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学实录》 第1章 入京(一) 淳平十六年,冬 凛冬雪化,大梁都城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街道两旁旌旗招展,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路边酒肆传出清丽的歌声。 程青澜侧耳倾听片刻,京城的花娘唱的北方小调,虽不如南方女娘婉转悦耳,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丽娘要是来京城听一曲,估计得不服,必然会说论婉转动听谁也比不过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 突然前方人群骚动,只见一行八人劲装白袍的男子,满街盘查路上男子。 到处揪路人的耳朵,看了一眼耳后又将人推开,似乎在找什么人。 被揪耳朵的路人很是恼火,扯了嗓子开骂:“无缘无故揪我耳朵,你们是不是有病?” 白袍男子淡淡地一眼瞥过去,噌的拔出手里的长剑,剑身在日光下散发着凌冽的寒芒,路人立马识趣地噤声,默默走开,自认倒霉。 闹剧还在继续,程青澜压低了围帽,转身进入旁边一家名叫天然居的茶楼。 茶楼生意不错,大堂里几乎满座,程青澜目光扫了一圈,见只有角落里还有空位,便朝里走去。 路过一桌江湖客,他们手边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在议论外边那些到处揪人耳朵的穿白袍的。 “风满楼的人也太嚣张了,这里可是京城,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行事。” “谁让人家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听说朝中还有靠山。” “难怪这么横,他们这是在找什么?怎么光揪人耳朵?” “这你都不知道?他们在找漕帮的少帮主啊……” “啊?风满楼跟漕帮结仇了?” “差不多,听说风满楼钟楼主的独女看上了漕帮的少帮主,非他不嫁,都准备议亲了,谁知这少帮主跑了,不知所踪,这可惹恼了钟楼主,号令门下弟子,必须把这位少帮主捉回去。” “竟有这等事儿,莫非钟楼主的闺女长的很丑?” “非也非也,不但不丑,且称得上花容月貌。” “那位少帮主是怎么想的?天下第一大门派的独女他还瞧不上?说不定将来还能继承风满楼楼主之位呢!不比什么漕帮帮主强百倍?换做是我,就算对方是头母猪,我也娶。” “就是说嘛,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这么一跑算是彻底得罪了风满楼,连带着漕帮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也听说了,风满楼出了悬赏告示,谁能提供那少帮主的下落,赏银百两。” 众人一片惊哗,眼神都热切起来。 “那少帮主长什么模样?” “就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然还能逃得出风满楼的天罗地网?听说他从小就戴一张银色面具,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容,就知道他左耳朵后面有个红色的胎记。” “看来咱们与这百两赏银无缘了,哈哈哈……” 程青澜唇角勾起一抹不可察的讥笑,走到独占一桌的青衫少女面前。 此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秀美,一身青色衣裙,料子是最普通的棉布,发饰也只有一根银簪,简单朴素,她的面前有一壶茶,闻茶香,应是六安。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标价牌,算是此间便宜的茶。 此女衣着朴素,可她沉静地眼神,品茶时优雅地举止,无不彰显她清雅的气度。 这样的气度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将养出来的,有点意思。 “姑娘,这里可有人坐?” 青衫少女抬眼打量程青澜,随即摇摇头。 程青澜笑笑,便坐了下来,小二过来殷勤招待:“这位女客要点什么?” “来一壶碧螺春,再来几样你们店里卖的最好的点心。” “得嘞,您稍等。” 转身扯着嗓子唱报:“九号桌客人,一壶碧螺春,桃花酥、红豆糕、桂花糕各一份……” 程青澜没有继续琢磨青衫少女,注意力被隔壁桌几位书生的谈话给吸引了。 “你们对朝廷这次在白鹿书院开设女学这事儿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皇榜上不都写的清清楚楚,嘉敏公主成亲后要去封地,皇上给嘉敏公主挑选女官呢!” “哎……皇家本就子嗣单薄,太子薨逝,如今只剩嘉敏公主了,皇上已然昭告天下,将来会由皇叔康王继承皇位,自然要为嘉敏公主安排好后路。” 有人摇头,啧啧两声:“所以说,你们看问题还是肤浅。” 众人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难道你们忘了十八年前那则预言?” “嘘……此事不可说,不可说。” 众人噤若寒蝉。 程青澜心思微动,十八年前的预言?莫不是“摇光盛,女帝出?” 正出神,小二已经将茶和点心送了来,一一摆放好,笑容可掬:“女客慢用。” 程青澜微微颔首,只听那些书生又道:“总之朝廷这次对开女学一事十分重视,钦点礼部侍郎楚大人担任主考官,女学班成立后,不但由书院里的大儒授课讲学,六部的侍郎大人也会亲自去授课,到时候学员们还要到各部去践习,为期一年,明春考核名列前十二者授予官衔,先在各部任职,等嘉敏公主去封地,才一同随行。” 程青澜听到礼部楚大人不由得眸光一凝。楚怀南要去给女学授课? “实在是不公啊,咱们寒窗苦读十几年,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中杀将出来,好不容易金榜题名,都不一定能谋到个好职位,我那堂兄候缺候了三年,连个芝麻官都没混上,她们这些女子却轻轻松松就能当上官。” “可不是?而且这次开女学,不论出身,报名即可参加考试,你说这些女子能有多少才学,会写几首打油诗就不错了,策论就更别提了,女人呐,也就打理打理后宅还行,让她们去治国不是闹着玩吗?” “哎……只恨咱们不是女儿身。” 众人哄堂大笑。 “一群无能酸腐之辈只能靠贬低女子来获得些许优越感,真是可怜。”二号雅间的竹帘后响起女子的讥讽,声音不大,却很突兀,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吵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 ?阿紫开新书啦!求收藏支持,比心! 第2章 入京(二) 女子毫不留情的讥讽,让书生们恼羞的红了脸,他们都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对于白鹿书院开女学一事,大家本就满肚子意见,不敢在书院议论,上茶楼来吐吐槽,结果被一个女子羞辱了,骂他们是酸腐无能之辈,这如何能忍? 一书生呵呵冷笑:“小娘子这是不服气?不服气那就来比一比,逞口舌之利能说明说什么?只能证明吵架是你们女子厉害些。” “是啊,来比一场,你若是赢了,我等就承认自己说错了话,若是你输了,就赶紧回家奶孩子!” 笑声更加放肆。 看热闹的江湖客不嫌事大,拍桌子起哄:“对对对,比一场。” 程青澜冷冷地瞥了眼书生们一张张狂猥琐的嘴脸,这些人的嘴是真臭,又臭又贱,不管竹帘后的女子是否已经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奶孩子”这几个字来攻击一个女子,都很下作。 竹帘后,一个身穿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被气的满脸通红,懊恼不已,她本不该跟这些无赖计较的,可他们说的实在太难听,把女子贬低地一无是处,她就没忍住。 面对挑衅,她倒不是怕比不过,只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这样的场合跟一帮无耻之徒起冲突。 “怎么?小娘子有胆量骂人,没胆量出来比试?” 外面又在叫嚣,一旁的丫鬟小声道:“小姐,别理她们,等公子回来,让公子将他们赶走。” 少女郁郁地吐了口气,只能这样了,希望表兄快些回来。 她前几日才回京,今天表兄陪她逛街,逛累了,于是来这里喝喝茶,歇歇脚,谁知刚坐下,发现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不见了,许是落在了成衣铺里,表兄帮她找手串去了。 “怎么?小娘子怂了?想当缩头乌龟?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出来跟我们道个歉,我们就不追究了。” “真是好大的脸,你们也配我家小姐道歉,我家小姐是怕你们输的太难看,羞愤难当,想不开回去上吊,这才放过你们。”小丫鬟回怼道。 书生们大笑不止。 “好大的口气,牛都被你吹上天了,我倒要看看你家小姐是怎么让我等羞愤的要回家上吊。” “就是,出来比试啊,不敢就不敢,吹什么牛啊。” “小娘子,你放心,我等给你做个见证,他们要输了回去上吊赖不到你头上。”江湖客笑道。 程青澜不想管闲事,可实在见不得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况且,那女子说的没错,可不就是一群酸腐,靠贬低女人找优越感。 程青澜正要出声,对面的少女寒着脸道:“你们确实不配那位小姐出手,我这里有一对子,你们若是有人能对上,我就考虑去白鹿书院考女学,若是对不上,那这女学不考也罢。” 一众书生听的一脸懵,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对不上,她就不去考白鹿书院的女学? 是不是脑子不灵清,说反了? 那女子道:“你们是白鹿书院的学子?” “正是。” “白鹿书院乃是大梁第一书院,听说白鹿书院的入学首要条件就是德才兼备,就凭刚才你们所言,德这一项值得怀疑,若是连才也没有,那我还去考什么女学,我可不想与无德又无才的人成为同窗。”女子言语犀利。 众书生惊愕又愤怒,这话可比竹帘后那位小娘子说的更具杀伤力。 读书人的面子不可丢,书院的名誉更是不可辱。 众书生对青衫少女怒目相视。 “这位姑娘尽管出题,不过,你若输了,你必须到白鹿书院门口磕三个响头谢罪,不然别怪我等对你不客气。”一书生威胁道。 女子冷冷一笑:“你们若是输了,立马滚出这间茶楼。” “一言为定,请出题。”应战的书生似乎这些人里最有威望的,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 女子略一思忖,沉吟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程青澜不由得暗赞,好一个回文联,还嵌了这间茶楼的名字,果真心思巧妙。 书生们怔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叫苦,这对子乍一听简单,一回味,竟是无比精妙,难对,难对…… 竹帘后的少女却是眼前一亮,此对绝对妙呀! 青衫少女悠然地喝着茶,并不催促。 书生们一个个苦思冥想,愁眉不展。 看热闹的都巴望着,看看今天到底谁打谁的脸。 两盏茶后,青衫少女放下茶盏,淡淡地眼风扫过去:“可是对上了?总不能让大家无休止的等下去?” 书生们纷纷躲避少女的目光,没想到今日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太丢脸了,恨不得原地消失。 “要不,你们留下姓名,回去再想想,明日辰时,我会去书院报名,届时再找你们要答案也行。” 书生们慌了,若到明日还对不上来,岂不是丢脸丢到书院去了?那怎么行? 于是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之前代表他们应战的书生。 “方兄,怎么办?”一书生小声问道。 姓方的书生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姑娘,你这对子根本没人能对。” 程青澜轻嗤:“谁说没人能对,我这有一对,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如何?” 啪……众人只觉得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们苦苦思索不得的下联,竟被一个女子这般轻飘随意地说了出来,且对仗工整,贴切生动。 青衫少女面露诧异之色,旋即对程青澜微微一笑。 竹帘后的女子也道:“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左边脸刚被扇了一巴掌,紧接着右边脸又被扇了一巴掌。打的书生们的傲气荡然无存。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们真的输给了女子,而且不止一个女子。 青衫少女施施然道:“我再送你们一联,鹿鸣望秋山,山秋望鸣鹿。” 接连的暴击让姓方的书生冷汗涔涔。 望秋山,乃是白鹿书院的后山,因为山上有大片的枫叶林,每年秋季,满山红叶,乃是帝都一景,故而得名望秋山。而白鹿书院也是因为望秋山上有白鹿出没而得名。 若说这“客上天然居”只是这姑娘偶感之作,但她能用白鹿书院和望秋山为下联,就绝非偶然,而是精心巧思。 拿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白鹿书院来打他们的脸,杀人诛心! 更气人的是周遭的窃窃私语。 “还以为白鹿书院的学子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就是,连几个女子都比不过。” “坊间传闻,交钱就能进白鹿书院,看来是真的。” “……” 啪啪啪,清脆地鼓掌声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一号雅座的竹帘掀起,一男子装扮的少女笑眯眯地走出来:“哈哈哈,过瘾,真是过瘾,我还想着,如果姐妹们文斗输了,我就跟他们武斗,不打的他们满脸开花满地找牙都不算完,结果姐妹们威武,文斗就把他们的脸打肿了。” 第3章 入京(三) 少女径直走到姓方的书生面前,拿起竹筒里的一把筷子,稍一使力,咔嚓,一把筷子齐齐折断。 书生们倒抽一口凉气,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少女,这真的是女人吗?怎得力气这么大? 少女呵呵一笑,随即沉下脸来,眸色狠厉:“给几位姐姐道歉,不然今天别想走出这间茶楼。” 书生们吓的一哆嗦,文比比不过人家,武力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姓书生果断道歉。 “几位姑娘,对不住,今日是我等失礼了。”说罢转身就走,好像身后有老虎追他似的。 开玩笑,不赶紧溜,万一对方要他们留下姓名怎么办?脸已经丢了,好在她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书院学子这么多,只要他们自己不往外说,这件事就不会传到书院去,不然以后还怎么在书院混。 其他人反应也很快,估计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赶紧道歉脚底抹油跑了。 店小二追了去:“哎……你们还没结账呢!” 怪力少女大声嘲讽:“我让你们走了吗?别的本事没有,跑的倒挺快。” 二号雅间的少女掀了帘子出来,给程青澜等人福了一礼:“今日多亏几位姐妹相助,卉迟谢过了。” 怪力少女摆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要是不开骂,我可就要开打了,一帮窝囊废,还有脸瞧不起女人。” “对了,我看你也是有学问的,为什么不跟他们比试?” 陈卉迟苦笑:“我倒是想,就怕家里知道了,会被训斥。” “那就是你家里人不讲道理了,难道挨了骂还要装缩头乌龟?换做是我爹,他会亲自出手打爆他们的狗头。”怪力少女昂着下巴骄傲道。 陈卉迟莞尔,转向青衫少女:“这位姐姐好文采,适才听说你要去考女学,敢问姐姐姓名,说不定将来咱们会成为同窗。” 青衫少女道:“沈静姝。” “原来是沈姐姐。”陈卉迟又看向程青澜。 “这位姐姐对的绝妙,堪为三付下联之最。” 程青澜淡淡道:“过奖了。”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人走进了茶楼,程青澜心中一紧,不会这么倒霉?刚到京城就遇上这个煞星。 程青澜火速起身,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还有事,先告辞。” 怪力少女也看见了进来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恐慌,忙挽住程青澜的手臂:“正好,我也要走,一起。” 程青澜只想快点离开,她不担心风满楼的人满大街找她,他们仅有的耳后有胎记的线索也是假的,那是她画上去的,可这位魔星却是见过她真容,若被他发现,麻烦大了,于是顾不得怪力少女突兀地亲昵举动,任由她挽手。 沈静姝见状,拿上包裹:“我也告辞了。” 陈卉迟忙道:“沈姐姐,你明天会去书院吗?” 沈静姝点点头。 陈卉迟莞尔:“那咱们书院见。” 萧泽看到手挽手的少年和女子,不由地眉头一拧,这少年不是安远侯陆家的七小姐吗? 听说昨儿个陆府的七小姐离家出走,安远侯已经带人出城去追,没想到他家闺女还在城里晃悠,女扮男装还带了个小女娘,这是闹的哪一出? 萧泽招手,随行侍卫墨尘上前听命。 “你去趟安远侯府,告诉陆家人,陆家七小姐刚离开天然居,跟一个戴围帽,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在一起。” “是。”墨尘领命而去。 “表兄。” 听到陈卉迟的呼唤,萧泽快步来到表妹面前,摊开手,掌心里的红珊瑚手串红艳欲滴。 “帮你找回来了。” 陈卉迟欣喜不已:“多谢表兄,这手串是娘送我的及笄礼,若是丢了,我要哭死了。” 萧泽微哂:“以后小心些。” 若非他亲自去寻,这手串就要被成衣铺的伙计昧下了。 陈卉迟戴上手串,失而复得自是格外珍惜:“以后再也不敢离身了。” 萧泽这才问:“刚才那几位你认识?” 陈卉迟摇头又点头:“之前不认识,刚认识的。” 丫鬟岫玉气鼓鼓道:“刚才公子不在,小姐被人欺负了,多亏了那几位姑娘出手相帮,才没吃亏。” 萧泽诧异:“是谁这么不长眼,胆敢欺负我们阿迟。” 陈卉迟道:“几个白鹿书院的学子,他们似乎对朝廷开女学一事颇有微词,将女子贬低的一无是处,我实在气不过,怼了他们两句,他们便不依不饶起来,非要与我比试,结果被沈姐姐一副上联治的落荒而逃。” 萧泽道:“皇上要开女学,阻碍之大难以想象,朝堂上一众大臣天天为这事争的面红耳赤,田御史为了阻止开女学,都在金銮殿上撞柱子了,你看着好了,书院不会太平。” 陈卉迟不以为然:“我们会用实力证明,论才学,女子不比男儿差。” 萧泽心道:这可不仅仅是女子与男子之争,而是皇权之争。 皇上此番开女学决心之大,不仅满朝文武无法接受,他也颇感意外,皇上当真只是想给嘉敏公主安排好后路?可之前皇上压根就不怎么关注嘉敏公主,一个不受宠的美人生的资质平庸的公主,若非太子遭遇不测意外身亡,皇上只剩嘉敏公主这一血脉,皇上怕是都想不起嘉敏公主! 而且皇上怕有人在书院搅风搅雨,特意指派他这个跟书院八竿子打不着的北辰司指挥使去书院当教谕,专门教授女学骑射。 哎,他也琢磨不透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圣心难测。 程青澜远离了茶楼,才将手从怪力少女臂弯里抽出。 “咱们就此别过!” “姐,你是从外地来的?你也是来考女学的吗?”怪力少女压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追着问。 程青澜侧眸:“我像来考学的?” “像啊,你学问那么好,最近从外地来的女子多半是来考女学的。” 程青澜:呃……被她说中了。 原本她没想考女学,她要办的那件事用不着进女学也能办成,只是,既然得知楚怀南这个人渣要去书院授课,那这女学班她还非进不可了。 “你是京城人?你不去考女学?”程青澜反问。 第4章 入京(四) 怪力少女撇嘴,一脸不屑:“我才不去,我对读书一点也不感兴趣,我的志向是成为大梁第一个女将军,成为像我祖父一样的一代名将,我要上阵杀敌,把乌达人赶出大梁,让他们再也不敢犯我大梁边境。” 程青澜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好志向,那就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怪力少女颇为诧异:“你不会是在说反话?你在笑话我对不对?” 程青澜斜睨着她:“我为什么要笑话你?文韬武略你若一样都不占,你这番豪言壮语便是夸夸其谈,白日做梦,但你有一身好武艺不是吗?所以,你这叫志向远大,以前没有女将军,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朝廷都开女学了,再出一位女将军不是没可能。” 程青澜没有半点嘲讽敷衍的意思,这少女右手的虎口、中指食指的指腹皆布满老茧,可见是勤练刀剑和弓箭所致,这世道,女子想要如男子般成就一番事业,太难了,所以她有什么理由笑话一个心怀梦想的人呢? 怪力少女眸光晶亮,如有星辰闪耀其间,因为过于激动,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白里透红,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少女忽地抓住程青澜的手:“姐姐,我要和你拜把子。” 程青澜一脸错愕:……她没听错?拜把子? “你说什么?”程青澜不确定地问。 “拜把子,我要和你义结金兰,你是第一个听了我的志向没有笑话我的人,别人都说我痴心妄想,包括我爹,只有你鼓励我,姐姐,你是我的知音啊!我一定要跟你拜把子。”少女语速飞快,急切又恳切。 少女急于博得程青澜的信任,不用程青澜问,便倒豆子似的说道:“我叫陆妱妱,不瞒姐姐,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爹非要把我送去书院,怎么说都没用,我只好跑出来了,我打算去北疆找我阿兄,没想到还没出京城就遇见了姐姐,一见如故,我要跟你拜了把子再走。” 程青澜知道这少女是谁了。她姓陆,大梁朝能被称为一代名将的就是她爷爷陆放,陆放在的时候,乌达人连大梁的边境线都不敢靠近,生怕引起陆放误会,再将乌达王庭杀个对穿。陆放离世后,朝廷趁机削弱了陆家的势力,陆妱妱的老爹似乎在一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想要再上阵杀敌是不能够了,陆家军更是落到了他人手里,不再姓陆,战斗力大打折扣,于是乌达人变本加厉,边关就没一日安宁的。 程青澜对陆家是心怀敬佩的,但她该说这陆妱妱是赤诚率真呢?还是说过于天真烂漫呢?她不过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陆妱妱就视她为知己,万一她是个坏人,将她哄了去卖掉,陆妱妱怕是还乐呵呵地帮她数钱。 程青澜怀疑,就陆妱妱这没心没肺的脾性,能不能安然到达北疆。 “我知道前面有座回龙观,咱们找三清真人给咱们做个见证。”陆妱妱不由分说地拽了程青澜就走。 程青澜算是第二次碰到这般热情的人,第一个是钟烟花,她不过是偶然救了钟烟花,当时还带着个面具,钟烟花不知怎得就看上她了,非要嫁给她,于是她跑了。陆妱妱是第二个,虽然她不想跟人拜把子,但她并不讨厌陆妱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拒绝,被动地跟着。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府兵,陆妱妱脸色骤变:“糟了,我家里人来抓我了,我先躲躲。” 陆妱妱撒开手,慌忙闪进旁边的巷子里,捡起个箩筐倒扣在头上,箩筐里的烂菜叶劈头盖脸撒了她一身。 陆妱妱皱了皱鼻子,好臭。 这队府兵直奔程青澜而来。 为首之人语气生硬地问:“我家小姐呢?” “你家小姐?” “就是刚才与你一同在天然居的少年。” 程青澜指了指巷子:“诺,在那箩筐下藏着。” 陆妱妱透过箩筐的缝隙看到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她把她当知己,跟她掏心掏肺,结果人家毫不犹豫将她卖了。 陆妱妱气死了,很想揪住程青澜,问问她良心何在,可眼下逃命要紧,当即掀了箩筐就跑。 然而,跑了一段路,发现这竟然是条死胡同。 陆妱妱看着蜂拥上来的府兵,悲愤地想骂那位好姐姐十八代祖宗,却悲催的发现,她连好姐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陆妱妱仰天长啸,心中怒吼:别再让姑奶奶见到你,不然姑奶奶打的你满地找牙…… 程青澜听到巷子深处传来悲愤的呐喊,苦笑着摇了摇头,陆妱妱啊陆妱妱,冤有头债有主,出卖你的可不是我,别怪错了人。 “你这么做是不是不道义?”耳旁响起清冷的声音。 程青澜扭头,见是沈静姝,逆光而立,眼中的鄙夷之色比日光更刺眼。 “你怎么跟来了?” 沈静姝道:“我回客栈。” 她才不是故意跟着她们,同路而已。 程青澜不以为然:“我可不是出卖她,我这是在帮她。” “自以为是。”沈静姝冷哼。 之前因为这女子展露的才华,她还欣赏来着,结果好印象这么快就被打破。出卖别人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无耻之极。 “你知道什么?她的志向是当一个女将军,想当女将军可不是单凭几分蛮力就行,提笔能安天下,上马能定乾坤,才称得上一代名将。她家里人希望她去书院多沾沾墨水是好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程青澜漫不经心道。 沈静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旁人无权干涉,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程青澜轻嗤:“我就喜欢多管闲事,你又何必干涉?” 沈静姝被噎住,默了片刻,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青澜看着沈静姝背影,摇头感叹:还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只是太过刚直的人想要入仕,怕是易折。 朝廷首开女学,算是破了千年来男为尊,女被卑的格局,加上那则预言推波助澜,届时书院必然是牛鬼蛇神齐聚,一个不慎,就不是当不成女官这么简单了。 第5章 考学(一) 望秋山坐落在帝都城北,于平原中拔地而起,山势不高,却是独峰挺秀,山脚下是碧波百顷的映月湖,那山水之间层层叠叠黑白相间的建筑便是闻名天下,屹立千年的大梁第一书院,白鹿书院。 今天是考女学报名的截止日,也是入学考的日子。 大清早,通往书院的大道上便排起了车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有人还在抱怨,怎么会这么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畅通?果决的人已经下车步行,再等下去,耽误了考试就白费功夫了。 程青澜混在人群中漫步而行,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得到不少信息。 虽说这次考学不论出身,但真正来考的大都是官家小姐,而且以四品以下的官家小姐居多。这世道盛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是读不起书,也没有想读书的念头。 四品以上的高官不屑自己的女儿去当公主身边的女官,还不如结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更实惠,而四品以下的官员对此还是颇为看重,能成为皇上唯一的公主的女官,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所以,这次来考学的平民百姓估计少的可怜,程青澜心想:可别就只有她一个。 走了约莫一刻钟,大家终于知道道路为何会拥堵。 原来前方道路被禁军阻拦了,只准步行,不准车马入内。 进了山门,景色越发迷人,湖岸边,桃柳夹杂而种,待到春暖花开,桃红柳绿,风物润泽。路的另一边,苍松古柏,山林青翠,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幽静。 程青澜暗暗感慨,果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大梁文脉所在,难怪书院人才辈出,千年不衰。 程青澜流连景色,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陆妱妱彼她老爹拽着,撅着嘴,满脸的不情愿。 “爹,我自己会走。” 安远侯陆沉道:“我一放手,你肯定跑。” “爹,我不会跑的,你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信。” 陆沉心说:我信你个鬼。 知女莫若父,她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要不是他一路拽着,她早跳车跑了。他腿脚不好,今日送她来考学,总不能让家中侍卫押着她走,只能自己拽着,得拽紧了,万一让她跑了,他可追不上。 陆沉苦口婆心:“妱妱啊,你想入军营,老爹不反对,可朝廷没有让女子入军营的先例,你在这好好读书,将来跟随公主去封地,替公主掌兵,不就能随了你当女将军的愿了吗?凡事不能认死理,要学会变通。” “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说入选了,入学考我都过不了关。” 她只会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实在不会,让她读书,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你就去试一试,考不上爹就绝不再勉强你。”陆沉哄道。 陆妱妱深表怀疑:“爹,你敢发誓?” “我发誓,你若考不上,爹就再不提让你读书。”陆沉一本正经说道,心里却是暗暗得意:小丫头,跟你老爹斗,你还是嫩了点。你老爹我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你进了考场,就算交白卷,也会被录取,这不就考上了吗? 陆妱妱狠狠松了口气:“爹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正说着,陆妱妱突然发现前面有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就是出卖她的坏姐姐吗? 好啊,她还真敢来考学。 那就别怪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陆妱妱猛地甩开老爹的手:“爹,你不用送我了,我碰见个相熟的姐妹,我找她去。” 陆妱妱撒腿就跑。 陆沈见闺女朝着书院的方向跑便安心了。 有相熟的姐妹就好,妱妱喜欢热闹。 陆妱妱还没追上程青澜,程青澜却是拐进了报名处,周遭都是禁卫军,陆妱妱不好马上找程青澜算账,只能在外边等着。 程青澜报了名,拿到号牌,一看上面的数字,不由暗道一声好家伙,居然排到三百九十九名了。 从报名处出来,斜地里窜出一人,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程青澜差点条件反射,给对方一个肘击,好在及时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陆妱妱?” 陆妱妱皮笑肉不笑:“难为姐姐还记得我,这么说来,姐姐昨天对我做了什么,肯定还记得!” 程青澜叹了口气:“能允许我辩解几句吗?” 陆妱妱咬着后槽牙:“你说,我看你能不能辩出花来。” 反正今天必须揍她一顿出气。 程青澜将她拉到一旁人少处。 “我问你,茶楼里那个男的是不是认识你?” 陆妱妱怔愣,却是装傻:“哪个男的?昨天茶楼里可是有不少男的。” “别装了,上一刻你还趾高气昂,一见到那人,你立马变鹌鹑,脖子都缩不见了,还拿我做掩护。”程青澜嗤鼻道。 陆妱妱心虚,虚张声势:“就算认识,那跟你出卖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你想想,咱们离开茶楼才多久,你家的侍卫就找了来,而且是直奔我来的,开口就问刚才跟你一起的少年郎呢?可见是有人通风报信,至于是谁报的信,你心里清楚。” 听程青澜这么一分析,陆妱妱总算明白了,原来出卖她的是萧泽,这个煞星,竟然管起她的闲事来。 程青澜又道:“你家的侍卫都精准找到我头上了,我能怎么办?我是来考学的,万一你家人把我抓了去逼问我你的下落,我不说,他们就关着我不放,错过了考学,我如何跟家里人交代?我爹可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家里仅有的一点钱全给我当盘缠了,我要是学问不精考不上也就罢了,我大老远跑来,结果考都没考成,我不得被我爹骂死。” “你被家人带回去,大不了来考学,考不上你家人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爹也不会少疼你一分,你依然是陆家的小姐,但我跟你不一样,这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陆妱妱越听越愧疚,自己差点拖累了她,还埋怨她出卖她,真是太不讲理了。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 “没事儿,话说清楚就好了,昨天没跟你解释,是因为我想着今天应该能在这见到你。”程青澜微笑着,一副宽容和善的模样。 她说的一半是实情,另一半,她自然不能说,因为她怕落那个煞星手里。 第6章 考学(二) 误会解除,陆妱妱又亲热地挽着程青澜的手,两人边聊边往考试的文华院走。 “青澜姐,以后休学日,我来接你,我带你吃遍京城,玩遍京城,我跟你说,出城往北二十几里就是皇家猎场,等天气转暖,我带你去打猎,哎……你会骑马吗?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我有一匹小红马,可温顺了,你要喜欢,送你……” 程青澜忍住掏耳朵的冲动,这陆妱妱简直就是个话痨,话密的她都插不上嘴。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进女学班?而我就一定能考上呢?”程青澜终于逮到机会问道。 “青澜姐你学问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啊,考不上就说明这里头有猫腻,我考不上那才叫正常,我爹说了,只要我考了,考不上,他就不再逼我读书。” 程青澜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太天真了。 你爹明知道你考不上还非得让你来考?何必多此一举? 以安远侯的地位,想要把自己闺女塞进女学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次参加考学的真正的高门贵胄不多,安远侯送女进书院,便是对皇上最大的支持,皇上自然要领这份心。 所以,只要陆妱妱进了考场,在考卷上写了名字,哪怕一个字未答,这书院她也进定了。 不过,程青澜不会告诉陆妱妱真相,安远侯有安远侯的考量,总不会害自己闺女。 两人刚踏进文华殿所在的院子,就看见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围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香玉坊的掌柜吗?难怪老远闻到一股臭味,铜臭味……” 众人掩唇发笑,眼底皆是嘲讽。 “虽然皇榜上写着,这次考学不问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行,可你看看,这几百号人,哪个是出身商贾贱流?你以为你会看账本,会赚钱,就算有真才实学了?简直笑话。” “我劝你还是趁早滚,免得一身铜臭脏了书院这等风雅之地。” “就是,快滚,我们可不想跟你这种低贱之人为伍。” 被奚落被驱赶的女子虽然面色平静,目色清冷,但提着书箱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泄露了内心的愤怒。 陆妱妱最见不得人多欺负人少,更见不得京中闺秀们这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当即冷笑着上前:“我说这书院到处都香香的,就这文华殿,一进来就好大一股臭味,差点没把我熏吐了。” 有人认得陆妱妱,安远侯府的千金,不学无术,脾气还特别暴躁,京中不少王公子弟都被她揍过,说来也怪,安远侯府已经式微,侯爷成了废人一个,听说多走几步路都喘的不行,当年威名赫赫的陆家军,如今也姓了崔,安远侯府还有什么可值得皇上看重的?可偏偏皇上对安远侯府宽容的很,偏袒的很。 御史多次弹劾安远侯管教子女无方,皇上一句妱妱还是孩子心性,轻飘飘地把陆妱妱打人的事儿给揭过了。 此后,大家见了陆妱妱都绕道走,生怕得罪了这个女魔头,挨打都白挨。 好在这次陆妱妱是跟她们同仇敌忾,于是有位小姐堆起笑脸跟陆妱妱打招呼:“陆小姐,你也来考学呀?” 陆妱妱白她一眼:“这不废话吗?我不来考学来找你玩?” 那位小姐被怼的敢怒不敢言,憋红了脸。 心中狠狠,陆妱妱是属狗的,逮谁咬谁,好赖不分。 有不认得陆妱妱的,不知陆妱妱威名的,没把陆妱妱当回事儿,继续朝香玉坊的掌柜发难:“听到了没,你就是臭味的根源,别再这里讨人嫌了,快滚!” 陆妱妱走到骂人的少女面前,凑过去吸了吸鼻子:“我闻着,这臭味的根源似乎是从你口中发出来的,你是多少天没漱口了?还是早上吃大葱了?快闭嘴,你再张口,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要被你熏死了。” 少女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即委屈地掉下泪来。 “你胡说,我天天漱口,也从不吃大蒜。” 陆妱妱恍然:“哦,那你定然是肠胃不好,很多天不排便了,臭气都从口中溢出来了。” 少女气的狠狠一跺脚,留下一句:“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要去告诉夫子。” 便跑了。 众少女见陆妱妱粗鄙不堪,什么话都敢说,都对陆妱妱敬而远之。 跟这种吵架,跌份儿。 可陆妱妱不放过她们:“你们一个个说人家商贾低贱,满身铜臭味,可最喜欢铜臭味的不是你们吗?看看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不都是铜钱换来的吗?你们不喜欢铜臭,那就把衣服脱下来,金钗取下来,我替你们拿去捐给乐善堂如何?” 众人转身就走,惹不起就躲,免得被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沾上。 “怎么走了?捐助的事儿咱们再商量商量啊!” 少女们走的更快了,一哄而散。 陆妱妱朝地上呸了一口:“一群穿衣骂绣娘,吃饭骂农人的垃圾。” 一转身,本想安慰香玉坊的掌柜几句,却发现人不见了。 陆妱妱有点懵,人咋走了呢?她替她解了围,好歹道声谢啊!没礼貌的家伙。 程青澜忍俊不禁,陆妱妱的嘴可真损,但也真痛快。 陆妱妱看到程青澜笑,郁闷道:“你还笑,我都替你发愁。” 程青澜好奇:“你替我发什么愁?” “我想到你以后整天要面对这些垃圾,万一被她们欺负了,我又不在,怎么办?” 顿了顿,陆妱妱扬起沙包大的拳头:“要是她们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定揍的她们连爹妈都不认识。” 程青澜当真有点喜欢陆妱妱了,赤诚率真,嫉恶如仇,有江湖侠女的风范,要是能改改话痨的毛病就更好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发愁,要不,你想想办法进女学,有你罩着我,肯定没人敢欺负我。” 陆妱妱为难极了:“可我跟书院八字不合,不瞒你说,进书院后,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青澜姐,要不,等成绩下来,确定你进了女学,我就去把被录取的人都警告一遍。” 程青澜:呃…… 这也太夸张了,她还想在书院低调行事,没人关注的那种。 第7章 考学(三) 因为这次报考的人数多,所以分成四个考场,每个考场一百人,程青澜的序号位于丁字考场。 “你在哪个考场?”程青澜问。 陆妱妱鼓着腮帮子,从怀里摸出号牌,一看乐了:“我居然是三百九十八,青澜姐,咱们俩的号是挨着的,这就叫缘分。” 程青澜纳闷:“你爹不是早就给你报名了吗?怎会排这么后面。” “不知道啊,管他呢,走走走,去丁字考场。”陆妱妱欢欢喜喜地拉着程青澜往丁字考场去。 程青澜约莫猜到了安远侯的意图,特意给陆妱妱要一个靠后的号,免得引人注意。 丁字号考场位于文华殿西边的空地,偌大的空地上整齐排列着百余张书桌,蔚为壮观。 两人很快找到自己的座,程青澜环顾四周,没看到沈静姝,应该是在别的考场,不过那位香玉坊的掌柜倒是与陆妱妱毗邻而座。这会儿陆妱妱正冲人家翻白眼呢! 难怪陆妱妱心里不痛快,她好心替人打抱不平,结果人家悄摸声地走了。 庄若芸似乎没看到陆妱妱甩来的白眼,专注地整理带来的文具。 考生们陆续到场,马上就要开考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进考场,既紧张又兴奋,喧哗是不敢的,只能用好奇地眼神,小范围地观察周遭的人和物。 陆妱妱做了两个深呼吸,转头对程青澜说:“青澜姐,我好紧张,上战场我都不会这么紧张。” 程青澜莞尔:“反正你又没打算考中,就是来走个过场,有什么好紧张的。” 陆妱妱想了想:“可能是这里太安静了,我不喜欢安静。” 这时,有啜泣声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是陆妱妱左前方的少女在哭。 “该不会是没见过这等阵仗,吓哭了?”陆妱妱好奇。 那少女抹了眼泪,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哪位姐姐有多余的笔墨,可否借我一用?我的忘带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少女又呜呜哭了起来。 陆妱妱胡乱收拾了自己的笔墨送了过去:“快别哭了,我的给你用。” 少女回头看了眼陆妱妱的座位,抽噎着道:“姐姐,你把你的给了我,你怎么办?” 陆妱妱笑呵呵地摆摆手:“我无所谓的,反正我也考不上,就来凑个热闹而已。” 陆妱妱为自己的机智喝彩。她可真是个小机灵,把笔墨送给别人,既做了好事,又有了考不上的理由。 老爹这人还是挺好面子的,虽然知道她铁定考不上,但考不上和成绩垫底,还是不一样的,这下好了她不用考了,没成绩,老爹就不用难过了。 然而没等她高兴多久,一副崭新的文房四宝放在了她面前。 “我多带了一副。”庄若芸解释道。 那淡漠的神情好像在说: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陆妱妱气的想拍桌子骂人。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姑奶奶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把文具送出去,你把姑奶奶的如意算盘都打烂了。 “你既然有多的,为何刚才不拿出来?”陆妱妱没好气道。 “我跟她不认识。”庄若芸道。 “你跟我就认识吗?你知道我姓甚名谁吗?” 庄若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当是适才你替我解围的谢礼。” 谁要你的谢礼啊?陆妱妱刚想把文具还给庄若芸,就听到有人高声唱报:“主考官萧大人到……” 陆妱妱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趴在了桌面上。 她后面的程青澜也是脸色大变,忙低下头。 暗暗叫苦,他不是北辰司的人吗?凭什么来当主考官?还偏偏来了丁字号。 到底是考女学还是考探子? 北辰司是大梁的特务机构,主要负责追查细作,也负责调查一些刑部和大理寺不方便调查的重大的案件,直接听命于皇上,是朝野上下都十分忌惮的所在。 去年,萧泽亲自带人到江临抓方氏母子,她与方氏有交情,便出手把人给劫了,当时情况紧急,她没做男子打扮,也没戴面具,只蒙了面巾。 她以为以她的身手从北辰司手里劫人不是什么难事,谁知萧泽的身手与她不相上下,最要命的是,她的面巾还被他挑落了。 当时虽然是深夜,但她不能保证他是否看清了她的容貌。 最后她祭出她的法宝,霹雳雷火弹,这才得以脱身。 事后,江临城风声鹤唳,官兵到处抓人,抓的都是十七八岁面目姣好的少女,听说有个女贼伤了某位大官,这事足足闹了大半个月才结束。 足可见萧泽有多生气,他这等风云人物,怕是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这要是被他抓到,程青澜毫不怀疑,他会活剐了她。 萧泽坐定,副主考道:“大人,时辰已到。” 萧泽微微颔首,目光扫视考场,抬了下手。 手下会意,敲响了铜锣,扬声高唱:“发试题。” 立时一群穿着白鹿书院服饰的学员鱼贯进入考场,分发试题。 随着第二声锣响,副主考郑重宣布:“开始答题,限时一个时辰。” 程青澜看着眼前的试题,犹豫着要不要作答。萧泽来当主考官,会不会也来书院授课?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就是一介武夫,书院可是教授学问的地方,难不成让来教女学员骑马射箭,教怎么抓细作? 他来当主考,应当是来坐镇的,毕竟开女学一事反对者众多,从朝廷到民间,要是有人趁机闹事,皇上的颜面何存? 程青澜想的出神,一抬眼,发现萧泽开始巡视考场了,忙把头埋的更低,奋笔疾书。 一直对着考题咬笔头的陆妱妱见萧泽过来,才在考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萧泽来到陆妱妱跟前,看着卷面上歪歪扭扭地名字,无声叹气。 陆家虽是武勋世家,但陆家男儿个个文武双全,就这陆妱妱,写几个字都虫爬一样。 萧泽重点关注过陆妱妱后就转身离去,并未特别留意坐在陆妱妱后面的程青澜。 只觉得这个考生写字的姿势太难看了,面都快贴到考卷上了。 程青澜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好险。 第8章 考学(四) 一张考卷囊括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时政问答。容量大,题目难,考试时间还短。 咬笔头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愁眉苦脸。 萧泽是看过试卷的,深表怀疑,有这么难吗? 问一旁的副主考官:“简大人觉得这考题难度如何?” 副主考官谨慎道:“以大人的学识自是简单,对她们而言确实偏难,尤其是时政,她们可能都不曾接触过,也是没办法,皇上有命,今日考,今日就要出结果,不难一些,挑选起来就麻烦了。” 萧泽闻言,不禁替在甲字号考场的表妹阿迟担心,时政应该也是阿迟的弱项! 考试结束的锣声一响,考场上抽泣声此起彼伏,很多少女被考哭了。 副主考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两刻钟后,还是这个考场,考明算。” 陆妱妱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底嘟哝:“这一个时辰太难熬了,腰酸背痛腿抽筋,还不如蹲一个时辰马步来的轻松。” 程青澜没心情安慰她,而是向陆妱妱打听起萧泽来。 “妱妱,咱们的主考就是昨日在茶楼遇见的那位?” “嗯!他叫萧泽。” “他是礼部的官还是翰林院的学士?” “都不是,你看他一身杀气,他是北辰司的指挥使。” “北辰司?是做什么的?” 陆妱妱又来劲了,凑了过去:“北辰司名义上是专门抓细作的,但事实上,他直接听命于皇上,替皇上办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程青澜很是震惊的表情:“他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是不是他家背景很硬?” “当然硬,他家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世代承袭王位。” 程青澜这下是真的震惊,唯一的异姓王,不就是镇南王吗? 开国功臣啊,世代镇守南疆。 “其实他这人挺可怜的,从小就没了娘,他爹又另娶了王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镇南王世代镇守南疆,兵强马壮,朝廷不太放心,原本是想让镇南王把小儿子送来的,那才是镇南王的心头肉,镇南王哪里舍得,就把这个碍眼的长子送了来。” “亏得他自己争气,得了皇上的青睐和信任,这才被委以重任。” 程青澜恍然地点点头,没想到她和萧泽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个渣爹。 “你以后最好远着点他,他这人阴恻恻的,很是不好惹。”陆妱妱好心提醒。 程青澜心道,我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才好。 “我是什么人,就算我想接近他,也没这个资格。” “哎,你说他会来书院授课吗?”程青澜又问。 陆妱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耐人寻味:“青澜姐,我当你是姐妹,才跟你多说几句,这萧泽有权有势还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很多女子喜欢他,都想嫁给他,只在心里想想便罢了,那些付诸于行动,一心往他跟前凑的,没一个有好下场,他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程青澜知道妱妱误会了,正色道:“我对他绝对没想法,我一看到他就莫名的浑身不舒坦,如果他来书院授课的话,下场明算我不想考了。” 陆妱妱这才松口气,安慰道:“这你放心好了,他忙着呢,哪有时间来书院授课。” 程青澜悬着的心落了地,不来就好。 很快第二场考试开始,同样是一个时辰,考算法。 程青澜看旁边的庄若芸,算盘珠子拨的飞快,暗暗感叹不愧是做生意,不过她的算法也不弱,从十四岁她就开始打理漕帮的生意,四年时间,漕帮的产业在她手里翻了数倍。 庄若芸是第一个答完的,用时不到半个时辰,便交卷了。 陆妱妱实在坐不住,她也做不来,卷子上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块儿,她完全看不懂,什么兔子几只脚,鸡几只脚,她头都晕了。 陆妱妱扭头跟程青澜说:“青澜姐,我坐不住了,我先交卷,在外面等你。” 程青澜其实也做完了,但她不敢交卷,但凡提早交卷的都要从萧泽面前经过,被认出来的风险太大。 所以,她只能枯坐着,等待考试结束。 一个上午的考试,考的大多数的少女灰头土脸,中午书院给所有考生准备了丰盛的饭食。 陆妱妱大快朵颐:“书院的饭食真香,可惜我考不上,不然我就每顿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了,哈哈哈。” 程青澜哂笑,放心,你吃的上的。 正说着,有两人来到她们面前。 “你们果真也来考学了。”来人兴奋不已。 程青澜抬眼,这不就是昨日在茶楼遇见的卉迟姑娘吗?另一位有点眼熟,但程青澜肯定自己没见过此人。 陈卉迟道:“我刚才还见到沈姐姐了。” 她本来想邀请沈静姝一起用饭的,但沈静姝拒绝了。 一旁的少女道:“陈姐姐,她们是谁啊?” 少女好奇不已,都说陈姐姐刚回京,人生地不熟,陈夫人还让她多照应着点,结果发现陈姐姐认识的人还不少。 陈卉迟后知后觉:“我还不知道两位姐姐怎么称呼呢!” “我叫陆妱妱,她叫程青澜。” “原来是陆姐姐,程姐姐。我也介绍一下我的好姐妹,楚家的大小姐楚灵珊,她父亲是礼部侍郎楚大人。” 程青澜眸光微凝,难怪她觉得此人眼熟,原来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 楚怀南这个人渣,一举高中后,停妻另娶就罢了,害怕事情败露,杀害妻女,斩草除根。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要不我们一起坐。”陈卉迟拉着楚灵珊就要挨着程青澜坐下。 楚灵珊有些不情愿,陈姐姐结交的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跟这种人同坐,有失身份。 但她又不好当面指出来,只好跟着坐下。 程青澜却是筷子一放,道:“我已经吃饱了,打算去附近转转,你们慢用。” 说着便起身告辞。 “青澜姐,我还没吃好呢。” “那你慢慢吃。” “别啊,你等等我。”陆妱妱胡乱扒了几口饭,忙追了上去。 陈卉迟一脸茫然,程青澜这是怎么了?她刚坐下,她就要走,不愿意跟她交往吗? 沈姐姐是这样,程姐姐也是这样,是她哪里做错了吗? 楚灵珊悻悻:“都是些什么人啊,太没礼数了。” 第9章 考学(五) 陆妱妱追上程青澜。 “青澜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位陈小姐?”陆妱妱试探着问。 昨日见到陈小姐,青澜姐也是二话不说就走。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身体不适,在院子里吹了一上午的风,有些头疼。”程青澜否认。 她并非针对陈卉迟,而是突然见到楚灵珊,让她又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夜。 父亲进京赶考的时候,她还在娘的肚子里。 从她记事起,娘就一天到晚的操劳,天不亮就去割猪草,回家喂猪喂鸡鸭,给公婆做早饭,伺候公婆吃过早饭,就去河边洗衣裳,洗完衣裳下地干活,中午还得回来做饭…… 娘干活的时候都会把她背在背上,后来她长大了些,娘背不动了,就牵着她的手,上哪儿都带着她,娘锄地插秧收割,她坐在田埂上玩泥巴…… 因为祖父祖母嫌弃她是个女娃,祖母天天骂她赔钱货、贱丫头、丧门星……怎么难听怎么骂,骂不过瘾就打,娘不敢把她放在祖母身边,得不错眼的看着。 娘过的真是苦啊,可娘从不抱怨,总是跟她说,等爹高中了,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娘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带着柔柔地笑意,娘是真的很喜欢爹。 这一等便是六年,那天,家里来了几个人,一个很气派的老妇人,自称是爹府里的管事嬷嬷,姓吴,奉了爹爹的命,来接她们去京城享福。 祖父祖母和娘都很高兴,麻溜地收拾了衣物便跟随吴嬷嬷坐上了去京城的船。 在船上,娘拿出压箱底的一块花布,给她赶制了一身花袄,娘说,要见爹了,得穿的漂亮点,可娘自己身上的衣裳打满了补丁。 就在她穿上新袄子的那晚,娘被祖母叫了去,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呆在船舱里害怕,便去找娘,结果看到祖母把娘推下船,娘掉入河中。 她惊慌地跑过去,趴在船沿大声哭喊:“阿娘……阿娘……” 阿娘在水里挣扎着,很快被河水吞没。 一双大手将她腾空抱起。 “大小姐,你阿娘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们会叫船家去救你阿娘,你别哭了。”吴嬷嬷死死抱住她。 “不是的,是祖母,我都看到了,是祖母把阿娘推下去的,你还我阿娘,还我阿娘……”六岁的她哭的撕心裂肺,沉浸在失去阿娘的悲痛中,不曾留意到祖母那张刻薄的脸上流露出的杀意。 祖母把她从吴嬷嬷手里抢过去,吴嬷嬷也急了:“老爷说了,大小姐可以留下。” 她永远记得祖母当时狰狞的面孔,记得祖母说的那些话。 祖母说:“这种赔钱货留着做什么?老爷既已娶了侍郎之女,这母女俩便不该继续留着,不然新夫人那边怎么交代?总不能说这孩子是捡来的,更何况她都看见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很快就都忘了。”吴嬷嬷还想劝。 祖母却恶狠狠道:“小贱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让你是个女娃,如果你是个带把的,祖母自然舍不得,你就跟你阿娘一块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她终于意识到祖母要杀她,她拼命挣扎,喊着吴嬷嬷,希望吴嬷嬷能救她,可吴嬷嬷却是转过身去,而她被祖母毫不留情地扔下船。 那晚的河水真冷啊,那一夜她永远失去了娘。 后来她多番打听,原来她的爹楚怀南,进京赶考那年便中了探花郎,被吏部侍郎相中,娶了他家的二小姐,从此仕途顺畅,平步青云。 楚怀南为了自己的前程,停妻另娶,为了永诀后患,杀妻灭女。 她的祖父祖母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儿媳无微不至地照顾,整整六年,转头便毫不留情地杀人灭口。 他们没想到的是,她还活着,祖母不是骂她丧门星吗?那她就做个名副其实地丧门星,定要丧了楚家满门。替阿娘替自己讨回公道。 陆妱妱见程青澜果真脸色不好,担心道:“头疼的厉害吗?我去问问书院可有大夫。” 说着便要去找大夫。 程青澜忙拉住她:“不用了,我出来透透气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这症状许是得了风寒,马虎不得。” “真没事,你陪我到湖边去转转。” 两人转了一大圈,估摸着放榜的时辰快到了,才往回走。 远远就看到了文华殿外挤满了人。 陆妱妱兴奋道:“放榜了,青澜姐,你身体不适就别去挤了,我帮你去看。” 陆妱妱力气大,很快便挤了进去,程青澜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程青澜从榜尾开始看,一眼就看到了陆妱妱的名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陆妱妱今天只要进了这考场,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排在榜首的沈静姝,榜二的叫崔明珠,榜三是陈卉迟。 程青澜暗讶:沈静姝这也太厉害了!竟考中头名。 再往下看,第七名是楚灵珊。 陆妱妱突然激动地指着皇榜:“青澜姐,你中了,中了,第二十名,乙等,是乙等。” 周遭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四百多号人,取三十六名,能上榜的都很了不起。 这成绩在程青澜的预料之内,不过,她最想要的名次是在三十名开外,吊车尾,不引人注意,二十名还是略高了些。 旋即,她同情地看着欢欣雀跃的陆妱妱,陆妱妱还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这时,旁边有人议论。 “这阅卷有问题,陆妱妱为何能上榜?不是说她不学无术吗?” “对啊,我跟她同一个考场的,她交卷的时候我还瞄了一眼,全是空白。” “有问题不是正常的吗?人家可是安远侯府的七小姐。” 满心都在琢磨该如何庆祝青澜姐上榜的陆妱妱,听到大家的议论,忙又去看皇榜,果真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其上。 陆妱妱顿觉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头都要炸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爹给耍了。 “有黑幕,我要抗议,我要检举,考学有黑幕……”陆妱妱气愤地大喊。 程青澜忙捂住陆妱妱的嘴,将她拉出人群。 那些在看榜的少女不认得陆妱妱的,对陆妱妱失态的反应给予真切地同情。 哎……同是天涯落榜人。 第10章 考学(六) “气死我了,啊啊啊……”陆妱妱气的抓狂。 “别喊了,让人听见多不好。” “我不喊大家就不知道了吗?你也听见了,大家都在质疑我,丢死人了,最可恨的是,我爹居然骗我。” “你爹也是为你好。” “别说什么为我好了,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这叫为我好?那我宁愿他别为我好,不行,我要回去找他算账。”陆妱妱气冲冲地跑了。 程青澜摇头叹气,安远侯应该已经想好怎么平息妱妱的怒火! “这女学班,想进的人进不了,不想进的你绑着她也没用。” 身后冷不丁地响起淡漠的声音。 程青澜皱眉,扭头看着来人:“你怎么跟个幽魂似的。” 沈静姝合上手中的书本:“我一直在这,是你们突然跑了来打扰了我看书。” 程青澜默默自我检讨,自从到了京城,她的警觉性降低了太多,这么个大活人在附近,她居然没发现。 “你去看榜了吗?”程青澜问。 “看不看都无所谓,上榜是一定的。”沈静姝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不是她已经看过榜,她肯定要说这位沈姑娘太能装了,现在,她只能说,这叫自信。 程青澜心思一转,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刚才去看了,榜上并没有沈静姝这个名字。” 沈静姝果然流露出诧异之色,旋即释然:“既然她都能上榜,那我落榜也不意外,这世道原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你打算怎么办?”程青澜面露担忧之色。 沈静姝拿起一旁石桌上的包裹,神情淡淡:“既然没考中,自然是回家去。” 说罢便要离去。 程青澜忙叫住她:“你等等,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考中了,榜首。” 本想看看她遭受打击后,还能不能淡然处之,结果她当真是荣辱不惊,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坦然接受。 这人要么经历过大变故,凡事看得开,不因此愤怒焦灼,不为此做无谓的抗争,而是静待下一个机会。 要么就是她心性沉稳,面如平湖,心有惊雷。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注定她不会是寻常人物。 沈静姝怔忡片刻,秀眉轻蹙:“你一定挨过不少打?” 程青澜故作惊讶:“沈姑娘怎么知道?” 她确实挨过不少打,不然如何能练就这一身本领。 沈静姝心道:因为你真的很欠揍。 沈静姝不理会她,转身便朝山门方向走。 “哎……沈姑娘,你走错了?你不亲自去看看榜单吗?万一是我诓你的呢?” 沈静姝头也不回,置若罔闻,径直离去。 程青澜想了想,追了上去。 “一起走呗!” 沈静姝往旁边让了让,与她保持距离:“道不同……” 没等她说出下半句,程青澜靠了过去:“离开书院只有这一条道,怎么算道不同?不然你跳湖里游过去?” 沈静姝无言以对,强词夺理这套她还真的不擅长。 “你别臭着个脸,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彼此多多照应。” 沈静姝毫不犹豫地拒绝:“还是互不打扰的好,我怕什么时候被你卖了。” 程青澜失笑:“我若真的出卖了陆妱妱,她能跟我有说有笑?” “你巧舌如簧,黑的说成白的也是易事。” 程青澜:呃……这位沈姑娘对她的成见很深呐! “沈姑娘心直口快,眼里不揉沙子,但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是真。” 沈静姝依然是淡漠疏离的态度:“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程青澜撇了撇嘴,叹道:“成见是座山呐!不着急,咱们日久见人心。” 两人正说着,身后有人喊她们:“沈姐姐,程姐姐……” 一辆马车在她们身旁停下,陈卉迟掀了车帘探出头来:“沈姐姐,程姐姐,上车,我载你们一程。” 沈静姝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她不想跟任何人走的太近。 但程青澜却是拉着她上车,笑呵呵地说:“那就多谢陈姑娘了。” 因为程青澜看到后面那辆马车上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红漆写着个“楚”字,马车里坐着的是楚灵珊。 程青澜小声对沈静姝说:“三番几次拒绝别人的好意,会让人伤心的。” 