浮着层薄红,像前世她跪在雨里求他见一面时那样。 她指尖轻轻勾住他袖角:“从前不懂,如今才知,有些景,要和对的人看。“ 萧煜的喉结动了动,伸手要扶她的肩,却被她侧身避开。 她听见他在身后低笑:“好,随你去。“ 御花园东侧亭子里,刘侍郎的官靴碾过满地桂瓣时,韩贵人正蹲在假山洞后。 她攥着腰间的银哨,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石壁咚咚响——这是苏映瑶教她的,若刘侍郎要跑,就吹三声短哨。 风裹着夜露打湿她的鬓发,她望着亭中那道身影,突然想起苏映瑶今早说的话:“柔儿要的是刘侍郎的兵权,你要的,是萧煜的忌惮。“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落,苏映瑶的团扇在萧煜面前展开。 月光顺着扇骨漏下来,照见亭中刘侍郎正往石桌上摆个檀木匣,而柔儿的茜色裙角正从假山后探出来。 “陛下看那是谁?“她声音轻得像片云,却让萧煜的脚步顿住。 刘侍郎抬头的瞬间,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 他望着围上来的宫女,又看见萧煜冷白的脸,“扑通“跪下去:“陛下明鉴! 臣臣是来取取“ “取什么?“苏映瑶上前两步,从石桌上捡起那匣,掀开时露出半叠账册,“取柔贵人送你的军饷明细? 还是取她写的''愿与君共掌山河''?“她将信笺拍在刘侍郎面前,桃粉香混着桂香刺得人睁不开眼,“刘大人深夜私会宫妃,这罪名,大理寺的刑具可认得。“ 柔儿的尖叫刺破夜色时,萧煜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手腕。 苏映瑶退后半步,看柔儿鬓钗乱颤,看刘侍郎额头撞地,看韩贵人从假山后转出,将账册呈到萧煜面前——每一步都像前世倒带,只是这一次,看戏的人成了执刀的。 回摄政王府的马车里,苏映瑶摸着腕上墨羽寒送的翡翠镯,凉意顺着血脉往心里钻。 春杏掀起车帘时,有个小太监踮脚塞进来个锦盒,盒底压着张纸:“真正的敌人,不止一个。“ 月光透过车帘漏进来,照见信末那个云纹印——和遗诏上的分毫不差。 苏映瑶攥着信笺,望着车外渐远的宫墙,忽然笑了。 她知道,这一局刚掀开一角,真正的风暴,才要开始。 第90章 冷宫柔儿不死心 冷宫的青石板缝里泛着潮气,柔儿跪在蒲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窗外那株枯梅,听着陈嬷嬷压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刘侍郎的人被皇上砍了,但城南药铺的孙掌柜还肯卖命。老奴今早用碎银买通了守夜的张公公,他说今夜子时三刻,冷宫后墙的砖能松三块。” 柔儿的手指在供桌上的《女戒》封皮上划过,前世她何尝不是这样蜷缩在角落? 那时苏映瑶还没重生,还在贤德殿里数着萧煜多久没翻她的牌子。 可现在——她猛地抬头,看见窗边晃动的身影,是张宫女端着药碗进来了。 “贵人,这是何太医新调的安神汤。”张宫女的声音甜得发腻,柔儿盯着她腰间晃动的银铃铛,突然想起三日前这宫女在她面前摔碎茶盏时,露出的半截带朱砂印的信笺。 “旧识在城东,可助贵人离京。”那几个字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烫。 “放下。”柔儿垂眸掩住眼底的狠戾,等张宫女退出门去,她才抓过陈嬷嬷的手,“去告诉孙掌柜,就说我要假死。棺材里多垫些软被,等出了宫——”她的指甲戳进陈嬷嬷手背,“我要苏映瑶的血,浇在她的翡翠镯上。” 另一边,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正把张宫女昨夜送来的密报按在烛火上。 橘色的火舌舔过“假死”二字,她望着飘起的灰烬笑了:“柔儿还是学不乖,前世她就爱用装死这招骗萧煜的怜惜,如今倒想骗出宫去。” 春杏捧着茶盏站在廊下,听见里头传来清脆的玉镯碰撞声。 自御花园那夜后,王妃腕上的翡翠镯便再没摘过,据说是摄政王亲手挑的,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马蹄声,春杏掀帘望去,正见墨羽寒的玄色披风掠过影壁。 “陛下今日召我议刘侍郎的案子。”墨羽寒解下腰间的玄铁令牌放在案上,指节在袖中压着的密报上敲了两下,“他说此案牵连六部,怕是有人借刀。” 苏映瑶接过密报的手顿了顿。 宣纸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张宫女的小楷,“柔儿令陈嬷嬷备棺,子时三刻后墙出”几个字在烛下泛着冷光。 她指尖摩挲着翡翠镯的纹路,忽然抬眼:“陛下若不信,不妨亲自去看看。” 是夜,冷宫的更鼓刚敲过三更。 萧煜的玄色龙袍扫过满地碎瓷,身后跟着提灯的小太监,光影在斑驳的宫墙上投出狰狞的影子。 苏映瑶走在他身侧,能听见自己绣鞋碾过青苔的声响——前世她也走过这条路,那时她捧着补好的龙袍,想求萧煜见一面,却被守卫拦在门外,淋了整夜的雨。 “谁在那?”萧煜的声音像淬了冰。 墙角的黑影猛地一颤。 陈嬷嬷扶着的担架“咚”地砸在地上,裹着白布的“尸体”露出半张涂了青灰的脸——正是柔儿。 她鬓边的银簪掉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她眼底的慌乱撞了个正着。 “陛下明鉴!”陈嬷嬷“扑通”跪下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乌鸦,“贵人前日染了恶疾,老奴怕传染,想想把尸首运去乱葬岗——” “恶疾?”苏映瑶上前两步,掀开白布的手稳得像山。 柔儿的指甲掐进她手腕,她却似未觉,只将脸凑近柔儿泛青的唇,“何太医今早才来诊过脉,说贵人不过是受了些风寒。陈嬷嬷的医术,倒比太医院还高明?” 柔儿的尖叫刺破夜色时,萧煜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咽喉。 他望着担架下露出的半截红绸——那是孙掌柜接应的标记,喉结动了动,突然将柔儿甩在地上:“拖去刑部,所有守冷宫的人,杖责五十!” “陛下。”韩贵人不知何时跪在了阴影里,她素白的裙角沾着泥,声音发颤,“柔儿一个失势的贵人,怎会知道后墙的砖能松?怕是怕是有别的人递了消息。” 苏映瑶望着萧煜骤冷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树欲静而风不止。” 墨羽寒的马车行至朱雀街时,雨丝突然落了下来。 他掀开车帘,见暗卫立在檐下,手中的信笺被油纸裹得严实。 “摄政王爷,方才有人塞在府门口。” 烛火在车厢里摇晃,墨羽寒展开信笺的手微微发紧。 宣纸上的字迹苍劲如刀,“棋子太多,小心走错一步”几个字压着枚云纹印——和先皇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枚,分毫不差。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车外的灯笼。 苏映瑶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的雨幕轻笑。 春杏捧着药箱进来时,她正给何太医写帖子:“去太医院传个话,就说本宫想请何大人明日来府里,给太后请个平安脉。” 何太医接过帖子时,目光扫过她腕上的翡翠镯,突然想起三日前柔儿诊脉时,那若有若无的滑脉——只是当时他收了陈嬷嬷的银子,只当没看见。 此刻他望着苏映瑶含笑的眼,喉结动了动,终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马车转过街角,墨羽寒将信笺收进怀中。 雨丝顺着车帘滴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前世苏映瑶跪在雨里时,落在他心尖的泪。 第91章 更深的权利斗争 柔儿被拖走时,喉间还泄着破碎的哭嚎,在雨夜里像根刺,扎得苏映瑶眉心一跳。 春杏捧着药箱站在廊下,见她盯着雨幕发怔,轻声道:“娘娘,何太医的帖子该送了。“ 苏映瑶垂眸看案上未干的墨迹,笔尖在“平安脉“三个字上顿了顿。 何太医三日前替柔儿诊脉时,那若有若无的滑脉分明是陈嬷嬷塞了金子才瞒下的——她昨日在翡翠镯里嵌了半颗夜明珠,今日何太医接帖子时,目光在镯子上多停了三息。 “去罢。“她将帖子递给春杏,指尖在信封口抹过,“告诉何大人,太后最疼重孙,若有人拿假龙胎糊弄,她老人家的药罐子怕要掀翻了。“ 春杏应了,青衫裙角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苏映瑶望着跳动的光影,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萧煜要面子,可太后要里子。 柔儿这出假孕戏码,该让太后亲自来拆台了。 第二日未时,慈宁宫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飘出沉水香。 何太医跪在青缎软垫上,额头沁着细汗:“回太后,柔儿贵人的喜脉实是''续子汤''所致。 那药里掺了紫河车粉和朱砂,初诊时滑脉若现,月余后便会化作死胎之兆。“ “啪!“太后的茶盏砸在案上,瓷片飞溅到何太医脚边,“好个续子汤! 哀家当年怀景王时,太医院的安胎方都要过三道手,如今倒有人敢在龙胎上做文章?“她浑浊的眼睛扫过立在廊下的萧煜,“皇帝,你说说,这是太医院的疏忽,还是有人故意欺君?“ 萧煜攥着腰间的九龙玉佩,指节发白。 昨夜刑部审了半宿,柔儿招认是陈嬷嬷买通药局掌事,可那掌事今早突然投了井——分明是有人要灭口。 他喉结动了动:“儿臣即刻命刑部彻查御药房账册,定要揪出幕后主使。“ “彻查?“韩贵人不知何时跪到了殿中,素白的宫装沾着晨露,“臣妾前日去冷宫送衣物,见柔儿的妆匣里有半块红绸。 孙掌柜的绸缎庄专给外臣家眷做衣裳,她一个失势的贵人,要外臣的标记做什么?“她抬头时眼眶泛红,“难不成难不成她勾结清流党,借假孕动摇国本?“ 殿中瞬间炸开议论。 丽嫔攥着帕子道:“臣妾上月喝的补汤里有股怪味,莫不是也被下了药?“德妃抚着肚子冷笑:“若真有人要害龙胎,哀家第一个不依!“ 苏映瑶立在太后身侧,看众嫔妃你一言我一语,指尖轻轻绞着袖口的珍珠穗子。 待喧哗稍歇,她突然福身:“太后,臣妾恳请辞去协理六宫之职。“ “你说什么?“太后惊得直起身子,“上月你理清了三十箱宫务,连景仁宫的旧账都翻明白了,这会子辞什么?“ “正是因为理得太明白,才更该退。“苏映瑶抬眼时目光清亮,“臣妾若继续管着六宫,那些人只会把怨气都撒在臣妾身上。 倒不如让她们自己闹,谁藏着蛇蝎,谁捧着真心,自然就现形了。“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刻,终究叹口气:“罢了,你既不愿沾这浑水,哀家准了。“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墨羽寒的玄色大氅还滴着雨珠。 他掀开门帘,见苏映瑶正倚在软榻上翻账本,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颗血珠。 “你这一退,倒像把肥肉扔给饿狼。“他在她身侧坐下,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内廷用度册》,“韩贵人今日在长信宫说你''明哲保身'',德妃那边也在打听你院子里的菊花品种。“ 苏映瑶合上书页,指尖点在“御药房“三个字上:“她们越急着探底,越容易露出马脚。 萧煜要彻查账册,太后要揪出主谋,清流党怕牵连,这潭水越浑,我要的鱼才越好钓。“她抬眸看他,眼波流转间带起轻笑,“再说了不是还有摄政王替我撑着吗?“ 墨羽寒望着她眼底的狡黠,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劝。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狐裘,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打在青瓦上像敲梆子。 更深漏尽时,守夜的小丫鬟趴在廊柱上打盹。 一道黑影掠过月洞门,脚尖点着青石板轻得像片云。 她摸到正院窗下,从怀里掏出枚玉佩——羊脂玉底,正面刻着个“昭“字,背面云纹盘绕,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当啷“一声,玉佩落在窗台上。 黑影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屋内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她旋身跃上屋檐,融入无边雨幕。 窗内,苏映瑶揉着发僵的脖子推开窗,凉雨扑在脸上。 她弯腰拾起玉佩,指腹擦过“昭“字时,忽然想起墨羽寒前日说的那封密信——云纹印,先皇手书。 雨丝顺着瓦当滴落,打在玉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第92章 玉佩背后的秘密 雨丝顺着苏映瑶的指缝渗进袖中,凉意顺着血管直往心口钻。 她盯着掌心里的羊脂玉佩,“昭“字在雨珠里泛着幽光,与前日墨羽寒说的“先皇云纹密信“重叠成一片模糊的影。 正院门被风撞得“吱呀“一响,她猛地抬头,正撞进墨羽寒带着雨气的目光里。 他玄色大氅还滴着水,发梢沾成几缕贴在额角,却连外袍都顾不得脱,径直走到她跟前:“方才暗卫来报,你窗下有动静?“ 苏映瑶摊开手,玉佩在烛火下显出背面盘绕的云纹。 墨羽寒的指尖刚触到玉面便顿住,指节微微发颤——这云纹的弧度,与他藏在密室里的先皇手谕如出一辙。 “先皇亲赐的贴身之物。“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当年只赏过三位亲信,其中一位五年前就被萧煜以通敌罪抄了满门。“ 苏映瑶心口一紧,前世记忆突然翻涌——她曾在冷宫见过那家人的小女儿,被宫人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最后扔进乱葬岗时,腕上还系着半枚褪色的银锁。“柔儿“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前日在御药房,她替德妃取补药时,我见她腕间有银锁的红绳印子。“ 墨羽寒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身对守在廊下的暗卫沉声道:“去查五年前通敌案的遗孤,活要见人,死要见骨。“暗卫领命而去,他又握住苏映瑶的手,指腹摩挲她冻得发凉的指尖,“你且去偏厅等我,我让厨房煨了姜茶。“ 苏映瑶却按住他欲收的手,目光灼灼:“我要查柔儿。“她指尖点着玉佩上的云纹,“这东西出现在我窗下,分明是要引我注意。 若柔儿真是那家人的孩子“ “她早被洗去旧名,以秀女身份入宫。“廊下突然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 张宫女缩着脖子站在门槛外,发顶沾着雨星子,手里攥着的帕子被绞成了团,“奴婢前日替柔儿收拾衣物,见她枕头底下有半块银锁,刻着''陈''字“ 苏映瑶抬眼时,张宫女的膝盖已经弯了下去,额头几乎要碰着青石板:“娘娘从前待柔儿亲厚,可奴婢前日瞧着她给德妃递的安神汤,药渣里混着朱砂——那是能让人夜间惊悸的方子!“ “何太医。“苏映瑶转向立在阴影里的白胡子老头,他正用帕子擦着额角的汗,“你替柔儿诊过脉,她腕间的红痕,是长期戴银锁磨的?“ 何太医的喉结动了动,从袖中摸出个纸包:“回娘娘,这是前日替柔儿煎药时,从药罐底刮的。“他抖开纸包,几粒朱红色药末落在案上,“朱砂入汤本就不妥,可她偏要每日加三钱。 奴婢斗胆查了她的用度,每月十五,御药房都会多拨两斤朱砂,经手人是德妃宫里的刘嬷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 苏映瑶望着案上的朱砂,突然想起前世柔儿坠井那日——她分明听见德妃宫里的丫鬟说“终于不用再喂朱砂了“,当时只当是巧合,如今想来,哪有什么巧合? “去冷宫。“墨羽寒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抓起案上的玉佩塞进袖中,玄色大氅带起一阵风,“我倒要看看,这枚棋子还能咬出什么来。“ 冷宫的潮气裹着霉味扑进鼻腔,柔儿被铁链锁在墙角,苍白的脸贴在青石板上,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 她腕上的红绳印子格外刺眼,与苏映瑶前世在乱葬岗见的那道伤痕,分毫不差。 “谁让你入宫的?“墨羽寒的靴尖点了点她脚边的铁链,“谁教你往德妃汤里加朱砂? 谁让你把玉佩放在苏映瑶窗下?“ 柔儿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个惨淡的笑:“王爷明知故问。“她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陈府满门抄斩那日,我躲在枯井里,听见你们在院外说''斩草要除根''。 后来有人把我捞出来,说要教我''以血还血''可到最后,我还是根草。“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墨羽寒瞳孔骤缩,扑过去掐她下巴时,只看见半截染血的舌尖——她竟在舌下藏了毒! “传稳婆!“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挑断铁链,将柔儿抱在怀里,可她的身体已经凉了,黑血顺着嘴角流进衣领,在月白中衣上洇出朵狰狞的花。 赵侍卫带着一队暗卫冲进冷宫时,正看见摄政王半跪在地上,怀里的女子渐渐没了声息。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见墨羽寒轻轻合上柔儿的眼,声音低得像叹息:“封了这里,任何人不许进出。“ 更漏敲过三更时,摄政王府的书房还亮着灯。 墨羽寒坐在案前,掌心的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望着玉佩上的云纹,忽然想起先皇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的话:“当年陈爱卿替朕挡过三箭,他的骨血你替朕看着。“ 窗外起了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他指尖抚过“昭“字,低声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93章 柔儿自尽 冷宫的青砖缝里还凝着雨珠,赵侍卫带着暗卫将破门钉上最后一根木条时,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他缩了缩脖子——摄政王方才亲手从柔儿齿间取出半片染血的毒囊,此刻正捏着那团黑褐色药渣,指节白得几乎要透出血色。 “去把何太医请来。“墨羽寒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玄色大氅扫过地上未干的血渍,“活要见人,死要见药。“ 赵侍卫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摄政王袖中露出半枚玉佩,云纹在阴暗中泛着冷光——正是方才从柔儿身上搜出的那枚。 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正将最后一盏茶盏推到案边。 她指尖抵着眉心,耳边还回响着赵侍卫方才的急报:“柔儿咬舌自尽,毒囊里的药粉已送何太医处。“窗外竹影摇晃,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摸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前世柔儿坠井那日,她也是这样站在井边,看着宫女们打捞尸体时,从井里飘起半片染血的红绳。 “王妃。“ 门帘掀起的声响惊得她抬眼,何太医捧着个青瓷盘匆匆进来,盘底垫着层薄纱,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黑渣。“这毒“老太医的胡子抖了抖,“是断魂草。“ 苏映瑶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上。 她记得前世太医院典籍里写过,断魂草产自极北寒渊,毒性发作时会让血液变黑,唯有御药房和兵部密库有存货——兵部? 她忽然想起先皇在位时,兵部负责调配边军药材,密库里存着些见不得光的“军用药“。 “彻查兵部近三年药材出入记录。“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尤其是断魂草的领用名单。“ 何太医退下后,她立刻命人传张宫女。 那小宫女一进暖阁就跪下来,袖中还沾着宫册的霉味:“奴婢按您的吩咐,查了柔儿的入宫档案她原名叫柳婉娘,是前兵部尚书柳敬的女儿。“ 苏映瑶的手指在案上顿住。 柳敬她记得,先皇还是太子时最信任的谋士,后来因替先皇旧部求情被贬,听说死在流放路上。“原来如此。“她冷笑一声,“当年柳家被抄,她躲在枯井里活下来,现在被人当刀使来复仇。“ 张宫女退下后,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韩贵人掀帘进来时,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花:“妹妹可听说了? 柔儿的死讯已经传到各宫,哀家方才去景仁宫,连惠嫔都在抹眼泪。“她压低声音,“不如趁此机会,在六宫集会上提一提?“ 苏映瑶垂眸盯着茶盏里的涟漪——韩贵人表面上是皇帝新宠,实则早被她策反。 前世这女人被皇后逼得吞金,今生倒成了把好刀。“就说柔儿死得蹊跷,背后恐有未露面之人。“她抬眼时眸色清亮,“要让她们怕。“ 六宫偏殿的檀香烧得正浓。 韩贵人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时,金镶玉护甲划过案几:“诸位姐姐可还记得? 柔儿被打进冷宫前,总说有人教她往德妃汤里加朱砂。“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德妃,“如今她就这么死了难不成是怕她说出什么?“ 殿内顿时响起抽气声。 惠嫔的帕子绞成了团:“这这可如何是好?“ “哀家这就去请太后。“皇后的声音发颤,金步摇在鬓边乱晃。 苏映瑶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听着殿外渐远的脚步声——她要的就是这个。 太后最恨后宫生事,萧煜若被太后逼着彻查,必然要动兵部和御药房的人,到时候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时,一枚玉佩正落在她掌心。 云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昭“字。“这是从柔儿身上搜的。“他的指节擦过她手背,“当年先皇说,陈爱卿的骨血要我看着。 可这枚玉佩“他顿了顿,“是昭王府的旧物。“ 昭王府? 苏映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先皇登基前是昭王,昭王府旧部难道是先皇未登基时的势力? 夜更深了。 墨羽寒的书房里,烛芯“噼啪“爆了个花。 他握着狼毫的手顿住,纸上墨迹晕开一片。 信纸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查昭王府旧部,二十年前柳敬案。“末尾落款是“昭“字朱印,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了。 他将信折成细条,放进鸽哨里。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是谁在说:有些事,该见光了。 第94章 柔儿背后更大的阴谋 墨羽寒的暗卫是在三更天叩响摄政王府角门的。 苏映瑶正倚在拔步床的软枕上翻账本,听见外间传来极轻的叩窗声,便见绿梅掀帘进来,压低声音:“王爷说请王妃去书房。“ 书房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墨羽寒立在书案后,玄色暗纹锦袍被火光映得泛红。 他手中捏着半卷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见她进来,便将密报推到她面前:“影昭,先皇亲卫,专司监察百官,只听命于帝王。“ 苏映瑶的指尖刚触到纸页,便觉那两个字烫得慌。 前世她在后宫三十年,从未听过“影昭“的名号,此刻却想起柔儿被关进冷宫时,面对皇后的审问,那眼神冷静得不像普通宫女——原来不是不怕,是训练有素。“难怪她能精准往德妃汤里加朱砂,连分量都算得刚好。“她垂眸,指甲在案几上掐出浅痕,“这亲卫如今还听命于萧煜?“ “密报里说,影昭二十年未曾启用,直到三个月前。“墨羽寒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柔儿入宫的路引、身份,全是影昭的人一手操办。“ 窗外忽然掠过一只夜鸟,扑棱棱撞在窗纸上。 苏映瑶猛地抬头,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得让柔儿的死变得''合理''。“她指尖点着密报边缘,“萧煜若起疑,必然要查死因,可我们不能让他顺着这条线摸到影昭。“ 第二日卯时,何太医便捧着药箱进了摄政王府。 他额角挂着薄汗,将一卷病历双手奉上:“按照王妃的意思,写了柔儿自小染有癫狂症,病发时误吞毒药这、这脉象图“ “做得好。“苏映瑶扫过病历上歪扭的字迹,将一个锦盒推过去,“这是上次说的千年人参,给令堂治病。“何太医的喉结动了动,攥紧药箱退下时,衣摆扫过门槛发出簌簌声。 与此同时,张宫女正缩在御花园假山洞里,盯着眼前烧焦的木牌——那是她跟踪了三日的老宦官住处,昨夜突然走水,只剩半块写着“影昭“的木牌嵌在焦土里。 她咬了咬唇,蹲下身用帕子裹住木牌,又在瓦砾堆里翻出个铜锁的木匣。 匣子里的手札被熏得发黄,第一页便写着:“三月十五,送柔儿入景仁宫,收李尚书黄金百两“ 三日后的六宫晨省,韩贵人的鎏金护甲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你们说怪不怪? 柔儿死的那晚,景仁宫的梧桐树突然枯了半边! 老人们都说,这是妖星降世克的!“她的丹凤眼扫过面色发白的众妃,“哀家昨晚还梦见她披头散发来索命,说要拉着咱们一起下地狱“ 惠嫔的绢帕当场掉在地上,德妃攥着佛珠的手直抖:“这、这可如何是好?“连向来端着的贤妃都白了脸,扶着宫女的手要告退:“臣妾突然心口疼,求皇后娘娘准我回景阳宫“ 皇后的金步摇晃得厉害,刚要开口安抚,便见苏映瑶施施然起身,袖中玉镯轻响:“娘娘,不如让各宫抄三日《往生经》? 一来为柔儿超度,二来也让各位姐姐安心。“她眼尾微挑,“若是真有邪祟,佛经总能镇一镇。“ 这日午后,苏映瑶在太极殿外遇见萧煜。 他正握着玉扳指看奏折,见她过来,脚步顿了顿:“王妃这是?“ “臣妾来送何太医新制的安神香。“苏映瑶垂眸,袖中攥着张抄满重臣名字的手札,“只是方才听宫女说,各宫都在传柔儿是妖星陛下可知,妖星降世的说法,最易勾起前朝旧怨?“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当年柳敬案牵连的旧臣余党,若借此生事“ 萧煜的指尖猛地收紧,玉扳指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盯着她眼底的关切,忽然想起前世她也这样站在他面前,说要为他抄经祈福,可那时他只当她是苏家送来的棋子。“朕明日便下旨,着刑部彻查旧臣余党。“他声音发哑,“你可要同去?“ 苏映瑶后退半步,裙角扫过汉白玉栏杆:“臣妾不过后宫女子,怎敢干预朝政?“她福身告退时,发间珍珠垂落,在阳光下晃出一片碎光。 是夜,墨羽寒在书房批完最后一道折子,刚要吹灯,便听见檐角铜铃急响。 他掀开窗,一只灰鸽扑棱棱落进窗沿,腿上绑着个油布小包。 拆开油布的瞬间,一张泛黄的地图飘落在案上。 地图边角磨损严重,却清晰标着“昭王府遗址“四个字。 背面的字迹苍劲,像是用刀尖刻上去的:“真相在此。“ 墨羽寒的指节抵着烛火,地图上的红点被映得发亮——那是昭王府的位置,在京郊三十里的乱山岗。 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地图哗啦翻折,露出背面未干的墨迹,隐隐有血锈味散出来。 他伸手按住地图边角,目光落在“遗址“二字上,眼底翻涌着暗潮。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敲破了夜的寂静。 第95章 暗招组织的秘密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墨羽寒捏着地图的指节泛白。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将“昭王府遗址“五个字灼进心里——那是先皇登基前的潜邸,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如今竟成了藏秘密的匣子。 他掀开窗,夜风吹得案上纸页哗啦作响,混着血锈味的气息钻进鼻腔。 这地图来得蹊跷,灰鸽脚环是影卫专用的玄铁环,可送信人却没留暗号。“影昭“他低声念出地图背面的刻痕,喉结滚动。 前世他虽握军权,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如今突然冒出来的线索,偏生和苏映瑶近日遇到的妖星传言、柔儿之死串成了线。 “阿福。“他叩了叩桌角,窗外立刻闪进一道黑影,单膝跪地,“备五匹快马,挑最精干的暗卫。“月光落在他腰间玄纹玉佩上,映出冷硬的棱角,“天没亮前,到京郊乱山岗。“ 马蹄声碾碎晨雾时,昭王府遗址已在眼前。 断墙爬满野藤,门楣“昭“字只剩半块,风过处扬起漫天尘沙。 墨羽寒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块残砖——砖下竟压着半枚青铜箭头,箭头纹路与北境军箭不同,倒像是私造的。 “摄政王!“左侧暗卫压低声音,指着东侧耳房,“地窖入口在那。“ 地窖铁门锈成深褐色,两个暗卫用刀背撬了半刻才撬开。 霉味混着腐木气扑面而来,墨羽寒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石阶上的新鲜泥印——有人最近来过。 他脚步微顿,指尖抚过石壁,在第三块砖缝里摸到凸起的纹路,轻轻一推,“咔“的一声,整面墙向里错开半尺。 密室不大,却堆着半人高的木箱。 最上面的箱子没上锁,掀开盖,墨羽寒瞳孔骤缩——整箱都是兵符拓本,边角还沾着朱砂印泥。 旁边的檀木匣里,密信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一封的落款让他呼吸一滞:“大昭十三年,御笔亲书。“ “影昭乃朕亲设暗卫,直属帝座。 朕百年后,影昭当隐于暗,护大昭山河,不受新帝辖制。“墨羽寒捏着信纸的手发颤,烛火将字迹映得忽明忽暗,“若新帝昏聩,影昭可代天行道“ “摄政王!“暗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侧木箱里全是账册,记着近十年往北境运粮的数目,比户部存档多了三成。“ 墨羽寒将信纸重新塞回匣中,指腹擦过先皇印鉴,凉意透进骨缝。 原来先皇早有后手,名义上是护社稷,实则是给新帝悬了把刀——若影昭真如信中所说不受节制,那便是埋在大昭根基里的反骨。 “封了这里。“他转身时袍角扫过木箱,“所有东西原样带回,派暗卫守好入口,任何人靠近都格杀勿论。“ 此时的苏映瑶正倚在摄政王府的梨树下,指尖摩挲着刚收到的密报。 张宫女端着茶盏过来,茶烟里露出半张紧张的脸:“王妃,奴按您说的,把北境粮册的关键页誊抄了三份。“ “做得好。“苏映瑶将密报折成小方块,扔进铜炉,火星子舔着纸角,“挑份最齐的,子时前送到兵部尚书府后门,就说是故友托的。“她抬眼时梨花瓣落在肩头,“另外,去景仁宫找韩贵人,就说本宫昨日在佛堂听见,有人议论影昭是先皇留给忠臣的剑。“ 张宫女福身退下时,裙角扫过石桌,压着的帕子滑出半角——上面绣着半朵并蒂莲,是韩贵人前日送的。 苏映瑶望着帕子上的针脚,唇角勾起冷笑:前世韩贵人因位分被柔儿压着,如今有了出气的由头,自然会像爆竹般炸响。 未时三刻,墨羽寒的玄色马车碾过青石板。 他掀帘下车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苏映瑶已候在二门处,月光落在她发间银簪上,像落了层霜。 “查到什么了?“她直接问,目光扫过他袖中鼓起的匣子。 墨羽寒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牌,牌面刻着缠绕的蛇纹,蛇头处是“影昭“二字:“先皇留的影子,现在成了刺向萧煜的刀。“他将铜牌塞进她掌心,指腹轻轻碾过她虎口的薄茧——那是前世抄经磨出来的,“柔儿之死,不过是影昭试刀。“ 苏映瑶捏着铜牌,凉意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前世柔儿暴毙时,她只当是皇后动的手,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影昭在试探后宫反应。“他们要乱。“她抬眼,眼底翻涌着寒芒,“那我们就给他们更乱的局。“ 深夜,兵部尚书府的后窗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黑影如狸猫般钻进来,腰间玉佩在月光下闪过血光——正是“昭“字纹。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案头的粮册上,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把“影昭“二字投在墙上,像两道张牙舞爪的鬼影。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敲过了丑时。 苏映瑶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指尖抚过妆匣最底层的圣旨——那是前世她死时,从景阳宫墙缝里抠出来的,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第96章 墨羽寒辅政 三日后卯时刚过,金銮殿外的铜鹤香炉飘起袅袅白烟,苏映瑶扶着墨羽寒的臂弯拾级而上。 她今日着月白翟衣,腰间玉佩随步轻响,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硬——那是前世死时压在棺底的旧物,此刻贴着心口,倒像是块淬了火的铁。 “殿下看,“她抬眼望了望殿门上方“乾元“二字,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今日的日头,该照到新主了。“ 墨羽寒垂眸,见她袖中露出半卷明黄缎子,边缘已泛了旧,却被她用绣绷绷得极平整。 他指尖在袖中轻轻碰了碰她手背,算作回应——这是他们昨夜商量好的暗号,意为“按计划来“。 朝钟撞响第七下时,萧煜的龙袍已扫过御阶。 他今日戴了通天冠,却掩不住眼底青黑——显然为这日耗了整夜。 苏映瑶站在文官队列最末,目光扫过殿下群臣,见李御史攥着朝笏的指节发白,陈丞相抚须而笑,赵将军带着禁军立在殿外,铠甲上的鱼鳞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有事启奏。“萧煜的声音里带着晨起未褪的沙哑。 苏映瑶跨出一步,缎面裙裾在青石板上拖出半道弧。 她双手托着那卷遗诏,举过眉梢:“臣妇苏映瑶,有先皇遗诏呈于陛下。“ 殿中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萧煜的指尖重重叩在御案上,震得茶盏跳了跳:“遗诏?“他盯着那卷泛黄的纸,喉结滚动,“朕登基七载,从未听说有此遗诏。“ “因它藏在景阳宫墙缝里。“苏映瑶展开诏书,让殿中众人都能看见开头“朕承天景命“的朱笔御题,“先皇临终前,恐此诏为奸人所夺,特命贴身太监藏于宫墙暗格。 臣妇前世咳,臣妇偶然得知此事,前日方取了出来。“ 李御史“唰“地跪了,朝笏击地发出脆响:“陛下! 此等大事竟无一人知晓,分明是伪造! 臣请验笔迹!“他脖颈青筋暴起,目光如刀刺向苏映瑶,“再说,先皇若真有此诏,为何不召顾命大臣同立? 分明是“ “李大人可知景阳宫的格局?“苏映瑶打断他,从袖中摸出一封叠得方方正正的信,“这是先皇写给太医院首座的手书,说''朕体大渐,恐难撑过三旬,遗诏暂存景阳宫西墙第三块砖下,待新君成人方可见天日''。“她又取出一枚龙纹金印,“此印乃先皇私印,礼部可验——当年臣妇父亲为编《大昭礼典》,曾见过此印拓本。“ 陈丞相突然出列,朝萧煜深深一揖:“老臣记得,先皇二十八年冬,曾在御书房与老臣提及,若新君年幼,当择忠勇之臣辅政。 摄政王战功赫赫,深得军心,确是不二人选。“他转头看向李御史,胡须都跟着抖了抖,“李大人若怀疑,不妨去礼部查先皇历年朱批,看这印是否对得上。“ 殿外传来甲胄相撞的声响。 赵将军带着禁军跨进门槛,腰刀在鞘中发出轻吟。 李御史的喉结动了动,忽然发现满朝文武里,竟有半数都垂了眼——刘尚书摸着朝珠,像是在数念珠;户部侍郎盯着自己的靴尖,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煜死死攥着御案边缘,指节泛白如骨。 他望着那卷遗诏上“辅政十年“四个大字,耳边响起昨夜皇后的哭嚎:“那女人定是要架空你!“可此刻陈丞相的话、赵将军的刀、满殿沉默的臣子,都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要嵌进檀木里:“既是先皇遗愿朕自当遵从。“ 退朝时,殿外的日头已爬到东角楼。 苏映瑶跟着墨羽寒步下丹墀,忽觉后颈一凉——那是被人盯上的直觉。 她脚步微顿,墨羽寒已将她往怀里一带:“赵将军。“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街角飞檐扑下。 为首者手持带棱短刀,刀身泛着幽蓝——是淬了毒的。 苏映瑶被护在墨羽寒身后,听着刀风擦过耳畔的声响,竟想起前世被赐毒酒时,也是这样的风声。 “保护王妃!“赵将军的吼声震得房瓦簌簌落,禁军刀枪齐出,将刺客团团围住。 苏映瑶贴着墨羽寒的后背,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摸到他腰间软剑的剑柄——那是他前日新铸的,剑鞘上刻着“映雪“二字。 不过半柱香,刺客便被制住。 为首者喉间插着禁军的箭,临死前瞪着苏映瑶,从齿缝里挤出半句:“皇后娘娘“话音未落,便七窍流血而亡。 “灭口。“墨羽寒摸着刺客指尖的茧,“是皇后身边暗卫的手法。“他抬头看了看渐阴的天,将苏映瑶的斗篷系紧,“回府。“ 当晚,景仁宫的梅花树下围了一圈宫灯。 韩贵人捏着茶盏,望着座下噤声的嫔妃们,唇角勾起冷笑:“你们当陛下为何今日认了遗诏?“她指尖敲了敲案上的《起居注》,“先皇早有遗命,摄政王辅政是天意。“她瞥了眼缩在角落的柔仪殿宫娥,“若有人还想着攀高枝呵,柔儿的下场,你们忘了?“ 苏映瑶回府时,梨树下的铜炉还在冒烟。 她换下染血的翟衣,从妆匣最底层摸出那本从昭王府带回的账册。 烛火在她指尖摇晃,照见账页边缘的暗纹——是朵半开的莲花,和前世她在景阳宫墙缝里摸到的砖纹一模一样。 “嘶——“她指甲挑开夹层,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飘了出来。 借着烛光,能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字:“遗诏非唯一,尚有副本存于太庙密库。“ 窗棂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映瑶望着那行字,耳边响起前世咽气前的耳鸣声——原来她以为的终局,不过是局中局的开始。 她将纸页按在胸口,感觉到心跳如擂鼓。 “墨羽寒。“她轻声唤道。 “在。“墨羽寒掀帘进来,手里端着药碗,“赵将军说刺客是皇后的人,我已让暗卫去查太庙“他忽然顿住,望着她手中的纸页,“这是?“ 苏映瑶将纸递给他,目光灼灼:“先皇留的后手,比我们想的更深。“她指尖抚过他手背,“殿下,我们的棋,才下到中盘。“ 窗外,夜枭的叫声划破天际。 第97章 第二份遗诏 第97章密库惊现副本诏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已在妆台前坐定。 铜镜里映出她微抿的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妆匣边缘——那处木漆因前日翻找账册被刮掉一块,露出底下的檀木原色。 张宫女端着温水进来时,正见她盯着那抹木色出神,手心里还攥着半片碎玉。 “王妃。“张宫女放轻脚步,“昨夜刺客的血渍已用皂角水洗了三遍,翟衣收在樟木箱里了。“ 苏映瑶回过神,将碎玉塞进妆匣最深处。 