沈静姝想想是这道理,便没再反对,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陈卉迟还以为两人会拒绝她,没想到她们竟然答应了,之前被拒的失落瞬间得到安抚。 “真好,咱们三都考中了,以后就是同窗了,我这人不善交际,也就与两位姐姐投缘,日后两位姐姐可要多照应照应妹妹。” 程青澜道:“你跟楚家小姐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陈卉迟讪讪道:“其实我跟她不熟,是我母亲跟楚家夫人相熟,故而我母亲就拜托楚小姐带着我。” 她并不喜欢楚灵珊那种嫌贫爱富的做派,也不喜欢楚灵珊背后爱说人是非的习惯。 她跟楚灵珊才相处没多久,京中闺秀的是非倒是听了一箩筐。 “我听说楚侍郎要来书院给咱们授课,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六部都会派人来,到时候我们也要去各部历练,礼部来的就是楚侍郎。” “楚侍郎很有学问,我听说他是探花郎。” “没错,我听我母亲说起过,当年楚大人就是被齐侍郎榜下捉婿给捉了去,结果他和齐家二小姐一见倾心,算是当年的一段佳话。” 程青澜心中暗恨,好一个榜下捉婿,好一个一见倾心,一段佳话的背后,是一个负心汉杀妻灭女的狠辣无情,是一个痴心女子含冤而亡。 她可怜的娘,怕是到死都不愿相信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早已背叛了她。 此时后面的马车里,楚怀南心神不定,刚才他不经意地一瞥,心头大震,那个少女跟当年的柳氏实在太像,那一瞬,他真的以为就是柳氏。 “陈小姐也真是的,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她,她非要上赶子往人跟前凑。”楚灵珊很不服气。 楚怀南好奇道:“她们之前认识?” “算是,但也只是一面之缘,听说是陈小姐昨日遇到点麻烦,那两位女子帮了她。” “你可知她们叫什么名字?” 楚灵韵想了想:“一个叫沈静姝,一个叫程青澜,对了,程青澜跟安远侯府的陆小姐很是亲近,关系匪浅。” “她们都是何出身?” “我不清楚,不过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应该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楚怀南叫停马车:“韵儿,你先回去,爹想起来书院还有点事。” 楚怀南下了马车,径直往回走。 第11章 意外(一) 楚怀南一路走一路想,沈静姝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她的答卷字迹娟秀,文采斐然,时政问答也是言之有物,他本想定崔明珠为榜首,卖康王一个面子,奈何崔明珠的文章跟沈静姝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加上刚直的袁太傅力举沈静姝,萧泽一旁和稀泥,这才让沈静姝成为榜首。 而那位叫程青澜的他就没什么印象了,不知跟柳氏有几分相像的到底叫沈静姝还是叫程青澜。 楚怀南进议事厅的时候,萧泽正准备进宫复命,萧泽见楚怀南去而复返,心事重重地样子,便问道:“楚大人,您这是……” 楚怀南道:“丢了件要紧东西,回来找找。” “哦,是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叫人帮您一起找。” “不用不用,你和太傅进宫复命要紧,皇上还等着呢!我自己找就行了。” 萧泽觉得楚怀南有些古怪,不过他确有要事:“如此,那萧谋就先告辞了。” 萧泽出了议事堂,叮嘱白风:“你盯着楚大人,看他要做什么。” “是。”白风领命。 楚怀南调了入选考生的信息,找出沈静姝和程青澜。 沈静姝的户籍乃是禹州,乃禹州府东河县秀才沈谦之女,年十九,腊月出生。 楚怀南松了口气,出生年月对不上。 再看程青澜:“徐州人氏,年十八,六月出生。” 这个年岁倒是对上了,但出生日期对不上,灵韵应当是在九月出生,户籍更是南辕北辙,他和柳氏都是江南人氏,当年柳氏和灵韵落水地也是在江南江临府。 天寒地冻的,又是在深夜,不会水的母女俩断无生还可能。 楚怀南忽地自嘲一笑,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心中有鬼,故而一见到个貌似柳氏的便如同惊弓之鸟,实在可笑。 陈卉迟非要先送沈静姝和程青澜回客栈,两人拗不过各自报了客栈名,区别是,沈静姝报的是真名,程青澜是信口胡诹。 马车先到聚贤客栈,沈静姝下了马车,程青澜也跟着下了车:“我到沈姐姐这坐坐,再四处逛逛,添置些物品,陈小姐先回!” 陈卉迟不再勉强,反正明日入学就要见面了。 目送马车远去,沈静姝犹豫着要不要让程青澜去她房间坐坐,她住的是杂物间,里面堆满了杂物,转个身都难,因为客栈客满了,也因为她手中的盘缠不多。 谁知程青澜道:“刚才是权宜之言,我住的客栈太远,不想陈小姐为我绕远路,但置办东西是真的,沈姑娘,就此别过,明日再见。” 沈静姝如释重负,道了声:“自便。”便进了客栈。 程青澜挑了挑眉梢,还真是不客气。 此时,庄若芸提着书箱进了庄家宅院。 一进垂花门,庄若芸就听见继母冯氏阴阳怪气道:“哟,我们家的女秀才回来啦!” 庄若芸没搭理她,想回自己的院子去,冯氏却拦住了她:“瞧你这副丧气的模样,怎么?没考中?就说嘛,白鹿书院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别以为自己看过几本书就算有学问了,女儿家早早嫁人才是正经。” “三妹,娘说的不错,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那王郎中虽说年纪比你大了些,但人家是正经地官家,与宫里的采办相熟,定会极力促成咱家拿下宫里的生意,到时候咱们庄家就是皇商了。”大哥庄知安和嫂嫂蒋氏从堂屋走出来,蒋氏施施然道。 蒋氏是继母冯氏的远房表侄女,两人总是一个鼻孔出气。 蒋氏再接再厉:“人家不嫌咱们是商贾,愿意娶你为妻,你以后就是官家夫人,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无异于一步登天,你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庄若芸不说话,只看向大哥。 庄知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大嫂说的对。” 庄若芸自嘲苦笑,她在奢望什么呢?自从爹续了弦,便成了后爹,自从大哥娶了大嫂,大哥再也没帮她说过话,被大嫂拿捏的死死的。 唯一会帮她说话的二哥,因着酒后不慎打翻了油灯,把织染坊烧了个干净,被爹赶去北边吃苦了。 这个家再也没人肯为她着想,那王郎中今年都快五十了,虽说死了夫人,但府里还有三个妾,王家的几个孩子年纪比她都大。 冯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庄家曾经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商,而庄家的衰败就是从冯氏进门后开始的。七年前冯氏撺掇爹做海运生意,于是爹筹集了一大批瓷器、丝绸运往海外准备大赚一笔,结果船在海上出了事,亏的血本无愧,而同一时间,冯氏的兄长不知在何处发了大财。 真有这么巧? 织染坊的大火更是蹊跷,二哥说,那晚他压根没喝多少酒,远不到醉酒的程度,他更清楚的记得,油灯好好的放在桌上,他在睡觉,门窗又关着,油灯如何会被打翻? 她是信二哥的,可爹不信,差点把二哥打死。 如今绸缎生意不好做,庄家最赚钱的营生就是她用娘留给她的嫁妆开的香玉坊。 开香玉坊,爹是极力反对的,爹放下过狠话,如果亏了,将来她出嫁,家里不会再给她准备嫁妆,赚了也跟他没关系。 可如今,冯氏眼红她的香玉坊,着急把她嫁出去,好趁机夺了香玉坊,还能借着王郎中的势,给她亲儿子铺路。 别以为她不知道,王朗中答应冯氏,只要她嫁过去,就帮庄知非争取一个白鹿书院的入学名额。 呵,白鹿书院的入学名额很难弄到吗?她今儿个就弄到了。 庄若芸道:“我考中了,第十八名,明日入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香玉坊,我卖了,昨日过了买卖文书。” 冯氏一听急了:“什么叫你卖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跟爹娘商量。” 庄若芸淡淡一笑:“娘,爹不是说过,香玉坊是我自己硬要开的,将来赚了赔了都是我自己的事,那卖不卖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们不是想要香玉坊吗?自己去开一家啊。 “那钱呢?卖掉的钱呢?”冯氏不死心地追问。 “那钱是我的嫁妆,我亲娘留给我的,怎么?娘想要我的嫁妆?不能够,说出去多不好听。” “三妹,你怎么这么跟娘说话,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蒋氏帮腔道。 “需要担风险的时候,你是你,我是我,摘果子的时候,又变成一家人了?”庄若芸冷笑道。 “你……你这个不孝女,等你爹回来,看你爹怎么收拾你。”冯氏气的破口大骂。 庄若芸不以为然:“爹还要过几日才回来,到时候让爹来书院找我,咱们当着白鹿书院一众学子的面,好好掰扯掰扯。” 说罢,庄若芸心情极好,脚步轻快地离去。 留下冯氏等人气的肺都要炸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死丫头竟然真的考上了女学。昨日大家还笑话她,痴人说梦,今儿个就被打脸了。 这下所有盘算皆落空。 第12章 意外(二) 南亭渡是京城最繁华的渡口之一,商船如织,客如云来。 程青澜戴着围帽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数过去第十六块砖,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异常的砖墙,程青澜手掌往里一摁,砖头竟然掉转,程青澜将一张小纸条塞进里面,再一摁,砖头恢复如初。 这是她和手下程九约定的传送信息的地方和方式。 程青澜离开后不久,一个苦力打扮的年轻人来到这条小巷。 程九十天前就到了京城,少帮主跟他说,她随后就到的,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想想无处不在的风满楼的弟子,程九不免担忧。 当看到砖头后的小纸条,程九心里一阵激动,少帮主终于来了,并且约他在万丰酒楼见面,后面还附加了一句叮嘱……换一身像样的衣裳。 程九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破烂衣裳,挠了挠头,少帮主莫不是料到他会在码头做苦力? 万丰酒楼离南亭渡口不远,矗立在江岸,三层的楼宇,飞檐陡峭,雕梁画栋,甚是气魄。 之所以选这里,因为这里菜肴味美,杏花酒香,且能看到江上景色,最最关键是价位适中,而且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南北商客,都是各管各的,不引人注意。 然而,当程青澜再度来万丰楼,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随便扫了几眼,便发现有几个暗桩,程青澜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要抓她? 不对,这些人不是风满楼的人,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风满楼的风格就是张扬、直接,若知道她会来万丰楼,风满楼的人定会选择在里面设伏,派两个弟子望风,等她进门再一拥而上将她擒拿。 问题是风满楼压根就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她来京城的事只有程九知道,而她选择万丰酒楼也是临时决定的。 再看这些人尽管做了装扮,但目光锐利,自带杀气,更像是……衙门里的人。 那就绝不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当然是非之地还是远着点的好,可她已经通知了程九,万一程九来了卷入是非中就不好了。 于是程青澜还是决定进入酒楼,若是情况不对她再离开。 程青澜上楼后故意要了临街靠窗的位置,这里便于观察外面的情况。 然而她刚一坐下下来,临湖靠窗的一位客人突然起身,跃窗而下。 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他跑了,追……” 立时堂中有两桌客人起身去追。 其余食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 下一刻,一队全副武装的衙差从三楼冲下来,一队便装衙差从一楼冲上来,为首的大手一挥:“酒楼里的人,全部带走。” 程青澜:呃……行事这么粗暴吗? 他们到底在抓什么人? 程青澜想撤,可街上全是他们的暗桩,依她的身手要想逃脱轻而易举,但问题是,她一跑就证明她有问题,谁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后手。 今日真是倒霉! 程青澜看着凶狠扑到面前的几位衙差只能暗自感叹。 程九远远就看到万丰酒楼附近被围的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去,只看到许多衙差押了人离去,问身边的人:“大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大爷故作神秘:“听说在抓凶犯,官府把酒楼里所有人都抓走了。” 程九顿时急了,所有人……那少帮主呢?少帮主可在里面? 完了完了,少帮主若是被抓了可怎生了得。万一被逼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要落风满楼手里了? 程九当即决定跟了去,看看是哪个衙门办的案。 程青澜被蒙了眼,一路上想套对方的话,可对方压根不搭理她。 直到被关进一间脏兮兮的牢房,她眼睛上的黑布条才被解了下来。 “大人,我乃良民,你们不能无故关押我。”程青澜抗议。 押送她的衙差冷冷道:“无不无辜,要查过才知道,你若真无辜,我们北辰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程青澜脑子轰的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这是北辰司……大牢?” 衙差瞪着她,看死人的眼神,凶巴巴道:“老实呆着。” 程青澜极度无语,万万没想到抓她的竟然是北辰司的人,她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她都盘算好了,不管是到刑部还是大理寺,抑或是京都府衙,届时只要报出自己是白鹿书院新进女学之人,官府自会去查证,验明身份事情就了了。 可若进了北辰司,这验证环节必然得经过萧泽。而且北辰司办案,如此严密布控,抓的定是细作,涉及细作,事情解决起来越发棘手。 一瞬间,程青澜脑子里已经闪过几种解决方案。 求助陆妱妱,让陆妱妱帮忙作证? 帮北辰司找到真正的细作,换得脱身的机会? 还是等人来了,直接敲晕,换了装束逃出去? 思量再三,程青澜选择第二种。 希望能在不惊动萧泽的情况下把问题解决。 “来人,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快来人啊,再磨磨唧唧,人就要跑了……”程青澜扯着嗓子大喊。 不一会儿,之前那位衙差回转:“你说你知道我们要找人是谁?” “你们在抓细作,跳窗的那位是你们的线人,他临时变卦打算逃跑,导致你们抓捕失败,布下那么多暗桩和人手白忙活一场。” 衙差眯起眼,眼中流露出危险信号。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女子的话,相反,他觉得这女子十分可疑。 “你不相信?万丰酒楼斜对面那个算命的是你们的人?装瞎子装的都快流眼泪了,杂货铺里那个伙计也是你们的人,还有门口那个要饭的,穿了个破衣烂衫,可手却干干净净,还有街东头那位摆地摊的,叫卖都心不在焉……” 衙差眼底有错愕之色,这女子说的全中。 他们北辰司的隐藏手段这么不堪吗? 被人一眼识破。 “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要找的人压根不在酒楼里,早就从你们眼皮底下跑了。” “怎么说?” 程青澜开始谈条件:“我帮你们找到你们想找的人,你们必须马上放了我,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 ?祝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大吉! 第13章 意外(三) 程九在北辰司外愁的眉毛打结,他看到少帮主了,被蒙着眼带进了北辰司。 为何偏偏是北辰司? 这可怎么办? 从北辰司手里救人,程九没信心。 此时,正在审讯犯人的赵翎听了关鹏的禀报,把手里的鞭子递给手下,吩咐道:“你们继续审。” 便与关鹏一同出了审讯室。 “你去把她带到隔壁审讯室,我来会会她。” 关鹏领命而去。 很快程青澜被到审讯室。 审讯室光线昏暗,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到处都是深褐色的痕迹,那是凝固已久的血迹。 压抑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翎打量这位容貌清秀的女子,闪烁的眼神,微微颤抖的手指,俨然一副明明害怕的紧却想要极力掩饰的模样。 属于正常反应,别说普通人,就是那些经受严苛训练的细作进了北辰司的审讯室心肝也要颤上一颤的。 “姓名,何方人氏?”赵翎严肃开口。 “程……程青澜,徐州人氏,母亲吕氏早年亡故,只剩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嗯,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万丰楼?” “回大人,我前日到的京城,住在悦来居客栈,我是来考女学的,今日放榜,有幸中了第二十名,所以,我想给自己庆祝一下,打听到万丰楼的菜肴颇有特色,便进了万丰楼。” 赵翎一直盯着程青澜,察言观色,她回话时小心翼翼的神情,感觉有点心虚。 “你说你中了女学?” “千真万确,大人若不信,可以去白鹿书院查问,也可以去问安远侯府的七小姐,她的考号在我前面,我们一同参加了学考。”程青澜迫切道。 又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眼睛泛红,眼眶蓄泪:“我此番来京考女学,很是不易,好不容易考中了,只是想庆祝一下,却又碰到如此大麻烦,大人,求您明察,若是耽误了明日入学,我……我没脸回去见父亲了,呜呜呜……” 赵翎思忖着,她说自己考中了女学,还有安远侯府的七小姐可以作证,应该不假,因为这是很容易查证的。 “这些本官自会查证,你说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而且有办法找到此人,你且说来听听。”赵翎身体往后一靠,卸去威压。 程青澜迟疑地问道:“那我若是真的找到此人,你们就会放我走吗?” “这是自然,既然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北辰司不拘押无辜者,而且你若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便是立功,北辰司会酌情给予奖励。” “奖励我就不要了,希望我被抓进北辰司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不知情的真以为我犯了什么事。”程青澜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就看你表现了。”赵翎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觉得她的嫌疑最大,尽管她刚才的言行没什么破绽。 最大的破绽就是她一个普通女子竟然能一眼识破北辰司精心布置的暗桩,除非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且是细作中的精锐。 程青澜想了想,问道:“那个卖花的老婆婆是你们的暗桩吗?” 赵翎眸光一凛,旋即看向关鹏,他没有参加今日的行动,今日的行动是由二组的朱宏负责,所以具体的安排他不清楚。 关鹏摇摇头。 他们的暗桩里没有女的。 程青澜道:“那就是她了,这位老婆婆,虽然鸡皮鹤发,手也干枯蜡黄,但她的眼睛明亮,精光内敛,外表可以伪装,但一个人的眼睛很难伪装,老人的眼睛通常都是浑浊的。” 关鹏震惊地无以复加,他见过这位卖花婆婆,还打过照面,但他压根没留意到对方的眼睛,错过了这么明显的破绽。 “她虽然是卖花的,花篮里的各种花香气混杂,但还是掩盖不了她身上淡淡地乌沉香味,一个靠卖花度日的穷苦老妇人如何用的起乌沉香?” 程青澜紧接着说出第二个破绽。 赵翎和关鹏对了个眼神,赵翎就明白她又说中了。 “你既然都看出了我们的暗桩,为何还非要进酒楼,不是应该远离是非之地吗?”赵翎问道。 程青澜讪讪:“我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只是来吃个饭,至于这里会发生什么,跟我没相干,我没想到会被牵累,所以,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有道理的。” 赵翎眼角抽了抽,她这是在抱怨北辰司乱抓无辜。 “你赶紧说说,该如何寻找那卖花婆婆。”关鹏催促道。 程青澜反问:“跳窗的那位你们抓到了吗?” “抓到了。” “可以说说他的情况吗?” 赵翎和关鹏眼神交流,随即道:“此乃机密之事,不可与外人道。” 程青澜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联的线索,以此来推断,既然不能说,那我就只能给你们画张画像,至于你们能不能凭着画像抓到人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给她笔墨纸砚。”赵翎吩咐道。 马上有手下送来笔墨纸砚。 程青澜闭眼思索了片刻,开始动笔。 须臾画成。 赵翎拿起画像,只见画像上一妙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明眸皓齿,顾盼流辉。 “这……这就是卖花婆婆?”关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敢置信。 “嗯,不管怎么伪装,骨像难以更改,我是依据她的骨像以及她的眼睛,推断她的相貌和年龄,大致就是长这样。” 赵翎道:“程姑娘,你为何会这些,推断,分析,画像……” 程青澜道:“我父亲曾经是个仵作,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而且我记忆不错,但凡过眼的,都能记的大差不差。” 赵翎倒抽一口凉气,若这程青澜果真清白,又有这等本事,那不就是北辰司最需要的人才吗? “你在此稍等。”赵翎拿了画像去了隔壁审讯室。 程青澜再一次失算,万万没想到赵翎起了爱才之心,打起了将她留在北辰司的心思。 萧泽从宫中回来,天色已黑,白风在衙门口等他,接过萧泽递来的马鞭:“大人,楚大人今日调看了两份卷宗,一是沈静姝的,一是程青澜的。” 萧泽蹙了蹙眉,不太能理解楚怀南为何要调看程青澜的卷宗。 看沈静姝还情有可原,毕竟沈静姝才学过人,生生将崔明珠这个内定榜首给挤了下去。 刚进北辰司议事厅,萧泽刚坐下,赵翎就喜气洋洋地来了。 “大人,小的发现一个人才。” ? ?大年初一,阿紫向大家拜年了,祝所有亲蛇年福气满满,万事如意! 第14章 意外(四) 赵翎拿到画像的时候还半信半疑,真的有人能凭着骨像就画出其真容? 结果他拿着画像刚出门,就碰上了审了半天其他疑犯毫无收获,来找他商议的朱宏,朱宏竟一眼认出画像中人,乃是康王府的一舞姬。然后他又拿着画像去诈之前跳窗逃跑被抓回来的老钱,老钱看到画像跟见了鬼一样,赵翎再诈他一诈,老钱心理防线崩溃,当即承认了画像中人就是他的上线,代号“魅影。”但更多的信息老钱也不清楚。 这都无所谓了,重点是他发现了一个大宝藏。如果北辰司能拥有程青澜这样的人才,任由敌方细作如何伪装,都逃不过程青澜的法眼。 所以,此时赵翎把笼络人才放在了缉拿“魅影”更重要的位置,兴奋地说明了来龙去脉,献宝似的呈上画像。 萧泽前一刻还在纳闷楚怀南为何要关注程青澜,结果这么快就从自己手下口中再一次听到程青澜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魅影’是康王府的人,先派人盯住,不要轻举妄动。至于这位程姑娘,她的底细你摸清楚了吗?” “回大人,据她自己交代她是徐州人氏,其母早亡,其父曾经当过徐州府仵作,对了,她这次来京城是来考白鹿书院女学的,她自己说她考中了,第二十名,所以随便选了个酒楼想为自己庆祝一下,偏巧就选了万丰酒楼,而老钱他和上线‘魅影’的接头地点恰好也在万丰酒楼,老钱这斯临时变卦,跳窗逃跑制造混乱,让‘魅影’跑了,所以,关鹏一气之下把酒楼里的客人全抓了回来。”赵翎飞快说到。 与其说这是巧合,不如说是天意,这位程姑娘简直就是老天送给北辰司的一把利刃。 萧泽眉心微蹙,难道真是同一个人? 这程青澜考学成绩一般,没想到居然有这等本事。 萧泽道:“你去把她带来。” “是,大人,无论如何把她留下,咱们北辰司最缺的就是她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说我们稽查司急需这样的人才。”赵翎满目期待。 萧泽失笑:“这就惦记上了?” “自从贺恒被大人派去乌达,我们稽查司办案再没这么顺畅过,大人把我们最精锐的人弄走了,不得还我们一个。”赵翎厚着脸皮道。 萧泽摆摆手:“还不快去把人带来。” “是!”赵翎领命而去。 程青澜等的不耐烦了,那位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抓人去了? 于是她对一直盯着她的关鹏道:“大哥,你们能不能先放我走,我都说了我是白鹿书院新进女学,有什么问题你们再来找我便是,我又不会跑的。” 关鹏不买账:“等赵统领回来自有定论,你急什么?” “大哥,我好不容易考上女学,我一介良民,一个弱女子,被抓进北辰司,还被关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我能不急吗?” “你急也没用,北辰司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能走的。” 程青澜很是无语:“这哪是我想进的,不是被你们抓来的吗?” 关鹏不说话了,反正赵统领不发话,谁也别想离开。 正说着,赵翎回来了,一本正经道:“程青澜,跟我走。” “走?去哪儿?是要放了我吗?” “想的美,你的身份尚未证实,大人要见你。” 程青澜脑瓜子嗡……的一下,弱弱地问:“是哪位大人要见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翎示意关鹏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程青澜跟着赵翎走,身后还有关鹏和另一位北辰司的人跟着。 她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位大人,很可能就是萧泽。 她暗暗观察周围的环境,到处可见北辰司的人进进出出,暗暗盘算,以她的身手,强行逃走的成功率有多少。 北辰司里高手如云,不同于一般衙差。当初她能从萧泽手中劫走方氏母子,一是靠她对地形的熟悉,二是她手里有烟雾弹,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最主要还是当时萧泽只带了四个手下,即便如此,她最后还只能依靠霹雳弹才险险脱身。 而现在,她身上既没烟雾弹,也没霹雳弹,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加上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她从这里逃出去的概率不到三成。 可如果让她去见萧泽,她宁可放弃程青澜这个身份,什么白鹿书院女学,她也不稀得上了,接近渣爹的办法不是只有去女学,她想要找到方婶说的那样东西也不是非得去女学。 跑还是不跑?要不要冒险一搏? 程青澜心里天人交战。 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议事堂到了。 “程姑娘,请。”赵翎的语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脸上甚至带了笑。 这笑有种戏谑的意味。 他先前故作严肃,就是想吓唬吓唬小姑娘。 男人的恶趣味而已。 但在程青澜看来,这笑中透着一个信号……你完蛋了的信号。 程青澜艰难地克制住想跑的冲动,打定主意,就算被萧泽认出来,她死活不承认就是了。 当时萧泽也只是匆匆一瞥,她赌萧泽无法确认就是她。 “大人,程青澜带来了。”赵翎回禀。 萧泽看着眼前这位女子,远山眉,桃花眼,琼鼻秀口,虽不是一眼惊艳的容色,但胜在清丽婉约,犹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丁香花。 程青澜低垂着眼,面色还算镇定,但心跳如鼓,果然是萧泽啊。 他一直沉默是几个意思?认出她了? 程青澜第一次感受到一呼一吸是如此漫长。 萧泽沉默良久,才问道:“你叫程青澜?今日参加了女学考试?还中了第二十名?” 程青澜强做镇定:“回主考大人,学生考号三百九十九,排在陆七小姐之后,今日考试,还是大人您主考的。” 萧泽道:“本官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低头作答,脸都快贴到卷面上的那位,怎么?你的眼神不好?” “不是,学生的眼神好的很,学生只是书写的习惯不好,小时候没人教。” 程青澜没掉入萧泽布下的陷阱,她若承认自己眼神不好,又如何能在人群中一眼识破细作。 “哦……那这习惯得改。”萧泽唇边噙了抹意味不明地笑。 第15章 入学(一) “你的事,本官已经知晓,但现在问题尚未查清,须得找到你所画之人,才能彻底洗清你的嫌疑。”萧泽慢悠悠地说道。 程青澜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慌了,到现在他还没发难,应该是没认出她来。 “可是……明日书院便要入学了。” “无妨,明日本官亲自送你去书院。” “啊?”程青澜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出现幻听了。 萧泽道:“你现在还是疑犯,须得接受北辰司的监管,正好,本官如今是书院女学教谕,在书院自有本官监督,逢休学日,你必须来北辰司听候调遣。” 调遣?她又不是北辰司的人,为何要听北辰司的调遣? 再说了,人像都给你们画出来了,书院半月一休,你们北辰司不是号称办案效率高吗?半个月还找不到人吗? 最要命的是,他居然是女学教谕。 程青澜肠子都悔青了,她精心谋划,以为进书院可以施展她一石二鸟之计,没曾想却是一头扎进了狼窝虎穴,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旁的赵翎暗道,论狡猾还得是大人,明着招揽,程姑娘未必会答应,到底是书院前途光明,这样一来,程姑娘等于成了北辰司的编外人员,再徐徐图之。 “程青澜,你若同意此安排,咱们就这么办,若是你觉得这样不妥,那你就先在北辰司大狱里呆着,等案子水落石出再做定夺。”萧泽端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茶盖撩着上面的浮沫。 意思是,你若不答应,就可以回大牢里蹲着了。 程青澜总算回过味来,忍不住暗骂,好一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分明是想以此为借口拿捏她,让她替北辰司打白工。 偏偏她还反抗不了,一个嫌犯的名头就能把她摁的死死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满楼加上北辰司的追捕,这种滋味她可不想体会,只能先答应下来,再另寻法子脱身。 “大人的安排合情合理,一切都听大人的,不过,能不能让我回趟客栈,我的东西都还在客栈。” 萧泽抿了口茶,道:“你住在哪家客栈,让关鹏替你去拿。” 想跑,别说门没有,窗缝都没有。 程青澜头大如斗,她的宝贝,霹雳弹,烟雾弹,白衣剑,都还留在客栈,让关鹏去取,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几个人随我同去,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不好假他人之手。”程青澜放低姿态,柔弱又羞怯。 萧泽思忖片刻,算了还是先不戳破她:“墨尘,你与关鹏一同陪程姑娘去趟客栈。” 墨尘略感诧异,这种事需要他去吗?关鹏去不就行了? 赵翎想的却是,看来大人也很重视这位程姑娘,所以让墨尘前去。 程青澜看了眼站在萧泽身边的两个侍卫,应该是萧泽的贴身侍卫,想来定是武艺非凡。 萧泽是怕她跑了呀! 等程青澜等人离去,萧泽突然失笑。 白风看着莫名发笑的大人,大人是因为捡到宝了开心吗? 谁知自家大人突然念了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风眨了眨眼:“恭喜大人觅得良才。” 萧泽斜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只是抚了抚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这道疤痕是去年在江临府被一个女子用霹雳弹所伤留下的。 他在江临府盘桓了大半个月,调动所有人手找她,终是无果,不得不悻悻而返。 谁知,今日她竟自投罗网。 方氏的夫君周炎铭原是白鹿书院教谕,太子出事后,他奉命调查太子死因,查到周炎铭有重大嫌疑,然而,没等他找周炎铭,周炎铭却意外身故,而后其妻方氏和儿子周芮失踪。他好不容易得到方氏下落,带人赶去江临找到方氏,谁料半路杀出个女子,把人劫走了。 如今她考入白鹿书院,目的值得怀疑,说不定与周炎铭有关。 那他便配合她演场戏,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风,你去趟书院调出程青澜的卷宗,查实她的底细。” 白风不疑有他,北辰司要进人,都会将人查个底朝天,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录用。 “是,卑职这就去。” 程青澜一出北辰司就看到躲在暗处的程九,这小子怕是急死了。 于是给程九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程九一直在北辰司外瞎转悠,都已经想到赶紧回江临搬救兵了,结果看到自家少帮主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人。 看到少帮主的手势,程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少帮主足智多谋,总能逢凶化吉。 得儿,他继续回去当苦力去。 当晚,程青澜住进了北辰司后衙,简直做梦一样,想了半宿要如何破局,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清早,她坐上北辰司给安排的马车,为她赶车的是关鹏,而且穿的是便装。 程青澜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萧泽。 “萧大人呢?” 关鹏道:“萧大人让我送姑娘去书院,免得给姑娘造成不好的影响,难以融入书院的生活。” 北辰司凶名赫赫,但凡跟北辰司沾上边,大家都避之不及。大人若亲自送程姑娘去书院,他敢保证程姑娘在书院交不到一个朋友。 当然,陈家小姐除外。 程青澜自然懂其中的利害,嗤笑道:“大人考虑周到。” 到了书院,办理了入学手续,程青澜拿到了宿舍的号牌。 来到宿舍,只听里面传来陆妱妱的声音,像在跟人理论,气急败坏的。 “你说你干嘛多管闲事,本来我不用来这鬼地方的,都是你,非要给我笔墨,气死我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想要,失手打碎了不好?不过,就算打碎了也没用,主考官总盯着你,对你特别关注,你没有笔墨,主考官也会给你的。” 陆妱妱噎住,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一时间找不到言辞反驳。 “妱妱,我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大嗓门。”程青澜适时推门进去。 陆妱妱一见到程青澜,如见救星,囔囔道:“青澜姐,你可算来了,你来帮我跟她理论。” 第16章 入学(二) 陆妱妱还指望程青澜替她出头,谁知程青澜笑道:“妱妱,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怪她了。”转头问:“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庄若芸报上姓名。 “庄姑娘,你好,我叫程青澜,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互相照应啊。” 庄若芸迟疑地点了点头,有些不适应程青澜的友善。 “青澜姐,你都不帮我。”陆妱妱不悦地撅起嘴。 “我怎么不帮你?庄姑娘说的没错,别人缺了笔墨萧大人不一定会管,但你,他是一定会管的,你忘了那日在茶楼的事了?” 陆妱妱怏怏翻了个白眼,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生闷气。 程青澜小声跟庄若芸说:“你别介意,她不是冲着你,她是跟她爹闹脾气呢!她不想来书院。” 庄若芸会意:“我没介意,对了,程姑娘,你先选床铺!” 程青澜道:“妱妱已经替我选了。” 说着,便把随身携带的包裹放在了陆妱妱坐的床上。 “妱妱,你住哪个宿舍?” 陆妱妱道:“我就住这个宿舍啊,这是我答应我爹来书院读书的条件之一。” 程青澜故作诧异,旋即欢喜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睡你边上。” 报道的时候她了解过,她们这个女学班一共九个宿舍,每个宿舍四人,以体现一视同仁,但昨日有关系的都打过招呼了,没打招呼的,就随便安排。 程青澜不用想都知道,陆妱妱只要来书院,肯定会选择她当室友。 三人正在收拾,一位严肃的嬷嬷带人来了。 进屋瞄了几眼,面无表情道:“把宿舍收拾干净,东西都摆放整齐,一个时辰后检查,若检查不合格,扣分。” 陆妱妱不知死活:“扣分有什么后果吗?” 老嬷嬷凛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如有实质:“你们进书院后每人都有十分,每次考核前五加三分,后五扣一分,每次犯错根据情节严重程度扣分,这次检查宿舍,不合格扣一分,十分若是扣完,直接退学。” 陆妱妱眼睛一亮:“当真?” 程青澜忙扯了下陆妱妱,笑眯眯地对嬷嬷说:“嬷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打扫整理。” 嬷嬷带人去了下一间宿舍。 陆妱妱欢欣雀跃:“青澜姐,我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被退学比考不上更丢人好吗?你想想,你若被退学,以后大家再谈及安远侯府,都会说,哦,安远侯府的七小姐被书院退学了呢,你兄长将来在边关立了战功,本该享受大家的赞誉,结果大家说,他家妹子被书院退学了,丢不丢人?你想成为安远侯府之耻吗?”程青澜敲打道。 陆妱妱往床上一躺,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庄若芸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位陆七小姐对读书还真是深恶痛绝。 别人挤破脑袋想进女学,只有她如受酷刑,如蹲大狱。 程青澜碰碰她的腿:“起来干活。” “干不动了,我现在很绝望,绝望到没有一丝力气。”陆妱妱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程青澜不放过她,将她拽起来:“干活干活,别找借口偷懒。” 两人正在拉扯,房门吱呀打开,进来一人。 三人抬眼望去,程青澜暗道:不会这么巧? 沈静姝拿着房号,看清屋里的人,顿时心情复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这个房号是跟人换的。她原来在一号房,与崔明珠同屋。 崔明珠是何许人,这次考学的榜二,崔国公的嫡孙女,权倾朝野的康王是她的姨夫,是所有女学员中背景最强大的。 而她不过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却力压崔明珠成了榜首,不用想都知道,跟崔明珠同屋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她找了个人换房,对方一看一号房,欣然答应。可她万万没想到,换来的室友竟然是程青澜和陆妱妱。她并不想跟程青澜同住一室。 “沈姐姐,你确定没走错房间吗?”陆妱妱不可置信,沈静姝是榜首哎,理应住一号房,她们这里可是八号房。 沈静姝默默叹了口气,走到剩下的床铺,开始收拾。 “我看你还是先别收拾了,估计跟你换房的人,很快就会后悔的。”程青澜道。 沈静姝挑了挑眉梢:“你怎么知道我换了房?” “这还用问?你是榜首。”程青澜道。 一片森林,多少参天树木却被一根杂草抢了风头,可以说沈静姝现在是众矢之的,想整治她的人不会少,尤其是那位身份背景牛上天的崔小姐。 “按成绩,你也不该在这间房。”沈静姝道。 程青澜笑笑,不与她争辩,等着看好了。 四人忙进忙出,将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连窗户缝都擦的前尘不染。 眼看着大功告成,一个少女哭哭啼啼地来了。 “沈姑娘,咱们把房间换回来!” 沈静姝面色阵青阵白,有些难堪,竟被程青澜说中了。 程青澜看那少女,正是与她同一考场,忘带笔墨之人。 “为何?”沈静姝问。 少女期期艾艾:“她们不愿与我同住。” “可我这边都收拾好了。”沈静姝越发觉得不能去一号房。 “我帮你搬,再帮你把那边收拾好,如何?沈姑娘,求求你了。”少女央求道。 程青澜冷笑:“别说你换房的时候不知道一号房住的什么人,既然你选择了换,就得言而有信。” 想抱一号房的大腿,如今发现抱不上,又要回来换。想什么呢? “就是,我们这里不欢迎你。”陆妱妱也站了出来。 “几位姐姐,我也是没办法,我要不换回沈姐姐,她们会要了我的命的。”少女急得掉眼泪,甚是可怜。 沈静姝心有不忍,看来那些人威胁这姑娘了,原本她们是冲她来的。 “算了,我跟你换。”沈静姝道,说着就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程青澜阻止她:“沈姑娘,你别动,妱妱,你走一趟。” 说着给陆妱妱使了个眼色,陆妱妱会意,撸了撸袖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我这就去会会她们。” 读书她不喜欢,但搞事情她喜欢啊! “注意分寸。”程青澜叮嘱道。 “我一向很有分寸。”陆妱妱兴冲冲地走了。 沈静姝和庄若芸俱是一脸茫然,不知道程青澜和陆妱妱打的什么哑谜。 第17章 入学(三) 沈静姝对程青澜和陆妱妱此举颇为不解:“程姑娘,你让陆小姐过去能解决问题吗?” 程青澜笑眼一弯:“我也不知道。” 庄若芸唇角微扬,昨日她已经见识过陆妱妱的杀伤力,而且那些名门贵女似乎对陆妱妱很是忌惮。 想来,崔明珠等人在陆妱妱和这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女子之间,定然更愿意选这位。 “怎么称呼你?”程青澜问那少女。 少女弱弱道:“我叫何琳,琳琅的琳。” “沈姑娘跟你换宿舍,没强迫你?” 何琳看了眼沈静姝,摇了摇头。 “事先你知道一号宿舍都有谁吗?” 何琳迟疑半响,还是点了头。 “那就行了。”程青澜不再多言,转头跟沈静姝说:“你跟我出去一下。” 程青澜和沈静姝来到报到处,负责报道的人刚要撤离。 “先生,我想请教一件事。” 先生皱眉:“何事?” “先生,请问宿舍是按什么原则分配的?” “自然是按你们考学的成绩。” “那我考学第二十名,怎么分到八号宿舍呢?” 先生道:“原则上如此,但书院考虑到个人意愿,进行了适当的调整,你若是不满意现在的宿舍,有人愿意跟你对换,也是允许的。” 为了宿舍的分配问题,吴征头疼了一夜,本来按照成绩分配,简单公平,可昨日他收到一堆条子,都是要求特殊照顾的,理由花样百出,偏偏他还都得罪不起。他和几位同僚商议了半宿才敲定如今的名单。 既然规则已经打破,他还怎么拿规则约束大家?爱咋咋地。 程青澜惊喜:“先生,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今日之后就不能再换了。”吴征道。要是天天有人闹着要换宿舍,他这差事没法当了。 “先生怎么称呼?” “免贵姓吴。” “吴先生,多谢!”程青澜福了一礼,便拉了沈静姝离开。 有吴先生这话,将来有人拿换宿舍说事,她就师出有名了。 另一边陆妱妱来到一号宿舍。 崔明珠憋了一肚子闷气,口渴的很,可是这里没人伺候茶水,书院不让带婢女进来,同住的一个是王御史家的嫡小姐王宛芝,一个是工部郎中之女刘梦珂,官职不大,但她祖父是内阁刘相,都是崔家要拉拢的对象,她不好拿她们当婢女使唤,而王宛芝和刘梦珂也没有要伺候她的觉悟。 所以,现在想喝口茶都找不到人去提热水,本来她想拿捏沈静姝,一个小小秀才之女,居然骑到她头上,定要好好磋磨敲打一番,结果,沈静姝跟人换了宿舍,换来翰林院何学士家的庶女何琳,一个庶女也敢跑到她跟前来显眼,气死人。 咚咚咚,有人敲门,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陆妱妱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口。 众人心里一咯噔,陆妱妱臭名昭着,大家私下里都叫她女泼皮。她来做什么? 陆妱妱晃了晃手里的一号宿舍的牌子,进屋来,拉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我这人很好商量的,就是我睡觉的时候你们保持安静,我心烦的时候,你们也保持安静,对了,你们千万别在我面前看书读书,我听到就头大,别的没了。” “等等,好像还有,我喜欢吃臭豆腐,一顿不吃就浑身不得劲,你们没有意见?” 陆妱妱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三人。 崔明珠等人脸都绿了,这也叫好商量?真要跟她同住一屋,她们还活不活了? 不对,她怎么会来一号房?不会是何琳那个贱人使得坏? “陆妱妱,你为何拿着我们宿舍的号牌?”王宛芝问道。 “当然是……抢的呀,你们给我评评理,虽然我的成绩不太好看,可我毕竟是安远侯府的小姐,居然给我安排到八号宿舍,跟商贾,贱民同住一屋,这是不把我安远侯府放在眼里啊,我本想去找院长好好理论理论,没想到机会送上门,沈静姝怎么配住一号房,对?我就给抢了。”陆妱妱得意地又晃了晃手里的号牌。 崔明珠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她很清楚跟陆妱妱硬对硬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陆妱妱这人发起疯来是会打人的。 关键是挨了打,陆妱妱也不会有事儿,皇上总是偏袒陆家。 于是崔明珠言语温和道:“陆妱妱,不是我们不欢迎你,你的习惯别的都好说,但不让我们看书读书,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都是背负了家族期待来书院的,一刻也不敢松懈,要不,我去跟鲁教谕说说,让他给你安排到二号宿舍如何?” “不行,二号宿舍我不喜欢。” “那三号呢?” “我揍过三号乔思妍的兄长。” “四号呢?” “四号都是外地的,我也不喜欢。” 崔明珠又问了五号六号七号,都被陆妱妱以各种理由拒绝,再往后就没必要问了。 三人面面相觑,刘梦珂鼓起勇气道:“陆妱妱,你还是跟沈静姝换回来!” “不行,我说了她不配住一号宿舍,反正我不住她也别想住,我就是看她那副清高的样子不顺眼。”陆妱妱耍起无赖。 三人闻言却是眼睛一亮,陆妱妱的意思,只要不是沈静姝住一号房,她愿意退让? “咳咳……”崔明珠清了清嗓子:“陆妱妱,让何琳换过来如何?让沈静姝跟你同住一屋,你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 陆妱妱明显是跟沈静姝杠上了,想让沈静姝回来是不可能了,那还不如让何琳回来,她们正好缺个使唤丫头,何琳正合适。 陆妱妱仿佛被说动了,喜上眉梢:“你提醒我了,这个法子好,欺负人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三人面色晦暗不明,哪有人把欺负人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这陆妱妱果真是个女泼皮。 “但是……” 陆妱妱一个但是,吓得三人心肝乱颤。崔明珠忙打断她:“就这么办,我们会配合你对付沈静姝,把她从榜首拉下来,看她还怎么清高。” 陆妱妱思忖片刻,仿佛极其艰难才下定决心:“行,我让何琳回来。” 这伙人果然对沈姐姐心怀不轨,想欺负沈姐姐,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第18章 入学(四) 陆妱妱一走,崔明珠便道:“你们继续收拾,我去找鲁教谕问问,书院是否允许私下自行更换宿舍。” 王宛芝和刘梦珂不由地心里腹诽,本来就少个人,崔明珠一走,把活都丢给她们,她们忙的过来吗? 两人怀疑,崔明珠是在找借口逃避干活。 陆妱妱像一个得胜的将军般,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回到八号宿舍,把号牌还给何琳:“她们不愿与我同住,觉得还是你比较适合当她们的室友,你回去!” 何琳显然之前被崔明珠等人吓到了,踟蹰着不肯走。 “快走啊,还愣着干嘛?”陆妱妱催促道。 “我……我怕。”何琳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心生妄念,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她真的太想出人头地了。 她是庶出的女儿,本就不受宠,娘亲整日被大娘磋磨,过的生不如死,这次白鹿书院开女学是她的机会,如果她能最终入选,成为十二女官之一,就能改变命运,让父亲高看她一眼。 第一步她已经成了,这次她和嫡姐一同参加考试,嫡姐虽然暗中使坏,弄坏了她的笔墨,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还是完成了考试,并且考中了,而嫡姐落了榜。 但她的成绩并不突出,如果最后是要靠成绩入选十二女官,肯定没希望,所以,她才想着找棵大树抱一抱,恰好沈静姝找她换房,她以为她的好运来了,欢欢喜喜地去到一号房,结果被崔小姐等人一通辱骂。 程青澜道:“你愿意跟沈姑娘换房,心里应该是有成算的,不要遇到点困难就退缩,这样,我教你个法子,你过去后,她们肯定会问你这边的情况,你就说我们都不欢迎沈姑娘,把沈姑娘说的越惨她们自然就接受你了。” 何琳深表怀疑:“这样真的能行吗?” “肯定行,但你若是说错了,可就有苦头吃了。”程青澜告诫道。 何琳半信半疑地回去了。 陆妱妱赶紧把门关上:“沈姐姐,幸好你换了房,她们压根就没瘪好屁,打算合起火来整治你呢。” 沈静姝蹙眉,这陆妱妱说话也太不讲究了,不过看在陆妱妱帮她解决了难题份上,就当没听见! “这次多谢你们了。”沈静姝福了一礼。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有你们两在,我觉得我能在书院多呆一阵。”陆妱妱笑嘻嘻地说道。 何琳去了好久就没回来,应该是被接纳了,很快迎来了检查。 四人信心满满,她们打扫的可干净了,就算拿不到第一,扣分总不至于。 严嬷嬷指使手下东摸摸西蹭蹭,连门框边都不放过。 一宫女趴到床底下检查,突然尖叫起来:“有老鼠……” 四人面面相觑,怎么可能有老鼠?就算有,那也是书院的责任,跟她们没关系。 结果下一刻,一个胆大的宫女从床底下拎了一只死老鼠出来。 严嬷嬷面沉如水,呵斥道:“你们是怎么打扫的?这么大一只死老鼠都看不见吗?” 陆妱妱急了:“我之前明明看过床底下,根本没有老鼠。” “你的意思,这老鼠是我扔的?”严嬷嬷面色不善。 “可之前真的没有。”陆妱妱还想争辩,因为床底这一块是她负责的。 程青澜扯了扯她的衣袖,腆着笑脸:“嬷嬷,可能是我们疏忽了,以后一定注意。” 严嬷嬷冷冷扫了眼四人:“你们每人扣一分。” 说罢带着几个宫女走了。 陆妱妱郁闷地一脚踹在凳子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没有死老鼠,总不能是这老鼠后来爬过来,然后死在这……” 沈静姝和庄若芸都怀疑是陆妱妱马虎大意,陆妱妱打扫的时候确实没那么认真,只是这会儿陆妱妱已经很难过了,不好再质问她。 程青澜拍拍陆妱妱的背:“别气了,我们应该是被人阴了,先前我不放心,亲自看了遍床底下,确实没有死老鼠,应该是最早发现死老鼠的宫女放的,可惜当时我只顾盯着严嬷嬷了,没留意到。” 程青澜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沈静姝和庄若芸立即打消了对陆妱妱的质疑。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静姝道。 “自然是不想让咱们好过。” 陆妱妱咬牙切齿:“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敢阴她,看她不打的她满地找牙。 程青澜一把将人拽回来:“别去,你去了也没用,她不会承认的。” “她不承认,我就打得她承认。”陆妱妱咽不下这口气。 “你去闹的话,可能咱们就不止扣一分了。”庄若芸道:“没能抓现行,咱们就只能认下这哑巴亏。” “没错,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不用着急,日子还长着呢,这笔账咱们慢慢算。”程青澜冷冷一笑。 沈静姝愧疚不已:“是我连累了大家。” 进书院第一天就被人针对,想必,是冲着她来的。 只有她得罪了崔家小姐,能唆使宫女对付她们,也只有崔小姐能做到。 “沈静姝,你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就算是,那也不是你的错,如果因为你成绩好,碍了某人的眼,请你继续霸榜,让她们眼红嫉妒到死。”程青澜道。 “对,就喜欢她们看你不顺眼,偏又干不掉你,气急败坏的样子。”陆妱妱附和。 沈静姝觉得心里暖融融,自从爹爹和兄长出事,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被坚定维护的温暖了。 看来先前是她误会程青澜了,觉得她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朋友。如今发现她这人其实挺仗义,而且行事稳重。 庄若芸其实一直很担心自己会被室友排斥,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微的,现在她终于放心了,看来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几位室友并未因为她的身份而瞧不起她。 “行了,咱们准备准备,要去崇文馆集合了。”程青澜提醒道。 大家换上书院统一发放的衣裳,准备出门,庄若芸开门,门却打不开,添了几分力,还是打不开。 “该不会是我刚才关门的时候太用力,把门弄坏了?”陆妱妱挠耳朵。 第19章 入学(五) 陆妱妱去开,也打不开,房门都被她晃得哐哐作响。 “看来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程青澜无语,这么低级的伎俩,无聊。 “闪开,我把门踹了。”陆妱妱做出要踹门的架势,一扇门而已,拦不住她。 “别踹,稍等片刻。”程青澜连忙阻止,把门踹坏了,说不定严嬷嬷又要给她们按一个破坏屋舍的罪名,扣她们的分。 程青澜来到窗边,打开窗门,故作费力的爬了出去,果然,门上栓了一条粗麻绳。 等四人赶到从崇文阁,杨院长已经在训话了。 四人默默地站在最后一排。 程青澜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楚怀南所在,却是与萧泽那幽幽地目光撞了个正着。 程青澜赶忙低下头。 楚怀南这会儿全神贯注在杨院长身上,目光中满含尊敬。这位可是大梁文学泰斗,读书人心中仅次于孔圣的存在。 此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堂中垂首听训的学子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墨香,香案之上夫子的画像,面目慈祥,目光深邃,杨院长的谆谆教诲在殿中回响,给人庄严圣神之感。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锲而舍之,朽木不折,学习之道,贵在坚持,尔等入学后,要勤勉读书,一日不可松懈,今日所读之书,明日所习之道,皆为日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基石……” 陆妱妱听的犯困,小声嘟哝:“这老头好生啰嗦。” 程青澜凛了她一眼,陆妱妱吐了吐舌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院长之言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半个字未曾停留心间。 过了许久,杨院长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明显气喘,一旁地董教谕忙递上一盏茶,让老院长缓缓。 接着,由书院的张先生带领三十六名女学子给夫子画像敬香,跪拜。 轮到程青澜四人上香时,楚怀南再次留意到程青澜,心中暗暗感叹,像,真像。 而萧泽则在暗中观察楚怀南,心思微动,莫非楚大人认得程青澜?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礼成,楚怀南等人簇拥着杨院长先行离去。鲁教谕宣布书院的教条。 “五教之目,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为学之序,言忠信、行笃敬……” 又是长篇累赘,除了陆妱妱,众学子皆认真聆听,一一铭记。 “明日起,书院开始正式授课,希望尔等铭记书院教条,书院院规,莫忘院长的教诲,朝廷对尔等的期待……” “学生谨遵教诲。”众人应答。 鲁教谕这才道:“最后来的四位学子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程青澜就知道迟到一事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这不,开始算账了。 崔明珠等人朝程青澜等人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倒是陈卉迟神色担忧,被楚灵珊拉了下,才缓步离去。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知道什么时辰集会吗?”鲁教谕阴沉着脸。 “我们的房门被人用麻绳拴上了,打不开,这才耽搁了。”陆妱妱道。 鲁教谕冷哼:“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你们?陆妱妱,本教谕知道你一贯顽劣,但进了这书院就要遵守书院的规矩,容不得你胡闹。”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麻绳就在这。”陆妱妱从袖袋里摸出一根麻绳。 “你以为拿一根麻绳出来,本教谕就会信了你的鬼话吗?扯谎也要编个像样的。”说着鲁教谕凌厉地眼风扫向沈静姝。 “沈静姝,你来说,你们为何迟到?” 沈静姝面色沉静:“回教谕,陆妱妱说的是实情。” 鲁教谕更生气了:“沈静姝,本以为你是这次入学考的榜首,知书识仪,没想到你竟与陆妱妱沆瀣一气,用如此拙劣的借口为自己的过错辩解,你太让本教谕失望了。”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教谕以为你还是趁早搬回到一号宿舍,以免学坏。” 程青澜心说:来了来了,这才鲁教谕的正真目的。 现在她可以确定,背后搞鬼之人就是崔明珠。 “教谕,您这是在夸我吗?皇上曾夸我有一颗赤胆忠心,怎么也占了个赤字对,至于墨嘛!沈静姝是榜首,所有女弟子里就数她身上的墨香最浓,我们刚好互补,您可不能把沈静姝换走,不然连我一块儿换过去,我也想住一号宿舍。”陆妱妱故作天真。 鲁教谕气的差点仰倒,不学无术,这个“赤”和“墨”是这么解释的吗?还拿皇上的话来说事,偏偏他不敢反驳皇上所言,凭陆妱妱胡搅蛮缠的本事,到时候给他按个不敬皇上的罪名,他可吃不消。 罢了罢了,虽然崔小姐强烈要求把沈静姝换回去,可若是因此惹了陆妱妱这个煞星,只怕更不妙。 “你们自己不求上进,本教谕也无能为力,不过,你们今日集会迟到还是要罚的,按书院的院规,每人五下戒尺,另外各扣一分。” 陆妱妱不服:“为什么我说了真话,教谕却不信?不查到底是谁暗中使坏,却要惩罚我们几个无辜的,我可是有一颗赤胆忠心,从不说谎的,不信你问皇上。” 鲁教谕被呛的面红耳赤。 “就是,书院处事不公,陆妱妱,你有办法向皇上进言吗?”程青澜道。 “有啊,我给我爹传个信,就说他的闺女在书院被人欺负了,被冤枉了,让他立马进宫找皇上评理。”陆妱妱昂着下巴,看着鲁教谕,目光里不掩挑衅意味。 “那还等什么?皇上对女学寄予厚望,十分重视,若是知道女学开班第一天就闹出这等事,定然对书院掌管女学班的人非常失望。” 程青澜和陆妱妱一唱一和,鲁教谕脸都绿了。 当初,得知陆妱妱要来书院,他就头大如斗,陆妱妱是有名的刺头。 本是一桩小事,若是闹到皇上跟前,他这个女学班的负责人一个治学不严就跑不了了。 鲁教谕再三斟酌,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如此信誓旦旦,本教谕姑且信你们,此事,本教谕一定要彻查,严查,但分还是要扣的,等查明真相,确实不是你们扯谎,再将分数补上,不然迟到不受罚,其他人有样学样,院规形同虚设。” 程青澜心知肚明,鲁教谕义说的正言辞要严查彻查,其实就是糊弄人,扣掉的分数绝不可能再补回来,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起码不用挨戒尺。 “就如教谕所言,希望教谕能尽快还我等清白。”程青澜道。 第20章 入学(六) 从崇文馆出来,陆妱妱眉飞色舞,拉着程青澜:“青澜姐,我刚才配合的默不默契?” “那是,这次若非你据理力争,咱们就要挨戒尺了。”程青澜笑呵呵地夸赞她。 “这鲁老儿不辨是非,欺软怕硬,以后他再胡乱冤枉人,我真去皇上那告他的状。”陆妱妱道。 沈静姝幽幽地叹了一气:“这才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麻烦,以后怕是更不省心了。” “怕什么?她们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千万别停。”陆妱妱不以为然,反倒是期待的很,不然无聊的日子怎么打发。 “只是,这般麻烦不断,还怎么静下心来念书?”沈静姝有些苦恼,考试的时候她已经藏锋了,就是不想太过显眼,被针对,不料还是拿了第一。 “沈静姝,你都已经是榜首了,还用为念书的事烦忧?那是我们该愁的好不好?若芸,你说呢?”程青澜玩笑道。 庄若芸莞尔,点了点头。 反正她被针对习惯了,被家人算计,被竞争对手打压,区别在于,以前是她一个人面对,现在有了同伴。 有同伴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你们没事?”站在路旁等待的陈卉迟见四人出来,忙迎上前关切问道。 “没事啊,你看我们像有事儿吗?”陆妱妱摊手。 陈卉迟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你们怎么得罪崔明珠了?她放话出来,谁若是与你们走的近,就让谁滚出书院。” 四人一点都不意外,从死老鼠出现,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程青澜笑看着陈卉迟:“陈小姐就不怕被崔明珠针对吗?” 陈卉迟道:“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虽然娘交代过,到了书院只管好好念书,尽量莫要与人起争执。刚才楚灵珊也告诫她,不要插手崔明珠的事,可是被崔明珠针对的人是曾经帮过她的人,她怎么能坐视不管? 