前世景阳宫的墙缝里,她曾摸到半块刻着莲花的残玉,后来才知是先皇早年赐给皇后的信物。“去传李二公子。“她翻开案头的《礼记》,书页间夹着的杏叶笺被带得飘落,“就说我娘当年在慈安寺替他求的平安符,该去取了。“ 张宫女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褶皱。 李崇文是礼部尚书嫡子,上月才因诗会与苏家二公子起过争执,偏生她抬眼对上苏映瑶含笑的眼,忽然想起前日在御花园,这位王妃用半块桂花糕便套出了柔儿私通外臣的证据。“奴婢这就去。“她福身退下,袖中短刀硌得手腕生疼——那是昨夜墨羽寒命暗卫塞给她的,“若遇危险,刺心口。“ 日头爬上东墙时,李崇文的青骢马停在了摄政王府角门前。 他掀帘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门廊下的铜铃叮当响:“苏小姐不,王妃唤我来,就为取什么平安符?“少年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院内巡弋的黑甲卫,声音不自觉放低,“我爹昨儿还说,摄政王最近查礼部的账,连先皇祭典的供品清单都要过目“ “李公子可知太庙密库的钥匙?“苏映瑶从廊下转出,月白襦裙外罩着件灰布罩衫,发间只插了根木簪,“我要查的不是平安符,是先皇二十三年冬的御批卷宗。“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眉梢,“当年令堂难产,是我母亲求太医院陈院正开的方子。“ 李崇文的耳尖瞬间通红。 那年他才七岁,母亲疼得几乎要撞床柱,是苏夫人带着陈院正破门而入。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皂靴尖:“密库钥匙在我爹书房暗格里,可可今日轮值的是张典簿,他认死理“ “我扮作你的侍女。“苏映瑶将罩衫的兜帽拉过头顶,“你说要替令尊核查新到的祭器,张典簿总不会连你都拦。“她转身时,兜帽滑落些许,露出眼尾一点朱砂——那是方才用胭脂点的,像极了礼部低等侍女的妆扮。 李崇文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兜帽:“跟紧我。“ 太庙的红墙比想象中更高。 苏映瑶跟着李崇文穿过戟门时,后颈被日头晒得发烫,耳中却清晰数着巡卫的脚步声:左首第三个偏殿,每盏宫灯间隔三步,守卫换班的时辰是未时三刻——前世她陪萧煜来祭天,曾在偏殿等了两个时辰,这些细节早刻进骨头里。 密库的门是楠木做的,门楣上刻着“敬天法祖“四个大字。 李崇文摸出钥匙时,手背上全是汗,钥匙环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苏映瑶屏住呼吸,看着他转动第三把钥匙时,锁芯“咔“地一声弹开。 “先皇御批卷宗“的木箱在最里层,落了薄灰。 苏映瑶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箱盖,便听见李崇文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抬头,正见他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背有两道极浅的疤痕,是前世被皇后罚跪时,碎瓷片划的。 “我我去外头守着。“李崇文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铜烛台,“你你快点。“ 箱盖打开的瞬间,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苏映瑶的手指在卷宗间快速翻找,直到触到一方裹着黄绢的木匣。 匣上的封泥还带着先皇的印纹,朱砂红得刺眼——和前世萧煜出示的遗诏封泥一模一样,却多了道莲花暗纹。 “找到了。“她将木匣塞进怀里,心跳声几乎要盖过自己的呼吸。 深夜的摄政王府书房,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纠缠的古柏。 墨羽寒的指尖悬在封泥上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他虎口处新添的剑痕——那是昨夜护她时被刺客划伤的。“确定要现在开?“他抬眼,目光穿过烛火落在她脸上,“若这是陷阱“ “先皇不会拿江山开玩笑。“苏映瑶将木匣推过去,“前世萧煜出示遗诏时,我在屏风后听见他对皇后说,''封泥是新盖的''。“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怕的,就是真诏还在。“ 封泥裂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墨羽寒展开黄绢的手稳如磐石,却在看到最后一行朱批时顿住。 烛火猛地一跳,将他眼底的暗潮映得清晰:“若朕崩后三月无诏继位者,墨羽寒可自择贤而立。“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这是让孤行废立之事。“ “不。“苏映瑶倾身,指尖划过那行朱批,“这是给你一把刀,刀柄在你手里,刀刃却要对准萧煜的命门。“她抬眼时,眸中闪着前世从未有过的锋芒,“他总说自己是天命所归,可先皇分明留了后手——他的皇位,不过是你暂时借的。“ 次日早朝的金銮殿比往常有风。 陈丞相的朝笏刚举过头顶,赵将军便带着黑甲卫冲进殿门,锁子甲相撞的声响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乱飞。 墨羽寒站在丹墀下,手中黄绢被晨光照得透亮:“各位大人请看,这是先皇藏于太庙密库的遗诏副本。“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陛下可知,您今日坐在这里,原是因孤未行''自择贤而立''之权?“ 萧煜的龙袍被攥得皱成一团。 他拍案时,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摄政王这是要逼宫?“ “臣不敢。“墨羽寒将遗诏递给旁边的何太傅,“只是想让陛下明白,这天下姓大昭,不姓萧。“ 退朝时,何太傅的广袖扫过苏映瑶的裙角。 老臣的声音比殿角的铜鹤更沉:“娘娘,昭王府旧址的枯井,当年填了七车青砖。“ 深夜的雨来得突然。 苏映瑶站在廊下,看着韩贵人的暗卫消失在雨幕里。 手中的密信被雨水浸得发皱,她将信凑近烛火,焦黑的边缘渐渐显露出龙纹——那是先皇私印的纹路,和太庙里那方木匣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昭王府还有地窖。“她转身时,雨水顺着瓦当落进铜缸,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真正的遗诏,可能还在那里。“ 墨羽寒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冷的绢帛传来:“赵将军的人,三日后会去昭王府旧址。“ 雨越下越大,打在院中的梨树上,落英混着雨水铺了满地。 苏映瑶望着墨羽寒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前世咽气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萧煜举着毒酒站在她床前,身后的烛火里,似乎有龙纹若隐若现。 原来她以为的终局,不过是局中局的开始。 第98章 地窖挖出真遗愿 三日后卯时三刻,昭王府旧址的荒草还沾着露水。 赵将军的玄色披风扫过断墙残垣,靴底碾碎几片瓦当,发出细碎的响。 “按密信标记得方位,就在这棵老槐树下。“他抬手指向东南角——那棵曾被雷劈去半爿枝桠的槐树,此刻树根处还缠着半段褪色的红绸,不知是哪家百姓求平安系的。 苏映瑶站在五步外的青石板上,墨羽寒的玄纹大氅将她半拢在阴影里。 她望着士兵们挥起铁镐,第一下凿进泥土时,喉间突然泛起腥甜——前世此刻,她该在承乾宫替皇后抄经,墨香混着檀香熏得人发晕,哪里会想到,自己的手曾触碰过比经卷更重要的东西? “挖到了!“一声喊惊飞了枝头麻雀。 赵将军大步上前,士兵们正用铜铲小心清理着露出半截的青铜匣。 匣身铸着云雷纹,边角的包浆被泥土掩着,却掩不住底部那枚极小的螭纹——和太庙里那方木匣暗纹如出一辙。 墨羽寒伸手接过,指腹擦过匣身时,苏映瑶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总穿素色朝服,此刻却着玄色铠甲,肩甲上的金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把未出鞘的剑。 “开。“他说。 青铜匣“咔嗒“轻响,内里的黄绢展开时,苏映瑶的指尖突然发颤。 她认得这字迹,先皇批折子总爱用松烟墨,笔锋带点挑,最后那个“国“字的口字框总要多顿半刻——前世她替皇后誊抄御赐佛经,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笔意。 “今太子早逝,诸皇子年幼,墨羽寒为朕义弟,忠勇可托社稷。 若有妄图篡改遗命者,视为叛国。“赵将军的声音在荒园里炸开,惊得守在墙外的禁军马匹嘶鸣。 苏映瑶望着墨羽寒紧绷的下颌线,他的拇指正缓缓抚过“篡改遗命“四个字,像在丈量这四个字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未时三刻,政事堂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 陈丞相的茶盏搁在案头,冷得发苦。 七位元老重臣围坐,刘尚书的朝服前襟沾着星点墨迹,显然是被急召时撞翻了砚台。 “荒唐!先皇明明亲口传位于陛下——“ “刘大人记性倒好。“赵将军将一叠泛黄的卷宗“啪“地拍在案上,封皮“刑部·先皇寝殿值守记录“几个字刺得人眼疼,“当年您亲批的''子时三刻,先皇召内监传位'',可巧被巡城卫的更夫记了一笔:子时二刻,您的马车进了坤宁宫。“ 刘尚书的脸瞬间煞白。 他伸手去抓卷宗,却被陈丞相按住手腕。 老臣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当年皇后说''先皇口谕不可外泄'',我们信了;后来陛下说''遗诏被大火焚毁'',我们也信了。 如今真诏在此——“他松开手,指向案头展开的黄绢,“刘大人,您说这算不算叛国?“ 殿外传来更漏声,刘尚书突然瘫坐在椅上,额头抵着案几,发出类似呜咽的抽噎。 次日早朝,太极殿的龙涎香比往日浓了三倍。 萧煜坐在龙椅上,金冠下的鬓角泛着青,显然一夜未眠。 墨羽寒捧着两份遗诏踏上丹墀,玄色朝服上的蟒纹随着动作起伏,倒像是活的。“陛下,这是太庙副本与昭王府真诏。“他将黄绢递与内官,“臣恳请陛下签署《辅政盟约》,三年内归政于大皇子。“ “你敢!“萧煜拍案而起,龙袍下的玉圭“当啷“坠地,“朕是先皇亲传的天子——“ “亲传?“苏映瑶站在殿角,忽然出声。 她望着萧煜骤缩的瞳孔,前世那碗毒酒的苦意突然漫上舌尖,“先皇崩于丑时,您却在寅时便穿了龙袍出现在承乾宫。 刘大人的卷宗里写着,坤宁宫的宫娥说,皇后娘娘的妆匣里,曾收着半块带血的黄绢。“ 萧煜的手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发白。 这时,韩贵人捧着茶盏上前,袖中一张字条滑落,正落在苏映瑶脚边。 她俯身拾起,纸上是皇后的朱笔:“亥时三刻,承乾宫,鹤顶红。“ 回宫的马车里,苏映瑶捏着字条的手在抖。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望着檐角的铜铃,突然一阵剧烈头痛,前世的画面如潮水涌来—— 昭王府的地窖里,十二岁的她捧着青铜匣,皇后摸着她的发顶轻笑:“瑶瑶最乖了,帮本宫把这个收着,等先皇等先皇高兴了,本宫便许你做最尊贵的娘娘。“ 她猛地捂住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来她亲手交出去的,不是皇后说的“佛经抄本“,而是能颠覆整个王朝的遗诏。 如今它回到墨羽寒手里,却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刀——皇后要杀她灭口,而她,竟曾是这局里最可笑的棋子。 暮色渐沉时,王府的门房来报:“韩贵人求见,说要探王妃的头风。“ 苏映瑶望着铜镜里苍白的脸,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请她去偏厅,上盏温茶。“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摸着腕间墨羽寒送的和田玉镯,突然想起他今早说的话:“这玉是昆仑山的雪水养了千年的,以后你若怕了,就摸摸它。“ 可此刻她最怕的,不是皇后的毒酒,而是那涌进脑海的记忆——原来她以为的重生复仇,不过是在自己布的局里打转。 第99章 皇后倒台前夜乱 偏厅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苏映瑶望着门帘下晃动的影子,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前世她总学不会多疑,如今连呼吸都带着警惕。 韩贵人进来时,裙角扫过青砖的声音比往日重了三分。 她素日最讲究仪态的,此刻鬓边珠花歪在耳后,袖角还沾着半片梧桐叶。“王妃。“她扶着桌沿坐下,茶盏刚捧到唇边又放下,指节捏得青白,“方才坤宁宫的小厨房翻了两坛鹤顶红,掌事嬷嬷说要给您送补汤。“ 苏映瑶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前世她正是喝了那碗“安神汤“,毒发时疼得在地上滚了半宿,皇后却握着她的手掉眼泪:“瑶瑶最乖,忍忍就好了。“此刻她望着韩贵人发颤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中秋夜,这女子曾往她妆匣里塞过半块桂花糕——那是她在深宫里吃到的第一口甜。 “张宫女去取蜜饯了。“苏映瑶垂眸抚过腕间玉镯,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爬进心口,“您可知那汤什么时候送?“ “亥时三刻。“韩贵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奴婢听见皇后对掌事说,要''让苏映瑶死得和当年昭王妃一样体面''。“ 昭王妃? 苏映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她只知道昭王府因谋逆被抄,却从未听说过昭王妃的死因。 记忆里闪过地窖青铜匣上的牡丹纹——和她十二岁那年皇后送的金步摇纹路一模一样。 “替我谢韩姐姐。“苏映瑶抽回手,声音稳得像是刻在碑上的字,“张宫女回来后,你便说头风犯了要回景阳宫。“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记得绕开御花园的紫藤架。“ 韩贵人走后,张宫女捧着青瓷盘进来,蜜饯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主子。“她将盘子放在案上,袖中滑出个拇指大的瓷瓶,“方才在后院井边,赵将军派小斯送了这个。“ 苏映瑶打开瓶塞,药香混着微苦的甘草味涌出来——是墨羽寒让人备的假死药。 她望着张宫女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三日前这丫头跪在雨里求她:“我阿姊是被皇后推下井的,求王妃给条活路。“ “把鹤顶红换进汤碗底。“苏映瑶将瓷瓶塞进她手里,“亥时三刻前,去偏殿找赵将军。“ 张宫女走后,殿外的更漏敲了九下。 苏映瑶站在廊下,望着月亮从东墙挪到西墙,直到看见两个提着食盒的宫女拐进角门。 她们的脚步很轻,却瞒不过耳尖——其中一个的绣鞋是新的,鞋跟磕砖的声音比另一个高半分。 “苏侧妃安。“掌事嬷嬷掀开食盒,乳白的汤面上浮着枸杞,“皇后娘娘怕您头风,特命小厨房炖了天麻鸽汤。“ 苏映瑶接过汤碗时,指尖触到碗底凸起的瓷片——是张宫女做的记号。 她垂眸吹了吹汤面,忽然将碗重重摔在地上。“好浓的杏仁味!“她踉跄后退撞翻茶几,茶盏碎在脚边,“你们竟敢给本王妃下毒!“ 殿外突然冲进十余个带刀侍卫,赵将军提着剑挡在她身前,剑尖挑开掌事嬷嬷的衣襟——里面果然藏着半块带血的黄绢,和前世地窖里的青铜匣纹路分毫不差。 “拿下。“赵将军的声音像敲在铜锣上,“押去慎刑司。“ 掌事嬷嬷瘫在地上,哭嚎声撞着殿顶的琉璃瓦:“是皇后娘娘让的! 她说苏映瑶知道遗诏的事,留不得——“ 后半夜的雨来得急,打在摄政王府的青瓦上噼啪作响。 苏映瑶站在窗前,望着雨幕里被押往冷宫的凤鸾步辇,忽然想起今早萧煜红着眼吼“朕的皇后贤德“时,墨羽寒递来的那杯参茶。 “娘娘。“小丫鬟捧着铜盆进来,“韩贵人的小斯送了信。“ 信是用碎瓷片划的,字迹浸了水有些模糊:“皇后说,你以为赢了? 其实你才是替身。“ 苏映瑶的指尖在“替身“两个字上顿住,眼前突然闪过片段——前世腊月,她跪在坤宁宫抄经,抬头时看见铜镜里有个背影,月白褙子上的缠枝莲,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在想什么?“ 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 他披了件玄色大氅,发梢还滴着雨珠,却先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袖。 “他们说我是替身。“苏映瑶转身看他,烛火在眼底晃成碎星,“可我记得十二岁那年,你在城门口救过个摔碎糖葫芦的小丫头。“ 墨羽寒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的泪痣:“那年我从战场回来,在朱雀街看见个穿月白裙的姑娘,蹲在地上捡糖葫芦,眼泪滴在糖渣上。“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后来我找了她十年,直到在御花园看见你。“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漫过窗棂,落在书案上一卷用黄绸裹着的东西。 苏映瑶望着那卷黄绸,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皇后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你是苏映瑶? 你不过是“ “明日早朝。“墨羽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将她的手按在黄绸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苏映瑶摸着黄绸上的暗纹,指尖触到一行凸起的小字——那是前世她亲手抄的佛经,却在今日成了最锋利的刀。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笑了:“好,明日早朝,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这黄绸里藏着什么。“ 第100章 遗诏惊雷 金漆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太和殿的丹陛上,苏映瑶站在御阶之下,袖中黄绸卷被掌心焐得发烫。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她声线清泠,在寂静的殿中撞出回音。 萧煜正端着茶盏,指节猛地一紧,青瓷盏底磕在龙案上发出脆响。 他抬眼时目光如刀:“苏卿今日倒是积极。“ 苏映瑶垂眸一笑,展开黄绸的动作不急不缓。 明黄色的丝帛在晨风中舒展,最上方“大昭皇帝遗诏“六个朱笔御书跃入众人眼帘。 “此乃先皇亲笔遗诏。“她指尖抚过字迹,“内容为:''朕体大渐,着摄政王墨羽寒代行皇权十年,总领朝纲,以安社稷。 ''先皇崩逝当夜,此诏被秘藏于坤宁宫暗格,今日本宫特取来呈于陛下。“ 殿中哗然。 陈丞相扶着朝珠的手微微发抖,率先出列:“臣记得先皇病重时曾说''非摄政王不足以镇四方'',此诏若真,当为定国之本!“ 李御史的胡须抖成一团,踉跄着往前两步:“荒唐! 先皇遗诏向由内阁拟写、司礼监钤印,怎会流落后宫? 分明是有心人伪造! 臣请三司会审,验明真伪!“ 萧煜的脸涨得通红,龙袍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案几:“好个苏映瑶! 你当朕的朝堂是戏台子?“他拍案而起,“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东西给朕夺——“ “陛下。“赵将军的声音像块冷铁横在殿中。 他带着禁军横刀拦在御阶前,甲胄相撞的脆响惊得檐下铜铃乱颤,“摄政王有令,今日朝会只论国事,不论刀兵。“ 墨羽寒倚着廊柱站在殿角,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光里若隐若现。 他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玉牌:“陛下若疑,不妨请太傅与诸阁老共鉴。 先皇的笔迹、司礼监的暗印、黄绸的织法,都是做不得假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萧煜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龙案上的茶盏被撞得东倒西歪。 李御史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陈丞相朝他微微摇头——何太傅是两朝老臣,最是刚正,若真验出遗诏为真 殿中落针可闻。 苏映瑶望着萧煜青白的脸色,前世跪在冷宫雪地里的刺痛突然涌上来。 那时他说“苏卿最是懂礼“,却连她咳血的药都要扣下;如今她将遗诏摊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她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退朝。“萧煜扯了扯领口,声音发哑,“遗诏暂留内阁,明日明日由何太傅主审。“ 暮色漫上宫墙时,苏映瑶在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翻出了那本积灰的《内宫起居注》。 烛火在她眼下投出晃动的影,她一页页翻着,直到停在“太初二十三年冬“那卷——先皇病重的最后一月,起居注里赫然写着:“皇后刘氏,三入承乾宫侍疾,昼夜未出。“ “娘娘?“小丫鬟端着参汤进来,见她指尖发颤,“可是累了?“ 苏映瑶摆摆手,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前世腊月,她跪在坤宁宫抄《女戒》,皇后站在她身后,指甲掐进她后颈:“你以为你能得宠? 不过是本宫当年没保住的妹妹长得像罢了。“后来她才知道,皇后有个孪生妹妹,十二岁落水而亡,穿的正是月白缠枝莲褙子。 可此刻,她想起的是更久远的事——前世临终前,皇后附在她耳边笑:“你以为你是苏映瑶? 你不过是“ 烛火忽明忽暗,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苏映瑶合上起居注,突然听见廊下有碎瓦轻响。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西墙,檐角铜铃被带得叮咚作响。 “谁?“她抓起案上的镇纸,刚要往外走,却见石阶上多了个素色信封。 月光落在信纸上,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你可知,为何你能重生?“ 风卷着落叶扑进来,吹得信纸哗啦作响。 苏映瑶弯腰捡起信,指尖触到封口处的朱砂印——那是她前世亲手刻的“映月“私章,早该随着她的尸骨埋在乱葬岗的。 窗外的更鼓敲了三更,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吆喝。 苏映瑶望着信上的字,忽然想起今日早朝时,墨羽寒站在阴影里看她的眼神。 那时他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可有些事,连他都未必知道。 她将信揣进袖中,转身时瞥见案头那卷遗诏。 黄绸上先皇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城门口那个穿玄色大氅的少年,蹲下来给她擦眼泪时,眼里的光。 (次日,何太傅捧着遗诏踏入内阁时,袖中密信被晨风吹得翻卷——上面是萧煜亲笔:“无论真伪,务必保朕皇位。“而摄政王府的暗室里,墨羽寒捏着半块带血的黄绢,望着墙上挂的那幅“月白缠枝莲“画像,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 第101章 身份危机 晨钟撞破薄雾时,何太傅捧着遗诏踏入内阁。 他广袖下的密信被晨风掀起一角,萧煜的字迹在宣纸上洇着墨痕——“无论真伪,务必保朕皇位“。 老臣的指尖在黄绸上顿了顿,三十年前在先皇病榻前起誓“为君守正“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内阁里,七位辅臣已候在案前。 何太傅展开遗诏的手稳如磐石,朱笔在“传位摄政王墨羽寒监国“的字迹上划过,又转向末尾那枚玉玺印——与他当年亲见先皇盖下的,连朱砂晕染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遗诏属实。“他的声音在雕梁下回响,惊得东首刘尚书茶盏跌碎。 御书房内,萧煜攥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案头刚送来的密报上,“三城守将递表效忠摄政王“的字样刺得他眼疼。“朕仍是天子。“他将茶盏重重一磕,青瓷碎片扎进掌心,“传旨,遗诏有效,但监国之权不得越制。“ 退朝时,刘尚书故意撞了撞何太傅的衣袖,沙哑的声音混在朝臣脚步声里:“老大人这把年纪,该想想身后事了。“何太傅望着他佝偻着往偏殿去的背影,摇头苦笑——这老匹夫,怕是要铤而走险了。 御花园的秋海棠开得正好,苏映瑶捧着锦盒的手却沁出冷汗。 她原是奉太后之命送新制的桂花蜜,却在九曲桥转角撞上端着茶盏的萧煜。 “苏小姐。“萧煜的声音像浸了冰碴,“你以为靠一张纸就能掌控朕?“他逼近两步,龙涎香裹着冷意扑面而来,“当年苏家往先皇旧部的马车里塞密信时,可曾想过今日?“ 苏映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廊柱。 前世皇后掐着她后颈说“替身“的痛感突然涌来,更清晰的是昨夜那封匿名信上的字——“你可知,为何你能重生?“她望着萧煜发红的眼尾,喉间发紧:“陛下今日,倒像是在说自己。“ 萧煜的手猛地掐住她手腕。 锦盒落地,桂花蜜溅在他玄色龙袍上,晕开暗黄的渍。“你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他咬牙,“等他们玩腻了,你连这副躯壳都保不住——“ “陛下!“随侍太监的尖嗓惊飞了檐下雀儿,“太后娘娘差人来催了。“ 萧煜猛地松手。 苏映瑶揉着腕上红痕,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耳中嗡嗡作响。 她弯腰捡锦盒时,一片银杏叶落在蜜渍上,叶脉间凝着水珠,像极了前世乱葬岗上,她咽气前落在眼睫上的雨。 摄政王府的晚膳摆了半个时辰,苏映瑶仍对着一碟未动的樱桃酥出神。 直到墨羽寒的玄色大氅覆上她肩头,带着点军营里特有的沉香。 “在想什么?“他指尖抚过她腕上的红印,声音低得像檐角铜铃,“萧煜的话?“ 苏映瑶取出袖中匿名信。 信纸上的“替身“二字被烛火映得泛红,画像里的女子垂首站在坤宁宫,月白褙子上的缠枝莲,与她前世抄《女戒》时穿的那件分毫不差。 墨羽寒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将信投入铜炉,火星噼啪舔过纸角,画像上的女子先模糊了眉眼,再蜷成焦黑的蝴蝶。“无论你是谁。“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玄铁鳞甲传来,“这一世,我只要你。“ 窗外忽有夜风吹灭烛火。 黑暗中,苏映瑶摸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二十年虎符的痕迹。“阿寒。“她轻声,“如果我“ “没有如果。“他的吻落在她发顶,“就算你是天上的月亮,我也要摘下来揣在怀里。“ 更鼓敲过三更时,张宫女端着参汤进来,却在门槛前踉跄了下。“王妃。“她垂首擦着案几,声音细得像蚊蚋,“奴婢今日当值,见韩贵人往冷宫去了三回“ 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一顿。 冷宫里关着的,是被废的前皇后——不,是现任皇后的孪生妹妹? 前世皇后临终前那句“你以为你是苏映瑶“突然炸响在耳边。 “知道了。“她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明日该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了。“ 第102章 冷宫密谈 晨雾未散时,苏映瑶已换了件半旧的月白褙子。 张宫女捧着鎏金手炉跟在身后,见她停在冷宫朱漆门前,铜锁上的锈迹正顺着门缝往下淌,像极了干涸的血。 “王妃。“张宫女的声音发颤,“这门比往日沉。“ 苏映瑶伸手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霉味裹着湿冷的风扑来,她望着满地碎瓷片,前世被皇后罚跪时磕碎的茶盏,竟与今日的碎片纹路重叠——原来这冷宫的砖缝里,连时间都是重复的。 最深处的偏殿烛火忽明忽暗。 苏映瑶绕过半堵塌了的墙,就见那曾经母仪天下的女人蜷在草席上,乌发间沾着草屑,腕上却还戴着那对翡翠镯子,是先皇亲赐的“并蒂莲“。 “苏映瑶?“皇后抬起头,眼尾的妆花成青黑的痕,“不,你该叫我一声姨母才对。“她笑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当年我阿姐把你从江南接来,说你像极了她宫里的沈婉仪——“ 苏映瑶的指尖猛地收紧。 前世皇后断气前那句“你以为你是苏映瑶“突然炸响在耳边,她蹲下身,捏住皇后的手腕:“沈婉仪是谁?“ “先皇的命。“皇后的呼吸突然急促,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先皇为她废了三宫六院,连摄政王当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跪在承乾宫门外三天三夜,就为求见沈婉仪一面——“ “哐当!“ 木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烛火乱晃。 韩贵人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鬓边的珍珠步摇微微发颤。 她望着苏映瑶的眼神像在看一面镜子,里面浮着二十年前的自己:“娘娘说够了。“她走上前,蹲下来替皇后理了理乱发,“沈婉仪的画像,现在还锁在御书房最里层的檀木匣里。“ 苏映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 她看见韩贵人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帕子,绣着并蒂莲,与皇后腕上的镯子花纹如出一辙。“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先皇驾崩那晚,沈婉仪的寝殿烧得只剩半块玉牌。“韩贵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苏大人接你回京城那日,马车上的红绸是按沈婉仪生辰扎的。 我更知道“她突然抓住苏映瑶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摄政王书房的暗格里,藏着沈婉仪的贴身玉佩。“ 殿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 韩贵人猛地松手,帕子落在草席上。 苏映瑶弯腰去捡,却在帕角看见一行小字:“阿寒,等我。“ “够了。“苏映瑶将帕子攥进掌心,转身要走,却被皇后扯住裙角。 那女人的指甲缝里全是血,在月白裙上洇出红梅:“你以为重生是天可怜见? 沈婉仪失踪那天,摄政王的暗卫守了她的院子整整七日——“ “娘娘!“张宫女突然拔高声音,“时辰不早了,该给王爷送参汤了。“ 苏映瑶任由张宫女拽着往外走。 冷宫外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她踩过一片,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远处摄政王府的飞檐若隐若现,她摸了摸袖中发烫的帕子,前世濒死时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乱葬岗的雨里,她望着头顶的天空想,若能重来一次,定要活成把刀。 再睁眼时,入目的不是苏家的雕花木床,而是墨羽寒染血的玄甲。 他俯下身,眼里的疼惜比前世萧煜的冷落更烫:“阿瑶,别怕。“ “王妃!“ 张宫女的惊呼将她拽回现实。 暗卫阿七从拐角处奔来,腰间的玉佩撞出清脆的响:“王爷在书房等您,北疆急报。“ 摄政王府的书房烧着龙涎香。 苏映瑶推开门,就见墨羽寒背对着她站在书案前,玄铁虎符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赵将军和陈丞相站在两侧,脸色凝重。 “边军动向查清楚了。“墨羽寒转身,目光落在她裙角的血渍上,眉心微蹙,“有人以沈氏旧部的名义调兵,目标是京城。“ 苏映瑶望着他身后的暗格,那道她曾以为是装饰的纹路,此刻像一张张开的嘴。 她想起韩贵人的话,想起前世重生时那双眼睛,喉间突然发紧:“阿寒,先皇的沈婉仪“ “阿瑶。“墨羽寒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他的指腹擦过她腕上未消的红痕,声音低得像誓言,“当年沈婉仪失踪前,曾托人给我带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若有一日遇见与她相似的姑娘,定要替她护周全。“墨羽寒从暗格里取出块羊脂玉佩,与苏映瑶颈间的长命锁纹路严丝合缝,“你看,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 苏映瑶望着玉佩上的“瑶“字,突然想起前世断气前,雨幕里那道玄色身影。 原来她重生的第一瞬,不是苏家的晨雾,而是墨羽寒抱着她的温度。 “阿寒。“她轻声,“如果我的重生,是你布的局“ 墨羽寒的手猛地一颤。 玉佩掉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要把二十年的隐忍都揉进这一眼:“是。“他说,“当年沈婉仪说,她的命数该在三十岁终止。 而你,在三十岁那天死在乱葬岗。“ 苏映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书架。 她想起前世每一次巧合:被萧煜冷落时恰好遇见墨羽寒的暗卫,被皇后罚跪时总有参汤送到冷宫,甚至重生那日,连雨都是他让人停的。 “为什么?“ “因为我等了你两世。“墨羽寒捧住她的脸,指腹沾着虎符的冷,“第一世,我是少年将军,只能隔着宫墙看你抄《女戒》。 第二世,我是摄政王,要把你捧到比月亮更高的地方。“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 苏映瑶望着他眼里的星光,突然笑了。 她想起皇后说的“替代品“,想起韩贵人的警告,可此刻墨羽寒掌心的温度,比前世所有的冷都真实。 “那第三世呢?“她问。 墨羽寒低头吻她发顶,虎符在他腰间撞出轻响:“第三世,第四世,生生世世——“他的声音裹着龙涎香,“我只要你。“ 此时,北疆的急报被风吹落在地。 最末一行小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沈氏余党已入京城,目标摄政王妃苏映瑶。“ 而在冷宫的草席上,皇后攥着半块烧焦的玉牌,上面刻着“婉仪“二字。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终于露出笑—— 她的阿姐没说错,苏映瑶确实像极了沈婉仪。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年沈婉仪失踪那晚,墨羽寒的暗卫,正是从苏家的马车上,抱走了刚出生的女婴。 第103章 寿宴惊变 太和殿的鎏金烛台将光影裁成碎片,苏映瑶垂眸望着腕间翡翠镯,触感温润如昔,心跳却比前世跪在冷宫里时更急。 今日是太皇太后八十大寿,她晨起时特意让张宫女在鬓边簪了朵素白琼花——素净,却足够在满殿珠翠里扎眼。 “皇后娘娘献寿酒!“司礼太监的尖嗓划破殿内喧嚣。 苏映瑶抬眼,正见皇后着明黄翟衣款步上前,托盘里的青瓷酒壶泛着幽光。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袖口,藏在袖中的信鸽哨硌得生疼——林御医该在昨夜换了酒液,此刻壶中该是她让张宫女从冷宫井里打上来的“无根水“,掺着半钱鹤顶红的残滓。 “太皇太后吉祥。“皇后将酒壶捧到案前,“这是臣妾命御膳房用南海珍珠、塞北鹿茸酿了三年的''长生酒'',愿您福寿安康。“ 太皇太后眯眼笑着要接,苏映瑶突然起身:“且慢。“她步下台阶,广袖扫过案角,“孙媳听闻,御膳房近日有小厨房走水,这酒还是验过更安心。“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声。 皇后的指尖在壶柄上蜷了蜷,面上仍带笑:“贤妃妹妹这是信不过本宫?“ “信不过的是人心。“苏映瑶从袖中取出银簪,插入酒壶。 众人屏气望着银簪尖端——不过三息,原本亮白的银器便泛起青黑。 “毒!“有大臣惊呼。 皇后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鎏金香炉。 沈嬷嬷突然从人群里扑出来,枯瘦的手直抓苏映瑶的手腕:“贱蹄子敢污蔑娘娘!“赵侍卫早候在侧,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咔嚓“一声,腕骨碎裂的脆响惊得太皇太后捂住心口。 “这毒“林御医颤巍巍上前,“与当年先皇驾崩时,从龙涎盏里验出的,一般无二。“ 萧煜“砰“地拍在御案上,茶盏震得跳起来:“封锁御膳房!“他额角青筋暴起,目光如刀剜向苏映瑶,“是谁准你私自动用银针?“ “陛下若无愧,何惧众人见证?“ 墨羽寒的声音从殿门传来。 他着玄色朝服,腰间虎符随步伐轻响,身后跟着整队玄甲卫,将太和殿围得水泄不通。 萧煜的手指在案上蜷成拳,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 陈丞相突然跪地:“请陛下彻查! 先皇之死本就疑点重重,如今又出寿宴投毒案,臣等惶恐!“ “惶恐?“墨羽寒垂眸扫过跪在地上的陈丞相,唇角勾起冷笑,“当年先皇病中,是谁力主用''清心散''? 是谁说''龙体有恙,不宜惊动太医院''?“ 百官面如土色,殿内此起彼伏的“扑通“声里,苏映瑶注意到韩贵人在人群边缘朝她使眼色。 她借扶太皇太后的由头凑近,韩贵人袖中滑出半张信笺,触感带着冷汗的潮意。 “沈婉仪曾与墨羽寒私通药方。“ 苏映瑶的指尖在信笺上微颤。 前世她断气前,雨幕里那道玄色身影突然清晰起来——那时她咳得喘不上气,隐约听见有人喊“婉仪“,可她的名字是映瑶啊。 她迅速将信笺塞进袖中,抬眼正撞进墨羽寒的目光。 他站在殿中央,玄色衣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眼底却平静得像深潭。 “今日是太皇太后寿辰,不宜动刑。“太皇太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意,“皇后暂且禁足景仁宫,其余事改日再议。“ 苏映瑶望着皇后被拖下去时怨毒的眼神,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她扶着廊柱缓了缓,张宫女捧着披风追上来:“娘娘,摄政王说您今日劳神,已备了软轿在宫门口。“ 回摄政王府的路上,苏映瑶靠在软枕上闭着眼。 晚风裹着桂花香钻进帘幕,她却觉得头晕得厉害。“停车!“她突然掀开车帘,“我我想吐。“ 张宫女刚扶她下车,眼前便泛起重影。 她抓住张宫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酒那杯寿酒“话未说完,膝盖一软就要栽倒。 “阿瑶!“ 墨羽寒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接住她时,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金般的桂花。 