再说了,有表兄在呢,她才不怕。 “多谢陈小姐提醒,不过,你最好是不要卷进来。”沈静姝道。 她已经连累了室友,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程青澜笑道:“陈小姐,沈静姝的意思是,你表面上与我们保持距离,但私底下,咱们是朋友。” 沈静姝茫然地看向程青澜,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为何?我陈卉迟可不是两面三刀的人。”陈卉迟不解,她若碍于某些人的权势,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敢亲近,那她岂不是不够光明磊落? “因为这样你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才能帮到我们。”程青澜笑眼弯弯。 陈卉迟恍然,旋即笑道:“我懂了,那我先走了,有消息我再告诉你们。” 陈卉迟仿佛领受了什么光荣的任务,心情大好。 四人看着陈卉迟离去的背影,沈静姝道:“这么利用她好吗?” 程青澜无语:“你就是太迂腐,这怎么能叫利用?这是既能让她免于被崔明珠针对,又能全了她为朋友的一份心的两全之策,这世间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要二者选一,许多问题可以有更灵活的解决办法,关键看结果。” “青澜姐说的对,陈小姐是真心拿咱们当朋友,你若跟她说,你别亲近我们,会遭连累的,她会听吗?反正我是不会听的,我还会觉得你们没拿我当朋友。”陆妱妱道。 沈静姝歉意道:“是我狭隘了。” 爹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说她,正直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要她学会曲中求直,可她就是学不会。 “好了,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程青澜摸摸肚子,有点想念昨日吃到过的红烧肉。 陈卉迟一走进膳堂,楚灵珊就朝她招手:“卉迟,这边。” 陈卉迟走过去,在楚灵珊身边的空位坐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楚灵珊关切三连问,边把鸡汤往她面前挪。 刚才陈卉迟说肚子不舒服,要回趟宿舍,陈卉迟若再不回来,她就要去宿舍找人了。 “没事,可能昨晚冻着了。”陈卉迟喝了口鸡汤,香浓味美,但她没心思细品,而是看向崔明珠那桌,本该坐四人一桌,却只坐了三人,再看另外几桌,也只坐三人。 这里一共九张桌子,刚好一个宿舍一桌,如此一来,待会儿沈静姝她们来了,坐哪儿? “崔明珠她们怎么把座位全占了呀!”陈卉迟小声问道。 楚灵珊轻嗤:“这还不清楚吗?显然是不想让八号的人坐。” 崔明珠本就有才名,自持甚高,成绩没出来前,所有人都觉得榜首一定是崔明珠,结果却是沈静姝,崔明珠能放过沈静姝才怪。 陈卉迟愠怒,想到程青澜的话,又把怒气给压了下去。 楚灵珊看陈卉迟神色,好心劝道:“你可千万别参合她们之间的事,免遭池鱼之灾。” 虽然陈家老太爷贵为国公,但陈家一向低调,在朝中如同隐身,哪比得上康王权势滔天,崔家子弟更是在文武朝臣中皆占有要职,反正在书院,崔明珠就是天之娇女,谁也得罪不起。 陈卉迟点点头:“我只是问问。” 不一会儿,程青澜等人到了。 程青澜一看每张桌子都被占了,小声道:“待会儿大家到有空位的那桌去坐,要是被拒绝,不要生气,咱们端了饭碗到外面吃。” “为什么?难道她们还不让咱们坐?信不信我把桌子掀了。”陆妱妱是个暴脾气,连吃饭都不让人安生,那就谁也别想吃。 程青澜安抚地拍拍陆妱妱的背:“听我的。” “哦!”陆妱妱不服气,但还是选择听程青澜的,论心眼子,她远不及程青澜。 四人打了饭菜,去到有空的位置,刚要坐下。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我不喜欢太过拥挤。” “我不想跟不熟悉的人坐一起。” 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 程青澜使了个眼神,三人随着程青澜出门,膳堂外有一方石桌:“咱们就坐在这里吃。” “这里……”好像不太像样。 三人心里打鼓。 “没事儿,坐,今天是第一天开学,说不定会有人来巡视。”程青澜淡淡道。 三人眼神交流,不约而同地笑了,开开心心地用饭。 第21章 入学(七) 程青澜其实并不确定会有人来巡视,但这膳堂隔壁就是男弟子的膳堂,隔着一道拱门,男弟子来来往往都能看到她们,届时定会有人去禀报书院。 只要书院的大人物前来询问,她就有文章可做了。 果不其然,方兴刚从膳堂出来,就瞥见了隔壁膳堂外,四个女弟子坐在石桌旁用饭,再一看,那不是出“客上天然居的”青衣女子和徒手掰断一把筷子的怪力女子吗? 方兴眼珠子一转,报仇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方兴兴冲冲地去找管事的鲁教谕,鲁教谕等人这会儿正陪着宫里来的魏公公一同用饭。 魏公公是奉命来书院,看看女学班的开班情况。 这时手下进来,在鲁教谕耳边低语,鲁教谕脸色一变。 魏公公将鲁教谕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鲁教谕,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鲁教谕忙否认。 魏公公盯住前来禀报的下人,眼神虽不犀利,可常年呆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也养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说。” 一个字,吓的那下人瑟瑟发抖。 下人看了眼鲁教谕,鲁教谕讪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位女弟子可能刚来书院,不了解书院规矩,不在膳堂用饭,而是坐在了外边。” “哦?正好,皇上也很关心书院的膳食情况,一起去看看。”魏公公说罢便起身。 鲁教谕忙站了起来:“一点小事,何须劳烦公公,下官去就行了。” 魏公公绷着脸,并不言语,径直往外走,鲁教谕只得跟上,还不忘给前来禀报的手下一个死亡凝视。 萧泽正在值事房看卷宗:“确认了是康王府的舞姬吗?” “通过咱们的安插在康王府的眼线,已经确认,那舞姬就是画中人‘魅影’,舞姬名叫妙莹。”朱宏回道。 “先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放出风声,钱承受不住酷刑,死了。” “大人,不拿钱承钓鱼吗?” “钱承死了,他们才能放手做事,他们要的是那份机关弩的图纸,如今机关弩的图纸还在钱承手里,他们定然会想办法重新弄一份图纸,只要他们行动,我们才有机会顺藤摸瓜。”萧泽道。 朱宏笑道:“还是大人足智多谋,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泽无声叹气,若非程青澜画出了魅影的画像,钱承这条线索算废了,不管魅影是康王府的人还是谁的人,都不可能来北辰司劫人。 朱宏刚走,墨尘走了进来:“大人,那个程姑娘好像惹事了。” 萧泽不以为然,她惹事不是很正常吗?连集会都敢迟到。 “惹了何事?” “程姑娘和陆家七小姐在膳堂外用饭,被举报了,刚好魏公公来书院是视察,这会儿魏公公和鲁教谕去膳堂了。” 萧泽略蹙眉,她怎么这么能捅篓子?起身道:“去看看。” 鲁教谕和魏公公来到膳堂,就看到陆妱妱等人坐在外边的石桌旁,一边用饭,一边说说笑笑。 鲁教谕那叫一个郁闷,又是这几个刺头。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借此机会给予严惩也算因祸得福,最好是能先把程青澜赶出书院,他算是领教过了,也看明白了,陆妱妱就是个莽女,程青澜才是军师,把军师赶走,陆妱妱再浑也翻不起什么浪。 于是鲁教谕故作意外:“怎么又是她们?” 魏公公斜睨着他:“她没有问题?” “不瞒公公,这次入选的三十六名女弟子,就属那个程青澜最不服管教,还诡计多端,撺掇陆小姐肆意践踏书院规矩,之前集会,她们迟到了,本官训斥几句,她就撺掇陆小姐去皇上那告状,本官在书院呆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品行恶劣的弟子。”鲁教谕指着程青澜道。 魏公公自然认得陆妱妱,也知道皇上宠溺陆妱妱,一看到在外用饭的是陆妱妱,他就在琢磨如何息事宁人了,但现在听闻是程青澜撺掇陆妱妱不守规矩,立时就把账都算到了程青澜头上。 魏公公道:“查明如此不守规矩是谁的主意,严惩不贷,皇上对女学班寄予厚望,过阵子公主也要来女学班,绝不允许这等害群之马为祸书院。” 鲁教谕心中一喜,应声道:“公公所言极是。” 当即快步上前,面色不善:“程青澜,你们为何在此用饭?成何体统?” 程青澜早就看到鲁教谕等人,被点了名,程青澜一脸茫然地起身,无辜道:“教谕,我们没地方坐,书院又不允许把饭食端回宿舍,所以……” “一派胡言,膳堂里明明有九张桌子,怎么就没你们的座了?” 陆妱妱也站了起来:“空位确实有,可人家不让我们坐,说是我们得罪了某人,以后膳堂都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谨遵教谕的教诲,不惹事,不生事,有气也忍了,但总不能让我们蹲在屋檐下吃饭?这里有桌子,我们坐在这里有错吗?魏公公,您行行好,跟皇上说一说,我在这里快被人欺负死了。” 鲁教谕顿时冒汗,这陆妱妱也太能告状了! 魏公公满头黑线,陆妱妱被人欺负?他不信,陆妱妱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既然陆妱妱都向他求助了,魏公公不好装聋作哑,上前来,温和道:“你说说谁敢欺负你?” “魏公公,您是不知道,有人往我们宿舍扔死老鼠,害我们检查被扣分,还把我们宿舍的房门用麻绳给拴住,害我们集会迟到,又被扣分,现在连膳堂的位置也不让我们坐,逼得我们只能在这里用饭,我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要不是姐妹们劝着我,我定要把桌子都掀了。”陆妱妱气愤不已。 魏公公眼角嘴角齐抽搐,陆妱妱说要掀了桌子,他是真信,看来陆妱妱是气狠了。 魏公公又瞥向鲁教谕,意思是,陆妱妱说的这些,你可知情? 虽然春寒尚在,但此刻鲁教谕却是汗流浃背了,神情讪讪:“集会迟到,确有其事,本官已经答应彻查。” 第22章 入学(八) 形势不妙,鲁教谕强做镇定,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是入学第一天,学子们彼此间还不熟悉,可能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别人无缘无故为何要如此针对你们?你们有没有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沈静姝道:“许是我不该占据榜首之位。” 程青澜打断沈静姝,神情哀怨道:“许是错在我等的身份,我和沈姐姐都是平民百姓,庄姐姐又是商贾出身,陆小姐是被我们连累了。” 魏公公脸色微变,昨日皇上看了榜首的文章,连连称赞,没想到民间亦有这等博学多才的女子,可见当初下诏考学不论出身是对的。 现在这位平民出身的榜首却在书院屡遭刁难,岂不是辜负了皇上广纳贤才的之心。 “鲁教谕,你去查问一下,是否确有其事。” 鲁教谕道:“下官这就去查问,或许只是误会一桩。” 程青澜却道:“教谕不必问了,问了她们也不会承认。” 鲁教谕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书院总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 鲁教谕说罢径直进了膳房,大家紧跟其后,鲁教谕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在用饭的女弟子们看教谕来了,都放下碗筷,离座起身。 “听说你们中有人不让陆妱妱等人在此用饭,是谁?自己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到底是有心排挤还是误会一场,说。” 鲁教谕暗戳戳地提醒。 几个先前拒绝了陆妱妱等人的女弟子,悄默地看了眼崔明珠,崔明珠神色坦然,仿佛不关她的事儿。 “教谕,我可没有排挤她们,刚才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帮叶瑶占座来着。”有人道。 叫叶瑶的少女道:“我的确让馨语帮我占个座。” “我也没排挤她,我只是说,这桌都是我们宿舍的人,她们自己有座不坐,怎么还怪起我们来了?”又一少女指着堂中一张空桌子不忿道。 “胡说,你们换座位了,刚才这张桌子明明有人坐的,就是你,还有你,你……”陆妱妱一一指出,她这点记性还是有的。 “陆小姐,你可不能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坐那了?你问问在场的所有人,那张桌子是不是一直空着的。”被指的少女道。 众人齐齐点头。 有人小声嘟哝:“明明就是自己不守规矩,却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陆妱妱气的红了眼,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程青澜忙拉住她。 陈卉迟气愤极了,好想戳破大家的谎言。却见程青澜走到那张空桌子旁,指着桌上的汤渍道:“既然刚才这张桌子是空着的,为何这里有汤渍?” 刚才反咬程青澜等人信口雌黄的少女顿时哑了声,神色慌张起来。 程青澜及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跟你姑奶奶斗,你们还嫩了点,姑奶奶可是混江湖的,没点心眼子,早被人弄死了。 没错,先前她一张张桌子去问的时候,在每个空位上都留下痕迹,有饭粒,有菜叶,有汤渍,就防着她们这招。 “许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洒上去的。”那位少女还想挣扎一下。 程青澜冷笑:“这位姐姐,莫不是你打了饭菜还绕场一圈?” 也不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 少女憋红了脸:“我那不是找座位吗?路过不是正常吗?” “哦,那你面前的汤呢?别说你的汤给了旁人?”程青澜笑道。 少女还嘴硬:“我……我就是给旁人了。” 陈卉迟看着程青澜满眼都是小星星,青澜姐好聪明。 魏公公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深深看了眼安之若素的崔明珠,能煽动所有人排挤同窗,只有她能做到! “君子以诚为怀,内外兼修,不妄语,不欺暗,不饰非,不隐恶,不诈人,若做不到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满心算计,何以修身齐家,更遑论为任一方。”一直看热闹的萧泽淡淡开口,言如惊雷。 那少女脸色苍白,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萧泽的话等于判了她死刑。 程青澜瞥了眼萧泽,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自己还不是朝廷鹰爪,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鲁教谕附和道:“萧大人所言极是,以后用饭按宿舍分配座位,一个宿舍一张桌,大家都是同窗,或许将来还会成为同僚,要精诚团结,友爱互助,切不可拉帮结派,排挤算计,书院看重学问,更看重品行,品行不端,学问再高也无用。希望像今日这般的误会不要再发生,尔等要把心思用在学业上,莫要辜负了皇恩。” 程青澜心底冷笑:真是和的一手好稀泥。 众人齐声应和:“谨遵教谕教诲。”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沈静姝却走到了崔明珠面前,诚恳道:“以后我保证不再考第一,第一是你的了,可以不再为难我了吗?” 众人惊的合不拢嘴,这沈静姝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听着是认怂的话,却更像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崔明珠脸上,似乎都能听到那清脆响亮的声音,都替崔明珠感到脸疼。 崔明珠坦然地神色逐渐龟裂,眼底的怒意如翻涌的岩浆,咬碎了银牙:“沈静姝,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为?你有证据吗?” “哦,你说不是就不是!”沈静姝容色平静地转身回到了程青澜身边。 崔明珠气地手都在抖,但世家大族浸润出来的修养,让她干不出撒泼打滚的事儿,极力按耐住沸腾翻滚的怒意,振声道:“鲁教谕,沈静姝无凭无据当众污蔑同窗,又该如何处置?” 鲁教谕脑仁一抽一抽的疼,暗骂沈静姝,死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太岁头上也敢动土,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他若不帮崔大小姐出头,崔大小姐一状告到康王那,他吃不了也兜不住。 于是,鲁教谕板起脸严肃道:“沈静姝,你说崔明珠为难你,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你就是诬陷,破坏团结。” 沈静姝平静从容:“暂时没有,所以,我向崔小姐道歉,我这人不会说话,崔小姐别与我一般见识。” 说着福了一礼。 魏公公的目光在沈静姝和程青澜脸上逡巡。 这两人,一个才华出众,看似鲁莽不知曲直,却是一招顶级阳谋,将阴暗、矛盾暴露在日光之下,以后她再被刁难,那就都是崔明珠所为,就得背上迫害同窗,破坏团结之名。 而另一个,心思缜密,言语机锋,在她们四人中最具智慧,运筹帷幄。 再看陆妱妱,就一冲锋陷阵的,指哪打哪,倒是威力不小。 他不禁怀疑,她们四人是故意坐在外面用饭,故意引得他们来,借他们的手敲打崔明珠。 第23章 入学(九) 沈静姝说道歉就道歉,毫无诚意的道歉,让崔明珠如同吞了个苍蝇,恶心的想吐,她接受道歉,心有不甘,不接受道歉,她就是没有容人雅量,简直将她架在了火上。 这时一旁的刘梦珂出来打圆场:“明珠,她都道歉了,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如果眼神有实质,能化为刀刃,崔明珠这会儿恨不得给刘梦珂扎上几刀。 要你来做老好人?踩着本小姐来彰显你的宽宏大量? 刘梦珂被崔明珠的眼神吓到,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鲁教谕知道再闹下去对崔明珠不利,便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过,尔等四人有问题不找本教谕解决,擅作主张跑到外面用饭,这白鹿书院不是只有女学班,隔壁男弟子来来往往的,简直有伤风化,此错你们认不认?” 陆妱妱倔强地梗着脖子,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 我认你个祖宗。 程青澜抢先道:“是弟子欠思量了,弟子认错。” 态度极为诚恳,没有半分敷衍。 鲁教谕缓和了面色:“罚你们几个罚抄院规,每人十遍。” 说罢,鲁教谕腆着笑脸问魏公公:“公公觉得这般处置如何?” 魏公公微哂:“如何教导弟子,是教谕的职责所在,杂家只是代天子视察。”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萧泽离去的时候深深看了程青澜一眼。 那眼神深邃复杂。 程青澜一时捉摸不透他是何意,也就懒得琢磨了。 崔明珠无心用饭,气冲冲地离去,王宛芝和刘梦珂忙跟上。 经过沈静姝等人面前,崔明珠恶狠狠道:“咱们走着瞧。” 陆妱妱立马扯了嗓子大声道:“教谕,崔明珠威胁我……” 崔明珠:呃…… 她是碰上怎样一群无赖。 崔明珠拂袖而去。 堂中的少女也都默默离开,今天她们算是开眼了,之前在她们的认知里,崔明珠就是不可撼动的权威的存在,崔明珠的意思是不可违背的,不然下场会很惨,自己遭殃不说,可能还会连累家人。所以,崔明珠让她们不得理会八号宿舍的人,她们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然而,书院里唯一的两个平民,一个商贾,一个排名垫底的人,她们最看不上的人,却给她们上了一课,只要有胆量,老虎的胡须也是能拔的。 有些老虎看起来威风,其实也不怎么样。 陈卉迟默默地给四人竖了个大拇指。 须臾,膳堂里只剩她们四人。 四人相视而笑。 庄若芸拍拍胸口,长吁一气:“静姝,你太大胆了,我刚才紧张得都不敢喘气。” “是啊,沈姐姐,冲锋陷阵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你不必站出来跟她针尖对麦芒,她越发恨死你了。”陆妱妱道。 但是,不得不说,刚才听沈静姝那么说,真的痛快极了。 程青澜莞尔:“就算咱们忍气吞声,她也不会放过咱们,只会变本加厉,咱们身份低微是原罪,身份低微还比她学问好更是罪加一等,倒不如抓住机会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把矛盾摆在明面上,反倒让她有所忌惮,所以,沈姐姐使的是阳谋。” 沈静姝赧颜道:“其实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让她这个始作俑者站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看笑话,不如把话挑明了。” “挑明了才好,以后咱们再被算计,所有的账都得算到她头上。” 庄若芸担忧道:“这才第一天,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妱妱不以为然。 程青澜沉吟着:“别的不怕,就怕一件事。” “你指的是……”三人齐齐看向程青澜。 程青澜道:“只要咱们四人齐心,什么都不可怕,崔明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想办法如何从内部瓦解咱们,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也算是患难姐妹,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承受不住被打压,怕影响了自个儿的前程,可以远离我们,但绝不能助纣为虐。” 敌人的刀锋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来自朋友的暗箭,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不得不先给姐妹们提个醒。 庄若芸明白,程青澜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沈静姝是崔明珠的眼中钉,心头刺,陆妱妱压根就没把崔明珠放在眼里,侠肝义胆,是最不好收买的,而程青澜足智多谋,今天发生的几件事,她已经不知不觉成了她们这四人团体的中心人物,是最理想的收买对象,只要把程青澜收买了,她们三个怕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现在程青澜已经摆明态度,就剩她了。 庄若芸只是浅淡一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商人虽然重利,但她最重的是情,因为这个“情”字是她过往十八年人生里最缺的,如今有了一份姐妹情,还算不得深厚,她也如获至宝。 陆妱妱握拳:“她敢来收买我,我就先让她尝尝我拳头的威力。” 众人失笑。 程青澜道:“如此便好,以后咱们姐妹齐心,什么牛鬼蛇神都靠边站。” 程青澜伸出手,陆妱妱第一个覆上,然后是庄若芸,沈静姝犹豫了片刻,也将手放上。 四只手交叠在一起,如同四颗心紧挨在一起。 沈静姝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做这么……幼稚,甚至可笑的事儿。 她曾经被最好的闺中密友背叛过,结局就是家破人亡,所以她最恨背叛,也不再相信什么友情,可现在她那颗受伤的心似乎又充满了热血。 不管将来如何,她相信这一刻,她们都是真心的。 “今天也算是首战告捷,回去抄院规。”程青澜笑道。 陆妱妱立马耷拉了眉眼,丧气道:“我最怕罚抄了,怎么办?” 让她罚抄十遍院规,还不如罚她蹲十个时辰马步。 况且那院规还来的个长。 裹尸布一样长。 “慢慢抄,总能抄的完。”沈静姝安慰道。 “我没力气了,我要死了……”陆妱妱晃着程青澜的手臂,撒娇。 程青澜宠溺道:“好好好,你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剩下的我帮你抄。” 以前她最见不得女子跟她撒娇,恨不得一掌拍飞,但对陆妱妱的撒娇,她毫无抵抗力。 或许就是那日她拉着她非要跟她拜把子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满含热切的眼睛,瞬间瓦解了她心中的壁垒。 第24章 多方反应 崔明珠回到宿舍,对着何琳就是一巴掌。 “贱人,竟敢说谎。” 何琳被一巴掌抽懵了,捂着脸慌张地辩解:“我……我没有。” 崔明珠怒目圆睁:“你不是说陆妱妱和沈静姝不对付吗?她们都不欢迎沈静姝去她们宿舍吗?可事实呢?她们都在维护沈静姝。” 何琳叫屈:“我说的都是真的,崔小姐,如果您针对的只是沈静姝,她们必乐见其成,可您把她们四个都针对了,那个陆小姐一身反骨,脾气又暴躁,她能不生气吗?程青澜跟陆小姐本来就要好,她肯定帮着陆小姐,至于那位庄若芸,她要想在八号宿舍住下去,肯定要跟她们站在一边……” 崔明珠沉默了,真的是这样吗? 王宛芝道:“这就说得通了,她们本来不睦,是我们逼得她们联起手来。” 刘梦珂识趣地不发表意见。 “崔小姐,对付她们,分而化之,逐个击破更妥。”何琳怯怯道。 崔明珠意识到何琳说的是对的,那四个人她一个都看不顺眼,但沈静姝才是她要针对的首要目标。不仅仅是因为沈静姝压了她一头,姨父让她来书院,是带着任务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能让真正有才学的人走到嘉敏公主身边去,最后入选的人必须是姨父这边的人才行。 但崔明珠嘴上不承认,不悦道:“你在教我做事?” 何琳吓的后退两步:“我……我没有,我不敢。” “明珠,依我看咱们首先要解决的是程青澜,你发现了吗?陆妱妱一直在看程青澜的眼色行事,陆妱妱就是个无脑的棒槌,只要搞定了程青澜,陆妱妱再蹦跶也翻不出什么浪。不过也不着急,这才第一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王宛芝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刘梦珂附和:“是啊,就凭陆妱妱鲁莽的性子,咱们只需要稍微激她一激,挖个坑,她自己就往下跳了。” 不动声色的挖坑设陷才算高明,大鸣大放的搞对立有什么用?反倒被人抓了把柄。 崔明珠冷冷地扫她一眼。 刘梦珂回以微笑。 腹诽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我那会儿是给你递梯子好吗?你不接受道歉有什么用?不赶紧顺梯子爬下来,还瞪我。 另一边萧泽回到值事房,墨尘跟在身后:“大人,这回程姑娘她们把崔小姐得罪的死死的,崔小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这么关心她?”萧泽揶揄道。 墨尘讪讪:“程姑娘好歹算半个北辰司的人。” 萧泽施施然落座:“放心,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她再有本事,可她毕竟没有背景,对上绝对的权势压迫,能有什么办法?” 萧泽抬眼:“那你盯好她。” 他才不关心她能不能在书院生存下去,他只想知道她来书院的目的。 周炎铭跟太子之死有莫大的关系,而她救走了周炎铭的妻儿,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到底是谁的人? “大人,陈小姐求见。”侍卫进来禀报。 萧泽整肃了一下仪表:“带她进来。” 又示意墨尘出去。 陈卉迟进来就先福了一礼:“表兄!” 萧泽微微一笑:“阿迟找我何事?” “表兄,你帮帮程姑娘沈姑娘她们,这才第一天,崔明珠就这么针对她们,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陈卉迟道。 虽然今天这关是过了,还有下一关呢?只要崔明珠一天看她们不顺眼,就会无休无止的找她们麻烦。 萧泽默默叹气:“阿迟,你先顾好你自己,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争斗,她们若是在书院都斗不过别人,将来步入官场,又如何应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 “可是……我不希望她们出事。” “在书院斗败了,大不了离开书院,将来在官场上斗败了,就是你死我活。她们若这点觉悟都没有,以为书院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还不如趁早回家去。” 陈卉迟撅着嘴,不满道:“表兄,你也太冷漠了。” 萧泽道:“阿迟,你虽自小离开父母,但外祖家把你照顾的很好,你没见识过人心险恶,表里不一,我知道因为沈姑娘和程姑娘她们帮过你,你心怀感激,但你真的了解她们吗?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吗?所以,不要着急掏心掏肺,先看看,倘若她们当真是值得交的朋友,你再真心以待也不迟。” “表兄,我是没见识过险恶人心,她们在我最尴尬无措的时候,挺身而出,她们图我什么?她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无非是有副侠义心肠罢了,我得知崔明珠要对付她们,我去告诉她们,她们却让我不要跟她们亲近,心意在就行,免得受到连累,这样的人能是坏人吗?” 萧泽默了默:“阿迟,其实你不用担心,今日你也看到了,她们能抓住机会反将一军,让崔明珠丢了面子,可见她们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这样,如果情况真的对她们不利,我会帮一把。” 在没有搞清楚程青澜进书院的目的前,他也不想程青澜被赶出去。 陈卉迟得到这句承诺,终于是开了笑颜:“多谢表兄。” “行了,你自己要谨言慎行,莫要轻易与人交心,凡事多听多看少言,明白吗?” “嗯,爹娘也是这么教我的。” 章华殿内,皇上坐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批阅奏章,一边听魏公公的回禀,不时轻咳几声,等魏公公说完了,皇上放下御笔,眉宇舒展,似乎心情不错。 “这么说来,你今日去书院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魏公公苦着脸:“皇上,老奴当时头都大了。” “哈哈哈,这次女学班能有三位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入选,已是意外惊喜,没想到她们不但有学识还有智谋,反倒叫崔家的娇娇女吃了亏。”皇上笑声爽朗,只是很快被咳嗽中断。 魏公公忙给皇上添了一盏温茶,伺候皇上用茶。 他明白皇上高兴的不是崔明珠吃瘪,而是在意崔明珠背后的康王。 “除了沈静姝和妱妱,另一位叫什么?”皇上止了咳问道。 “回皇上,另一位弟子叫程青澜。” “让严嬷嬷多关注她们几个。”皇上吩咐道,他要的人,不能跟康王有任何关系,然而出身官家的女儿,又有几个逃得过康王的掌控。 “皇上,老奴还有一件事禀报。” “说。” “陆小姐说,今日严嬷嬷检查寝室,有人往她们床底下扔了死老鼠。” 皇上眉头一拧:“严嬷嬷怎么处置的?” “扣了她们的分。” 皇上神色严肃起来:“你去趟栖凤宫,将此事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让严嬷嬷去书院,是想让严嬷嬷看住书院那边,然而严嬷嬷行事不周,那死老鼠是谁扔的?严嬷嬷有没有彻查?自己手底下的人被人收买了都不知道。 第25章 许个愿吧 八号宿舍里,程青澜四人围坐在一起抄写院规。 陆妱妱的凳子上仿佛扎了钉子,一直扭来扭去,程青澜抬眼看她。 握笔的姿势跟拿枪似的,那字也是歪歪扭扭,狗爬一样。 “妱妱,你以前练过字吗?” 陆妱妱有气无力道:“练过啊,我最讨厌练字了,字写的好有什么用?字写的好能把敌人写死吗?认字不就行了吗?” 程青澜莞尔:“你真想当女将军啊?” “当然,我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虎符。”陆妱妱骄傲道。 程青澜从钱袋子里摸了个乾元通宝,放在桌上。 庄若芸讶异道:“你怎么会有乾元通宝?这铜钱听说当时只铸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枚,专为太祖十六大寿铸来祈福用的,过后这些铜钱大都赐给了朝臣,世面上根本见不到。” 程青澜神秘一笑:“我也是偶然得来,是我的许愿铜钱,可灵了,今天拿出来给妱妱许愿。” “真的吗?”陆妱妱看着铜钱两眼放光。 “嗯,你想当大梁朝第一位女将军,首开先河的事往往是最难的,但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你今天写多少字,就代表你初次掌多少兵如何?”程青澜笑眯眯地说道。 陆妱妱立马问庄若芸:“若芸,你算数好,赶紧算算院规一共多少字,写五遍又是多少字。” 庄若芸不假思索答道:“院规一共三百六十九字,你写五遍共一千八百四十五个字。” “才一千八,太少了,怎么也得弄个三千字。” 说罢,陆妱妱正襟危坐,认真地抄写。 沈静姝摇头苦笑,程青澜又在哄骗陆妱妱,这么拙劣的哄人招数,也就陆妱妱深信不疑。 只听程青澜又道:“尽量写的好看些,不然你这歪歪扭扭的字,将来换的是七倒八歪的兵。” “哎呀,要我写的好看太难了。” “那就不用好看,写端正即可。” “这倒是可行。” 陆妱妱坐的端端正正,每个字都很用力的写,她就想着她的兵不用好看,但必须孔武有力,有精神气。 程青澜率先抄写完毕,问道:“妱妱,要我帮你吗?” “不用,这可都是我的兵,你写就不灵了。”陆妱妱头也不抬,笔也不停。 “妱妱,就凭你这股劲,你的志向一定能实现。”程青澜认真说道。 沈静姝心思复杂,陆妱妱这股认真的劲让人刮目相看,为了达成目标哪怕面对自己最不擅长,最讨厌的事情,也要尽力去做,有这心性,谁敢说陆妱妱一定不会成功呢,哪怕这个目标听起来像痴人说梦。 咚咚咚,有人来敲门。 程青澜去开门,见是严嬷嬷手下的宫女。 宫女递上几本书:“这是明日先生要授课的内容,明早卯正到卯时六刻用早饭,辰时上课,千万莫要迟到。” 程青澜接过书籍,看是《诗词正韵》,所以明早学的是诗词韵律。 “姐姐怎么称呼?” 宫女道:“我叫碧菡。” “多谢碧菡姐姐,明日我们会准时去上课。” 碧菡微微一笑,转而去了九号宿舍。 等碧菡送完书籍回到严嬷嬷那,只见红玉满身是血,被人抬了出去,看红玉垂下的苍白的手,俨然没了生机。 碧菡心中惊诧,拉了要好的姐妹询问:“桃乐,红玉这是……” 桃乐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严嬷嬷去了趟宫里,回来就拷打红玉,红玉承认了,八号宿舍的死老鼠是她趁机扔到床底下的,但她死也不肯交代是谁指使她干的。” 碧菡懂了,扔死老鼠事小,问题在于她们都是栖凤宫的人,却帮着别人做事,等于背叛了栖凤宫,犯了大忌。 “红玉糊涂啊……”碧菡叹息。 翌日,天还没亮,陆妱妱就起来了,挨个叫醒。 “青澜姐,沈姐姐,若芸……起来了,快起来……” 沈静姝转了个身,装作没听见,继续睡。 庄若芸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什么时辰了?” “都寅时了,快起来。” 庄若芸无语:“才寅时,早着呢,我再睡会儿。” 陆妱妱去扯她被子:“别睡了,起来锻炼,平常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在演武场开练了。” 庄若芸拼命压住被子,痛苦不已:“我又不想当将军,练什么呀!” “不当将军就不能练了?早起锻炼身体好,懂吗?” “妱妱,别叫她们了,我陪你去。”程青澜坐起身,其实她早醒了,练武之人都有早起的习惯。 “青澜姐,还是你好。”终于有人陪她去锻炼,陆妱妱开心了。 两人出了宿舍,外面漆黑一片。 “怎么练,上哪练?你可千万别跟我说去扎马步。”程青澜道。 “不扎马步,咱们去山上。” “上山?听说山上不仅有白鹿还有狼。” “怕啥,有我呢,别说狼,就算来只老虎也不怕。”陆妱妱拉了程青澜就往后山去。 跑到半山,陆妱妱依然健步如飞,程青澜故作吃力,气喘如牛。 “陆妱妱,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陆妱妱跑回来,伸手:“我拉着你。”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爬上山顶,放眼眺望,东方已露鱼肚白,天际渐渐染上一抹淡淡地橙红,起伏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神秘而静谧。 山下,白日里碧波荡漾的映月湖,此刻黑沉沉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而湖边那座雄浑庞大的宫殿则像一只盘卧的巨龙,散发着威严肃穆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山顶的空气真好,有股草木的清香。”陆妱妱闭着眼,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惬意又满足的神情。 “妱妱,你看那边有座宫殿。”程青澜指着半山腰上一座掩映在晨雾中的恢弘建筑。 陆妱妱睁开眼,顺着程青澜指的方向望去:“哦,那是望秋行宫,我听我阿兄说,前太子每年冬天都会在那住上一段时间,跟书院的先生讨教学问。” “前太子文韬武略,性情又温和,大家都说他将来必是位仁君,可惜英年早逝。”陆妱妱很是感慨,她记得小时候她随爹爹进宫,结果贪玩迷了路,遇见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陪她玩,还给了她好多好吃的。 程青澜目色微寒,方氏说的那样东西就事关太子,只要找到那东西,就能揭开太子意外身故之谜。 她是不可能在书院呆上一年,所以,要尽快找到那样东西才行。 第26章 有感而发 程青澜和陆妱妱爬山回来,沈静姝和庄若芸刚起。 看程青澜一瘸一拐的,沈静姝问:“你这是怎么了?脚扭了?” 程青澜痛苦的表情:“脚是没扭着,去爬了个山,半条命没了,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腿,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动。” “青澜姐,你就是缺少锻炼,多练练就好了。”陆妱妱道。 “还练?再练我就得躺尸了,反正明天我是不去了。” “那怎么行?说好的姐妹有难同当。” “对啊,有难同当,明天你叫沈姐姐或者庄若芸同去,不能就逮着我一个。” 沈静姝干咳两声:“吃饭去。” 庄若芸也道:“去迟了可就没饭吃了。” 两人主打一个装聋,要她们去爬山,不能够。 四人去膳堂的路上,碰见了萧泽。 萧泽见程青澜变成了瘸子,问墨尘:“她怎么了?” 墨尘道:“程姑娘和陆小姐早上去爬山了。” 萧泽冷笑:装的倒是挺像,一个能从他手里劫人,还把他伤了的高手,爬个山就变成这熊样?谁信。 “大人,您说,要不要教程姑娘些拳脚功夫?在北辰司当差,没点武功可不行。”墨尘提议。 萧泽腹诽,还想教人家功夫,人家用得着你教?人家能直接把你揍趴下。 “墨尘。” “属下在。” “有时间去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萧泽自顾走了。 墨尘纳闷,大人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他眼睛挺好的,啥毛病没有啊! 第一堂课由冯先生教诗词韵律,冯先生乃嘉佑七年的二甲第三名,学富五车,尤擅诗词,以华丽着称。 先生没到,弟子们在议论。 程青澜心思微动,如此说来,冯先生和楚怀南是同年,都是嘉佑七年中的进士。 冯先生准时来到课堂。表情严肃地扫视一圈,慢条斯理地开口:“昨日让大家预习《诗词正韵》,为了解大家的诗词底蕴如何,让你们随心做一首诗或词,现在把你们做的诗词交上来,考学的榜首是谁?” 沈静姝站了起来:“弟子沈静姝。” “你负责收一下。” 沈静姝应诺。 须臾,作业收齐,沈静姝恭恭敬敬地把作业交给冯先生。 冯先生眯着眼,一张张看过去,看到写的好的当场点评。 沈静姝的,崔明珠的,陈卉迟等人的诗作都被表扬了。 陆妱妱是根本不想听课,交了作业就趴下睡觉。 冯先生点评完正面的例子,叹了一气,道:“诗词可以表现一个人的胸怀,有些胸怀天下,有些寄情山水,有些无病呻吟,也有一些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反面教材要来了,就不知道这个倒霉蛋是谁。 程青澜看了眼正在跟周公同游的陆妱妱,昨晚陆妱妱咬了半天笔头,一边写一边乐,不知道她写的啥,还不让看。她很怀疑先生点的就是陆妱妱。 想什么就来什么。 只听先生点名:“陆妱妱。” 陆妱妱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道:“在。” “陆妱妱,你自己来念。”冯先生敲着桌子。 陆妱妱挠头,不好意思道:“先生,这……这太张扬了!” 她是睡着了,但迷迷糊糊听到先生念那些优秀的诗作,故而以为但凡被念到的都是好的。 别人的诗作都是先生念,轮到她叫她自己念,是不是因为她写的最好?最写实? 冯先生愕然,张扬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你这个夯货有张扬的资本吗? “少废话,赶紧念。”冯先生没好气道,碰到这种学生是对人耐性的极大考验。 陆妱妱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不用看稿子了,我还记着呢,在下写的马马虎虎,请各位同窗指正。” “咳咳……《如梦令,夜宵》” “吃着烤串肥肠,眼盯葱爆腰花,听一支小曲,品两杯雕花,小二,小二,再拍一盘黄瓜……”陆妱妱念的抑扬顿挫,情感丰沛。 连一向清冷的沈静姝都忍不住“噗嗤”,失笑出声。 有人已经笑的从蒲团上滚到了地上。 有人捶胸拍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有笑的一抽一抽的,捂着肚子,肚子都笑抽筋了。 哪里还有半点千金大小姐的矜持模样。 冯先生戒尺敲的啪啪响:“肃静肃静……” 然而大家根本静不下来。谁能忍得住?这样的词,闻所未闻,太好笑了。尤其是看到陆妱妱一脸无辜的表情,就更觉得好笑。 冯先生把戒尺都敲歪了,大家总算安静下来。 “陆妱妱,你自己说说看,你写的这叫什么东西?”冯先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陆妱妱茫然道:“先生,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独白啊,晚饭吃的早,还要秉烛夜读,书院还不提供夜宵,我是真的饿的肚子咕咕叫。” 昨晚她问沈静姝怎么写,沈静姝说你心里想什么就写什么,才能有感而发。没毛病啊! 沈静姝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让陆妱妱有感而发,陆妱妱就写了这么一首词出来。 “的确是你的内心独白不假,你脑子里除了吃的还有什么?”冯先生气的两肋生疼。 “有吃的怎么就不行啦?吃穿住行,吃排第一位呢,我从人生头等大事入手,怎么不对呢?”陆妱妱振振有词,满脸不服。 这可是她头一遭认认真真作词,自己读来还挺通顺,先生不鼓励一下,还嫌弃。真不是一个好先生。 冯先生脸都绿了,气的直囔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 程青澜中肯道:“先生,陆妱妱这首打油诗,内容是俗了点,胜在妙趣横生,让人闻之深有感触,先生,昨晚弟子也想吃宵夜来着……” 程青澜真心觉得陆妱妱写的不错,出乎她意料的好,起码韵都押上了,而且生动有趣,比起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更甚一筹。 陆妱妱听了嘿嘿笑道:“青澜姐,还是你最公道。” 冯先生的脸绿到发紫,这夯货的意思是他这个先生不公道? 还有这个程青澜,自己的诗词写的不怎么样,怎么好意思睁着眼睛说这等庸俗之作好的? 罢了罢了,要淡定,修身养性,好在书院像陆妱妱这等庸才毕竟是少数。 第27章 再来一首 冯先生决定就此打住,赶紧进入授课环节。却有人阴阳怪气道:“我也觉得这首词写的不错,格式对了,韵也押上了,还十分有趣,远超陆妱妱的真实水准。” 陆妱妱听全面一段话还纳闷,崔明珠今天转性了?竟然帮她说话,听到“真实”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崔明猪是在质疑她。 “崔明珠,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姑奶奶是不擅文墨,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直抒胸臆,有感而发还是做得到的,不像某些人写的什么北风呼啸,玉壶温酒人归,你等谁呢?还瘦犬柴门紧闭,你见过瘦犬吗?见过柴门吗?你家的犬都肥的跟猪一样?一点不写实。”陆妱妱回怼。 大家仿佛被戳中了笑穴,但又不敢笑,忍的极为辛苦。 崔明珠面色发青,就要发作。 冯先生道:“谁说作诗作词都要写实的?融情与景,借景抒情,借古讽今,虚实结合等等,都是作诗词的手法,陆妱妱,你不懂就要好好学,多向他人请教,怎好出言讥讽?” “陆妱妱,你说你直抒胸臆,有感而发,那你敢不敢当场再写一首,写出来了,我们就相信《如梦令夜宵》是你自己写的。”王宛芝道。 “写就写,谁怕谁。”陆妱妱梗着脖子,不服就干。昨晚她其实写了两首,选了她比较满意的上交,正好还有一首保底。 “不许再写吃的。”王宛芝又道。 陆妱妱傻眼,这死黑芝麻好恶毒,把她后路都堵死了。 “不能写吃的,那她还能写什么?”有人小声道。 众人轰然大笑。 程青澜看着一张张充满恶意地笑脸,再看陆妱妱气的捏紧了的拳头。 “陆妱妱。”程青澜叫她。 陆妱妱看向程青澜。 程青澜微笑着说:“写你最想干的事儿。” 最想干的事儿……陆妱妱略一思忖,福至心灵。 “王宛芝,我若写出来了,你当如何?” 王宛芝鄙夷地笑容还漾在唇边:“你若写出来了,我自然就相信那首词是你自己写的。” “我凭什么为了让你相信,就得在这耗神费力,你算老几?” 王宛芝脸色一变。 冯先生又拿起戒尺敲桌子:“陆妱妱,注意你的言词。” “先生,实在对不住,我这人直脾气,老毛病了,不太好改。” 陆妱妱道:“王宛芝我们赌十两银子,我写出来了,你给我十两,我写不出来,给你二十两,如何?” 王宛之道:“赌就赌,你要是写的不通,可不算。” 冯先生七窍都要冒烟了,这两人竟敢在他的课堂上打赌,成何体统?可他又忍不住好奇,陆妱妱不写吃的还能写什么,于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先生,您做个见证,谁耍赖谁是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陆妱妱哪来的底气,居然还让先生作证。 更离谱的是冯先生居然说:“只要不比前一首差,就算你赢,否则,老夫这边还要罚你。” 沈静姝和庄若芸都替陆妱妱捏把汗。 陈卉迟紧张地绞着手帕。 只有程青澜坐在那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担心。 “咳咳,大家听好了,拳打北蛮乌达,脚踢南夷百家,一腔报国心,何惧热血洒,战鼓,战鼓,助我横刀立马。” 陆妱妱念完,脸颊微微泛红,眸光晶亮,那眼神,锋芒锐利,似有睥睨千军万马的杀意。 课堂上静的落针可闻,许是因为意外,没想到陆妱妱当真写出来了,许是被这首词中的凛然之气给震慑住了。 许久,冯先生缓缓开口:“好一个何惧热血洒,好一个助我横刀立马,不愧是世代忠勇之家,陆妱妱,这首词写的甚好。” 虽然用词谈不上精妙,平仄也不对,韵律也有瑕疵,但胜在表达出了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豪气干云,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威武的女将军,无惧千军万马,奋勇杀敌的景象。 这一刻,冯先生竟有些动容,默默地反省了下自己,有教无类,陆妱妱看似顽劣,但绝非不可雕的朽木。 陆妱妱收回杀意,喜笑颜开,朝程青澜昂了昂下巴,那骄傲的神情,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程青澜毫不吝啬地奉献出双拇指。 谁说妱妱胸无点墨,当妱妱用词作呐喊出她的心声,震耳欲聋。 得到程青澜的肯定,陆妱妱臭屁地摇头晃脑,仿佛打了一场胜仗:“王宛芝,记得给我十两银子,别赖账。” “下课就给你。”王宛芝硬邦邦地说道。一张脸黑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她在意的是十两银子吗?她气恼的是她输了。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崔明珠,本想借此奚落嘲讽陆妱妱,结果反倒是给了陆妱妱打她们脸的机会。 陈卉迟垂眸掩饰眼底的笑意,在心里为陆妱妱鼓掌。 陆妱妱本以为事情了了,接下来,可以安心睡觉了,谁知冯先生道:“陆妱妱,你坐到前面来。” 指着坐在第一排的何琳:“你,跟陆妱妱换个座位。” 陆妱妱两眼瞪的像铜铃:“先生,不必换座了,弟子不配坐那么好的位置。” 她现在坐在最后一排,是梦周公的最佳位置,换到前面去,跟先生面对面,一抬眼就大眼瞪小眼的,她还怎么梦周公?还怎么跟青澜姐交流? 冯先生以为陆妱妱在谦逊,温和道:“虽然你的诗词底蕴差了些,胜在有几分灵气,坐到前面来,认真学,假以时日,必定大有进益。” 陆妱妱见了鬼的表情,从小到大,爹请来的先生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朽木不可雕。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了不一样的评价……有灵气。 她有个屁的灵气,这灵气谁要谁拿去。 在冯先生温和地劝说下,陆妱妱满心怨念地坐到了第一排。 何琳怏怏地换到最后一排,程青澜几次转头看她,就见她的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竟然掉珍珠了。 程青澜摇了摇头,实力配不上野心,还爱哭鼻子,这样的人,在书院怎么混得下去。 ? ?上架了,大家多多支持! 第28章 收买人心 上午的课程结束,陆妱妱仿佛耗光了所有神气,双眼空洞无神。 程青澜打趣道:“被先生特别关照的滋味如何?” 陆妱妱有气无力道:“生不如死。” 庄若芸失笑:“先生这是看重你呢,你可不能辜负了先生的一番美意。” 陆妱妱确实挺惨的,先生时不时就要点陆妱妱,让她回答问题,陆妱妱一刻都不敢松懈,与周公同游的计划,彻底泡汤。 “美意送给你,我无福消受。” “我倒是想要,可惜先生看不上我。” 陆妱妱哭丧着脸,拽着程青澜的衣襟:“青澜姐,快想个办法救救我,这一个上午已经害我去了半条命,以后可怎么办,真的会死人的。” 程青澜道:“妱妱,你没发现吗?你借诗词道出心声,没有一个人笑话你,笑你的志向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而且,你的心声赢得了先生对你的重视,妱妱,你在实现你远大目标的道路上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陆妱妱的眼神逐渐聚焦,光彩如一点点星辉凝聚:“真的吗?” 三位好友齐齐肯定地点头。 “妱妱,大梁没有女子入军营的先例,所以,你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要从取得入营带兵的资格入手,书院的评价很重要,我想这也是你爹非要送你进书院的目的。你这么多年练武不辍,吃了那么多苦,也未动摇你半分心志,眼前这点小小困难,又有什么好怕呢?你多征服一位先生,将来就多一个人帮你说话,就多一分成算。”程青澜把道理掰开揉碎讲给她听。 这让沈静姝再次刷新对程青澜的认识。 程青澜看起来经常哄骗陆妱妱,实则一直在激励陆妱妱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 陆妱妱顺着程青澜的话想了又想,似乎被冯先生重点关照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便又恢复了神气,一拍桌子:“走,吃饭去。” 四人吃过午饭回宿舍,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庄若芸拿了木盆准备去洗衣裳。 “你们有衣裳要洗吗?给我,我一并洗了。” 沈静姝道:“我们自己洗。” “没关系的,顺手的事。” 陆妱妱歪在床上啃梨子:“我看你也别洗了,书院不是有杂役吗?花点钱就行了,钱我出,反正刚赢了十两,够咱们两月的浆洗费用了。” 庄若芸笑笑:“我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外衣就算了,内衣怎好意思让别人洗。 “嗯,咱们几个都是平民百姓,没那么娇气,自己洗,若芸,你先去,我待会儿就来。”程青澜道。 庄若芸没有再坚持,端着木盆去了。 庄若芸刚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便听到一道讥讽地声音:“哟,不是说香玉坊日进斗金,庄掌柜怎么连浆洗费都出不起?” 庄若芸抬眼,见来人是叶瑶。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什么不对吗?这跟钱不钱的有什么关系?” “对,很对,非常佩服。”叶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庄若芸懒得搭理她,把水倒进木盆,坐下来开始搓洗衣裳。 “庄若芸,你说你丢下那么赚钱的香玉坊跑来书院读书,划得来吗?你要知道,就算你功课再好,没有背景,最后也进不了十二人名单。”叶瑶坐在井沿上施施然说道。 庄若芸不做声。 她根本就没奢望能入选十二人名单,入朝当官,她要的是考进书院,在书院呆满一年,从白鹿书院出去的没人敢轻视。这是她扭转自己命运的第一步。 “不过,眼下有个机会,只要你抓住了,我可以确保你进入十二人名单。”叶瑶道。 庄若芸轻嗤:“什么机会?” 叶瑶走到她身边:“只要你投靠崔小姐,帮崔小姐做事,崔小姐就会力保你。” 果真被程青澜料中了,崔明珠派人来收买她了。 “不知道所谓的帮崔小姐做事,是做什么呢?”庄若芸明知故问。 “这你就先别管了,到时候崔小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你帮崔小姐传话,又有什么好处呢?咱们女学班里,大部分人都投靠了崔小姐,到时候十二人名单会不会不够用啊?”庄若芸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瑶。 叶瑶扯了扯嘴角,讪讪然道:“我就是跑个腿,传个话,要什么好处?你就不一样了,崔小姐看中你的算法,听说你是咱们女学班算法第一。” 庄若芸故作诧异:“莫非崔小姐是想让我帮她管理账目?这个我倒是在行,别的我可什么都不会。” 想让她当内应,好对付沈静姝和程青澜,就直说呗,扯什么算法。 叶瑶冷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不必跟我装傻,崔小姐想要你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考虑考虑,是投靠能给你前程的人,还是非要跟那几个不识相的绑在一起,到时候别说入选了,连书院你们都呆不下去。” 庄若芸失笑:“巧了,我继母从小就说我这人不识相,老毛病了,不太好改。” 庄若芸借陆妱妱的话一用。 叶瑶沉下脸来:“不知好歹,等着瞧,没你好果子吃。” 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程青澜来洗衣裳,正巧看到叶瑶离去。 “她这是怎么了?脸臭的跟谁欠了她八百两似的。” 庄若芸道:“说客没完成任务,回去不好交差。” 程青澜懂了,这是来收买庄若芸:“她动作还挺快,看来是个急性子。” 庄若芸忍俊不禁:“说不定下一个就找你。” “找我也是白瞎,道不同不相为谋。” “刚才她还说要让咱们在书院呆不下去。” “那你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回去做生意,又饿不死。况且我不觉得我们就一定会输。” 程青澜笑看着她:“这么自信?” 庄若芸莞尔:“因为有你在啊。”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知道对有些人,遇上有些事,不是说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也有可能粉身碎骨,你只有跟她斗,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庄若芸的信任让她倍感压力,她在书院呆不长的,到时候她走了,她们几个被崔明珠欺负的很惨怎么办? 第29章 渣爹的课 两人在洗衣裳,不一会儿,何琳来了,端着满满一盆衣裳。 程青澜看那些衣裳,分明是昨日崔明珠、王宛芝还有刘梦珂穿的。 “她们的衣裳都让你洗?” 何琳丝毫没有委屈的神色,不以为然道:“反正我自己的也要洗,顺手了。” 程青澜和庄若芸相觑一眼,心情复杂,不知该说她可怜呢还是可怜呢? 可怜的不是她被人奴役,而是被奴役了还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是朋友之间,洗几件衣裳没什么,那叫互帮互助,问题是人家当你是朋友吗?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路。 “那个,你们谁能帮我一下,我没打过水,不知道怎么弄。”何琳道。 程青澜起身:“我来。” 打水都不会,还帮人洗衣裳。 “谢谢啊!” “不用客气,那个,衣裳你会洗的?” 何琳笑道:“会的会的。” “哦,那就好。” 程青澜和庄若芸利落的洗好衣裳,准备回去。 “你们这就走了?” “啊,我们洗好了,你慢慢洗。”程青澜道。 “你们走了,那我待会儿要用水怎么办?” 程青澜:呃……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等着,专门替你打水?” 庄若芸挖苦道:“你来洗衣裳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碰不到人,你该怎么办?” “肯定能碰到人啊,这不就碰到你们了?”何琳道。 程青澜心道,幸好何琳换去了一号宿舍,不然跟这样人的同住,有得难受了。 “你来,我教你怎么打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程青澜教了好几遍,何琳就是不得要领,程青澜烦了:“你自己慢慢琢磨,我还有事,先走了。” 拉了庄若芸,逃也似的走了。 一号宿舍里,崔明珠听了叶瑶的话,嗤鼻冷哼:“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叶瑶委屈道:“我好说歹说,可那庄若芸太不知好歹了。” 王宛芝摆摆手:“叶瑶,你先回去,管好自己的嘴。” 叶瑶点头如捣蒜,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 “看来想从内部将她们瓦解是不可能了。”王宛芝道。 “不是还有个程青澜吗?”刘梦珂道。 “程青澜是不可能收买的,她和陆妱妱要好,叶瑶不是说了吗?考学那天,两人就粘在一块儿。”王宛芝道。 崔明珠冷冷一笑:“庄若芸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她不在意自己的前程,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她在意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对付一个小小商贾,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不是开了个香玉坊吗?就让她的香玉坊开不下去,让整个庄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对啊,在书院解决不了她,就从外边入手。” 刘梦珂无声叹气:“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小喽啰不放?那四个人里只有沈静姝有可能进入最终名单,其他三人根本没希望,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四个人容易。” 隔壁二号宿舍,楚灵珊趴着窗缝:“叶瑶走了,她们肯定又在琢磨怎么对付八号宿舍那几位。” 陈卉迟直摇头:“她们真是闲得慌。” “呵呵,咱们就看戏呗,不然多无趣。”室友姜晏盘腿坐在床铺上嗑瓜子,闲闲道。 “她们是深谙为官之道,不就是斗嘛!官场上就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另一位室友余悦容慢条斯理道。 楚灵珊嗔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小心祸从口出。” 余悦容吐了吐舌头:“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她们几个素来要好,所以特意要求同住,对陈卉迟比较陌生,但陈卉迟家世显赫,脾气又好,大家相处的很融洽,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你不怕说,我还怕听呢。”楚灵珊道。 入学前,爹娘再三告诫她谨言慎行。 陈卉迟叹气:“她们就这么容不下比自己优秀的人吗?” “不是容不下比自己优秀的人,而是容不下身份低微却比自己优秀的人。”姜晏道。 “反正她们斗她们的,咱们管好自己,千万别卷进去。”楚灵珊这话是说给陈卉迟听的,不厌其烦地提醒,因为陈卉迟一心向着八号宿舍的人。 陈卉迟撇了撇嘴,低头看书。 程青澜和庄若芸往回走,却看到沈静姝慌慌张张的从对面走来,不时回头望,好像身后有老虎追她似的。 “沈静姝,你去哪儿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事儿。”沈静姝摇头,眼神里的慌乱却掩不住。 程青澜朝她身后望去,远远地看到一个男的鬼鬼祟祟。 程青澜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沈静姝碰到登徒子了。 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 沈静姝忙拉住她:“下午的课程改了,教谕让我转告大家,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帮我一起去通知一下。” 程青澜心想,沈静姝可能不愿声张,哼,别让她遇到那个登徒子,不然让他这辈子不能人道。 出了这桩意外,沈静姝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程青澜也听不进课,因为给她们上课的先生正是她那个渣到令人发指的楚怀南。 听着楚怀南满口礼义仁信,她就觉得可笑至极,虚伪至极。 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四个字的就是楚怀南。 楚怀南是临时被叫来授课,原本是张先生的课,但张先生有事来不了。 楚怀南说着课,但目光总是被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位少女吸引。 因为那位少女看他的眼神,怎么说呢?看似专注凝神,但他总觉得这专注的眼神里透着幽幽地冷意。 是他自己心虚所以想多了? 应该是!虽然这位叫程青澜的姑娘容貌跟柳氏相像,可他都调查过了,程青澜跟柳氏八竿子打不着。他也问过母亲,母亲很笃定地告诉他,人肯定是没了,她亲眼看着沉入水底的。 那样的大冬天,滴水成冰的时节,一个不会水的才六岁的小女娃,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楚怀南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地讲课。 经纶满腹的探花郎,上起课来旁征博引,滔滔不绝。 楚灵珊一脸骄傲的神情,似在说,我爹讲课讲的好! 两个时辰的课一晃而过,等楚怀南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楚灵珊便要起身去跟爹爹说话。 却听爹爹道:“谁是程青澜?” 第30章 委以重任 楚灵珊生生停下脚步,心里纳闷:爹为何要找程青澜? 程青澜也很纳闷,渣爹叫她作甚?总不会是认出她了? 不不不,这绝无可能,她没出生渣爹就进京赶考了,渣爹从未见过她,如何会认得她。 程青澜来到渣爹面前:“楚大人,弟子就是程青澜。” 楚怀南笑容温和:“程青澜,本官看过你的策论,写的不错,与中庸之中求公正,与平衡之中求突破,圆滑又不失耿耿之心,有理有据,言之有物。” 程青澜被莫名的一顿夸,揣摩渣爹的用意,越想越觉得渣爹用心险恶。 本来大家下了课就散去,但因为渣爹点了她的名,大家好奇,便留下看个究竟。 渣爹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夸她,无异于给她拉仇恨。 楚怀南若是知道程青澜是这么想他的,肯定要大呼冤枉。他只是找个借口跟这位像柳氏的姑娘拉近下关系而已。 他心里一直对柳氏充满了愧疚,当初他跟柳氏是有过一段真情的,怎奈形势比人强,乔氏善妒,若是让乔氏知道柳氏的存在,柳氏肯定活不了,而且还会影响到他的前程。他可是楚家唯一的希望。 “以后本官的课就由你负责收取作业。” 程青澜转头看站在一旁的楚灵珊,楚灵珊正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她,恨不得把她撕碎了。 “先生,弟子成绩不好,班里比学生优秀的弟子比比皆是……” “程青澜,莫要妄自菲薄,你出身寒微,得到的教育远比出身官宦富贵之家的女子少的多,却能在四百多人的考试中脱颖而出,足以说明你天资聪颖,刻苦用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楚怀南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平易近人。她长的像柳氏便是她的造化,他愿意给予更多的重视。 程青澜在心里开骂:能不能别再夸了,你夸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别人扔向她的飞刀。 楚怀南收拾好讲义就先离开了。 楚灵珊狠狠瞪了眼程青澜,忙追了出去。 崔明珠等人脸色不善,一声不吭的走了。 陆妱妱凑上来,笑嘻嘻道:“青澜姐,被先生重点关注的滋味如何?” 程青澜咬牙切齿:“好的很,好的能吃下三碗饭。” 庄若芸也凑上来:“程青澜,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策论,以后你可要多教我。” 程青澜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还没给渣爹找麻烦,渣爹先给她惹麻烦了。 三人叫沈静姝去吃饭,沈静姝在走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直到陆妱妱拍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沈姐姐,在想什么呢?” 沈静姝掩饰道:“刚在想先生讲的课。” 程青澜和庄若芸眼神交流,沈静姝真的很不对劲。 另一边,楚灵珊追着爹进了书房。 “爹,您干嘛让程青澜当你的助手?您知不知道她可是上了崔明珠账本上的人。” 楚灵珊嘟着嘴抱怨。 楚怀南诧异:“她得罪崔小姐了?” 这才开学第二天。 “得罪的死死的,您看着好了,崔小姐是绝对容不下她的,她那个宿舍的人,都没好果子吃。” 楚怀南认真了神色:“你仔细说说。” 楚灵珊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给爹听。 楚怀南闻言沉默良久,心里有些后悔,他的本意是抬举程青澜,让程青澜在书院能被人高看一眼,如今看来,他是帮了倒忙。 “为父确实是看在她的策论写的不错的份上,觉得此人务实,胸有沟壑。” “难道比我写的好?”楚灵珊不服,她可是经名师指点的。 楚怀南见女儿酸了,笑道:“自然是不如你,你是爹娘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但为父总不好让你来当这个助手,别人会说闲话的。” 灵珊不懂朝政,不体民情,哪能写的出观大势,谋长远又行之有效的策论,这几乎是所有官家小姐的通病,言之无物,一厢情愿。 相比之下,程青澜的策论就务实多了,懂得因时顺势,善作善成。 “爹不是说举贤不避亲吗?女儿为何就不可以。” “你个傻瓜,为父能不为你打算吗?为父已经跟吏部的赵大人说好了,他会关照你的。” 楚灵珊这才转怨为喜。 “女儿就知道爹爹最疼女儿。” 楚怀南正色道:“你可不能叫赵大人失望,还有在书院莫要与人争长短,言行不可有失,这次你的同窗里,有两位出身御史之家,那王御史还好,懂人情世故,另一位可是朝中有名的铁嘴,若是你有不妥之言传到他耳朵里,为父少不得被参一个教女无方。” 楚灵珊不以为然,爹说的是御史中丞叶大人的女儿叶瑶。叶瑶自己都给崔明珠做狗了,丝毫没有其父正气凛然,直言敢谏的风骨。 “知道了爹,您都说多少遍了,女儿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楚灵珊不耐烦道。 宋元佑站在膳堂的月洞门处翘首看望。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元佑兄,你这是看上哪位女弟子了?在这望眼欲穿。” 宋元佑烦躁地抖了下肩膀:“去去去,浑说什么。” 乔修文笑道:“那你说你在这看什么?” 宋元佑道:“我好像在女学班见到了一位故人。” “谁?” “我也说不好,我们十多年未见了,中午的时候在张先生那见到她,但她说我认错人了。” 乔修文恍然:“你说不会是跟你定过娃娃亲的顾小姐?” 宋元佑踟蹰地点了点头。 乔修文倒吸一口凉气。 宋元佑是定伯侯之子,早年,曾与维州知府顾大人的长女定下娃娃亲,后来顾大人出了事儿,据说是贪没赈灾银,数额巨大,导致维州死了很多人,被愤怒的百姓围殴致死,而顾家长子顾攸宁,才华横溢,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郎,也是大梁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被太子看中,跟随太子身边,与太子一道死于那场意外。 顾家就此衰败,宋家便提出退婚,派了人去维州,取回了婚书,如今宋元佑就要跟崔家小姐定亲了。 “你查查女学班的名册不就知道了?” 宋元佑道:“你以为我没查?名册上就没她的名字。” 第31章 萧泽的课 宋元佑眼睛都盯出血了,可女弟子们穿着一样的淡青色衣裳,又背对着他,实在是难以辨认。 “算了算了,下次再说。” 乔修文看他失落地样子,哂笑:“你该不会还惦记她?” 宋元佑给他一记大白眼:“我只是好奇,谁惦记她了。” “啧啧,瞧你心虚的样子,我可警告你,宋崔两家正在议亲,而且崔小姐就在女学班,让她知道了可是不妙。” “我又不是傻子。”宋元佑道,他真的只是好奇。 维州那边出事后,他悄悄派人打听过,说顾芳菲不知所踪。今天看到那女子,容貌跟小时候的顾芳菲颇为相似,所以他想求证一下。 “走了走了,不看了。”宋元佑转身离去。 “元佑兄,等等我……”齐修文追了上去。 吃过晚饭,陆妱妱又提议去爬山,程青澜不想动了,沈静姝心事重重,于是庄若芸被强拉了去。 程青澜看沈静姝坐那半天也没翻动书页,很想问她到底为何事烦恼,又觉得直接问有些唐突。她们如今虽然是室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其实不过是形势推动,两人并没有那么熟。不像她和陆妱妱,她可以感觉到陆妱妱对她的信任,所以,她也愿意真诚以待。 哎……还是算了,暗中多留意。 一个时辰后,陆妱妱和庄若芸回来了,庄若芸满脸通红,一进屋就倒在床上,整个人都虚脱了:“不行了,我腿肚子直打哆嗦。” “你们一个个的都缺少锻炼,没有一个好身体,如何应对这繁重的课业?明天你们三个全都跟我去爬山。”陆妱妱道。 程青澜看庄若芸跟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担心庄若芸明天可能路都走不动了。 “妱妱,我现在浑身酸痛,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纾解?” 陆妱妱这个憨货,不以为然道:“痛是正常的,痛习惯就不痛了。” 程青澜:…… 学武之人谁不会一些放松肌肉纾解疼痛之法,陆妱妱不会一直都是硬扛! 果然,第二天,庄若芸疼的连翻身都困难了,陆妱妱不敢强迫沈静姝,又盯上程青澜。 程青澜半推半就,又陪她去爬山。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不上课,陆妱妱就生龙活虎,有使不完的劲。 过了两天风平浪静的日子,女学班终于迎来了陆妱妱最喜欢,其他人都不喜欢的箭术课。 程青澜倒不是不喜欢箭术,她不喜欢的是给她们上课的人……萧泽。 一大早女弟子们就被叫到书院后山脚下一片空地旁,萧泽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垫了软垫和放了软靠的交椅上,旁边放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一个小火炉和一套茶具。 他悠闲地坐那喝茶,见人都到齐了,给墨尘使了个眼色。 墨尘会意,上前整肃队伍,让弟子们从高到低排好队伍。 “箭术课正式开始之前,大家先绕场跑十圈。” “为什么一定要跑步?”崔明珠先提出抗议。 墨尘简短两个字:“热身。” “热身可以有很多方法。” “什么方法?跳舞吗?你是先生还是萧大人是先生。” 崔明珠语塞。 墨尘又道:“陆小姐,请你带领大家跑步。” 排在队伍中的陆妱妱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的是我?” “对,就是你。” 陆妱妱欣然接受任务:“没问题,大家都跟上,千万别掉队。” 哈哈哈,终于到姑奶奶地强项了,姑奶奶今天要不收拾的你们心服口服,姑奶奶陆字倒过来写。” 陆妱妱是开心了,可一群少女们崩溃了,她们从小接受的教导是笑不露齿,莲步轻移,举止端庄,体态优雅,现在却要她们放开步子跑起来,远处还有书院的男弟子在踢蹴鞠呢,被他们看见了,多丢人。 众人想抗议,想骂人,可崔明珠已经抗议过了,抗议无效,再看看坐在那喝茶的萧泽,满腹地牢骚只能在心里翻滚,不敢宣之于口。 陆妱妱完全不懂这些闺阁女子的担忧,她家人也没在这方面要求过她,所以,她已经欢快地跑起来了。 可大家还杵在原地。 陆妱妱不满道:“跟上跟上,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 墨尘看着一张张写满抗拒二字的脸,又回头看了眼悠然品茶的大人。 沉声道:“你们就是用爬也要爬完十圈,要么自己主动申请退出书院。” 程青澜不能让陆妱妱面对带不动人的尴尬,便先跑了出去。 陈卉迟对楚灵珊道:“咱们也跑。” 说着也跑了起来,楚灵珊见陈卉迟都跑了,也跟了上去。 有人带头,加上萧泽的压迫力,一个个都跑了起来,边跑边在心里骂程青澜。 陆妱妱恶名昭着,不管她做什么,大家见怪不怪,懒得骂她,萧泽凶名赫赫,别说她们了,就连她们的爹都怕萧泽,谁敢骂他? 于是,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第一个跳出来响应陆妱妱的程青澜。 “就她爱表现,以为这样就能让萧大人对她另眼相看了?” “就是,这么爱显摆,以后去北辰司得了。” “那可不一定,也许会去礼部哦,楚大人不是很欣赏她吗?” “人家无权无势,没什么依仗,学业又不突出,不得另辟蹊径,博眼球。” “跟这种人同窗,我都觉得丢脸。” 程青澜跑在前面,虽然听不清身后叽叽喳喳在说什么,不过,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她们在骂她。 无所谓,骂就骂,又不会少两肉。 第一圈大家跑的还算轻松,到第二圈就有人开始喘大气了,第三圈,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此起彼伏,大家已经顾不上骂人了,呼吸都困难了,还怎么骂? 跑到第五圈,大家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队伍拉的越来越长。 有人已经停了下来,实在跑不动了。 墨尘站在大人身边,大声道:“不许停,这才跑了几步,快跟上。” 陆妱妱跑的轻松加愉快,已经把落在最后的人给超了过去。 全场只有程青澜能跟上陆妱妱的速度,不过程青澜装出一副跑的很艰难的样子,免得被萧泽那厮看出破绽。 场外的萧泽瞄了眼紧跟陆妱妱的程青澜,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讥笑。 还挺能装,看你能装到几时。 第32章 上点难度 程青澜最后一圈是用走的,第二个完成跑圈任务,陆妱妱在终点搀住她。 “青澜姐,你还好!” 程青澜摇摇头,气喘如牛。装柔弱真难。 “青澜姐,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她们,落下不知道多少圈,所以说爬山还是有用的。”陆妱妱把程青澜能跑第二,还能站着没倒下,归功于自己天天拉着她爬山的缘故。 程青澜点点头,不予辩驳。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所有人才完成任务,若不是长期以来接受的教导深入骨髓,不能失仪,真想就此躺下,管她好看难看,地脏不脏。 现在,大家只能互相搀扶,互为依靠,如同一群历尽千辛的难民,端的是狼狈。 远处在踢蹴鞠的男弟子们都放着蹴鞠不踢了,全都看向靶场这边。 乔修文啧啧感慨:“她们女学班真惨,落到了萧大人手里。也不知我那堂妹吃不吃的消。” 楚灵珊的母亲是他姑姑,楚灵珊得叫他一声堂兄。 “萧大人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有人道。 “怜香惜玉?你们可别忘了,她们将来是要与你们同朝为官的,若总是一副弱柳扶风,风吹就倒的样子,你跟她争辩几句,她下一刻就晕倒给你看,你怎么办?”说这话的是李策。 李策,书院有名的才子,常年占据前三,只是出身低微了些,祖上三代都没个当官的,正儿八经地寒门弟子。 宋元佑嘲笑道:“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没怎么个女子打过交道,女人别的不行,吵架最是擅长。” 众人轰然大笑。 乔修文拍拍宋元佑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能看清那人吗?” 宋元佑斜他一眼:“我又不是千里眼。” 萧泽好心给了大家一刻钟的休息时间,等大家缓过劲,才进入下一个环节。 由墨尘教授箭术。 “膝盖微曲,手臂和肩膀放松,集中注意力,瞄准目标,慢拉弓弦……”墨尘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拉弓的手一松,羽箭嗖地破空而去,将百米外的一支柳枝射了下来。 程青澜暗赞:好箭法。 大家按照墨尘所教的,对准二十米开外的箭靶射了出去。 只听得“噔”的一声,一支羽箭正中箭靶红心,其余的纷纷落地,连靶子的边都没沾上。 射中靶心的是陆妱妱。 “妱妱,你好厉害。”一旁的庄若芸由衷称赞。 “这算什么,我平时练的靶子都是百步以外的,照样能中靶心。”陆妱妱轻描淡写道。 这才二十米,不值一提。 陆妱妱并非骄傲,显摆,实在是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日常,论箭术,她六阿兄陆寻那才叫厉害,臂力惊人,能拉十二石的弓,于万军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她跟六阿兄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然而,陆妱妱的话,在众人听来,便有炫耀的嫌疑。 叶瑶悻悻道:“咱们又不上阵杀敌,真不知道学射箭有何用。”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怎么,你想废了六艺?”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 众人心中一颤,萧大人不是在那边喝茶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可我们是女子,又不是君子,女子学的是八雅。”有人不知死活的辩驳。 萧泽道:“可你们将来是要为官的,行的是女子从未有过的事,是要去与男子一争高下的,当然,你若实在不想学也可以,回去学你的八雅!” 那少女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萧泽扫视众人:“换一组。” 程青澜在第二组,陆妱妱把弓箭交给她:“放心射,就当玩。” 萧泽听到“玩”字,立马眼睛瞪过来。 陆妱妱吐了吐舌头,忙站到队伍末尾。 程青澜开始瞄准拉弓。 练武之人第六感敏于常人,感觉到一道冷幽幽地视线一直盯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把弓拉满,然后手一松,羽箭撞上了箭靶,但因力道不足,又掉落在地。 萧泽心说:她这样也挺辛苦的,要装的如此之像不容易,若非他见过她的身手,定要被她骗过了。 “第三组。” 三十六人,分三组,每人练完二十支箭才算数。 真是一堂让人挫败的课。 末了,众人集合听训。 “今天是第一堂射箭课,你们的表现非常糟糕,不过也能理解,一是你们接触的少或是从未接触过射箭,不得要领,二是你们的身体太过羸弱,体力不行,臂力不行,所以今日的课不打分,下次课开始,你们每次训练的成绩都将记录在案。” 少女们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焉答答的,心里已经叫苦连天。 萧泽话锋一转:“你们要想进步,光会姿势和瞄准没用,必须增强体质,增加臂力,我听说陆妱妱和程青澜每日早晨都去爬山,这很好,从明日起,所有人寅时三刻集合,一起去爬山。” 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每天寅时三刻起,还要去爬山? 老天爷,你不如一道雷劈死我得了。 程青澜也在心里腹诽:臭东西,你说爬山就爬山好了,偏生要扯上她和陆妱妱,渣爹给她拉的仇恨还没消化完,又给她拉一波仇恨。 而且这次的仇恨更甚,怨念滔天,大家怕是都恨不得撕碎了她。 没心没肺地陆妱妱还朝她飞眼,挑了挑眉梢,似在说,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 程青澜没心情搭理她,愁都愁死了。 萧泽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扫过程青澜,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心底冷笑。 不给她上点难度,她的日子岂不是太好过了?且看她如何在书院披荆斩棘。 萧泽莫名的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今日的课到此为止,明早我在山脚下等你们,解散。” 解散的时候,所有路过程青澜面前的人都往程青澜身上扎几把眼刀子。 程青澜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刺猬了。 陆妱妱不解道:“她们干嘛?你又没得罪她们,为什么都冲你瞪眼。” 沈静姝拍拍陆妱妱的肩膀:“妱妱,现在我觉得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真的挺好,挺好。” 庄若芸也道:“不懂就不懂,少些烦恼。” 两人说着拉上程青澜走了。 陆妱妱一头雾水:“哎……你们什么意思啊?我真的听不懂。” 第33章 罪魁祸首 吃过午饭,程青澜等人回宿舍,一进院子就看到一床棉被掉在地上。 “青澜,这不是你的棉被吗?”庄若芸道。 虽然大家的棉被都一样,书院统一发放的,但晒被子的位置不同,庄若芸记得程青澜的被子就晒在那个位置。 陆妱妱纳闷:“被风刮下来了?” 沈静姝无语:“今天风和日丽,能把被子刮下来,那得多大的妖风。” “是哦!” 程青澜上前捡被子,却发现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这……这谁干的?”陆妱妱怒从心起。 把人棉被扔地上就算了,还泼水,太恶劣了。 “别过来。”程青澜道。 三人顿住脚步,只见程青澜低头似在地上寻找什么,找了一圈。 程青澜道:“妱妱,抱上被子跟我走,庄若芸,你帮我去请萧大人到一号院。” 陆妱妱听话的去抱了被子,跟着程青澜去了隔壁院子。 女弟子的宿舍分三个院子,每个院子三间宿舍。 程青澜来到三号宿舍门前,抬脚就把门给踹开。 屋子里四人已经上床准备睡觉,听的嘭的一声巨响,四人纷纷坐起身,见程青澜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的陆妱妱怀里抱着一床被子。 裴珞是三号宿舍的头,当即冷脸呵斥:“程青澜你发什么疯病?” 程青澜并不理会她,而是来到叶瑶面前,一把夺走了叶瑶身上的被子,闻了闻,一脸嫌弃:“虽然有点臭,不过,还能凑合,妱妱,把我的被子给她。” 陆妱妱到现在都不知道程青澜为什么要换叶瑶的被子,只是本能地听程青澜的话,便把湿被子扔给了叶瑶。 叶瑶抓狂:“程青澜,你有病就去治,来我这发什么疯,把我的被子还回来。” 说着跳下床就要去抢回自己的被子。 “程青澜,你太无礼了,这里是书院,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见自己的室友被欺负,裴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程青澜转手把被子交给陆妱妱。 嗤鼻冷笑:“我无礼?我放肆?裴珞,你怎么不问问叶瑶干了什么好事?”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另两个宿舍的人,大家纷纷出了宿舍,过来一探究竟。 裴珞闻言看向叶瑶,叶瑶目光闪躲了下,虚张声势道:“程青澜,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什么了?欺负人你还有理了?” “你把我的被子扔在地上,还泼了一盆水。” 叶瑶暗暗心惊,这事她做的很小心,当时根本没人发现,程青澜怎么就知道是她做的? “你胡说,我就没去过你们院子,我一回来就躺下了。” 裴珞道:“程青澜,饭可以多吃,但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证明是叶瑶做的?” “叶瑶,要证据是吗?我给你证据,第一,你是第一个吃好饭回宿舍的人,你有做坏事的时间;第二,你知道我的被子晒在哪里,早上你从二号院路过的时候,我正在晒被子,你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而我也看到了你;第三,你有做坏事的动机,你看我不顺眼。”程青澜道。 陆妱妱连连点头,青澜姐分析的有道理,肯定就是叶瑶干的。 叶瑶气笑:“我是早早离开膳堂不假,这就能证明是我干的?比你早回宿舍的应该都有嫌疑!说我知道你的被子晒在哪儿,知道你的被子晒在哪的又不止我一人,凭什么怀疑我?至于第三条更是可笑,你去问问,咱们班,看你不顺眼的人有多少,除了你们自己宿舍的,还有谁看你顺眼的?” 站在门外的陈卉迟闻言,心说:还有我。 她是相信程青澜的判断,只是只有这些证据,不足以定叶瑶的罪。 三号宿舍的另一位少女道:“程青澜,你所谓的证据不足以让人信服。” “都挤在这做什么?”外面响起萧泽冷清威肃的声音。 程青澜心说:来的挺快。 陈卉迟见表兄来了,心喜,表兄擅于断案,表兄肯定能还原事情真相,替程青澜讨回公道。 其他人却是惊诧不已,萧大人为何会来此? “十息后,我进来。”萧泽等在门外。 裴珞等人忙披上外袍,穿上鞋子。 叶瑶要去穿鞋子,鞋子却被程青澜抢了去。 “程青澜,你干嘛?” 程青澜慢悠悠道:“你换一双穿。” 这双可是证据。 叶瑶想抢回鞋子,可萧大人就在外面,马上就要进来了。叶瑶咬咬牙,去柜子里拿了双鞋子穿上。 十息一过,萧泽走了进来,神情不悦地瞥了眼程青澜:“说说,发生了什么?” 叶瑶恶人先告状,期期艾艾道:“萧大人,您可要为弟子做主啊,程青澜的被子被人泼了水,她冤枉是我干的,可弟子真的没做过。” “肯定就是你,你丫的一肚子的坏水。”陆妱妱骂道。 萧泽心头郁郁,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他刚给她上了点难度,她立马就使唤起他来。 “程青澜,你指认叶瑶,可有证据?” 程青澜晃了晃手里的鞋子:“这就是证据。” “你们看,这鞋底还有水渍,而且这鞋底前脚掌内侧磨损比较严重,跟叶瑶平时走路的习惯有关,有点内八,全班只有叶瑶走路内八,而这个脚印出现在我晒被子的地方。” 陆妱妱恍然,之前青澜姐在地上找东西,原来是在看脚印。 萧泽拿过鞋子看了看鞋底,又把鞋给墨尘:“你去隔壁院看看。” 墨尘拿了鞋子出去,不一会儿回来。 “大人,鞋印附和。” 叶瑶脸色一白,没想到是因为鞋印让事情败露,可是……程青澜为何会懂这些。 萧泽看向脸色灰败的叶瑶:“墨尘的追踪术在北辰司首屈一指,追踪术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观察脚印寻踪觅迹,叶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意思是,你赖不掉了。 叶瑶瘪了瘪嘴,眼泪掉了下来:“我就是气不过,都是因为她,害的大家要每天去爬山。” 裴珞无语了,还真是叶瑶干的,好,其实她也恨不得打程青澜一顿,问题是你暗中出气,却留了破绽。 崔明珠看到这,转身就走,心里郁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堪重用。 程青澜意味深长地瞥向萧泽:看,你才是罪魁祸首。 第34章 一首童谣 证据确凿,叶瑶自己也承认了,萧泽将她一通训斥,让她当面跟程青澜道歉,并抄写院规二十遍。最后丢下一句:“莫要坏了你父亲的清名,再有下次,让你父亲来将你带回去。” 叶瑶哇的大声哭出来。 她就怕被父亲知道,父亲定饶不了她的。 此间事了,萧泽看向程青澜:“你,随我来。” 程青澜让陆妱妱帮她把叶瑶的被子抱回去,自己则随萧泽而去。 裴珞被叶瑶哭的心烦:“别哭了,要哭出去哭,我们还要休息。” 叶瑶不敢再大声哭,抽抽噎噎的,委屈得不行。 陈卉迟等人回到宿舍关上房门,这才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姜晏道:“没想到程青澜还有辨别痕迹的本事。” “我都被震惊了,叶瑶天天在我眼前晃,我都留意到她走路内八,程青澜这人太可怕了。”余悦容越想越心惊。 不声不响的,把别人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都摸的透透的,这能不叫人害怕吗? “这叫咬人的狗不叫。”楚灵珊嗤之以鼻。 陈卉迟蹙眉,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吗? “又不是她的错,是叶瑶先惹她的。” “怎么不是她的错,是她先犯了众怒。我倒是挺佩服叶瑶,替大家出了口恶气,可惜被程青澜看破了。”楚灵珊道。 陈卉迟不想说话了,跟一群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程青澜去爬山锻炼身体有错吗?表兄觉得大家都应该锻炼身体,拿程青澜和陆妱妱为例是程青澜的错吗?况且,她听说是陆妱妱硬拉着程青澜去的,大家要怪也该怪陆妱妱才是,可她们不敢惹陆妱妱,柿子拿软的捏,谁知这柿子是石头做的,捏不动,怪谁? 程青澜跟随萧泽到了萧泽的书房。 萧泽自顾坐下,也不叫程青澜坐,冷幽幽地眼神盯着她,半响才道:“你这辨认痕迹的本事也是你那个当过仵作的爹教的?” 程青澜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我爹只会一点皮毛,是我自己脑子好,触类旁通,稍一钻研就会了。” 萧泽眼角抽搐,这么夸自己不害臊吗? “今日本官帮了你的忙,你要如何答谢本官。” 程青澜诧异:“大人,还原事实真相,给受害人主持公道不是身为北辰司指挥使和书院先生的职责所在吗?怎么能说是帮我的忙呢?” “再说了,叶瑶之所以糟蹋我的被子泄愤,都是因为大人之故,是大人给我惹了麻烦,大人不该替我解决了这麻烦吗?” 萧泽竟无言以对,这丫头端的是牙尖嘴利。 “行了,叫你来,是件事,你来参详参详。” 说罢,萧泽递上一张纸。 “你看看这个。” 程青澜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北斗有摇光,煌煌耀四方,花开白骨现,天火降凡乡。瘟行三千里,大漠起狼烟,山河至此暗,盛世难康安。紫薇承天命,拨乱平祸秧,势入燎原火,重整旧河山。 “这是近期在城中流传的一首童谣,你怎么看?” 程青澜讪笑:“大人智慧如海,定是早早参透其中奥义,我就不说了!” “让你说就说。”萧泽加重了语气。 程青澜只好说说自己的看法:“那日在茶楼,就听书院的几位学子提起十几年前的一则预言,摇光盛,女帝出,如今这首童谣暗指那则预言,并添油加醋把女帝描述成祸国殃民的灾星。” “预言出自钦天监,我不便评论,但编造这首童谣的人居心叵测,想借童谣蛊惑人心,我想接下来会发生一系列事情,来印证童谣,加大童谣的影响力。比如花开白骨现,应该会发生一起让人震惊的凶案,天火降凡乡,应该会发生一起大火,后果非常严重的大火,大梁朝境内还会流行瘟疫,尸横千里,北边狼烟再起……总之,就是煽动民意,阻止女帝登基,这童谣是冲着公主来的。” 后半段明显在暗示真命天子来自南方,名字里还带有火字,她就不来猜了,免得祸从口出。 萧泽微微颔首:“你分析得不错,而且花开白骨现今日已经发生。这桩案子,皇上交给了北辰司,你作为北辰司的一员,有责任还原案情真相。” 程青澜就知道他找她没好事,又想抓她办案子。 “大人,我还不是北辰司的……” 话未说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冲她面门飞来。 程青澜下意识抓住,入手沉甸甸,一看竟是块刻有“北辰司”三个字的铜牌。 “现在是了。”萧泽道。 程青澜极度无语,给她一块铜牌就算是了? 这也太随意了! “北辰司的令牌分为四种,金牌,只有一块。” 萧泽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牌子。 又道:“银牌五块,分属北辰司五个司的统领,赵翎就是其一,而后是铜牌,剩下的大都是铁牌。你好好努力,或许将来能升个银牌。”萧泽给她画了个饼。 程青澜只觉手里的铜牌有点烫手,踟蹰道:“大人,我不想加入北辰司,但我可以帮忙,小案十两银子,大案五十两,特大案一百两,像这个案子属于特大案,得一百两。” 萧泽神色复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程青澜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弱弱道:“八十两也行。” 萧泽一记冷笑:“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嫌犯,本官是看在你愿意配合的份上,特意外网开一面,让你来书院读书,若是你不肯配合,本官随时让你回去蹲大狱。” 程青澜心里暗骂:臭不要脸的无赖,居然威胁她。 罢了,她的身份不能曝露,还有大事未完成,只能先答应下来。 “大人,我都说我愿意帮忙了,只是我带的盘缠不够,手里没多少钱了,在书院读书也没法挣钱不是?所以……” 萧泽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按北辰司的规矩,拥有铜牌者,每月十两银子俸禄,你若破了此案,本官再奖励你八十两。” 程青澜故意狠狠松了口气:“多谢大人,不过……我去查案的话,书院这边怎么解释?” “本官自有安排,下午的课,你就别上了,随我去案发现场。” “那我耽误了课业,万一考试考不好,最终落选了怎么办?”程青澜又问。 萧泽没好气道:“你已经是北辰司的人,让你在书院读书不过是想你多学点本事,你还惦记入选?” 程青澜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等事情完成,她就离开书院,谁要去北辰司当差,漕帮少帮主不香吗? 第35章 看够了吗 程青澜回去跟几位室友说,萧大人看中她勘验痕迹的本事,让她帮忙去破个案子。 陆妱妱很是羡慕:“我也想去。” 只要能不读书,哪怕是跟萧泽这个大魔头一起也行。 沈静姝道:“那你去找萧大人说说呗!” 陆妱妱撇撇嘴:“还是算了。” 她可没那个胆。 程青澜莞尔:“下次我跟萧大人说说,看能不能带上你。” 陆妱妱立马高兴起来:“那你千万要记得。” “对了,我去查案的事,你们替我保密。别人问起,你们就说我请假了。” 三人应诺。 程青澜出院门的时候,萧泽的马车已经等在那。 马车整车用的是老榆木,车厢四角包着錾花铜片,细看能辨出夔龙纹里嵌着的银丝,深褐色的木纹里沁着经年的桐油,散发着古朴厚重的气息。 暗红锦缎垂帘后传出男子清冷淡漠地声音:“上来。” 墨尘放下马凳,程青澜踩着马凳上了车,掀开垂帘,见萧泽坐在那,一手拿着卷宗,一手端着茶盏,正聚精会神地看卷宗。 程青澜在侧边坐下,默默打量这辆马车,马车里头甚是宽敞,厢壁蒙着赭色暗花缎,每隔三寸便钉着枚莲花银扣,夹层里絮的丝绵让触手生温。坐榻铺着三层织物——底层是鞣制过的鹿皮,中间压着细藤编的软垫,最上层云锦的缠枝莲纹里还掺着金线。角落青铜小炉煨着银丝炭,铜壶里的茶水咕咚咕咚冒着水汽,三面坐榻中间放着一张黄花梨木做的方几,上头摆着一套温润如玉的白瓷茶具。 这厮还真是表里不一,从外头看,简单古朴,还以为内里也很简陋,谁知却是低调的奢华又舒适。 马车滚动起来,木质的轴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在看卷宗,程青澜不好扰他,只能干坐着,无聊的对手指玩。 突然他递过来一盏茶。 程青澜:呃…… 他喝过的茶给她喝? 他还真不见外。 “我不渴。”程青澜尽量保持礼貌的微笑。 他抬眼望过来,眸中似有冷雾,透着几分茫然,随即眉峰轻蹙:“倒茶。” 她不会以为这杯茶是给她喝的?能有点眼力见吗? 程青澜方知自己会错意了,不觉有些尴尬,忙提起铜壶,往茶盏里加水。 他继续看卷宗。 程青澜不满的情绪在堆积,难道不该先跟她说说案情吗?把她晾在一旁,当她透明的吗? 程青澜咳嗽几声,又去掀车帘张望,故意弄出点动静来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萧泽恍若未闻,视若无睹。 程青澜郁郁地拿眼瞪他,瞪着瞪着,却不觉晃了神。 之前她都没敢仔细看他,也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细看之下,不得不说,这家伙长的真是俊。 一双丹凤眼似浸润过清泉的墨玉,眼尾微挑,从摇晃的车帘透进来的光影落在他眼中,漾起碎金般的光晕,偏生被浓密的睫毛压着三分矜贵。 拿着泛黄的卷宗的手,白皙如玉,指节分明似修竹,什么“素手轻扬似飞燕,指间流转万般情。”什么“指剥春葱腕似雪,画桡轻拨蒲根月。”在这一刻都有了具象的认识。 但她知道,这双好看的手,是能幻化出凌厉的招式取人性命。 “看够了吗?” 程青澜一怔,对上如深潭映雪的眸光,那眸光里明晃晃地写着“厌恶”二字,还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不由地想起陆妱妱曾说过,那些痴迷于他,上杆子讨他欢心的女子都没好下场,程清澜率先占据道德高地:“你以为我在看什么,我在看你什么时候放下卷宗,好跟我说说案情。” 萧泽低眉微哂,寒芒在鸦羽般的睫毛下隐去,从善如流地放下卷宗,整了整鸦青色锦袍的衣摆:“现在便来说说案情。” 这桩案子发生在法明寺。 法明寺位于城西郊外十余里的云落山脚下,香火鼎盛,又因寺内有个茶花园,其中最名贵的是一株十八学士,已有数百年的花龄,是法明寺的方丈三年前外出云游,偶然得之,将其运回,栽种在园中,所以,每到花开时节,前来赏花之人络绎不绝。 今早有几位官家夫人前去法明寺礼佛,顺便赏花,谁知到了茶花院,发现那株十八学士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大坑,坑中隐约露出一根白骨。 法明寺众僧才得知,十八学士丢了,坑中竟现尸骨,便差人到京都府衙报官。 京都府尹赶到法明寺,从坑里挖出一具白骨,府尹杜大人想到最近流传的童谣,觉得兹事体大,便上报宫中。 “今天刚下课,本官就收到宫中旨意。” 程青澜心说:难怪他来的这么快,就算她不叫庄若芸去请他,他也会来找她的。 “现在杜府尹还在法明寺中,具体情况如何,还需到那才能得知。” 程青澜点点头,那她就暂时不发表意见了,到那边看情况再说。 萧泽的马车跑的又稳又快,不到三刻钟便到了法明寺。 程青澜起身要下车,只听萧泽道:“你稍等。” 说着从坐榻底下取出一个包裹。 “你把这衣裳换上,方便行事。” 萧泽把包袱扔给她,自行下车去。 程青澜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身天青色的锦袍,男子的样式,还有一个白玉冠,和白玉簪。 准备的很周全嘛! 程青澜换好衣裳,把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高髻,戴上玉冠,下意识地就去摸脸颊,穿男装不戴面具,好生不习惯。 罢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见过漕帮少帮主的真面目。 程青澜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萧泽背对着马车而立,鸦青色剪裁贴合的锦袍让他的身形更显欣长挺拔,腰间的蹀躞带勒出劲瘦腰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程青澜轻咳一声,萧泽回眸,不禁怔忡。 她做女子装扮的时候,也只称的上清丽二字。 如今她做男子装扮,仿佛换了个人。高高束起的发髻,让她原本柔顺的眉眼微微上扬,凸显出几分英气来,加上她身量比普通女子高些,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更衬的她俊逸非常,让人不禁暗赞,好一个清俊的少年郎。 第36章 初露锋芒 程青澜用男子的行礼方式给萧泽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萧泽凝视着她,沉静的眸底泛起涟漪,左边眉梢几不可察的微微挑起,换上男装的她不仅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言行举止更是没有半分矫揉造作,自然的如同她原本就是如此行事,真真是雌雄莫辨。 “以后外出办事,本官就叫你小程子。” “我不同意。”程青澜果断拒绝。 “小程子听起来像公公。” 她长得像公公吗?哪位公公有她这般英俊潇洒? 一抹极浅的笑意在唇边漾开:“那你想叫什么?” 程青澜眸光微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人,您可以叫我常青。” 原来青澜之意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现如今她用青山不改化名“常青”。 萧泽默念着“常青”二字,青山不改,矢志不渝,就不知她志在何为。 “将你的铜牌挂上,走!时候不早了。” 墨尘已经先一步进了法明寺,杜大人和赵翎等人听说萧泽来了,忙出来迎接。 赵翎见大人身后跟了个少年,那少年看起来颇有些眼熟,又不敢确认。 “赵大哥,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程青澜俏皮地眨眨眼。 “你是……程姑娘?” “嘘,小声点,大人说,这样行事方便。” “对对对,不过说真的,你穿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你们两在墨迹什么?还不赶紧进来。”萧泽发现两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两人在那嘀嘀咕咕。 “来了。”赵翎应了声,又小声跟程青澜说“咱们先办事,回头再聊。” “大人好凶。” “大人其实人好的,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众人先去了茶花园,青石小径蜿蜒,通向一道月洞门,穿过月洞门,满园茶花灿若烟霞。 六角大红层叠如烈焰翻卷,白玛瑙清雅如月纯洁无暇,一株抓破美人脸,白底红斑如同瓷釉迸裂的纹路,花瓣边缘还蜷着未舒展的嫩黄…… “法明寺的觉远方丈酷爱茶花,这茶花园他精心打理了三十余年,到处收罗名贵花株,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杜大人边走边介绍。 “那株丢失的十八学士在最里面,大人小心脚下。”杜大人引着众人往里走。 绕过一株“雪塔”一个大坑霍然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栽种十八学士的地方,那具枯骨埋的很深,呈仰卧姿态。” “白骨现在何处?”萧泽问道。 “抬到后边去了,府衙的仵作已经验尸完毕,现北辰司的仵作在验。” “偷花之人有何线索。” 杜大人道:“据寺院专门打理茶花园的僧人说,他昨晚亥时还来过一趟茶花园,数数十八学士还有几个花苞,然后就落了锁,早晨早课结束后,大约是辰时,他来开门,按照往常,他定是要进来看一看十八学士的,但因为今日有好几位贵夫人要来赏花,寺院安排他去打扫山门,他怕来不及,所以开了门就走了。” “经勘验,我们在东南墙角发现了几个脚印,墙上有新鲜泥痕。” 说罢引人众人去东南墙角。 萧泽细细观察脚印和泥痕,墨尘循痕迹跃上墙头。萧泽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寻找程青澜,见程青澜站在一株“鹤顶红”边,正在那赏花。 萧泽黑沉了脸:“常青,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赏花。 “哦!”程青澜忙走了过去。 “你来看看。”萧泽指着那些凌乱的脚印。 程青澜猫着腰查看,头顶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吓她一跳,抬眼一看是墨尘。 萧泽道:“墨尘,看出什么来了?” 墨尘道:“盗贼应该有三人,正是从这里把茶花运走的。” “还有呢?” 墨尘讪讪:“三个壮年。”再就没了。 萧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程青澜身上了,见程青澜又跑回到那株“鹤顶红”旁察看,看了一会儿又去到一株“皇冠”那。 众人茫然,他在干嘛? 萧泽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程青澜才回来。 “盗花贼有三人,一个身高八尺一二左右,身材魁梧,扁平足,足印很深;一个身高七尺有五,左右脚有高低,所以足印深浅不一,左深右浅,一个身高七尺,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外八。” 众人惊讶,一个脚印能看出这么多信息? 赵翎满脸骄傲:老子慧眼识才,下手更快,不然北辰司可就错过这个破案的高手了。 杜大人看程青澜的眼神都热切起来,他府衙可没这种人才,但他听说过,寻迹高手是能从一个脚印就推断出这个人身高体重,身形特点。 要是能将此人招揽到府衙,府衙的破案率将会大大提升。不过,看到程青澜腰间挂着的铜牌,杜大人歇了招揽的心思,他可没胆子挖北辰司的人。 “请问杜大人,这里的十八学士是红十八吗?”程青澜道。 杜大人:“正是红十八,红十八极为罕见。” “那就对了,我推断这几个盗花贼根本不知道十八学士长什么样,只知道栽种在园子深处,花是红色,花瓣为十八层,所以,他们在鹤顶红和皇冠前逗留过,应该是在数花的层数,最后确定了十八学士,将其盗走。” “这意味着什么……”赵翎还没想到其中的蹊跷。 萧泽道:“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是奉命行事。” 正如程青澜说的,童谣无非是居心叵测之人用来蛊惑人心的,这桩案子之所以发生,就是为了印证童谣的预言。 所以,这几个盗花贼奉命行事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那具尸骨,是他们特意埋下去的,还是原本就埋在花下,暂时不能确定。”程青澜道。 萧泽满意地点点头,能从脚印中得出这么多信息已经很不错了。 “墨尘,你顺着足印去追查,看是否能找到这几个人的线索。” “是。”墨尘领命而去。 离开茶花园时,萧泽看到程青澜抓了一把坑里的泥土。 紧接着众人来到停尸处。 北辰司的仵作已经验尸完毕,上前回话:“大人,小的所验结果与府衙的许仵作所验结果一致,死者大概十六到二十的年纪,为女子,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年前,死因可能是头部遭到重击所致,头骨有裂痕……” “大人,我可以去看看尸骨吗?”程青澜征求萧泽的意见。 萧泽微微颔首:“去!” 第37章 初见乔氏 程青澜在勘验尸骨,萧泽就在一旁看,其余人则在外候着。 “尸骨身上的外衣的料子是浮光锦,此锦价格不菲,七十两左右一匹,还十分抢手,有钱不一定买得到。” 漕帮的货船经常运送些丝质物品,故而她对此相当熟悉。 “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是这朵绒花,看着不起眼,却要六七两银子一朵,由此看来,这女子出身非富即贵。” “还有,她口鼻中有泥土,这些泥土跟大坑里的是一样的,所以,她是一直被埋在这,而非由盗花贼由别处搬运过来,最重要的一点,她被埋的时候还没死,所以口鼻中会有泥土。” 程青澜摸着头骨,惋惜道:“从她的骨像看,她的容貌相姣好,身材纤细苗条,却被活埋花下,可怜。” 萧泽眸光晶亮,仿佛千山暮雪忽逢桃汛,凌冽里迸出灼灼韶光:“你能从骨像中看出她的容貌?” 程青澜挑眉,他这么讶异做什么?她不是已经展露过凭骨像画出真容的本事了吗? “知道她的年龄,能画出个大概。”程青澜还是有所保留,话不能说的太满。 萧泽暗忖:她若不是那个劫走方氏的人该多好。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程青澜侧眸望向他:“能弄到陶土吗?” 萧泽喊了声:“赵翎。” 赵翎立马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知道哪有陶土吗?” “陶土?离这十几里的张家店有一座龙窑,那应该有。” “你马上去张家店,弄些陶土回来。” “是。”赵翎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要多少?” 萧泽看程青澜。 程青澜道:“弄一大袋就够了。” 随后,程青澜随萧泽去香房,询问那几位夫人。 程青澜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渣爹宁可杀妻杀女也不愿辜负的人……乔氏。 当今内阁大臣之一吏部尚书乔大人之次女,当今礼部右侍郎楚怀南之妻,楚灵珊的娘楚乔氏。 程青澜暗暗打量着她,但见她面容白皙,眉如远黛,眸含秋水,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但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看起来依然年轻,不像娘,她依稀还记得,娘日子过的艰辛,年纪轻轻,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再看她,青丝绾成九鬟仙髻,髻顶簪着累丝嵌宝金凤步摇,凤尾垂下的珍珠流苏轻微晃动,额间贴着赤金嵌红宝花钿。朱砂色罗纱大袖衫覆着烟霞色对襟长褙子,襟缘用捻金线绣着缠枝牡丹,衣摆处八幅蹙金花鸟罗裙迤逦及地,腰间玉带悬着双鱼戏莲羊脂禁步。 好一个雍容华贵,如花似玉的贵夫人。 只是因着受到了惊吓,此时双眉微蹙,眼底仍有惊惶不安之色。 萧泽也很意外,没想到今日来赏花的竟然还有自己的姨母,阿迟的娘。 杜大人并未询问几位夫人,他把案子上报后就安排夫人们在香房歇息,暂时不能离开。 如今宫中旨意下来,让他协助萧大人破案,他才跟了过来。 今天同来的有四位夫人,楚乔氏,陈秦氏,梁陶氏,周尤氏,都是清流之家的夫人。 萧泽请四人来一同问话。 “是谁先提议来赏花的?” 陈秦氏道:“是我,前日听黄侍郎的夫人说,法明寺的十八学士开花了,甚是惊艳,你是知道的,我每月初八都会来法明寺进香,刚好她们几个来家里,便相邀今日一同前来赏花。” 另几位夫人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那又是谁先发现了坑中白骨。” 周尤氏道:“是我先发现的,我看见土中露出一点白,便让下人去拨弄了一下,谁知是一只手骨。” 周尤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轻抚胸口定定神。 “你对这点白,心生好奇?” 周尤氏面有难色,思忖道:“当时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到了那首童谣。” 提到童谣,众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 萧泽道:“多谢几位夫人配合,皇上对此案非常重视,希望几位夫人回去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也请告诫随行的下人三缄其口,若是传了出去,人心浮动,皇上问罪下来,大家都逃不了干系。” 夫人们知道兹事体大,自是应诺,保证绝不张扬。 “夫人们可以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本官再登门请教,还请诸位近期莫要离开京城。” 这话让楚乔氏不悦,月底她在扬州的大侄子要成亲,怀南公务缠身自是去不了,她已经答应了会前去观礼,现在不让出门,岂不是去不成扬州了? “萧大人,你是在怀疑我们?我们可是受害者,好好的来赏花,结果遇到这等糟心事,如今还不让离京,我过几天就得去趟扬州,我大侄儿成亲呢!”楚乔氏道。 萧泽耐着性子道:“不是说怀疑你们,不让你们离京,是因为你们是见证者,一旦案情有进展需要你们的地方,可随时请教。”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这案子与我无关,扬州我是一定要去的。”看似温和的人,此时秋水般的眼波似浮了碎冰,显示出她强势的一面来。 萧泽低眉微哂,抬眼时,依然笑着,只是那笑意却不由的让人想起雪夜松枝上悬着的冰凌。 “夫人执意要离京,万一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本官担待不起,所以本官会向皇上禀明。” 程青澜心说,怼的好。 你当你有个当尚书的爹,有个当侍郎的夫君就了不起啊,敢在这等大事上拎不清,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这桩案子不仅仅是盗花,埋尸,而是关乎童谣,关乎皇权,别说你一个侍郎夫人,就算你爹乔尚书也不敢不配合。 楚乔氏闻言,变了脸色,萧泽竟然搬出皇上来威胁她。 此事若真闹到皇上跟前,她就算有理也变无理了。 陈秦氏劝道:“这事既然让咱们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案子要紧,你还是跟你兄长说说,婚礼就不去了,礼不缺就行了,你兄长会理解的。” 周尤氏和梁陶氏也来劝。 楚乔氏这才退让:“那我只能让人带信给兄长。” 第38章 重大进展 等夫人们离去,萧泽便让关了法明寺,外围由府衙的衙差守着,北辰司的人则在寺内值守。 萧泽在东院选了间香房作为临时办公区,程青澜挑了角落的一间。 这会儿程青澜正在自己房里对着那具白骨研究,赵翎在一旁揉陶土。 作为稽查司统领,北辰司中银色令牌的拥有者,这会儿给程青澜打下手,赵翎丝毫不觉得委屈,一切以办案为重。 赵翎揉了好一会儿,陶土都被他揉出光泽来了。 “常青,你看看这样可以了吗?常青……” 赵翎叫了两声,程青澜都没反应,全神贯注琢磨那骷髅头。 赵翎不由的乍舌,这姑娘胆子真大,旁人就算不惧怕尸骨,多少也会有所忌讳,可她倒好,直接把尸骨搬到自己房里。还振振有词……这里满殿神佛,有什么好怕的。 赵翎佩服的人很少,大人算一个,如今又多了个姑娘。 “常青,常青……”赵翎又唤了两声。 程青澜才回神:“哦,揉好了就放那,剩下的我自己来。” 萧泽询问完寺中众僧,又翻了一遍众僧的名册,上面记载着他们来法明寺出家的时间,便陷入了沉思。 寺中僧人共有十七,方丈觉远年事已高,这几年已经不太管寺中杂务,寺中的事务都是由师弟觉海主持,觉海是弃儿,被师父捡回寺中当了小和尚,自小在寺院长大,可以说寺院就是他的家,觉海为人精明,打开茶花园让香客们进香之余赏赏花便是觉海的主意,此举让法明寺的香客多了数倍。 日常打理茶花园的僧人叫通净,今年三十有二,七年前来的法明寺,出家之前就是个花农,因为乡里恶霸想霸占他家的花田,争执间,打伤了恶霸,怕被报复,于是落发出家。 安排通净打扫山门的是通玄,今年三十有七,在法明寺已有十六年,是觉海的得力助手,他是因与心上人阴差阳错,心灰意冷才落的发。 目前看来,通净和通玄是最值得怀疑的,一个偏巧今日开了茶花园的门却不进园看一眼,一个偏巧等通净开了门,叫他去打扫山门。直接导致了坑中白骨被前来赏花的夫人瞧见。 据寺中其他僧人反应,这两人都很本分,近期也无异常。 而墨尘追踪脚印和车辙到运河边就失去了踪迹。 如果这桩案子是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么首先谋局者要知道三年前,十八学士下被埋进一具女尸,然后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加以利用。 姨母她们选这个时间来看花,问题不大,这段时间来赏花的人本来就多,她们只是不巧被谋局者选中作为白骨现的见证人。 而且姨母昨日就派人通知法明寺,她们要来进香赏花,所以,法明寺这边是提早知情的。 所以,谋局者昨夜派人来盗走十八学士,留下大坑,今早又设计不让通净入园。 当真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如何破此局,还得从那具女尸入手。 刚想到这,赵翎就闯了进来,兴奋道:“大人,真神了,您快去看看。” 萧泽挑眉:“画出来了?” “正准备画。” 萧泽心说,还没画,你这么激动作甚?大呼小叫的。 “但程姑……不,程常青已经把死者的头像塑好了,栩栩如生。” 萧泽:呃…… “下次回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萧泽凛他一眼,身体比嘴快,已经起身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差点跟端茶来的墨尘撞上,墨尘忙闪身避开。 “大人,您去哪儿?” 赵翎笑嘻嘻道:“死者的样貌出来了。” 墨尘眼睛一亮,赶紧放下茶具,跟了去。 杜大人闻讯赶来,见萧大人站在那位叫常青的小子身后看他作画,赵翎和墨尘也站在一旁盯着那具被木架固定着的白骨,白骨的头颅粘了陶土。 屋子里安静的只闻灯芯发出的哔啵声。 杜大人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走到萧大人身旁,抬眼看向那白骨,不禁呼吸一滞。 但见那陶土塑成的头颅,鹅蛋脸,柳叶弯眉,杏眼含笑,琼鼻樱口,二八芳龄的少女娇憨的神态惟妙惟肖。 “这……就是那死者的模样?可信度有几分?”杜大人小声问道。 这问题刚才程青澜已经回答过了,萧泽代为转述。 “头骨是面部面部容貌的构架,皮肤、肌肉等附着在头骨上,其形态和结构受头骨各部位的影响和制约。通根据不同年龄、性别和种族的面部肌肉的厚度,便可推断出头骨所有者生前的容貌……” 杜大人不明觉厉,暗暗感叹:北辰司上哪寻来这么多能人。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程青澜放下画笔:“完成了,死者大概就是这模样,我根据她的衣裳尺寸,估算她的身形,至少有八成相似。” 萧泽盯着画中的少女,一身淡蓝色的浮光锦褙子,内搭白色窄袖绫衣,下罩深蓝色绣芙蓉花开图样的百褶裙,手持纨扇,倩目含笑,婷婷而立。 她竟将死者身上残破的难以辨认的服饰都给复原了。 “八成相似已经非常难得。”杜大人又是一阵感慨,知道死者长什么样,确定死者的身份就容易了,这可是重大进展。心想着下次府衙若碰到难以辨认的尸体,定要问萧大人借此人一用。 “杜大人,你把府衙三年前失踪有备案的满足十六到二十岁的女子都整理出来,刑部那边的卷宗我让赵翎去调。” “本官马上差人去办。”杜大人不敢马虎。 “墨尘,你带着画速回北辰司,让画师们连夜绘制画像,越多越好,再交由府衙张贴出去,寻找死者,但凡能提供有效信息的,赏银十两,走北辰司的账。” “是!”墨尘带了画像匆匆离去。 须臾,屋子里只剩程青澜和萧泽两人。 萧泽看了眼白骨:“我叫人把她搬走。” “哦。” “我看你还挺精神,不如看看寺中僧众的口供和信息。” 程青澜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的先人,她就是头驴,让她一天到晚拉磨,是不是也该喂她吃点草? 她忙到现在,晚饭都没吃。 说到吃的,肚子就很应景地叫了两声,咕咕…… 萧泽低眉看她肚子:“我让人弄点吃的。” 第39章 以下犯上 楚乔氏回家后,心里一直憋的慌,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诉起苦来。 把萧泽的警告全然抛诸脑后。 “遇到这种事本来就够糟心了,还被一个后生这般威胁,仗着皇上信赖他,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乔家和楚家放在眼里,端的是猖狂,难怪这么多人骂他,恨不得啖他的血,吃他的肉……” 楚怀南闻言面色大变,指着楚乔氏的手指都哆嗦起来:“你……你糊涂啊……” 楚乔氏本想老爷能宽慰她几句,没想到老爷还指责她糊涂,一肚子的火就像碰着了火星,瞬间炸了。 “我怎么糊涂了?你是不知道,他拿我们当犯人一样审问,去扬州参加侄儿的婚礼,是一早就说好的,大哥和父亲都抽不开身,只有我同大嫂前去,二哥已经很失望了,我再不去,还不得被二哥二嫂抱怨,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不让我离京?老爷不帮我出气,反倒怪我糊涂,你怕他萧泽,我可不怕。” 楚怀南气的两肋生疼:“这是杀人案的事情吗?那首童谣你没听说?花开白骨现,这是冲着皇权之争去的,本该由京都府衙办的案子,却交给了北辰司,杜大人都只能配合他,说明什么?说明这案子皇上非常重视,而且旁的人皇上都信不过,你还敢跟萧泽起争执,说句不好听的,萧泽若想假公济私对付谁,轻而易举,只要他跟皇上禀明你不肯配合,别说是我,就是岳丈大人也兜不住。” 楚乔氏怔愣住:“当真这般严重?” 楚怀南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你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别人的棋盘,卷入了是非之中,萧泽询问你们是职责所在,配合就是了,但你若不配合,就是妨碍公务,寻常案子还好说,这是一桩泼天大案,一个不慎灰飞烟灭,这阵子你就在家呆着,哪都不要去,让景行也少去外边晃,在家好好读书。” 楚乔氏怔怔点头:“妾身知道了。” 听老爷这么一说,什么怨怼都烟消云散,只剩满心惶恐。 白鹿书院女子宿舍八号房内,陆妱妱在床上翻来覆去。 严重影响了沈静姝看书:“妱妱,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温习功课。” “我看书就头疼,不看。” 庄若芸莞尔:“你是因为青澜不在,不习惯?” 陆妱妱一骨碌爬起来,郁郁道:“她说好只去半天,到现在还不回来。” “查案嘛,查的顺利自然早回来了,可能案子有些棘手。” “好想知道是什么案子,我要能去就好了,可以帮她跑跑腿。” 庄若芸失笑:“萧大人身边不缺跑腿的!” “那不一样,青澜姐是去帮忙,哪能使唤的动北辰司的人,她身边得有自己人。” 沈静姝道:“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明早又是冯先生的课,小心冯先生又点你。” 陆妱妱哀嚎:“我可太难了……” 沈静姝扔了本书过去,陆妱妱条件反射地接住。 “我都说了,我不看。” “乖,你看半盏茶时间,我就不再强迫你看。” “你说的。” “嗯,我保证。” 陆妱妱勉为其难打开书本,轻声念道……《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读书声戛然而止。 沈静姝和庄若芸看向陆妱妱的床铺,只见陆妱妱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招管用,比什么安神茶,安神香都好使。 此时,程青澜一手托腮,很没形象的歪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卷宗。 不一会儿翻完了,百无聊赖地开始画画。 萧泽端了吃的进来,就看到程青澜在那不知道写什么,一边写一边笑,那笑容看起来不怀好意。 “在做什么?” 程青澜刚才画的太入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闻声,下意识地就把纸张揉成团,扔进纸篓里:“没什么,胡乱写点东西。” 萧泽把一碗面放在桌案上:“寺里没什么好吃的,让伙房做了碗面。” 程青澜看这碗面上还卧了个鸡蛋,金黄诱人,赶紧端了过来:“挺好,有吃的就行。” 萧泽趁她吃面,来到纸篓旁,弯腰捡起了那团纸。 “咳咳……”程青澜着急地被面条呛到,顾不得咳嗽就要来抢。 萧泽一记眼刀将她钉在原地。 程青澜放弃了,算了,看就看,还能把她杀了? 继续吃面。 萧泽打开纸,看着看着,眉峰逐渐蹙起,似冷月悬在悬崖,眼底是千年玄冰下封存的星芒。 “程、青、澜……”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真真是被气到了。 纸上画着枯草,狂风,枯树落叶,一汪池水,水里爬出一只乌龟。 隐喻了他的名字,萧泽,而那只乌龟就是他。 “叫我程常青,谢谢。”程青澜讪笑,故作镇定。 “八十两赏银没了。”萧泽冷冷宣布。 “凭什么啊,我就画个画,怎么就要扣我银子?”程青澜面也吃不下了。 “凭你用画辱骂本官,以下犯上。” “我哪里骂你了?我随便画的。” “不用解释了,不敬上司,扣你八十两小惩以戒,再有下次,八十大板。” 程青澜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儿?” “回书院,不干了。” “墨尘,送她回北辰司,一字号牢房伺候。” 墨尘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门口。 程青澜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墨尘,果断回来吃面,把面吸溜的呼呼响,狠狠咬断面条,仿佛咬的是某人的脖子。 “不回去了?”萧泽讥讽道。 “肚子饿,没力气走路。”程青澜没好气道。 心里后悔的紧,干嘛手贱呢?不过这家伙也太小肚鸡肠了,这辈子应该没什么上升空间了。 萧泽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还以为多硬气呢,也就这点胆。 随手拿起桌上的卷宗:“这些你都看完了?” “大人,能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程青澜腆着笑脸,讨好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无论如何,先把八十两银子弄回来再说。 暂时她是没法联系程九了,联系不到程九就拿不到钱,她真的缺钱。 第40章 大人英明 萧泽看都懒得看她,语声淡漠:“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我可以提供一个新的破案思路。” 萧泽黑长的睫毛颤了颤,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都不知我的思路如何,怎么肯定你给的就是新思路?” 