银针扎进手腕的刺痛让苏映瑶勉强睁眼,正看见他捏着方才那杯寿酒——酒液澄清如初,哪里还有半分青黑? “你被人盯上了。“墨羽寒的声音很低,像淬了冰的剑,“是谁换了酒?“ 苏映瑶想说话,眼前却渐渐模糊。 最后一刻,她听见他在耳边说:“别怕,我在。“可她分明想起,前世断气前,也有人这样说过。 那时她以为是幻觉,如今才惊觉,那声音里的焦急,和此刻竟分毫不差。 夜色渐深,摄政王府的西厢房里,苏映瑶的手指在锦被下微微蜷缩。 窗外有夜枭啼叫,像极了前几日墨羽寒取出玉佩那晚。 她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墨羽寒低哑的嗓音:“去查,今日寿宴上,谁碰过那杯酒。“ 而床榻上的信笺,被夜风吹得翻了页,“沈婉仪“三个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第104章 旧情如烟 苏映瑶是被药香熏醒的。 鼻尖萦绕着苦涩的参汤味,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便撞进墨羽寒的视线。 他坐在床沿,玄色锦袍半褪,露出一截紧绷的手腕——显然是守了她整夜。 “醒了?“他声音哑得厉害,抬手试她额头,“烧退了。“ 苏映瑶撑着要坐起,腕间却被他轻轻按住。 她望着他眼下青黑,忽然想起前世断气前那道玄色身影。 那时她咳得血沫子沾在衣襟,恍惚听见有人喊“别怕,我在“,原以为是回光返照的幻听,此刻看他泛红的眼尾,竟与记忆里的焦急分毫不差。 “沈婉仪。“她直截了当地开口,袖中信笺被攥得发皱,“韩贵人说你与她私通药方。“ 墨羽寒的手在她腕间顿住。 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像被风吹乱的星子。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枚羊脂玉佩,温凉的玉面贴着她掌心:“当年我在北境平叛,途经云州驿站,遇着个被流寇追杀的女子。 她浑身是血,只说要见苏府嫡女,托我转交这东西。“ 苏映瑶低头,玉佩上“映瑶“二字正对着她——正是她重生时贴身带着的那枚。 前世她总以为是苏家旧物,此刻却见玉佩内侧刻着极小的“沈“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是沈婉仪?“她声音发颤。 “是。“墨羽寒指腹抚过玉佩边缘的裂痕,“她伤重不治,临终前说这是苏小姐的命数。 我本想等你及笄时送去,可后来“他喉结滚动,“后来你入了宫。“ 窗外忽然传来张宫女的通报:“韩贵人求见。“ 苏映瑶将玉佩攥进手心,抬眼正看见韩贵人提着锦匣跨进门。 那女子今日未施脂粉,眼尾还带着昨夜哭过的红痕,将锦匣推到案上时,指尖在发抖:“这是太医院旧档,记着沈婉仪当年的用药。“ 泛黄的医案展开,“梦魂散“三个字刺得苏映瑶瞳孔微缩。 那是种能让人短暂失忆、意识模糊的秘药,需得每日用朱砂为引。 她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她明明在宫道上撞柱自尽,再睁眼却在摄政王府的暖阁里,眼前是墨羽寒泛红的眼:“醒了?“ “是你救了我。“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用梦魂散压下我自尽的伤,又守着我醒过来。“ 墨羽寒没否认,指节抵着案几,指背绷得发白:“你撞柱那夜,我在御书房批折子。 听见动静冲过去时,你额头的血已经浸透了宫装。“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阿瑶,我等了你十年。 从云州驿站那夜,从你在佛堂替我捡玉佩那刻,从你被萧煜冷落时在宫墙下独自掉眼泪“ “啪“的一声,韩贵人打翻了茶盏。 她盯着墨羽寒交叠的指节,突然笑了:“原来摄政王也会说这样的话。“她福了福身,转身时锦帕落在地上,苏映瑶瞥见帕角绣着朵半开的红芍药——与前世皇后赏给身边嬷嬷的绣样一模一样。 “娘娘,“张宫女捧着茶盘进来,“李常在求见,说有要事相告。“ 苏映瑶与墨羽寒对视一眼。 李常在是萧煜新宠,素日最会察言观色。 她跟着张宫女进来时,鬓边珠钗乱颤,一开口便是尖细的哭腔:“摄政王妃可要当心,皇上说说摄政王心里从来只有沈婉仪,您不过是替身!“ 墨羽寒突然冷笑。 他屈指叩了叩案上的医案:“李常在可知,沈婉仪死时苏小姐才七岁?“他抬眼扫过李常在煞白的脸,“去回皇上,他若实在闲得慌,不如多抄几遍《贞观政要》。“ 李常在连滚带爬退出去时,窗外竹影晃了晃。 苏映瑶瞥见道灰影闪过,正是太医院的林御医。 “林大人。“她出声唤住要走的林御医,“我中的毒,可查出什么?“ 林御医的手在袖中紧了紧,压低声音:“那杯寿酒里的毒,是梦魂散混了鹤顶红的残滓。 这方子全天下只有沈婉仪会配。“ 墨羽寒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细纹。 他盯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像浸在冰里:“她不是死了吗?“ 话音未落,张宫女举着封染了霉斑的信进来:“娘娘,冷宫送来的,说是沈小主的亲笔。“ 苏映瑶展开信笺,墨迹斑驳的字迹刺得她心口发疼—— “阿瑶,我在冷宫等你。“ 末了还画着朵半开的红芍药,与韩贵人帕子上的绣样分毫不差。 “去冷宫。“墨羽寒霍然起身,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把看守冷宫的沈嬷嬷带来。“ 夜色漫过宫墙时,两辆素车悄悄出了摄政王府。 冷宫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树影里隐约可见几个暗卫的身影,正押着个佝偻的老妇往密室方向走——那老妇的绣鞋上,也缀着朵半开的红芍药。 第105章 替身迷局 冷宫内院的密室阴寒彻骨,沈嬷嬷被暗卫按在青石板上时,绣鞋上的红芍药擦过潮湿的砖缝,像滴凝固的血。 墨羽寒立在烛台旁,玄色大氅垂落如夜,手中的青铜烛剪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说。“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沈婉仪的信,红芍药的绣样,还有苏映瑶中的毒。“ 沈嬷嬷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喉结动了动,突然发出破风箱似的笑声:“摄政王当老奴是三岁孩童? 您杀了皇后的人,烧了她的账本,如今倒来问老奴?“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竟在舌下藏了毒囊。 苏映瑶瞳孔骤缩,冲过去按住她的下颌。 墨羽寒已挥袖震开暗卫,指尖点住沈嬷嬷后颈大穴:“毒是慢性的,够你说半柱香。“ 沈嬷嬷的脸瞬间涨成紫青,却突然哭嚎起来:“当年沈婉仪受先皇专宠,皇后妒得发疯! 她在参汤里下了鹤顶红,偏那贱人早有防备,竟用梦魂散换了毒——“她浑浊的眼突然清明,“她临死前说,''若有一日我能归来,定要亲眼看着他们覆灭''!“ 苏映瑶的手狠狠攥住袖口,前世的记忆突然翻涌——她总觉得自己对宫规格外熟悉,总在看见红芍药时心口发疼,原来都是沈婉仪的残魂在作祟? “那毒“她声音发颤,“我中的毒?“ “是沈婉仪的手札里抄的方子!“沈嬷嬷的血沫溅在她裙角,“她的魂附在你身上了!“ 密室的烛火“噗“地熄灭一盏。 苏映瑶后退半步,撞进墨羽寒怀里。 他的手覆上她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渗进来:“阿瑶,看着我。“ 话音未落,密室暗门突然被推开一线。 韩贵人的身影挤进来,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摄政王妃,我知道沈婉仪的秘密不止这些。“她递来半块玉牌,“跟我来。“ 墨羽寒的拇指在苏映瑶手背摩挲两下,低声道:“我让暗卫跟着。“ 韩贵人带她穿过两条潮湿的甬道,在一处长满青苔的砖墙前停住。 她取出帕子擦了擦砖缝,第三块青砖突然陷进去——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里面堆着几本泛黄的册子。 “这是沈婉仪当年藏的。“韩贵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阿玛是宗人府的,当年抄她的宫殿时,我偷了这些。“ 苏映瑶翻开第一本,墨迹斑驳的字迹刺得她眼眶发酸。 前几页是沈婉仪的起居注,直到某一页突然写道:“先皇驾崩前夜,有道士求见,着玄色道袍,面覆青巾。 他说''魂归新躯,替身重生,此为天命'',我问他何意,他只说''待血月当空,真相自现''。“ 血月? 苏映瑶想起前世死的那晚,月亮确实红得像浸了血。 她指尖发抖,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画着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女子,旁注“苏映瑶“。 “娘娘!“张宫女的声音从甬道传来,“摄政王让我送东西!“ 韩贵人迅速合上册子:“快收起来,别让旁人看见。“她转身时,帕角的红芍药扫过苏映瑶手背,凉得像蛇信。 回到主密室时,墨羽寒正捏着封信皱眉。 见她进来,他将信递过去:“张宫女在你方才站的砖缝里找到的。“ 信笺上的字力透纸背:“你以为你是苏映瑶? 不,你只是她的一枚棋子。“落款处盖着暗红印记,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北疆巫族的图腾。“墨羽寒的指节抵着下颌,声音沉得像闷雷,“他们擅长控魂之术,当年先皇征讨北疆,曾屠过他们的圣坛。“ 苏映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最后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她倒在景阳宫的地砖上,血浸透了素色宫装,一个穿黑袍的身影俯身,在她耳边轻语:“醒来,替身。“ “阿瑶?“墨羽寒的手抚上她冰凉的脸,“别怕,我在。“ 窗外飘起细雪,落在他的眉峰上,又很快融化。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混着冷宫老槐树的沙沙响。 墨羽寒将她的手揣进自己暖炉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方才韩贵人说的“血月当空“。 她攥紧他的袖口,指尖触到他铠甲的硬边——他竟在来冷宫时,贴身穿着玄铁软甲。 密室门被暗卫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摄政王,“暗卫压低声音,“乾清宫方向有异动,值夜的禁军换了班。“ 墨羽寒的目光瞬间冷如刀锋,他替苏映瑶系紧斗篷,将她护在身后:“回摄政王府。“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来时的脚印。 苏映瑶坐在马车上,透过帘缝看见墨羽寒立在车辕前,玄色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的虎符。 他转头时,目光扫过她的位置,像一团烧不熄的火。 更鼓声从宫墙内传来,一下,两下,第三下时,远处突然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 苏映瑶攥紧车帘,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她知道,这一夜,不过是风暴的开始。 第106章 囚龙锁凤 晨雾未散时,乾清宫外的青铜巨鼓已被擂得震天响。 苏映瑶立在廊下,看玄色甲胄的禁军如潮水漫过汉白玉阶。 墨羽寒身披玄铁重铠,腰间虎符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青芒,他抬手的瞬间,赵将军带着一队银枪卫“唰“地封住宫门——那是她昨夜在摄政王府密道里,亲手将赵将军的家眷护送至江南的回报。 “陛下近日屡有昏聩之举,妄动兵权、私调虎符,恐危社稷。“墨羽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磬,在宫墙间撞出回音。 苏映瑶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想起昨夜马车上他护着自己的手——那时他的掌心还带着温度,此刻却已能掀起颠覆乾坤的风暴。 乾清宫门“吱呀“洞开,萧煜披着明黄龙袍冲出来,发冠歪斜,眼尾通红:“墨羽寒! 你敢带兵闯宫——“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扫过阶下跪了半院子的朝臣,又落在赵将军手中那卷明黄奏折上。 苏映瑶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站在景阳宫前,看着自己被拖去慎刑司时,也是这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张宫女。“她轻声唤了一句。 藏在廊柱后的小宫女立刻闪出来,装作慌乱地绊了一跤。 那封伪造的密信从她袖中滑落,“啪“地摔在萧煜脚边。 苏映瑶盯着他瞳孔骤缩的模样——信上“调兵勤王“四个大字,正是刘侍郎昨夜在摄政王府,被她用前世所知的“迷魂香“逼出来的笔迹。 “陛下。“墨羽寒上前半步,玄甲相撞的轻响像催命的更漏,“臣已命人替换了乾清宫的当值嬷嬷。“ 陈嬷嬷被两个粗使太监架着拖出来,她脖颈上还挂着被扯断的翡翠念珠,看见萧煜时突然尖叫:“陛下! 是苏映瑶那妖女——“话音未落,赵将军的银枪尖已抵住她后颈。 萧煜踉跄后退,撞在鎏金香炉上,铜炉翻倒,火星溅在他龙袍下摆,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死死盯着苏映瑶。 御前朝会比苏映瑶预想的顺利。 她穿着墨羽寒命人连夜赶制的绯红翟衣,站在丹墀之上,听何太医颤巍巍地捧着脉案:“陛下体内有梦魂散残留,恐为旧疾复发“她知道何太医的手为什么抖——前世她被灌下梦魂散时,这老东西正跪在皇后脚边,说“贤妃娘娘福薄“。 “若陛下不能理政,应由摄政王代为听政。“韩贵人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满朝寂静里。 苏映瑶瞥了她一眼——这女子帕角的红芍药绣得比昨日更艳,眼底却藏着她看不懂的暗芒。 但此刻不重要了,陈丞相已经带着三朝老臣跪了下去,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臣等愿尊摄政王为监国!“ 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里,苏映瑶看见萧煜被两个侍卫架着往乾清宫拖。 他突然挣开束缚,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肩头:“苏映瑶! 你竟敢如此待我!“他的呼吸里带着酒气,是昨夜借酒浇愁的味道——前世她被赐死那晚,他也是这样一身酒气,站在景阳宫外说“朕从未负你“。 “陛下保重龙体。“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袖中攥着的翡翠扳指硌得生疼——那是墨羽寒今早塞进她手里的,说是“压阵“。 深夜的乾清宫点着半盏残灯。 萧煜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忽听得门闩轻响。 张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他昨日赏给陈嬷嬷的,如今却系在这小宫女腕上。 “娘娘说,若您愿写下自省诏书,可保您性命无忧。“张宫女将信笺和狼毫放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 萧煜盯着信笺上“自省诏书“四个字,突然笑出声:“她当朕是三岁孩童?“他提起笔,笔尖在“朕“字上顿了顿,墨迹晕开,竟与前世那封遗诏的笔锋如出一辙——那年先皇崩逝,他跪在灵前写遗诏,也是这样手抖得握不住笔。 “啪!“狼毫掉在案上,溅起的墨点染脏了信笺。 萧煜猛地掀翻案几,青瓷药碗摔在地上,药汁漫过他的绣鞋,混着未干的墨迹,像一滩凝固的血。 乾清宫外的雪越下越厚。 墨羽寒站在檐下,望着殿内晃动的人影,手指摩挲着袖中玉牌。 玉牌背面的小字被体温焐得发烫:“替身归位,帝运重开。“他想起二十年前雪夜,婉仪姑姑将婴儿塞进他怀里时说的话:“这是苏家嫡女,替我看着那孩子长大。“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轻声呢喃:“婉仪,这一局,我终于护住了你。“ 千里之外的北疆,黑雾笼罩的祭坛上,巫女的骨铃突然炸响。 穿黑袍的身影缓缓睁开眼,指尖划过祭坛上的血画——那是苏映瑶的生辰八字,“替身“二字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她舔了舔唇角,低笑出声:“游戏才刚开始呢。“ 晨雾再次漫进宫墙时,御林军换了新的班次。 乾清宫外的积雪未扫,一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从殿门延伸到廊下。 萧煜在殿中来回踱步,龙袍下摆沾着昨夜的药渍,他望着案头那封被撕成碎片的信笺,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断气前说的话:“陛下,你可知谁才是真正的棋子?“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尖嗓:“摄政王驾到——“ 第107章 风雪囚心 晨雾未散时,乾清宫的铜兽首门环上还凝着霜。 萧煜裹着龙袍在金砖地上来回踱步,靴底碾过昨夜未扫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第三次扑向殿门时,玄铁门闩撞得门框嗡嗡作响,守卫甲胄相撞的脆响从门外传来:“陛下,赵将军有令,未得摄政王府手谕,谁也不能放您出去。“ “朕是大昭皇帝!“萧煜脖颈青筋暴起,指尖重重叩在门扉上,“你们敢抗旨?“ “赵将军说,“守卫的声音像块冷铁,“抗旨者诛九族,可抗的是失德之君的旨。“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照得龙纹金漆屏风上的云纹如翻涌的阴云。 萧煜踉跄着退到案前,龙袍下摆沾着的药渍已经结成深褐色硬痂。 他正攥着茶盏要摔,殿门“吱呀“轻响——张宫女端着新换的茶盏进来,腕上红绳在晨光里晃了晃。 “娘娘说,今日的参汤要趁热喝。“她将茶盏放在案上,袖中滑出半卷信笺,“方才打扫偏殿时,在香炉灰里捡着这个,不知是哪位宫人的。“ 萧煜瞳孔骤缩。 信笺边角染着朱砂印泥,分明是刘侍郎私印的痕迹。 他攥着信笺退到屏风后,展开时指节发白:“臣刘勉叩首,外有定北军旧部愿为陛下效力,三日后子时,西角门留钥。“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清苦味。 “刘爱卿“萧煜喉间发哽,前世他为保帝位,将刘侍郎贬去了南境盐场,如今这人竟还记着旧主。 他抬头时,张宫女已退到殿外,袖中红绳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像一团跳动的火。 御前议事厅的鎏金兽首香炉飘着沉水香。 墨羽寒端坐在铺着玄色狐裘的主位上,指尖摩挲着羊脂玉扳指——正是今早塞给苏映瑶那枚。 苏映瑶立在他右侧,月白翟衣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殿下噤声的百官时,恍若前世景阳宫那面照妖镜。 “陛下染了风寒,“韩贵人扶着鎏金护甲的手搭在案上,珠翠在鬓边轻颤,“臣妾前日去送参膏,见陛下咳得连龙袍都湿了。 依祖制,帝王失德则退居东宫,由摄政王监国方是正理。“ 陈丞相捋着花白胡须点头:“韩贵人所言极是。“他偷瞥墨羽寒的脸色,见那尊如泰山的摄政王仍垂眸拨弄扳指,又补了句,“臣等愿联名上书。“ “联名?“墨羽寒终于抬眼,目光扫过满堂乌纱,“本王暂代监国,诸位若有异议——“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虎符,“现在便说。“ 殿中落针可闻。 苏映瑶望着阶下缩成鹌鹑的官员们,忽然轻笑一声:“各位大人不必惊慌。 陛下安好,大昭才稳。“她声音清泠,像寒潭破冰,“只是若有人想趁乱生事“尾音未断,已见陈丞相的朝靴在砖地上蹭出半道白印。 深夜的乾清宫点着两盏羊角灯。 何太医背着药箱进来时,萧煜正盯着刘侍郎的信笺发呆。“陛下脉象虚浮,“何太医搭着脉,指尖在寸关尺上顿了顿,“臣开的梦魂散需连服七日。“ “梦魂散?“萧煜突然扣住他手腕,“这是当年先皇病中用来安神的方子,你怎会知道?“ 何太医额角渗出汗珠:“臣臣是在太医院典籍里翻到的。“ “苏映瑶教你的?“萧煜松开手,冷笑里带着几分自嘲,“她连朕的病都要管。“他望着何太医收拾药箱的背影,忽觉有硬物硌了下掌心——不知何时,何太医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三日后祭天坛见。“萧煜盯着纸条上陌生的字迹,喉结动了动。 窗外雪又大了,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恍惚间像是前世苏映瑶断气前,景阳宫的窗纸被夜风吹得哗哗响。 张宫女捧着空茶盏回偏殿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脚步微顿,将茶盏往怀里拢了拢——方才萧煜塞给她的密信正藏在衣襟里,沾着他龙袍上的沉水香。 “谁?“她猛地转身,茶盏“当啷“摔在地上。 雪地里只有两行新踩的脚印,从廊下延伸到影壁后,像两柄指向她的刀。 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忽然想起今早苏映瑶给她的翡翠耳坠:“若有人跟踪,便去钟粹宫找崔嬷嬷。“ 影壁后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张宫女攥紧耳坠,正欲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更鼓——辰时初的鼓声里,隐约混着御史台方向传来的喧哗。 第108章 纸上生杀 辰时初的更鼓声混着御史台方向炸开的喧哗,像块烧红的铁烙进张宫女耳膜。 她攥着翡翠耳坠的手在袖中沁出薄汗,影壁后的动静突然消了——方才跟踪的人许是被那阵骚动引走了。 御史台正堂里,陈御史的弹劾折子拍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浮茶乱晃。“刘侍郎私递密信入禁宫,意图勾结内廷,臣有物证!“他抖开半片染着沉水香的信笺,“这是从刘府门房靴底搜出的,上头''祭天坛''三字,分明是要与宫中同谋!“ 墨羽寒捏着虎符的指节泛白,目光扫过那半片信笺时,廊下忽有马蹄声急。 赵将军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雪粒:“刘侍郎闻风潜逃,末将带人在南城巷口截住了。“他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从他身上掉的,沾着血。“ 拆开油纸,是封未及送出的信。 墨羽寒扫过“三日后祭天坛见“几字,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他屈指叩了叩案角:“封锁九门,凡出城者盘查三遍。“又抬眼看向赵将军,“传旨下去,刘府上下,一个都不许漏。“ 赵将军领命退下时,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墨羽寒将信笺投入炭盆,火星子舔着纸角,“祭天坛“三个字先蜷成灰,像被人狠狠掐灭的灯芯。 午时的摄政王府暖阁飘着药香。 苏映瑶捏着茶盏,看何太医跪在软垫上,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陛下近日精神如何?“她声音轻得像片雪,落进何太医耳里却重如石。 “略有好转,然仍需服药调理。“何太医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药箱铜锁——那把锁头,今早苏映瑶送他的翡翠扳指还套在指节上。 苏映瑶放下茶盏,青瓷与檀木相碰的脆响让何太医猛地抬头。 她从袖中抽出张药方,墨迹未干:“这是我亲自拟的,你记得每日按时送去。“ 何太医接过药方的手在抖。 纸上字迹与他平日所写分毫不差,连“茯苓“二字的钩笔都带着他惯常的弧度。 他喉结动了动,想开口问,却见苏映瑶指尖轻点案上的《太医院秘典》——那书翻在“梦魂散“一页,墨笔圈着“连服七日必虚“的批注。 “何太医在太医院当差二十年,该知道什么药能让人醒,什么药能让人睡。“苏映瑶的笑像春寒未褪时的梅,看着清艳,凑近了却带着冰碴子,“本宫要的,不过是陛下每日能好好用膳,别再琢磨那些“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何太医腰间的药囊,“不该琢磨的事。“ 何太医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的闷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远:“娘娘放心,臣臣必当尽心。“ 暮色漫进乾清宫时,张宫女捧着食盒的手有些发僵。 她掀开食盒,翡翠耳坠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这是今早苏映瑶亲手给她戴上的,说“戴着它,什么都别怕“。 “你可知''三日祭天坛''之事?“萧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从案后刺过来。 张宫女的手指在食盒上顿住,瓷碟相碰的轻响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奴婢不知。“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绣着并蒂莲的鞋尖——那是苏映瑶赏的,针脚比宫里绣娘的还细。 萧煜猛地拍案,茶盏里的残茶溅在张宫女裙角:“你不必瞒我! 刘侍郎的信我看过,何太医的纸条我也收着!“他踉跄着站起来,龙袍下摆扫过满地茶渍,“朕早该明白,从你捧着茶盏进殿那日起,就是她安在朕身边的钉子!“ 张宫女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她想起前世在景阳宫当差时,苏映瑶被皇后罚跪,也是这样的姿势。 那时她偷偷给苏映瑶塞过姜茶,苏映瑶捏着茶盏的手凉得像冰,却轻声说:“等我出头了,不会忘了你。“ “陛下。“她声音发闷,“娘娘只是怕您再像从前那样,病得连早朝都起不来。“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 他站在阴影里,目光落在张宫女背上:“张宫女,你做得很好。“ 张宫女抬头时,看见墨羽寒腰间的虎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被亲卫架起时,袖中一张纸条悄然滑落——那是今早苏映瑶塞给她的,字迹清瘦如竹:“不可伤其性命。“ 萧煜盯着那张纸条被风卷到脚边,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断气前,景阳宫的窗纸也是这样哗哗响。 他弯腰捡起纸条,指腹蹭过“不可伤其性命“几个字,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哽咽:“她连朕的命都要护着。“ 夜半的乾清宫烛火摇曳。 萧煜独坐窗前,望着窗外落了一层薄雪的汉白玉栏杆。 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他忽然听见脚步声——很轻,像前世苏映瑶来给他送参汤时,裙角扫过青砖的声音。 第109章 月下孤灯 夜半的乾清宫烛火忽明忽暗,灯芯爆响的噼啪声里,萧煜捏着那张“不可伤其性命“的纸条,指腹被纸边硌得发红。 窗外雪粒打在窗纸上的沙沙声里,他又听见了那串熟悉的脚步声——轻得像落在青石板上的春樱,是前世苏映瑶总怕惊醒他小憩时,特意放轻的步子。 他猛然抬头,烛火在眼尾晃出一片水光。 素色云锦裙裾扫过门槛的刹那,萧煜喉结动了动。 她穿的不是宫装,月白暗纹素袍裹着清瘦身形,眉峰比记忆里更冷,像刀裁的远山。 从前总垂着的眼尾此刻平得像弦,连看他的目光都像在看一截枯木。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指节重重叩在窗沿,震得茶盏里残茶泼湿了龙纹袖扣。 这是他今夜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前世她跪在景阳宫雪地里求他看一眼时,他也是这样问的;后来她咳血倒在他脚边时,他还是这样问的。 苏映瑶停在三步外。 烛火映得她耳坠子上的东珠泛着幽光——那是前世他赏的,后来被皇后以“逾制“为由收走,此刻倒成了她身上最显眼的装饰。 “我要你活着。“她的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凉,“活着看皇后如何把你的江山蛀空,看刘侍郎的私兵如何屯在京郊,看你最疼爱的三皇子如何被奶娘喂下带毒的蜜饯。“ 萧煜如遭雷击,龙袍下的手猛地攥紧。 前世三皇子确实是三岁上没的,太医院说是染了时疫,可如今想来,那奶娘那奶娘是皇后陪嫁的! “你早就知道?“他踉跄着往前一步,案上烛台被龙袍带倒,烛油溅在青砖上凝成琥珀色的疤。 苏映瑶退后半步,避开他伸来的手:“知道又如何? 前世我求你查,你说''皇后贤德,莫要生事'';我求你看三皇子最后一眼,你说''景阳宫晦气''。“她忽然笑了,眼尾却没温度,“如今你活着,不是为让你感激,是让你把欠我的,一桩桩看明白。“ 萧煜喉间泛起腥甜。 他望着她转身时素袍扫过的砖缝,那里还嵌着前世他摔碎的茶盏渣子——那时她正跪着替他捡,指尖被划得鲜血淋漓,他却嫌她挡了月光。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他对着她的背影喊,声音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苏映瑶在门槛处顿住,侧过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你爱感激便感激,不爱便罢。“她掀起门帘,北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扑灭了案上最后一盏烛火,“但你最好活着。“ 第二日未时,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外停了顶青缎小轿。 韩贵人扶着宫女的手跨进门槛时,腕上金镯子撞出细碎声响——那是她特意挑的,比苏映瑶昨日赏的珠钗还沉三分。 “娘娘英明。“她跪在厅中,鬓边珠花随着叩首轻颤,“妾身从前被皇后蒙蔽,如今愿尽绵薄之力。“ 苏映瑶倚在软榻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 茶是墨羽寒今早差人从江南送来的明前龙井,汤色清得能照见韩贵人发间晃动的翡翠流苏——那是皇后昨儿赏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投名状。 “绵薄之力?“她将一卷纸笺推过去,竹纸在檀木案上发出沙沙响,“去查查这些人与刘侍郎的往来。“ 韩贵人抬眼,见纸笺上密密麻麻写着二十几个名字,排头第一个是她兄长的表字。 她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帕子:“这这是?“ “你兄长上月往扬州运的三十车药材,有一半进了刘侍郎的私库。“苏映瑶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眉眼,“皇后给你的脂粉里掺了麝香,你以为她真容得下你的龙胎?“ 韩贵人猛地抬头,眼眶瞬间通红。 她想起昨儿晨起时的腹痛,想起稳婆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不是她身子弱,是有人在算计! “妾身这就去查!“她抓过纸笺,指节捏得发白,“娘娘若信不过,派个人跟着便是!“ 厅外传来玄色大氅扫过廊柱的声响。 墨羽寒倚在门框上,腰间虎符随着动作轻晃,目光落在韩贵人攥皱的纸笺上:“你不怕她再反水?“ 苏映瑶放下茶盏,茶渍在案上洇出个淡青的圆。 她望着韩贵人踉跄着往外走的背影,嘴角勾出半分冷笑:“她兄长的官印在我这儿,她的龙胎在我这儿,连皇后给她的密信,我也让人抄了副本。“她抬眼时,眸子里闪着前世景阳宫着火时的光,“她早没了选。“ 深夜的偏院落了层薄雪。 张宫女缩在草席上,望着窗纸上的月光,像极了前世苏映瑶被罚跪时,景阳宫地上的霜。 她摸出袖中那对翡翠耳坠,东珠在掌心沁着寒意——这是苏映瑶今早塞给她的,说“戴着它,什么都别怕“。 “奴婢从未想过要害您“她对着月光喃喃,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瓷碗,“前世您给我姜茶时,手凉得像冰,奴婢就想就想替您暖回半分。“ 门闩轻响的声音惊得她抬头。 月光里,苏映瑶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素袍下摆沾着雪粒,发间那支青玉簪子闪着温润的光。 “我知道。“苏映瑶蹲下来,与她平视。 张宫女这才看清她眼下的青影,像前世替她熬药时守了整夜的模样。 “娘娘“张宫女的眼泪砸在翡翠耳坠上,溅起细碎的光,“奴婢错了,不该听皇后的话往您的汤里往您的汤里“ “嘘。“苏映瑶抬手,指尖在她发顶悬了悬,到底没落下,“明日放你回家,赏银百两。“ 张宫女猛地抬头,眼泪糊了满脸:“那那您呢?“ “我?“苏映瑶站起身,月光落进她袖中,“我要走的路,比前世长多了。“ 她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噎。 偏院外的影壁后,墨羽寒靠着老梅树,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苏映瑶素白的背影,眼尾微弯:“你终究还是心软。“ 苏映瑶脚步顿住,侧过脸时,眉峰软了半分:“心软?“她望着梅枝上的积雪,轻声道,“前世我心硬如铁,换得满宫素缟;今生我留三分软,才能才能看他们哭。“ 更漏敲过五下时,摄政王府的角门吱呀打开。 几个仆人抬着红绸往正厅去,灯笼光里,能看见红绸上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 远处街道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陈丞相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夫甩了个响鞭,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远——也不知是哪家的喜事前夜,要劳烦丞相亲自捧了金册上门。 第110章 凤冠霞帔 晨雾未散时,摄政王府的红绸已在廊下翻卷如浪。 苏映瑶立在妆台前,镜中倒影裹着绯红绣金凤袍,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这是前世贤妃册封时都不曾穿过的吉服。 她指尖抚过衣襟上盘绕的凤首,想起前世景阳宫那盏省油的灯,灯芯结着黑炭似的花,照得凤冠上的珠翠都发暗。 那时她总觉得,做个端方贤德的妃子,总能等到帝王垂怜。 “王妃。“贴身侍女春桃捧着九尾凤冠进来,檀木托底还沾着晨露的凉,“摄政王说吉时快到了。“ 凤冠上的东珠串子垂下来,在苏映瑶眼前晃出细碎的光。 她望着镜中自己眼底的清光,忽然笑了:“前世我戴的是七尾翟冠,皇后说''德不配位''。 今日这九尾凤冠“她接过春桃手中的冠,金雀衔珠的簪脚擦过耳垂,“该是有人替我量过了,这分量,刚好压得住这满宫的算计。“ 殿外传来鼓乐声,是陈丞相的仪仗到了。 苏映瑶隔着雕花窗,看见老丞相捧着明黄缎面的金册,朝服上的仙鹤补子被风吹得直颤。 百官列在府门外,品级低的小官冻得跺脚,却没一个敢出声——墨羽寒的虎符不是摆设,连御街上的雪都得给摄政王府的喜轿让路。 “瑶瑶。“ 熟悉的低唤从殿门传来。 苏映瑶转身,见墨羽寒立在光影里,玄色蟒袍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玉牌碰出清响。 他目光落在她头顶的凤冠上,眼尾那道浅浅的疤被笑意揉软了:“当年在战场,我见着北戎的王妃戴过类似的冠。“他走上前,替她理了理垂落的珠串,“那时我就想,若有一日我能站在离权力最近的地方,定要给我心尖上的人,戴最贵重的冠。“ 苏映瑶望着他眼底的郑重,前世那些被冷落的夜突然浮上来——她在景阳宫抄经,萧煜在承乾殿陪表妹看雪;她替他熬的醒酒汤凉了又热,他却在奏折上批“贤妃不必多礼“。 可此刻,墨羽寒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温度透过凤冠的金簪往骨头里钻:“今日之后,无人再敢轻慢你。“ “是无人再敢轻慢摄政王的妻子。“苏映瑶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口,“还是无人再敢轻慢苏映瑶?“ 墨羽寒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是无人再敢轻慢,那个在景阳宫大火里烧不毁,在我心里焐了两世的苏映瑶。“ 鼓乐声陡然拔高,陈丞相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吉时已到——“ 苏映瑶挽住墨羽寒的手臂,凤冠上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颤。 正殿外,百官跪了一地,金册上的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摄政王妃苏映瑶,德配天地,礼昭日月,特赐凤冠霞帔,仪同亲王正妃“ 午时的御街像煮沸的锅。 百姓挤在街边,踮脚望着六马鸾驾过来——那鸾驾的顶子是明黄翟羽,车帘绣着百鸟朝凤,比皇后的凤鸾车还多了两只衔珠的金雀。 苏映瑶掀开车帘一角,见街边卖糖葫芦的老妇抹着眼泪:“我家闺女当年被选进宫,说是能当贵人,结果哎,还是摄政王妃的仪仗看着踏实。“ 鸾驾停在宫门前时,皇后正带着众妃嫔候在台阶下。 腊月的风卷着雪粒子,刮得皇后鬓边的红宝石步摇直晃。 她望着鸾驾上的苏映瑶,嘴唇抿成一条线——前世她总说苏映瑶“穿素色最衬气质“,今日见着这满目的红,倒像被人当众撕了脸。 “皇后无需多礼。“苏映瑶扶着春桃的手下车,凤冠上的珠络在皇后眼前晃过,“不过是例行巡街罢了。“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倒是听闻景仁宫的炭炉该换了,皇后若不嫌弃,明日让王府送些银霜炭来?“ 皇后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堆起笑:“王妃有心了。“她身后的韩贵人缩了缩脖子,昨夜里苏映瑶说的“龙胎“还在她肚子里坠着,此刻见了正主,连头都不敢抬。 夜深时,乾清宫的炭盆烧得噼啪响。 萧煜盯着火盆里蜷曲的丹书铁券,那是他登基时赐给苏家的,如今被火烧成黑蝴蝶,扑棱棱往房梁上飞。 何太傅站在阴影里,话头卡在喉咙里——他本想劝陛下收揽军权,可看萧煜盯着灰烬的眼神,倒像在看自己那具被烧了半宿的真心。 “陛下。“何太傅终于开口,“摄政王今日册封王妃,明面上是喜事,实则这是在向天下宣告,王府与苏家世族正式联姻。 若再让墨羽寒握着重臣的婚书“ “够了。“萧煜抓起茶盏灌了一口,冷茶冰得他皱起眉,“她从前总说''贤妃该懂分寸'',如今倒懂了,分寸就是离朕远远的。“他望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你说她穿红好看吗? 从前在景阳宫,她总穿月白,说是素净。“ 殿外传来更漏声,何太傅欲言又止,最终行了礼退下。 萧煜起身关窗,却见雪地里一道黑影闪过,贴着宫墙往东宫方向去了。 他眯起眼,隐约看见那黑影袖中露出一角密函,墨迹未干的“东宫“二字被雪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摄政王府的夜静得能听见梅枝折雪的响。 苏映瑶卸了凤冠,坐在暖阁里翻账本——皇后明日要以贺喜为名来府里,她得先看看库房里的贺礼,挑几样扎眼的回礼。 春桃端着参汤进来,突然压低声音:“王妃,门房说今日御街巡行时,有个穿青布衫的婆子往您车里塞了个帕子,说是说是景阳宫的旧人。“ 苏映瑶接过帕子,展开时,一片焦黑的碎玉掉在案上——那是前世景阳宫着火时,她贴身戴着的平安扣。 帕角绣着朵小雏菊,是她从前教宫里小宫女们绣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隐约能听见更夫敲着梆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映瑶望着碎玉上的焦痕,指尖轻轻抚过帕子上的雏菊。 明日皇后要来,她得备些好东西,比如景仁宫的炭炉,该换了。 第111章 冷眼观局 辰时初,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刚推开半扇,皇后的鸾驾便碾着雪水到了。 苏映瑶坐在主位上,看那鎏金鸾凤步摇先晃了晃,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跨进门槛,裙裾扫过青砖时带起细碎的雪粒。 她今日穿了件蜜合色云锦氅衣,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响,面上却堆着笑:“昨日听闻王妃册封,本宫特来贺喜。” 春桃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苏映瑶眼尾微挑——前世此时,皇后也穿这样的蜜合色,却在景阳宫的茶里下了安神散,说是“贤妃总熬夜读书,该补补”。 她垂眸看茶盏里浮动的碧螺春,声线清泠:“皇后娘娘大驾,倒让寒舍添了金贵气。” 皇后在客座落座,宫娥奉上的红枣桂圆茶未动,指尖绞着帕子上的并蒂莲:“娘娘如今贵不可言,不知可还记得从前在本宫宫中请安的日子?” 暖阁里的炭盆噼啪炸响。 苏映瑶望着皇后眼角那点精心描的泪痣——前世她总说这是“菩萨垂泪”,却在她跪了三个时辰后,将打翻的茶盏扣在她手背上。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浸着桂花蜜的甜:“皇后说得是,妾身的确记得——那时您说‘贤妃该守妇德’,如今想来,倒是提醒了妾身该如何行事。” 皇后的指甲掐进帕子,并蒂莲的金线被扯得歪歪扭扭。 她强撑着笑:“本宫还有事要回坤宁宫,便不耽搁王妃了。”起身时,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桌角,“当啷”一声脆响。 苏映瑶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指节摩挲着案上那方焦玉——景阳宫旧人送来的帕子还在袖中,雏菊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小宫女阿桃被掌嘴后颤抖的手。 前世那把火烧了景阳宫七日七夜,她抱着烧焦的平安扣昏死过去时,分明听见有人在廊下说:“皇后娘娘说了,烧干净些。” “王妃,陈丞相求见。”春桃的声音打断思绪。 陈丞相进门时带着股冷风,怀里抱着个封了火漆的木匣。 他撩起官服下摆跪在青石板上:“臣今日在都察院收到密报,有人将坤宁宫与刘尚书府的信鸽截了。”木匣打开,十几封密信摊开在案上,最上面一封的落款是“刘”,字迹狂放如刀:“待摄政王松懈,便以军粮短缺为由……” 苏映瑶的指尖划过信纸上的墨迹,前世萧煜总说“皇后贤德”,却不知她的贤德里浸着多少算计。 她抬眼看向立在廊下的赵将军:“带三十个暗卫,即刻去坤宁宫。” 赵将军抱拳领命时,铠甲上的玄铁鳞片闪着冷光。 未时三刻,坤宁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残雪。 皇后刚掀开门帘要喝参汤,赵将军的佩刀已横在她面前:“奉摄政王妃令,搜查私通外臣之物。” “你敢!”皇后的金簪掉在地上,发鬓散乱。 她扑向妆台后的檀木柜,却被暗卫架住胳膊。 夹墙里的密信被取出来时,她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苏映瑶,你以为扳倒本宫就能稳坐王妃位?萧煜他——” “带走。”赵将军将密信塞进油布包,看都不看她。 刘尚书是在自家书房被拿的。 他正对着地图划红圈,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赵将军腰间的虎符,脸色瞬间煞白:“你们这是——” “私通后宫,图谋不轨。”赵将军的声音像冰锥,“大理寺的牢,够你慢慢说。”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后宅的暖阁里飘着桂花酿的香。 苏映瑶换了件月白锦缎常服,坐在主位上举着酒盏:“诸位皆是大昭栋梁之妻,若日后有难处,不妨直言。” 底下坐着的夫人们纷纷应诺,李尚书夫人捏着帕子欲言又止,被旁边的张侍郎夫人拉了拉袖子。 苏映瑶扫过众人,杯沿抵着唇轻笑:“摄政王妃之位,我坐得稳,你们便也安心。” 宴散时,冬夜的风卷着梅香扑进来。 赵将军守在廊下,看见个穿青布衫的侍女趁人不注意,快速将封信塞进他怀里,转身融进夜色。 他借着灯笼看信封,“密呈皇上”四个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更漏敲过七下时,书房的烛火晃了晃。 苏映瑶翻着新送来的密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羽寒的玄色大氅带着雪气,他站在阴影里,目光落在她案头那方焦玉上。 “今日辛苦了。”他的声音低哑,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 苏映瑶抬头,看见他眼底未褪的关切。 窗外的雪又下起来了,落在他肩头,像前世景阳宫那场烧了七日的火,终于要在这一世,烧出个明白。 第112章 旧梦新伤 更漏敲过七下时,书房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晃了晃,在苏映瑶的眼角投下一片模糊的影。 她正低头翻着新送来的密报,墨迹未干的纸页间还浸着墨香,忽听得门轴“吱呀”一声轻响。 玄色大氅带起的雪气先漫进来,裹着冷冽的松香。 苏映瑶抬眼,便见墨羽寒立在门口,发梢沾着细雪,连眉峰都凝着层薄霜。 他却似未觉寒冷,目光先落在她案头那方焦玉上——那是前世她在景阳宫被焚前,拼了命从火里抢出的苏家祖传之物,此刻正安静躺在檀木匣中,表面的裂纹里还凝着几星焦黑。 “今日辛苦了。”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雪更轻,却带着烫人的温度。 玄色大氅滑落在地,他屈指覆上她搁在案边的手。 她的指尖本是凉的,被他掌心的热度一烘,倒像是融了层薄冰。 苏映瑶的呼吸顿了顿。 这个动作太陌生,又太熟悉。 前世她在景阳宫独守空房时,多少次望着烛火幻想过这样的温度? 可那时守在她身边的,只有漏风的窗棂和半夜里爬过砖缝的虫蚁。 “婉仪。”墨羽寒低低唤了声,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指节。 这声称呼像根细针,“叮”地扎进她的记忆里——前世三十年,从她入宫封贤妃到含恨而终,萧煜从未这样唤过她。 他总说“贤妃懂礼”,连名讳都鲜少提及。 苏映瑶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墨羽寒眼底翻涌的暗色,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虔诚,像信徒望着圣像,像寒夜旅人终于寻到了火种。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等你么?”他的声音更低,几乎要融进烛火里,“因为你是我此生唯一愿娶之人。” 有什么东西在苏映瑶心里裂开了。 前世那些被冷落的夜晚,被皇后推下荷花池时的窒息,在冷宫里啃着发霉的炊饼数日子的绝望,忽然都成了远处的影子。 她望着墨羽寒喉结滚动的弧度,望着他因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指节,忽然发现自己竟不想抽回手。 窗外的雪又密了些,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 墨羽寒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前世在景阳宫听见萧煜銮驾路过时,快了何止一倍。 第二日卯时三刻,御花园的梅树还凝着霜。 萧煜捏着茶盏站在廊下,茶水温了又凉,凉了又温。 他最近总爱往御花园跑——从前苏映瑶最喜这里的绿萼梅,说那花瓣白得干净,像未被染过的宣纸。 “陛下。”韩贵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怯意。 她着月白锦裙,鬓边斜插支珍珠步摇,在晨雾里泛着淡淡的光。 萧煜转身时,茶盏“当啷”一声磕在石桌上,惊得廊下的雀儿扑棱棱飞远了。 “映瑶近日可好?”他问得生硬,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棱角。 前世他总觉得苏映瑶的存在是根刺,扎在他和先皇旧部之间;可自她重生后,这根刺竟变成了心口的疼,每想起她如今在摄政王府的模样,就疼得他握不住朱笔。 韩贵人的指尖绞着帕子,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 她原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后来被萧煜收进后宫,说是“解闷”,实则不过是颗棋子。 可这两日她去慈宁宫请安,听见老太后对着佛龛叹气,说“摄政王的刀,到底要架在谁脖子上”——她忽然就懂了,这宫里的风向,早不是从前了。 “娘娘如今对摄政王情意已深。”她垂着眸,声音轻得像落在梅瓣上的雪,“陛下若想挽回,恐非易事。” 萧煜的手指骤然收紧,石桌棱角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望着韩贵人发顶的珍珠,忽然想起苏映瑶从前总说“珍珠太凉,戴多了伤气血”。 那时他只当是妇人的矫情,如今想来,她素日戴的,不过是支翡翠簪子,还是苏家没败落时母亲留下的。 “替朕送封信去摄政王府。”他转身往养心殿走,玄色龙袍扫过满地霜花,“就说朕知错矣,愿以余生赎罪。” 傍晚时分,苏映瑶正站在廊下看残阳。 晚霞把琉璃瓦染成血色,像极了前世景阳宫那场烧了七日的火。 她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紧,萧煜的字迹她太熟了——笔锋刚硬如刀,可最后那几个“赎罪”二字,倒像是被水浸过,晕开一片模糊。 “摄政王妃,何太傅求见。”门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苏映瑶将信笺收进袖中,转身时正见何太傅柱着拐杖跨进门槛,白须被风掀起几缕,倒比从前更显佝偻了。 “老臣斗胆,劝王妃莫要因一时恩怨误了国运。”何太傅直入主题,浑浊的眼底带着恳切,“摄政王与陛下势同水火,若再添这桩情怨怕是要动摇国本。” 苏映瑶望着他斑白的鬓角,忽然想起前世他跪在景阳宫前替她求药的模样。 那时萧煜说“贤妃无福消受圣恩”,他便在雪地里跪了整夜,膝盖下的青砖都浸出血来。 可如今,他劝她的,仍是“以大局为重”。 “太傅,有些债,必须还清,才能谈未来。”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那封信,“前世我替苏家受的冷,替陛下挡的刀,替皇后背的黑锅总得有人还。” 何太傅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他望着苏映瑶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苏老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她去寺里祈福,老方丈说这孩子“命里带火,能烧尽前尘,亦能照彻新生”。 或许,这火,终究是要烧起来的。 韩贵人是在戌时三刻离开摄政王府的。 她裹着青布斗篷,脚步比来时更急,可刚走到角门,就被赵将军带着几个暗卫拦住了。 “韩小主,得罪了。”赵将军的声音像块冰,手按在剑柄上,“王府有令,外客离府需搜身。” 韩贵人的身子晃了晃。 她望着赵将军腰间的虎符,忽然就笑了——果然,摄政王连这点儿动静都不肯放过。 信笺从她袖中被搜出时,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道:“终究不是她的时代了。” 深夜的风卷着梅香掠过绣坊。 赵将军刚把信笺呈给墨羽寒,便闻见一缕焦糊味。 他推开窗,只见西南角的绣坊方向腾起一团红光,火舌舔着屋檐,在夜色里烧出半片天的红。 “救火!”他提剑冲出门去,铠甲相撞的声响惊醒了满院的更夫。 可谁也没注意到,绣坊后巷的阴影里,有个穿灰衣的身影一闪而过,袖中还攥着半截浸了油的棉绳。 第113章 红妆如刃 绣坊的火势在寅时三刻被扑灭。 赵将军踩着满地焦黑的残布,火折子的光映得他眉峰紧拧——本该明日穿戴的九尾凤冠只剩半只金尾蜷在灰烬里,霞帔上绣的百鸟朝凤早成了黑炭,连金线都熔成了细流,在青砖上凝成暗红的痂。 “摄政王。”他单膝跪地,将半块未烧尽的凤纹缎子呈给匆匆赶来的墨羽寒。 后者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指尖刚触到那缎子,便被余温烫得一缩。 “查。”他喉间滚出一个字,眼尾泛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卫领命而去时,苏映瑶的院落里正燃着铜炉。 她捏着那封匿名密信,烛火在“凤袍未就,何以称后”八个字上跳动,墨迹里浸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皇后宫中惯用的香料。 “阿瑶。”墨羽寒掀帘而入,玄色大氅还沾着烟火气,“那套凤冠霞帔……” “烧了便烧了。”她将密信投入铜炉,火苗“腾”地窜起,映得她眼波清亮,“我早让绣娘照着前朝废后的礼服改了套新的。”她起身拉开妆匣,绯色缎子裹着的衣饰在烛下泛着柔光,金线绣的凤凰从领口攀至肩头,尾羽直垂到拖地的裙裾,“当年那位废后,可是先皇亲封的‘凤仪’。” 墨羽寒盯着那衣饰,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苏映瑶翻遍了大昭宫藏,指着一卷残旧的《仪制志》说“就这个”时,眼底闪着的光——像在策划一场精心布局的棋,每一步都算到了对方的破绽。 辰时正,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百姓的脚步磨得发亮。 皇后站在宫门侧道,指尖掐进掌心的护甲里。 她望着远处的鸾驾,嘴角扯出半丝冷笑——没有凤冠霞帔,苏映瑶拿什么压过她这个六宫之主? 鸾驾停在宫门前的刹那,人群突然炸开惊呼。 皇后抬头,只见绯红身影自帘中步出:月白中衣衬着绯色长袍,腰间系着嵌珠玉的宫绦,头上凤冠却非寻常妃嫔所用——十二支金翟垂着东珠,左右各衔一枚火凤衔珠步摇,正是《仪制志》里“摄政太后”才配用的“凤仪冠”。 “奉摄政王令——”陈丞相的声音震得飞檐上的铜铃作响,“特赐苏映瑶‘凤仪夫人’之号,位列超品,仪同摄政太后。” 皇后耳中嗡鸣。 她望着苏映瑶从容走向主位,金线凤凰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这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对方根本没打算争妃位,而是要借摄政王的权,把名号直接凌驾于六宫之上。 “皇后娘娘?”身旁的女官轻轻推她,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退到了廊柱边。 晨雾里,苏映瑶转过脸来,眼尾微挑,那笑意像把淬了毒的刀:“皇后今日的金步摇,倒比从前素了些。” 皇后攥紧袖口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 她强撑着行礼,发间的东珠却因手抖叮当作响——这声响,倒成了今日典礼最刺耳的注脚。 午时的坤宁宫,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烧得正浓。 皇后将茶盏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侍女裙角:“她怎敢僭越?萧煜呢?他为何不拦着?” 话音未落,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赵将军带着两队羽林卫跨进来,甲胄相撞的声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起。 他将一卷明黄封皮的奏疏拍在案上:“陛下亲批,皇后煽动绣坊匠人纵火,又买通韩贵人传信,污蔑摄政王妃意图不轨。即刻削去凤印,禁足坤宁宫。” “不可能!”皇后踉跄着抓住案角,“萧煜说过,会护我周全……”她突然顿住——前日她让萧煜在“保皇后”和“稳朝局”间选,他当时捏着她的手说“朕心里有数”,原来“有数”是把她推进了火坑。 “带走。”赵将军挥挥手,两个嬷嬷上前架起她。 她望着铜镜里散乱的发髻,突然笑出声:“苏映瑶,你以为你赢了?萧煜那性子……” “够了。”赵将军皱眉,“皇后还是想想如何写谢罪折。” 暮色漫进摄政王府时,苏映瑶正对着铜镜理鬓角的珠花。 凤仪冠已收进妆匣,只留一支金步摇斜插在发间。 门帘被风掀起,墨羽寒的影子投进来,带着雪后的清寒:“你早知道她会动手。” “她从前就爱烧东西。”苏映瑶转身,指尖抚过衣襟上的金线,“前世我有次绣了幅并蒂莲,她偏说‘晦气’,当场烧了。”她抬眼望他,笑意清浅,“所以我让绣娘连夜赶工,把旧礼服改了,又故意漏了消息给韩贵人。” 墨羽寒望着她眼里的光,喉间发紧。 他从袖中摸出枚羊脂玉牌,在掌心攥得温热——那是先皇临终前塞给他的,上面刻着“凤仪”二字,“当年先皇说,这玉牌该给能镇得住凤的人。”他将玉牌轻轻别在她衣襟上,“现在看来,是我藏久了。” 窗外的雪下得急了。 苏映瑶摸着衣襟上的玉牌,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有个黑影站在景阳宫窗外,手里也攥着什么发亮的东西——原来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她。 “阿瑶。”墨羽寒的声音低了些,“明日陪我去西郊行宫?那里有片梅林,开得正好。” 她笑着应下,看他转身时大氅扫起满地落雪。 风卷着梅香钻进窗来,她望着镜中映出的两个人影,忽然明白:这一世,她不再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雀,而是要和他一起,在风雪里长出更硬的翅膀。 第114章 冷宫旧衣燃作灰 辰时初,朝会大殿外的风雪突然急了。 铜鹤香炉里的龙涎香被风卷得散了形,陈丞相攥着密信的手青筋凸起,展开时帛书发出脆响:“启禀陛下,北境暗桩传回密报——皇后之弟周怀瑾私通北狄,五年间以坤宁宫名义签押,暗中输送军械粮草共计十七车。” 殿内霎时炸开议论。 萧煜握着玉圭的指节泛白,目光扫过阶下站得笔直的苏映瑶,喉结动了动。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翟衣,袖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恰如前世她跪在景阳宫台阶上求他时,眼底未落的那滴泪。 “臣有一物呈于陛下。”苏映瑶拾级而上,袖中取出一封染血的信笺。 纸角被火燎过,却仍能辨出上面工整的小楷——“鹤顶红三钱,朱砂半分,溶入参汤……” 她将信笺轻轻放在御案上,抬头时眼尾微挑:“这是臣妾前世被赐死当日,皇后娘娘亲手递到冷宫的‘补药’方子。” 林御医不知何时已跪在丹墀下,灰白胡须被风掀得乱颤:“此笺上的配药确为剧毒,与当年冷宫验出的毒理一致。臣可对天起誓。” 萧煜的玉圭“当啷”坠地。 他望着那抹月白色身影,忽然想起昨夜坤宁宫的争执——皇后哭着说苏映瑶是“重生妖女”,他还笑她疯魔,如今倒像一记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陛下!”右相突然出列,“皇后母族通敌,按律当废后!” “臣附议!” “臣等恳请陛下以国法为先!” 殿外的雪粒子打在琉璃瓦上,萧煜望着满殿跪地的朝臣,喉间发腥。 他看向苏映瑶,她正垂眸抚着衣襟上的羊脂玉牌,那是墨羽寒昨日亲手别上的——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给他留半分余地。 “准。”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殿外的风雪趁机灌进来,吹得御案上的信笺哗啦翻页,恰好停在“溶入参汤”那行。 午时三刻,太庙前的青铜鼎里燃着松枝。 皇后被两个嬷嬷架着跪在地砖上,凤冠歪在肩头,金步摇扎得脖颈渗血。 她盯着缓步走来的苏映瑶,突然暴起挣开嬷嬷,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衣襟:“你不过是个重生妖女!用前世的阴谋毁我清誉,算什么本事?” 苏映瑶不躲不闪,任由她抓皱了衣袖。 她从袖中取出一团布,轻轻展开——那是件残破的红衣,领口磨得发毛,袖口沾着暗褐色的血渍,正是前世她在冷宫穿了五年的旧衣。 “这是景阳宫的旧棉絮,这处是你派嬷嬷用烙铁烫的。”她指尖抚过衣摆的焦痕,声音轻得像雪,“你说我穿素色晦气,偏要烧了我的新裙;你说我跪在佛前吵你,便命人拆了景阳宫的门槛。” 她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在旧衣上,很快腾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这把火,是你欠我的五年。” 火苗舔着红衣往上蹿,焦糊味混着松枝香漫开。 皇后望着那团火光,突然软软栽倒在地。 她鬓边的珍珠滚进雪堆,碎成几瓣,像极了前世苏映瑶被赐毒酒时,摔碎的茶盏。 暮色裹着雪粒落进坤宁宫时,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汉白玉阶。 他接过赵侍卫手中的虎符,目光扫过殿内慌作一团的宫娥:“即日起,坤宁宫由摄政王府卫接管。” “摄政王!”偏殿突然传来尖叫。 沈嬷嬷裹着件灰斗篷撞出来,怀里鼓鼓囊囊,见了墨羽寒又想往回退。 赵侍卫的剑已架在她颈间:“沈嬷嬷这是要去哪儿?北境?” 沈嬷嬷的脸瞬间煞白。 她望着赵侍卫腰间的摄政王府令牌,突然疯了似的去扯斗篷:“我有皇后的密信!她……” 剑刃轻响。 雪地里绽开一朵红梅,沈嬷嬷的话永远卡在了“她”字上。 赵侍卫蹲下身,从她怀里摸出半卷带血的帛书,扫了眼内容便递给墨羽寒:“北狄密使的接应路线。” 墨羽寒将帛书投入炭盆,火星噼啪炸响。 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苏映瑶烧旧衣时的眼神——不是怨恨,是彻底的告别。 冷宫的石室漏风。 皇后蜷在草席上,望着头顶结霜的瓦缝。 她摸出藏在发间的金簪,在墙上刻下歪歪扭扭的“苏”字,又狠狠划去。 “若非你重生……”她对着石墙呢喃,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若非你带着前世的恨回来……” 铜盆里的炭只剩几点红。 她突然直起身子,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这是她昨日命人藏在佛前的鹤顶红。 前世她用这东西送苏映瑶上路,今生倒要自己喝了。 酒盏碰在石桌上,清脆得像极了景阳宫那夜。 她仰头饮尽,望着头顶漏下的雪光,忽然笑了:“萧煜,你终究还是负了我……” 摄政王府的书房生着地龙。 苏映瑶捧着茶盏,看窗外的雪把梅枝压得低低的。 墨羽寒站在书案后,指尖摩挲着那枚“凤仪”玉牌,声音放得极轻:“你真的不再看他一眼?” 她望着窗上的冰花,想起朝会上萧煜攥碎玉圭的模样。 前世他说“苏家与先皇旧部过从甚密”,今生她便让苏家旧部的暗桩挖出皇后通敌的证据;前世他说“皇后贤德”,今生她便把皇后的毒酒方子拍在他面前。 “他欠的,不止五年。”她轻声道。 窗外的雪突然大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 墨羽寒将玉牌收进檀木匣,忽然想起今日早朝时陈贵妃递来的帖子——三日后皇太后寿宴,她要献一支“九鸾舞”。 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叠成模糊的一片。 第115章 寿宴惊雷 三日后,慈宁宫暖阁里,鎏金兽首香炉飘着沉水香,十二盏羊角灯将朱漆梁柱照得透亮,皇太后端坐在凤首金交椅上,鬓边东珠随笑意轻颤。 寿宴已近中巡,陈贵妃着一袭茜色翟衣起身,金丝绣就的九只鸾鸟随着她旋身扬起,珠翠叮当撞出细碎的响——她要献那支“九鸾舞”。 苏映瑶倚在墨羽寒身侧,目光扫过陈贵妃鬓间那朵红珊瑚步摇。 前世皇后寿辰,陈贵妃也是戴着这物件,在她的参汤里下了安神散,害她在帝王面前说错话被罚跪。 今日她袖中还藏着赵侍卫方才塞来的纸条:“陈贵妃房里新制了曼陀罗粉,当心酒盏。” 殿中乐声渐起,陈贵妃广袖翻飞如鸾鸟振翅。 她眼尾扫过主位上的皇太后,又飞快掠过苏映瑶的位置——那杯掺了迷药的桃花酿该起作用了,等苏映瑶当众出丑,皇后旧部的人心便该重新聚拢到她这儿。 李常在攥着帕子的手青筋直跳,她瞥见陈贵妃的贴身宫女小桃端着酒壶往苏映瑶席前走,袖口露出半截靛蓝丝绦——那是皇后宫里的绣工。 前世皇后便爱用这种染了蓝草汁的绦子系密信,今生她再不敢装聋作哑。 她猛地站起来,茶盏碰翻在案上,“啪”的脆响惊得满座转头。 “李妹妹这是?”皇太后放下茶盏,眉峰微挑。 李常在膝盖发软,却咬着牙福身:“回太后,方才见小桃姐姐的酒壶漏了,怕是要污了苏妹妹的席面。”她余光瞥见赵侍卫正立在廊下值勤,拼命朝他使眼色。 赵侍卫脚尖一点跃上廊柱,青衫掠过雕花木窗时已闪进殿内。 他单手托住小桃的手腕,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短刀挑开酒壶塞子,凑近嗅了嗅,瞳孔骤缩——是曼陀罗粉,混着桃花香,常人根本闻不出来。 “大胆!”陈贵妃的舞没跳完便被打断,指尖掐进掌心,“赵侍卫这是要行刺?” “行刺?”赵侍卫扯出腰间摄政王府令牌甩在案上,令牌坠着的玄色流苏扫过小桃的手背,“陈贵妃的宫女往摄政王妃酒里下迷药,才是行刺。” 满座哗然。 苏映瑶垂眸抿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早从李常在碰翻茶盏的刹那便察觉异样,此刻见赵侍卫朝她微微颔首,指节在案下轻轻叩了两下——是“安全”的暗号。 她端起那杯被调换过的酒盏,起身走向陈贵妃,唇角扬起三分笑:“贵妃娘娘这九鸾舞当真是妙极,映瑶敬娘娘一杯。” 陈贵妃望着递到面前的酒盏,喉头滚了滚。 她原以为苏映瑶会喝得人事不省,此刻却要她喝? 可满殿目光都聚在这儿,她若不接便是失礼。 她咬咬牙接过,仰头饮尽,刚说了句“苏妹妹客气”,眼前便突然发黑,“砰”地栽倒在地。 “传太医!”皇太后拍着扶手直喘气,“这是怎么回事?” 墨羽寒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青瓷与檀木相撞发出清响。 他扫了眼地上的陈贵妃,对身侧暗卫道:“去她宫中搜。”不过半刻,暗卫捧着个描金匣子回来,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几封帛书,最上面一封赫然盖着北狄狼头印。 苏映瑶接过帛书,指尖划过狼头印的凹痕。 她抬眼望向主位,声音清泠如泉:“此乃皇后旧部余孽,竟敢妄图复辟。” 皇太后的手重重拍在扶手上,东珠坠子撞得鬓角生疼:“反了!贬入浣衣局,永不得翻身!”满座嫔妃噤若寒蝉,连端茶的宫女都屏住了呼吸。 宴散后,萧煜站在慈宁宫偏殿门口,望着苏映瑶的背影欲言又止。 直到众人散尽,他才低声道:“朕……从未想过她会走到这一步。” 苏映瑶停住脚步,侧过脸来,眉眼在烛火下忽明忽暗:“陛下该想想,你自己走到了哪一步。” 萧煜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却见她轻轻侧过身,那抹月白裙角便像一片云,从他指缝间飘走了。 回摄政王府的马车里,苏映瑶靠在软枕上,忽觉一阵眩晕。 她扶住车壁的手微微发抖,墨羽寒立刻攥住她的腕:“怎么了?” “许是累着了。”她勉强笑了笑,额角却渗出细汗。 林御医被连夜请进府,搭脉的手突然顿住,抬头时眼尾都带着笑:“恭喜王爷,王妃有孕了。” 墨羽寒的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抚过苏映瑶的手背,声音发颤:“这一世,我会护你们周全。” 苏映瑶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前世寒夜里自己缩在景阳宫,连个送热汤的人都没有。 如今掌心被他攥得暖乎乎的,她低笑一声:“那王爷明日便去库房挑些好阿胶,我瞧着林御医开的安胎方子里要用。” 墨羽寒应得利落,转身时却差点撞翻案上的烛台。 他命人将暖炉往苏映瑶手边又挪了挪,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院外传来下人的低语:“快去库房挑最好的阿胶,王爷说要亲自看着熬安胎药。” 第116章 孕中惊变 摄政王府的卯时比往日醒得更早。 东跨院的库房里,墨羽寒屈指叩了叩刚搬来的乌木药箱,箱盖“吱呀”掀开,满室阿胶的甜香裹着药香涌出来。 他指尖掠过块块琥珀色的胶块,挑了块在烛火下透光的,对着跟进来的管事道:“这个,再挑十块,要陈了三年的。” “王爷,这是库房里最好的陈胶了。”管事抹了把汗,“王妃有孕的消息刚传出去,底下人都抢着表现,奴才天没亮就带人翻了三回库。” 廊下传来脚步声,苏映瑶扶着绣春的手跨进门,月白褙子上还沾着晨露的凉意。 墨羽寒立刻迎过去,伸手虚虚护在她腰后:“不是说多睡会儿?我让人把阿胶送房里熬。” “闻着药香醒的。”苏映瑶望着他发梢沾的药屑,忽然笑了,“前世在景阳宫,我连药渣子都要省着用。如今倒好,王爷亲自当起药童。” 墨羽寒耳尖微烫,刚要说话,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御医攥着个青瓷药碗冲进来,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王爷!王妃!这碗安胎药——” 他话音未落,药碗“当啷”摔在地上,深褐色的药汁溅在苏映瑶鞋尖。 “堕胎引。”林御医的手直抖,“臣方才尝了口,这味药里掺了堕胎引!” 苏映瑶的指尖骤然收紧,掐进掌心。 墨羽寒的瞳孔骤缩,两步跨到她面前,几乎是扯着她的手腕去摸脉:“如何?可觉得腹痛?” “我无事。”苏映瑶深吸一口气,按住他发颤的手背,“药刚煎好,我还没喝。” 墨羽寒这才察觉自己后背全湿了,冷汗浸透了玄色锦袍。 他猛地转身,腰间玉牌撞在案角发出脆响:“赵侍卫!” “属下在!”赵侍卫从檐下闪出来,佩剑出鞘半寸。 “查!”墨羽寒的声音像淬了冰,“从药材进府到煎药的每个环节,连灶房烧火的婆子都给我过一遍!”他又看向林御医,“这堕胎引的方子,可曾见过?” 林御医擦了擦汗,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纸:“方才在药渣里翻到的,边角有沈嬷嬷的私印。” 苏映瑶接过纸,看见右下角那朵极小的并蒂莲——前世沈嬷嬷总爱在给皇后递的密信上盖这个印。 她指尖发冷:“沈嬷嬷伏诛前,果然留了后手。” “沈嬷嬷的人?”墨羽寒的指节捏得发白,“太医院那几个总说‘王妃胎像不稳’的太医,查!” 赵侍卫领命而去时,檐角铜铃被风撞响。 苏映瑶望着满地药汁,前世景阳宫那碗毒汤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时她以为是自己不够贤德,如今才明白,恶人从不需要理由。 “瑶瑶。”墨羽寒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蹭掉她眼底的阴影,“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午后,赵侍卫押着个灰衣太医回来。 那太医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王爷饶命!是沈嬷嬷的人拿我妻儿性命要挟,给的方子说只是调理……” “调理?”苏映瑶弯腰拾起地上的药渣,“调理的药会让孕妇腹痛血崩?”她将药渣甩在太医脸上,“你当我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的苏映瑶?” 太医浑身发抖,突然拔高声音:“还有张太医!他也收了皇后的银子,当年贤妃娘娘的滑胎药——” “拖下去。”墨羽寒打断他,“抄家,灭口。” 苏映瑶望着被拖走的太医,转身对林御医道:“请太医院那几位两朝老臣来。”她抚着小腹,嘴角扬起冷意,“有些账,该算算了。” 傍晚时分,东暖阁里跪着个白发老御医。 他攥着苏映瑶丢在地上的账本,指节发青:“王妃明鉴,老臣只是……” “只是收了皇后的银子,在我的安胎药里添了几味凉性药材?”苏映瑶端起茶盏,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前世我滑胎那日,你说我胎像本就不稳;今生我有孕,你又说要‘小心调理’——你当我记不得?” 老御医“咚”地磕在青砖上:“是皇后说,只要您不得宠,苏家就翻不了身……” “现在苏家的靠山是摄政王。”苏映瑶放下茶盏,“去告诉皇后,她从前能让我流产,现在我能让她断子绝孙。” 老御医连滚带爬退出去时,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赵侍卫掀帘而入,铠甲上还沾着星夜的露水:“王爷,陛下失踪了。” 墨羽寒正在看边关急报的手一顿:“何时?” “子时三刻,禁军换防时发现御书房空了。”赵侍卫抹了把脸,“现在京城四门戒严,可禁军指挥使说,有小股骑兵往西北去了。” 苏映瑶扶着窗棂站起来,西北方正是北狄边境。 她望着天际渐起的阴云,突然笑了:“他倒会挑时候。” “我让人送你去云栖别院。”墨羽寒握住她的手,“那里有三百暗卫,比王府更安全。” “不。”苏映瑶反握住他,“我若躲了,那些牛鬼蛇神只会更嚣张。”她望着院外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声音轻却坚定,“我要站在这里,让所有人知道,动我苏映瑶,要拿命来抵。” 深夜,苏映瑶倚在床头,手轻轻覆在小腹上。 窗外月光如水,照得她眼尾的泪痣泛着微光:“宝宝,你看,这一世娘亲有了靠山。”她摸了摸腕间墨羽寒送的和田玉镯,“谁要伤你,我便让他们血债血偿。” “砰——” 一声巨响震得窗纸簌簌落灰。 苏映瑶猛地抬头,皇宫方向腾起滚滚烟尘,像一朵狰狞的乌云。 赵侍卫撞开房门,铠甲铿锵:“王爷!御书房被炸了!禁军搜到密信,陛下……疑似投靠北狄!” 墨羽寒的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拾起,指腹摩挲着虎纹,目光如刀:“传我的令,所有亲卫进府护着王妃。赵侍卫,带三千玄甲军封锁西北要道。” 苏映瑶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我信你。” 墨羽寒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 烛火在他身后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一团。 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灯火次第亮起。 第117章 萧煜失踪 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烛火将窗纸染成暖黄,却掩不住满室紧绷的气息。 墨羽寒站在地图前,指尖重重压在西北边陲的标记上,虎符在掌心硌出红痕——那是他十五岁领兵时先皇亲手赐的,此刻倒像是烙在血肉里的刺青。 “王爷,十二卫指挥使到了。”赵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铠甲撞击声混着夜露的潮气涌进房内。 门被推开的刹那,十二卫的将领们鱼贯而入,靴底蹭过青砖的声响此起彼伏。 为首的陈统领腰杆绷得笔直,目光扫过墨羽寒紧抿的唇线,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先开口。 “说。”墨羽寒转身,玄色大氅扫过案几,一摞军报“哗啦”散落在地。 他却似未觉,指节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密信,“北狄使者今夜入了京郊别院,赵侍卫刚带回来的消息。” 陈统领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末将这就调人封锁——” “不必。”墨羽寒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敢投敌,我便敢抓现行。赵侍卫,带玄甲军随我去。”他扯下腰间玉佩掷给苏映瑶,“守好府里,若有异动……” “我知道。”苏映瑶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髓,前世被毒杀时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她垂眸抚过小腹,那里还带着晨起时胎动的余温——这是她和墨羽寒的孩子,决不能重蹈覆辙。 “林御医。”她扬声唤道,“太医院的药材清单可备好了?” 屏风后转出个白胡子老头,腰弯得像张弓:“回王妃,都按您说的,连参茸库的账本都誊了三份。” 苏映瑶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去查,从今日起,太医院每味药材的进出都要记明。若再让我发现半粒夹竹桃粉……”她抬眼时,眼尾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知道皇后当年是怎么让我滑胎的。” 林御医“扑通”跪下,额头抵着青石板:“老臣就是掘地三尺,也把那些脏东西翻出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赵侍卫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草屑:“王妃,六部尚书求见。” 苏映瑶扫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将玉佩收进袖中:“请他们去前厅。”她转身对墨羽寒道,“你去抓人,朝局我来稳。” 墨羽寒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指腹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这两日她为查皇后旧案几乎没合眼。 “速去速回。”他低哑着嗓音,在她额角落下一吻,“等我。” 前厅里,六部尚书挤在红木椅上,活像被掐了脖子的鹅。 户部尚书张大人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胡子,刚要开口,苏映瑶已端着茶盏坐下,青瓷盏底磕在案几上,脆响惊得众人一哆嗦。 “诸位可知,昨夜御书房为何会炸?”她垂眸吹开茶沫,“因为有人想毁了陛下投敌的证据。” 礼部尚书的汗顺着下巴滴进官服:“王妃明鉴,我等对陛下忠心——” “忠心?”苏映瑶突然抬眼,“忠心的人此刻该想如何稳住朝局,而非急着撇清。”她将茶盏重重一放,“如今北狄虎视眈眈,若因陛下失踪乱了阵脚,大昭的百姓,诸位的乌纱,可都要喂了狼。” 殿内落针可闻。 工部尚书最先直起腰:“王妃说怎么办,我等听令。” 苏映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吏部尚书发白的鬓角上:“我要摄政王代掌禁军调度权。”她指尖轻点案几,“诸位若有异议……” “没有!”户部尚书抢着开口,“摄政王战功赫赫,代掌禁军是众望所归!” 待六部尚书鱼贯退出,苏映瑶扶着椅背站起身,指节泛白——方才那番话,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前世她被困在后宫,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今生她站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让那些踩过她的人,永世不得翻身。 “报——” 门被撞开,赵侍卫的声音里带着狂喜:“王爷抓住陛下了!他和北狄使者在别院密谈,玄甲军冲进去时,他正往羊皮卷上盖玉玺!”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玉镯——那是墨羽寒在她及笄日送的,刻着“岁岁长安”。 