程青澜挑着眉梢:“你在通净和通玄的名字下做了记号,可见他们是你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我觉得有一个人更加可疑。” 萧泽眸光微凝,摇曳的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如同深邃的夜空忽明忽暗的星辰:“说说看。” “如果我说的有道理,算不算戴罪立功?画像的事一笔勾销?”程青澜顺杆子爬。 萧泽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青瓷盏沿,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以考虑。” 程青澜把碗筷放一边,正色道:“我说的这个人是通了。” 萧泽迅速在记忆里搜寻通了的信息。 程青澜已经将信息道了出来:“通了,年五十有六,三年前入的法明寺,且是在十八学士移栽入茶花园后的第五天来的法明寺,在寺院一直负责洒扫的活,但就在前天,他上山砍柴摔伤了腿,所以,而寺中本来人手就紧张,他一受伤,洒扫山门的活就派给了通净,所以,这个通了看起来离案件最远,存在感最小,然而他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萧泽翻开卷宗找到通了那一页,又详详细细地看了一遍,暗暗感慨,他怎么就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还有,我觉得应该十八学士入园后五日内前来进香的香客都得查,因为时间久了,新土已经堆实,再挖开埋尸很容易被人发现,可以看看捐香油,点长明灯,还有香房的留宿记录,毕竟白天埋尸难度太大,夜里才安全,所以,如果是外来的人做的案,那此人很可能会在法明寺留宿。” “这还用你说,已经吩咐下去了,正在整理,待会儿就送过来。”萧泽淡淡道。 “哦,大人英明。”程青澜不走心地奉承。 “少拍马屁,快点吃,吃好了还有活。” “那八十两……” “干完今天的活再说。” 程青澜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比码头上的包工头还狠,还抠。 名单很快送过来,那几天正好在秋闱前,所以前来进香许愿的香客很多,但凡捐过香油钱,哪怕只有一两二两,寺院都会登记在册,所以,这部分名单是最长的,粗略一数有二百多人。 其次是点长明灯的,法明寺的长明灯最底层需要二十两,每往上一层增加十两,而最上面一层需要五百两,这部分也有七十多人。 最后是留宿的,留宿的就少了,那五天留宿的只有十七家。 两人把名单细细捋了一遍,几乎同时抬眼,目光碰撞,就知道对方已经有答案了。 程青澜微微一笑:“各自写下来,看是否一致。” 萧泽从善如流。 两人各自写完,展开来,上面果然写的是同一个字……姚。 名册上只登记了姚家女眷,因为其他留宿的人在捐香油或是点长明灯的名册上出现过,唯有姚家女眷只有留宿记录没有其他动作。 “那就先查这个姚家女眷。”萧泽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立即召集寺中僧人询问。 程青澜没跟去,回房间睡觉了,她可不喜欢熬夜。 天还没亮,程青澜就被赵翎叫醒。 程青澜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赵大哥,大人有新发现了?” 赵翎道:“大人已经回城了,让我送你先回书院。” 程青澜立马精神了,二话不说,啥也不问,终于不用做苦力了,不走还等啥? 程青澜在回书院的路上,而书院女学班的女弟子们正爬山,一边喘大气,一边发牢骚。 “那个程青澜自己挑的头,结果爬山她不来。” “昨天下午的课她就没来,刚开学就请假,而且书院居然允许了,我想请假回家取点东西,教谕都不答应。” “教谕凭什么答应你?你会讨先生喜欢吗?” “那我可没这本事,我见到先生就心里发怵。” “你们没发现吗?萧大人今天也没来,萧大人昨日还说,今早会在山脚下等咱们呢!” “他们不会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萧大人能看得上她?” “凡事都有例外嘛,昨天上课,萧大人不就高看她一眼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诋毁程青澜,发泄心中的怨气。 陈卉迟听到这咬着牙,加快脚步,甩开楚灵珊等人,追上沈静姝:“沈姐姐,青澜姐去哪儿了?” 沈静姝道:“我也不清楚。” 程青澜让她们保密,那便是对谁都不能说。尽管陈卉迟一直对她们释放善意。 “她不会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她家又不在京城。”陈卉迟旁敲侧击。 沈静姝摇头:“应该是办点私事儿,她没说,我们都不知道。” 落在队伍最后的崔明珠,心里也是把程青澜和陆妱妱的先人问候了十八遍,心想待会儿下山后,找董教谕问问,程青澜到底去了哪里?她请假是谁批准的?书院有规定,若无重大的事,充足的理由,不得请假。程青澜算不算违反了书院规矩? 陆妱妱连拉带拽,拽着庄若芸第一个登上山顶。 庄若芸找了块石头瘫坐下来,捶着双腿,双腿酸胀的像是要断了。 “你看,这不就爬上来了吗?多爬几次,你自己就能轻松上山。” 庄若芸累的不想说话。 上次她爬到一半死活不肯再往上爬,今天要不是陆妱妱拽着她,她肯定爬不上来。 想到以后每天要这么辛苦,心里也是犯怵。 陆妱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看了眼还在半山腰的同窗们,直摇头:“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似的,蜗牛都比她们爬的快。” “哎,你说青澜姐到底啥时候能回来?”陆妱妱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青澜姐不在,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 忽然,陆妱妱眼睛一亮,她看到底下有一道身影,正快速追上队伍。 “是青澜姐,青澜姐回来了……” 庄若芸有气无力道:“你看花眼了?” “是真的,我眼神好着呢!”陆妱妱笑开了花,突然觉得山上的风景真好。 ? ?感谢给阿紫捉冲的亲,么么哒~ 第41章 可怜之人 “我走不动了,打死也走不动了……”王宛芝只觉两眼发黑,双腿如同灌了铅,伸手去拉身边的刘梦珂,想借点力。 刘梦珂自己都摇摇欲坠,被她这么一拽,两人顿时向后倒去。 倒下的那一刻头脑终于清醒过来,心中骇然,这下完了,这么高的台阶摔下去,不死也残。 惊恐之下,两人发出了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惨状没有发生,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们的后背。 拿何琳充当拐杖走在她们前面的崔明珠听到尖叫声,回头。 只见刘梦珂和王宛芝成后仰的姿势,她们身后站着一人,托住了她们,此人正是一直未露面的程青澜。 程青澜稍稍使力,将她二人推回:“小心点,实在走不动就歇歇。” 等她们两站稳,程青澜这才越过她们,继续向上,从崔明珠身边经过的时候还说了声:“让让。” 崔明珠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眼睁睁看着程青澜健步如飞,很快便将她们甩在了后头。 刘梦珂和王宛芝相视一眼,心有余悸的同时,心绪有些复杂。按理,程青澜救了她们一命,本该说声谢谢,但属于上位者的骄傲和一直敌对的状态,这声谢就哽在咽喉,实在说不出口。 “你们俩没事?”崔明珠问道。 两人摇摇头,王宛芝道:“就是有点吓到。” 刚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咱们不往上走了,就在这歇息。”崔明珠甩开何琳的手,带着几分嫌弃的神情道:“把你的外衣脱下来。” “啊?”何琳以为自己听错了,初春时节的早晨还是很冷的,春寒料峭,而且山风呼啸,脱了外衣,她里面可就剩两件单衣了。 “啊什么?快点。” 迫于崔明珠的淫威,何琳慢吞吞地脱下外衣。 崔明珠一把扯过去,将外衣铺在台阶上,招呼王宛芝和刘梦珂过来坐。 三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何琳的外衣上,何琳也想来挤一挤,被崔明珠呵斥:“这没你的位置,别在这杵着。” 何琳缩瑟着走开,一步三回头地往上走,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她们还不能接受她,哪怕给她一个稍微好一点的脸色。 三人根本不管她,自顾聊天。 “咱们不登顶行吗?陆妱妱在上面记名字呢!”刘梦珂怕萧大人回来会挨罚。 “怕什么?咱们又不像某些粗鄙之人皮厚肉糙,万一真出点事,萧大人他兜得住?” “话是这么说没错,问题是其他人都上去了,就咱们几个。” “她们怎么跟咱们比?放心,回头我去找鲁教谕。” 王宛芝这才安下心来。 刘梦珂幽幽道:“没想到程青澜会出手相救。” 崔明珠警告的眼神:“你别因为她帮了你一回就动摇了,说到底,咱们要遭这份罪,她程青澜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今天你们真的出了意外,陆妱妱我拿她没办法,但她程青澜必须死,所以,她是在救她自己的命。” “没错,算她识趣。”王宛芝心里那一点点歉疚感也烟消云散了。 刘梦珂没说话,并不是很认同崔明珠的话。 程青澜爬到山顶,得到陆妱妱热情地拥抱:“青澜姐,我可想死你了,你不在,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庄若芸揶揄道:“也不知昨晚我和庄若芸的鸡腿是被谁吃了。” 陆妱妱俏皮地吐舌头:“我那是化悲愤为食欲。” 程青澜忍俊不禁,她是越来越喜欢妱妱了,怎么这么可爱呢? “青澜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妱妱其实是想问案子的情况,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案子,太好奇了。 因为北辰司办的案,要么跟细作有关,要么就是不能为人知的惊天大案。 “早上啊,我还没回宿舍,直接来这,幸好赶上了。” “我看你今天爬山的速度好快,而且气都不怎么喘。” 程青澜笑道:“都是你的功劳,我现在觉得自己还能再爬一回。” “那你进步神速,要不,我教你武功,你这么聪明,一定学的很快。” “啊?还是算了,我手脚不协调。”程青澜婉拒。 陈卉迟羡慕地看着她们说笑,早知道她就让表兄帮忙,给她安排到八号宿舍,而不是由娘替她安排。 陆妱妱聊了一会儿,见人到了差不多了,这才拿出名册点名。 “崔明珠……” “王宛芝……” “刘梦珂……” 没人回应。 “何琳……” “在……”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何琳当真是用爬的,爬上了山顶,委实狼狈。 陆妱妱问:“你们宿舍其他三位呢?” “她们……她们爬不动了,在下面。”何琳喘着大气,嗓子都哑了。 楚灵珊打量着她:“你的衣裳呢?” 何琳讪讪:“我怕热,脱了,崔小姐帮我拿着。” 陆妱妱痛快地在崔明珠几个的名字旁打了个叉,拍拍手,大声道:“诸位诸位,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爬山,感觉到累,腿脚酸痛都是正常的,多爬几次就习惯了,现在可以下山了,下山小心点。” 这话大家听了一点也不开心,只是没力气去怼陆妱妱,累到生无可恋。 大家成群往下走。 走到半山腰,只见崔明珠三人坐在台阶上休息,她们屁股底下垫着的衣裳,显然是何琳的。 大家看何琳的眼神,同情有之,鄙夷有之。 这就是她说的,她怕热,才把衣服脱了。 真相应该是崔明珠怕地上脏,所以让她脱衣裳,拿她的衣裳来垫。 何必呢,你一个庶出的,家世又不显赫,就算你再卑躬屈膝,给人当牛做马,人家也不会高看你一眼,只会更看不起你。 崔明珠见大家下山了,站起身神情倨傲地对陆妱妱说:“我们可不是在偷懒,实在是刚才刘梦珂和王宛芝差点摔下山去,吓得腿都软了。” 陆妱妱不耐烦道:“行了,不用找借口,我只负责点名,萧大人若是问起来,你们再跟萧大人解释!” 崔明珠脸色一变,陆妱妱懒得搭理她,挽着程青澜往下走。 被陆妱妱甩了冷脸的崔明珠又拿何琳撒气:“你上去跟她怎么说的?” 第42章 庄家来人 吃早饭的时候,陆妱妱看到何琳像个婢女一样,给崔明珠她们端菜送饭,气就不打一处来:“幸亏她没来咱们宿舍,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打她,一点骨气都没有。” 沈静姝心情复杂道:“人各有志。” “或许她的忍辱负重能为她换来前程。”庄若芸道。 程青澜嗤之以鼻:“不过是与虎谋皮,与狼共舞,更何况她是一头羊。” 吃过早饭,大家先回宿舍,一到宿舍,陆妱妱就把程青澜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快跟我说说,你去办的什么案子。” 程青澜为难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不能,此案非比寻常,等案子破了,你就知道了。” “还没破吗?你出马还搞不定?” 程青澜剜她一眼:“我又不是什么神捕神断,我就帮着看几个脚印而已。” 陆妱妱笑嘻嘻地,亲昵的晃着程青澜的胳臂:“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最厉害的神断,堪比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在大梁是家喻户晓的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虽然已经故去快一甲子,大梁朝到处都流传着他的故事。 程青澜被她逗乐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我说的是事实,青澜姐,你以后要不去刑部,大理寺也成。” “那也得等我入选才行。” “你肯定没问题的,咱们宿舍就你和沈姐姐最有希望。” “哟,你这么说的话,我差哪儿了?”庄若芸闻言不服气。 陆妱妱转头哄道:“是我说错了,应该是你们三个都非常有希望,沈姐姐学问高,可以去翰林院龙图阁,青澜姐去刑部或大理寺,若芸你精通算法,又擅长经营,去户部最合适了。” 庄若芸忍俊不禁:“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不然被人笑死。咱们排在第八号的宿舍,若是一下子占了三个名额,那还了得。” “若芸,你说的保守了,咱们宿舍要么进四个,要么进一个,没有其他可能。”程青澜道。 “进四个?青澜姐,你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陆妱妱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入选,她就是来混日子的,不然老爹要哭给她看,她可受不了。 “你为何就不行,不是入选的,将来要进六部吗?六部包括兵部啊,咱们这三十六人中,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进兵部。”程青澜道。 沈静姝失笑:“天都亮了,怎么一个个还在说梦话呢?赶紧去上课了,不然迟到又要扣分,咱们的分已经不多了,别到时候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被提前赶出书院。” “呀,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赶紧走赶紧走……”程青澜忙把书拿上,塞了一本到陆妱妱怀里。 四人一同前往崇文馆。 在崇文馆门口,书院的门房老丁迎上来:“你们谁是庄姑娘?” “我是。”庄若芸有些茫然,门房找她做什么? “你的家人来了,在院门外等候,说是有急事,让你赶紧出去见他们。” 庄若芸脸色微变,踟蹰片刻,道:“你们帮我跟先生请个假,我去去就回。” 程青澜见她脸色不太好,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庄若芸转身朝院门的方向去。 程青澜想了想,把书交给陆妱妱:“妱妱,帮我也请个假,我去看看。” 沈静姝道:“你就不用去了,人家都说了不用。” “人家说不用,或许是不想麻烦咱们,你没看到她听闻家人来了,脸色都不好了吗?” 沈静姝:呃……她还真没注意。 “要不我也去。”陆妱妱道,上课和关心室友比起来,自然是关心室友比较重要。 “你可是冯先生的重点关注对象,你若不去上课,冯先生肯定以为你在躲懒,别说了,快去上课。”说罢,程青澜就追着庄若芸去了。 姗姗来迟的崔明珠等人,正好瞧见程青澜离开崇文馆。 “马上就上课了,程青澜又要去哪里?”刘梦珂好奇道。 “抱上了萧大人这颗大树,越发没规没矩了。”崔明珠冷哼。 她已经去问过鲁教谕,鲁教谕说是院长大人亲自批准的假,而且是萧大人替她请的假。 可见程青澜昨日是跟萧大人一同离开书院的。 她还真是小瞧了这女人,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大人身边从未带过哪个女的,皇上几次要给他赐婚,都被他拒绝。别人是生人勿近,萧大人则是生人和女子勿近。 结果,才上了一堂课,萧大人就带她出去了。 “所以啊,人不可相貌,谁能想到,咱们这些人中,最有手段的是她。”王宛芝阴阳怪气道。 “阿嚏……”何琳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把三人吓一跳。 王宛芝以袖掩鼻,嫌恶道:“打喷嚏不知道走远点吗?恶心死了。” 何琳窘迫地转过身去,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心下抱怨:要不是崔明珠非要她脱衣裳,她怎么会受凉? 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庄若芸出了院门,就看到父亲和大哥在那翘首张望。 庄光耀见女儿出来,上前一把拽住她:“你可真行啊,家里给你说了亲事,你不允,跑来书院读书,女儿家的读什么书?快跟我回家,明日王家就来娶亲。” 庄若芸大惊,她就知道爹和大哥来找她没好事儿,但她没想到爹居然想将她强行带走,要她回去嫁人。 庄若芸拼命挣扎,可爹的手劲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庄知安也来帮忙拖拽妹妹:“三妹,你就听爹的话,王郎中发话了,你若不嫁给他,咱家的生意也别做了,你知不知道,昨儿个咱家的几家铺面都被官府封了,货都被扣了。” “我不回去,你们放开我……”庄若芸眼看着离马车越来越近,心里又着急又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拒绝程青澜的好意。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她。”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庄若芸扭头看到程青澜如见救星:“程青澜,救我……” 庄光耀拉长个脸,没好声气道:“这是我们庄家的家事,与你无关,你别多管闲事。” 第43章 糊弄谁呢 “庄若芸是书院的弟子,她的名字是皇上过了眼的,如果要离开书院,都得说明原由,由书院审核后上报皇上的,你确定就这样把人带走?”程青澜疾言厉色。 庄光耀和庄知安被唬住了,面面相觑,手上不由的松了劲。庄若芸趁机挣脱了束缚,跑到程青澜身后。 “你给我回来。”庄光耀气得大声囔囔。 “别喊了,你想让庄若芸回去,就把原由写清楚,交给书院,由书院定夺,最后交皇上批准,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让她回去嫁人这个理由是不可能通过的,你强行将她带走的话,官府是要问罪的,到时候可不止封铺子扣押货物这个简单,是要蹲大狱的。”程青澜道。 庄知安眼珠子转了转:“你唬弄谁呢?从没听说过退学要问罪的,白鹿书院又不是没有人退过学。” 程青澜冷笑:“女学班的弟子是普通学子能比的吗?首开先河的意思你懂不懂?皇上排除万难才成立的女学班,如今还不到半月,就有人想要退学,而且理由还是嫁人,你是在打皇上的脸呢!” 庄家父子被吓的变了脸色,真……真有这么严重? “爹,我是不会回去的,这门亲事谁定的让谁自己去嫁,我不嫁。”庄若芸说话的时候,手都还在抖。 “你……”庄光耀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只要把人带走,明日送上花轿就完事儿了,没想到这么麻烦。 庄知安看着爹:“爹,这可怎么办?” “算了,先回去。”庄光耀无奈叹了口气。 目送马车离去,庄若芸这才松口气,赧颜道:“青澜,谢谢你,今天如果没有你在,我就惨了。” 程青澜安抚道:“以后谁找你都不要见,要么让我或者陆妱妱陪着。” 庄若芸连连点头,今天是她马虎大意了,可谁能想到爹和大哥上来就拖人。 程青澜笑笑:“回去,冯先生的课去晚了是要挨骂的。” 两人回到崇文馆,因为事先请过假,所以冯先生没说什么,示意两人入座。 崔明珠则是纳闷,刚才陆妱妱替程青澜和庄若芸请假,说是家里人来找,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庄若芸了,没想到两人又回来了。 哼!肯定是程青澜坏了她的事儿。 今天冯先生出的题是“墨”,写一首七言律诗,不限韵,限时两刻钟。 每到这个环节,都是陆妱妱心情最复杂的时候,一是,她真的不喜欢作诗,二,自从上次写了那首豪放派的词后,先生总是称赞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写的很烂。 嗯,听多了别人的作业,多少能判断出好坏来。 先生就是想鼓励她。 可是越鼓励,她压力就越大。 陆妱妱咬着笔头,转看坐在最后一排的程青澜,庄若芸和沈静姝离她也很远,求助无门啊。 这时,眼前突然飘来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七言律诗。 是陈卉迟塞给她的。 陆妱妱忙抬头看先生,先生这会儿已经走到后面去了。 陆妱妱欣喜不已,对陈卉迟无声地说了声谢谢! 陈卉迟笑笑,继续写自己的诗。 陆妱妱仔细看了看陈卉迟给她的诗,是按照她的口吻写,但她还是觉得太好了,得改改。 两刻钟一到,先生就让大家把作业交上去,然后一一点评。 “几笔勾勒思无限,一缕清香绕心间,墨色渐浓情渐远,相思无尽夜更长。” 冯先生直摇头:“无病呻吟。” 虽然没点名,王宛芝涨红了脸。 “庭前花影伴墨舞……不通不通。” 姜晏低下了头。 “砚池初润泛微光,墨锭轻研韵悠长。毫端蘸取千秋色,纸上铺陈万古香。不错不错,沈静姝,你的诗传达了墨的深邃与韵味,上等。” “咦?这个也很不错,浓淡相宜书华章,黑白交错绘沧桑。翰墨飘香传千古,写尽人间岁月长。程青澜,这首诗写的不错,上等。” 先生这么一顺看下来,得到上等的只有沈静姝,程青澜和陈卉迟。崔明珠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她只等了个中上。 最后是陆妱妱的,冯先生先看了一遍,半信半疑:“陆妱妱,这首诗是你自己的写的?” “对啊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冯先生哈哈一笑:“陆妱妱,你进步神速。” 大家都好奇陆妱妱到底写了啥。 冯先生却叫陆妱妱自己念。 陆妱妱清了清嗓子,因为心虚,有点底气不足。虽然她有改动,但大部分还是保持原样。 “铁马冰河入梦频,笔锋所指破苍垠。醒来尤思报国志,墨海翻腾万里云。” 程青澜都被震惊了,难怪先生怀疑陆妱妱,这真是进步神速。 冯先生大悦,破天荒地给了陆妱妱一个上等,又对她一番鼓励。 他深觉自己这鼓励的教育之法,非常奏效。 这不,被大家称之为顽石的陆妱妱都能写出像样的诗作了。 回头他要找其他先生交流交流经验,别总说陆妱妱是废材,那是你们没有用对方法。 上午的课程结束,用过午饭回到宿舍,程青澜忍不住夸赞陆妱妱:“妱妱,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你说你要是早把心思用在读书上,说不定能中个女秀才。” 陆妱妱脸红,心虚的。 “你快别夸我了,这诗不是我写的。” “啊?不是你写的?那谁写的?”沈静姝好奇问道。 “是卉迟,她见我笔杆子都快咬断了,就帮了个小忙,我嫌她写的太好,给改了改。”陆妱妱如实说道。 “这个话题略过啊,不准提了,对了,庄若芸,你家里人找你什么事?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陆妱妱赶紧转移目标。 庄若芸面有难色。 程青澜给陆妱妱使眼色,示意她别问了。 陆妱妱却是没明白,关切道:“青澜姐,你眼睛进沙子了?” 程青澜无语,陆妱妱啊陆妱妱,你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也真是愚钝。 “我继母给我说了一门亲,让我嫁给户部的王郎中,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家中还有三房妾氏,儿女成群。”庄若芸苦笑道。 众人惊诧。 “该死的老虔婆,哪有这样糟蹋人的,不行,我忍不了,庄若芸,你家在哪?我去揍她。”陆妱妱义愤填膺。 第44章 太过分了 “自从继母进门后,我就知道我没有爹了,以前还有二哥护着我,可我二哥被继母设计赶去了北方苦寒之地,再也没人能护着我了,我只能靠自己。我拿出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靠着我娘教我的制香手艺,开了间香玉坊,香玉坊的生意很好,我每月都给家里上交一半的营收,继母若非舍不得这每月几百两银子,早就把我嫁出去了……她娘家有个侄儿,是个痴傻的,一直娶不上媳妇。” “我的香玉坊开了三年,交给继母不下万两银子,可她贪心不足,想吞了我的香玉坊,还想拿我换她亲生儿子入书院的机会,就把我许给王郎中。所以,朝廷开女学,我就来了,把香玉坊也卖了,这是我唯一能摆脱他们的机会……” 庄若芸说完,重重吐了口浊气,仿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郁气都一并吐了出去。 屋内陷入沉寂。 大家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香坊的女掌柜,也会被家人逼迫到如此境地。 程青澜道:“你已经成功了,他们再也无法左右你的人生。” 程青澜打从心里佩服庄若芸的勇气,很少有女子敢于反抗父母之命。 庄若芸笑笑:“其实来书院也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入选的,我只求有个缓冲的时间,到时候我就离开京城,到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过我自己想要的日子。” “干嘛要离开,有我在,你不用怕他们,他们敢再找你麻烦,我打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陆妱妱义气道。 “就是,况且,谁说你就不会入选?皇上既然要给公主挑选女官,自然是需要各方面的人才,而不是一味只求有学问。”程青澜道。 沈静姝缓缓点头:“青澜言之有理,咱们先奔着入选的目标去努力,或许,咱们四个真的都能入选呢!” 陆妱妱想说我可不行,但一想,沈姐姐是为了安慰鼓励庄若芸,便配合道:“就是,咱们四个都要入选,我当女将军,青澜姐就做我的军师,若芸,你替我管账,沈姐姐么……就让给公主好了。” 大家都被逗笑了,刚才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打断了四人的欢笑。 陆妱妱道:“好像是一号院。” 四人出门,发现隔壁宿舍的人都跑出来了,互相询问。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好像是隔壁的动静。” 于是大家纷纷跑向一号院。 进了一号院就看到一号院的人都聚集在一号宿舍门口。 陆妱妱将陈卉迟拉到一旁:“里面出什么事儿了?” 陈卉迟道:“是何琳,她突然晕过去了,直挺挺地在王宛芝面前倒下,把王宛芝给吓着了。” “姜晏略懂医术,摸了何琳的额头,滚烫滚烫,叫也叫不醒。” “肯定是早上受凉了,叫大夫了吗?”程青澜道。 “已经去叫了。” 程青澜挤进去,发现何琳还躺在地上,崔明珠等人躲得远远的。 这场景看的人火气直冒。 “陆妱妱。” “哎,我来了。” 陆妱妱也挤了进来。 “搭把手,把人抬到床上。”程青澜说着就去抬人。 “不行。”崔明珠道:“她得了风寒,会传染的,不能把她放在床上。” 陆妱妱当即撸起袖子:“崔明珠,你还是不是人,要不是你把人家衣裳拿去当垫子坐,她会生病吗?就算她不是因你而病,你们是同窗,是室友,你居然就让她躺在地上,连床都不让她躺,太过分了。” “你这么好心,把她抬你们宿舍去呀,她本来就是你们宿舍的。”崔明珠不以为然。 程青澜道:“别跟她啰嗦,先抬咱们宿舍去。” “我来背就行。”陆妱妱蹲下身,拉着何琳两只手,程青澜扶了一把,陆妱妱顺利地背起何林。 大家自动让出一条路。崔明珠的行为太让人心寒,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倒在这里,恐怕也只有躺在地上的份。 庄若芸和沈静姝跑在前面,先把床铺给整理出来。 陈卉迟要跟去,楚灵珊拉住她:“别去,小心过了病气。” 陈卉迟凉凉道:“我没那么娇气,如果我被传染了,我就住在那边,不会回来传染给你。”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为你好……”楚灵珊想解释。 可陈卉迟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灵珊委屈地红了眼,余悦蓉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别难过了,你没看出来吗?她的心一直在八号那边,今天课上,我都看见她给陆妱妱传纸条了。” 楚灵珊诧异:“所以,陆妱妱那首诗不是她写的,是卉迟给她的?” 余悦容挑了挑眉。 “那你怎么不揭发她。” 余悦容道:“我干嘛揭发,揭发了,卉迟不也得挨五十板子?再说了,我还怕陆妱妱发疯咬我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灵珊郁郁道:“我看她就算挨五十板子心里也高兴得很。” 她就不明白了,她对陈卉迟掏心掏肺的好,但总觉得陈卉迟跟她隔着心,八号那几个粗鄙之人,也不知怎得就入了卉迟的眼。 陆妱妱将何琳背到宿舍,庄若芸说放我床上,陆妱妱直接将人放自己床上。 “放我这,我身体好,不怕病气。” “那我去门口等大夫。”庄若芸道。 程青澜去打了井水,用帕子沾了凉水,敷在额头上,又绞了帕子给何琳擦手。 袖子一撸上去,程青澜不由得眸光一凛,只见何琳的手臂上全是一块一块的淤青,还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白色伤痕,淤青是最近的,而白色的伤痕是旧伤了。 沈静姝也看见了:“她们简直不是人。” 程青澜默然,她总算知道何琳为什么甘愿为奴为婢地讨好崔明珠等人。她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成为女官好翻身。可惜用错了方法,巴结错了人。 “她怎么样了?”陈卉迟进门来。 程青澜忙把何琳的袖子放下来:“先做冷敷,等大夫来诊治。” 其实她可以运功把何琳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只是她现在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好在刚才借着擦手,给何琳把过脉,从脉象上看,这病虽然来的急来的凶,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第45章 自轻自贱 大夫来看过后,给开了药,嘱咐要好生休养。 董教谕得到消息也赶了来。 问题来了,在哪里养。 按说得在一号宿舍休养,但一号宿舍不肯收,董教谕自然不愿违背崔明珠的意思。 现在人在八号宿舍,八号宿舍没有空余床位。 董教谕盘算一番,道:“通知何家,把人接回去养。” “教谕,就让她在这调养,再加一张床,等她病好了再回原来的宿舍。”程青澜建议道。 何琳回家的话怕是无法好好修养的,她身上那些旧伤说明她在家中经常遭受虐待,虽然她看不惯何琳的行事,但同窗一场,能拉把手还是拉一把。 董教谕看向沈静姝等人:“你们什么意思?” “我同意。”沈静姝表态。 “我也同意。” “我没意见。” 陆妱妱和庄若芸都同意。 有人站出来主动承担照料何琳的事,董教谕求之不得:“那好,希望你们好生照料她。” 陈卉迟道:“教谕,程青澜等人关爱同窗,主动承担照料同窗的责任,这样助人为乐的行为是不是该得到奖励?”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陈卉迟,董教谕或许不予理会,但陈家虽然低调,但底蕴深厚,萧泽那杀胚还是陈卉迟的表兄,于是,董教谕点点头:“确实值得表扬,这样,给八号宿舍每人加一分。” 陈卉迟要的就是这个,她知道程青澜等人均已被扣了二两分,是所有学员里唯一被全员扣分的宿舍,所以能争取到加分是最好不过了,这分数还是很重要的。 董教谕走后,很快派人送来一张床,庄若芸去一号宿舍拿何琳的被褥和衣物,却被王宛芝冷嘲热讽:“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好心,原来是冲着加分去的。” 庄若芸微微一哂,诚恳道:“要不,我们把人送回来,加分我们可以不要的。” 刘梦珂忙扯了扯王宛芝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万一人家真把人抬回来怎么办。 “你把何琳的东西都收拾走,以后也不要回来了。”崔明珠道。 庄若芸笑容依旧:“这我可做不了主,何琳是你们一号宿舍的人,病好了,肯定是要回来的。” 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怼的这些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们哑口无言,庄若芸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通畅无比,抱着被褥大步离去。 等大家把床铺好了,将何琳安置妥当,何琳终于醒了。 何琳看着大家忙前忙后,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室友抛弃了,八号宿舍收留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程青澜端了熬好的药坐在床边喂她喝药:“有什么好哭的,以后眼睛擦亮,看清人鬼,靠人不如靠己,自己身体好,自己争气,才是最要紧的。” “就是,狼是永远不可能跟羊做朋友的,只会吃了羊,你就是那只羊。”陆妱妱说话更是直白。 何琳期期艾艾道:“她们其实对我也没那么坏,她们可能只是怕我把病气过给她们。” 一时间,大家都无语了。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她居然还在自欺欺人。 陆妱妱上前,粗鲁的将她的袖子捋了上去,质问道:“她们对你好,你可别告诉我,这些伤都是你自己弄的。” 何琳目光躲闪,弱弱道:“都是些小伤,闹着玩的。” 陆妱妱气的在房中来回暴走:“不行,我受不了了,把她送回去,现在就送回去,都什么玩意儿。” 沈静姝淡漠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咱们既然应下了让她在这里养病,就得有始有终。” 等何琳病好了,赶紧送走,真是多一眼都不想看,看了就生气。 陈卉迟今儿个算是开眼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作践自己的人,想想都替程青澜她们憋闷。 程青澜无声叹气,把药喂到何琳嘴边:“喝药,早点好起来。” 她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何琳好好谈谈。她自己就是个因女子身份而被迫害的受害者,她始终记得祖母说的那句话……如果她是个带把的,或许可以考虑留下。 可就因为她是个女娃儿,祖母口中的赔钱货,就被祖母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所以,她总希望当女子们遭遇不公的时候,能自立自强,而她很愿意帮一把。 可是啊,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就愿意自轻自贱,就像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么她就不白费口舌了。 八号宿舍因为收留了生病的何琳,被加分的消息不胫而走,下午上课的时候,程青澜等人就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难怪那么积极。” “还以为她们是真的心善,助人为乐,原来是为了加分。” “所以说,她们那个宿舍的人都是精于算计的,无利不早起。” 一个个说着风凉话,还用鄙夷地眼神看她们。 陆妱妱走到先生的课桌前,拿起戒尺啪啪的一顿猛拍。 议论声停了下来,众人都一脸莫名地看着陆妱妱。她又要发什么神经? 陆妱妱黑着脸道:“我听有人很羡慕我们加了分,这样,你们谁想要这加分,赶紧把人抬你们宿舍去,抬不动,我可以帮忙抬,谁要?” 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众人。 她祖宗的,她都后悔帮何琳了,你们一个个还来火上加油。有人愿意接手,她都愿意送这个人十两银子。 一个个纷纷低下头,躲避陆妱妱的目光扫射。 谁也不想照顾病人,她们就是心里有点不平衡,发发牢骚而已。 “没有吗?刚才不是都义愤填膺吗?既想得利又不愿出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再让我听到谁小嘴儿叭叭犯贱,我立马把何琳送到她那去。”陆妱妱说完,翻了记不屑的白眼,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陈卉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陆妱妱好霸气,就该这么治这些只知道放嘴炮的小人。 陆妱妱朝她挑眉,姑奶奶不发飙,你们以为姑奶奶是泥捏的? 教室里安静了,谁也不敢说话。 程青澜和沈静姝相视一笑,有些事,还真得武力值爆棚的陆妱妱出马才行,你看,大家屁都不敢放了。 第46章 林妃野心 皇宫,毓秀宫内,鎏金博山炉溢出缕缕沉香,侍奉的宫人捧着掐丝珐琅妆奁跪在一旁。金凤簪尾端垂落的红宝坠子扫过耳垂,嘉敏望着镜中自己眉间被螺子黛勾勒出的五瓣牡丹,渐渐攥紧手中玉梳,紧的玉梳的梳齿似要沁入掌纹。 真该死,那些人真该死。 父皇不过是多为她筹谋一些,就有人坐不住了,拿十几年前的预言来说事就罢了,还编出童谣来针对她,甚至他们让童谣变成了现实。 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他们要把父皇唯一的血脉都铲除吗? 狼子野心。 “林妃娘娘……” 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随即是珠帘被挑开的脆响。 嘉敏松开手中的玉梳,将玉梳放在了妆台上,起身福了一礼:“母妃怎么来了?” 林妃仔细打量女儿的神色,幽幽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中只剩母女俩,林妃拉着女儿的手在黄花梨木制成的罗汉榻上坐下。 “你都听见了?”林妃问道。 嘉敏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林妃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午间嫂嫂进宫来看她,跟她说起法明寺的案子,虽然消息封锁的严,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朝廷越是捂的严,大家的猜疑就越深。 大哥觉得兹事体大,所以让嫂嫂进宫来问问情况。 谁知嫂嫂走后,宫人说嘉敏来过了,她就知道嘉敏肯定听到了她和嫂嫂的对话。所以,她急匆匆赶来。 “母妃,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编排我,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我成什么了?祸国殃民的祸害吗?”嘉敏委屈又愤懑,眼底泛起泪光。 她是父皇唯一的公主,可一直不得父皇宠爱,谁让她的母亲是个位份低微的美人呢?随着皇兄皇弟们一个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早夭,连太子哥哥去年也出了意外,父皇膝下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女儿,父皇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父皇会叫她一同用膳,会在听她弹完一首曲子后夸奖她,隔三岔五给她赏赐,什么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甚至为了她,升了母亲妃位,给林家的男子加官进爵,请袁太傅教她课业,学习如何安邦治国。 父皇说,等她成亲了,去了封地,总得有人帮她打理封地的事务,于是父皇力排众议,开设了女学班,为她挑选才能兼备的女官。 父皇说,他是在弥补多年来对她的忽视。 她也终于感受到有父皇宠爱的幸福,感受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宫人们再也不敢冷眼看她,没人再敢亏待她,大家都拿她当眼珠子一般重视。 可偏有那么些人,重提预言之事。 她做错了什么?父皇又做错了什么?疼爱自己仅剩的子女有错吗? 只因为她是个女的? 林妃安抚的拍拍嘉敏的手:“那些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凡事有你父皇呢,萧大人已经在调查此案,萧大人出马,这案子定能水落石出,到时候,那些跳梁小丑就蹦跶不起来了。” “可万一案子破不了呢?这么大一盆污水就泼我身上了?”嘉敏真的很气愤,很难过。 委屈了十几年,终于翻身扬眉吐气,又来这等糟心事。 “不可能破不了,萧大人什么时候办砸过事儿?要不然,你父皇能这么器重他,信任他?” 嘉敏想到那个丰姿俊朗,矜贵清冷的男子,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当务之急是赶紧挑个诚心如意的驸马。”林妃说道。 眼底阴郁之色一闪而过。 她已经明里提示暗里提示过皇上和皇后多次,可皇上让她别着急,皇后说,看皇上的意思。 她怎么能不着急?嘉敏已经十七了,以前的公主们,这个岁数即便还没成婚也都已经定下了亲事。 关键是,嘉敏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位位高权重,有能力有手段的驸马来帮扶她。 当年那则预言,掀起了多大的波澜,皇室中但凡在那年有了身孕的女子,或在那年降生的女婴,都被太后以强硬的手段处理了。她是在预言过后的第二年才怀的嘉敏,所以没被卷入其中。 十几年来,她也不曾多想什么,直到太子出了意外,嘉敏成了皇上仅存的血脉,她就不得不多想了,或许,这就是天意,或许,嘉敏才是预言中的那位女帝。 那些人弄出什么童谣,只怕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为何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了? 皇上心里也未必就没有想过,帮嘉敏处理封地的政务,男子就不可以吗?为何非得开设女学班,挑选女官?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再也压制不住。 林家势弱,父亲以前在外地为官,在朝中并无根基,这次两位兄长都被调来京中任职,升了官职,可也只是个五品官。根本起不到作用。不像皇后的母族,势力庞大,底蕴深厚,轻易的就能让太子获得朝臣们的支持。 所以,嘉敏若想继承帝位,只凭皇上的意愿是不够的,需要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来帮扶她。 她心中已然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是萧泽。 萧泽身为镇南王的长子,还与皇后的母族沾亲带故,手握北辰司,行事果断,手段狠辣,朝中人人怕他,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康王也得忌惮他三分。 如果萧泽成为嘉敏的驸马,林妃觉得,大事就成了一半。 “母妃,儿臣还不想成亲。”嘉敏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也不例外,过几日,皇后要去书院,不如你跟你父皇说说,也去书院看看,毕竟是为你挑选女官,你自己去过过眼也是应该的。”林妃建议道。 主要是,萧泽就在书院。 皇上让萧泽去书院当个临时的教谕,实际上是让萧泽在那坐镇,免得某些人拿女学班做文章。 嘉敏想到那个人就在书院,不假思索便点了头:“我听父皇说,这女学班里有不少才华横溢的女子,我是想去见识见识。” 第47章 保护我们 何琳的小身板看着瘦弱,却是有韧劲,三天就大好了。 陆妱妱迫不及待赶人:“快回你自己的宿舍去,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 说着将包袱硬塞到何琳手中。 何琳知道她们不待见她,觉得她软弱,没骨气,可她们不是她,她们没有经历过她的经历,感受不到她的痛楚和无奈,她也没有沈静姝可以傲视同窗的才学,没有庄若芸那么有钱,那么精明,没有陆妱妱那样显赫的家世和一身好武艺,更没有程青澜的智谋和胆略。她就是个没用的人,能力有限,要想达成目的,只有委曲求全。 不管怎样,她还是感激她们收留了她,照看她。 看何琳杵在那,也不说话,期期艾艾唯唯诺诺的样子,陆妱妱以为她不想走,那怎么成,养病养病,病好了,就别想赖在这。 “赶紧走啊,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我们还要回家呢。” 她们四个说好了,今天全都到她家去玩。 何琳这才屈膝福了一礼:“这几日叨扰大家了,何琳感激不尽。” 何琳走到门口,程青澜还是没忍住叫她。 “何琳,低微到尘埃里,只能沦为尘埃,好自为之。” 这话说了不一定有用,只是同为女子,又是同窗,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她心安。 何琳眸色微凝,低低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陆妱妱长舒一口气:“终于走了,咱们也赶紧出发,我家的马车应该到了。” “真的去你家啊?”沈静姝问,陆妱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陆妱妱手一摊:“不然呢?咱们可都说好了,不能反悔。” 程青澜笑道:“我还没见识过侯府大宅,去见识见识。” 四人说说笑笑出了书院大门。 还没找到陆家的马车,墨尘却是策马而来,到了四人跟前,翻身下马:“程姑娘,你得跟我走一趟。” 看到墨尘,程青澜就知道没好事儿,果然。 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去陆妱妱家吃喝玩乐是其次,她的主要目的是趁着萧泽在查案,没时间监控她,去拿回被她藏在客栈房梁上的宝贝,再去找程九。 结果…… 程青澜那叫一个郁闷,很想说……不去可以吗? 然而没等她开口,陆妱妱对墨尘说:“青澜姐已经答应去我家做客了,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 墨尘并不搭理陆妱妱,只是严肃地看着程青澜。 陆妱妱被忽视,也不气恼,而是将程青澜拉到了自己身后,梗着脖子道:“你要让青澜姐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把我们都带去。” 萧泽让青澜姐过去,肯定是案子遇到了困难,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破案一定很有趣。 墨尘皱了皱眉头,你当去玩呢?现在是要去办正事。 “这是大人的命令。”墨尘强调,程青澜是北辰司的人,大人的话就是命令,必须听从。 程青澜推开陆妱妱,笑眯眯道:“那个,你们应该很缺人手?她们几个都有各自的本事,说不定能帮上忙,要不,我们都去?” 墨尘思忖片刻:“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知道原因的。” 此案重大,信息都是保密的,程青澜是北辰司的人才有资格介入,现在要带上三个不相干的人,大人肯定不会答应。 “要不,我们先一起过去,到时候禀明大人,大人如果点头,她们就留下,怎么样?”程青澜又道。 墨尘勉为其难答应。 正好陆家的车夫来了,远远地朝陆妱妱喊道:“小姐,小姐,马车在这。” 于是大家坐在陆家的马车上,跟在墨尘身后,一起往北辰司去。 陆妱妱兴奋的恨不得原地耍一套陆家枪:“啊啊啊,我要去破案啦,青澜姐,这案子里有没有穷凶极恶之徒?交给我,我一定将他捉拿归案。” 程青澜失笑:“案子都还没破,谁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庄若芸忐忑不安,她是京城人,但凡是京城人,骨子里都刻着对北辰司的敬畏、惧怕,而现在她却要去北辰司。 “青澜姐,我们去真的好吗?我也不会断案啊!” “我也不会。”沈静姝道。 “管他会不会,我就是要去凑热闹。”陆妱妱才不管那么多,先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会不会无所谓,我会就行了,不过,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有些事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你们去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程青澜安抚道。 拉上她们,既可以满足陆妱妱的好奇心,又能避免与萧泽单独相处,一举两得。 马车很快到了北辰司。 一座外边看起来平平无奇白墙黑瓦的建筑,在民间却有“阎罗殿”之称的地方。 墨尘让陆妱妱等人在马车里等着,自己带程青澜进去见大人。 此时的萧泽正坐在书案前对着一大摞卷宗苦思冥想,为了此案他已经连熬了几个大夜,画像贴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府衙、刑部、大理寺,甚至京城周边的几个县衙,但凡有失踪的十六到二十岁的女子的卷宗都对照了个遍,没有找到符合画像之人。姚家那边查了,依然没有有用的信息。 案子陷入了僵局。 皇上限期十日破案,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也是没办法,只好让墨尘去把程青澜叫来。 “大人,程姑娘来了。”墨尘进来禀报。 萧泽眼皮也不抬一下:“让她进来。” 程青澜进门先行了一礼:“青澜见过大人。” 萧泽喑哑着嗓子:“你该自称属下。” 程青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走心道:“属下见过大人。” 萧泽抬头望向她:“程青澜,你确定你的画像与死者有八成相似?” 程青澜看到萧泽眼下的青色吓一跳,才过了几天就弄的这般憔悴了? “确定。” 听到肯定的答案,萧泽略感心安,他本不该怀疑程青澜的,魅影的事,已经证明她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只是案子陷入僵局,他不得不再次确认,从而调整查案的方向。 “这些是此案相关的卷宗,你尽快看完,再来商议。”萧泽指着桌案上堆成小山一般的卷宗慢条斯理道。 “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陆妱妱她们,就是我的几个室友,都有些本事,比如庄若芸精通算法,善于看账目,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想必大人已经调查过京城所有的绸缎庄,从浮光锦入手查死者的身份,庄若芸应该能帮上忙。沈静姝心细如发,过目不忘,她可以帮忙从海量的信息中找出有用的线索,当然这点属下也能做到,只是案子重,时间紧,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程青澜把室友们一定夸。 萧泽身子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陆妱妱呢?” 程青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理由:“陆妱妱会武功……她可以保护我们。” 第48章 胆大包天 萧泽很艰难地克制住发笑的冲动,一个连他对付起来都吃力的武功高手,却说出让陆妱妱保护她的话,可笑。 白风已经从徐州回来了,徐州广安县十几年前的确有个给老仵作当学徒的年轻人姓程,还没出师人就跑了,听说是拐了当地一米粮店东家的女儿,两人私奔了,从此不知所踪。 所以她那个半吊子的爹,是怎么教出这么厉害的女儿? 她的真实身份当真令人好奇。 不过他不着急要答案,就像追查一桩离奇的案子,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真相的面纱,那才有趣。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此案牵扯甚广,干系重大,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都必须严守秘密,如有泄密行为,一旦发现,按北辰司的规矩……”萧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按北辰司的规矩,闲杂人等压根就不得进北辰司,遑论查这么要紧的案子,但程青澜夸赞她几位室友的话并非夸张,如今案子陷入僵局,或许她们互补长短,能打开局面呢? 得到萧泽的首肯,陆妱妱欢欣鼓舞,打发车夫回家去。 “跟我爹说一声,我有要紧事就不回家了,下次再回,不许提北辰司,对了让我爹给我送点银子来。” 车夫嘴上答应,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跟侯爷禀报的,小姐要去北辰司查案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瞒着侯爷。 萧泽严肃的将事情的严重性当面说清楚,见她们信誓旦旦绝不会泄露半个字,这才让墨尘给她们几个准备一个房间,并将所有卷宗都抱过去。 面对着如山一般的卷宗,沈静姝和庄若芸目瞪口呆。 “这么多?什么时候看得完?”沈静姝道。 庄若芸也道:“问题是,我们要怎么看?该注意什么?” 程青澜将卷宗分类,所有报过官的失踪少女的卷宗交给沈静姝,京城所有绸缎庄三年前的春秋两季关于淡蓝色浮光锦的销售记录交给庄若芸审查。 “静姝,你重点看有身份地位,有钱人家失踪的女儿,寻常人家就不要看了。” “若芸,你重点看三年前秋季有预定或是需要送上门的记录,全部摘抄出来。” 两人领了任务便开始埋头看卷宗。 案子的大概情况她们已经知晓,现在就是要在如山一般的卷宗里寻找蛛丝马迹。 陆妱妱:“那我呢?” “你看得进这些吗?”程青澜笑看着她。 陆妱妱挠头:“好像是看不了。” 程青澜打趣道:“还想着破案呢,哪个破案的不看卷宗?” “这个环节我就不参与了,等你们讨论的时候我再参与。”陆妱妱有自知自明,就算她勉强看,也记不到脑子里。 程青澜笑笑:“那你帮我们弄点吃的?” “这个任务简单,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香溢楼,那的烤乳鸽特别香,我去买。”陆妱妱乐颠颠地去了。 程青澜这才静下心来看卷宗,她看的是姚家的口供。 九月初二,十八学士移栽至法明寺茶花院的第三天,姚家的大小姐姚莹去寺里说是为她即将参加科举的表兄祈福许愿,因为突发身体不适,所以在寺中住了一晚。问她为何没有捐香油钱,点长明灯,姚莹称没人提醒她,所以就没捐,不过礼佛重在心诚。 而如今的姚莹已经嫁给了她的表兄梁衍,梁衍乃当今左相梁大人之孙,三年前考中一甲榜眼,如今在鸿胪寺任寺丞,从六品,有个当丞相的祖父,这官职升的就是快。 刚看完卷宗,陆妱妱就带着热气腾腾的烤乳鸽回来了。 打开包裹着的荷叶,顿时香气四溢。 “先别看了,趁热吃才香。”陆妱妱招呼大家赶紧来吃。 程青澜也道:“先吃,吃完再看。” 于是一人手捧一只烤乳鸽,吃的那叫一个香。 程青澜问陆妱妱:“陆妱妱,你认识梁衍吗?” 陆妱妱啃着烤乳鸽的腿,含糊道:“不算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 “他是不是学业很好?考中了榜眼呢。” “好个屁,他跟我六阿兄是同窗,我六阿兄当年就是没去参加科考,不然准拿状元,我听说当年他考中榜眼,还有学子闹事,说他舞弊,因为他平时的功课不怎样,中等偏上!后来查了卷子,他的答卷确实文采斐然,大家也就没话好说了,许是他超常发挥,反正没人敢说相爷偷题了。” “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庄若芸接过话匣。 “哦?你听到的跟陆妱妱说的一样吗?” 庄若芸摇摇头:“梁衍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民间都在说相爷肯定偷题了,我想起了另一桩事儿。” “当年其实大家最看好的是一名泸州来的学子,叫什么……章博文。乡试,会试都是第一名,来京城后,参加了几场诗会,名声大噪。但这人却没参加考试,不知什么缘故。” 程青澜思忖片刻,放下烤乳鸽:“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吃完了去不行吗?” “我回来再吃。”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了。 程青澜到议事厅找萧泽:“大人,你可知有个叫章博文的秀才,三年前来京城参加科考的。” 萧泽蹙了蹙眉:“有点印象,此人怎么了?” “大人,我觉得得查查这个章博文,或许他是这个案子的线头,抽出线头,一切就理顺了。” “理由。” 程青澜道:“我也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听说他当年在开考前人不见了,人不见了是离开京城回乡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他跟本案的关系呢?那具尸骨是女子,你也确认过。” “我不是说那具尸骨是他,姚莹的供词很牵强,她去寺里为梁衍祈福许愿,按说为这种事去祈福许愿,都要捐点香油钱或是点盏长明灯,除非囊中羞涩,但姚莹是工部尚书的孙女,家里怎么可能没钱?她一句没人提醒她,很难自圆其说,这是其一。” “其二,据说梁衍平时的课业不怎么样,然而科考中却超常发挥,做出一篇锦绣文章,最终中了榜眼,偏巧文采斐然的章博文在开考前不见了。我觉得这件事与十八学士花下埋尸案有关系。” “大人,我甚至觉得,布局者不单单是为了印证童谣,更是冲着梁相去的。” 这番猜测可谓胆大包天,让萧泽倒抽一口凉气。 第49章 女煞星呀 如果初闻只是让萧泽倒抽一口凉气,那么细想之后,则是冷汗涔涔了。 梁相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太子处理朝政,康王各种掣肘,是梁相力挺太子,为太子一一扫清障碍,多次与康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是朝中为数不多敢公然与康王叫板的人,自然就成了康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程青澜是康王布下的一枚暗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引导他将矛头指向梁相,借他的手除掉梁相…… 萧泽思及此,看程青澜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你的推断太过牵强,未必与花下女尸案有关联,眼下我们要查的是女尸案,时间不多了,你还是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程青澜知道自己的推断在没有证据佐证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信服,可她这人一身反骨,人家越是不信,越是否定,她就越要追查到底,证明给他看。 但她不能明面上跟萧泽对着干,于是从善如流应道:“是。” 程青澜回到她们的临时办事处,一进屋,庄若芸就道:“青澜,你快过来看,我找到一个线索,可能有用。” 程青澜精神一震,忙走过去。 “你看,这里,八月十二,恒祥绸缎庄往长乐街邱府送了五匹浮光锦,其中一匹就是蓝色。” 程青澜看了眼,道:“邱府?有什么问题?” 陆妱妱笑嘻嘻道:“青澜姐,姚莹有个闺中好友姓邱,叫邱宝琴,差点成为我三嫂的人,所以我知道她的情况,当时我很好奇未来嫂子长什么样,央求六哥带我去邱家蹲点,我还差点把来串门的姚莹当成了邱宝琴,邱府就在长乐街永安门。” 庄若芸补充道:“这是唯一能从账册上找到跟姚莹有关系的线索,还多亏妱妱刚好知道邱宝琴此人。” 程青澜笑道:“妱妱,如果这条线索有用,你可立大功了。” 陆妱妱很是开心:“是吗是吗,那就肯定有用,我爹总说我的嘴开过光,坏的不灵好的灵。” 沈静姝也道:“我这里也有发现,你刚才是怀疑章博文与本案有关?所以,我特意查了府衙三年前八月份登记的失踪记录,果然在八月二十九,有个叫丁贵升的人前去报案,说他家公子不见了,他家公子就叫章博文。” 程青澜大喜:“你们可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我想要的线索。” 沈静姝道:“如果连章博文的仆从都不知道章博文去了哪,章博文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我好奇的是,这些线索要怎么跟本案联系起来,那具尸骨确定是女子吗?”庄若芸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仵作验尸有误。 程青澜抿唇思忖,三人安静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她的思绪。 半响后,程青澜道:“不看账本了,咱们出去喝茶。” “啊?喝茶?”三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这不是刚吃了烤乳鸽吗?你还剩一半没吃。”庄若芸道。 陆妱妱豪气地一挥手:“都凉了,别吃了,去喝茶,我请客。” 四人到了举子们最喜欢去的天香楼,是陆妱妱推荐的,陆妱妱说这家酒楼每到科考季都会推出状元晏,规格有高也有低,让有钱没钱的举子都能沾沾这份好兆头。 四个容色秀丽的女子出现在天香楼,引起了众多青年才俊的注意。 “这一幕好生罕见……” “是啊,我从没在天香楼见过女客。” “她们是不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情况。” 天香楼一向是男人的领地。 陆妱妱闻言,干咳了几声,把绣有书院标志的斜挎带放在了桌上。 男子们恍然。 “原来是白鹿书院的。” “她们就是新开设的女学班的学子!” “这样的话,她们来这里也算合理。”都是读书人嘛! 四人不管周遭的议论,程青澜打开话题:“听说明年科考最有机会一举夺魁的是咱们书院的李策李学长。” 庄若芸会意,道:“李学长虽然常年在书院位列前三,但现在外地学子的信息还不清楚,要等到七八月,学子们都齐聚京城,会有各种文会,到时候就知道谁强谁弱,谁最有希望了,就比如三年前,一个叫章博文的学子就呼声很高。” “那个叫章博文的是徒有虚名,我看过三年前的榜单,他都没上榜。”沈静姝配合道。 这话当即就引发了争议。 一男子不悦道:“你们知道什么?博文兄是有真才实学的。” 四人眼神交流,果然这种读书人经常聚集的地方,容易打听到消息。 沈静姝迎上那人不忿的目光:“那他为何没上榜呢?” “他不是没上榜,他是遭遇不测了。” 程青澜眉梢微挑:“这位公子,此话怎讲?” 那人想要跟程青澜等人说道说道,一旁却有人阻止了他:“茂才兄,慎言。” 周茂才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程青澜心想,看来这件事还是有知情人的,只是不敢说。 四人随便吃了点,就离开了天香楼,却没走远,而是躲在远处等着,看到周茂才和朋友出来,便让马车远远地尾随了去,一直跟到周茂才与友人道别。 