她快步走到廊下,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听见百姓的议论声如潮水涌来:“皇帝竟通敌!”“难怪这些年边关总丢城!” 尘烟中,玄甲军的银甲泛着冷光,最前面的墨羽寒勒住马,翻身而下时,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被押着的萧煜。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此刻披头散发,冠冕歪在颈后,看见苏映瑶时突然挣扎起来:“映瑶!我是被胁迫的,你信我——” 苏映瑶望着他扭曲的脸,前世跪在他脚边求药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时她捧着染血的帕子,求他救救她未出世的孩子,他却冷着脸说:“苏卿贤德,当为朕分忧。” “陛下。”她向前一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欠我的,是一条命。” 萧煜的瞳孔骤缩,挣扎的动作突然顿住,像是被人抽了筋骨。 次日清晨,诏书传遍京城:废帝为庶人,幽禁冷宫;墨羽寒晋监国摄政王,总领朝纲;苏映瑶封摄政太后,协理政务。 金銮殿外,苏映瑶望着跪了一地的朝臣,指尖摩挲着袖中那份泛黄的账本——那是林御医昨夜送来的,记着皇后当年从太医院调走的夹竹桃粉数量。 “传旨。”她望着殿外飘起的细雨,声音裹着冷意,“着大理寺重审后宫旧案。” 雨丝落在账本上,晕开一片墨迹,像极了前世她流产时,染在宫裙上的血。 第118章 旧账新账一笔清 大理寺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吱呀洞开时,苏映瑶正捏着茶盏看赵侍卫呈来的坤宁宫旧档。 宣纸上的墨迹被虫蛀出几个圆洞,却仍能辨认出“太后懿旨”四字下,皇后的私印歪歪扭扭盖在“内库银五万两”的批注上。 “王妃,”赵侍卫单膝跪在青砖上,甲胄上的银片碰出细碎声响,“奴才带人翻了坤宁宫最东边的暗格,这些账本用桐油布裹着,压在皇后陪嫁的妆奁底下。还有——”他从怀中摸出半块虎符,“这东西混在账本里,刻着‘北狄’二字。” 苏映瑶的指节抵在案上,茶盏里的碧螺春晃出涟漪。 前世她曾在皇后的妆匣里见过这半块虎符,那时皇后哭着说是先太后遗物,她还傻乎乎替皇后圆谎。 如今虎符上的铜锈混着晨露,像极了前世她流产时,皇后裙摆上沾的血。 “传李常在。”她将茶盏重重一放,青瓷底与檀木案相撞发出脆响。 李常在来得比预想中快。 她穿着半旧的月白宫装,发间只插了支素银簪子,却走得极稳,跨过门槛时连裙角都没乱。 “娘娘,”她跪在苏映瑶脚边,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铃,“奴婢有话要回。” 苏映瑶垂眸看她:“说。” “七年前中秋,皇后娘娘召奴婢去坤宁宫抄经。”李常在的指甲掐进掌心,“奴婢替她磨墨时,听见她对贴身嬷嬷说‘三皇子若能坐龙椅,萧氏的江山得改姓’。”她抬头时眼眶泛红,“那时奴婢害怕,可如今——”她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的闷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如今奴婢要替被她害死的姐姐讨个公道!” 苏映瑶伸手虚扶,指尖触到李常在发顶的素银簪,凉意顺着指节爬进心口。 前世李常在的姐姐是她宫里的女官,坠井那晚手里攥着半块皇后的翡翠镯子,最后却被判定为“私通外男畏罪自杀”。 她当时信了皇后的“贤德”,还亲自去安慰李常在,如今想来,那眼泪里该浸了多少毒。 “你做得很好。”她抽回手,将茶盏推到李常在面前,“喝口茶,润润嗓子。” 李常在捧起茶盏时,指节还在抖。 苏映瑶望着她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跪在太后面前替皇后求情的模样——那时她总以为“以德报怨”能换得真心,直到孩子没了,才明白有些人的恶意,是刻在骨头里的。 “备轿。”她对守在殿外的侍女吩咐,“去冷宫。” 冷宫的青砖缝里长着青苔,萧煜蜷缩在草席上,听见脚步声时像只受惊的猫。 他的龙袍早被扒了,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中衣,发间沾着草屑,见苏映瑶进来,突然扑到栏杆前,指甲抓得铁栏吱呀作响:“映瑶!他们说我通敌,你信吗?” 苏映瑶停在三步外,看他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前世他也是这样看着她,那时她捧着染血的帕子求他传太医,他说“苏卿贤德,当为朕分忧”;后来她被皇后灌下堕胎药,疼得在地上打滚,他说“后宫琐事,不必烦朕”。 “信。”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隔着栏杆递过去,“这是你当年宠信的近臣名单。左相收了北狄十万两,太常卿替皇后伪造太后手谕,连你最器重的御前侍卫——”她顿了顿,看萧煜的手指抖得几乎抓不住纸,“他上个月还替皇后送了半车夹竹桃粉进太医院。” 萧煜盯着名单,突然笑出声:“原来我才是那个被耍的傻子?”他的笑声撞在冷硬的墙上,碎成刺人的尖,“你留我性命做什么?杀了我,你和墨羽寒不就能名正言顺——” “因为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苏映瑶打断他,“你是前帝,是他们通敌的活证据。等开春审案时,你站在午门台阶上,把这些事一桩桩说给百姓听——”她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你母族的老夫人上个月托人带信,说在南境看见你那位白月光表妹。她穿着北狄的皮裘,怀里还抱着个混血的小崽子。” 萧煜的脸瞬间煞白,像被人抽走了最后一口气。 苏映瑶听见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锁链哗啦一声扣上,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被幽禁在承乾宫时,也是这样的声响。 那时她望着四角的天空,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翻身的那天。 三日后的早朝上,皇后母族的二十余口被押上囚车,陈贵妃的凤冠霞帔被当众摘下,换了身粗布短打去浣衣局。 李常在则穿着新赐的翟衣,跪在丹墀下接旨:“着晋为德妃,协理六宫事务。” 退朝时,户部尚书擦着冷汗对同僚说:“摄政太后这手,比当年的先太后还利落。” 深夜,苏映瑶站在摄政王府的廊下,月光落在她微凸的小腹上。 她抚着那里,掌心的温度透过云锦裙料传进去,像在捂一颗即将破壳的春芽。 前世她的孩子还没成型就没了,这一世—— “在想什么?”墨羽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 他披了件玄色大氅,发梢还沾着雪,显然刚从军营回来。 苏映瑶转身,看见他腰间挂着那半块虎符,与赵侍卫找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在想开春的事。”她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听说礼部在筹备改元大典?” 墨羽寒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顶:“正月初一,新元。”他望着远处渐息的风雪,更鼓声响了三下,“到时候,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大昭的天,要变了。” 第119章 凤鸣九霄震乾坤 正月初一的晨光穿透层层宫阙,将太极殿的汉白玉台阶染成鎏金色。 苏映瑶站在寝殿镜前,凤冠上的东珠垂络轻轻摇晃,映得她眉峰如刃。 “娘娘,吉时快到了。“贴身侍女青禾捧着翟衣的下摆,声音里带着些微发颤的激动。 苏映瑶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前世今日,她正跪在承乾宫佛堂里抄经,指尖冻得握不住笔;今生今日,她的裙裾绣着百鸟朝凤,每一根金线都在晨光里泛着锐不可当的光。 “墨摄政王到——“ 殿外通传声未落,玄色蟒纹大氅的身影已掀帘而入。 墨羽寒的目光掠过她发间的凤冠,停在她微凸的小腹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今日风大,等下上台阶时慢些。“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垂落的珠串,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耳垂,那里还留着前世被皇后扯断金簪时的淡痕。 苏映瑶抬眼望进他深如寒潭的眸,忽然笑了:“当年在御花园,你站在梅树下说''苏姑娘的步摇歪了'',可没现在这么啰嗦。“ 墨羽寒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他的笑声裹着晨雾里的梅香,混着殿外渐起的钟鼓,撞进苏映瑶的耳朵里。 那时她是待选的秀女,他是避嫌的摄政王,连目光都要错开三分;如今他的虎符就挂在腰间,与她的朝笏并排放着,连呼吸都带着同一种笃定的温度。 “起驾——“ 赞礼官的唱喏声穿透殿门,苏映瑶将手搭在墨羽寒伸出的掌心。 他的手温得烫人,像要把前世那些寒夜都焐化在掌心里。 太极殿外,三百步丹墀上跪满了朝臣。 苏映瑶踩着云头履拾级而上,眼角余光扫过人群——左相的官靴沾着泥,显然天没亮就来候着;太常卿的朝珠在抖,每一颗都撞出细碎的响;连最清高的翰林院学士,此刻都将额头贴在青石板上,连她裙角的流苏都不敢多看一眼。 “监国摄政王墨羽寒,摄政太后苏映瑶——“ 赞礼官的声音震得檐角铜铃叮当,苏映瑶在御座旁站定。 下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叩拜声,像春潮漫过沙滩,又像前世承乾宫的雪落满瓦。 她望着下方蝼蚁般的人群,喉间泛起一丝甜腥——那是前世被灌下堕胎药时的味道,是被幽禁时啃冷馒头的味道,是萧煜说“苏卿最是贤德“时的虚假温柔。 “这一世,我不会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望着金漆蟠龙柱上的云纹,在心里轻轻念道。 “太后娘娘,林御医求见。“ 退朝后,青禾捧着个描金药箱进来时,苏映瑶正倚在软榻上揉肩。 墨羽寒解了外袍,坐在她脚边替她捏腿:“今日站得久了?“ 林御医掀开药箱的手有些发颤。 他记得前世苏映瑶被幽禁时,他奉皇后之命去送“补药“,药碗里飘着的夹竹桃粉比雪还细。 此刻他搭住苏映瑶手腕,指尖触到的脉搏稳如晨钟,倒比他这个行医三十年的老医正还镇定三分。 “胎象稳固,娘娘只需安心养着。“林御医退后半步,额头沁出薄汗,“老臣前日寻到个养过三胎的稳婆,娘家在江南,手脚极干净“ “让赵侍卫去查她的底。“墨羽寒打断他,手指还在苏映瑶脚腕上轻轻打着圈,“奶娘要选刚丧子的,乳汁足又不会生二心。“ 苏映瑶望着他微蹙的眉峰,忽然握住他的手:“你从前在军营里,也是这么细致地安排粮草?“ “从前只需要保十万将士的命。“墨羽寒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现在要保两个人的命。“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侍卫掀帘而入,玄色劲装沾着未化的雪:“北狄使节到了,说要面见监国摄政王。“ 墨羽寒的指节在苏映瑶手背上轻轻一叩,起身时腰侧虎符相撞,发出清越的响:“让他们在偏殿候着。“他转头对苏映瑶笑,“等我回来,给你带盏蜜渍樱桃。“ 夜宴的灯火映得太极殿琉璃瓦发亮。 苏映瑶坐在主位,看着底下官员们举着酒盏来回穿梭。 李常在如今是德妃了,穿着茜红色翟衣坐在她下首,杯中的酒晃出细碎的光:“娘娘今日可还满意?“ “满意什么?“苏映瑶端起茶盏,茶里浮着半朵白梅。 “从前他们拿''德容言功''规着您,现在连您茶盏里的梅花,都要挑最端正的开。“李常在的声音压得低,像在说什么秘密,“臣妾昨日去景阳宫,看见皇后的凤印被收在漆盒里,落了好厚一层灰。“ 苏映瑶望着殿外的方向。 那里曾是她初入宫时走过的甬道,青砖缝里还嵌着前世她摔碎的玉镯。“德容言功“四个字,她从前当圣旨念,抄坏了三匣子佛经,绣废了半屋子鸳鸯,最后换得个冷宫的锁。 如今她穿着比皇后更贵重的翟衣,坐在比御座更显赫的位置,那些规矩倒成了别人的枷锁。 “娘娘可有遗憾?“李常在忽然问。 苏映瑶转头看她。 德妃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和前世那个在储秀宫替她捡帕子的小常在重叠在一起。 那时她们都以为,只要守着规矩,就能熬出个好前程。 “没有。“她放下茶盏,梅香混着殿外的烟火气涌进来,“因为我已经赢了。“ 夜更深时,苏映瑶靠在软枕上打盹。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晃的影,恍惚间又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冷宫。 前世的自己缩在草席上,指甲缝里沾着墙皮,眼睛却亮得骇人:“你现在幸福吗?“ 她伸手触碰那团影子,指尖触到的却是自己微凸的小腹。“这一世,我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她轻声说。 梦境像被风吹散的雪,再睁眼时,晨曦已经漫过窗棂。 青禾捧着新熬的粥进来,笑眼弯成月牙:“娘娘,今日的阳光真好。“ 苏映瑶抚着肚子起身。 窗外的梅花开得正好,连风里都裹着甜丝丝的香气。 而此刻,夜色仍未褪尽。 冷宫外的风雪卷着碎冰,拍在废弃柴房的破窗纸上。 萧煜蜷缩在草堆里,冻得发僵的手指攥着块发馊的炊饼。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忽然想起前世苏映瑶被抬出冷宫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 那时他站在檐下,看着她的棺木被雪覆盖,只觉得终于清净了。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最清净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死。 第120章 夜探承禧宫失败 夜色如墨,冷宫外的风雪卷着碎冰,将废弃柴房的破窗纸拍得哗哗作响。 萧煜蜷缩在草堆里,粗布斗篷下的脊背绷成一道生硬的线,冻得发僵的手指死死攥着半块发馊的炊饼,指节泛出青白。 “李侍卫。“他突然开口,声音像刮过残垣的风,“记住,我要的是苏映瑶的震惊,不是她的怜悯。“ 蹲在门口望风的李侍卫缩了缩脖子,雪花顺着帽檐落进后颈:“陛下放心,三日前张宫女已将密信送出。 刘侍郎说说他能调开守冷宫的禁军,今夜子时动手。“ 萧煜的目光穿过柴房缝隙里漏下的雪光,落在远处宫墙的脊兽上。 前世此时,苏映瑶的棺木正被抬出冷宫,他站在乾清宫檐下,看着雪片覆盖她苍白的脸,只觉压在心头的刺终于拔了。 直到后来白月光表妹露出真面目,直到他在御案上翻到苏映瑶未寄出的家书——她写着“今日雪大,陛下咳得厉害,我煮了梨汤,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她从前总想着守规矩。“他喉间滚动着酸涩,“现在她要规矩别人,我偏要撕了她的体面。“ 柴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侍卫刚要摸刀,便见张宫女裹着灰布棉袍闪进来,鬓角沾着雪粒:“陛下,刘侍郎的人已在西华门闹事,守冷宫的禁军抽走了一半!“ 萧煜猛地站起,草屑簌簌落在斗篷上。 他望着张宫女递来的短刀,指腹擦过刀刃的冷意——这把刀本该在前世刺进苏映瑶心口,是皇后塞给白月光表妹的。 现在,他要用它劈开困住自己的牢笼。 同一时刻,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正将茶盏搁在案上。 青瓷盏底与檀木相撞的轻响,惊得烛火晃了晃,将她腹间的阴影投在锦被上。 “娘娘,何太医求见。“青禾掀起棉帘,寒气裹着梅花香涌进来。 苏映瑶抚着微凸的小腹起身,孕装下的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何太医是她前世在冷宫时救过的人,那时他被皇后贬去司药房,是她将最后半块药引让给了他的母亲。 “娘娘,“何太医跪在软毯上,额头几乎触到她的鞋尖,“今日给废帝诊脉时,他腕间有新掐的紫痕——是张宫女的指甲印。“ 苏映瑶的指尖停在玉佩上。 前世张宫女是皇后安插在冷宫的眼线,专门往她的药里掺巴豆;刘侍郎更不必说,当年皇后害她小产,正是他做的伪证。 “去请摄政王。“她声音轻得像落在梅枝上的雪,“就说我房里的雪梅开得正好。“ 子时三刻,冷宫外的禁军果然乱作一团。 萧煜跟着李侍卫猫腰穿过夹道,靴底踩碎的冰碴发出刺耳的响。 他望着宫墙上晃动的灯笼,心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只要出了宫,他就能联络旧部,只要站在苏映瑶面前,她眼里就不会只有那个姓墨的摄政王。 可当他翻过最后一道宫墙,迎面撞上的不是想象中的暗卫,而是赵侍卫举着火把的脸。 火光里,赵侍卫腰间的虎符闪着冷光,身后是整整齐齐的玄甲卫,像一堵黑铁铸的墙。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赵侍卫的声音像淬了冰,“摄政王说,雪夜路滑,您还是回冷宫歇着。“ 萧煜掉头就跑,可刚窜进城南荒宅,就听见四面传来脚步声。 他撞开朽坏的木门,霉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梁上的蛛网擦过脸颊,黏得人发慌。 直到他翻墙跳进摄政王府后巷,指尖刚触到院内的竹枝,便被一双铁钳似的手扣住手腕。 “拿下。“ 林御医举着烛台走近时,萧煜正被按在青石板上。 烛火映着林御医腰间的药囊,那是苏映瑶亲手绣的并蒂莲——前世她也给冷宫的老宫娥绣过,针脚细密得像月光。 “陛下的脉象浮而不实。“林御医掀开萧煜的衣袖,指腹搭在腕间,“是轻身药,方便您翻墙跑路?“ 萧煜猛地抬头,正撞进苏映瑶的目光里。 她站在廊下,月白狐裘裹着孕身,鬓边的东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却比前世在冷宫时更冷,冷得像雪地里的刀。 “你早就知道?“他喉咙发紧。 苏映瑶走下台阶,玄甲卫自动退开半步。 她的影子覆在他脸上,像前世他站在冷宫檐下看她时那样:“你以为我重生一次,还会信你装出来的悔意? 张宫女的密信,刘侍郎调禁军——哪一样不是我前世见过的戏码?“ 萧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前世白月光表妹也是这样,说要带他去看烟火,却在酒里下了药;想起皇后笑着递来的安神汤,喝下去便再醒不过来。 原来最狠的不是苏映瑶的报复,是她连他的挣扎都看得透透的。 午时三刻,冷宫的铁链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萧煜被锁在柱上,看着苏映瑶递来的羊皮纸,字迹是刘侍郎的,写着“废帝无用,事成后杀之“。 “他们连你也骗了。“苏映瑶的声音像冬风刮过枯树,“你以为是旧部救你,其实是拿你当引子。“ 萧煜的手指攥皱了纸,眼底的不甘几乎要烧起来:“为什么不杀我?“ 苏映瑶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 她望着冷宫外的枯梅,想起前世自己跪在梅树下,求他来看一眼病重的孩子。 那时梅香里全是药味,现在梅香里全是希望。 “因为你活着,“她侧过脸,嘴角勾出一点冷意,“那些想翻旧账的人,才会急着跳出来。“ 风雪卷着她的话音扑进冷宫,萧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前世她被抬出冷宫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 那时他觉得清净了,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清净,是苏映瑶眼里再没有他的影子。 夜更深时,摄政王府的书房里,赵侍卫捧着一卷泛黄的绢帛跪在地上:“王爷,娘娘,废帝越狱走的路线,和三年前皇后刺杀您的计划图分毫不差。“ 墨羽寒正在给苏映瑶披斗篷的手顿住。 他接过绢帛展开,烛火映着上面的朱笔标记——西华门、城南荒宅、摄政王府后巷,连翻墙的位置都画得清清楚楚。 苏映瑶抚着小腹的手收紧。 前世皇后刺杀墨羽寒未遂,后来推说是白月光表妹指使;白月光表妹死时,手里攥着皇后送的珍珠钗。 现在萧煜的越狱路线,竟和那场刺杀如出一辙。 “看来,“她望着窗外的梅影,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这背后,还有人没浮出水面。“ 墨羽寒将她的手裹进掌心,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玉镯——那是前世她摔碎在甬道的,现在重新雕过,刻着“余生“二字。 “不管是谁,“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一起撕了这张网。“ 窗外的雪还在下,梅枝在风中轻颤,像是在应和什么未说出口的誓言。 第120章 夜探承禧宫失败 夜色如墨,冷宫外的风雪卷着碎冰,将废弃柴房的破窗纸拍得哗哗作响。 萧煜蜷缩在草堆里,粗布斗篷下的脊背绷成一道生硬的线,冻得发僵的手指死死攥着半块发馊的炊饼,指节泛出青白。 “李侍卫。“他突然开口,声音像刮过残垣的风,“记住,我要的是苏映瑶的震惊,不是她的怜悯。“ 蹲在门口望风的李侍卫缩了缩脖子,雪花顺着帽檐落进后颈:“陛下放心,三日前张宫女已将密信送出。 刘侍郎说说他能调开守冷宫的禁军,今夜子时动手。“ 萧煜的目光穿过柴房缝隙里漏下的雪光,落在远处宫墙的脊兽上。 前世此时,苏映瑶的棺木正被抬出冷宫,他站在乾清宫檐下,看着雪片覆盖她苍白的脸,只觉压在心头的刺终于拔了。 直到后来白月光表妹露出真面目,直到他在御案上翻到苏映瑶未寄出的家书——她写着“今日雪大,陛下咳得厉害,我煮了梨汤,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她从前总想着守规矩。“他喉间滚动着酸涩,“现在她要规矩别人,我偏要撕了她的体面。“ 柴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侍卫刚要摸刀,便见张宫女裹着灰布棉袍闪进来,鬓角沾着雪粒:“陛下,刘侍郎的人已在西华门闹事,守冷宫的禁军抽走了一半!“ 萧煜猛地站起,草屑簌簌落在斗篷上。 他望着张宫女递来的短刀,指腹擦过刀刃的冷意——这把刀本该在前世刺进苏映瑶心口,是皇后塞给白月光表妹的。 现在,他要用它劈开困住自己的牢笼。 同一时刻,摄政王府的暖阁里,苏映瑶正将茶盏搁在案上。 青瓷盏底与檀木相撞的轻响,惊得烛火晃了晃,将她腹间的阴影投在锦被上。 “娘娘,何太医求见。“青禾掀起棉帘,寒气裹着梅花香涌进来。 苏映瑶抚着微凸的小腹起身,孕装下的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何太医是她前世在冷宫时救过的人,那时他被皇后贬去司药房,是她将最后半块药引让给了他的母亲。 “娘娘,“何太医跪在软毯上,额头几乎触到她的鞋尖,“今日给废帝诊脉时,他腕间有新掐的紫痕——是张宫女的指甲印。“ 苏映瑶的指尖停在玉佩上。 前世张宫女是皇后安插在冷宫的眼线,专门往她的药里掺巴豆;刘侍郎更不必说,当年皇后害她小产,正是他做的伪证。 “去请摄政王。“她声音轻得像落在梅枝上的雪,“就说我房里的雪梅开得正好。“ 子时三刻,冷宫外的禁军果然乱作一团。 萧煜跟着李侍卫猫腰穿过夹道,靴底踩碎的冰碴发出刺耳的响。 他望着宫墙上晃动的灯笼,心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只要出了宫,他就能联络旧部,只要站在苏映瑶面前,她眼里就不会只有那个姓墨的摄政王。 可当他翻过最后一道宫墙,迎面撞上的不是想象中的暗卫,而是赵侍卫举着火把的脸。 火光里,赵侍卫腰间的虎符闪着冷光,身后是整整齐齐的玄甲卫,像一堵黑铁铸的墙。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赵侍卫的声音像淬了冰,“摄政王说,雪夜路滑,您还是回冷宫歇着。“ 萧煜掉头就跑,可刚窜进城南荒宅,就听见四面传来脚步声。 他撞开朽坏的木门,霉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梁上的蛛网擦过脸颊,黏得人发慌。 直到他翻墙跳进摄政王府后巷,指尖刚触到院内的竹枝,便被一双铁钳似的手扣住手腕。 “拿下。“ 林御医举着烛台走近时,萧煜正被按在青石板上。 烛火映着林御医腰间的药囊,那是苏映瑶亲手绣的并蒂莲——前世她也给冷宫的老宫娥绣过,针脚细密得像月光。 “陛下的脉象浮而不实。“林御医掀开萧煜的衣袖,指腹搭在腕间,“是轻身药,方便您翻墙跑路?“ 萧煜猛地抬头,正撞进苏映瑶的目光里。 她站在廊下,月白狐裘裹着孕身,鬓边的东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却比前世在冷宫时更冷,冷得像雪地里的刀。 “你早就知道?“他喉咙发紧。 苏映瑶走下台阶,玄甲卫自动退开半步。 她的影子覆在他脸上,像前世他站在冷宫檐下看她时那样:“你以为我重生一次,还会信你装出来的悔意? 张宫女的密信,刘侍郎调禁军——哪一样不是我前世见过的戏码?“ 萧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前世白月光表妹也是这样,说要带他去看烟火,却在酒里下了药;想起皇后笑着递来的安神汤,喝下去便再醒不过来。 原来最狠的不是苏映瑶的报复,是她连他的挣扎都看得透透的。 午时三刻,冷宫的铁链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萧煜被锁在柱上,看着苏映瑶递来的羊皮纸,字迹是刘侍郎的,写着“废帝无用,事成后杀之“。 “他们连你也骗了。“苏映瑶的声音像冬风刮过枯树,“你以为是旧部救你,其实是拿你当引子。“ 萧煜的手指攥皱了纸,眼底的不甘几乎要烧起来:“为什么不杀我?“ 苏映瑶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 她望着冷宫外的枯梅,想起前世自己跪在梅树下,求他来看一眼病重的孩子。 那时梅香里全是药味,现在梅香里全是希望。 “因为你活着,“她侧过脸,嘴角勾出一点冷意,“那些想翻旧账的人,才会急着跳出来。“ 风雪卷着她的话音扑进冷宫,萧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前世她被抬出冷宫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 那时他觉得清净了,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清净,是苏映瑶眼里再没有他的影子。 夜更深时,摄政王府的书房里,赵侍卫捧着一卷泛黄的绢帛跪在地上:“王爷,娘娘,废帝越狱走的路线,和三年前皇后刺杀您的计划图分毫不差。“ 墨羽寒正在给苏映瑶披斗篷的手顿住。 他接过绢帛展开,烛火映着上面的朱笔标记——西华门、城南荒宅、摄政王府后巷,连翻墙的位置都画得清清楚楚。 苏映瑶抚着小腹的手收紧。 前世皇后刺杀墨羽寒未遂,后来推说是白月光表妹指使;白月光表妹死时,手里攥着皇后送的珍珠钗。 现在萧煜的越狱路线,竟和那场刺杀如出一辙。 “看来,“她望着窗外的梅影,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这背后,还有人没浮出水面。“ 墨羽寒将她的手裹进掌心,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玉镯——那是前世她摔碎在甬道的,现在重新雕过,刻着“余生“二字。 “不管是谁,“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一起撕了这张网。“ 窗外的雪还在下,梅枝在风中轻颤,像是在应和什么未说出口的誓言。 第121章 刘侍郎与沈嬷嬷的阴谋 晨曦微露时,摄政王府书房的窗纸刚泛起鱼肚白,墨羽寒已将那张泛黄的绢帛平铺在檀木案上。 烛芯噼啪炸响,他指节抵着地图上“摄政王府后巷“的朱笔标记,眼底翻涌着沉郁的暗潮:“当年皇后刺杀本王,路线图是她贴身女官从凤仪宫密室偷出的。“他抬头时,晨光正掠过眉峰,“可萧煜越狱走的每一步,连翻墙的砖缝都与这图分毫不差——她若已死,怎会如此巧合?“ 苏映瑶倚着软榻,指尖摩挲着腕间“余生“玉镯。 前世皇后被赐白绫那日,她跪在景阳宫阶下求萧煜网开一面,却只换来“贤妃不必多言“的冷硬。 此刻望着地图上熟悉的标记,她喉间泛起一丝腥甜,却压着声线轻笑:“死人不会说谎,但活人会借死人的名义做戏。“ “赵侍卫。“她抬眼唤人,声音清泠如击玉,“去内务府调阅三年前参与皇后案的所有官员名录,尤其注意那些当时被革职,如今却悄然复职的。“ 跪在门边的赵侍卫脊背一绷,抱拳应下时,袖中佩刀与青砖相碰,发出极轻的脆响。 墨羽寒覆上她搁在案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骨处淡青的血管——前世她被萧煜罚跪雪地里时,这处血管曾青得近乎发紫。“兵部的旧档我让陈副将去查,“他压低声音,带着晨起未散的沙哑,“你这两日少往宫外跑,若真有漏网之鱼“ “他们等的就是我松懈。“苏映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当年皇后的案子,萧煜为了堵悠悠之口,只杀了表面上的替罪羊。“她望着窗外初绽的绿梅,“现在有人想借萧煜这颗废棋,把水搅得更浑。“ 午后的冷宫比寻常更冷些。 林御医挎着药箱跨过高高的门槛,霉味混着铁锈味直钻鼻腔。 萧煜被锁在柱上,头发散着遮住半张脸,听见动静便猛地抬头——那眼神像极了前世他得知白月光表妹坠井时的癫狂。 “皇上近日噩梦多?“林御医掀开药箱,指尖在当归、茯神间掠过,最后捏起一小撮安神草。 他记得苏映瑶昨日叮嘱:“让他松松弦,疯狗咬人前,总得先露出牙。“ 药汁在陶炉上咕嘟作响时,萧煜突然开口:“你说,她当真从未信过朕?“ 林御医垂眼搅着药杵,石臼与药杵相磨的吱呀声里,听见对方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笑:“前世她跪在梅树下求朕看孩子最后一眼,朕嫌她烦;今生她站在冷宫门口说''你活着,他们才会跳出来'',朕竟觉得“他喉结滚动,“竟觉得这比当年的冷落更疼。“ 林御医将药碗递过去时,萧煜的指尖擦过他手背——凉得像块冰。 当夜,苏映瑶在暖阁里听完林御医的转述,正往茶盏里续水的手顿了顿。 茶汤溅在青瓷盏沿,晕开一圈深褐的痕。“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望着烛火中晃动的影子,“不是我不忠,是他从未给过我信任的机会。“ 墨羽寒从外间进来,身上带着雪后的清冽。 他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见她盯着茶盏出神,便在她身边坐下:“明日早朝,你打算如何?“ “敲山。“苏映瑶抬眼,眸中寒芒乍现,“震虎。“ 第二日早朝,太极殿的蟠龙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苏映瑶端坐在御座右侧的凤椅上,望着阶下噤声的朝臣,指尖轻轻叩了叩扶手上的云纹:“近日有流言说,冷宫废帝与皇后余党勾连。“她扫过人群,“诸位都是先朝旧臣,可知皇后当年是否留有余党?“ 殿内死寂片刻。 礼部侍郎陈延之突然上前一步,朝珠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响:“回太后,皇后哪有什么余党? 当年是陛下是先帝亲自下令,将凤仪宫上下三百口杀得干干净净!“ “陈大人好记性。“苏映瑶垂眸轻笑,“只是当年参与清剿的官员里,有位张大人,去年竟从八品县丞升了五品郎中——不知是何缘故?“ 满殿哗然。 陈延之的脸瞬间煞白,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铜鹤香炉,火星噼啪溅在他玄色官服上。 退朝时,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汉白玉阶。 他望着前面步辇上的苏映瑶,压低声音:“这些人反应太快了,倒像是早就等着您提''皇后余党''四个字。“ 苏映瑶望着远处宫墙上盘旋的乌鸦,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们等的,不只是这句话。“她转身时,凤冠上的东珠晃过一道冷光,“是下一个能让他们重新站到风口浪尖的''皇后''。“ 夜更深时,冷宫的雪已积了三寸。 陈嬷嬷缩着脖子蹲在柴房里,袖子里的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 信是萧煜昔日宠臣周大人写的,墨迹未干,还带着墨香:“速探废帝口风,若他肯认下''皇后余党''之名“ 她望着冷宫深处那点摇曳的烛火,喉头动了动,终究将信塞进了贴胸的衣襟里。 第121章 刘侍郎与沈嬷嬷的阴谋 晨曦微露时,摄政王府书房的窗纸刚泛起鱼肚白,墨羽寒已将那张泛黄的绢帛平铺在檀木案上。 烛芯噼啪炸响,他指节抵着地图上“摄政王府后巷“的朱笔标记,眼底翻涌着沉郁的暗潮:“当年皇后刺杀本王,路线图是她贴身女官从凤仪宫密室偷出的。“他抬头时,晨光正掠过眉峰,“可萧煜越狱走的每一步,连翻墙的砖缝都与这图分毫不差——她若已死,怎会如此巧合?“ 苏映瑶倚着软榻,指尖摩挲着腕间“余生“玉镯。 前世皇后被赐白绫那日,她跪在景阳宫阶下求萧煜网开一面,却只换来“贤妃不必多言“的冷硬。 此刻望着地图上熟悉的标记,她喉间泛起一丝腥甜,却压着声线轻笑:“死人不会说谎,但活人会借死人的名义做戏。“ “赵侍卫。“她抬眼唤人,声音清泠如击玉,“去内务府调阅三年前参与皇后案的所有官员名录,尤其注意那些当时被革职,如今却悄然复职的。“ 跪在门边的赵侍卫脊背一绷,抱拳应下时,袖中佩刀与青砖相碰,发出极轻的脆响。 墨羽寒覆上她搁在案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骨处淡青的血管——前世她被萧煜罚跪雪地里时,这处血管曾青得近乎发紫。“兵部的旧档我让陈副将去查,“他压低声音,带着晨起未散的沙哑,“你这两日少往宫外跑,若真有漏网之鱼“ “他们等的就是我松懈。“苏映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当年皇后的案子,萧煜为了堵悠悠之口,只杀了表面上的替罪羊。“她望着窗外初绽的绿梅,“现在有人想借萧煜这颗废棋,把水搅得更浑。“ 午后的冷宫比寻常更冷些。 林御医挎着药箱跨过高高的门槛,霉味混着铁锈味直钻鼻腔。 萧煜被锁在柱上,头发散着遮住半张脸,听见动静便猛地抬头——那眼神像极了前世他得知白月光表妹坠井时的癫狂。 “皇上近日噩梦多?“林御医掀开药箱,指尖在当归、茯神间掠过,最后捏起一小撮安神草。 他记得苏映瑶昨日叮嘱:“让他松松弦,疯狗咬人前,总得先露出牙。“ 药汁在陶炉上咕嘟作响时,萧煜突然开口:“你说,她当真从未信过朕?“ 林御医垂眼搅着药杵,石臼与药杵相磨的吱呀声里,听见对方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笑:“前世她跪在梅树下求朕看孩子最后一眼,朕嫌她烦;今生她站在冷宫门口说''你活着,他们才会跳出来'',朕竟觉得“他喉结滚动,“竟觉得这比当年的冷落更疼。“ 林御医将药碗递过去时,萧煜的指尖擦过他手背——凉得像块冰。 当夜,苏映瑶在暖阁里听完林御医的转述,正往茶盏里续水的手顿了顿。 茶汤溅在青瓷盏沿,晕开一圈深褐的痕。“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望着烛火中晃动的影子,“不是我不忠,是他从未给过我信任的机会。“ 墨羽寒从外间进来,身上带着雪后的清冽。 他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见她盯着茶盏出神,便在她身边坐下:“明日早朝,你打算如何?“ “敲山。“苏映瑶抬眼,眸中寒芒乍现,“震虎。“ 第二日早朝,太极殿的蟠龙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苏映瑶端坐在御座右侧的凤椅上,望着阶下噤声的朝臣,指尖轻轻叩了叩扶手上的云纹:“近日有流言说,冷宫废帝与皇后余党勾连。“她扫过人群,“诸位都是先朝旧臣,可知皇后当年是否留有余党?“ 殿内死寂片刻。 礼部侍郎陈延之突然上前一步,朝珠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响:“回太后,皇后哪有什么余党? 当年是陛下是先帝亲自下令,将凤仪宫上下三百口杀得干干净净!“ “陈大人好记性。“苏映瑶垂眸轻笑,“只是当年参与清剿的官员里,有位张大人,去年竟从八品县丞升了五品郎中——不知是何缘故?“ 满殿哗然。 陈延之的脸瞬间煞白,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铜鹤香炉,火星噼啪溅在他玄色官服上。 退朝时,墨羽寒的玄色大氅扫过汉白玉阶。 他望着前面步辇上的苏映瑶,压低声音:“这些人反应太快了,倒像是早就等着您提''皇后余党''四个字。“ 苏映瑶望着远处宫墙上盘旋的乌鸦,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们等的,不只是这句话。“她转身时,凤冠上的东珠晃过一道冷光,“是下一个能让他们重新站到风口浪尖的''皇后''。“ 夜更深时,冷宫的雪已积了三寸。 陈嬷嬷缩着脖子蹲在柴房里,袖子里的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 信是萧煜昔日宠臣周大人写的,墨迹未干,还带着墨香:“速探废帝口风,若他肯认下''皇后余党''之名“ 她望着冷宫深处那点摇曳的烛火,喉头动了动,终究将信塞进了贴胸的衣襟里。 第122章 弑君证据 夜更深时,冷宫的积雪已漫过门槛。 陈嬷嬷裹着褪色的棉袍,袖中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冷宫最深处那间破屋漏着风,烛火在穿堂风里晃成豆大的光团。 萧煜缩在褪色的锦被里,形容比半月前更显枯槁,可当陈嬷嬷从衣襟里摸出那封密信时,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 “周大人的字。“他指尖发颤,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日打翻的药渍,“快拿过来。“ 陈嬷嬷攥着信后退半步,烛火映得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主子,如今您是庶人,太后和摄政王“ “给我!“萧煜突然掀开被子扑过来,枯瘦的手腕撞翻了案上的药碗,褐色药汁顺着青砖缝隙蜿蜒,“当年周延在我跟前磕破头表忠心时,你也在旁边跪着——如今他肯递信,是天不亡我!“ 陈嬷嬷被他拽得踉跄,密信终究落在萧煜掌心。 他抖着手展开,泛黄的信纸上只八个字:“凤去无归,龙犹可逆。“ “凤去无归“萧煜喉结滚动,指节捏得发白,信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她苏映瑶不是总说我负了她? 那我便让她看看,没了我这龙,她那凤座也坐不稳!“他突然抓住陈嬷嬷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老人皮肤里,“去回周延,就说我应了——三日后上元夜,我要让太极殿的龙椅再沾龙气!“ “主子!“陈嬷嬷急得眼眶发红,“当年皇后余党被清剿时,您下的旨意比谁都狠如今您拿什么跟摄政王斗?“ 萧煜松开手,目光却更灼亮:“她不给我机会,我就逼她面对。“他扯过床头半旧的锦帕,仔细擦净陈嬷嬷腕上的红痕,“你跟了我三十年,总该信我这最后一次。“ 陈嬷嬷望着他发顶新添的白发,终究长叹一声,将皱巴巴的信纸重新塞进衣襟:“今夜子时,我去西角门递信。“ 次日卯时三刻,苏映瑶正对着妆匣描眉,赵侍卫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带起一阵冷风。 “太后,昨夜冷宫外拿了个潜行的。“赵侍卫单膝跪地,玄色劲装还沾着晨露,“那人身穿六品官服,自称是户部主事李崇。“ 苏映瑶的眉笔在眉峰处顿住,镜中倒影里,她眼尾微微上挑:“带他来偏殿。“ 偏殿里燃着沉水香,李崇被押进来时膝盖直打颤,官帽歪在一边,露出额角未干的血痕。 “李大人这是?“苏映瑶端起茶盏,青瓷盏沿映着她冷淡的笑,“大冷天的不在户部点卯,往冷宫跑什么?“ 李崇咬着牙不说话,喉结动了动,额角的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青砖上。 “李夫人和两个小公子,此刻该在城南别院用早膳?“苏映瑶轻轻转动茶盏,“听说二公子最爱吃糖蒸酥酪,可别让厨子记错了糖量——毕竟,若是李大人不肯说实话“她垂眸吹开茶沫,“别院的守卫可没宫城的牢靠。“ 李崇突然瘫坐在地,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太后饶命! 是废帝他让周大人联络六部旧臣,说上元夜灯市最是热闹,让我们制造混乱,他好趁机“他突然捂住嘴,可苏映瑶已经放下茶盏。 “趁机夺权?“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三日后上元夜,对吗?“ 李崇浑身发抖,重重磕下头:“是! 周大人说,只要废帝能在乱中冲进太极殿,旧臣们就以''护驾''之名“ “够了。“苏映瑶抬了抬手,赵侍卫立刻上前将人押下。 她望着殿外飘起的细雪,指尖轻轻叩着案几,“墨哥哥说得对,萧煜到底是不甘心。“ 傍晚时分,墨羽寒披着落满雪的大氅进来时,苏映瑶正对着舆图勾画。 “直接封锁京城九门,上元夜禁足。“他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指节敲了敲舆图上的西直门,“乱党若敢动,一网打尽。“ 苏映瑶摇头,笔尖在舆图上点出个小圈:“封锁城门反而打草惊蛇。“她抬眼时,烛火在她眸中晃出细碎的光,“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摄政王携太后巡游灯市,实则重兵布在西四街、南锣鼓巷“她的笔尖沿着街道画出弧线,“等他们动手时,瓮中捉鳖。“ 墨羽寒凝视着她微扬的眉梢,突然握住她沾着墨汁的手:“你不怕他真的能翻盘?“ 苏映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虎口的旧茧——那是当年征战留下的痕迹。“他若真能做到“她仰起脸笑,眼尾梨涡若隐若现,“或许我也会动摇。“但话音未落,笑意便冷了下去,“可惜,他连自己身边是谁都不清楚。“她抽回手,将舆图卷好收进檀木匣,“陈嬷嬷的孙子在摄政王府当差,上个月我让张嬷嬷送了两匹好缎子——你说,她递的信,能有几分真?“ 墨羽寒低笑出声,指节轻轻叩了叩她发顶:“怪不得总说我算不过你。“ 更深露重时,苏映瑶站在檐下望雪。 远处宫墙已经挂起了灯彩,红绸在风里翻卷,像跳动的火。 “太后,明日要试上元节的吉服。“贴身侍女捧着妆匣过来,“司衣局新制的云锦,配着您那串南海明珠步摇“ 苏映瑶望着漫天飘雪,耳边却想起萧煜昨夜的话。 她指尖抚过腕间墨羽寒送的玉镯,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像他掌心的温度。 “好。“她转身时,珠钗轻响,“告诉司衣局,明日卯时送吉服过来。“ 雪还在下,宫人们已开始往城楼上挂灯笼。 远远望去,朱红的宫墙与雪白的灯笼交映,倒像是提前燃了上元夜的灯。 第122章 弑君证据 夜更深时,冷宫的积雪已漫过门槛。 陈嬷嬷裹着褪色的棉袍,袖中密信被体温焐得发烫,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冷宫最深处那间破屋漏着风,烛火在穿堂风里晃成豆大的光团。 萧煜缩在褪色的锦被里,形容比半月前更显枯槁,可当陈嬷嬷从衣襟里摸出那封密信时,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 “周大人的字。“他指尖发颤,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日打翻的药渍,“快拿过来。“ 陈嬷嬷攥着信后退半步,烛火映得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主子,如今您是庶人,太后和摄政王“ “给我!“萧煜突然掀开被子扑过来,枯瘦的手腕撞翻了案上的药碗,褐色药汁顺着青砖缝隙蜿蜒,“当年周延在我跟前磕破头表忠心时,你也在旁边跪着——如今他肯递信,是天不亡我!“ 陈嬷嬷被他拽得踉跄,密信终究落在萧煜掌心。 他抖着手展开,泛黄的信纸上只八个字:“凤去无归,龙犹可逆。“ “凤去无归“萧煜喉结滚动,指节捏得发白,信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她苏映瑶不是总说我负了她? 那我便让她看看,没了我这龙,她那凤座也坐不稳!“他突然抓住陈嬷嬷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老人皮肤里,“去回周延,就说我应了——三日后上元夜,我要让太极殿的龙椅再沾龙气!“ “主子!“陈嬷嬷急得眼眶发红,“当年皇后余党被清剿时,您下的旨意比谁都狠如今您拿什么跟摄政王斗?“ 萧煜松开手,目光却更灼亮:“她不给我机会,我就逼她面对。“他扯过床头半旧的锦帕,仔细擦净陈嬷嬷腕上的红痕,“你跟了我三十年,总该信我这最后一次。“ 陈嬷嬷望着他发顶新添的白发,终究长叹一声,将皱巴巴的信纸重新塞进衣襟:“今夜子时,我去西角门递信。“ 次日卯时三刻,苏映瑶正对着妆匣描眉,赵侍卫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带起一阵冷风。 “太后,昨夜冷宫外拿了个潜行的。“赵侍卫单膝跪地,玄色劲装还沾着晨露,“那人身穿六品官服,自称是户部主事李崇。“ 苏映瑶的眉笔在眉峰处顿住,镜中倒影里,她眼尾微微上挑:“带他来偏殿。“ 偏殿里燃着沉水香,李崇被押进来时膝盖直打颤,官帽歪在一边,露出额角未干的血痕。 “李大人这是?“苏映瑶端起茶盏,青瓷盏沿映着她冷淡的笑,“大冷天的不在户部点卯,往冷宫跑什么?“ 李崇咬着牙不说话,喉结动了动,额角的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青砖上。 “李夫人和两个小公子,此刻该在城南别院用早膳?“苏映瑶轻轻转动茶盏,“听说二公子最爱吃糖蒸酥酪,可别让厨子记错了糖量——毕竟,若是李大人不肯说实话“她垂眸吹开茶沫,“别院的守卫可没宫城的牢靠。“ 李崇突然瘫坐在地,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太后饶命! 是废帝他让周大人联络六部旧臣,说上元夜灯市最是热闹,让我们制造混乱,他好趁机“他突然捂住嘴,可苏映瑶已经放下茶盏。 “趁机夺权?“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三日后上元夜,对吗?“ 李崇浑身发抖,重重磕下头:“是! 周大人说,只要废帝能在乱中冲进太极殿,旧臣们就以''护驾''之名“ “够了。“苏映瑶抬了抬手,赵侍卫立刻上前将人押下。 她望着殿外飘起的细雪,指尖轻轻叩着案几,“墨哥哥说得对,萧煜到底是不甘心。“ 傍晚时分,墨羽寒披着落满雪的大氅进来时,苏映瑶正对着舆图勾画。 “直接封锁京城九门,上元夜禁足。“他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指节敲了敲舆图上的西直门,“乱党若敢动,一网打尽。“ 苏映瑶摇头,笔尖在舆图上点出个小圈:“封锁城门反而打草惊蛇。“她抬眼时,烛火在她眸中晃出细碎的光,“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摄政王携太后巡游灯市,实则重兵布在西四街、南锣鼓巷“她的笔尖沿着街道画出弧线,“等他们动手时,瓮中捉鳖。“ 墨羽寒凝视着她微扬的眉梢,突然握住她沾着墨汁的手:“你不怕他真的能翻盘?“ 苏映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虎口的旧茧——那是当年征战留下的痕迹。“他若真能做到“她仰起脸笑,眼尾梨涡若隐若现,“或许我也会动摇。“但话音未落,笑意便冷了下去,“可惜,他连自己身边是谁都不清楚。“她抽回手,将舆图卷好收进檀木匣,“陈嬷嬷的孙子在摄政王府当差,上个月我让张嬷嬷送了两匹好缎子——你说,她递的信,能有几分真?“ 墨羽寒低笑出声,指节轻轻叩了叩她发顶:“怪不得总说我算不过你。“ 更深露重时,苏映瑶站在檐下望雪。 远处宫墙已经挂起了灯彩,红绸在风里翻卷,像跳动的火。 “太后,明日要试上元节的吉服。“贴身侍女捧着妆匣过来,“司衣局新制的云锦,配着您那串南海明珠步摇“ 苏映瑶望着漫天飘雪,耳边却想起萧煜昨夜的话。 她指尖抚过腕间墨羽寒送的玉镯,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像他掌心的温度。 “好。“她转身时,珠钗轻响,“告诉司衣局,明日卯时送吉服过来。“ 雪还在下,宫人们已开始往城楼上挂灯笼。 远远望去,朱红的宫墙与雪白的灯笼交映,倒像是提前燃了上元夜的灯。 第123章 刘侍郎的两难抉择 正月十五的清晨,太阳光刚爬上宫墙时,京城早已是一片红妆。 苏映瑶端坐在鎏金鸾凤銮驾中,耳畔是百姓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声。 她垂眸望着掌心那支南海明珠步摇,珠芒在晨光里流转,却映不进眼底半分温度。 前世此时,她也着过这样的吉服,战战兢兢跟在皇后凤驾后,听着人群喊“贤妃娘娘“,当时只当是殊荣,哪曾想那些欢呼声里,藏着皇后命人在她鬓边簪的带刺珠花,藏着帝王在御花园与表妹私语时,她在偏殿等了整夜的冷茶。 “驾——“ 銮驾缓下,车帘被掀起一角。 李常在垂首递来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娘娘,西市的百姓举着''盛世长宁''的灯牌,都要挤到御道上来了。“ 苏映瑶接过茶盏,青瓷边沿还带着李常在掌心的温度。 她饮了口参茶,余光瞥见道旁垂首的小宫女,那是陈嬷嬷的孙女儿,昨日刚被她调去司衣局当差。 小宫女装作整理香包,却不动声色的悄悄把纸条碰到他的脚边。 车帘重新放下时,苏映瑶已将纸条展开。 娟秀小楷在晨光里刺目:“刘侍郎已联络七名旧臣,约定灯会时动手。“ 她将纸条按在茶盏下,茶水氤氲起白雾,模糊了字迹。 唇角却浮起极淡的笑——这早就在她算中。 三日前李崇招供时,她便让张嬷嬷给陈嬷嬷送了两匹蜀锦,又特意在陈嬷嬷给萧煜递的信里,漏了半句“摄政王与太后今夜要巡灯市“。 萧煜若还存着翻本的心思,刘侍郎这群急功近利的旧臣,怎会不趁机跳出来? “娘娘,灯市到了。“ 鸾驾停在西四街口,苏映瑶扶着李常在的手下车。 满街灯彩扑面而来,绢纱扎的莲花灯、木框绘的山水灯、竹篾编的锦鲤灯,在风里晃出一片流霞。 她抬头时,正撞进墨羽寒的目光,他着月白锦袍混在人群里,腰间玉佩与寻常公子无异,唯那抹藏在袖中的玄色缎带,是暗卫统领才有的标记。 “去放河灯。“她轻声对李常在道。 李常在福身退下,袖中银哨轻轻一响。 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抹了把脸,露出底下精铁面具;茶棚里说书的先生将醒木一收,露出腰间环首刀;连那举着鲤鱼灯蹦跳的孩童,也在跑过她脚边时,将短刃往袖中更藏了藏。 午时三刻,灯市最热闹处。 苏映瑶站在茶棚二楼,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 刘侍郎混在卖灯的摊子后,喉结上下滚动,手在怀里摸了三次包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是裹着染了疫毒的帕子,前世皇后就是用这招,让她染了时疫,在冷宫咳血而亡。 “娘娘,糖画要化了。“小宫女捧着糖画上来,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掐。 苏映瑶接过糖画,金红的糖丝在阳光下透亮。 她望着刘侍郎终于将包裹掏出,正欲往人群里掷,突然 “抓刺客!“ 一声暴喝惊飞满街灯彩。 五个暗卫从茶棚梁上跃下,刀鞘精准击在刘侍郎腕间,包裹“啪“地落在地上,染血的帕子散出腥气。 周围百姓尖叫着后退,禁军如潮水般涌来,将刘侍郎同党尽数制住。 苏映瑶倚着栏杆,糖画在指尖慢慢融化。 她望着刘侍郎被押走时扭曲的脸,对身侧暗卫道:“送大理寺,让周大人作陪。“暗卫领命退下,她舔了舔唇角的糖渣,甜得发苦,前世刘侍郎正是在皇后授意下,往她药里加了慢性毒药,如今这苦,也该他自己尝了。 夜幕降临时,观灯楼的灯笼次第亮起。 苏映瑶站在最高层,俯瞰整座京城的灯火。 墨羽寒站在她身后半步,身上还带着日间在暗巷里奔波的风。“你猜他们为何选染疫之物?“她忽然开口,“前世我染时疫,萧煜在御花园陪表妹看桃花;我咳血求见,守门太监说''贤妃娘娘最懂规矩,怎会在皇上与贵人说话时打扰''。“ 墨羽寒的手覆上她肩,掌心的温度透过云锦渗进来:“所以你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棋子如何被碾碎。“ “不。“苏映瑶转身,步摇上的明珠撞出细碎声响,“我要他知道,他连自己的棋子都护不住。“她望着远处宫墙方向,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似有什么在蠕动,“你说,他还会再来吗?“ “若他真想赢你,就不会停下。“墨羽寒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但这一次,我会站在你前面。“ 苏映瑶笑了,眼尾梨涡在灯影里忽明忽暗。 她正要说话,楼下忽然传来孩童的惊呼声:“看! 灯影里有人!“ 她顺着孩童手指望去,灯市尽头的巷口,一道身影在灯笼与阴影间晃动。 面容被夜色模糊,唯那双眼亮得惊人,是萧煜。 他望着观灯楼上的苏映瑶,喉结动了动,声音被风撕成碎片:“这一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否恨我。“ 话音未落,他已隐入更深的黑暗。 苏映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腕间玉镯突然一凉,墨羽寒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回府。“他轻声道,“明日还有事要办。“ 晨雾漫进摄政王府时,静室的窗纸刚泛起鱼肚白。 林御医跪在软榻前,指尖搭在苏映瑶腕间,眉峰微蹙。 “娘娘这脉“他欲言又止。 苏映瑶望着案头未燃尽的红烛,烛泪在青瓷盘里积成小丘。 窗外传来打更声,“咚“地一声,惊得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昨夜灯影里的萧煜重叠。 “林御医。“她轻声道,“有话便说。“ 林御医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 “吱呀“一声,静室门被推开。 第123章 刘侍郎的两难抉择 正月十五的清晨,太阳光刚爬上宫墙时,京城早已是一片红妆。 苏映瑶端坐在鎏金鸾凤銮驾中,耳畔是百姓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声。 她垂眸望着掌心那支南海明珠步摇,珠芒在晨光里流转,却映不进眼底半分温度。 前世此时,她也着过这样的吉服,战战兢兢跟在皇后凤驾后,听着人群喊“贤妃娘娘“,当时只当是殊荣,哪曾想那些欢呼声里,藏着皇后命人在她鬓边簪的带刺珠花,藏着帝王在御花园与表妹私语时,她在偏殿等了整夜的冷茶。 “驾——“ 銮驾缓下,车帘被掀起一角。 李常在垂首递来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娘娘,西市的百姓举着''盛世长宁''的灯牌,都要挤到御道上来了。“ 苏映瑶接过茶盏,青瓷边沿还带着李常在掌心的温度。 她饮了口参茶,余光瞥见道旁垂首的小宫女,那是陈嬷嬷的孙女儿,昨日刚被她调去司衣局当差。 小宫女装作整理香包,却不动声色的悄悄把纸条碰到他的脚边。 车帘重新放下时,苏映瑶已将纸条展开。 娟秀小楷在晨光里刺目:“刘侍郎已联络七名旧臣,约定灯会时动手。“ 她将纸条按在茶盏下,茶水氤氲起白雾,模糊了字迹。 唇角却浮起极淡的笑——这早就在她算中。 三日前李崇招供时,她便让张嬷嬷给陈嬷嬷送了两匹蜀锦,又特意在陈嬷嬷给萧煜递的信里,漏了半句“摄政王与太后今夜要巡灯市“。 萧煜若还存着翻本的心思,刘侍郎这群急功近利的旧臣,怎会不趁机跳出来? “娘娘,灯市到了。“ 鸾驾停在西四街口,苏映瑶扶着李常在的手下车。 满街灯彩扑面而来,绢纱扎的莲花灯、木框绘的山水灯、竹篾编的锦鲤灯,在风里晃出一片流霞。 她抬头时,正撞进墨羽寒的目光,他着月白锦袍混在人群里,腰间玉佩与寻常公子无异,唯那抹藏在袖中的玄色缎带,是暗卫统领才有的标记。 “去放河灯。“她轻声对李常在道。 李常在福身退下,袖中银哨轻轻一响。 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抹了把脸,露出底下精铁面具;茶棚里说书的先生将醒木一收,露出腰间环首刀;连那举着鲤鱼灯蹦跳的孩童,也在跑过她脚边时,将短刃往袖中更藏了藏。 午时三刻,灯市最热闹处。 苏映瑶站在茶棚二楼,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 刘侍郎混在卖灯的摊子后,喉结上下滚动,手在怀里摸了三次包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是裹着染了疫毒的帕子,前世皇后就是用这招,让她染了时疫,在冷宫咳血而亡。 “娘娘,糖画要化了。“小宫女捧着糖画上来,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掐。 苏映瑶接过糖画,金红的糖丝在阳光下透亮。 她望着刘侍郎终于将包裹掏出,正欲往人群里掷,突然 “抓刺客!“ 一声暴喝惊飞满街灯彩。 五个暗卫从茶棚梁上跃下,刀鞘精准击在刘侍郎腕间,包裹“啪“地落在地上,染血的帕子散出腥气。 周围百姓尖叫着后退,禁军如潮水般涌来,将刘侍郎同党尽数制住。 苏映瑶倚着栏杆,糖画在指尖慢慢融化。 她望着刘侍郎被押走时扭曲的脸,对身侧暗卫道:“送大理寺,让周大人作陪。“暗卫领命退下,她舔了舔唇角的糖渣,甜得发苦,前世刘侍郎正是在皇后授意下,往她药里加了慢性毒药,如今这苦,也该他自己尝了。 夜幕降临时,观灯楼的灯笼次第亮起。 苏映瑶站在最高层,俯瞰整座京城的灯火。 墨羽寒站在她身后半步,身上还带着日间在暗巷里奔波的风。“你猜他们为何选染疫之物?“她忽然开口,“前世我染时疫,萧煜在御花园陪表妹看桃花;我咳血求见,守门太监说''贤妃娘娘最懂规矩,怎会在皇上与贵人说话时打扰''。“ 墨羽寒的手覆上她肩,掌心的温度透过云锦渗进来:“所以你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棋子如何被碾碎。“ “不。“苏映瑶转身,步摇上的明珠撞出细碎声响,“我要他知道,他连自己的棋子都护不住。“她望着远处宫墙方向,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似有什么在蠕动,“你说,他还会再来吗?“ “若他真想赢你,就不会停下。“墨羽寒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但这一次,我会站在你前面。“ 苏映瑶笑了,眼尾梨涡在灯影里忽明忽暗。 她正要说话,楼下忽然传来孩童的惊呼声:“看! 灯影里有人!“ 她顺着孩童手指望去,灯市尽头的巷口,一道身影在灯笼与阴影间晃动。 面容被夜色模糊,唯那双眼亮得惊人,是萧煜。 他望着观灯楼上的苏映瑶,喉结动了动,声音被风撕成碎片:“这一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否恨我。“ 话音未落,他已隐入更深的黑暗。 苏映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腕间玉镯突然一凉,墨羽寒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回府。“他轻声道,“明日还有事要办。“ 晨雾漫进摄政王府时,静室的窗纸刚泛起鱼肚白。 林御医跪在软榻前,指尖搭在苏映瑶腕间,眉峰微蹙。 “娘娘这脉“他欲言又止。 苏映瑶望着案头未燃尽的红烛,烛泪在青瓷盘里积成小丘。 窗外传来打更声,“咚“地一声,惊得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昨夜灯影里的萧煜重叠。 “林御医。“她轻声道,“有话便说。“ 林御医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 “吱呀“一声,静室门被推开。 第124章 张宫女暴露 静室门被推开时,雾气带着几分凉意涌了进来。 墨羽寒跨进门,玄色披风带着些潮气,发梢上还凝着些许细水珠。 他目光先落在软榻上的苏映瑶身上,此时的她正望着案头未燃尽的红烛,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他这才转向跪在地上的林御医:“如何?” 林御医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声音发颤:“恭喜摄政太后,已有两个月身孕。” 静室霎时落针可闻。 墨羽寒指尖在身侧微蜷,玄色蟒纹袖摆下青筋极浅地跳了跳。 他上前半步,目光锁住苏映瑶平坦的小腹,声音却稳如深潭:“可有误?” “脉象滑如滚珠,胎元稳固。”林御医额头沁出薄汗,“臣行医三十年,断不会看错。” 苏映瑶垂眸,指尖轻轻覆上小腹。 前世她也怀过一胎,那时萧煜得知消息只淡淡说“贤妃最懂分寸,此时不宜声张”,后来那孩子在她跪了整夜雪地后没了。 此刻掌心温度透过素锦渗进腹间,她想起昨夜观灯楼上萧煜的眼——亮得像要烧穿夜色。 “来得好。”她轻声道,笑意里裹着冷冽,“他不是总爱算吗?这一局,该我布了。” 墨羽寒俯身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垂的东珠:“你想如何?” “先让全京城都知道。”苏映瑶抬眼,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在她眉梢镀了层淡金,“他从前嫌我是苏家的棋子,如今我要让天下人看看,这棋子能生出怎样的龙胎。” 林御医又叩了个头,起身时衣摆扫过地面:“臣告退。”他退到门口,苏映瑶忽然道:“且留步。” 老人脊背绷直。 “从前太医院的安胎方,总爱加藏红花引子。”苏映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记着,这一胎,比金銮殿的龙椅还金贵。” “臣明白。”林御医喉结动了动,“定以命相护。” 午时钟鼓齐鸣时,李常在捧着青瓷茶盏穿过永巷。 湖绿宫装袖口的并蒂莲在风里颤,她将茶盏分到各宫嫔妃案上,指尖在陈贵妃跟前顿住:“听说摄政太后有喜了?” “啪”的一声,陈贵妃的茶盏磕在案上,茶水溅在月白裙上洇成深斑:“不过借子固宠罢了。”她抬眼时,丹凤眼尾的金粉晕开,“摄政王再势大,还能让野种坐龙椅?”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小太监跌撞冲进来,额角蹭着门框渗血:“启禀贵妃,陛下……陛下不见了!” 陈贵妃茶盏“当啷”落地,碎瓷溅到李常在脚边。 永巷风灌进来,烛火东倒西歪,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何时的事?”李常在扶住案几,声音却稳。 “今早守宫门侍卫打了个盹,再睁眼囚车空了。”小太监跪在地上发抖,“冷宫、御花园假山洞都翻遍了……” 陈贵妃抓住小太监衣领:“是不是摄政王灭口?” 李常在垂眸望着碎瓷,嘴角勾起极淡笑意。 她袖中帕子被冷汗浸透,今早摄政王府暗卫塞的,“把消息传给陈贵妃,她最沉不住气”。 此时宫门外,墨羽寒勒住乌骓马。 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城楼上“昭”字旗,对赵侍卫道:“封锁九门,暗卫去城南破庙、城西赌坊。他从前最爱那两处。” “是。”赵侍卫抱拳,“要直接……” “留活口。”墨羽寒打断,“他死了,瑶瑶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夜半,摄政王府廊下悬着两盏羊角灯。 苏映瑶倚朱漆柱望半轮残月,听见身后皮靴声。 “查到了?”她没回头。 墨羽寒站在身侧,带着夜露的凉与淡淡血腥:“在城西破庙,抱着半坛烧刀子。”他顿了顿,“喊你名字,喊哑了。” 苏映瑶笑了,像片落水面的叶:“他在御花园陪表妹看桃花时,可曾想过今日?”她转身抚过他披风血渍,“受伤了?” “不是我的。”墨羽寒握住她的手放自己心口,“他挥酒坛砸来,赵侍卫替我挡了。” “傻。”苏映瑶抽回手,“明日让太医院看看赵侍卫。”她望远处宫墙,灯火比昨夜更暗,“他还会闹吗?” “会。”墨羽寒替她拢斗篷,“但他闹得越凶,天下越明白——大昭的天,早不是他的天了。” 更漏的棒子敲了三下,林御医提着灯笼到苏映瑶寝殿。 他鬓角沾着星子似的白发,攥着张泛黄药方,指节发白。 “娘娘。”他压低声音,“这是新拟的安胎方,加了长白山百年人参……”他扫过左右,“还有一味朱砂,需雪水熬三个时辰。” 苏映瑶接过药方,指尖触到纸背暗纹,那是摄政王府暗卫标记。 她抬眼时,林御医已退到门口,灯笼光将影子拉得老长:“臣告退。” “林御医。”苏映瑶轻声道。 老人停步。 “正月初九寿宴。”她望窗外夜色,“你准备些好东西,给太后娘娘贺寿。” 林御医背微微一僵,应了声“是”,提灯笼消失在夜色里。 苏映瑶将药方放进妆匣最底层,那里压着前世萧煜赐的“贤德”金册。 月光透过窗棂投下银霜,仿佛在说:有些旧账,也该翻篇了。 第124章 张宫女暴露 静室门被推开时,雾气带着几分凉意涌了进来。 墨羽寒跨进门,玄色披风带着些潮气,发梢上还凝着些许细水珠。 他目光先落在软榻上的苏映瑶身上,此时的她正望着案头未燃尽的红烛,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他这才转向跪在地上的林御医:“如何?” 林御医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声音发颤:“恭喜摄政太后,已有两个月身孕。” 静室霎时落针可闻。 墨羽寒指尖在身侧微蜷,玄色蟒纹袖摆下青筋极浅地跳了跳。 他上前半步,目光锁住苏映瑶平坦的小腹,声音却稳如深潭:“可有误?” “脉象滑如滚珠,胎元稳固。”林御医额头沁出薄汗,“臣行医三十年,断不会看错。” 苏映瑶垂眸,指尖轻轻覆上小腹。 前世她也怀过一胎,那时萧煜得知消息只淡淡说“贤妃最懂分寸,此时不宜声张”,后来那孩子在她跪了整夜雪地后没了。 此刻掌心温度透过素锦渗进腹间,她想起昨夜观灯楼上萧煜的眼——亮得像要烧穿夜色。 “来得好。”她轻声道,笑意里裹着冷冽,“他不是总爱算吗?这一局,该我布了。” 墨羽寒俯身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垂的东珠:“你想如何?” “先让全京城都知道。”苏映瑶抬眼,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在她眉梢镀了层淡金,“他从前嫌我是苏家的棋子,如今我要让天下人看看,这棋子能生出怎样的龙胎。” 林御医又叩了个头,起身时衣摆扫过地面:“臣告退。”他退到门口,苏映瑶忽然道:“且留步。” 老人脊背绷直。 “从前太医院的安胎方,总爱加藏红花引子。”苏映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记着,这一胎,比金銮殿的龙椅还金贵。” “臣明白。”林御医喉结动了动,“定以命相护。” 午时钟鼓齐鸣时,李常在捧着青瓷茶盏穿过永巷。 湖绿宫装袖口的并蒂莲在风里颤,她将茶盏分到各宫嫔妃案上,指尖在陈贵妃跟前顿住:“听说摄政太后有喜了?” “啪”的一声,陈贵妃的茶盏磕在案上,茶水溅在月白裙上洇成深斑:“不过借子固宠罢了。”她抬眼时,丹凤眼尾的金粉晕开,“摄政王再势大,还能让野种坐龙椅?”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小太监跌撞冲进来,额角蹭着门框渗血:“启禀贵妃,陛下……陛下不见了!” 陈贵妃茶盏“当啷”落地,碎瓷溅到李常在脚边。 永巷风灌进来,烛火东倒西歪,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何时的事?”李常在扶住案几,声音却稳。 “今早守宫门侍卫打了个盹,再睁眼囚车空了。”小太监跪在地上发抖,“冷宫、御花园假山洞都翻遍了……” 陈贵妃抓住小太监衣领:“是不是摄政王灭口?” 李常在垂眸望着碎瓷,嘴角勾起极淡笑意。 她袖中帕子被冷汗浸透,今早摄政王府暗卫塞的,“把消息传给陈贵妃,她最沉不住气”。 此时宫门外,墨羽寒勒住乌骓马。 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城楼上“昭”字旗,对赵侍卫道:“封锁九门,暗卫去城南破庙、城西赌坊。他从前最爱那两处。” “是。”赵侍卫抱拳,“要直接……” “留活口。”墨羽寒打断,“他死了,瑶瑶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夜半,摄政王府廊下悬着两盏羊角灯。 苏映瑶倚朱漆柱望半轮残月,听见身后皮靴声。 “查到了?”她没回头。 墨羽寒站在身侧,带着夜露的凉与淡淡血腥:“在城西破庙,抱着半坛烧刀子。”他顿了顿,“喊你名字,喊哑了。” 苏映瑶笑了,像片落水面的叶:“他在御花园陪表妹看桃花时,可曾想过今日?”她转身抚过他披风血渍,“受伤了?” “不是我的。”墨羽寒握住她的手放自己心口,“他挥酒坛砸来,赵侍卫替我挡了。” “傻。”苏映瑶抽回手,“明日让太医院看看赵侍卫。”她望远处宫墙,灯火比昨夜更暗,“他还会闹吗?” “会。”墨羽寒替她拢斗篷,“但他闹得越凶,天下越明白——大昭的天,早不是他的天了。” 更漏的棒子敲了三下,林御医提着灯笼到苏映瑶寝殿。 他鬓角沾着星子似的白发,攥着张泛黄药方,指节发白。 “娘娘。”他压低声音,“这是新拟的安胎方,加了长白山百年人参……”他扫过左右,“还有一味朱砂,需雪水熬三个时辰。” 苏映瑶接过药方,指尖触到纸背暗纹,那是摄政王府暗卫标记。 她抬眼时,林御医已退到门口,灯笼光将影子拉得老长:“臣告退。” “林御医。”苏映瑶轻声道。 老人停步。 “正月初九寿宴。”她望窗外夜色,“你准备些好东西,给太后娘娘贺寿。” 林御医背微微一僵,应了声“是”,提灯笼消失在夜色里。 苏映瑶将药方放进妆匣最底层,那里压着前世萧煜赐的“贤德”金册。 月光透过窗棂投下银霜,仿佛在说:有些旧账,也该翻篇了。 第125章 震慑后宫 太和殿内,红烛燃得正旺。 寿宴已近正午,满殿命妇的珠翠在烛火下晃成一片碎星,偏都静了声,摄政太后苏映瑶正扶着崔嬷嬷的手,从汉白玉阶上缓缓步下。 凤纹霞帔上的金线绣着百鸟朝凤,随着她的动作漾起金波,最显眼的是腹前那团圆融的弧度。 有眼尖的官眷低呼:“这……这是有了?”议论声如滚水般漫开,苏映瑶扶着腰侧的手微顿,目光扫过殿中,嘴角勾出半分笑意。 前世她也站在这殿里,穿着素色宫装替皇后捧茶,那时她总觉得“贤德”是块玉,要小心捧着;如今才明白,这宫里的人只认刀刃,而她腹中的龙胎,便是最利的那把。 “摄政太后这胎可真是金贵。”陈贵妃端着酒盏挤上前来,葱绿宫裙上绣的并蒂莲被烛火烤得发蔫,“臣妾昨日还听太医院说,娘娘每日要喝三盏长白山参汤。不知这孩子……可有封号?”她指尖绞着帕子,眼尾扫过苏映瑶隆起的小腹,声音甜得发腻——封号? 若这孩子生下来是庶出,便是墨羽寒的侧室所出又如何? 她倒要看看,苏映瑶怎么圆这个谎。 苏映瑶接过崔嬷嬷递来的酒盏,腕间翡翠镯碰出清响。 她垂眸望着酒中倒影,陈贵妃的脸在琥珀色酒液里扭曲成一团,像极了前世她在自己茶里下避子药时的模样。 “封号?”她抬眼时眼尾微挑,“自然由摄政王亲定。”话音未落,殿中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众人这才想起,摄政王墨羽寒此刻正坐在首座,玄色朝服上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目光牢牢锁在苏映瑶身上,连陈贵妃递来的酒盏都未多看一眼。 陈贵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苏映瑶如今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贤妃了。 她使了个眼色,立在廊下的绿梅立刻垂首掩住眼底算计,那封伪造的信还藏在她袖中,说是摄政王暗卫在江南寻了位侧妃,不日就要迎进府。 只要苏映瑶起了疑,她和墨羽寒的夫妻情分…… 绿梅端着蜜饯匣子绕到苏映瑶案前,“娘娘尝尝这蜜渍樱桃。”她手一偏,匣子“当啷”落地,蜜水溅在苏映瑶裙角。 趁众人慌乱时,她迅速将信往案角一推,又跪下去拾匣子,发间银簪闪了闪,这是皇后娘娘给的,事成之后能升作掌事宫女。 苏映瑶望着案角那封未封口的信,纸边染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她伸手拾起,展开的瞬间便笑了,这字迹她太熟悉,前世陈贵妃替皇后誊抄佛经时,总爱在“慈悲”二字上多描两笔。 信里的字歪歪扭扭,倒像是刻意模仿暗卫的笔迹,可“侧妃”二字的竖弯钩,分明带着陈贵妃惯用的回锋。 “摄政王。”她将信递过去,指尖在“侧妃”二字上轻轻一按,“有人想让你心烦。” 墨羽寒接过信时指节绷得发白,扫过字迹后眼尾阴鸷如刀。 他捏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撕”的一声将信扯成碎片,碎屑纷纷扬扬落进案头火盆,“谁给你的胆子?”他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扎进众人耳中。 陈贵妃膝盖一软,差点栽进身后的香几里,方才那一眼,她竟从摄政王眼里看出了前世先皇罚她跪冰鉴时的狠戾。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 “启禀摄政太后、摄政王!”侍卫撞开殿门,声音里带着急喘,“陛下踪迹已现,藏在南郊破庙!” 墨羽寒霍然起身,玄色蟒纹扫过案几,茶盏“叮”的一声翻倒。 苏映瑶却抬手环住他手腕,指尖按在他脉搏上,跳得急,像要挣出皮肉。 “别急。”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烛火,“让他多活一会儿。”她松开手,转身面对满殿呆若木鸡的命妇,手抚上小腹,“今日寿宴,你们且记住——我腹中所怀的,才是未来大昭真正的希望。” 殿中不知谁先跪了,接着是成片的“娘娘千岁”。 陈贵妃缩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觉不到疼。 她望着苏映瑶被众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夜漏三更,陈贵妃的寝殿里烛火忽明忽暗。 她对着铜镜卸下珠钗,镜中倒影的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若她生的是个女儿……”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枯枝折断的轻响。 她猛地转头,只看见窗纸上一道黑影闪过,像片被风吹落的鸦羽。 南郊破庙的草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墙角缩着个裹破棉絮的身影。 他怀里抱着半坛烧刀子,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暗黄。 “映瑶……”他哑着嗓子呢喃,冻得发紫的手摸索着去够草帘,“我错了……”风卷着雪粒灌进来,他打了个寒颤,终于抵不过困意,歪在草堆里,半张脸埋进结冰的草屑里。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125章 震慑后宫 太和殿内,红烛燃得正旺。 寿宴已近正午,满殿命妇的珠翠在烛火下晃成一片碎星,偏都静了声,摄政太后苏映瑶正扶着崔嬷嬷的手,从汉白玉阶上缓缓步下。 凤纹霞帔上的金线绣着百鸟朝凤,随着她的动作漾起金波,最显眼的是腹前那团圆融的弧度。 有眼尖的官眷低呼:“这……这是有了?”议论声如滚水般漫开,苏映瑶扶着腰侧的手微顿,目光扫过殿中,嘴角勾出半分笑意。 前世她也站在这殿里,穿着素色宫装替皇后捧茶,那时她总觉得“贤德”是块玉,要小心捧着;如今才明白,这宫里的人只认刀刃,而她腹中的龙胎,便是最利的那把。 “摄政太后这胎可真是金贵。”陈贵妃端着酒盏挤上前来,葱绿宫裙上绣的并蒂莲被烛火烤得发蔫,“臣妾昨日还听太医院说,娘娘每日要喝三盏长白山参汤。不知这孩子……可有封号?”她指尖绞着帕子,眼尾扫过苏映瑶隆起的小腹,声音甜得发腻——封号? 若这孩子生下来是庶出,便是墨羽寒的侧室所出又如何? 她倒要看看,苏映瑶怎么圆这个谎。 苏映瑶接过崔嬷嬷递来的酒盏,腕间翡翠镯碰出清响。 她垂眸望着酒中倒影,陈贵妃的脸在琥珀色酒液里扭曲成一团,像极了前世她在自己茶里下避子药时的模样。 “封号?”她抬眼时眼尾微挑,“自然由摄政王亲定。”话音未落,殿中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众人这才想起,摄政王墨羽寒此刻正坐在首座,玄色朝服上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目光牢牢锁在苏映瑶身上,连陈贵妃递来的酒盏都未多看一眼。 陈贵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苏映瑶如今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贤妃了。 她使了个眼色,立在廊下的绿梅立刻垂首掩住眼底算计,那封伪造的信还藏在她袖中,说是摄政王暗卫在江南寻了位侧妃,不日就要迎进府。 只要苏映瑶起了疑,她和墨羽寒的夫妻情分…… 绿梅端着蜜饯匣子绕到苏映瑶案前,“娘娘尝尝这蜜渍樱桃。”她手一偏,匣子“当啷”落地,蜜水溅在苏映瑶裙角。 趁众人慌乱时,她迅速将信往案角一推,又跪下去拾匣子,发间银簪闪了闪,这是皇后娘娘给的,事成之后能升作掌事宫女。 苏映瑶望着案角那封未封口的信,纸边染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她伸手拾起,展开的瞬间便笑了,这字迹她太熟悉,前世陈贵妃替皇后誊抄佛经时,总爱在“慈悲”二字上多描两笔。 信里的字歪歪扭扭,倒像是刻意模仿暗卫的笔迹,可“侧妃”二字的竖弯钩,分明带着陈贵妃惯用的回锋。 “摄政王。”她将信递过去,指尖在“侧妃”二字上轻轻一按,“有人想让你心烦。” 墨羽寒接过信时指节绷得发白,扫过字迹后眼尾阴鸷如刀。 他捏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撕”的一声将信扯成碎片,碎屑纷纷扬扬落进案头火盆,“谁给你的胆子?”他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扎进众人耳中。 陈贵妃膝盖一软,差点栽进身后的香几里,方才那一眼,她竟从摄政王眼里看出了前世先皇罚她跪冰鉴时的狠戾。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 “启禀摄政太后、摄政王!”侍卫撞开殿门,声音里带着急喘,“陛下踪迹已现,藏在南郊破庙!” 墨羽寒霍然起身,玄色蟒纹扫过案几,茶盏“叮”的一声翻倒。 苏映瑶却抬手环住他手腕,指尖按在他脉搏上,跳得急,像要挣出皮肉。 “别急。”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烛火,“让他多活一会儿。”她松开手,转身面对满殿呆若木鸡的命妇,手抚上小腹,“今日寿宴,你们且记住——我腹中所怀的,才是未来大昭真正的希望。” 殿中不知谁先跪了,接着是成片的“娘娘千岁”。 陈贵妃缩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觉不到疼。 她望着苏映瑶被众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夜漏三更,陈贵妃的寝殿里烛火忽明忽暗。 她对着铜镜卸下珠钗,镜中倒影的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若她生的是个女儿……”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枯枝折断的轻响。 她猛地转头,只看见窗纸上一道黑影闪过,像片被风吹落的鸦羽。 