陆妱妱上去拦住了周茂才。 周茂才定睛一看,这不是天香楼里那位女客吗? “姑娘,你拦我作甚?” 陆妱妱笑嘻嘻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周茂才警惕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得罪了。”陆妱妱上去就朝他脖子劈了一掌。 周茂才只觉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茂才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妱妱,他怎么还不醒,不会被你打坏了?” “打不坏,我下手有分寸的,应该快醒了。” 周茂才紧闭双眼,还是别醒了。 他感觉这几个姑娘劫持他,是冲着博文兄的事来的,总不可能是看上了他,他有自知自明,相貌平平,才学又不出众,只能靠苦读,希望今科能挂个榜尾就心满意足了。 程青澜看到周茂才眼珠子在动,心笑,还装。 “妱妱,你会不会什么分筋错骨手?”程青澜说着朝陆妱妱使眼色。 陆妱妱立马会意,忍笑道:“会是会,就是没学到家,拿捏不好分寸,弄不好会把人弄成残废。” “顾不了那么多了,时间紧迫,你拿他练练手,可能痛一痛就醒了。” 周茂才感觉到有人靠近,还伴随着指关节按响的啪啪声,吓的大叫起来:“别碰我,我我……我醒了。” 天老爷啊,这几位到底是女秀才还是女煞星啊,真要被弄成残废,他还考什么试,当什么举子,一辈子都毁了。 第50章 找对了人 程青澜在周茂才身边蹲下,开门见山:“我们想了解章博文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周茂才道:“我跟章博文不熟,他的事我不清楚。” “不熟?我们在议论章博文的时候,你眼神中的愤怒已经说明一切,别否认了。” “我只是替章博文惋惜,因为我仰慕他的才华,不可以吗?” 见周茂才嘴硬,程青澜慢条斯理道:“陆妱妱,你过来练练手。” “没问题,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陆妱妱狞笑着,一捏拳头,指关节又发出啪啪的声响。 “别,别,你……你们是什么人?跟章博文什么关系?”周茂才眼中盛满惧意,身体不停的往后缩。 程青澜亮出一块铜牌:“这东西认识吗?” 周茂才看到铜牌上明晃晃的北辰司的字样,惊诧道:“你们是北辰司的人?” “没错,北辰司办案,你若不肯配合,那就只能把你带回北辰司,尝尝北辰司审讯的手段。” 周茂才反倒不怕了,盘腿而坐:“你早说你是北辰司的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们又是那些人派来的。” “那些人?哪些人?”程青澜抓住问题的关键,之前有人找过他? 周茂才道:“要我配合不是不行,但我要求,不要泄露我的名字,不然我怕我活不到明天。” 程青澜略一思忖给予肯定的答复。 “可以。不过,你就这么信任北辰司?” 周茂才道:“谈不上信任,你们北辰司毁誉参半,但有一点世人都知道,北辰司除了皇上,谁都敢查,谁都敢办,硬气。而刑部、府衙,抑或是大理寺,他们都是一帮软骨头,惯会和稀泥,就知道苟且。” 程青澜:呃……北辰司最大的优点就是硬气? “你们是不知道,三年前就有好几批人来各种试探,要不是我口风紧,早就步了博文兄的后尘。”周茂才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的经历,还心有余悸。 程青澜点点头,周茂才果然知道内情。算是找对了人,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周茂才整理了下思绪,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陷入久远又深刻的回忆:“三年前,我来京城赶考,寻遍客栈找不到住处,在聚贤客栈遇到章博文,章博文好心邀我同住,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最仁义的君子,他不嫌弃我学问平平,经常指点我,我们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章博文去参加姚府举办的文会,连做七首诗,名声大震,各地名士纷纷与之结交,梁衍就是其中之一,经常来找章博文,带他去参加各种文会,还要给章博文说媒。” “说媒?谁家的?” “就是他未婚妻的表妹,叫叶雨柠,听说是父母双亡,姚家便将她接到府里养着,章博文跟她见过几面,倒真上了心,说好等他高中后就上门提亲。” “你见过这叶姑娘吗?” 周茂才摇头:“我没见过,科考临近,有一天章博文写了篇文章,我想看,他不让,遮遮掩掩的,我趁他不在,偷看了一眼,题目是立秉风之法,修更置之礼,结果考策论的时候居然就是个试题。我当时都吓傻了,傻呆了半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章博文考前不知所踪,定然是遭遇不测了。” 程青澜追问:“你知道这试题是谁给他的吗?文章写了给谁?” “那还用问吗?试题肯定是梁衍给的,文章也是给梁文的,因为梁衍舞弊案爆出来后,朝廷公布了梁衍考试写的策论,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但开头几句跟章博文写的一模一样。” 沈静姝和庄若芸对了个眼神,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也太大胆了,朝廷对科考舞弊的行为一向是严查严惩,记得有一年临川一地的会试出了舞弊案,主谋直接判斩立决,牵涉之人流放三千里,而且临川所有学子禁考九年。此后,再也没发生过舞弊案。 不过也许是想要舞弊的人做的更隐秘了,外人不知道而已。 毕竟梁家连试题都能提前得知,梁家能拿到试题,别家呢? 程青澜又问:“章博文不是有个家仆叫丁贵升的,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章博文不见后,丁贵升到处找人,我也帮着找,我还提醒他去找叶雨柠问问。” “那他去了吗?” “去了,不过没收获。” “章博文具体是哪一天不见的?” “八月二十四。”周茂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好像这个日子已经刻进他的灵魂,说出来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程青澜默然,八月二十四发现人不见,到八月二十九,丁贵升才去府衙报案,整整过去了五天,可见丁贵升是实在找不到人才报的案。 “丁贵升后来去报案,结果报案后,丁贵升也不见了,他的东西我还寄存在聚贤客栈,我怀疑他是不是也遭遇了不测。”周茂才道。 “能说说丁贵升长什么样吗?” 周茂才描述丁贵升的长相,程青澜拔下头上的发簪在地上作画。 “他有点银钩鼻,对对,就这样,他左脸颊,眼尾对下来的位置有颗痦子,绿豆一样的大小,哎哎哎……神了,他就长这样。”周茂才震惊不已。 这女子画工了得呀,仅凭他的描述,她就能精确地抓住人物的样貌特点,寥寥几笔便画的如此相似,神似。 程青澜看着画像怔怔出神,这画像怎么这么眼熟呢?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整个询问过程,沈静姝等人都没有出声,这会儿见程青澜陷入沉思,大家更不敢出声了。 程青澜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此人,只好先作罢,起身对周茂才说:“你可以走了,章博文的事,你还是得管好嘴,别像今天这样,一听到有人质疑章博文你就情绪外放,别以为三年过去了,就能放松警惕了,如果再有其他人找你打听章博文,三年前你是怎么做的,现在还是那样做。我这边有进展了,会告诉你的,对了,你住在哪?” “云从客栈。” “好,你自己小心。”程青澜招呼室友们离去。 等人走了,周茂才才有心情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间荒废了的庙宇。出去一看,满目荒凉,一所屋舍都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周茂才望着远方已经成了黑点的马车,气的直跺脚,你们这是把老子弄到哪儿了?我怎么回去啊? 第51章 分头行动 马车朝城里驶去,四人在车上讨论案情。 “如果周茂才所言属实,朝中必将迎来巨震。”沈静姝道。 陆妱妱点头:“虽然我不怎么关心朝中局势,但多少知道一点,如今朝中势力最盛当属康王一党,上有太后支持,下有大批朝臣拥趸,连皇上都不得不退让三分,前阵子更是传出将来由康王继承大统,如今唯一还能与康王斗一斗的只有梁相了,梁相若卷入此案,以后朝中的格局就是康王一家独大了。” 庄若芸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经商一道也是很忌讳一家独大,将行业垄断,将意味着大批人会因此丢掉饭碗。” 沈静姝道:“商家垄断断的是人的饭碗,可朝局一家独大,要的就是人命了,皇上必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梁衍的案子,萧大人应该不会让你继续查下去。” 这话是对程青澜说的。 程青澜面沉如水:“现在还不知道案情的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梁衍害了章博文,如果他当真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如果梁相确实帮自己的孙子舞弊,那么他们就是触犯了律法,就应该受到律法的制裁,律法是我们普通人唯一可以依仗的公平,难道我们普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就该由着权贵们随意作践?” 陆妱妱朝程青澜身边挪了几分,挨近了些:“青澜姐,我支持你继续查,查到底。” 程青澜勉强笑笑:“我们只负责追查真相,至于最后真相出来,怎么决断,自有人去头疼,咱们位卑言轻,轮不到我们操心。” “确实,无论如何,先查清楚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青澜,接下去怎么查?”沈静姝问道。 程青澜本想先回去跟萧泽禀报,但想到萧泽警告,便打消了禀报的念头。 “先查叶雨柠,妱妱,给你个差事。” “好啊好啊,什么差事,只要不是看卷宗都行。”陆妱妱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马车进城后,程青澜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任务都已经分配好,大家分头行动。 程青澜直接出现在码头上,程九看到她都惊呆了,不是说要保密吗?不是规定了隐秘的联系方式吗?怎么就这么大剌剌地现身了? 确定程九见到她,程青澜转身就走,有个船夫还凑上来:“姑娘要去哪里?不管去哪里,我都能帮姑娘弄到船。” 原来是码头上专门替船家拉客的掮客。 “没钱也能上船吗?”程青澜期待地看着他。 掮客翻了个白眼,一点要搭理程青澜的心思都没了,转而去拉其他客人。 程青澜到了个偏僻处,不一会儿,程九来了。 “少……” “叫小姐。” “哦,小姐,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北辰司没为难你?”程九这阵子过的甚是煎熬,那天看到少帮主给他的手势后,他就离开了,可离开后他又忍不住想,少帮主不会是为了宽他的心,其实少帮主的麻烦并没有解决,之后他每天都抽空去趟北辰司蹲点,再也没见过少帮主。 这让他更担心了,少帮主如果真的脱困,肯定会想办法联系他的。 他都已经想好了,再等三天,如果少帮主还不来找他,他就要回去搬救兵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是让你放心吗?” “可你不也说过,每隔七天就联系我吗?”程九委屈道。 程青澜自知理亏:“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现在在白鹿书院。” 程九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小姐,你不会是去考女学了?而且还考中?” 程青澜讪讪:“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我考中不是很正常吗?” “哦哦,是……正常。”程九诺诺,他差点忘了少帮主的三大爱好,习武,念书,赚钱。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程青澜言归正传。 程九赶紧汇报:“许长老的人到京城后,去了趟康王府。” 程青澜目色微沉,果然。 老帮主去世的突然,同时爹的妻儿遭遇袭击,真正的程子初已经在那场袭击中遇害,恰巧那时,爹和娘在运河中救了溺水的她,而她和程子初年岁相当,身形相当,所以她成了程子初,这也是她从小就戴面具的原由,爹对外宣称她遇袭被毁了容。 后来爹娘带着她返回漕帮,打了即将接任帮主之位的许长老一个措手不及。老帮主去世前就定下爹为下一任漕帮帮主,爹顺利继任帮主后,许长老安分了许多,而且还全力辅佐爹。但近年来许长老似乎又蠢蠢欲动,而且官府隔三岔五找漕帮的麻烦,漕帮每年给官府上的贡可不少。 她一直怀疑许长老背后有人,就不知道这人是谁,经多方探查,许长老背后之人在京城。所以,借着这次躲避风满楼逼婚的契机,她带程九来京城,一是要解决她和楚怀南的仇怨,二就是调查许长老背后之人。 没想到,竟然是康王,康王的手伸的可真长。 “你继续盯着,另外再替我办件事。” “小姐您吩咐。” “我之前在悦来客栈地字三号房的房梁上放了点东西,你帮我取回来。” “行,我今天就去办。” “你身上有银票吗?” 程九从怀里摸出一沓票子:“小姐,我一张票子都没用。最近在码头当苦力,还赚了点。” 都是百两大票,程青澜只拿了两张。 “你通知其他人来京城,隐秘点,别暴露了踪迹,我在书院出来一趟不容易,你若有急事,就到秋鸣山的沐风亭旁的大青石下放三块小石子,呈品字形。” 程九点头:“我记下了。” 另一边,庄若芸和沈静姝打扮成农家女子的模样,手里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满满的鸡蛋,来到了姚府,在偏门附近晃荡。 “卖鸡蛋,卖鸡蛋,新新鲜鲜的鸡蛋……”庄若芸扯开嗓子喊。 没多久,偏门打开来。一个三十开外的妇人走了出来。 “哟,这么多鸡蛋,怎么卖?”妇人挑拣着鸡蛋。 “我们姐妹两今天进城晚了,东市西市都散了,只能以路吆喝,这天都快黑了还没卖出去,婶子,如果你都买了去,我们就便宜卖了,两篮鸡蛋八十文,如何?”庄若芸道。 妇人闻言笑道:“倒是不贵,鸡蛋我看着也新鲜,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拿钱。” “婶子,不如我们帮你把鸡蛋送进去,顺便讨口水喝,你看我们姐妹两吆喝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哑了。” 妇人想了想:“也好,你们随我进来。” 第52章 说辞有异 庄若芸和沈静姝跟着妇人进了姚家的后厨。 妇人让厨娘给两人倒水喝,她则去拿钱。 庄若芸喝了口水,四下看了看:“不愧是姚府,这厨房比我家都大。” 沈静姝加了一句:“还得算上院子。” “是,还得加上院子,婶子,你们在姚家做工,工钱不老少?” 厨娘讪笑道:“不算多,也就混口饭吃。” 庄若芸心说,你这口饭油水挺足,看你油光满面的。 “说起来,我还见过你们家小姐呢,那容貌,仙女似的,那谈吐,气度,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 听到庄若芸夸自家小姐,厨娘热情了几分:“你说的是我家大小姐,我家大小姐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长相就不必说了,那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理财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如今嫁去梁家,梁家人对我们小姐也是赞不绝口。” “对了,你是在哪见到我们小姐的?”厨娘好奇问道。 “香玉坊,我有个姐妹在那做工,我本来想去问问香玉坊还招不招人,刚巧碰上姚大小姐了。” “是吗,我家小姐最喜欢香玉坊的一款香,叫什么雪……” “雪中春信。” “对对对,就是雪中春信,听说老贵了。” 庄若芸笑道:“香玉坊的香都不便宜。不过我听我那姐妹说,喜欢雪中春信的都是雅人,我还记得上次跟姚小姐一起的小姐,她就偏爱双井陈韵。” “你说的不会是我们家的表小姐?” “我听姚大小姐叫她表妹。” “那就是了,表小姐来自武夷,那边盛产茶叶,所以表小姐喜欢茶香。” “可巧了,我在香玉坊学了几个香方,其中就有双井陈韵,改明儿我制一些,问问你家表小姐要不要?我保证品质绝对不比香玉坊的差,我只要三分之一的价钱。” 厨娘为难道:“我们表小姐已经回武夷去了,姑娘你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啊?回去了?” “是啊,表小姐到了出嫁的年纪,她家里帮她订了门亲,自然就回去了。” 庄若芸和沈静姝飞快对了个眼神,这跟周茂才说的可不一样,周茂才说叶雨柠是因为父母皆已过世,成了孤女,姚家才将人接了来的。 “姑娘,你说你在香玉坊做的好好的怎么不做了?改卖鸡蛋了?” 庄若芸苦笑:“这不是香玉坊换了东家嘛,东家要用自己人,就把我几个姐妹都辞了。” 话说到这,妇人拿钱回来,庄若芸收了钱,再三道谢,便和沈静姝离开了姚府。 沈静姝好奇地问:“你是真的见过姚家大小姐和叶雨柠?” 庄若芸道:“京城里的贵女十有八九都买过香玉坊的香,一问一个准。” “可你又是如何知道叶雨柠喜欢双井陈韵?” “我胡诌的呀,想着一个厨娘不会知道这些,哪知歪打正着,她自己替我圆上了。” 沈静姝无言以对,这也行?继而沉吟道:“周茂才和厨娘的话有出入,周茂才没必要扯谎,厨娘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叶雨柠已经不在姚家了。但叶雨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姚家我们没打听出来。” 庄若芸道:“看妱妱那边有没有收获!” 陆妱妱坐在茶楼里悠哉游哉地喝茶嗑瓜子,一壶茶见底,终于等到了人。 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宁奕见到陆妱妱,笑的很不值钱的样子,坐下来,伸手就去拎茶壶,一拎,茶壶是空的。 “小二,再来壶茶。”说着又要去拿陆妱妱面前的瓜子。 陆妱妱一把摁住果碟:“姑奶奶没耐心,先说正事,再嗑瓜子。” 宁奕悻悻收回手,嘟哝了声:“小气。” “赶紧说。”陆妱妱冷着个脸,甚烦眼前这家伙。 要不是为了完成青澜姐交代的差事,要不是他正好跟姚家大公子姚培钦有点交情,她才不想看到他。 这人脑子有病,被她揍了一顿,居然还上门说亲,来说亲被打出去,他还不死心,时不时的腆着个老脸往她跟前凑。 宁奕陪笑:“我说我说,你别那么凶嘛。” 陆妱妱面无表情地伸出握紧的拳头,宁奕立马识趣道:“我从姚培钦那打听到,叶雨柠三年前就离开姚家回武夷去了,说是回去嫁人。” “你直接问的?” “我哪有那么傻,我是说,我一个朋友三年前在姚家的文会上见过叶雨柠,只是当时他家兄长还没说亲,他不好提,如今他兄长要成亲了,他想问问叶雨柠说亲了没,如果没说亲,他就让媒人上门提亲。” “算你还有点脑子。”陆妱妱松了口气,青澜姐说过不能打草惊蛇,这事交给宁奕这个没脑子的去办,她是有点不放心的。 宁奕委屈,他堂堂宁国公府小公爷,算得上一表人才,她怎么就这么瞧不上他?他到底差哪儿了? “妱妱,你打听叶雨柠做什么?人家都不在京城了,也不能得罪你啊!” 宁奕委实好奇,陆妱妱竟然为了这个叶雨柠主动找他帮忙。 “你少打听,继续做你的纨绔。”陆妱妱把面前的果碟移到他面前,大方地说:“都归你了。” 宁奕看着果碟里剩余的稀稀拉拉的瓜子,嘴角抽了抽……这谢礼可真贵重,堪比金瓜子。 陆妱妱又摸出一两银子:“放开了吃喝,我请客。” 说完起身便走。 “哎……你这就走了?” 陆妱妱潇洒地一抬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奕叹气,可能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这时小二来上茶,宁奕道:“不用了。” 起身也要走。 小二拦住他:“客官,您还没结账呢!” 宁奕看了眼桌上的那锭银子,那不是银子? 小二讪讪道:“公子,这是龙团,二两银子一壶,这已经是第二壶了,虽然您不喝,但您已经叫了。” 宁奕皱眉,忽而苦笑,还说让他放开了吃喝,原来是自己掏钱。 宁奕掏了钱,出了客栈,看到妱妱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妱妱到底在做什么,神秘兮兮的。 第53章 果然是她 萧泽虽然不让程青澜查科举舞弊案,自己却是命人去大理寺将此案的卷宗调了来。 从头到尾仔细看了遍卷宗,卷宗里从始至终没有提到章博文此人,而是白鹿书院梁衍的同窗拿出梁衍平时的课业成绩质疑梁衍有舞弊的嫌疑。朝廷对科举舞弊向来是零容忍,遂命大理寺严查。 卷宗里还附了梁衍平时所作的几篇策论和会试中所作的策论,从行文上看,的确是梁衍的文风,但会试的策论鞭辟入里,良言利策,颇有见地,进步不是一星半点,难怪招人质疑。 然而进步神速,无法证明梁衍舞弊,其上有梁相的证词,梁相证明自己在考前专门给梁衍辅导了策论,以梁相为官四十余载的经验,稍加点拨都能让人受益匪浅,更何况是精心指点。故此案结论,梁衍不曾舞弊。 萧泽看完卷宗,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他怎么能听程青澜三言两语就怀疑梁相的人品呢? 梁相为官不说绝对清正,但在这种大事上,绝不会犯糊涂,再说梁家才俊辈出,不是单指望梁衍光耀门楣,为了梁衍拿自己一生清誉,整个梁家的前程做赌注行舞弊之举,犯不着,没这个必要。 “墨尘,墨尘……” “大人,有何吩咐?”墨尘应声进来。 “程青澜她们还在看卷宗?” “她们早就出去了。” 萧泽怔了怔:“出去了?去哪儿?去做什么?” 墨尘察觉到大人神色不悦,语气弱了几分:“属……属下没问,她们让属下准备了马车,属下就……准备了。” 萧泽扶额,她倒是深谙阳奉阴违之道,嘴上答应他好好查女尸案,转头就跑去查梁衍了。 萧泽敢赌一百两,她铁定查舞弊案去了。 “让她回来,马上来见我。” “是。”墨尘退了出去,重重呼了口气,案子陷入僵局,大人的脾气有点暴躁,程姑娘哟,自求多福! 此时的程青澜已经化身程常青来到京都府衙求见杜大人。 杜大人听说程常青求见,当即放下手头上的公务见了程常青。 “常青怎么过来了?是不是萧大人那边有了进展?” 程青澜拱手一礼:“回大人,因为迟迟找不到画像中的女子,案情尚未有进展。” “哦,那你来此是……” 程青澜拿出一幅画:“杜大人,能不能下个海捕文书,找一下此人?” 杜大人看了眼画中人,蹙眉思索片刻:“这不是法明寺的通了吗?虽然画中人比通了要胖一些,但眉眼是一样的,尤其是这颗痦子,错不了,此人就是通了。” 程青澜恍然,难怪她觉得眼熟,她随萧泽去见乔氏等人的时候,路过一处僧院,看见过一个拄着拐的僧人。因为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故而没有特别去记这个人的样貌。 杜大人拿着画,目光在程青澜脸上逡巡:“这事儿你还不曾禀明萧大人?” 如果禀报过,萧泽必然能认出通了,萧泽和他一起问询的寺中众僧。 程青澜坦诚道:“小的今日出来查案,查到一点线索,可能跟画中人有关,就想着赶紧先来府衙请大人下个海捕文书,看能不能把人给找到,小的等会儿回去再向萧大人禀明。” “既然已经确定此人是通了,那就好办了。” 杜大人微微颔首:“如此甚好,皇上限定十日内破案,时间紧迫啊!” 虽然萧泽是主办,他只是协办,但若不能限期破案,萧泽挨板子,他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杜大人,今天有人来指认画像中人吗?” 杜大人叹了口气:“还是没有。” “杜大人,小的在城中转了一圈,都没瞧见张贴的图影。” 杜大人道:“常青有所不知,这图影不是能够随处张贴的,一般只在各城门入口,还有几大市集张贴。” 程青澜一时语塞,难怪找不到人,不出城的人看不到画像,不去集市的人也看不到画像。 “大人,可否借小的两个衙差?” 一刻钟后,程青澜带着两个衙差离开了京都府衙,两个衙差手里拿着尚未张贴完的图影,程青澜指哪贴哪。 等画像贴完,程青澜就让他们回去了。然后花了七十个铜钱买了身布衣,找到一个蹲在街边,衣衫褴褛的乞丐,用新买的布衣换了乞丐身上的破衣烂衫,外加一顶破斗笠。 乞丐高兴的穿着新衣走了,心想今天运气真好,遇到个傻子。 程青澜换了乞丐妆,脸上稍作修饰,来到邱府侧门附近张贴了画像的地方,就地一躺,破斗笠遮面,闭目养神。 不过真想闭目养神是不可能的,这破衣裳又脏又臭,还有跳蚤。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看图影了。 “这姑娘长的真好看,她犯了啥事儿上了官府的图影?”有位大娘问道。 一旁有识字的男子耐心解释:“婶儿,她不是犯事儿了,是丢了,官府让见过的人去报信,但凡能提供线索的,官府赏银十两呢。” “哟,这么多,可惜没见着啊。” “见着了那可就发大财了。” 众人议论一番,走了,又换一波人。 就在程青澜被跳蚤咬的快受不了了,终于听到了她想要的。 “咦?这不是姚家的表小姐吗?” “我看着也像……就是她,三年前她跟随姚小姐来咱府上,我见过。当时咱家姑娘送了姚小姐一匹浮光锦,她就在一旁摸着一匹蓝色的浮光锦爱不释手,嘴里不停嘟哝……好漂亮啊,好好看啊……弄的咱家姑娘不好意思,便也送了她一匹。乡里来的,眼皮子就是浅……” 两个仆妇唧唧歪歪,言语里都是对叶雨柠的不齿。 等两个仆妇离开,程青澜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离开。 从周茂才口中得知叶雨柠的存在后,程青澜就怀疑那具白骨就是叶雨柠,所以,她让衙差把图影都张贴在永安门附近,想着或许邱家的人见过叶雨柠。 她自然是不敢到姚府附近去张贴,怕打草惊蛇。 因为这样一来针对性太强。 现在终于证实,白骨就是叶雨柠。 萧泽,这下看你怎么说。 第54章 脸有点疼 宁奕跟着陆妱妱,看着她进了北辰司。 宁奕大为震惊,难道陆妱妱加入了北辰司? 可北辰司不是不招官宦子弟吗?全是萧泽从民间收罗来的高手。 当初他想进北辰司,老爹亲自出马找萧泽都没用。 不对啊,妱妱不是去白鹿书院女学班了吗? 难道是因为萧泽执教女学班,然后发现妱妱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就把妱妱给招揽进北辰司? 宁奕越想越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妱妱武艺高超,人又聪明,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行,妱妱进了北辰司,他也得想办法进,以后就能跟妱妱一起抓细作,惩贪官,想想都带劲。 宁奕转身离去,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得从长计议,确保一次就成。 陆妱妱进了北辰司被侍卫叫住,说大人让她去议事堂。 到了议事堂,沈静姝和庄若芸已经在了,两人低眉顺目地站在那。 抬眼看萧泽,萧泽端坐堂上,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陆妱妱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干了坏事被长辈抓包的错觉,莫名心慌。 “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陆妱妱看向沈静姝,沈静姝闭眼点了点头。 反正她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萧大人听了似乎不太高兴。 陆妱妱这才道:“我从姚培钦那打听到叶雨柠三年前就回武夷去了,说是回去嫁人。” 萧泽眉梢一挑:“你去找姚培钦了?” “不是我亲自去找的,我托了个朋友,他也是拐着弯套出来的。” 萧泽略一思索:“宁奕?” “咦?大人怎么知道?”陆妱妱很吃惊的样子。 萧泽心说这还用问吗?整个京城,挨了几顿打,还愿意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心甘情愿帮她跑腿的,除了宁奕还有谁? 萧泽这会儿是有些生气的,也不知道气什么,可能是老脸挂不住。 他中午刚否定了程青澜的猜测,结果程青澜带着她们几个出去跑了一下午,案情逐渐朝着她猜测的方向发展了,可以说已经揭开了真相这层面纱的一角。 “你是怎么想到去查姚家的表小姐叶雨柠的?”萧泽问道,目光直视陆妱妱。 陆妱妱要张口回答的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这个问题萧泽是不是也问过沈静姝和庄若芸? 她们提周茂才了吗?毕竟周茂才请求不要把他卷进来,青澜姐都答应他了。 于是陆妱妱的目光又瞥向一旁的沈庄二人。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表示。 陆妱妱却是懂了:“我不知道啊,青澜姐负责动脑子,我们负责跑腿,她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沈庄二人皆松了口气,妱妱可真机灵。 萧泽神色阴郁地看着面前三人,如此口径一致,要说她们之前没串通他是不信的。 她们必定隐瞒了某个环节,要不然,不会目标明确地去查叶雨柠。 看来从她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还是等程青澜回来! 就在沈庄陆三人排排站的时候,程青澜急匆匆地要进北辰司的门,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哎,小乞儿,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开。” 程青澜忘了自己这会儿的装扮,她一路上都在想案子,被守卫呵斥,方才回过神,掏出块铜牌晃了晃。 守卫看到铜牌,当即后退两步,腰杆子一挺,神情肃然。 没想到这个乞儿竟是北辰司铜牌拥有者。 北辰司在京城的有三百多号人,在外的具体有多少,恐怕只有萧大人自己知道,总之北辰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能拥有铜牌的只有二十来个,对他们这种小喽啰来说,铜牌拥有者,就算个大头目了,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 程青澜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两位大哥,请问那几位姑娘回来了吗?” 听到女子的声音,两个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道:“您该不会是程姑娘?” “啊,我是。” “原来是程姑娘,您这么打扮,我们都没认出来,程姑娘,大人让你回来马上去议事厅。” 程青澜点点头,朝议事厅所在走去。 她们三个这个想必已经在议事厅了,萧泽定然已经问过她们,不知道精明的萧大人此时做何感想。 沈静姝等人看到程青澜这副模样皆是目瞪口呆,她到底做什么去了?要弄成这样。 萧泽看到一身乞儿装扮的程青澜颇为震惊,这身破衣烂衫她是从哪个乞丐身上扒下来的,离着三丈远都能闻到那不可描述的味道,而她却穿的如此坦然。一个糙老爷们穿这个也就罢了,她……怎么说也是个漂亮姑娘呢。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做探子的资质。 不等萧泽开口询问,程青澜便道:“大人,我已经找到画像上的女子。” 萧泽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眉峰微微蹙起:“你说的是叶雨柠?” “没错,就是叶雨柠,因为之前府衙只在各城门和集市张贴了图影,影响的范围太小了,从那女子的装扮来看,应该来自家境很不错的人家,这种人家的小姐,平时是不怎么出门的,出门也是戴着幕笠、面纱或围帽,外人鲜少知道其貌,而知道其貌的下人若是这几日不出城,不去集市,或者去了集市却不曾留意张榜,也就无从得知,或许有人看到了,但出于某种原因,就不曾上报……” “沈静姝在三年前京都府衙的卷宗里找到了有个叫丁贵升的曾去府衙报过案,说他家公子失踪了,报案的时间是八月二十九。庄若芸在恒祥绸缎庄的账册上找到了一条线索,八月十二,横祥绸缎庄往永安门的邱家送了五匹浮光锦,其中一匹就是蓝色。这时陆妱妱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邱家的邱宝琴小姐和姚家大小姐姚莹是闺中密友。” “我越发相信,章博文的失踪跟本案有关,然后在陆妱妱的建议下,我们去了秀才举子们经常去的天香楼,也是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刚好知道内情的人,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叶雨柠的存在。” “于是,我去了趟府衙,问杜大人借了两个人,去邱府附近张贴图影,我则装扮成乞儿,在图影附近呆着,果然邱家的下人看到图影后,认出了叶雨柠,还说姚莹曾经带叶雨柠去过邱家,那匹蓝色的浮光锦就是邱宝琴送给叶雨柠的。” 白骨的身份已经确认,可萧泽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堵心。他就是不相信梁衍舞弊案与本案有关,所以看遍卷宗也没发现线索。而程青澜凭着直觉,有针对性的查卷宗,从中找到了线索。 “还有,大人,法明寺的通了就是章博文的仆人丁贵升。” 萧泽还在消化之前的信息,程青澜却是又抛出一条重要线索。 第55章 真相浮出 萧泽叫来墨尘,命他即刻去法明寺将通了带回。 这才问程青澜:“你在天香楼遇到的知情人是谁?” 程青澜踟蹰片刻:“大人,恕我不能告知,三年前他已经被多方找上门的人吓破了胆,若非我亮出您给的腰牌,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他全盘托出的要求就是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萧泽的神色晦暗不明,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她们一去天香楼,就碰到了知情人,这个知情人难不成天天呆在天香楼?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阴谋。 “他就这么相信北辰司?” “嗯,他说虽然北辰司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北辰司硬气,谁都敢查,谁都敢办。” 萧泽嘴角牵出一抹冷笑,硬气? 他现在可是头大如斗,不想硬气,只想撂挑子。 至于北辰司不是什么好鸟的说法,萧泽不屑,北辰司得罪了太多人,风评能好才怪。 “你们三个先退下。”萧泽道。 沈静姝等人福了一礼,依次退下。 程青澜也想走,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她都能感觉到跳蚤在她的肌肤上跳跃了。 “那人还说了什么?”萧泽抱着复杂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 程青澜道:“他说,梁衍经常去找章博文,还撮合叶雨柠和章博文,章博文对叶雨柠生了情愫,想着等高中后就登门求娶,他还说,章博文失踪前写过一篇策论,他偷看了两眼,这篇策论跟后来贡院公布的梁衍在考试中所写的策论开头部分是一样的,后面的因为他没看到,所以不好下结论。” 萧泽的眉峰紧蹙,夕阳透过窗棱,斜斜地倾洒在他身上,也化不开他眼底的寒意。 所以,当年大理寺是怎么查的案? 程青澜知道他在恼火什么,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 “大人,属下可不可以先退下了?这身衣裳穿着实在难受。” 萧泽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程青澜拱手告退,走到门口,听的身后他说:“等通了到了,你过来一起听审,今晚你们几个就住在后衙,此案明日应该能了结了。” 后衙,程青澜的厢房内,程青澜美美地泡着热水澡,陆妱妱吭哧吭哧不停的提来热水,庄若芸捏着鼻子将她换下来的乞丐服拿出去烧掉,无法理解她怎么就能把这么脏这么破的衣裳穿身上的。 沈静姝隔着屏风幽幽道:“青澜,你说这案子会不会是某些人做的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借童谣排除异己。 程青澜道:“可能,也有可能是有人借童谣昭雪沉冤,在案子没查清之前,都只是猜测。” “梁相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沈静姝叹了一息,父亲是梁相的门生,平生最敬重的就是梁相,父亲说梁相有着高洁的志向,非凡的胆识和为官的智慧,是朝中清流的旗帜,是多少文人学士景仰的标杆。这样的人,若果真做了令天下读书人最厌恶的事,做了律法不容之事,不知道多少人的信仰要崩塌了。 即便梁相不知情,一切都是梁衍自己所为,可梁衍毕竟是梁家嫡孙,出了这样的丑闻,梁相还是逃不过一个治家无方,从此无颜再为清流之首。 “是受不肖子孙所累,还是他也参与其中,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程青澜淡淡道,见陆妱妱还要往木桶里加水,忙阻止:“够了够了,再加我就要烫熟了。” “烫一些才能把跳蚤杀死呢。” “你是要连人带跳蚤一块杀呀!” 沈静姝听着里头两人笑闹,默默离开。 陆妱妱见沈静姝走了,小声道:“她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咱们四个人里只有她是真正的读书人,遗憾才是正常反应。” “哦,难怪我一点也不难过,哈哈哈……”陆妱妱笑的没心没肺。 程青澜真的很羡慕陆妱妱,她一定是在家人的呵护下成长的,拥有着太多的爱,所以她总是那么快乐,好像世间的烦愁事都与她无关,除了不让她当女将军。 程青澜洗完澡,刚换好衣裳,就有人来报……大人请姑娘去审讯室。 青石板地面浮着湿冷的潮气,混着血腥味,在审讯室里氤氲,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萧泽,坐在一把简陋的高背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修长的手指在茶盏边缘一圈一圈的摩挲着,羊角灯投下的昏黄的光,映着他那张沉冷的面容,压迫感让审讯室的空气都变得无比凝重。 程青澜进到审讯室,默默站在了他身旁。萧泽这才开口审问:“你的原名可是叫丁贵升?” 跪在地上的通了竟毫无害怕慌张之色,淡然回应:“是。” “章博文是你主子?” “是。”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进法明寺的目的又是什么?” 通了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官员,这就是威名赫赫的北辰司的执事。 “大人,三年前我家公子被人害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害他的就是梁衍,那天是梁衍约他出去的,但公子走了就再没回来。我到处找我家公子,我还去了姚家找叶小姐,可叶小姐说她不认识我家公子,让我别去烦她,否则就要抓我去见官。” “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她和我家公子私下约见过几次,还说对我家公子一见钟情,非我家公子不嫁。我觉得她和梁衍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骗我家公子,利用完了,就说不认识了。”通了说着说着,神色不再淡然,而是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愤恨。 “你说的利用,指的是什么?” “梁衍曾向我家公子求文,给了我家公子几个题目,说是家中长辈出的题,要在大考前再考校考校他,希望我家公子帮他写几篇文章,他好交差。我家公子就帮他写了,至于是什么文章我不知道,我想就是这些文章给我家公子惹来祸事。” “这只是你的猜想,后来呢?” 通了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认定叶小姐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所以我一直守在姚府外,然后有一天我看到叶小姐和姚小姐坐上了马车,我就尾随而去。一直跟到了法明寺,可到了法明寺并未见叶小姐下马车,下车的只有姚小姐。” “我就等在那,直到深夜,梁衍摸黑上了法明寺,梁衍身边的人从马车里抬下一人,他们悄悄进了茶花园,我看到他们把一株茶花挖了出来,把人埋了进去……” “我知道被埋在那的人是谁,那天下着大雨,我听见叶小姐说……别杀我……声音很微弱,可她还是被埋了。” 第56章 全盘否认 通了痛快地把他所知所见所想的事都说了出来。 “所以,我剃度出家,就在法明寺守着那具尸体,等待有朝一日让尸骨重见天日,好叫世人知道,某些人的榜眼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杀人灭口的,他们恶事做绝,却道貌岸然,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世人的称赞,老天不管,官府不管,那就我自己来。” “那日我听到了那首童谣,花开白骨现,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十八学士开花,每日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我得知楚府和陈府的夫人们要来上香,赏花,我就故意在上山采药时扭了脚,因为寺里人手不足,我一受伤,洒扫的活定是落在通净身上,那天早上,就算通玄不去叫通净,我也已然做好了支开通净的准备……” “事情非常顺利,听说几位夫人吓的面无人色。”通了嘴角抽了抽,牵出一抹冷笑。 他深吸一口气,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我家公子写的手稿,里面有他为梁衍做的文章。” 墨尘去接过呈给萧泽。 萧泽翻看了下,眼底的阴翳愈盛,里面的确有一篇就是当年的贡院公布的梁衍的文章,他曾经读过。 通了仰头,眼含热泪对着黑沉沉地屋顶嘶哑地喊着:“公子,您在天有灵,都看到了吗?老奴替您伸冤啦……” 这一幕让人动容。 一个忠仆,为给主人报仇,落发为僧,隐忍负重,静待时机,又精心谋划,揭开了一桩三年前的悬案。 萧泽深深看了眼通了,叮嘱书记官,将口供整理好,便离开了审讯室。 他负手走在前,程青澜和墨尘默默跟在后。 月光将他的影子拖的老长,程青澜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脑袋上,一开始是无意,后来觉出了乐趣,就一直踩啊踩。 一旁的墨尘不停朝她使眼色,眼神里充斥着谴责的意味,你干嘛呢?对大人能不能有点尊重? 程青澜摊手,无辜地表情,不是她非要踩,是他的影子正好落她脚下。 两人无声在那交流。忽然萧泽停下脚步,程青澜没注意差点撞上,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刹住了脚。 “墨尘,随我去梁府。” 墨尘:“是,大人,要多带些人吗?” “不用,你叫上白风。” “是。” 程青澜保持沉默,后面的事,她并不想参与。 谁知,萧泽回头看向她:“去换身男装,一起去,你负责审问。” “啊?” 萧泽蹙眉:“啊什么啊?给你一刻钟。” 程青澜撇了撇嘴,还是没逃过呀! 一刻钟后,程青澜坐上萧泽的马车,马车直奔梁府。 梁家门房得知来人是北辰司萧大人,忙跑进去通禀。 不多时梁府的管家亲自过来,躬身见礼:“大人,相爷请您进去。” 管家引着四人来到“三省堂”。 “这是相爷的书房,相爷在里面,萧大人请。” 萧泽示意三人在外面等候,他独自去见相爷。 要提审梁家的嫡孙,出于对相爷的尊重,还是要先告知相爷,得到相爷的首肯才行。 萧泽进去后,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然后是梁相愤怒地指责:“萧泽,你是在指责本相行了舞弊之事吗?到底是谁指使你如此污蔑本相?三年前,大理寺已经彻彻底底的查了一遍又一遍,你现在翻出已经盖棺定论的事,你想做什么?” 萧泽的声音隐隐传来。 “相爷息怒,萧某深知相爷的为人,相爷铮铮风骨,就算梁家子孙都不成气,您也不会做这种违反法度,违背您原则的事,但现在人证信誓旦旦,萧某不得已要问一问梁公子夫妻,查明真相,若是那人构陷,也好还梁公子一个清白。” 言语诚恳,有理有节,梁相的怒气才压了下去。 屋子里,又陷入良久的沉默,外头传来梆子敲响的声音,嗒、嗒、嗒…… 这声音衬的夜色愈发沉寂,程青澜望着书房那道门,里面的两个人正在处在一场无声的风暴中。 许久,房门终于打开,面色黑沉的梁相走了出来,萧泽紧跟其后。 梁相对管家道:“你去把小四叫来。” 管家担忧地看了眼相爷,刚才里面的对话,他听到一些,大致清楚北辰司萧大人夜访梁府所为何来。 但还是应声准备去叫人。 梁相补充道:“你什么也不要说,就说我要见他。” 不多时,梁衍来了满身酒气,神色惶惶,梁衍心里忐忑,朱管家来叫他时,他刚从春芳苑回来,他还以为他最近流连烟花之地的事被祖父知道了,祖父要训斥他。 进了书房,看到萧泽也在,梁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点微醺的醉意瞬间消散。 梁衍规规矩矩给祖父见礼,又见过萧大人。 梁相语气冷硬道:“小四,萧大人有话要问你,你一五一十做答。” 梁衍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抖,强做镇定回道:“是。” 萧泽给程青澜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问了。 让她问,万一有什么情况,他还能转圜一下。 程青澜知道他在拿她当枪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梁公子,你可是与章博文交好?” 梁衍道:“只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交好。” “是吗?泛泛之交,你还给他牵红线,泛泛之交你还让他帮你写策论?” “这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事。” “章博文曾与人说,你给他牵线,要把姚府表小姐许给他,章博文的仆人丁贵升跟随他家公子与姚府表小姐见过好几面。” “是我邀请章博文参加姚府的文会不假,他们是在文会上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可不是我牵的线,做的媒。” “哦?那请问你让章博文给你写的策论,与你在科考中所写的策论一模一样,又是如何解释?” “这更是一派胡言,我从未叫章博文替我写什么策论。”梁衍否认的干脆。 程青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到梁相面前,双手呈上:“相爷请过目。” 梁相接过只瞄了一眼,脸色骤变。 这篇文章,他烂熟于心,曾以此为傲,可如今这张纸重若千斤,如滚烫的烙铁,让他几乎拿不住。 第57章 一溃千里 梁相怒斥:“孽障,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遂将纸张狠狠砸向梁衍,纸张飘摇着落在梁衍脚下。 梁衍已经猜到纸上写的是什么,心凉了半截,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慌,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哆嗦。 他慢慢蹲下来,捡起那张纸。 看到上面的文字,梁衍只觉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万万没想到,章博文还留了文稿。 不,不能承认,承认就死定了。不用等大梁的律法制裁,祖父就能先要了他的命。 慌乱中倒是生出一点急智,梁衍噗通跪下,哭喊道:“祖父,这是构陷,孙儿这篇文章早就公示过,知道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完全可以找人模仿章博文的字迹,来构陷孙儿,祖父,孙儿虽然不成器,但孙儿向来谨遵祖父的教诲,违法乱纪的事不做,有辱门楣之事不为,祖父,孙儿冤枉,请祖父为孙儿做主啊……” 梁衍痛哭流涕,以头磕地,磕的砰砰响。 梁相怔忡着,小四这话不无道理,不能只凭一纸文稿就定小四的罪。 萧泽神色寡淡,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扳指,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如何审问,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在来的马车上都讨论过了,既然交由程青澜审问,就随她发挥。 程青澜看着梁衍痛哭流涕的样子,心底冷笑:“梁公子,你以前做的文章,大理寺有留存,一个人的行文是有其独特的风格的和习惯的,比如梁公子在引用圣人之言时,都是用圣人有云,但章博文用的都是圣人曰,梁公子却偏偏在科考之时用了圣人曰?” “还有,章博文习惯用‘凡’字来概括,而你梁公子以往的文中用的都是‘皆’,梁公子,你说这篇策论是你自己所作,为何处处皆是章博文的行文习惯,一处例外都没有,难道说当时章博文上了你的身?附了你的魂?” 梁衍脸色苍白:“我是看过博文兄的不少文章,不知不觉受了他的影响。” “是吗?请问这种影响只发生在科考之时吗?” 梁衍道:“自然不是。” 程青澜点点头,转头看向萧泽:“白风差不多快到了?” 萧泽道:“快了。” “那就稍等片刻。” 梁相面若覆霜,目色微茫,他在回忆小四写过的文章,似乎确实如程常青所言。 一颗心不免又沉了几分。 抬眼,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孙儿,甚至想过将他培养成梁家的接班人,而如今只有失望,痛惜,愤怒。 梁衍心下惴惴,不停回想自己刚才的回话有没有纰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很清楚,北辰司既然过问此事,绝对不会像大理寺那样走过场,不知道此番能不能顺利过关。 对了,他们在等什么? 还有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后手吗? 梁衍不禁看向审问他的年轻人,站在萧大人身侧,微微带笑,那笑容是仿佛是对跳梁小丑的嘲讽,一双眼睛清澈有神,是成竹在胸的从容。 梁衍越看越心慌。 就在这时,管家在外面禀报。 “相爷,北辰司的白风求见。” 萧泽道:“相爷,是下官的人,他带来了证据。” 梁相手脚冰凉,有种大势已去,无力挽回的感觉,他很想说,到此为止,你可以跟我谈谈条件。可他一生的信仰,行事的原则让他说不出口。 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风进门,手中饱着一只箱子。 “大人,这里是梁公子入职翰林院后写下的所有文章。” 梁衍暗道不妙,没想到北辰司的人去抄了他在翰林院的值事房。 程青澜打开箱子,随便找了几篇文章看了看,冷笑道:“看来梁公子的行文风格只在科考时改了个彻底。” “这……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梁衍强行狡辩。 “你把章博文怎么了?他人在何处?或者说,你是怎么处理他的尸体的?”程青澜没有继续纠结文章的事,突然发问,直指重点。 梁衍惊的一个哆嗦:“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据章博文的仆人说,那天章博文带着写好的文章去见你,他不放心,悄悄跟了去,见到你们谈笑风生,他就放心了,先离开了,然而,他再也没等到他家公子回来,人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萧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程青澜,通了可没说那日他跟了去,程青澜在诈梁衍。 果然,梁衍着急了:“我没有杀他。” “他若活着,你提前知道考题的事就会泄露出去,早在你把题给他,让他作答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杀了他不是吗?”程青澜咄咄逼人。 “我没有,我真的没杀他,我……我干不出这种事。” “干不出这种事?呵呵,梁衍,一旦此事泄露出去,遭殃的不止是你,整个梁家都将因你而获罪,大梁律法饶不了你,你的祖父饶不了你,你担得起这种风险吗?” 梁衍崩溃了:“我真没有杀他,我下不了手……” 此言一出,梁衍自己也惊呆了,他第一时间看向祖父。祖父怒目相视,额上青筋暴起,那眼神,恨不得活剐了他。 梁衍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他中这家伙的计,千防万防,还是在杀人重罪的控诉下,下意识地承认了舞弊。 此刻他知道已经无力挽回,一个舞弊罪总比杀人罪要好。 心中的防线一旦有了缺口,所有的坚持一溃千里。 “我真的没杀他,我让他走了,我想,可以让叶小姐帮忙稳住他,让他三缄其口,我真没杀他……”梁衍目光呆滞,喃喃说道。 听到孙儿亲口承认了舞弊,梁相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他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朝梁衍砸去。 “孽障,梁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你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梁相咆哮着。 梁衍反应迟钝,或者说根本没反应,被茶盏砸中了额头,鲜血顺着眉骨淌下,糊住了他的双眼,模样甚是凄惨。 面对梁相的愤怒,梁衍的惨状,程青澜波澜不惊,更不会给予半点同情,她只会痛打落水狗。 “你想让叶姑娘帮着转圜,稳住章博文,可你为何亲手将她埋于花下?” 第58章 薄凉之言 程青澜此言一出,梁衍眼中盛满了惊恐,他没杀章博文,所以他着急辩解,可埋叶雨柠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是他埋的? 自从法明寺出了案子,城门口张贴了叶雨柠的画像,他就惶惶不可终日,他想不明白,都三年过去了,叶雨柠的尸身早已化作白骨,他还拿走了她身上的东西,只剩一身衣裳和一根普普通通的发簪,官府是如何得知那具白骨就是叶雨柠? 他又不敢去打听,只要一静下来就满心惶恐,所以他才出去寻欢作乐以缓解心中的焦虑。 梁相看自己孙子哑口无言,只觉心口一阵疼痛,捂着胸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萧衍发现梁相不对劲,忙点他的膻中穴、巨阙穴等穴位,梁相才缓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萧衍道:“相爷,我得把梁公子和他夫人带回北辰司,您放心,他们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冤枉他们。” 言下之意,他们做错了事,那就得依法办事了。 梁相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然而说出口的却是:“萧大人,此案上呈皇上之前,能否给老夫过过目?” 萧泽点点头:“可以。” 梁衍夫妻俩被带回北辰司,分开审讯。 姚莹架不住连番逼问,终于吐露实情。 那日姚莹要前往法明寺为梁衍祈愿,叶雨柠非要同去,在马车上,叶雨柠说,她看到梁衍和章博文分开后,有人杀了章博文,用麻袋套了尸体扛走了。她可以不把这事儿说出去,她只有一个要求,她要嫁给梁家的五公子,若不答应她,她就去官府揭发梁衍。 姚莹情急之下,让人绑了叶雨柠,用手绢堵了她的嘴,她很慌张、害怕,命人去找梁衍来,梁衍想到法明寺刚移栽来一株十八学士,就把八十八学士挖出来,把叶雨柠给埋进了坑里。 梁衍承认自己埋了叶雨柠,但他不承认活埋,叶雨柠原本就有心疾,被绑了大半日,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这显然是谎话,根据尸检,叶雨柠是被活埋的,头上的那处伤,应该是被锄头击打所致。 通了的证词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考题从何而来,梁衍说他认识了一个叫贾隐的人,此人博才多学,出身南方的一个富商之家,贾隐说他花了一万两银子弄到了考题,来路绝对可信,愿意把考题分享给他,只求将来梁相能多多提携。 梁衍学问只是中上,祖父根本不指望他,把期望都放在了五弟身上,梁衍出身大房,五弟梁淙出身二房,二房早已经压过大房,越来越被祖父一中,如果他这次落榜,或是名次比不上梁淙,那大房就更没出头之日了。所以,梁衍答应了贾隐的要求,拿到了考题。 要命的是,科考结束后,他才发现贾隐根本没参加考试,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几年他一直派人寻找这个贾隐,一无所获。 现在的问题是,通了并没有安排人偷花,而且梁衍拒不承认自己杀了章博文。 程青澜又去牢里问通了,通了承认,他收到一封匿名书信,如果他想给他家公子报仇就按计划行事。 “所以,偷花贼是另有人安排的。那日叶雨柠之所以会去梁衍和章博文约见之处,应该也是有人通知她,让她去见证。”程青澜得出结论。 萧泽屈着手指一下一下轻点桌面,眉头紧蹙。 “所以,确实有人设了花开白骨现这个局。”萧泽暗暗心惊,那个贾隐一听就是个假名,这布局之人,三年前就布下暗棋,隐忍不发,直到如今才拿出来利用。 “不管怎样,梁衍舞弊已经查实,花开白骨现的案子也算破了,梁衍和姚莹都不无辜,可怜的是梁相,一世清名,毁于一旦。”程青澜扼腕叹息。 萧泽道:“你也辛苦了,早点去歇息!” 这件事他要好好谋算谋算,尽量保住梁相的宰执之位,不能让背后之人奸计得逞。 “对了,此案的结果先保密。”萧泽叮嘱道。 程青澜点点头,拱手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萧泽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今早还是一头雾水的案子,现在已经告破,她那些危言耸听的猜想也成了现实。 似乎再难的案子到了她手里,都变得异常容易,她真的只是个破案的天才,还是……那人布下的又一颗棋子。 萧泽揉了揉眉心,头疼。 程青澜轻手轻脚地回房,一进屋就听到陆妱妱道:“青澜姐?” 随即房间的灯亮了起来,三人披着衣裳,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呵,这是都没睡,都在等着她呢。 “你们别看我了,大人有命,一个字也不能说,都睡,我可是困死了。” 三人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失望地叹气,陆妱妱咕哝道:“这案子我们都参与了,结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保密,有什么秘密可保的,青澜姐,你只告诉我们一个字,这案子破了没?” 程青澜一边倒水洗漱,边道:“破了。” “破了就好,大家睡。”沈静姝道。 萧大人要求保密,说明案子的确牵扯了梁相。 “睡觉睡觉,我很久没这么晚睡了,也不知道明早起不起得来。”庄若芸躺下捂紧了被子。 陆妱妱实在睡不着:“花开白骨现已经发生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天火降,瘟疫行,战火起了?乖乖,能做到这些的,得是手眼通天的人?” 沈静姝分析道:“放火不难,传播疫病也不难,难的是让战火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庄若芸又坐了起来:“那可怎么办,感觉要死很多人。” “你们呀,别操这份闲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也轮不到咱们操心。”程青澜不以为然道。 操心也没用,她从不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发愁。 “青澜,你这话说的未免薄凉了些,咱们毕竟是大梁的子民,若大梁起战火,遭殃的就是大梁百姓,即便帮不上什么忙,悲悯之心还是该有的。”沈静姝道。 “悲悯之心不是嘴上说说的,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好好读书,努力争取那十二席位,将来不说造福一方,能为百姓多做一点事,就是功德一件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力所能及的事,这叫在其位尽其职。”程青澜反驳道。 沈静姝哑然,她说不过程青澜,索性倒头睡下。 第59章 不做选择 天刚放亮,四人就起来了。 程青澜和陆妱妱是习惯早起,沈静姝和庄若芸则是睡不安稳索性起来。 用庄若芸的话说,北辰司这地方煞气太重,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关鹏给她们送来早点:“我们北辰司的大厨最拿手的水晶包,你们尝尝。” “哇,看这卖相可真不错,比醉春楼的水晶包还要诱人。”陆妱妱食指大动,拿起筷子道:“各位姐姐,不好意思,我要先动筷了。” 一口咬下去,陆妱妱瞪圆了眼睛:“这……这居然是虾仁馅的,太好吃了,简直鲜掉舌头。” “有这么好吃吗?我来尝尝。”庄若芸也夹一个水晶包,吃的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关鹏笑道:“这些小菜也是大厨自己腌的,很是鲜美,我家大人最爱吃这些小菜。” 程青澜问:“大人起了吗?” 如果起了,她们吃过早饭就去道个别,案子已经破了,她们没必要再留在这。 “哦,大人卯时就进宫了,大人说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对了,大人还给你们留了点东西。” 说着关鹏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交给程青澜。 程青澜拿在手里掂了掂,足有五两重。 呵……真小气,只给这么点辛苦费。 打开一看,里面金光灿灿的差点闪瞎人眼,居然是一袋金叶子。 嗯,那就不能说他小气了。 “回头替我们谢谢大人。” “好的,那你们慢用,我会备好马车等候。”关鹏拱手告退。 关鹏走后,程青澜把一袋金叶子推到庄若芸面前:“你来保管,待会儿逛街,你掏钱。” “干嘛给我保管?”庄若芸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大家的钱啊。 程青澜道:“因为这是我们的共同所得。” 陆妱妱道:“因为管账你拿手。” 沈静姝道:“因为你最有钱。” 三个理由,让庄若芸默默收好钱袋,心里小小的欢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收获了信任。 四人吃过早饭,刚出门就碰到了陈卉迟。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找我们的?”陆妱妱奇道。 陈卉迟看到她们似乎松了口气:“我就是来找你们的,我已经去过安远侯府,侯府的人说你们在北辰司,我怕你们遇到什么麻烦,所以赶紧过来瞧瞧。” 她昨日回家跟娘亲央求,想请几位好友到家里做客,结果娘亲得知她想结交的是几个无权无势的平民,果断拒绝了她,还给她一通说教,让她要结交对她前程有助益的朋友。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跟娘产生了意见分歧,她甚至有些生气,所以,一大早她就出门了,既然娘不让她请朋友到家里做客,那她就去安远侯府做客。 谁知她们竟然在北辰司。 她很好奇表兄找她们来做什么,就赶紧过来了。 程青澜莞尔:“你来的正好,我们几个打算上街逛逛,一起呀!” 于是四人组变成了五人组,陈卉迟放着自家的豪华马车不坐,来跟她们挤又窄又小的简陋马车。 “你们几个怎么来了北辰司?” 陆妱妱刚想说话,被沈静姝抢了先:“萧大人说先保密。” 一句话就断了陈卉迟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 陈卉迟讪笑道:“那我就不问啦,你们今天准备上哪儿逛?我来京城后也就表兄带我出门逛了一次。”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默默:该不会就是上回在天然居碰到那次,陈卉迟口中的表兄莫非就是萧大人? 看大家的反应,陈卉迟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漏了嘴,表兄本来告诫她暂时保密的。算了,知道就知道,反正是自己人。 陈卉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众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陆妱妱道:“去哪吃,我来决定,京城哪里有好吃的,我门儿清,但去哪逛,若芸,你来决定。” 庄若芸想了想:“你们若想逛珠宝首饰,就去春熙街,若想逛绸缎布匹香料什么的就去太平坊,若想逛好吃好玩的就去老庙街,也可以去花市。” 程青澜道:“除了花市,其他地方都去,做什么选择呀,难得出来一趟,必须尽兴。” 陆妱妱振臂响应:“都去都去,除了花市。” 庄若芸也举手:“同意。” 沈静姝淡淡吐出两字:“附议。” 陈卉迟笑道:“那我也附议。” 行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庄若芸对车夫说:“老伯,先去春熙街。” 陈卉迟好奇地问坐在旁边的程青澜:“你为什么不想去花市?” 程青澜眼底一抹无奈:“我对花过敏。” 懂的都懂,她们刚办完花开白骨现案,暂时不想看花。 到了春熙街,在庄若芸的推荐下,大家进了一家叫宝鑫楼的珠宝行,这里卖的最好的就是各种珍珠饰品。 大家挑来挑去,最后看中了几颗淡紫色的珍珠,足有五分大小,而且恰好只剩下五颗,她们又是五个人,简直就是天意。 伙计满脸堆笑:“几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几颗珍珠来自南洋,十分稀有,拿来点缀钗环最是好看,就是价钱贵了点。” “不做钗环,伙计,你这有银链子吗?细一点的,给我做五条珍珠项链。” “对对对,咱们一人一条。”陆妱妱开心地附和。 陈卉迟心里热呼呼的,一人一条,她也有份哎,虽然她妆奁里的首饰样样都比这珍贵,可这意义不同,感觉有了这条珍珠项链,她就是她们中的一份子了。 庄若芸还想砍价,结果姐妹们已经愉快的订下了。 好,大家开心就好,价钱什么的无所谓。 伙计收了钱,正准备拿去后院打制项链,只听有人道:“伙计,那紫色珍珠还有吗?如有剩下的,我全要了。” 众人闻声回头,这不是楚灵珊吗? 楚灵珊也看见了她们,最后视线落在了陈卉迟身上,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昨天她还邀请陈卉迟一同上街,陈卉迟推说家里有事拒绝了。因为何琳的事跟陈卉迟闹了点不愉快,她就想着送陈卉迟个礼物好缓和一下关系,又想着只送陈卉迟不送姜晏她们又不好,索性每个人都送一份。然后她想到上次在这里购买的紫色珍珠,打制几只簪子,用珍珠点缀,最好不过了,于是她一大早就出门。 结果看到拒绝了她的陈卉迟现在跟沈静姝她们在一块儿,陆妱妱手里拿的正是那颗紫色的珍珠。 第60章 认错人了 “不好意思,这位女客,您来晚了一步,紫色的珍珠已经被这几位女客买下。”伙计腆着笑脸点头哈腰说抱歉。 楚灵珊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一股郁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万般不痛快还得装出很高兴的样子,用热络的口吻道:“卉迟,原来是你买下了珠子,我还想着买几颗珍珠,打造一支珠钗送你的,现在我得想想送你别的礼物。” 在她的意识里,这些人叫上陈卉迟来买东西,肯定是拿陈卉迟当冤大头,是陈卉迟付的银钱。 陈卉迟不喜欢楚灵珊的为人处世,不愿深交,可毕竟大家住在一个宿舍里,不好弄的太僵,于是陈卉迟微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也一眼就看中了这几颗珍珠,她们已经买下送给我了,我们一人一颗,做成珍珠项链。” 一是肯定了楚灵珊的眼光,二是说明珍珠不是她买的,是程青澜她们买了送她的,三是明确告诉楚灵珊,她和程青澜她们就是一伙的。 楚灵珊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陈卉迟这是宁愿跟几个贱民拥有一样的珍珠项链,根本不稀罕她送的礼物。 她昨日跟娘说,陈卉迟跟几个贱民很是亲近,她规劝了几句,反遭陈卉迟不喜。娘说陈卉迟是因为常年在江南,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远离京城繁华,心思单纯了些,不懂其中的利害,等陈卉迟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陈夫人会慢慢教导她人情世故的。 娘还劝她不要跟陈卉迟置气,反而要对陈卉迟更好,迟早有一天陈卉迟会明白过来,谁才是她该结交的朋友。 所以她今日才来买珍珠,想要送陈卉迟一件礼物。 结果,一番好意,人家根本不在乎。 楚灵珊倍感委屈,讪笑道:“这样啊,那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说罢,楚灵珊便带着婢女离去,她怕她走慢一步,就会忍不住掉眼泪,被人看了笑话去。 程青澜见楚灵珊走了,打趣道:“卉迟,你就不怕她跟你生分了?” 陈卉迟摇头:“她总是以为我好的名义,干涉我的行事,也许她是真的为我好,但她以为的,并不是我认同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妱妱笑嘻嘻地说道。 沈静姝嗔笑道:“你又知道了。” 陈卉迟道:“妱妱说的没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觉得跟你们相处,最自在,最开心。” “卉迟,你干脆搬来我们宿舍好了,大家挤挤能睡得下。”陆妱妱提议。 “我倒是想,就怕坏了书院的规矩。”陈卉迟苦笑,其实她才不在乎书院的规矩,就是怕娘知道了,会责骂她。 程青澜道:“志趣相投的人,不管是住在一起,还是天各一方,友谊也不会变。” 陆妱妱心思简单,说话不经过大脑,陈卉迟出身高贵,她跟谁住,家里肯定是考量过的,岂容她随意更改,更何况是搬来跟几个平民出身的同住,她家里不会答应的。也就安远侯宠溺女儿,对妱妱要求不多,只要妱妱愿意呆在书院就千恩万谢了。 陈卉迟眸光晶亮,用力点头,程青澜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项链制作需要时间,约定好半个月后来取,五人又转去太平坊,扯了几匹最时新的软香罗,量了尺寸,也是半月后来取,路过香玉坊的时候,庄若芸踟蹰不前。 几个室友已经知道她把香玉坊卖了,庄若芸的心情大家都懂,毕竟是自己一手创立起来名号嘛!而且是这么赚钱的铺子。 “要不要进去看看?”程青澜问。 庄若芸摇摇头:“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程青澜笑道:“以后咱们开一家更大的,你来经营,我们参股,啥也不用管,就等着分红。” “这个提议好,若芸,以后我可指望你带我们赚钱了,那我就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陆妱妱乐呵呵地说道。 沈静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说的好像你现在过的不是这种日子似的。” 陆妱妱笑的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那不一样,我自己赚的跟伸手问我爹要不一样。” 程青澜问:“那你本金从何而来?” “问我爹要啊。” “谁帮你经营?” 陆妱妱指指庄若芸。 程青澜揶揄道:“所以,你所谓的自己赚钱,就做了一件事。从你爹那要钱,然后转手给若芸。” 陆妱妱理直气壮:“那我认识了若芸,还让她愿意带我赚钱,就是我的本事。” 众人哈哈大笑。 “顾南希?”宋元佑从对面一家笔墨斋走出来,看到站在街边笑容温婉的女子,不禁脱口而出。 程青澜等人都没反应,但沈静姝却像被雷劈了一样,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她强迫自己不要转头,不要有任何反应,宋元佑觉得自己认错了人就会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宋元佑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走了过来。 “顾南希,真的是你吗?” 程青澜等人终于发现不对劲,止住了笑闹,一个个警惕地看着宋元佑。 乔修文付钱慢了一步出店铺,发现宋元佑和几个女子站在一块儿,他也赶紧凑上去,搭讪小娘子这种好事儿可不能全让宋元佑占了。 “几位小姐好生眼熟,是书院的学妹吗?”乔修文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拱手施礼,尽可能地展现他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风姿。 可他这番做派,在程青澜等人看来跟登徒浪子无异。 沈静姝强做镇定,转身微微,讶然道:“公子是在叫我吗?可我不是你口中所唤之人,公子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你额角那道疤,还是我撺掇你爬树摔下来留下的,顾南希,你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宋元佑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之前就觉得她长的像顾南希,但不敢确定,如今看清她额角那道淡淡地疤痕,再不用怀疑了,她就是顾南希。 “公子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你认错人了。”沈静姝脸色冷了下来,转身就走。 宋元佑想要追上,却被陆妱妱拦住。 陆妱妱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凶巴巴地警告:“你再敢骚扰沈姐姐,信不信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第61章 有冤要伸 宋元佑没有再追上去,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 乔修文拍拍他的肩膀:“你确定她就是顾小姐?” 宋元佑沉默着。 “表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乔修文抬眼,见楚灵珊走了过来。 楚灵珊离开珠宝行后并未走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一路跟随,也许是找虐,看到陈卉迟跟她们有说有笑,那笑容别提多灿烂,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难受极了。 “灵珊,你怎么在这?”乔修文颇为诧异,姑母不是说灵珊和陈家小姐甚是要好吗?还住同个宿舍,形影不离什么的,怎么出来逛,陈家小姐跟那几个师妹在一起,灵珊却是一个人。 “我出来买点东西,表兄,你们跟她们认识?” “我就认得陈小姐,其他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哦,对了,那位沈姑娘你熟悉吗?” “当然熟悉啊,她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女学班的,怎么,表兄看上她了?”楚灵珊玩笑道。 “别瞎说,是元佑瞧着沈姑娘像他的一位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楚灵珊好奇不已,沈姑娘一外地来的,还是平民出身,宋元佑怎么可能认识她? “就是他前未婚……” “修文,别说了,不是她,是我认错了人。”宋元佑连忙打断他。 乔修文诧异:“你刚才说的那么笃定,怎么又不是了?” 宋元佑道:“不是她,她不爱念书。” 乔修文:“呃……她兄长连中三元,你说她不爱念书?” 宋元佑叹气:“确实不爱念书,可能她家的文脉都应在了她兄长身上,走,找个地方喝酒去。” “可那道疤……” “谁小时候没摔过几个跟头,留疤的比比皆是,我确定不是她,走了走了。”宋元佑自顾离去。 乔修文忙跟楚灵珊说:“表妹,你忙,我先走了。” 楚灵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宋元佑的话里有太多信息,连中三元的人物,近几届科考中只有一个人符合,那就是顾状元顾攸宁。 她不止一次听爹爹夸赞此人,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本来辅佐太子前程光明,将来定是封侯拜相的人物,可惜和太子一起遭遇意外,而他父亲维州知府顾大人听说贪没赈灾银,被闹事的灾民打死了。顾家就此落没。 而刚才表兄没说完整的话,未婚……应该是未婚妻! 宋元佑曾与顾家的小姐订亲,后来退了婚书,现在宋家正与崔家议亲。 所以,宋元佑是把沈静姝认成顾家小姐了吗? 虽然宋元佑后来否认沈静姝是顾家小姐,但仅凭顾小姐小时候不爱读书来否认,是不是有些牵强? 如果沈静姝就是顾家小姐,那可有戏看了,罪臣之女,居然敢来考女学。 楚灵珊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另一边,沈静姝默默地走在最前面,四人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心里满是担忧。 看她的反应,宋元佑说的八成是真的。 庄若芸给程青澜使眼色,示意她去问问,用假身份来考女学,这可不是小事儿,她们的名字可是在皇上那过了目的,追究起来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程青澜摇摇头,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 “妱妱,附近有没有好吃又安静的地方?” 陆妱妱会意,想了想:“有一家叫随园的,环境优雅,菜品精致,就是贵了点。” “没关系,我请客。”陈卉迟道。 “好,妱妱带路。” 陆妱妱欣然:“都跟我来。” 程青澜快走几步,挽住了沈静姝的手:“妱妱推荐去随园吃饭。” 沈静姝轻轻地嗯了声。 此时此刻,她压根没心情去关心吃饭的问题,她来考女学的时候就想过可能会遇到宋元佑,可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她不相信宋元佑还能认出她来。 然而,他偏偏就认出来了,当时她的反应或许能瞒过陆妱妱她们,但绝对瞒不过程青澜。 现在她心里乱的很,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还是…… 不,不能说,虽然她们都是仗义之人,可她的身份毕竟是罪臣之女,还牵扯到一桩惊天冤案,万一身份暴露,等待她的不是流放千里就是人头落地,至今她还在维州的通缉名单上。 面对她这样一个大麻烦,她们还能仗义地帮她隐瞒吗?即便她们能,她也不想连累她们。 程青澜看她忧心忡忡的,识趣地没再说话。 五人到了随园,要了一间最僻静的雅间,陆妱妱点菜,等菜上齐了,陈卉迟让婢女出去守着。 程青澜清了清嗓子:“静姝,不是我们想要探究你的隐私,刚才卉迟跟我说,宋公子正在跟崔明珠议亲,如果宋公子当真认错了人,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认没认错你心里最清楚,万一被崔明珠知道,崔明珠肯定会用这事让你万劫不复。兹事体大,如果你信得过我们,你就说,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会勉强,我是觉得,真有事的话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沈静姝看着四双充满担忧,无比真诚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她的秘密事关她生死,事关顾家冤案的大事,真的要说给这几位认识不久的人听吗? 看她犹豫不决,程青澜笑笑:“我们相识不久,你有顾虑也是正常,先吃饭,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大家愿意帮忙,不怕惹上麻烦或者招来危险,但也要看她愿不愿意相信她们。 “先吃先吃,这里的菜色果然精致,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雕花。”庄若芸道。 “那是,我推荐的绝对错不了。”陆妱妱得意地扬眉。 陈卉迟凑趣:“那以后每逢休息日,咱们就让妱妱带咱们吃遍京城。” “你难得回家,你娘能让你出来?”陆妱妱质疑。 陈卉迟俏皮一笑:“我尽量,总会有办法的。” 今天她骗娘亲说去找姜晏,娘亲还鼓励她多交朋友,当然,娘口中的朋友不是像程青澜她们这样的朋友。 大家努力活跃气氛。 “沈静姝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叫顾南希,我之所以化名沈静姝来考女学,是想得到一次面圣的机会,我有冤要伸。” 沈静姝蓦然开口,平静地说道。 第62章 有难同当 沈静姝想明白了,程青澜说的对,宋元佑已经认出她,哪怕不能确定,也会去查,况且今天还有宋元佑的友人在,万一这事走漏了风声,传到崔明珠那,她的命门等于拽在了崔明珠手里,与其冒着被对手拿捏的风险,不如赌一把,将赌注押在程青澜等人身上。 雅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静,陆妱妱含在嘴里的食物都不敢咀嚼了,慢慢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程青澜。 她们想到了沈静姝更名改姓来考学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没想到她居然是为了博一个告御状的机会。 这事儿太大了,她们实在是没主意,程青澜点子多,看她怎么说。 程青澜清了清嗓子:“沈静姝,可以说说你的冤情吗?哦,对了,在座的如果不想参合此事,还请先出去,刚才沈静姝说的,就当没听见,可以吗?” 没人起身。 庄若芸真诚道:“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但我愿意同舟共济。” 陆妱妱立马举手:“我也愿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实在不行,我去求我爹帮忙。” 陈卉迟是最纠结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参与此事,爹娘绝不会允许,但情感上不允许她离开,离开了,她可能再也无法成为她们的朋友,就等于背叛。 是朋友就该两肋插刀,她陈卉迟也是讲义气的人。 于是,陈卉迟的眼神变的坚定,斩钉截铁道:“我们是朋友,悲喜共承担,福祸同相依。” 程青澜笑笑,她们果然没让她失望。 沈静姝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心里有些惭愧,因为某些原因让她们成为朋友,但在此刻之前,她都觉得她们只是比较谈得来,在书院属于同类,觉得离真正的“朋友”还很遥远,但现在她真切地感受了这份珍贵的友情。 “我父亲是维州知府,我兄长是三年前皇上钦点的状元,后成为太子的辅臣,太子出意外的时候,我兄长就跟太子在一起……” 沈静姝哽咽住,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兄长去世后没多久,维州闹水灾,朝廷拨了八十万两赈灾银,可到我父亲手里只剩下不足十万两,灾情严重,死了无数百姓,我父亲无奈要去讨银子,结果反被诬陷是他贪墨了赈灾银,他们还煽动百姓闹事,可怜我父亲心心念念都是如何阻止瘟疫蔓延,如何让百姓有个躲避风雨之地,如何让百姓能吃上饭,不至于饿死,就在我父亲去视察难民聚居地的时候,被闹事的百姓活活打死。”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一旁的庄若芸忙递上手绢。 沈静姝拭去眼泪,接着道:“我父亲死后,他们更是肆无忌惮,造假账,把我父亲贪墨赈灾银的罪名坐实,可我手里有最原始的账册,所以我逃了,不逃的话,我也难免一死,到如今我还在官府的通缉名册上。” “我逃到了禹州,找到我父亲好友,沈骓沈叔叔,沈叔叔年轻时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他也是满腹才华,却时运不济,几次科考皆落榜,心灰意冷的他就在禹州一家私塾当先生,沈叔叔收留了我,正好他有个闺女,小时候走失了,我去后,沈叔叔对外宣称我就是他走失的闺女,我得知朝廷开女学,这是我唯一能面圣的机会,所以,我来了。” 陈卉迟道:“一定要告御状吗?大理寺,刑部不可以吗?你手里有证据。” 沈静姝嗤笑:“你以为那赈灾银只是某一人贪墨的吗?从上至下,经过多少人之手,每过一层就剥削一层,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链,而利益链的顶端是康王,只怕我一进刑部或是大理寺,下场就是被下狱,等待判决,证据也会被他们销毁。” 陈卉迟大为震惊,对这种事她还真不了解,没想到官场上这么黑暗。至于康王,康王权倾朝野,连皇上都忌惮他三分,要想扳倒康王,难如登天。 程青澜问道:“你父亲与沈叔叔的交情,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父亲不爱把这种事挂在嘴边,沈叔叔也不会四处宣扬,我父亲做了官,他也只是偶尔来书信问候一下。” “那就好,你沈叔叔既然愿意收留你,就已经决定把你这个麻烦担在身上了,现在就怕对手会用一些不寻常的手段逼迫他。我建议你马上给你沈叔叔写封信,信交给我,我有个可靠的朋友可以帮忙跑一趟禹州。”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沈骓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他。 沈静姝点点头:“我今日就写。” “至于,如何伸冤……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不是我泼你冷水,就算你把证据呈到皇上面前,也不一定能如愿,风险极大。” “对啊,如果换做其他官员,皇上或许能为你做主,但涉及康王,皇上肯定会有顾虑的。”陆妱妱道。 她印象中的皇上,宽厚温和,但就是因为太过宽厚,所以才会被太后和康王拿捏。 “我知道这事不容易,但我必须试一试。”沈静姝神色坚决,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不要急,要做成这件大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你得等,否则都是以卵击石,你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你们顾家的冤情也无再见天日之时。” 不管是童谣事件,还是花三年时间给梁家做局,无论哪一件都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至于这个人是谁,且看最后获利者是谁,这个人必定是嫌疑最大的,那么这个人就呼之欲出了……康王。 “青澜说的有理,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须一击即中,有道是打蛇打七寸,我们得抓住蛇的七寸。” 陈卉迟茫然:“这个七寸怎么抓?” 她真心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成功。 康王是那么好对付的?上有太后支持,朝中拥趸之人不计其数,势力盘根错节的,就凭她们几个女子想要掀翻一条巨轮?无异于痴人说梦。 庄若芸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做,但理是这么个理。 第63章 传言四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把静姝的身份隐患解决,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来,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程青澜结束了这个话题。 大家这才拿起筷子品尝美食。 沈静姝也松了口气,压在心底沉重的秘密有人一起承担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吃过午饭,程青澜要来笔墨纸砚,让沈静姝写书信,拿到书信后,程青澜让她们先回书院,她去办事,晚点她自己回书院。 程青澜再次来到南亭码头找程九。 程九见到少帮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昨天刚见过吗?怎么今儿个又来?难道钱用完了? 两人来到僻静处。 “小姐,给。”程九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程青澜眼角抽了抽:“我不是来拿钱的。” 说着掏出一封信:“你马上去一趟禹州,按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一个叫沈骓的把信给他,让他跟你走,把他安排到水镜先生那去。” “小姐,我走了,这边的事怎么办?飞凌和无锋还没到呢。” “这边的事先放一放,你今天就出发,要快。” “行,我回去安排下手头上的活计就出发。”程九把信藏好,又道:“跑这一趟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了,小姐,您身上还是多放点银钱!” “不用,够了够了,我那些东西呢?” “我放水门巷的宅子里了,我整天跟码头上的兄弟同吃同睡,身边不好藏那些东西,所以租了个房子,想着飞凌和无锋到了,也得有个落脚的地,这是钥匙,门口有棵大樟树的那家。” 程青澜接过钥匙,笑道:“考虑的还挺周全。” 程九得了夸奖,憨憨地笑。 离开码头后,程青澜去了趟水门巷,找到程九租的宅子。 这是一栋两进的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家具什一应俱全,以后这就是她的据点了。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程青澜锁好房门,准备去街上买点日用品就回书院去。 程青澜卖了鞋子,香膏等物品,又去了笔墨斋,如今她的身份是个读书人,这读书人的行头得备齐了。 说起来好笑,她们这个宿舍,文具最齐全的就是不读书的陆妱妱,所以,给沈静姝和庄若芸也备一份,陆妱妱就免了,不如回头给她带点零嘴。 掌柜的很热情,问了程青澜的需求,笑道:“客官您稍等,我给你去备货。” 就在等待备货期间,只听得几位公子在议论花开白骨现的案子。 “你们听说了吗?前阵子法明寺出了命案。” “不知道啊,有这事儿?” “我只听说法明寺闭寺了,说是要给佛像重塑金身,却不知是因为出了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可靠消息,在法明寺的茶花园里发现一具白骨,京都府衙和北辰司的人都去了,然后昨晚,有人看到北辰司的萧大人去了梁府,把梁府的榜眼给带走了。” “梁府的榜眼,你说的莫不是梁相府上?” “你说还有哪个梁府出过榜眼?” 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能,梁榜眼杀人了?” “你们还记得三年前名动京城的泸州举子章博文吗?” “记得啊,我还见过他呢,他的文采,啧啧……着实令人惊艳。怎么?法明寺那具白骨是章博文?” “是不是章博文,我不敢确定,但章博文当年是状元的热门人选,大家都说状元不是章博文就是顾攸宁,结果章博文没参加科考,而梁榜眼被白鹿书院的同窗质疑舞弊,大理寺还奉旨调查此事。” “这我记得,后来贡院贴出了梁榜眼的策论,这才让质疑声消失。” “这里头定是有官官相护之举,你们想,一个平时学业平平的人,怎么突然就写出这等绝妙文章来?文曲星附体了?反正北辰司不会抓无辜之人。” “我的天,这事若是真的,朝廷要大地震了……” 程青澜眉头轻蹙,这案子,一直是秘而不宣,这位公子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说的八九不离十了,可怕的是,萧泽昨夜是低调前往梁府,竟也被人探查了去。 然后程青澜立马想到,或许这是布局之人怕皇上徇私,把梁衍的事压下来,所以故意把消息散布出去,好激起民愤,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让皇上不能大事化小。 也不知,萧泽一大早进宫是个什么结果。 “客官,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掌柜的已经备齐了货,笑容可掬地说道。 程青澜回神:“多少银子?” “一共三十两,您放心,我给您准备的都是上乘的文房四宝,端砚三付,湖州的羊毫狼毫,粗的中的细的各六支,宣纸三刀,澄心堂纸三刀,剡溪藤纸三刀,已经给您打了八折,去了零头。” 程青澜付了银钱,掌柜的说可以帮忙送货上门。 “行,那就送到白鹿书院,程青澜收。” 掌柜的一听白鹿书院,便猜到眼前这位姑娘是大梁首个女学班的学生了,肃然起敬。 “姑娘放心,回头我便差人送去。” 程青澜出了客栈,还在想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不由想的出了神。 “吁……”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程青澜差点撞上去。 抬眼,见那马车的车帘掀起,萧泽探出头来:“想什么呢?走路也不看路,上车。” “啊?” “啊什么?上车。”不容拒绝的口吻。 程青澜心说真倒霉,逛个街也能碰到他。 没办法,程青澜只能上车。 “去哪?其他人呢?” “回书院啊,她们先回去了,我买点东西。”程青澜拍拍手里的大包袱。 萧泽看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心想,里面该不会是她藏在悦来客栈房梁上的东西? “那就先送你回书院,墨尘,去书院。” “是,大人。”墨尘回道。 萧泽吩咐完,就不说话了,两眼望着晃动的车帘,眼神微茫,拇指摩挲着扳指。 这是他想问题的习惯性动作。 程青澜叹了口气:“大人,我刚才在笔墨斋里听到几位公子议论法明寺的案子,感觉他们知道的内情,比沈静姝她们还多,这要发酵下去,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第64章 抢占先机 萧泽无奈道:“莫说民间传言四起,今早御史台参了大理寺卿裴大人,说是有大理寺的人举报裴大人在审理梁衍科考舞弊一案中徇私枉法,他们精心布局多年,不把梁相拉下水是不会罢休的。” “哦,那估计章博文的尸身很快就会出现了。”程青澜道。 萧泽挑着一边眉梢斜睨着她,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转念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挺大。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萧泽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程青澜扯了扯唇角:“大人,您可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介小老百姓,哪知道怎么解决这么复杂的大事儿。” “你随便说。” “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泽摸出两片金叶子。 程青澜眼睛一亮,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金叶子,放进钱袋子里,这才道:“我觉得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见招拆招缺乏主动性,他们会找麻烦,你也可以找他们麻烦,最好这个麻烦够大,要么鱼死网破,要么互相妥协。” 她才不是看在金叶子的份上才给他出主意,梁衍是梁衍,梁相是梁相,梁相对大梁朝还是很重要的,梁相若是不在了,大梁朝的局势将彻底失衡,这是从大了说,往小了说,康王一家独大,对漕帮,对顾家翻案都极为不利。 萧泽失笑:“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出招?” 程青澜笑的讳莫如深:“谁最想对付梁相,就冲谁出招呗!” 她才不信萧泽不知道这谋局之人是谁。 萧泽又开始摸他的扳指,似乎在思考她说的办法的可行性。 程青澜不打扰他思考问题,坐那对手指玩。 不知不觉书院到了。 等程青澜下了车,萧泽道:“让赵翎准备准备,缉拿魅影。” 这张牌本来不想动,留着钓大鱼,现在么……只能先拿出来用一用了。 程青澜回到宿舍,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倒是笔墨斋把东西先送来了。 程青澜放好东西,趁着现在书院里人不多,去了藏书楼。 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藏书楼第三层的暗室。至于暗室具体在哪里,怎么开,还需要摸索。 “先生,我想进书楼看书,可以吗?” 藏书楼门口处坐着一位老先生,白头发白胡子,正在抄书,闻言抬头,眯着眼打量着程青澜。 “女学班的?” “正是。” “在这登记一下名字。”老先生指指一旁的册子。 程青澜写好名字,老先生看了眼,慢悠悠道:“只准在一楼二楼看书,不可上三楼,否则出现意外书院概不负责,听明白了吗?” “先生,您指的意外是?” “死人。” 呃……程青澜还想着偷摸上去先探探路,三楼竟这般凶险吗? “你是第一次来书楼?”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 程青澜侧眸望去,见是一眉目清秀的男子,颀长身影,没穿书院的院袍,而是身着洗得泛白的青布直裰,手中半卷竹简握得端正。眉宇间蕴着的光华,恍若檐角初融的薄雪映着朝阳,既含松柏的凛然劲节,又似竹影扫阶的从容清朗。 “啊……是。” “你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找,这里我熟。”男子说着便往里走。 程青澜忙跟了上去:“我想看文山先生的书,这里有吗?” “你说的是赣州白鹿洞书院的文山先生?” “你也知道文山先生?”程青澜故作好奇。 男子轻嗤:“作为白鹿书院的学子,谁人不知文山先生?白鹿书院的创办人就来自白鹿洞书院,说白鹿书院是白鹿洞分院也不为过,只不过白鹿书院位于京城,天子脚下,得了诸多帝都的便利,风头渐渐盖过了白鹿洞书院,文山先生作为白鹿洞书院的首席教谕,当代大儒,每年都会来白鹿书院讲课的。” 男子说着来到一个书架前:“诺,这一排全是文山先生的书,你自己挑。” “多谢,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免贵姓李,单名策,字子规。” “原来是李师兄,李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 李策道:“你是想问为何不能上三楼?” 程青澜笑着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之前太子在这里求学你知道吗?” 程青澜摇头:“不知道。” “太子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常在三楼看书,那里成了太子的专属之地,没有太子相邀,其他人是不可以上三楼打搅的,后来太子薨逝,朝廷就把三楼给封了,只有皇后来此悼念太子的时候才会打开。我劝你不要有好奇心,为防止有人偷溜上去,里面设置了一些机关,中招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李策神情严肃地警告。 程青澜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三楼等于成了皇家禁地。 机关什么的她是不怕,对她来说,三楼设置了机关,反倒是好事,不怕被人打扰。 “多谢李师兄相告,我是个守规矩的人,不会乱来的。”程青澜诚恳地保证。 李策这才放心,拱手一礼:“师妹自便。” 说罢便离开了。 程青澜看他挺拔的背影,心说:这个师兄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板,人还是挺好的。 程青澜挑了本文山先生的书,又去二楼逛了逛,看到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口设了一道门,门上落了锁。刚才她在外面绕着藏书楼走了一圈,三楼的窗户都是紧闭的,看来要想上三楼,只有打开这把锁才行。 那就只能等飞凌来了,飞凌出自天机楼,开锁对他来说只是微末小道,再复杂的机关他也能解。 今日只是探路,摸清了状况,程青澜不再逗留,时候不早了,陆妱妱她们也该回来了。 此时的陆妱妱等人在书院大门处,遇到了麻烦,庄若芸的大哥又来了。 庄知安哭丧着脸道:“妹子,你得赶紧跟我回趟家。” 庄若芸冷脸:“大哥,嫁人的事休要再提,我是不会嫁的,你们逼我也没用。” “妹子,不是嫁人的事,北边来信了,你二哥知遇被乌达人掳走了,你也知道我和爹都没什么主意,还指望你回去拿主意,咱得想个办法救出知遇不是?” 庄若芸霎时变了脸色:“二哥怎么会被乌达人掳走?他又不在边城。” 第65章 宁奕来了 “分号的田掌柜说,知遇太想做出一番业绩,他听说乌达的白暮山那边能收到最好的狐狸毛,就跟着一支常年走白暮山的商队去了,偏巧这回就那么倒霉,他们碰上了乌达军,整支商队七八十号人仅跑回来一个,其余的要么当场被斩杀,要么被俘了。”庄知安痛哭流涕。 庄若芸不疑有他,二哥被父亲赶去北边,心里是憋着一股怨气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冒点险很正常。 “我跟你回去。”庄若芸说着就朝马车走去。 沈静姝拉住她:“若芸,你现在回去也没用,北边的事,你还不如问问妱妱。” 陆妱妱道:“是啊,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回家,让我爹给我几位哥哥去封急信,问问那边的情况,对了,最好有你哥的画像。” 沈静姝道:“你自己会画吗?” 庄若芸摇摇头:“我画的不好。” “那就让青澜画。” 那日程青澜仅凭周茂才的叙述就画出了章博文的仆人的画像,这画工叫人叹服。 庄若芸觉得姐妹们言之有理,对大哥道:“阿兄,你先回去,我这边有消息了再跟家里联系。” 说着赶紧进了书院。 沈静姝和陆妱妱对了个眼神,也跟了进去。 庄知安目瞪口呆,这理由都还骗不到若芸? 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崔明珠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的一角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庄若芸还是没跟家人离开,恨恨地甩手放下车帘,暗骂:庄家这群废物,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王郎中更是个没用的,小小庄家都拿捏不住。 “春杏,你去找王郎中,我再给他七日,若还办不好差事,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滚出京城。”崔明珠冷冷吩咐道。 婢女春杏连忙应声。 马车又往前,直到院门口才停下,春杏扶着小姐下车。 崔明珠还没站定,就听到有人叫她。 “崔小姐。” 崔明珠循声望去,见是楚灵珊朝她走来。 楚灵珊给崔明珠福了一礼,崔明珠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崔小姐,我听说,你和定伯侯家的宋公子正在议亲,有这事吗?”楚灵珊微笑着问。 崔明珠神情淡淡:“跟你有关系吗?” 楚明珠讪讪一笑:“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跟崔小姐你有关系呀!” 崔明珠眸光微敛:“什么意思?” “哎,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惹你不高兴,还怨我多嘴。” 崔明珠沉下脸:“我最烦话说一半。” 楚灵珊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许跟我置气。” “快点说。” 楚灵珊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道:“我今日在街上看到宋公子和沈静姝。” 崔明珠很是惊讶:“他们一起逛街?” 好你个宋元佑,这边跟我议亲,那边却跟她最讨厌的人一起逛街,崔明珠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把这对奸夫淫妇砍了。 “那倒不是,沈静姝和程青澜他们在一块儿,宋公子是跟我表兄乔修文一起的,他们可能是在街上遇到了,我看宋公子好像很激动,拉着沈静姝,非要说沈静姝是顾小姐,还幽怨地问沈静姝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我也是有点懵,不清楚其中状况。” 崔明珠心中如有一道惊雷炸起,沈静姝是顾小姐?宋元佑确实曾经跟维州顾家的小姐顾南希订过亲,顾家出事后,这门亲事便退了,那顾南希就此下落不明。 如果沈静姝就是顾小姐,那她岂非罪臣之女,冒名来考女学,就是犯了欺君大罪。 崔明珠想到这,如同拨云见日,心情大好,沈静姝,这下看你怎么死。 快到宿舍,崔明珠道:“我还有点事,先不回宿舍,你自己回!” 楚灵珊假惺惺道:“崔小姐,咱们可说好了,不许生我的气。” 崔明珠不耐烦地说:“谁要跟你置气。” 转头便去了鲁教谕那。 楚灵珊看着崔明珠远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陈卉迟,我会让你看清楚,谁才配做你的朋友。 八号宿舍内。 程青澜根据庄若芸的描述,很快便画出了庄知遇的画像。 “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庄若芸端详着画像直呼。 陆妱妱道:“那我现在就回趟家。” “等等。”程青澜开口。 “若芸,你把你二哥在北边的哪座城,以及商号都告诉妱妱,另外,妱妱,你最好让人去查一查庄家,我总觉得事有蹊跷,若芸,你今天没跟你大哥回去是对的,你记住了,就算要回去,也得有我和陆妱妱陪同才能回。” 庄若芸点点头:“我知道了。” 当时听说二哥出事,她一下就慌了,若说庄家还有谁是她牵挂的,就只有二哥了。 陆妱妱拿上画像以及庄知遇的地址出门去,正找马车呢,听到有人叫她:“妱妱。” 陆妱妱眯眼望去,只见宁奕跳下马车眉开眼笑地冲她招手。 “你来书院作甚?”陆妱妱没给好脸色。 “哦,我爹说我整天无所事事,看见我就心烦,就让我来书院读书。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师姐啦,我这初来乍到,还请师姐多关照。” 陆妱妱深表怀疑,这厮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老爹的话了? “先把你的马车借我一用。” “好啊,没问题,去哪儿,我送你。”宁奕殷勤道。 陆妱妱蹙眉:“小师弟,你刚来,要报道,要安排宿舍,要领课表,事儿多着呢,就不用你送了,让你的车夫送我就行。” “那些都是小事儿。”什么事儿都比不上你陆妱妱的事儿重要。 陆妱妱瞪起眼来,宁奕立马老实了:“行,我的马车你尽管用,随便用。” 陆妱妱正要上马车,看到陈卉迟的马车到了,陈卉迟从马车上下来,陆妱妱朝她挥手:“卉迟。” 陈卉迟讪讪一笑,朝身后的马车使眼色。 “卉迟,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陈卉迟尴尬道:“进沙子了。” “没事儿?我替你看看?” “不用不用,我先进书院了。”陈卉迟跟屁股后有老虎追着一样,快步进了书院。 可不是有老虎吗?她娘亲就坐在马车里呢。 今日也是不巧了,她骗娘亲说去找姜晏,结果姜晏到家里来找她,她的谎话被戳穿,回去后,挨了好一顿教训,娘亲送她过来的一路,都在数落她。 第66章 脑子坏了 陆妱妱吃过晚饭才回来,说是事情都办妥了,她爹已经八百里加急将信发出去了。 庄若芸再三道谢,这种传信通道只有兵部和安远侯府才有,平常信件走个把月都不一定到得了北境,真是多亏了陆妱妱。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四人到山脚下集合,结果等了一盏茶功夫,只等来陈卉迟,大家知道萧泽不在书院,都不来爬山了。 五人边聊边往山上走,快登顶的时候,山顶上有人在那疯狂挥手:“嗨……陆妱妱,我在这……” 听到这声音,陆妱妱脸色一变,转头就下山,被程青澜一把拽住,揶揄道:“干嘛要走啊?有人在叫你呢!” “他就是块狗皮膏药,被粘上甩都甩不掉,快走快走。” 可是几位好友一动不动,看着她,笑的意味不明。 “我不管你们了,我走了。”陆妱妱一溜烟跑没影了。 庄若芸失笑:“我还是第一次见陆妱妱慌不择路的样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说猫,猫就来了。 宁奕见陆妱妱跑了赶紧追下来,四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将他拦住。 “你是谁?追我们妱妱做什么?” 宁奕拱手作揖,笑容可掬:“几位师姐,我是妱妱的朋友,姓宁,名奕。” “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陈卉迟不是很确定。 昨日娘教训她的时候,例举了陆妱妱的一些“出格”举动,似乎打了很多公子哥,其中就有宁国公府的小公爷。 宁奕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眸光熠熠:“师姐认得我?” “你是不是被陆妱妱揍过?” 宁奕的笑容僵住,挠挠头:“呃……啊……好像是……!我这人不记仇,而且我觉得她揍的对。” 四位姑娘瞠目,原来真的有人会承认自己欠揍。 宁奕看她们反应,心说:几位师姐莫不是以为我来寻仇的? 赶紧补充:“所以,我和妱妱是不打不相识,打着打着就成好朋友了。” 四双眼睛里透着疑惑,似在问:你确定……你和陆妱妱是好朋友?好朋友能见到你就跑? 宁奕正色,无比诚恳道:“是真的,不信你们去问陆妱妱,昨儿个她还问我借马车来着。” 四人面面相觑,觉得这里头有猫腻。这位小公爷,俊是俊,可这一双桃花眼,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说不定是想调戏陆妱妱。 “宁公子……”这时山上又下来一人。 程青澜抬眼望去,这不是李策吗? 李策也看到了程青澜,拱手一礼,转而对宁奕道:“宁公子既然还有事,我就先下山了。” 说着就朝四人组成的人墙走来。 程青澜下意识地挪开步子,给他让出一条道。 “哎,李兄,等等我。”宁奕飞快地从人墙中的缝隙穿了过去,追着李策走了。 心说:陆妱妱的朋友都好可怕,一个个眼睛都跟刀子似的,感觉要把他扒光。当然,这个“扒光”没有非礼的意思,就是感觉她们的眼珠子在你身上转一圈,就能把你几个心眼子都看透的感觉。 出了这点小意外,四人也无心登顶了,心里燃烧着熊熊地八卦之火,迫切地想要审问陆妱妱。 八号宿舍内,陆妱妱被四个姐妹抛弃在外围,她们四个自己坐那自顾聊着。 “我看那个宁公子就不像个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一看就是花花肠子多的人。” “他敢骚扰咱们妱妱,定不能放过他,我来想个法子,狠狠整治他一番,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惹妱妱。”程青澜道。 陆妱妱顿时来了兴致:“青澜姐,有没有办法把他赶出书院?” “办法当然有,让他名声扫地,书院呆不下去。” “啊?有没有温和一点的办法?”陆妱妱心说,宁奕就是有点烦人,又不是罪大恶极。 程青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不想见到他吗?怎么还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我跟你说,对付敌人就该如同秋风扫落叶,半点不留情。” 陆妱妱讪讪:“哎呀,他也不算敌人,其实他人挺好的,我就是嫌他烦,我都怀疑是不是当初我揍他的时候,把他脑子揍坏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静姝问:“他说了什么?” 陆妱妱难得露出赧颜的神色,吞吞吐吐地:“就是……就是说要娶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皆是隐忍的笑意。 “哦,那你怎么想的?” “我当然不答应啊,我的志向是沙场,我才不要成亲,一辈子在后宅围着男人转,我是要指挥千军万马的人。”陆妱妱说的理直气壮。 程青澜突然道:“哎呀,时候不早了,快上课了。” 四人纷纷收拾东西,出门去,仿佛遗忘了陆妱妱这个人。 “哎……你们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完呢。”陆妱妱郁闷死了,你们把人家的话都套出来了,也不表个态就跑了。 五人到了崇文阁,就听到里头有人吵架,进去一看,是余悦容和叶瑶吵起来了。 “叶瑶,你必须给我道歉,给梁家道歉。”余悦容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说的是事实,道什么歉?该道歉是梁家,梁家应该向天下所有读书人道歉。”叶瑶毫不退让。 “大理寺都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儿,你凭什么在这信口雌黄?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自然会有,梁家不但舞弊,还杀人,滔天恶行,天理难容。” “你……我撕了你的嘴。”余悦容气坏了,冲上去就要打叶瑶。 大家忙上去拉架。场面混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沈静姝小声问一旁的人:“她们这是怎么了?” 那人道:“叶瑶说,梁家的梁四公子,也就是上一届科考的榜眼,在科考中舞弊。” “那跟余悦容有什么关系?”庄若芸不解。 “你们有所不知,梁家是余悦容的外祖家。” 五人恍然大悟,然后都将视线投向程青澜。梁衍的事不是前儿个才查清吗?不是说要保密吗?怎么都议论开了? 程青澜想起昨儿个萧泽说,有御史上折子参了大理寺卿裴大人,莫非这位御史就是叶瑶她爹? 第67章 两件大事 “在干什么?闹哄哄的,成何体统?”一声厉呵响起,鲁教谕面如沉水的走了进来。 程青澜等人纷纷让道。 余悦容趁着拉她的人松了手,一脚踹在叶瑶的小腹上,叶瑶“哎呦”一声,被踹倒在地上。 鲁教谕怒目喷火,狠狠瞪向余悦容,他都来了,余悦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伤人。 余悦容气头上,梗着脖子,根本就不知道害怕。 鲁教谕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严厉地目光从余悦容身上转到一众女学子身上,扫视一圈,这才道:“有两件事,一,你们的骑射课暂停,什么时候复课等通知,二,七日后,圣驾要亲临书院,经书院商议,届时男弟子和女学班各出一个节目,要彰显书院崇学尚美之精神,展现书院学子的风华,女学班这边的节目由崔明珠负责,另外,女学班的所有人还要做好接受皇上皇后考核的准备。” “行了,都入座,快上课了。”说着,鲁教谕看向余悦容和叶瑶:“你们二人随本教谕去院长那。” 鲁教谕带来的消息太大,大家立时把余悦容和叶瑶因为梁家打架的事给抛到脑后,都关心起圣驾要亲临。 圣驾亲临明显是冲着女学班来的,如果能在皇上面前有出众的表现,最终入选的机率将大大增加。而现在这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就掌握在崔明珠手中。 于是,大家一窝蜂涌向崔明珠,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崔小姐,琴棋书画我都会,考虑考虑我。” “切,说的好像谁不会似的,崔小姐,我任凭差遣。” “我也是,崔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还有我……” 偌大的崇文阁成了麻雀窝,叽叽喳喳吵死个人。 程青澜等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懒得去凑这个热闹,去也没用,鲁教谕让崔明珠负责节目,她们几个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陆妱妱书本盖头,睡觉。 沈静姝在温习功课。 庄若芸托着腮帮子发呆。 程青澜拿出文山先生的《文心一言》翻看起来。 陈卉迟的位置就在崔明珠旁边,这会儿已经被人占了,索性坐在了程青澜旁边,跟她一起看书。 “这是文山先生的书?” “对啊。” “文山先生教过我功课。” 程青澜诧异:“你以前在赣州?” “不是啊,我祖父祖母在淳春,是我祖父请他来的,教了我三年。” 程青澜更惊讶了,居然有人能请得动文山先生去家里教学,而且一教就是三年,连宫里请文山先生去当太子太傅,文山先生都没去。她也是因为文山先生和水镜先生相熟,所以每次文山先生来拜访水镜先生时,顺便教她学问。 水镜先生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陈家虽说世代为官,底蕴深厚,陈家太爷官至吏部尚书,陈家太爷告老后,陈家最有出息的就是陈卉迟的爹,但也只是个四品官,没道理文山先生放着太子不教去教陈卉迟呀!莫非,文山先生与陈老太爷私教甚笃? “那你可真幸运。”程青澜道。 陈卉迟点点头:“文山先生的学问深如海,受他教诲,受益匪浅。” 程青澜心说:那可不是,天下学子谁不想得到文山先生的教诲。 “你对外可千万别说文山先生教过你,不然你会被无数嫉妒的目光淹没。”程青澜用玩笑地口吻告诫她。 陈卉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一时忘了,祖父早就告诫过她,千万不能把文山先生教过她的事说出去,可能是对程青澜有着天然的信任感,所以没多想就说了。 张先生今日姗姗来迟,本来还想跟弟子们说声抱歉,结果一进来看到这乱糟糟地场面,板起脸就是一顿训,训完了才开始上课。 课上到一半叶瑶回来了,但余悦蓉没回来。 直到吃午饭,也没见到余悦蓉的身影。 饭后回宿舍,四人正在议论此事,陈卉迟来了。 “你们几个前日去北辰司是不是查案去了?”陈卉迟开门见山地问。 程青澜之前仅凭一个脚印就锁定叶瑶,这本事,被表兄看上很正常。 “我们哪会查案啊,就是去帮忙看账册。”程青澜道。 “嗯!确实是看账册,也算是帮忙查案!但具体查什么案子,我们也不知道,萧大人只让我们从账册里找一匹蓝色浮光锦的线索。”庄若芸补充。 陆妱妱:“你别看我,我是负责她们吃喝的。” 陈卉迟失望地叹气:“我还以为你们会知道一些内情,余悦蓉被家人接回去了,梁家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或许,书院让她先回家是为了保护她。”沈静姝道。 “嗯,现在流言四起,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还不如先回家,耳不闻心不烦。”陈卉迟认同了沈静姝的说法。 程青澜转了话题:“节目的事,你想参与吗?” 程青澜的意思,如果陈卉迟想参与,最好还是先跟她们保持距离。 陈卉迟在陆妱妱的床位坐下,从陆妱妱手里拿了几颗瓜子,贝齿一咬,“咔嚓”瓜子清脆的碎裂声。 “我不是排斥去表现,只是这个表现的机会要靠讨好崔明珠才能获得,那我宁可不要这机会。” 陈卉迟想到看着清高的楚灵珊都跑去崔明珠那串门子,就生气,犯得着吗? 陆妱妱笑道:“咱们才是同道中人。” “崔明珠那,咱们就是上杆子去拍马屁,她也不会让咱们上,但她不让上,咱们就不上了吗?咱们自己可以先准备一个节目,或许有机会呢?”程青澜道。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沈静姝,庄若芸,陆妱妱都需要这个机会,那就得争上一争。 陈卉迟两眼发光:“你说怎么弄?” 其他几个人也是好奇地看着程青澜。 “你们先别看我,我需要好好想想,卉迟,你负责打听崔明珠那边准备怎么弄,咱们的节目必须比崔明珠的更出色,要能充分发挥咱们每个人的优势。” 陈卉迟爽快道:“没问题,这事儿交给我。” 陆妱妱举手:“我申明,我除了会舞刀弄枪,别的啥也不会,琴棋书画别找我。” 沈静姝迟疑道:“我倒是琴棋书画勉强还行。” 庄若芸苦笑:“我只会打算盘,制香。” 第68章 意随琴动 八号宿舍在讨论表演什么,一号宿舍内更是热火朝天。崔明珠叫了几个她认为有资格跟她一起表演的人一起商量。 “咱们请宫廷的乐师和舞娘来编排节目。” “宫里的节目皇上皇后早就看腻了,没新意,不如去请教坊私的师傅来教。” “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请教坊私的人来教,丢份。” “那请谁来教?而且我们还没确定下来节目的主题是什么,以什么表演形式为主,是乐?是舞?还是歌?抑或是全都采用?” “我觉得不要太多形式,太过花哨反而不好,崔小姐擅舞,不如咱们就编排一支舞,崔小姐作为领舞。” “据我所知,书院有个礼乐队,书院有什么重要人物来,或者有什么重要庆典,都是由这个礼乐队来表演。” “对啊,他们奏乐,咱们舞。” 崔明珠自己也比较赞成跳舞,所以,干脆地定下了表演形式。 大家又讨论请谁来编舞,几个人参加合适。 何琳倚在门外的廊柱上,听着里面叽叽喳喳地讨论声,心情跌至低谷。 程青澜说的对,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只能沦为尘埃。 她付出了这么多,任劳任怨,却换不来她们一个好脸色,她也想参加表演,可崔明珠直接将她赶了出来,跟赶一条狗一样。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下午上课,意外的,每个人的桌上竟然都摆着一张琴。 这是……要上琴艺课? 怕她们琴艺不过关,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出丑? 其他学员都在调试琴音,叮叮咚咚的声音在课堂上萦绕。 “干嘛要学这个,又不是所有人都去弹琴,谁去表演,谁来学不就行了?”陆妱妱听到琴音就烦躁,忍不住发牢骚。 庄若芸宽解她:“学琴总比让你写文章容易些。” “哪有容易,让我弹棉花还成,弹琴我是真不会。” 程青澜打趣道:“给你几张弓,说不定你还能用弓弦弹出音调来。” “你还别说,这我倒挺感兴趣,可以试试。” 庄若芸问道:“青澜姐,你会弹琴吗?” “我不会啊,没学过。”程青澜真不是藏拙,琴棋书画,她唯独对琴艺一窍不通。 沈静姝已经调试好自己的琴,又来给程青澜调试。 “我的就不用调了,就算给我绿绮和焦尾,我也弹不出曲调。”程青澜自嘲道。 “你一个不会弹琴的倒是知道绿绮和焦尾。”沈静姝揶揄道。 “那是,我还会看工尺谱呢,上面每个字我都认识,就是眼睛会了,手跟不上,没这天赋。” 正说着,有人道:“先生来了。” 大家都好奇到底是哪位先生来教她们弹琴,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一身穿书院白袍的年轻男子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琴的。 程青澜诧异,怎么是李策? 陆妱妱瞠目结舌:“怎么是宁奕?” 李策是走在前面的,抱琴的小跟班是宁奕。 宁奕经过陆妱妱身边的时候,还朝陆妱妱眨眨眼,笑的如花灿烂。 陆妱妱连忙别过脸去,以手遮面,倒霉催的,这家伙为了来女学班,居然给人当跟班。 就知道这家伙来了书院,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程青澜一颗瓜子扔精准地扔到陆妱妱遮面的手上,张嘴无声地说道:“他是冲你来的?” 陆妱妱哭丧着脸:“鬼才知道。” 李策站在了桌案旁,拱手一礼:“在下李策,书院礼乐队首席琴师,奉张先生之命,前来教授琴艺,但李某自认为,琴艺疏浅,在座的师妹也许琴艺都远胜李某,只是师命难违,李某只好献丑了,诸位师妹多担待。” 李策长的清俊,言语又谦逊,立时博得了一众少女的好感。 “师兄不必过谦,书院的礼乐班个个都是才艺过人方能入选,师兄作为首席琴师,实力定然不俗。”崔明珠作为女学班的领头人又是节目的负责人,理所当然地出声宽解一下貌似有些紧张的师兄。 李策道:“李某先做个调查,在座的师妹有谁是不会琴艺的,粗浅学过一点,或者从未接触过琴艺。” 程青澜坦坦荡荡地举手,陆妱妱畏畏缩缩地举手,庄若芸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符合粗浅学过一点,于是也举了手。沈静姝是会的,甚至算得上精通,但看到自己的姐妹们都举手了,她也举起了手。 结果环视一圈,班上三十六人,只有她们四个举手。 众少女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鄙夷之色。陆妱妱出身武将世家,喜欢舞刀弄枪,至于另外三个,都是平民出身,哪有那条件接触琴艺这等高雅之事,不会才是正常。 宁奕干咳了两声,道:“没学过不要紧,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心说:李策干嘛问这么清楚,这不是害他家妱妱丢人吗?看看大家看妱妱她们几个的眼神,他很怕妱妱受打击。 李策的视线在程青澜面上停留了片刻,道:“没错,不会不要紧,正因为不会,才要更加努力学,要弹好很难,但学会并不难。” 说罢,李策坐下,一手抚琴,滚拂而上,琴音似流水淙淙。 “今天要教大家弹的是《云门大卷》,这是专门用于祭祀天神的曲子,大家听好了。” 李策面色从容,双手抚琴,淙淙的琴音从指尖流淌,一股古朴而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青澜不觉听的入迷,没想到他的琴弹的如此之妙,水镜先生说过,琴的三个境界,技、艺、道。 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学会古琴的技巧。 艺,是琴技的升华,到这个境界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道是琴的最高境界,指的是音与意合,也称忘机。 她虽然不会弹琴,但水镜先生是琴艺高手,经常听水镜先生弹,自然也懂得一些,这位李策师兄似乎要摸到“忘机”的境界了。 李策教了大半节课,让大家自己练习。 程青澜痛苦的看着工尺谱,正如水镜先生说的那样,她有学武的天赋,学画的天赋,下棋的天赋,一个人总不能把所有天赋都占全了,所以,学琴她是真的半点都学不进去。 转看陆妱妱,两手正在琴弦上潇洒滚拂,如同在练铁砂掌,叮叮咚咚如流水般,还挺好听的,不过……这是什么曲子? “妱妱,你弹的好像跟师兄教的不一样。”庄若芸好奇地问。 陆妱妱眉毛一抬:“师兄不是说意随琴动吗?这就是我的意。” 呃……这也行?庄若芸无言以对。 第69章 陈聋发聩 李策看大家练的差不多了,便叫了停:“谁愿意来弹奏?” 崔明珠当仁不让:“请师兄指教。” 李策点头,示意她开始。 崔明珠敛定心神,拂滚而上,琴音流淌,虽然弹不出李策那种古朴庄严的琴意,胜在流畅,短短时间能练到这个程度,相当可以了。 一曲终,众人纷纷鼓掌。 “崔小姐,你才练了一会儿,竟然谱子都背下来了,而且一丝错漏都没有,太厉害了。”叶瑶用夸张的语调极尽阿谀之能事。 “哎,之前我还以为我的琴艺算不错了,今日听了崔小姐的弹奏,我才知道什么叫夜郎自大。”姜晏的马屁拍的就有水平多了。 崔明珠得意地昂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 大惊小怪,这算得了什么?她可是五岁就开始学琴,酷暑寒冬一日不落,若再给她多一点时间练习,超过李师兄也不是难事。 