南郊破庙的草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墙角缩着个裹破棉絮的身影。 他怀里抱着半坛烧刀子,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暗黄。 “映瑶……”他哑着嗓子呢喃,冻得发紫的手摸索着去够草帘,“我错了……”风卷着雪粒灌进来,他打了个寒颤,终于抵不过困意,歪在草堆里,半张脸埋进结冰的草屑里。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126章 萧煜逃回承禧宫 月黑风高,萧煜裹着的破棉袍被夜露浸得发凉。 他蹲在承禧宫后墙狗洞前,喉结动了动——怀里最后半块炊饼硬得硌牙,可他舍不得吃。 宫墙内灯笼摇晃的光影里,青石板泛着冷白,往日守夜小太监的铜炉没了,连那株开了二十年的老梅树都被砍了,新鲜的树桩上还凝着松脂,像淌了半凝固的血。 他打了个寒颤。 前世此时,承禧宫该有值夜宫女提着羊角灯巡院,廊下炭盆飘着沉水香,苏映瑶总说这味道太闷,偏要在窗台上摆盆薄荷。 可此刻连薄荷的影子都没了,风卷着枯叶扑在他脸上,倒像有人在他后颈吹了口气。 “吱呀——“ 雕花木门被他推开时,门轴发出的声响惊得他指尖一颤。 殿内比外头更冷,檀木案上的青瓷灯盏燃着半根残烛,光晕里浮着细密的尘埃。 萧煜盯着案头那卷半展的画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并蒂莲的花瓣褪了色,可那笔锋他太熟了,是苏映瑶初入宫廷时,他手把手教她画的。 那时她穿着月白襦裙,笔尖蘸了朱砂,偏要在他掌心点个红点,说“永昭帝与贤妃,从此同枝“。 “啪嗒。“ 袖中密信滑落的声响让他猛地惊醒。 刘侍郎的求援信还没看完,夹层里沈嬷嬷的毒酒配方却先露了出来——那是前世皇后用来害苏映瑶的方子,写着“桂花酿加鹤顶红,七日方显“。 他踉跄着蹲下捡信,指腹触到配方上的墨迹,竟还是潮的,像刚被人重新誊写过。 “报——“ 墨府偏厅的门被赵侍卫撞开时,苏映瑶正对着铜镜理鬓角。 镜中映出墨羽寒的背影,他负手立在窗前,月光落在玄色蟒纹披风上,像落了层霜。 赵侍卫的靴底沾着湿泥,声音里带着急:“承禧宫后墙狗洞外发现新鲜鞋印,尺寸与陛下常穿的皂靴相符。“ 苏映瑶指尖顿在翡翠镯上。 那是萧煜前世赐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幽绿,倒像她腕间缠着条醒着的蛇。 她转身从屏风暗格取出枚发簪,螺钿镶嵌的牡丹瓣上还沾着沉水香——是张宫女今晨替她整理妆匣时遗落的。“去查查尚食局最近进的沉水香,“她对候在一旁的林御医低语,“让何太医也跟着验样,他最会辨出里头掺的东西。“ 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琉璃盏碎在青石板上。 德妃李常在捧着个锦盒踉跄进来,鬓边珠钗乱颤:“摄政太后,奴婢刚从司药房过来,发现发现地窖那坛永宁三年的御酒,封条被人动过!“ 萧煜在地窖里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踢到的酒坛裹着朱砂封条,“永宁三年“四个字被酒渍晕开,像团凝固的血。 坛底正渗出细密水珠,顺着青石板缝蜿蜒——前世苏映瑶中毒前,他亲手给她斟的那杯桂花酿,酒液也是这样沿着杯壁往下淌。 “咔嗒。“ 墙角传来机关转动声,萧煜本能地往旁一躲,却见张宫女提着羊角灯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往日总垂着的眼尾翘了起来,嘴角勾着笑,身后密道铁门“轰“地关闭,震得酒坛嗡嗡作响:“萧大人可知,这地窖每一坛酒,都浸着摄政太后的血泪?“ “你你不是被朕安插在承禧宫的?“萧煜后退两步,后腰抵上酒坛,冰凉的酒液透过棉袍渗进皮肤。 张宫女的灯盏凑近他的脸,火光里她的瞳孔映着疯狂:“奴婢是被摄政太后救的。 您逼死苏姑娘那天,她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我,自己喝了那碗毒酒。“她的手指猛地掐住萧煜手腕,“您猜她咽气前说什么? 她说''替我看好承禧宫,等我回来''。“ 萧煜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撞在墙柜上。 几卷旧图从柜顶跌下来,最上面那卷《承禧宫重建图》泛着黄,他借着灯盏凑近去看,只觉血液瞬间冻住——图中用红笔标出的密道,竟直通墨府后院! 图角朱笔批注的字迹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苏映瑶的小楷,一笔一画清瘦如竹:“若见此图,当知萧郎已入局。“ 更夫的梆子声从地窖透气孔传来,敲了五下——寅时五刻。 萧煜望着张宫女手里的灯盏,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断气前,也是这样的月光,这样的更声。 那时他站在椒房殿外,听着她最后一声咳嗽,只当是她又在闹小性儿。 “原来你早知道“他喉咙发紧,指尖攥着那半块炊饼,碎屑簌簌落在重建图上,“从什么时候?“ “从你亲手给我戴羊脂玉扳指那天。“张宫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温软,像极了苏映瑶从前说话的调子,“她说''萧郎最会赌,那我便陪他赌一局大的——赌他终有一日,会亲手推开这扇门''。“ 地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侍卫的声音穿透铁门:“太后,人在里头!“ 萧煜望着重建图上的批注,突然笑了。 他笑出了眼泪,笑出了血,直到张宫女的灯盏被人接过去,直到墨羽寒的玄色披风遮住了月光。 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苏映瑶站在门口,腕间翡翠镯泛着幽绿,像双看了他两世的眼。 “朕输了。“他轻声说,声音被脚步声淹没。 而苏映瑶望着他,想起前世自己咽气前,也是这样望着椒房殿的琉璃瓦。 那时她想,若有来生,定要让萧煜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如今他站在她面前,求的不是她的原谅,而是最后一丝尊严——可她早没了给人留体面的心思。 “带下去。“她对赵侍卫说,声音轻得像片雪。 殿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第126章 萧煜逃回承禧宫 月黑风高,萧煜裹着的破棉袍被夜露浸得发凉。 他蹲在承禧宫后墙狗洞前,喉结动了动——怀里最后半块炊饼硬得硌牙,可他舍不得吃。 宫墙内灯笼摇晃的光影里,青石板泛着冷白,往日守夜小太监的铜炉没了,连那株开了二十年的老梅树都被砍了,新鲜的树桩上还凝着松脂,像淌了半凝固的血。 他打了个寒颤。 前世此时,承禧宫该有值夜宫女提着羊角灯巡院,廊下炭盆飘着沉水香,苏映瑶总说这味道太闷,偏要在窗台上摆盆薄荷。 可此刻连薄荷的影子都没了,风卷着枯叶扑在他脸上,倒像有人在他后颈吹了口气。 “吱呀——“ 雕花木门被他推开时,门轴发出的声响惊得他指尖一颤。 殿内比外头更冷,檀木案上的青瓷灯盏燃着半根残烛,光晕里浮着细密的尘埃。 萧煜盯着案头那卷半展的画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并蒂莲的花瓣褪了色,可那笔锋他太熟了,是苏映瑶初入宫廷时,他手把手教她画的。 那时她穿着月白襦裙,笔尖蘸了朱砂,偏要在他掌心点个红点,说“永昭帝与贤妃,从此同枝“。 “啪嗒。“ 袖中密信滑落的声响让他猛地惊醒。 刘侍郎的求援信还没看完,夹层里沈嬷嬷的毒酒配方却先露了出来——那是前世皇后用来害苏映瑶的方子,写着“桂花酿加鹤顶红,七日方显“。 他踉跄着蹲下捡信,指腹触到配方上的墨迹,竟还是潮的,像刚被人重新誊写过。 “报——“ 墨府偏厅的门被赵侍卫撞开时,苏映瑶正对着铜镜理鬓角。 镜中映出墨羽寒的背影,他负手立在窗前,月光落在玄色蟒纹披风上,像落了层霜。 赵侍卫的靴底沾着湿泥,声音里带着急:“承禧宫后墙狗洞外发现新鲜鞋印,尺寸与陛下常穿的皂靴相符。“ 苏映瑶指尖顿在翡翠镯上。 那是萧煜前世赐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幽绿,倒像她腕间缠着条醒着的蛇。 她转身从屏风暗格取出枚发簪,螺钿镶嵌的牡丹瓣上还沾着沉水香——是张宫女今晨替她整理妆匣时遗落的。“去查查尚食局最近进的沉水香,“她对候在一旁的林御医低语,“让何太医也跟着验样,他最会辨出里头掺的东西。“ 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琉璃盏碎在青石板上。 德妃李常在捧着个锦盒踉跄进来,鬓边珠钗乱颤:“摄政太后,奴婢刚从司药房过来,发现发现地窖那坛永宁三年的御酒,封条被人动过!“ 萧煜在地窖里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踢到的酒坛裹着朱砂封条,“永宁三年“四个字被酒渍晕开,像团凝固的血。 坛底正渗出细密水珠,顺着青石板缝蜿蜒——前世苏映瑶中毒前,他亲手给她斟的那杯桂花酿,酒液也是这样沿着杯壁往下淌。 “咔嗒。“ 墙角传来机关转动声,萧煜本能地往旁一躲,却见张宫女提着羊角灯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往日总垂着的眼尾翘了起来,嘴角勾着笑,身后密道铁门“轰“地关闭,震得酒坛嗡嗡作响:“萧大人可知,这地窖每一坛酒,都浸着摄政太后的血泪?“ “你你不是被朕安插在承禧宫的?“萧煜后退两步,后腰抵上酒坛,冰凉的酒液透过棉袍渗进皮肤。 张宫女的灯盏凑近他的脸,火光里她的瞳孔映着疯狂:“奴婢是被摄政太后救的。 您逼死苏姑娘那天,她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我,自己喝了那碗毒酒。“她的手指猛地掐住萧煜手腕,“您猜她咽气前说什么? 她说''替我看好承禧宫,等我回来''。“ 萧煜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撞在墙柜上。 几卷旧图从柜顶跌下来,最上面那卷《承禧宫重建图》泛着黄,他借着灯盏凑近去看,只觉血液瞬间冻住——图中用红笔标出的密道,竟直通墨府后院! 图角朱笔批注的字迹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苏映瑶的小楷,一笔一画清瘦如竹:“若见此图,当知萧郎已入局。“ 更夫的梆子声从地窖透气孔传来,敲了五下——寅时五刻。 萧煜望着张宫女手里的灯盏,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断气前,也是这样的月光,这样的更声。 那时他站在椒房殿外,听着她最后一声咳嗽,只当是她又在闹小性儿。 “原来你早知道“他喉咙发紧,指尖攥着那半块炊饼,碎屑簌簌落在重建图上,“从什么时候?“ “从你亲手给我戴羊脂玉扳指那天。“张宫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温软,像极了苏映瑶从前说话的调子,“她说''萧郎最会赌,那我便陪他赌一局大的——赌他终有一日,会亲手推开这扇门''。“ 地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侍卫的声音穿透铁门:“太后,人在里头!“ 萧煜望着重建图上的批注,突然笑了。 他笑出了眼泪,笑出了血,直到张宫女的灯盏被人接过去,直到墨羽寒的玄色披风遮住了月光。 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苏映瑶站在门口,腕间翡翠镯泛着幽绿,像双看了他两世的眼。 “朕输了。“他轻声说,声音被脚步声淹没。 而苏映瑶望着他,想起前世自己咽气前,也是这样望着椒房殿的琉璃瓦。 那时她想,若有来生,定要让萧煜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如今他站在她面前,求的不是她的原谅,而是最后一丝尊严——可她早没了给人留体面的心思。 “带下去。“她对赵侍卫说,声音轻得像片雪。 殿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第127章 萧煜陷入更大的陷阱 密室里的烛火被风掀得摇晃,萧煜攥着那卷《承禧宫重建图》的手突然发颤。 喉间泛起的腥甜比方才更甚,他这才惊觉方才赵侍卫递来的“解乏清水“里参了软筋散爬。 “好个苏映瑶“他踉跄着扶住青砖墙,指甲在墙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墙角突然传来“咔嗒“轻响,半块砖缝竟缓缓弹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泛黄的奏折被霉味裹着掉出来,他低头扫过朱批,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那是他登基第三年亲手驳回的苏家先祖平叛功绩奏折,墨迹未干时他还笑着对身边太监说“苏家要的不是功绩,是朕的忌惮“。 此刻奏折边缘的焦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求他重审旧案时,他正被表妹递来的桂花酿勾着心神,随手将折子丢进炭盆。 原来她早让人抄了副本,藏在这密室暗格里。 “你到底等了多久?“他对着空气呢喃,喉间腥甜涌上来,竟在奏折上晕开个血点。 同一时刻,墨府沉香阁内,青瓷棋盘上的黑子“啪“地落下。 苏映瑶垂眸盯着被围死的白棋,腕间翡翠镯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 赵侍卫的密报被她捏在指尖,刘侍郎的名字与“萧煜手书“几个字在纸页上烧出洞来。 “刘侍郎上月还在朝堂上参墨大人私养死士。“她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锦囊里的手书,可比对过萧煜当年批给北境军的密旨?“ “回王妃,笔锋转折处的顿挫,与三十年前萧陛下代先皇批的《平叛策》如出一辙。“赵侍卫声音发紧,“北城捕快说,刘侍郎被截时正往城南码头跑,船票日期是三日后。“ 苏映瑶突然笑了,指尖轻轻叩在棋盘边缘。 她想起今晨张宫女擦拭百鸟朝凤屏风时,袖口蹭上的沉水香——那是萧煜从前最爱的香,连椒房殿的香炉都要添三回。“墨大人可记得,城南码头的船家,多是当年萧皇后陪嫁庄子里的?“ 墨羽寒放下手中白子,玄色广袖扫过棋枰,带起一缕松烟墨香。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突然伸手覆住她叩棋的指尖:“瑶瑶要添火把队,是怕有人借着夜色“ “借的不是夜色。“苏映瑶抽回手,将密报折成极小的方块,“是更夫换岗时的喧闹。“她抬手指向窗外,月上中天,“子时三刻,巡更的梆子该换班了。“ 墨羽寒眼底闪过赞许,转手将案上的狼毫笔递过去:“本王这就传令。“ 子夜的风卷着桂香钻进密室窗棂。 萧煜倚在墙根,盯着砖缝里“困龙“两个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那是墨羽寒的字迹,铁画银钩里带着北疆风雪的冷——当年他剿灭叛军,曾将敌首锁在刻着“困龙“的囚笼里游街,说“龙困浅滩,连蝼蚁都能踩上一脚“。 “朕是龙,不是蝼蚁!“他咬着牙摸向腰间短刃,却发现软筋散的麻痒已漫到了大腿。 短刃刚出鞘三寸,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侍卫的声音混着陈嬷嬷的咳嗽:“陛下,奴才们给您送安神汤来了。“ 门闩被轻轻拨开。 李侍卫端着青瓷碗,碗底压着的纸角在烛火下泛着白。 陈嬷嬷的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前世她替萧皇后送毒酒时的姿势。 萧煜盯着药碗,突然想起张宫女说过的“赌一局大的“。 他强撑着坐直,伸手去接碗时,指腹触到碗底凹凸的纹路——是地形图,墨府后院的路径被用针脚密密麻麻绣在纸上,连暗卫巡逻的时辰都标得清楚。 “陛下趁热喝。“李侍卫垂着眸,声音发闷,“喝了好安睡。“ 陈嬷嬷的目光扫过他攥着的短刃,突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当年苏姑娘在承禧宫咳得睡不着,总让奴才熬这安神汤“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子时二刻。 萧煜望着药碗里晃动的烛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捏着地形图的手微微发颤,突然意识到:苏映瑶让添的火把队,不是防外贼,是防 “三更梆响时。“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声卷走。 密室角落,张宫女贴着墙根蹲下。 她望着萧煜颤抖的指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更夫腰牌——方才换岗的老周头,此刻正醉倒在柴房的稻草堆里。 窗外的梆子声渐近,她数着第二下与第三下之间的间隙,嘴角慢慢勾起。 三更梆响,该来了。 第127章 萧煜陷入更大的陷阱 密室里的烛火被风掀得摇晃,萧煜攥着那卷《承禧宫重建图》的手突然发颤。 喉间泛起的腥甜比方才更甚,他这才惊觉方才赵侍卫递来的“解乏清水“里参了软筋散爬。 “好个苏映瑶“他踉跄着扶住青砖墙,指甲在墙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墙角突然传来“咔嗒“轻响,半块砖缝竟缓缓弹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泛黄的奏折被霉味裹着掉出来,他低头扫过朱批,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那是他登基第三年亲手驳回的苏家先祖平叛功绩奏折,墨迹未干时他还笑着对身边太监说“苏家要的不是功绩,是朕的忌惮“。 此刻奏折边缘的焦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前世苏映瑶跪在他脚边求他重审旧案时,他正被表妹递来的桂花酿勾着心神,随手将折子丢进炭盆。 原来她早让人抄了副本,藏在这密室暗格里。 “你到底等了多久?“他对着空气呢喃,喉间腥甜涌上来,竟在奏折上晕开个血点。 同一时刻,墨府沉香阁内,青瓷棋盘上的黑子“啪“地落下。 苏映瑶垂眸盯着被围死的白棋,腕间翡翠镯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 赵侍卫的密报被她捏在指尖,刘侍郎的名字与“萧煜手书“几个字在纸页上烧出洞来。 “刘侍郎上月还在朝堂上参墨大人私养死士。“她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锦囊里的手书,可比对过萧煜当年批给北境军的密旨?“ “回王妃,笔锋转折处的顿挫,与三十年前萧陛下代先皇批的《平叛策》如出一辙。“赵侍卫声音发紧,“北城捕快说,刘侍郎被截时正往城南码头跑,船票日期是三日后。“ 苏映瑶突然笑了,指尖轻轻叩在棋盘边缘。 她想起今晨张宫女擦拭百鸟朝凤屏风时,袖口蹭上的沉水香——那是萧煜从前最爱的香,连椒房殿的香炉都要添三回。“墨大人可记得,城南码头的船家,多是当年萧皇后陪嫁庄子里的?“ 墨羽寒放下手中白子,玄色广袖扫过棋枰,带起一缕松烟墨香。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突然伸手覆住她叩棋的指尖:“瑶瑶要添火把队,是怕有人借着夜色“ “借的不是夜色。“苏映瑶抽回手,将密报折成极小的方块,“是更夫换岗时的喧闹。“她抬手指向窗外,月上中天,“子时三刻,巡更的梆子该换班了。“ 墨羽寒眼底闪过赞许,转手将案上的狼毫笔递过去:“本王这就传令。“ 子夜的风卷着桂香钻进密室窗棂。 萧煜倚在墙根,盯着砖缝里“困龙“两个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那是墨羽寒的字迹,铁画银钩里带着北疆风雪的冷——当年他剿灭叛军,曾将敌首锁在刻着“困龙“的囚笼里游街,说“龙困浅滩,连蝼蚁都能踩上一脚“。 “朕是龙,不是蝼蚁!“他咬着牙摸向腰间短刃,却发现软筋散的麻痒已漫到了大腿。 短刃刚出鞘三寸,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侍卫的声音混着陈嬷嬷的咳嗽:“陛下,奴才们给您送安神汤来了。“ 门闩被轻轻拨开。 李侍卫端着青瓷碗,碗底压着的纸角在烛火下泛着白。 陈嬷嬷的手搭在门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前世她替萧皇后送毒酒时的姿势。 萧煜盯着药碗,突然想起张宫女说过的“赌一局大的“。 他强撑着坐直,伸手去接碗时,指腹触到碗底凹凸的纹路——是地形图,墨府后院的路径被用针脚密密麻麻绣在纸上,连暗卫巡逻的时辰都标得清楚。 “陛下趁热喝。“李侍卫垂着眸,声音发闷,“喝了好安睡。“ 陈嬷嬷的目光扫过他攥着的短刃,突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当年苏姑娘在承禧宫咳得睡不着,总让奴才熬这安神汤“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子时二刻。 萧煜望着药碗里晃动的烛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捏着地形图的手微微发颤,突然意识到:苏映瑶让添的火把队,不是防外贼,是防 “三更梆响时。“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声卷走。 密室角落,张宫女贴着墙根蹲下。 她望着萧煜颤抖的指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更夫腰牌——方才换岗的老周头,此刻正醉倒在柴房的稻草堆里。 窗外的梆子声渐近,她数着第二下与第三下之间的间隙,嘴角慢慢勾起。 三更梆响,该来了。 第128章 金簪挑破帝王面 三更梆响,夜色如墨。 更夫拖长的尾音刚在寂静的巷陌里散尽,几声刻意放大的喧哗便从街角传来,那是换岗的卫兵在故作姿态。 就是现在! 墙根阴影里,一道纤细的人影倏然闪出,正是得了密令的张宫女。 她颤抖着手,将一支金簪用力插入东墙的砖缝,簪头浸透了西域迷烟,在月下泛着幽异的微光。 不过转瞬,一条玄色身影便如鬼魅般攀着簪尾垂下的绳索,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墙头。 萧煜俯瞰着墨府内院,眼底是志在必得的火焰。 他今夜前来,既是为赴一场私会,更是为了一份能让他彻底翻盘的密报。 然而,他甫一探头,目光便被廊下一角吸引。 昏黄的灯笼光晕下,一抹熟悉的湖蓝色裙裾让他心头一窒——是苏映瑶。 她正侧身与林御医低声说着什么,似在核对药方。 风拂过她的皓腕,露出那对并蒂莲纹的白玉镯,温润的镯身映着灯火,也映入了萧煜的眼底,犹如一根滚烫的针,刺得他心口发烫。 那是他前世送她的定情之物,她竟还戴着! 难道她心中…… 萧煜心神摇曳的瞬间,一股诡异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悄然蔓延。 他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这迷烟有问题! 与此同时,廊下的苏映瑶仿佛全无察觉。 “娘娘可知,这沉水香里掺着西域曼陀罗?”林御医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此物无色无味,能乱人心神,少量吸入便会手脚发软,若与烈酒同服……” 苏映瑶执着药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余光却死死锁在檐角下一条不起眼的铁链上。 那上面挂着的一支小小火把,此刻正以三短一长的频率,规律地摇晃。 是赵侍卫的暗号:萧煜已中软筋散,网已收紧。 “哎呀!” 一声惊呼,苏映瑶仿佛被林御医的话骇住,身子猛地一撞,身侧高大的药柜轰然摇晃,数十个药匣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瓷瓶碎裂声与药材的混合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趁着林御医与下人手忙脚乱收拾的当口,她一个旋身,抓起方才陈嬷嬷借着送安神汤之名递来的空药碗,闪电般将碗底用蜡封好的密信磕出,反手便丢入了脚边的铜火盆! 火苗“轰”地一下窜起,瞬间吞噬了那张写满背叛的纸条。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 一道黑影如大鹏展翅,竟从远处钟楼的暗影中一跃而下,直扑内院! 那人身着更夫服饰,正是李侍卫,他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短刀,目标直指苏映瑶身前的墨羽寒! 这一系列变故快如电光石火,墙头的萧煜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开口示警,却发现喉咙干涩,浑身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锋逼近。 电光火石之间,墨羽寒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长身玉立,仅是随意地抬起右手,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抹寒光。 只听“锵”的一声刺耳锐响,那柄势不可挡的短刀,竟被他徒手稳稳接住! 刀刃深陷入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他却恍若未觉,五指猛然收拢,生生将精钢打造的刀刃捏得变了形! 李侍卫 “噗通”一声闷响,墙头的萧煜终于力竭,重重地摔落在院内,激起一片尘土。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看似最柔弱的女子身上。 苏映瑶缓缓直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她没有看倒在地上的萧煜,也没有看被制住的刺客,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早已面无人色的陈嬷嬷。 她举起那支从墙上拔下的金簪,簪头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陈嬷嬷,”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寒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你教唆张宫女,用这支浸了迷烟的金簪为他引路传信时,可曾算到,这沉水香里,真正掺着的不是什么曼陀罗,而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陈嬷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苏映瑶话音未落,她身后那面绘着山水花鸟的巨大屏风,毫无征兆地向后轰然倒塌! 屏风之后,并非什么闺房内景,而是一整面墙壁! 墙上,用刺目的朱砂,密密麻麻绘制着一幅巨大的舆图——《北疆叛军布防图》! 从粮草路线到兵力部署,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其详尽程度,足以让大周最坚固的北境防线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而在那布防图的最下方,两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并列签押,如两道催命的符咒,狠狠烙在墙上。 一个,是当朝兵部侍郎,刘敬。 另一个,赫然便是——萧煜! 萧煜瘫在地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死死盯着那面墙,那熟悉的笔迹,那昭然若揭的罪证,让他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死局! 夜风呼啸着卷过庭院,吹得廊下灯笼疯狂摇曳,光影幢幢,如同群魔乱舞。 墨羽寒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那柄变形的短刀当啷落地。 他一步步走向那面血红的墙壁,带着掌心淋漓的鲜血,缓缓伸出手,覆上了那张写满叛国罪证的图纸。 血,瞬间染红了丝绸的一角,仿佛为这场深夜的杀局,盖上了一个最触目惊心的印章。 第128章 金簪挑破帝王面 三更梆响,夜色如墨。 更夫拖长的尾音刚在寂静的巷陌里散尽,几声刻意放大的喧哗便从街角传来,那是换岗的卫兵在故作姿态。 就是现在! 墙根阴影里,一道纤细的人影倏然闪出,正是得了密令的张宫女。 她颤抖着手,将一支金簪用力插入东墙的砖缝,簪头浸透了西域迷烟,在月下泛着幽异的微光。 不过转瞬,一条玄色身影便如鬼魅般攀着簪尾垂下的绳索,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墙头。 萧煜俯瞰着墨府内院,眼底是志在必得的火焰。 他今夜前来,既是为赴一场私会,更是为了一份能让他彻底翻盘的密报。 然而,他甫一探头,目光便被廊下一角吸引。 昏黄的灯笼光晕下,一抹熟悉的湖蓝色裙裾让他心头一窒——是苏映瑶。 她正侧身与林御医低声说着什么,似在核对药方。 风拂过她的皓腕,露出那对并蒂莲纹的白玉镯,温润的镯身映着灯火,也映入了萧煜的眼底,犹如一根滚烫的针,刺得他心口发烫。 那是他前世送她的定情之物,她竟还戴着! 难道她心中…… 萧煜心神摇曳的瞬间,一股诡异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悄然蔓延。 他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这迷烟有问题! 与此同时,廊下的苏映瑶仿佛全无察觉。 “娘娘可知,这沉水香里掺着西域曼陀罗?”林御医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此物无色无味,能乱人心神,少量吸入便会手脚发软,若与烈酒同服……” 苏映瑶执着药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余光却死死锁在檐角下一条不起眼的铁链上。 那上面挂着的一支小小火把,此刻正以三短一长的频率,规律地摇晃。 是赵侍卫的暗号:萧煜已中软筋散,网已收紧。 “哎呀!” 一声惊呼,苏映瑶仿佛被林御医的话骇住,身子猛地一撞,身侧高大的药柜轰然摇晃,数十个药匣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瓷瓶碎裂声与药材的混合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趁着林御医与下人手忙脚乱收拾的当口,她一个旋身,抓起方才陈嬷嬷借着送安神汤之名递来的空药碗,闪电般将碗底用蜡封好的密信磕出,反手便丢入了脚边的铜火盆! 火苗“轰”地一下窜起,瞬间吞噬了那张写满背叛的纸条。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 一道黑影如大鹏展翅,竟从远处钟楼的暗影中一跃而下,直扑内院! 那人身着更夫服饰,正是李侍卫,他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短刀,目标直指苏映瑶身前的墨羽寒! 这一系列变故快如电光石火,墙头的萧煜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开口示警,却发现喉咙干涩,浑身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锋逼近。 电光火石之间,墨羽寒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长身玉立,仅是随意地抬起右手,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抹寒光。 只听“锵”的一声刺耳锐响,那柄势不可挡的短刀,竟被他徒手稳稳接住! 刀刃深陷入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他却恍若未觉,五指猛然收拢,生生将精钢打造的刀刃捏得变了形! 李侍卫 “噗通”一声闷响,墙头的萧煜终于力竭,重重地摔落在院内,激起一片尘土。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看似最柔弱的女子身上。 苏映瑶缓缓直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她没有看倒在地上的萧煜,也没有看被制住的刺客,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早已面无人色的陈嬷嬷。 她举起那支从墙上拔下的金簪,簪头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陈嬷嬷,”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寒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你教唆张宫女,用这支浸了迷烟的金簪为他引路传信时,可曾算到,这沉水香里,真正掺着的不是什么曼陀罗,而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陈嬷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苏映瑶话音未落,她身后那面绘着山水花鸟的巨大屏风,毫无征兆地向后轰然倒塌! 屏风之后,并非什么闺房内景,而是一整面墙壁! 墙上,用刺目的朱砂,密密麻麻绘制着一幅巨大的舆图——《北疆叛军布防图》! 从粮草路线到兵力部署,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其详尽程度,足以让大周最坚固的北境防线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而在那布防图的最下方,两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并列签押,如两道催命的符咒,狠狠烙在墙上。 一个,是当朝兵部侍郎,刘敬。 另一个,赫然便是——萧煜! 萧煜瘫在地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死死盯着那面墙,那熟悉的笔迹,那昭然若揭的罪证,让他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死局! 夜风呼啸着卷过庭院,吹得廊下灯笼疯狂摇曳,光影幢幢,如同群魔乱舞。 墨羽寒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那柄变形的短刀当啷落地。 他一步步走向那面血红的墙壁,带着掌心淋漓的鲜血,缓缓伸出手,覆上了那张写满叛国罪证的图纸。 血,瞬间染红了丝绸的一角,仿佛为这场深夜的杀局,盖上了一个最触目惊心的印章。 第129章 彻底断绝萧煜复辟可能 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破。 墨羽寒玄色朝服上浸染的暗红,仿佛是北疆雪原上绽开的死亡之花。 他亲手将那幅尚有余温、带着血腥气的《北疆布防图》掷于御案之前,图卷铺展,宛如一道流着血的伤口,横亘在天子与百官之间。 图上,朱笔圈出的雁门关,已被一道触目惊心的墨痕划破。 萧煜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雷霆之怒,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便从殿下悠悠传来。 苏映瑶一袭素衣,步履沉静,仿佛踏过的不是冰冷的金砖,而是前世铺满荆棘的血路。 她自宽大的袖中,缓缓取出一卷画轴,正是那幅曾被萧煜誉为“天作之合”的并蒂莲图。 画已泛黄,却被她珍藏得完好无损。 “陛下,诸位大人,可知这图轴夹层之中,藏着什么?”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无人应答,只有愈发凝重的呼吸声。 苏映瑶指尖轻巧一挑,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画轴应声裂开一道细缝,她从中捻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 殿内光线汇聚于此,绢帛上,以帝王朱砂御笔写就的八个大字,如烙印般灼痛了萧煜的眼——“调虎符,伐北疆”。 落款处,永宁三年的印鉴与萧煜的亲笔画押,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萧郎,”苏映瑶抬眸,目光穿透数丈距离,直直钉在萧煜的脸上,那一声“萧郎”,缠绵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可还记得,当年为何要以‘通敌’之名,驳回苏家镇守北疆、平定叛乱的赫赫功绩?只因先祖不愿遵你这道密诏,将屠刀挥向为国戍边的三十万墨家军。”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碎了萧煜最后的伪装。 他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惊恐,猛地抓起案上尚在沸腾的茶盏,用尽全力朝苏映瑶泼去! “贱人!” 滚烫的茶水夹杂着碎裂的瓷片,如暴雨般袭来。 然而,它永远也无法触及苏映瑶分毫。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墨羽寒不知何时已挡在苏映瑶身前,只是一掌挥出,雄浑的掌风便将那滚水与瓷片尽数震开,倒卷而回,溅了萧煜满身狼狈。 苏映瑶甚至未曾眨眼,任由几滴温热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 她从怀中,又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虎符,只有半块,形制古朴,却透着一股号令千军的森然煞气。 “这半枚虎符,是先帝临终前,亲手赐予墨大人的遗物。”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指向那幅血染的布防图,“先帝遗诏,虎符合并,如朕亲临。而今,北疆守将泰半已是刘侍郎安插的心腹,雁门关失守,叛军长驱直入,陛下觉得,若墨大人此刻手持虎符,挥师南下……”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若墨羽寒以清君侧之名南下,这满朝文武,谁会为他这个失德、失信、失能的君主卖命? 正在此时,殿外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长空,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报——!北疆八百里加急!叛军已破雁门关,正向京畿杀来!” 轰然一声,朝堂之上,最后一根名为“秩序”的弦,彻底断裂。 夜色如墨,残月如钩。 承禧宫早已化作一片断壁残垣,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具巨大的骸骨。 沉重的铁链拖曳在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萧煜被两名甲士押解着,踉跄地走过他与她曾经的爱巢。 就在那片烧得最彻底的断壁前,他看到了苏映瑶。 她依旧是那身素衣,静静地立着,手中却捧着一坛酒。 那酒坛的形制,萧煜至死也不会忘记——永宁三年,他登基大典上的御酒。 坛口的朱砂封条上,一抹暗红色的指印,在月光下显得诡异而清晰,仿佛是干涸了百年的血。 那是她前世,用自己的血,为他封上的最后一坛酒。 “萧郎。”她轻声开口,夜风将她的声音送入他耳中,带着一丝空灵的飘渺,“可知这酒中,为何会掺着鹤顶红?” 萧煜浑身一震,瞳孔骤然紧缩。 他想起了上一世,她就是“暴毙”于承禧宫,死因不明。 原来……原来…… 不等他想明白,苏映瑶手腕一翻,那坛尘封的御酒被她狠狠掷在地上! “砰”的一声,酒坛四分五裂,浓烈的酒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而在破碎的坛底,一个设计精巧的暗格应声弹开,从中滚出一卷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泛黄书信。 苏映瑶弯腰,拾起那封信,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熟悉的笔迹,是他写给表妹林婉儿的情书,字里行间,尽是缠绵悱恻的爱意与对未来的期许。 而那封信的落款日期,赫然写着——永宁五年,七月初四。 比她苏映瑶“心疾暴毙”的日子,早了整整三日。 真相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将萧煜最后的神智彻底绞碎。 他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映瑶静静地看着他溃败的模样,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缓缓转身,望向远处墨羽寒府邸的方向。 夜,更深了。 风中带来一股与时节不符的寒意。 在这座寂静的京城里,一场新的棋局已经布下,棋子,尽在暗影之中。 胜利只是短暂的喘息,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遥远的墨府一处偏僻角落,一声轻微而尖锐的脆响,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像是一根枯枝被谁不慎踩断,微弱得几乎不可听闻。 可在这座全新的、死寂的都城里,再微弱的声音,也是一个预兆。 第129章 彻底断绝萧煜复辟可能 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破。 墨羽寒玄色朝服上浸染的暗红,仿佛是北疆雪原上绽开的死亡之花。 他亲手将那幅尚有余温、带着血腥气的《北疆布防图》掷于御案之前,图卷铺展,宛如一道流着血的伤口,横亘在天子与百官之间。 图上,朱笔圈出的雁门关,已被一道触目惊心的墨痕划破。 萧煜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雷霆之怒,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便从殿下悠悠传来。 苏映瑶一袭素衣,步履沉静,仿佛踏过的不是冰冷的金砖,而是前世铺满荆棘的血路。 她自宽大的袖中,缓缓取出一卷画轴,正是那幅曾被萧煜誉为“天作之合”的并蒂莲图。 画已泛黄,却被她珍藏得完好无损。 “陛下,诸位大人,可知这图轴夹层之中,藏着什么?”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无人应答,只有愈发凝重的呼吸声。 苏映瑶指尖轻巧一挑,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画轴应声裂开一道细缝,她从中捻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 殿内光线汇聚于此,绢帛上,以帝王朱砂御笔写就的八个大字,如烙印般灼痛了萧煜的眼——“调虎符,伐北疆”。 落款处,永宁三年的印鉴与萧煜的亲笔画押,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萧郎,”苏映瑶抬眸,目光穿透数丈距离,直直钉在萧煜的脸上,那一声“萧郎”,缠绵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可还记得,当年为何要以‘通敌’之名,驳回苏家镇守北疆、平定叛乱的赫赫功绩?只因先祖不愿遵你这道密诏,将屠刀挥向为国戍边的三十万墨家军。”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碎了萧煜最后的伪装。 他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惊恐,猛地抓起案上尚在沸腾的茶盏,用尽全力朝苏映瑶泼去! “贱人!” 滚烫的茶水夹杂着碎裂的瓷片,如暴雨般袭来。 然而,它永远也无法触及苏映瑶分毫。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墨羽寒不知何时已挡在苏映瑶身前,只是一掌挥出,雄浑的掌风便将那滚水与瓷片尽数震开,倒卷而回,溅了萧煜满身狼狈。 苏映瑶甚至未曾眨眼,任由几滴温热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 她从怀中,又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虎符,只有半块,形制古朴,却透着一股号令千军的森然煞气。 “这半枚虎符,是先帝临终前,亲手赐予墨大人的遗物。”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指向那幅血染的布防图,“先帝遗诏,虎符合并,如朕亲临。而今,北疆守将泰半已是刘侍郎安插的心腹,雁门关失守,叛军长驱直入,陛下觉得,若墨大人此刻手持虎符,挥师南下……”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若墨羽寒以清君侧之名南下,这满朝文武,谁会为他这个失德、失信、失能的君主卖命? 正在此时,殿外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长空,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报——!北疆八百里加急!叛军已破雁门关,正向京畿杀来!” 轰然一声,朝堂之上,最后一根名为“秩序”的弦,彻底断裂。 夜色如墨,残月如钩。 承禧宫早已化作一片断壁残垣,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具巨大的骸骨。 沉重的铁链拖曳在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萧煜被两名甲士押解着,踉跄地走过他与她曾经的爱巢。 就在那片烧得最彻底的断壁前,他看到了苏映瑶。 她依旧是那身素衣,静静地立着,手中却捧着一坛酒。 那酒坛的形制,萧煜至死也不会忘记——永宁三年,他登基大典上的御酒。 坛口的朱砂封条上,一抹暗红色的指印,在月光下显得诡异而清晰,仿佛是干涸了百年的血。 那是她前世,用自己的血,为他封上的最后一坛酒。 “萧郎。”她轻声开口,夜风将她的声音送入他耳中,带着一丝空灵的飘渺,“可知这酒中,为何会掺着鹤顶红?” 萧煜浑身一震,瞳孔骤然紧缩。 他想起了上一世,她就是“暴毙”于承禧宫,死因不明。 原来……原来…… 不等他想明白,苏映瑶手腕一翻,那坛尘封的御酒被她狠狠掷在地上! “砰”的一声,酒坛四分五裂,浓烈的酒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而在破碎的坛底,一个设计精巧的暗格应声弹开,从中滚出一卷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泛黄书信。 苏映瑶弯腰,拾起那封信,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熟悉的笔迹,是他写给表妹林婉儿的情书,字里行间,尽是缠绵悱恻的爱意与对未来的期许。 而那封信的落款日期,赫然写着——永宁五年,七月初四。 比她苏映瑶“心疾暴毙”的日子,早了整整三日。 真相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将萧煜最后的神智彻底绞碎。 他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映瑶静静地看着他溃败的模样,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缓缓转身,望向远处墨羽寒府邸的方向。 夜,更深了。 风中带来一股与时节不符的寒意。 在这座寂静的京城里,一场新的棋局已经布下,棋子,尽在暗影之中。 胜利只是短暂的喘息,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遥远的墨府一处偏僻角落,一声轻微而尖锐的脆响,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像是一根枯枝被谁不慎踩断,微弱得几乎不可听闻。 可在这座全新的、死寂的都城里,再微弱的声音,也是一个预兆。 第130章 北疆战败 子时三刻,夜静的出奇。 西角门边的枯枝被夜风吹折,发出一声脆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萧煜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高墙,身上粗劣的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刚翻过影壁,一股熟悉的绞痛便自腹内升腾,喉间紧跟着涌上一阵腥甜。 他单手撑住冰冷的墙面,剧烈地喘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三日前,何太医亲手奉上的那碗“安神汤”,此刻正化作利刃在他五脏六腑间翻搅。 那不是安神汤,而是最霸道的泻药,足以让一个铁打的汉子变成待宰的羔羊。 踉跄间,他扶住了庭院中的一株老梅,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掌心。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指尖触及之处,一个深刻的“困”字赫然在目。 萧煜的瞳孔骤然紧缩,这字迹、这位置……分明是前世苏映瑶在承禧宫时,与心腹侍女间传递危急讯息的暗号。 是陷阱。 这个念头刚闪过,不远处的偏厅忽然烛火通明,将窗棂上的人影映照得清晰无比。 苏映瑶端坐于花梨木方桌之后,一身素色长裙,神情冷漠得像一尊玉像。 她纤细的指尖在铜雀香炉上轻轻一点,缭绕的沉水香雾气般散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东墙下相同的香料气息。 “娘娘明鉴!”随着一声沉喝,赵侍卫从一架山水屏风后走出,手中死死押着一个浑身抖若筛糠的宫女,“这张丫头鬼鬼祟祟,今夜三番两次往东墙泼洒香料,形迹可疑。属下奉命将其拿下,从她袖中,搜出了李侍卫的腰牌!” 那宫女面如死灰,正是萧煜安插在墨府的眼线。 苏映瑶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宫女身上停留一瞬,而是缓缓抬起,穿透窗纸,精准地落在萧煜藏身的黑暗里。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墨大人,劳烦将北墙的火把,尽数移至西廊。” 窗外黑影微动,应了声“是”。 片刻之后,十几支火把熊熊燃起,将西面游廊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下,一张盖着大将军印的《调兵令》被四角钉在廊柱上,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划,都熟悉得刺痛了萧煜的眼睛。 那是他亲笔所签。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神,两名身着玄甲的护卫已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双臂,将他推入议事厅内。 厅堂内比外面更加明亮,墙壁上悬挂的不再是字画,而是一幅幅巨大的《北疆布防图》。 萧煜被推搡着跪倒在地,正对着那张方桌。 苏映瑶依旧端坐着,她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卷画轴,将其中半幅并蒂莲图展开,轻轻压在桌上一份盖着玉玺的密诏之上。 “萧郎,”她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你可知,这你我定情的图轴夹层里,除了你写给我的情书,还藏着什么?” 萧煜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 苏映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藏着先帝亲赐墨大人的‘监军印’。凭此印,可节制北疆三十万大军,可……先斩后奏。” 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又诡异的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仿佛索命的梵音。 伴随着这声音,一个苍老的身影——竟是前世在冷宫照顾苏映瑶的陈嬷嬷,押着一个身穿朝服、涕泪横流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苏小姐……苏娘娘!老奴把刘侍郎带来了!他有话要说!他要向您求情!” 萧煜的视线被那官员脚踝处的东西死死吸住——那是一对精巧的黄金脚铃,随着他的挣扎磕碰,发出阵阵脆响。 轰然一声,萧煜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对金铃……是他寻遍京城,为苏映瑶打造的及笄之礼。 也是她死后,他亲手为她戴上,伴她入棺的陪葬品。 刘侍郎看见萧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萧将军救我!救我啊!是她!是这个妖女逼我的!” 苏映瑶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直到刘侍郎的手即将触碰到萧煜的衣角。 她才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厅堂的温度降至冰点:“刘大人,你是在求他,还是在提醒他?提醒他前世你是如何声泪俱下地跪在他面前,求他将我那碗救命的汤药,换成了你早已备好的‘绝笔’?” 一句话,如九天玄雷,在萧煜心中炸开。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直冲头顶。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映瑶,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前世,他明明是为了救她! “为什么……”他嘶吼出声,喉间的腥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和桌案上。 几滴滚烫的血珠,正好落在那张他亲笔签下的《调兵令》上,迅速晕开,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苏映瑶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站起身,绕过桌案,居高临下地看着几近崩溃的萧煜,声音轻得仿佛耳语: “因为,你的情深义重,从来都只是你以为。” 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柔软的心脏。 萧煜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只听到苏映瑶对角落里那个被称为“墨大人”的黑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那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墨羽寒,把这份……罪证,收好。” 夜风灌入厅堂,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桌案上,那份染血的《调兵令》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狰狞,血迹未干,正缓缓渗入泛黄的纸张深处。 第130章 北疆战败 子时三刻,夜静的出奇。 西角门边的枯枝被夜风吹折,发出一声脆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萧煜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高墙,身上粗劣的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刚翻过影壁,一股熟悉的绞痛便自腹内升腾,喉间紧跟着涌上一阵腥甜。 他单手撑住冰冷的墙面,剧烈地喘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三日前,何太医亲手奉上的那碗“安神汤”,此刻正化作利刃在他五脏六腑间翻搅。 那不是安神汤,而是最霸道的泻药,足以让一个铁打的汉子变成待宰的羔羊。 踉跄间,他扶住了庭院中的一株老梅,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掌心。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指尖触及之处,一个深刻的“困”字赫然在目。 萧煜的瞳孔骤然紧缩,这字迹、这位置……分明是前世苏映瑶在承禧宫时,与心腹侍女间传递危急讯息的暗号。 是陷阱。 这个念头刚闪过,不远处的偏厅忽然烛火通明,将窗棂上的人影映照得清晰无比。 苏映瑶端坐于花梨木方桌之后,一身素色长裙,神情冷漠得像一尊玉像。 她纤细的指尖在铜雀香炉上轻轻一点,缭绕的沉水香雾气般散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东墙下相同的香料气息。 “娘娘明鉴!”随着一声沉喝,赵侍卫从一架山水屏风后走出,手中死死押着一个浑身抖若筛糠的宫女,“这张丫头鬼鬼祟祟,今夜三番两次往东墙泼洒香料,形迹可疑。属下奉命将其拿下,从她袖中,搜出了李侍卫的腰牌!” 那宫女面如死灰,正是萧煜安插在墨府的眼线。 苏映瑶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宫女身上停留一瞬,而是缓缓抬起,穿透窗纸,精准地落在萧煜藏身的黑暗里。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墨大人,劳烦将北墙的火把,尽数移至西廊。” 窗外黑影微动,应了声“是”。 片刻之后,十几支火把熊熊燃起,将西面游廊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下,一张盖着大将军印的《调兵令》被四角钉在廊柱上,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划,都熟悉得刺痛了萧煜的眼睛。 那是他亲笔所签。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神,两名身着玄甲的护卫已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双臂,将他推入议事厅内。 厅堂内比外面更加明亮,墙壁上悬挂的不再是字画,而是一幅幅巨大的《北疆布防图》。 萧煜被推搡着跪倒在地,正对着那张方桌。 苏映瑶依旧端坐着,她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卷画轴,将其中半幅并蒂莲图展开,轻轻压在桌上一份盖着玉玺的密诏之上。 “萧郎,”她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你可知,这你我定情的图轴夹层里,除了你写给我的情书,还藏着什么?” 萧煜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 苏映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藏着先帝亲赐墨大人的‘监军印’。凭此印,可节制北疆三十万大军,可……先斩后奏。” 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又诡异的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仿佛索命的梵音。 伴随着这声音,一个苍老的身影——竟是前世在冷宫照顾苏映瑶的陈嬷嬷,押着一个身穿朝服、涕泪横流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苏小姐……苏娘娘!老奴把刘侍郎带来了!他有话要说!他要向您求情!” 萧煜的视线被那官员脚踝处的东西死死吸住——那是一对精巧的黄金脚铃,随着他的挣扎磕碰,发出阵阵脆响。 轰然一声,萧煜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对金铃……是他寻遍京城,为苏映瑶打造的及笄之礼。 也是她死后,他亲手为她戴上,伴她入棺的陪葬品。 刘侍郎看见萧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萧将军救我!救我啊!是她!是这个妖女逼我的!” 苏映瑶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直到刘侍郎的手即将触碰到萧煜的衣角。 她才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厅堂的温度降至冰点:“刘大人,你是在求他,还是在提醒他?提醒他前世你是如何声泪俱下地跪在他面前,求他将我那碗救命的汤药,换成了你早已备好的‘绝笔’?” 一句话,如九天玄雷,在萧煜心中炸开。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直冲头顶。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映瑶,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前世,他明明是为了救她! “为什么……”他嘶吼出声,喉间的腥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和桌案上。 几滴滚烫的血珠,正好落在那张他亲笔签下的《调兵令》上,迅速晕开,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苏映瑶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站起身,绕过桌案,居高临下地看着几近崩溃的萧煜,声音轻得仿佛耳语: “因为,你的情深义重,从来都只是你以为。” 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柔软的心脏。 萧煜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只听到苏映瑶对角落里那个被称为“墨大人”的黑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那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墨羽寒,把这份……罪证,收好。” 夜风灌入厅堂,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桌案上,那份染血的《调兵令》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狰狞,血迹未干,正缓缓渗入泛黄的纸张深处。 第131章 焚血书,断帝王梦 紫禁城的琉璃瓦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墨羽寒面无表情,亲手将那份染着逆臣鲜血的《调兵令》铺展开,每一个字都像是对一个王朝的嘲弄。 金銮殿内外,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下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己。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极轻的环佩声响起。 苏映瑶缓步走上丹墀,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宫装,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晨光中竟有种玉石般的冷冽光泽。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御座之侧,那个曾经属于她的男人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诸位大人,”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以为一份《调兵令》便是全部的罪证了吗?” 她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幅卷轴,缓缓展开,是一幅画工精美的并蒂莲图。 画是好画,但在此时此地出现,却显得无比诡异。 “陛下曾赞我画技,将此画悬于御书房,日日相对。”苏映瑶的指尖拂过画上娇艳的莲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他以为我藏在夹层里的是诉说爱慕的情书,却不知,这画轴里真正藏着的,是萧郎写给兵部刘侍郎的‘借兵契’。” 话音刚落,她指甲轻轻一划,画卷的边缘应声裂开,露出了内里的夹层。 一张泛黄的薄纸被她从中揭出,上面用朱砂写就的字迹狂傲不羁:“情愿借调北疆三万精兵,助吾登临九五,事成之后,许你刘氏一族三代公侯。” 殿前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苏映瑶仿佛未闻,将那薄纸举起,指着落款处,轻笑一声:“更有趣的是,萧郎竟用了先帝的年号落款。这是何意?是说他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已觊觎皇位,还是说,他根本不承认当今圣上,只认那个早已作古的年号?”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这已不是谋逆,而是从根子上否定了皇权的合法性。 人群中,兵部侍郎刘振德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绝望之下,他他颤抖着解开布条,一枚碎裂的虎符残片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皇后娘娘!这……这是先帝御赐萧家的半块虎符!可调动京畿卫戍!先帝曾有密诏,若君主无道,萧氏可凭此符清君侧,另立新君!萧帝他……他是奉先旨行事啊!”刘侍郎的声音凄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时间,殿前风向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真有先帝密诏,那萧煜的行为便从谋逆变成了匡扶正统。 然而,苏映瑶脸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无。 她缓缓走到御座旁的案几前,那里温着一壶为皇帝准备的晨茶。 她提起茶壶,姿态优雅地执起一个白玉茶盏,滚烫的茶水注入其中,激起一阵白蒙蒙的水汽。 在刘侍郎惊愕的目光中,她端着茶盏,一步步向他走去。 “清君侧?”她轻声反问,走到刘侍郎面前,猛地将一整盏滚水朝他裸露的胸口泼去! “啊——!”刘侍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皮肉被烫得瞬间通红。 但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滚烫的水珠溅落在他死死攥在手心的虎符碎片上,又顺着水流浸润到他胸口的皮肤。 凡是碎片与皮肤接触之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黑紫色的脓疱,迅速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刘侍郎痛得在地上翻滚,众人骇然后退。 苏映瑶将空了的茶盏随手丢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目光转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太医院院判何太医。 “何太医,本宫且问你,萧大人这几日,是否一直腹泻不止,上吐下泻?” 何太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禀娘娘,确……确有其事。” 苏映瑶冷笑一声,声音传遍全场:“诸位都看清楚了。这虎符,本宫早已命人用‘七日腐’浸泡过。此毒无色无味,平日里佩戴无碍,可一旦遇高温或体液浸润,便会立时发作,腐肉蚀骨。萧煜知道虎符有毒,所以提前几日便让何太医为他配制解药,假借腹泻之名服下。而你,刘侍郎,不过是他用来送死的棋子罢了!” 刘侍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御座的方向,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两名铁塔般的禁军拖着一个人从殿侧走过。 那人发髻散乱,身上的龙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正是被废黜的皇帝萧煜。 当他被拖过那堆见证他罪证的碎纸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看见苏映瑶正静静地立于廊前,手中捏着一封信。 那信纸的材质和香气,他至死都认得。 那是他写给心中“白月光”的,未曾送出的情书,是他心中最后一方净土。 “你……”萧煜嘶哑地开口,眼中满是血丝。 苏映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那封信,轻轻投入了廊下的一个铜火盆中。 火焰轰然腾起,将那缠绵悱恻的字句吞噬。 然而,就在信纸燃烧的瞬间,内里一层用暗语和特殊药水写就的血书竟赫然显现——那是一份早已拟好的《禅位诏》! 诏书上,不仅有传位于他人的内容,末尾处,还有一个清晰的朱红色指印。 火光映着苏映瑶的脸,明明灭灭,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如鬼魅般钻入萧煜的耳中:“萧郎,你可知,这禅位诏上你留下的指印,与前世派人灭我苏家满门的密信上那个指印,如出一辙?” 前世?苏家灭门? 萧煜的瞳孔猛然收缩,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死死地盯着苏映瑶,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积郁了两世的深仇大恨。 残灰飘落,墨羽寒冰冷的声音响起:“扒去他的囚衣,换上庶民的粗布短褐。” 禁军毫不留情地撕下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属于帝王的象征,换上了一件扎人肌骨的粗布衣裳。 暮色不知何时已悄然四合,最后一缕残阳隐没在宫墙之后,天地间陷入一片沉寂的昏暗。 肌肤上传来的粗糙触感和傍晚的寒意,让萧煜混沌的意识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只是,他想不明白,那句“前世”,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31章 焚血书,断帝王梦 紫禁城的琉璃瓦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墨羽寒面无表情,亲手将那份染着逆臣鲜血的《调兵令》铺展开,每一个字都像是对一个王朝的嘲弄。 金銮殿内外,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下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己。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极轻的环佩声响起。 苏映瑶缓步走上丹墀,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宫装,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晨光中竟有种玉石般的冷冽光泽。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御座之侧,那个曾经属于她的男人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诸位大人,”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以为一份《调兵令》便是全部的罪证了吗?” 她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幅卷轴,缓缓展开,是一幅画工精美的并蒂莲图。 画是好画,但在此时此地出现,却显得无比诡异。 “陛下曾赞我画技,将此画悬于御书房,日日相对。”苏映瑶的指尖拂过画上娇艳的莲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他以为我藏在夹层里的是诉说爱慕的情书,却不知,这画轴里真正藏着的,是萧郎写给兵部刘侍郎的‘借兵契’。” 话音刚落,她指甲轻轻一划,画卷的边缘应声裂开,露出了内里的夹层。 一张泛黄的薄纸被她从中揭出,上面用朱砂写就的字迹狂傲不羁:“情愿借调北疆三万精兵,助吾登临九五,事成之后,许你刘氏一族三代公侯。” 殿前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苏映瑶仿佛未闻,将那薄纸举起,指着落款处,轻笑一声:“更有趣的是,萧郎竟用了先帝的年号落款。这是何意?是说他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已觊觎皇位,还是说,他根本不承认当今圣上,只认那个早已作古的年号?”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这已不是谋逆,而是从根子上否定了皇权的合法性。 人群中,兵部侍郎刘振德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绝望之下,他他颤抖着解开布条,一枚碎裂的虎符残片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皇后娘娘!这……这是先帝御赐萧家的半块虎符!可调动京畿卫戍!先帝曾有密诏,若君主无道,萧氏可凭此符清君侧,另立新君!萧帝他……他是奉先旨行事啊!”刘侍郎的声音凄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时间,殿前风向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真有先帝密诏,那萧煜的行为便从谋逆变成了匡扶正统。 然而,苏映瑶脸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无。 她缓缓走到御座旁的案几前,那里温着一壶为皇帝准备的晨茶。 她提起茶壶,姿态优雅地执起一个白玉茶盏,滚烫的茶水注入其中,激起一阵白蒙蒙的水汽。 在刘侍郎惊愕的目光中,她端着茶盏,一步步向他走去。 “清君侧?”她轻声反问,走到刘侍郎面前,猛地将一整盏滚水朝他裸露的胸口泼去! “啊——!”刘侍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皮肉被烫得瞬间通红。 但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滚烫的水珠溅落在他死死攥在手心的虎符碎片上,又顺着水流浸润到他胸口的皮肤。 凡是碎片与皮肤接触之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黑紫色的脓疱,迅速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刘侍郎痛得在地上翻滚,众人骇然后退。 苏映瑶将空了的茶盏随手丢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目光转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太医院院判何太医。 “何太医,本宫且问你,萧大人这几日,是否一直腹泻不止,上吐下泻?” 何太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禀娘娘,确……确有其事。” 苏映瑶冷笑一声,声音传遍全场:“诸位都看清楚了。这虎符,本宫早已命人用‘七日腐’浸泡过。此毒无色无味,平日里佩戴无碍,可一旦遇高温或体液浸润,便会立时发作,腐肉蚀骨。萧煜知道虎符有毒,所以提前几日便让何太医为他配制解药,假借腹泻之名服下。而你,刘侍郎,不过是他用来送死的棋子罢了!” 刘侍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御座的方向,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两名铁塔般的禁军拖着一个人从殿侧走过。 那人发髻散乱,身上的龙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正是被废黜的皇帝萧煜。 当他被拖过那堆见证他罪证的碎纸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看见苏映瑶正静静地立于廊前,手中捏着一封信。 那信纸的材质和香气,他至死都认得。 那是他写给心中“白月光”的,未曾送出的情书,是他心中最后一方净土。 “你……”萧煜嘶哑地开口,眼中满是血丝。 苏映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那封信,轻轻投入了廊下的一个铜火盆中。 火焰轰然腾起,将那缠绵悱恻的字句吞噬。 然而,就在信纸燃烧的瞬间,内里一层用暗语和特殊药水写就的血书竟赫然显现——那是一份早已拟好的《禅位诏》! 诏书上,不仅有传位于他人的内容,末尾处,还有一个清晰的朱红色指印。 火光映着苏映瑶的脸,明明灭灭,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如鬼魅般钻入萧煜的耳中:“萧郎,你可知,这禅位诏上你留下的指印,与前世派人灭我苏家满门的密信上那个指印,如出一辙?” 前世?苏家灭门? 萧煜的瞳孔猛然收缩,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死死地盯着苏映瑶,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积郁了两世的深仇大恨。 残灰飘落,墨羽寒冰冷的声音响起:“扒去他的囚衣,换上庶民的粗布短褐。” 禁军毫不留情地撕下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属于帝王的象征,换上了一件扎人肌骨的粗布衣裳。 暮色不知何时已悄然四合,最后一缕残阳隐没在宫墙之后,天地间陷入一片沉寂的昏暗。 肌肤上传来的粗糙触感和傍晚的寒意,让萧煜混沌的意识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只是,他想不明白,那句“前世”,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