李策点评:“确实不错。” 若按他以往的性子,肯定是要实话实说,但张先生告诫过他,话说三分即可,只是让他暂时来代几次课,之后,书院会专门请琴师来教的,所以,就不要得罪人了。 这位崔小姐的弹奏虽然流畅,但她太过注重技巧,少了几分琴意,就算她练的再熟,也无法达到“忘机”的境界。 “还有谁愿意弹奏?”李策扫视众人。 大家都默默地避开李策的视线,自认比崔明珠弹的好的,不敢抢崔明珠的风头,比崔明珠弹的差的,更不想出丑。 李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的程青澜身上。 “那位师妹,你来试试。” 众人顺着李策的目光看去,程青澜直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李策点的是她。 “程青澜,磨蹭什么呢?师兄让你弹一曲,赶紧啊。”叶瑶催促道,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程青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兄,我不会。” “无妨,你随便弹。” 程青澜只好勉为其难,双手放在琴弦上,想了好一会儿确定第一个音应该拨哪根弦,才开始弹奏。 “噔,咔,咚,咔……”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是该捂住眼睛,还是捂住耳朵,不忍目睹,不忍耳闻。程青澜啊程青澜,你这是在弹棉花吗? 李策很后悔点了程青澜的名,实在是太为难她,也太为难大家的耳朵了。 “可以了可以了,你根基浅,底子薄,以后要多加练习。” 程青澜虚心受教:“是!” 李策目光一扫,扫到了笑的开怀的陆妱妱,别人弹的不好,你笑的这么开心? 于是李策道:“那位师妹,你来弹一曲。” 陆妱妱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对,就是你。” 陆妱妱踟蹰道:“师兄,你确定要听我弹?” 宁奕都快急死了,李策啊李策,你到底长没长眼?妱妱之前都说自己没学过,你还非要她弹。 李策点点头,你笑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别人嗤笑的准备。 陆妱妱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古琴,一副即将奔赴战场,慷慨就义的神色。她全神贯注,开始一板一眼弹的极其认真,每一个音都弹的铿锵有力。不是要庄重吗,古朴吗?那就必须有力量。 刚才程青澜的弹奏,只让人觉得听不下去,难听,但陆妱妱的弹奏就极具杀伤力了,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一个个痛苦地看向李策。 师兄啊,快叫停,再听下去,命要没了。 在场的人里头,只有宁奕还笑的出来,我家妱妱真是……弹琴都能弹出杀气,不愧是将门之女。 李策皱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走到陆妱妱面前,按住了她的琴。 “可以了……” 陆妱妱遗憾地说:“我还没弹完呢!” 李策心说:等你弹完,人都不在了,不仅人不在,连天神都要怒了。这可是祭祀天神的音乐啊! “时间关系,到此为止。”李策郁郁道。 “哦,那我下次再弹,不过,师兄,你觉得我弹的怎么样?你还没给出评价呢!”陆妱妱诚恳地求评价。 就是要弄的他下不来台,长点教训,省的以后再找她麻烦。 庄若芸和沈静姝都别过眼去,不忍目睹,妱妱啊,咱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师兄让你停就停,怎么还求评价呢?你觉得师兄能给出什么好的评价? 李策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从齿缝中迸出四字评价:“振聋发聩。” 哄……倍受折磨的少女顿时笑喷了,哄堂大笑。 连程青澜都忍笑忍的肚子疼。 这评价太绝了,果然是振聋发聩啊!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陆妱妱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别欺负她学问少,振聋发聩本是个好词,但用在这,不是什么好话。 李策,姑奶奶记住你了。 随即眼刀子朝正笑的欢的宁奕甩去,你笑个屁啊? 宁奕感受到一股杀气袭来,忙收敛了笑,做出无辜状。 一堂礼乐课在陆妱妱充满杀气的琴音中结束。 大家纷纷离开课堂,准备去吃饭。 李策却叫住了程青澜:“程师妹,你等一下。” 程青澜驻足,示意姐妹们先走。 宁奕见陆妱妱走了,便要追了去。 “妱妱……” 陆妱妱回头狠狠瞪他,眼神威胁,举起拳头威胁,你敢追上来,信不信,姑奶奶揍的你满头包。 宁奕硬生生止住脚步,弱弱地辩解:“我刚才没笑你。”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陆妱妱更生气。 当即甩脸走人。 沈静姝和庄若芸紧随其后。 李策走到程青澜面前:“程师妹,你若是想学琴,我可以教你。” 程青澜讪笑道:“多谢师兄,这琴我就不学了,反正这次的节目我也没想上。” 李策道:“就算不表演,学点琴艺也是好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书院都是有要求的。你不用不好意思,也不要畏难,你现在是还没摸到琴艺的门道,一旦入门就容易了。” 程青澜:呃……他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水镜先生花了多少心思想让她学琴都没成功,一个人若是极其讨厌一件事,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的。 她就是讨厌学琴。 可对上李策坦诚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师兄,那我可以叫上我的姐妹吗?不多,就是我的几个室友。”程青澜想到她们的节目或许可以请李策帮忙想想点子。 ? ?谢谢大家帮阿紫捉虫~ 第70章 这就是命 李策觉得,程青澜是因他之故被人嗤笑,学琴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却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学琴的天赋,但当时他确实是抱着鼓励程青澜的想法才点她来弹的。 只能说好心办坏事。 所以他想要弥补一下,这才主动提出教她古琴,想着再笨的人只要肯下苦功,就能有所进步。 谁知她还要带人来。 也许是怕孤男寡女的被人说闲话。 于是,李策点头应允:“可以。” “多谢师兄。”程青澜笑逐颜开。 “那就明日午饭后,如何?有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 “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师兄,明日见。” “明日见。” 等程青澜走后,李策转看杵在一旁垂头丧气的宁奕:“宁奕,拿上琴,走了。” 宁奕神色怏怏:“你自己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先前宁奕非要跟他来,说什么鞍前马后,结果目的达成了,说话不算话了。 宁奕打断他:“我不是君子。” 呃……人家都承认自己不是君子了,李策还能说什么,自己去抱琴。 “明天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谁要跟你。” “哦,那就好,明日我还要教那几个没学过琴的。” 宁奕立马跟吃了九转回魂丹似的来了精神:“你是说要教陆妱妱学琴?” “哪个是陆妱妱?我只知道程姑娘说是她的几个室友,应该就是早上一起爬山的那几个!” 宁奕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古琴,笑的活像个狗腿子:“我来我来,说好的,我给你打下手。” 李策斜睨他淡淡道:“你不是说不拿吗?不是说你不是君子吗?” 宁奕笑道:“能屈能伸才是君子,李策,你这么热心教程姑娘弹琴,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李策面色一沉:“莫要胡说,不是所有好意都带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是是是,我知道你心底无私坦荡,但别人或许不会这么想,对!所以,你教她们学琴就把我带上,有我陪着你,别人就没法说闲话。” 李策凛了他一眼:“给我打下手?” “给你打下手,什么粗活重活都我来。”宁奕拍胸脯保证。 李策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程青澜怕孤男寡女,他也怕。 程青澜到饭堂,庄若芸已经帮她把饭打好了。 陆妱妱臭着个脸用筷子一下一下狠狠戳着饭,好像那碗饭是她的仇人。 程青澜问庄若芸:“妱妱这是怎么了?” 庄若芸小声道:“我们晚来一步,妱妱最爱的糖醋排骨都被人买光了。” 说着庄若芸朝崔明珠那边几桌人努了努嘴。 程青澜心思一动,小声问道:“你们想不想吃烤鱼?” “哪有烤鱼吃?”陆妱妱立时两眼放光。 “就问你们想不想吃。” 陆妱妱猛点头。 庄若芸犹豫片刻,点头。 沈静姝虽然没点头,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程青澜。 “晚上咱们溜出去,我请你们吃烤鱼。” “啊?那不太好,严嬷嬷晚上要查寝,被发现就完蛋了。”庄若芸担忧道。 “等查寝后再出去。” “我同意。”这么好玩的事儿,陆妱妱当然要积极响应。 沈静姝道:“你们去,我留在宿舍,回来给我带一条。”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吃饭。 忽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说道:“她们怎么还有脸在这吃饭,还吃得下饭,连琴都不会弹,真丢人。” “她们自己丢人就算了,要是传出去,咱们女学班的连琴都不会弹,丢的就是咱们女学班的脸了,还以为大家都是不学无术,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就是,换做是我,今天丢了这么大个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陆妱妱本来心情好转了,听到这些话,怒火直窜天灵盖,筷子重重一放,就要起身去干架。 程青澜拉住她,冲她摇摇头。 随即,慢条斯理道:“我们几个丢脸?沈静姝考试成绩第一,庄若芸算法第一,陆妱妱武力第一,我最没用,也就策论写的还不错,沈静姝满腹经纶,张先生夸她有安邦之才,庄若芸算法第一,孙先生说过,算法不仅用于日常生活,在天文地理历法兵法等领域都有极其重要的作用,陆妱妱武力第一,倘若他日朝廷有需要,她可以领兵打仗,保家卫国,而我出出主意,解决点小麻烦的本事还是有的,我倒要问问,叶瑶,海棠,娉婷,你们几个,没有一门功课是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会弹琴,弹的也不怎么样,你们怎么好意思说我们丢脸,哦,我们的脸是丢了,全跑你们脸上去了,难怪脸皮这么厚。” 程青澜一番话说得叶瑶等人面红耳赤,想反驳一时都找不到词。 陆妱妱补充道:“青澜姐,你说的不对,起码叶瑶有一项本领是无人能及的。” 程青澜配合地问:“哦?是什么?” “拍马屁啊,那马匹拍的随风飘十里还能熏翻一头牛。” 沈静姝没忍住,扑哧,饭都喷了出来。 庄若芸笑的手一抖,筷子都没拿住,掉地上。 陈卉迟捂着嘴,笑的一抽一抽的,一旁的楚灵珊朝她使眼色,让她看姜晏。 陈卉迟抬眼看坐在对面的姜晏。 姜晏脸色铁青正怒视陆妱妱和程青澜。 陆妱妱骂叶瑶拍马屁,姜晏感觉自己也被骂了,毕竟当时就她和叶瑶拍的最积极。 陈卉迟觉得是该照顾一下姜晏的心情,可陆妱妱骂的实在太好笑,她真的忍不住。 崔明珠的脸色也不好看,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竟敢当着她的面骂叶瑶拍马屁,岂不等于在骂她? “程青澜,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几个将来能成为国之栋梁似的,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崔明珠冷漠又傲慢地说道。 程青澜眉眼一弯:“有没有机会无所谓,就算不能入仕,我们也能靠自己的本事活得很好,但在座的,如果入不了仕,也不能靠家族,你们想要养活自己都难,总不能去弹琴卖艺?” “不好意思,没有如果,你我生来就是不同的,这就是命,得认。”崔明珠没有被程青澜牵着鼻子走。 第71章 表明态度 程青澜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星辰皆有轨迹,然命数变幻莫测,贵如前朝皇帝,暴虐昏聩,不得人心,最后不也落个身首异处?太祖原本一铁匠,心怀救世之志,振臂一呼,颠覆旧朝开创大梁,成了人人敬仰的梁太祖。” “太祖教诲,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与其说命中注定,不如说命在我手,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才是决定她命运的因素。生在富贵之家,若无长远的眼光,包容的胸怀,良善的品德,这富贵怕也不能长久,生在贫寒之家,有着远大的志向,坚韧的品格,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崔小姐,你说呢?” 崔明珠的眼底若结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她紧紧捏着袖口,那锦绣绣成的牡丹花纹,此刻却觉得硌手。好一张利嘴,竟然搬出太祖皇帝来驳她的宿命论,让她怎么反驳? 崔明珠银牙暗咬:“程青澜,我可以现在就改变你的命运你信吗?” 强权之下,你有再大的志向,再厉害的手段,也只能被碾压成齑粉。蚍蜉也想撼树,做梦。 “信,我当然信,你可以这么做,但崔小姐因为言语不和就当面恐吓同窗,迫害同窗,传出去,怕是对崔小姐的名声不好,若是被有心人润色一下,会不会说崔小姐是仗了某些人的势?” 陆妱妱起身走到程青澜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双手叉腰:“崔明珠,有本事现在就把我的命运一并改了,否则我上天入地,不择手段,也会找你算账。” 敢当她的面威胁程青澜,当她是死的? 庄若芸和沈静姝也站了起来,与陆妱妱并肩而立,虽然没说话,但坚定地眼神表明了态度,她们四人是同一条战线,有本事把她们四人全解决了。 陈卉迟看着这一幕,心里热血翻涌,她把碗一搁,起身。 楚灵珊猜到她要做什么,拉住了她的衣袖,却被陈卉迟甩开。 陈卉迟脚步坚定地朝陆妱妱她们走去。她不想再独善其身,别人说她们坏话的时候,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听着,今天她就要表明态度。 她和她们,是朋友,是可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 少女们看到陆妱妱等人不畏生死地挡在程青澜面前,那决绝的眼神,已经颇为震撼了。再看到陈卉迟也和她们站在一处,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陆妱妱是个混不吝,一贯不按常理行事,也就罢了。 怎么陈卉迟也来凑热闹? 这几个平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陈卉迟也蛊惑了去? 崔明珠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她自然是极其讨厌这几个人,将她们赶出书院都不能解她的气,她要将她们彻底碾碎,踩进泥里,永不翻身才痛快。但她也不傻,这种事只能暗地里操作,不可能大鸣大放的做,刚才她是被程青澜气着了,下不来台,这才出言威吓。没想到,她们非但不怕,还反过来威胁她,甚至陈卉迟也跟她对着干。 刘梦珂见情势不对,出来打圆场:“明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咱们吃饭。” 王宛芝也道:“就是,凤凰不与燕雀争鸣,给她们脸了,吃饭吃饭。” 崔明珠郁郁道:“不吃了。” 说罢,拂袖而去,王宛芝等人忙跟了去。 不一会儿,饭堂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 楚灵珊看着与程青澜等人相视而笑,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的陈卉迟,只觉心口堵得慌,拉上姜晏也走了。 “卉迟你这就表明身份了,你就不怕崔明珠连你一块儿对付?”程青澜笑问道。 陈卉迟不以为意地挑眉:“她敢?你们都不怕她,我就更不用怕她了。” 沈静姝苦笑道:“我们不怕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你不一样。” 小小书院女学班,何尝不是朝廷的缩影,得罪了崔明珠就等于得罪了手握兵权的曹家和一手遮天的康王,陈家能不有所顾忌吗? 陈卉迟瘪瘪嘴:“大不了我回淳春去。” 反正爹娘不疼爱她,不然也不能把她放在淳春,一放就是十几年。 她回来后,爹娘对她也只有说教,这也不准那也不行,从不问问她心里想要什么。 程青澜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儿,咱不怕她,反正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四人诧异地看向程青澜。 似在问,你怎么知道? 程青澜讪讪地咳了两声:“那个……我说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总不能跟她们剖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能说皇上其实不想把皇位传给康王,否则不会保梁相。而且,她一直都不相信皇上开设女学班只是为了给公主挑几个女官,只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皇上是不是真的要让公主继承大统。 过几日,皇上皇后亲临,估计公主也会来,到时候再看看。 众人恍然,陆妱妱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都不用咱们出手,天会收她。” 庄若芸拉了陈卉迟的手:“卉迟,你要不搬到我们宿舍来住,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陈卉迟看其他几个人的意思,大家都点头。 陈卉迟笑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董教谕。” “你有办法说服董教谕吗?”沈静姝担忧,觉得这事儿不好办。 陈卉迟笑的讳莫如深:“放心,我有办法。” 反正表兄不在书院,她扯虎皮拉大旗,就说已经征得表兄的首肯,应该能说服董教谕。 果然,程青澜等人回宿舍不久,陈卉迟就来了:“青澜,妱妱,帮我去搬东西。” “啊?董教谕答应了?” 陈卉迟笑容明媚,若三月里的春光:“嗯,答应了。” “好嘞,搬东西去。”陆妱妱立马起身。 二号宿舍内,楚灵珊看着程青澜帮陈卉迟收拾东西,简直不可置信。 “卉迟,为什么要搬走?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陈卉迟道:“你们没有得罪我,只是我更想和她们住。” “卉迟,你再考虑考虑,你搬去和她们住,你娘亲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的。” 陈卉迟停下手里的活,目光沉沉地看着楚灵珊:“你要告诉我娘吗?那你去告诉!” 楚灵珊语塞,在陈卉迟眼里,她是这种爱告状的人吗? 姜晏道:“卉迟,你跟她们混在一起,就不怕跟着倒霉?” 陆妱妱冷冷一哼:“谁想让我们倒霉,我会先让她们倒霉。卉迟,咱们走。” 第72章 集体行动 亥时一刻,严嬷嬷雷打不动来查房,看到陈卉迟还在八号宿舍,严嬷嬷面无表情道:“陈小姐,这个时辰该回自己宿舍了。” “严嬷嬷,卉迟已经搬到我们宿舍了,董教谕同意的。”陆妱妱道。 在严嬷嬷面前,陆妱妱可不敢嬉皮笑脸,严嬷嬷是皇后宫里的人。 严嬷嬷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为何?” “严嬷嬷,我就是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并无其他原由。”陈卉迟道。 严嬷嬷沉默了片刻:“那就早点歇息。” 出了八号宿舍,严嬷嬷吩咐手下:“碧菡,去了解一下,陈小姐为何要从二号宿舍搬出来。” “是。” 等严嬷嬷查完所有寝室回到自己的房间,碧菡来了:“嬷嬷,奴婢打听到了,今日晚饭时,八号宿舍的人跟崔小姐起了口角,崔小姐甚至威胁程青澜,陈小姐公开表明了态度,要和程青澜她们共进退,之后,陈小姐就搬到了八号宿舍。” 严嬷嬷沉吟道:“你觉得八号宿舍的人怎么样?” 碧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嬷嬷问的太宽泛了些。 “先说人品。” “奴婢觉得八号宿舍的,除了陆小姐,其他几位虽然出身寒微,但都是有风骨之人,从不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觉得应该低人一等,她们行事光明磊落,友善却不可欺,奴婢听说,她们在没进书院之前就与陈小姐相识,好像是一见如故。” 严嬷嬷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 上次进宫,皇后娘娘就让她特别留意这几位平民出身的女学子,她这段日子瞧下来,碧菡所言也是她所见,上次何琳生病,被一号宿舍的人抛弃,是八号宿舍的人收留了何琳,还悉心照料。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这几位更有仁爱之心,助人之心。 而且这几位在课业上也是可圈可点,沈静姝文试第一,程青澜策论无二,庄若芸算法最优,陆妱妱虽然课业差了点,但其一片赤诚之心,让书院的先生都对她爱护有加。 陈小姐和她们做朋友,倒是比选那些虚伪的,没有责任担当的人做朋友更为可靠。 程青澜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大家都睡了,这才招呼小伙伴们出门。 “咱们就这么溜出去?”陈卉迟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儿,出格却很刺激。 “你怕的话就留下看房。”程青澜道。 “我要去。”陈卉迟坚决道。 程青澜笑笑,把沈静姝也拖了起来。 “我就不去了。” “一起去一起去,烤鱼就得趁热吃,凉了不好吃。”程青澜生拉硬拽将沈静姝推出了门。 庄若芸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关上。 五个人跟做贼一样溜出二号院,一路躲躲藏藏,朝后山进发。 “我们要怎么出那道门?”庄若芸担心地问。 那道门可是有人看守的。 “谁说要走门。”程青澜道。 众人:呃……不走门怎么出去,难道爬墙? 陆妱妱道:“不用担心,我会轻功,我带你们出去。” 程青澜道:“不用那么麻烦。” 说话间,程青澜带着众人来到一处院墙下,扒开墙角的草丛,草丛里露出一个洞。 “狗洞?”沈静姝目瞪口呆。 程青澜居然带她们钻狗洞? 沈静姝转身就要回去,被程青澜一把拉住:“钻个狗洞怎么了?钻出去外面就是自由天地,香喷喷的烤鱼等着你,满天星辰等着你。” 陆妱妱:“我先来。” 趴下身子,麻溜地钻过了狗洞。 “姐妹们,快点。” 庄若芸迟疑了一下,也钻了过去,然后是陈卉迟。 “大家都钻了,你不钻?说好的有难同当呢?快点,不然我把你塞进去。”程青澜笑嘻嘻地威胁道。 沈静姝无语,没想过自己这辈子居然还会钻狗洞,真是斯文扫地。 叹了口气,沈静姝终究还是妥协了。 大家来到后山的溪水旁。程青澜开始分配任务:“妱妱跟我去抓鱼,庄若芸陈卉迟,你们去捡些枯枝,沈静姝,你找个便于烧烤的地方。” 今晚月色很好,星月相伴,熠熠生辉,山间寂静,唯有溪水潺流的声音。 “青澜姐,你抓鱼也不带工具吗?徒手抓?”陆妱妱好奇地问。 “谁说徒手抓,这不就是工具?”程青澜捡起溪滩上的一根枯枝,去掉枝节,成了一根细细的小木棍。脱了鞋袜,系好裙摆就往溪水里走去。 “青澜,你小心点……”岸上,沈静姝小声地喊道。 也不知这溪水深浅,若是掉进去可怎么办? 她始终觉得大晚上溜出来抓鱼太荒唐了。 程青澜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眼睛一直盯着水中,月光下,溪水泛着粼粼波光,水草旁倏地闪过细鳞翻动的微光,程青澜举起树枝,狠狠地朝那微光处扎下去。 待拿起树枝,上面赫然扎着一条鱼,正拼命地甩动着鱼尾。 “抓到了抓到了……”陆妱妱兴奋地拍手。 “青澜姐你好厉害,快教教我,我也来抓一条。” 程青澜将叉鱼的技巧跟她说了说,陆妱妱迫不及待地去尝试,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抓到鱼,而程青澜那边出手既有收获,这百发百中的本领,让陆妱妱艳羡不已。 “青澜姐,你怎么会这些?” “我没跟你说过,我是在水边长大的?” “没有啊。” “哦,我们水边长的孩子,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抓鱼,捉螃蟹,一根渔叉在手,就是水中霸王,什么鱼都逃不过我们手里的渔叉。” 陆妱妱心驰神往,为什么她不是长在水边,不然她现在也是个叉鱼的高手了。 不多时五条肥美的鲫鱼到手,程青澜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将鱼鳞剔去,又剖开鱼肚,把里面的内脏处理干净。 然后用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的炉灶,庄若芸和陈卉迟抱了许多枯枝回来。 “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程青澜用打火石点燃枯枝,五人围坐在一起,人手一条鱼放在火上烤。 程青澜又拿出几个纸包,上面写着,盐、花椒粉、胡椒面之类的字样。 “大家按自己的口味各取所需。” 陆妱妱惊讶不已:“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调料?” “嗯……之前爬山,看到溪水里有鱼,就想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烤鱼吃,所以,那天在街上分开后,我就去买了这些,当时我可没想带着你们。” “好啊,你还想吃独食,不仗义,说,你有没有自己偷摸出来吃独食?”陆妱妱撅着嘴做出生气的样子。 “对天发誓,没有。” 陆妱妱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众人忍俊不禁。山风轻拂,月华银辉,好友作伴,围着篝火说笑,闻着烤鱼的香,沈静姝突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这样的日子才是鲜活的。 第73章 夜遇怪事 “呀!我这个烤焦了。”没有烤鱼经验的陈卉迟慌张地叫了起来。 程青澜接过她手里的烤鱼,把自己已经烤好的给她:“你吃我的。” “可我这个已经焦了。” “没事儿,焦了一点而已,你尝尝我的手艺。” 陈卉迟咬了一小口,外脆里嫩,鲜香无比:“好吃,太美味了。” “青澜,你看看我的,这算烤好了吗?”庄若芸问。 “看看我的……” “嗯嗯,都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程青澜一一替大家把关,大家终于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 “好香啊!” “太好吃了,青澜姐,咱们什么时候再来?”陆妱妱开心地跺脚。 程青澜笑嗔道:“这才刚吃上,就惦记下一次了?” “我巴不得天天出来烤鱼吃。” 沈静姝道:“要真让你天天吃,你就不会觉得好吃了。” 陆妱妱嘻嘻一笑:“吃什么是其次,玩才是关键,回头我把家里的袖弩带来,我打兔子给你们吃。 大家吃着烤鱼,东拉西扯,说到将来,程青澜道:“卉迟,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陈卉迟茫然:“我没想过,以前做什么都是祖父祖母替我安排,现在也只能听爹娘的安排。”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是可以由自己决定。 “如果可以让你自己做选择呢?” 陈卉迟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办个学堂,专门收那些想读书又读不起书的女孩,教她们学问,告诉她们天下很大,女子其实可以做很多事,女子并不输于男子,我希望有一天这个世上的人,不再刻板的认为女子的出路就是嫁人,就该呆在后宅相夫教子。” 陈卉迟说完,见大家都直直地盯着她,不觉难为情:“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你说的很好,自古以来,咱们女子被各种教条束缚着,什么三纲五常,安分守己,在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了人,七出之条只为女子而定,男子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你只要敢提出异议,就是不贤,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女子就该低男子一等?”沈静姝越说越激动。 “就是,凭什么女子就该低男子一等?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当将军?有本事跟姑奶奶来过过招,看有几个能打的。”陆招招义愤填膺道。 “我的香玉坊生意好,对家不知道编排了我多少闲话,就觉得你一个女子做生意做的好绝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而是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有阵子我真是被气的不行,后来我想通了,你们越是诋毁我,我越要把香玉坊做到京城第一,气死他们。”庄若芸也道。 说到这个话题,程青澜也深有感触,尽管她已经展现了自己统领漕帮的能力,可爹还是有很多顾虑,生怕大家知道她是女子,就不再服她。 “所有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教条,束缚,不过是男子为了更好的控制女子,要想改变现状,很难,那些教条已然深入人心,让她们觉得女子本该如此,她们甚至用更严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要求别人。这些教条就像一座大山,压迫着女子,那……咱们就做一个搬山的人,咱们做不到,还有后来人,我相信,总有一天,卉迟,你期待的会成为现实。”程青澜眸光晶亮,仿佛漫天的星辰缀在眼中,散发着坚定而自信的光。 “说的好,咱们一起做个搬山人,来,碰一下。”陆妱妱举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鱼。 五条残缺的鱼碰在一起,火堆哔啵的炸出几点火星,就像她们的心碰在一起燃起的火花。 陈卉迟激动的脸犯潮红,那些压在心底的话,她从不敢对人说,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可今天她说了,得到的是姐妹们的认可,这就是所谓的志趣相投,志同道合。她真的很高兴,能遇到她们,并且成为朋友。 鱼吃完了,夜也深了,五人摸黑的回书院,走到半道,程青澜突然伸手拦住了大家,做个嘘声的手势,拉着大家躲进了路旁的林子里。 大家莫名其妙,不懂程青澜这是在做什么。 程青澜指指前方。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如银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你们在这呆着,妱妱,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往前。 只见那道身影在一棵松树下停住,而松树下站着一个浑身缩在黑袍里的人。 他们似乎在对话,离的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然后那黑衣人给了黑袍人什么东西,黑袍人将东西藏在黑袍里,黑衣人转身快速离去,而黑袍人离开的方向是书院。 “妱妱,你轻功怎么样?” “还行。” “你试着跟踪那黑袍人,宁可跟丢了,千万别被发现。” “好,我试试。”陆妱妱说着便朝那黑袍人的方向掠去。 要不是怕暴露武功,程青澜就自己上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妱妱。 皇上过几天要来书院,这时候出现两个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家伙,程青澜不免阴谋论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陆妱妱回来了,神情挫败:“跟丢了,这人似乎对书院很是熟悉,一下子就不见了。” “没被发现?” 陆妱妱摇摇头:“应该没有。” 程青澜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青澜姐,你说他们到底半夜三更的在这接头,是不是要搞鬼?” “有可能。” “那这事儿,咱们得赶紧上报。”陆妱妱也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跟皇上要来书院有关。 “跟谁上报?然后问咱们怎么发现此事的?咱们总不能说是因为半夜溜出来烤鱼!” 陆妱妱挠挠头,好像是不太妥。 “放心,这人只要是书院里的,我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先不要打草惊蛇。” 见程青澜说的笃定,陆妱妱点点头,今晚真是太刺激了,难得溜出来玩,居然碰上这种事儿。 两人回去接了沈静姝等人,告诫她们对今晚看到的黑衣人一事绝口莫提。 第74章 梅花三弄 翌日中午,程青澜带了宿舍的姐妹去了韶音堂找李策。 书院的礼乐队的排练时间一般在晚上,所以,这会儿韶音堂是空着的。 陆妱妱一到韶音堂就看到了笑呵呵的宁奕,顿时黑了脸:“怎么哪哪都有你?” “嗨,我也不想,实在是李策一个人过来不方便,他这个人有点腼腆,要不是我陪着他,他昨天都不敢去给你们女学班上课。”宁奕说着朝李策挤眼:“李策,是…………” 李策干咳两声,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程青澜道:“李师兄,我们几个想排个节目,想请你帮忙拿个主意。” 李策道:“排节目,你们想在皇上面前演出?” “对啊!” “可书院只准备了两个节目。” “那个不用管,先排了,万一有机会呢?” 李策看着几位笑吟吟的姑娘,没想到她们还有这心思,其实他是不太喜欢这种削尖了脑袋去钻营的人。 程青澜见他迟疑,甚至连清澈的眼神都冷了几分,便知他把她们看作了汲汲营营之人,道:“我们几个除了妱妱和卉迟,都是平民出身,自从进了书院,就一直受到排挤,这次圣驾亲临书院,女学班要排演节目,我们几个根本就不在崔明珠的考虑中,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我们都是庸才,自然不敢献丑,安心做一个喝彩之人,但我觉得我们有一争之力,没有机会,我们自己创造机会,只要不是用阴暗卑劣的手段,我们正大光明的展露自己的才华,有何不可?难道就因为我们出身寒微,就永远只能站在角落里?那我们来书院的意义何在?只是作为配称的存在吗?” 李策内心震动,他也是出身寒微,寒门学子想要出头,其中的艰难他是最清楚不过。他们没有那些富家公子丰厚的资源,没有便捷的途径。就拿进白鹿书院一事来说,寒门学子唯有考试一途,凭真本事考进来,而像宁奕这样的王公子弟,他们想进书院,只需家中长辈一句话就能如愿。 寒门学子在书院,只要你的课业不够优秀,处处遭人白眼,可那些富家子弟,就算课业再平庸,也有大批的拥趸者。 程青澜说的没错,只要不是用阴暗卑劣的手段,正大光明的争取机会一展才华,有何不可? 李策汗颜,是他狭隘了。 “你们都会什么?” 程青澜心喜,他这是答应了。 “我们商量过了,卉迟抚琴,静姝吹箫,妱妱舞剑,我作画,若芸她暂时还没想好,现在我们头疼的是以什么为主题。” 李策背着手来回踱步。 宁奕小声道:“你们放心,李策的脑子最好使了,肯定能帮你们想一个好点子。” 大家安安静静地等着。李策突然顿住脚步,以右拳击左掌:“有了,既然要表演给皇上皇后看,那就必须得用巧思,就算才艺不够惊艳,亦能打动人心。” “对对,就是这个理,你倒是快说,到底想到了什么点子。”宁奕帮忙催促。 李策道:“皇上皇后来书院,表面上是为了你们女学班而来,但他们必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悼念已故的太子。太子曾在书院求学,我听说过一些跟太子有关的传闻。听闻太子出生在腊月,故而最喜梅花,院长的房中就挂着一副太子作的寒梅图。你们的节目,不如就以梅为题。” 程青澜心说,自己还真是问对了人。 “好巧,我也是腊月出生的呢!”一旁的陈卉迟小声道。 沈静姝道:“那咱们是不是演奏《梅花三弄》?” “此曲最合适不过,以最清之声表最清之物,只是……此曲要演奏出清幽淡雅之表不难,最难的是演绎出古老苍劲之骨,时间不是很充裕,你们行吗?”李策担忧地问。 陈卉迟跟沈静姝对了个眼神,陈卉迟走到一架古琴旁,坐下,双手抚在琴弦上,沈静姝拿出一根长箫,放在唇边。 琴弦拨动,舒缓悠长的琴音,似暗香飘来,似有还无,清脆悦耳的箫声起,仿佛梅花于岁寒之中昂首挺立,临风摇曳。 李策不由怔忡,这二人一琴一箫配合的无比默契,仿佛让人置身霜晨雪夜之中,采冷艳,挹幽香,友芳姿,品味梅之凡骨。 “她们是第一次配合?”李策不敢置信地问身边的程青澜。 程青澜微笑着点头,她也没想到陈卉迟的琴艺如此高超,比那崔明珠不知强百倍,沈静姝的箫更让人叫绝。 一曲终,在场之人犹沉浸在一场暗香浮动的梦境之中。 陆妱妱第一个回过神来,拼命鼓掌:“太好听了,听的我都不敢呼吸,怕惊扰了凌寒傲雪的梅。” 众人也用力鼓掌,发自真心的赞叹。 陈卉迟和沈静姝亦是面泛潮红,眼中仍有沉醉之意,这场琴与箫的合奏,出乎意料的默契。 李策很想说,要不就让她二人上,再弄什么剑舞,作画,似乎有点画蛇添足。 但一想到若是如此,程青澜就没机会了,这才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再来一遍,我来舞剑。”陆妱妱兴奋道。 “啊?舞剑,可是你没带剑啊。”宁奕道。 陆妱妱走到放置乐器的木架旁,拿起一根长笛:“就用这个替代一下咯。” 程青澜道:“那我来作画,若芸,帮忙研墨。” “好,我来。” 随着泛着霜色的琴音自丝弦滑落,陆妱妱手中长笛微颤,画出三瓣梅花状的弧光,这三弄起手式含蓄如噙香,剑锋未展三分,眉眼间已染上疏影横斜的清冽。 程清澜眸光一敛,暗道一声“妙啊!”。 她还是第一次看陆妱妱耍剑,虽然手中无剑,只是一支竹笛,却有着凌冽的剑意。 随着琴声转入急促的拂滚,剑势陡然化作旋风,陆妱妱旋身急转,衣袂翩翩,宛若落雪纷纷。 宁奕痴痴地看着身姿灵动的陆妱妱,所谓剑气如龙游四海,身姿似凤舞九天,便是如此了! 一曲终了,博得满堂喝彩,宁奕手都要拍烂了。 这一次的掌声是献给陆妱妱的,陆妱妱的剑舞与琴箫相得益彰,琴音构成的画面,是于听者的对曲意的想象,而陆妱妱的剑舞让观者有了直观的享受。 大家似乎都忘了程青澜作的画。 等到程青澜等人离去,李策去收拾东西,这才看到程青澜的红梅图,那画上的梅花每一朵形态各异,或含苞待放,或怒放盛开,栩栩如生,仿佛有着生命和灵魂,有着韧韧不拔的力量,李策对着画作久久不能回神。 第75章 达成默契 康王府书房内,青铜铸的博山炉吞吐着一缕缕淡淡地白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甘甜的气息。 萧泽垂眸吹开茶沫,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寒星被蒸腾的水汽淹没,转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地笑意:“也就在王爷这能品到上等的金坛雀眉。” 康王唇角的笑意未达眼底:“皇上独爱绿茶,倒是便宜了本王,若是你喜欢,本王这还剩了些,你都拿去。” “臣每日忙于公务,少有闲情品茶,就怕暴殄了天物,再说了,好茶难得一品才能回味无穷。” “说的也是,不知萧大人今日来访,所谓何事?” 萧泽轻呷了一口茶,这才放下茶盏,道:“今日手下抓了个乌达细作,此人竟声称是王爷府上的人,兹事体大,臣特意前来求证。” 康王转扳指的动作微滞。廊外竹影扫过窗纱,惊起檐下铜铃乱响。 “哦?我王府上下数百号人,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她叫珠璎,自称是王府的舞姬,是王爷最宠爱的舞姬。” 康王的眼角微微抽搐:“是有这么个人,你可查仔细了?她果真是乌达细作?” “臣之前抓了个偷盗兵部军器监改良的八牛弩制作图的细作,臣以此人为饵,钓来了珠璎,臣已经掌握她的代号叫魅影,北辰司的手段才用了没几招,她就说她是王爷您的人。”萧泽暗暗观察康王的反应。 康王震怒,猛地一拍几案,震得几案上的茶盏乱跳,茶盖咕噜滚落在地,摔成了两瓣。 “好一个贱婢,蒙混入王府,以王府舞姬的身份行细作之事,为求生路竟敢攀咬本王,罪该碎尸万段,萧大人,此事你不必有顾虑,依律法办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说一个舞姬,就是本王的王妃,若有通敌卖国之举,本王也饶不了她。”康王说的义正言辞。 萧泽沉吟道:“臣自然是相信王爷,只是这珠璎在王爷身边潜伏多年,不知从王爷这收集了多少机密情报去,这些年,我大梁军与乌达作战多处于劣势,每次咱们大梁军有重要部署,乌达都能未卜先知似的,若是王爷身边出了乌达细作一事传将出去……” 康王正色道:“绝无此事,本王议事都在这间书房,在此间伺候的是本王最信赖之人,其他人,便是连王妃都不得踏足此地,绝不存在有人从本王这窃取军机的可能。” “王爷,臣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询问大理寺卿裴大人和梁相,关于梁衍舞弊一事,梁相得知王府出了细作,十分关切,而那珠璎身为乌达细作,必然是要发挥她最后的作用,将王爷拖下水,好搅的大梁朝局动荡。” 康王眼中氤氲着怒意,萧泽是在威胁他,不管他承不承认,珠璎在萧泽手里,口供怎么写都由他萧泽说了算。还那么巧的被梁相知道了此事,分明就是他们布的局。 “不过,王爷请放心,臣已经交代属下暂停对珠璎的审讯,这几日梁相已经陷入流言蜚语,若是王爷再惹上事非,朝堂更要动荡不安,那就真如了乌大人的愿了。” 康王心道:果然如此,萧泽是想用珠璎一事逼迫他放弃对付梁老头。 该死的珠璎,他再三告诫过她,不可轻举妄动,北辰司放出来那细作已死的消息不可尽信,她还是中了圈套。 他谋划了三年多的局就坏在这个女人手里。 科举舞弊跟通敌比起来,自然是通敌严重的多。 罢了罢了,暂且放过梁老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那帮可恶的清流。 康王感慨一叹:“是本王识人不清,才有今日之祸,幸亏萧大人是个明事理之人,没有中那乌达人的奸计,梁相家的事,本王有所耳闻,本王是决不相信梁相会纵容孙儿科举舞弊,本王亦相信大理寺和北辰司查案办案的能力,御史台的言官最会捕风捉影,是该好好敲打敲打,早早平息风波,稳定朝局要紧。” 萧泽暗暗松了口气,成了,拱手一礼:“王爷所言极是,臣定会妥善办理此案,请王爷放心。” 放心个屁,康王恨不得宰了萧泽,这些年,萧泽坏了他多少好事,剪除了他多少羽翼。若不是皇兄护的紧,他早弄死他了。 萧泽走出书房,墨尘和白风立即迎上前,眼神满是关切。 萧泽点点头。 两人心领神会,事情办妥了,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说真的,要在不惊动康王的情况下,捉拿魅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人,咱们现在回北辰司吗?”白风问道。 萧泽大步流星:“去书院。” 后天圣驾要亲临书院,他得早些过去,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可心里却无端地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多日不见,她在做什么? 此刻的程青澜正在书院里到处转悠。自那晚见到黑袍和黑衣人后,她没事儿就到处转,可就是没找到黑袍。 今日还是一无所获,程青澜重重叹了口气,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人焦虑。 来到后山,朝沐风亭走去,远远就听到陆妱妱那个大嗓门:“成了成了,果真有用。” 程青澜抬眼望去,只见数只蝴蝶绕着沐风亭飞舞,心中也是一喜,加快了脚步。 “青澜,快来,若芸的香调制成了。”陈卉迟第一个看到她,欢快地朝她招手。 程青澜笑道:“已经闻到了,清幽淡雅,是梅的香味。” 说话间,程青澜步入沐风亭。 “咱们这个节目,定能轰动书院。”陆妱妱自信满满地说道,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里藏不住的兴奋。 庄若芸道:“多亏了青澜想的点子。” 那日大家都展示了才艺,只有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是程青澜建议她调香,调制梅的香,这样一来,她们这个节目既有听觉,视觉的享受,还有嗅觉的享受。 她也是花了心思去琢磨,调制出梅香的同时,还加了点料吸引蝴蝶。 “这叫各展所长。”程青澜莞尔。 “哎?怎么宁奕和李师兄还没来?” 本来她们是在礼乐堂排演,结果礼乐堂被崔明珠霸占了,只好改在了沐风亭。 好在崔明珠不知道她们在礼乐堂是为了排演节目,还以为她们在那苦练琴艺。 陆妱妱道:“宁奕已经来过了,说李师兄今日要整理藏书楼,不能来了,我就把他赶走了,咱们自己练。” 程青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藏书楼? 对啊,李策说过,皇上皇后来书院,肯定要去藏书楼缅怀太子的。如果真有人要在书院对皇上不利,藏书楼是最佳的地点。 第76章 时机不对 礼乐堂内,崔明珠等人也在加紧排练她们的长袖舞,选这支舞是讨了巧的,皇后年轻时便擅跳长袖舞,偶然间被还是睿王的皇上瞧见,惊为天人,皇上皇后也算是一舞定情。 这次她们特意请来宫中专门教授长袖舞的姑姑前来指点,崔明珠选了擅舞的十五人与她一同跳这支舞,另有六人奏乐,但凡愿意向她靠拢,又能让她瞧着顺眼的,都给了机会,剩下的就打打杂,端茶递水,捏肩捶背,除了八号寝室的那几位,女学班的成员都在这了,大家都以她为中心,崔明珠感觉自己在女学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此刻,她舒舒服服的坐在垫了团花云锦软垫和软靠的圈椅上,喝着新到的雨前龙井,一边挑剔众人的舞姿。 “海棠,你是木头吗?你的手能不能不要这么僵硬?” “连馨,你能不能听着鼓点?每次甩袖你都比别人慢半拍。” “叶瑶,你又错了,都多少遍了,你是猪脑子吗?” “重头来……” 抚琴的,弹的手指都快破了,打鼓的,手臂都酸的快抬不起了,跳舞的,一个个都快脱力了,可崔明珠发号施令,没人敢不听从,尽管心里已经怨气滔天,谁也不敢有异议,甚至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否则肯定会被崔明珠踢出局。 都已经付出这么多,后天就能在皇上面前露脸了,怎么也得咬牙坚持住。 楚灵珊和王宛芝等人作为崔明珠的心腹,舞技也得到了崔明珠的认可,算是逃过了被反复折磨的痛苦,可以站在崔明珠身后休息。 大家眼神交流,对崔明珠的做法表示怀疑。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跳过一遍完整的舞,只揪着几个动作不过关的不断纠正不断的磨,这样的进度太慢了,大家不免担心,后天还能不能顺利跳完这支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楚灵珊。 自从陈卉迟搬去八号宿舍,楚灵珊主动靠近崔明珠,而崔明珠对她很是信任,别人的建议崔明珠是听不进去的,楚灵珊开口或许崔明珠还能听进去一二。 楚灵珊唇角微扬:“听说那几位这几日跑到沐风亭去练琴了,风雨不辍的,甚是勤快。” 众人诧异,怎么说这事儿? 王宛芝嗤之以鼻:“她们以为临时抱拂脚就能将琴弹好了?又不是学弹棉花。” 刘梦珂思忖着:“她们莫不是想在圣驾面前露一手?” “笑死人了,露一手?出丑还差不多。”王宛芝嗤笑。 崔明珠用茶盖撩茶盏中浮茶的手一顿,慢条斯理道:“她们这般勤勉,是该给她们一个机会。” 楚灵珊葱白如玉的手指捏着绢帕假意察汗,掩住眼底阴冷地笑意。 只是她这副模样却被一旁伺候茶水的何琳尽收眼底。 程青澜等人只合了两遍,觉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练,把自己搞的那么累,便下了山。 一路上讨论到时候该用什么法子得到表演的机会。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决定采用陆妱妱的办法,由她出面主动请缨,皇上肯定不会拒绝她。 正说着,拐角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何琳?你怎么在这?”程青澜问道。 何琳左右看了看,飞快地说:“崔明珠知道你们每日去后山练琴,后日她会提出让你们表演节目,你们早做打算。” 说完,何琳急冲冲地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静姝感慨:“没想到,她会给咱们通风报信。” “不枉咱们救她一回。”庄若芸道。 程青澜笑看着陆妱妱:“看来是不用你出面了,有人想看咱们的好戏。” 陆妱妱忍笑:“你说到时候她会不会后悔的扇自己两个大嘴巴?” 陈卉迟道:“我听说她们那支长袖舞,今天之前还没完整地跳下来,她想看咱们的好戏,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程青澜低眉哂笑,崔明珠此人刚愎自用,偏又没什么领导力,只知道用强权压人,事情能办好才怪。 到了三岔路口,程青澜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藏书楼找一下李师兄。” “找他干嘛?才一日不见……”陆妱妱一脸坏笑。 “你这个憨货,有些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不懂?赶紧走。”沈静姝拉上陆妱妱。 大家的眼底俱是狭促的笑意,互相推搡着走了。 独留程青澜无奈苦笑,这帮狭促鬼。 就在程青澜去藏书楼的时候,萧泽带着北辰司的人马来到书院,安排人手排查各处的隐患,自己也到各处查看,包括后山。 然而,萧泽走到半山腰,看见两个一身短打衣衫的男子从山上下来,两人脚步轻盈,身姿挺拔,眸光内敛,一看就是练家子,萧泽眼底寒芒一闪而过,低声对身后的墨尘、白风道:“待会儿听我号令拿下此二人,小心点,他们功夫不弱。” 墨尘和白风心中凛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无锋和飞凌远远看到一个官爷和两个侍卫站在山道上,似乎在等他们下去。 “什么情况啊?”飞凌纳闷,他们刚到的京城,顺着程九留下的线索找到了位于水门巷的那处宅子,然后看到了少帮主给他们的留言,让他们到京城后,在秋鸣山沐风亭的大青石旁放三块小石头,所以他们就来了。 这秋鸣山总不会是禁地? 如果是禁地,少帮主不会让他们来这的。 无锋冷冷道:“也许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飞凌往后看了看,问题是这山上没别人了。 “脚步不要停,显得咱们心虚。”无锋道。 等两人来到萧泽面前,无锋神情淡定:“借过。” 萧泽锐利地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 飞凌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听说秋鸣山山明水秀,便来见识见识。” 萧泽冷笑:“游山玩水还带着剑?” “我兄弟二人游走江湖,剑是防身用的,敢问官爷,这秋鸣山可是禁地?” “不是。” “哦,那我们来逛逛不犯法?” “倒是不犯法,只是你们来的时机不对,少不得要请二位到北辰司喝杯茶。” 飞凌脸色骤变,北辰司?专抓细作,同时监察百官,凶名赫赫的北辰司? 他们不会是被当成细作了?不会这么倒霉? 第77章 疑窦丛生 “拿下。” 随着萧泽一声厉喝,墨尘和白风同时长剑出鞘,长剑带着破风声刺向无锋和飞凌。 无锋瞳孔紧缩,手指一弹:“看暗器。” 两颗黑色的东西分别射向墨尘和白风的面门。 墨尘和白风手中长剑变刺为挡。 叮…… 暗器打在剑身,发出清脆的声响。 墨尘被这力道震的虎口一麻,暗道:好深厚的内力。 萧泽看到落在地上的暗器,分明就是这山上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心中生起一股怒意,狡诈的贼人。 这时无锋身后的飞凌也打出两颗东西:“看暗器。” 墨尘和白风已经上过一当,但又吃不准这次会不会是真的,挥剑想要打落暗器,然而,那暗器突然在空中爆开。 萧泽急声喝道:“快退!” 嘭……火光四溅,一股强大的气浪震的墨尘和白风倒飞出几丈远,萧泽也被震得胸中气血翻涌。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一年前,他就被某人的霹雳弹震伤过,差点没破相。 这两人难道是跟程青澜一伙的? 一团烟雾随着火光弥漫开来。 等萧泽挥散烟雾,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大人,他们肯定还在山上,属下回去召集人手搜山。”墨尘擦掉唇边溢出的血,狠狠道。 萧泽看了他一眼,衣服被霹雳弹烧出好几个洞,脸也熏黑了,再看白风也是一样,比墨尘更狼狈些。 “你们没事?” 两人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有些紊乱。” 萧泽松了口气:“墨尘速速去调派人手,今日必须拿下这两个贼人。” 很快北辰司所有人员齐聚后山,开始搜山。萧泽在沐风亭等候搜山结果。 无锋和飞凌早已经钻进林子里,慌不择路,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被北辰司的人抓到,那可不是个说理的地方。 “倒霉催的,那厮居然说咱们来的时机不对,难道出门还要看黄历?”飞凌边跑边嘟哝。 “别啰嗦了,快跑,他们肯定很快会召集人手搜山。” “问题是你确定从这能下山?” “从哪边不能下?这山又不大。”无锋根本不担心有没有路,没路就踏出条路来。 萧泽蹲在一块大青石旁,他是不经意间发现这里摆着三块小石头,呈“品”字形,或许是那两个贼人留下的暗号,他们想要联系谁?还是有谁联系他们? “白风,你马上去问问看门的老倪,最近有谁上过后山,尤其是来过沐风亭。” “是。”白风领命而去。 没多久白风回转:“大人,问清楚,最近程姑娘和她的几个室友每天早晨都会来后山,中午也来,就在沐风亭排演节目,对了宁小公爷和一个叫李策的同程姑娘她们一起。” 夕阳如熔金般倾泄而下,将山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那赤金的余晖落在萧泽眼底,却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山风带着几分凉意拂过,一点点渗入肌肤,直至骨髓。可手中的三颗小石子却如烙铁般滚烫,烫的他手心微颤。 他一直怀疑程青澜来书院的目的,现在他似乎知道了,可这个答案让他莫名的难受。 “大人,要不要把她们几个叫来问问?”白风看大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不用惊动其他人,你去打听一下,程姑娘在何处。” 程青澜这会儿在藏书楼帮李策整理书籍。 “师兄,你们光整理一楼和二楼,三楼不用整理吗?” 程青澜将一摞书递给李策,李策擦拭干净书架,放下抹布,接过书,一本本归置整齐。 “三楼有专人打扫,不用我们操心。” “专人?” “嗯,是一位公公,平时他在行宫,每个月都会来打扫一次。” 正说着,李策目光看向大门的方向:“诺,他来了。” 程青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位身形佝偻,年纪约莫五十开外的公公,手里拎着个木桶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楼梯。 程青澜心道:不是他。 她已经把书院里上至院长,下至门房杂役的背影都看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到那个黑袍。 那个黑袍的左肩比右肩要低一些。 难道说,那个黑袍不是书院里的人? “程师妹……程师妹……” 程青澜回过神:“啊?” “书……”站在木梯上的李策看向朝她脚边的一堆书。 程青澜继续给他递书。 “程师妹,你好像对三楼特别感兴趣。” 程青澜讪笑:“我这人就是好奇心比较重。” “好奇心重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是别用错地方。” “我知道,我就是好奇一下,再说了,我想进去也没钥匙,进不去。” 李策摇头失笑,也不知她到底在好奇什么,不过是太子曾经看书的地方。 “行了,这里都整理好了,今日多谢程师妹帮忙。”李策爬下木梯。 “举手之劳而已,师兄才是帮了我们大忙。” “我也没帮上什么,是你们自己才艺出众。”李策为自己曾经小瞧了她们感到惭愧,陈小姐的琴艺并不比他的逊色多少,沈静姝的箫如闻天籁,她的画颇有水镜先生的风格,甚至不在水镜先生之下,那个庄若芸,调的香能引来蝴蝶,让人匪夷所思,而看着不学无术的陆妱妱,那剑舞也让人拍案叫绝。 她们各有所长,揉在一起,耀眼如斯。 他能预见到,后日,她们必将名动书院。 “那……我就先回去了。”程青澜笑眯眯地摆摆手。 出大门的时候,坐在那的老先生还跟她打招呼:“走啦?” “是啊,吕先生,都弄好了。”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程青澜走出大门,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藏书楼的大门。 她似乎还没见过吕先生的背影,每次见到吕先生,他都是坐在那,从不起身。 不管怎样,她今晚一定要上三楼看一看,可惜飞凌和无锋还没到京城,只能自己动手了。 程青澜刚离开藏书楼,萧泽就来了。 正好听到李先生在叫人:“李策,你把这盆水仙搬到三楼的楼梯口,放那就行。” “好的,先生。” 一个容貌清俊的少年过来端走了一盆水仙。 萧泽眸光闪烁,原来他就是李策,程青澜来藏书楼就是找他。 第78章 被抓现行 吕先生瞥见萧泽,忙起身见礼:“萧大人来了。” 萧泽微微颔首:“后日圣驾亲临书院,我来看看。” “大人辛苦。” “食君禄,忠君事,谈不上辛苦。”萧泽说着往里走。 吕先生紧随其后:“这一楼二楼都已经收拾妥当,汪公公正在三楼打扫。” 萧泽问:“三楼没有别人上去过?” “没有,钥匙一直是汪公公随身带着,只有汪公公过来打扫,才会打开三楼的门,别人是进不去的。” 萧泽从一楼转到二楼,都没有看到程青澜,她已经离开了? 李策放下水仙花,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萧泽。 李策拱手一礼,对萧泽身后的吕先生道:“先生,若没有别的吩咐,学生就先走了。” 吕先生笑呵呵:“没别的事了,忙你的去!” 等李策走了,萧泽问:“他在这里帮忙?” 吕先生回道:“他叫李策,品学兼优,就是家境困难了些,但他又不愿意接受资助,所以院长安排他来藏书阁帮忙,做些誊抄、整理的活儿,大人知道的,老夫腿脚有些不便,还是很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萧泽微微颔首:“等汪公公打扫完毕,藏书楼暂时闭门,我会派人把守这里,先生可以休息两日。” 吕先生从善如流:“如此甚好。” 程青澜回到宿舍,陆妱妱问:“你见到萧大人了?” 程青澜眉梢微挑:“萧大人回书院了?” “啊,他刚才派人找你,我说你去藏书楼了。” 程青澜立即折返回去,却见藏书楼已经落了锁,便转去萧泽的值事房,杂役说大人没回来过。 程青澜又扑了个空,心想:也许萧泽还没回来,派人来找她去北辰司。可按理说,后日圣驾亲临书院,萧泽今日就该回来了。 萧泽本来离开藏书楼后要去宿舍找程青澜的,但收到属下禀报,他们在后山发现了那两人的踪迹,往行宫那边去了,所以萧泽又去了后山。 亥时一刻,严嬷嬷查寝后,所有宿舍都熄了灯。程青澜躺在床上闭目假寐,直到身边的人呼吸渐沉,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打开房门出去。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妱妱旋即睁开眼,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床位空了。 程青澜径直来到藏书楼,月光下,藏书楼的琉璃瓦泛着冷釉般的光泽,翘角飞檐如展翅欲飞的玄鸟,衔着千年不坠的星子,整栋建筑像个沉默的巨人,在暗夜里守护文明的传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这栋庄严古朴的建筑即将成为阴谋者争权夺利的角斗场。 程青澜一步一步朝藏书楼走去,踏上青石垒砌的台阶,脚步却不由的顿住。 目光凝视着十二扇雕花槅窗,片刻后,她一步一步后退。 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多年刀尖舔血的经历,让她面对危险时有着敏锐的直觉。 或许她可以再等等,明日,萧泽肯定会回来。 然而,当她转身时,却是对上了一双冷若寒星的眼。 她刚刚还在想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眼前。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一无所觉。 他一身玄色锦袍站在那,仿佛融进夜色,他那张俊冷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沉目色中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有失望,有探究,有质疑…… 程青澜的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来。 她意识到自己被怀疑了。 半夜三更跑来藏书楼,一头撞进他设下的陷进,而且是在圣驾即将到来的时候,不被怀疑才怪。 “我可以解释。”程青澜艰涩地开口。 萧泽沉默良久,才吐出一个字:“说。” 他刚从后山回来,那连两个人终究还是没能抓到,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想到却到了女寝附近,他想找她问话,可时间不对,正欲离开,却见二号女寝的院子里出来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他一眼便认出是她,然后一路尾随到这。 此刻,他应该马上将她拿下,然后严密审讯,撬开她的嘴,让她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将她身后的人一网打尽。 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回响……也许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听听她一言又何妨? “前几天晚上我和陆妱妱发现一个穿黑袍的人跟外面来的黑衣人在后山密会,黑衣人走了,但黑袍进了书院,我们跟丢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找这个黑袍,我怀疑他可能会对皇上不利,而他动手的地点就在藏书楼。” “晚上,是多晚?”萧泽问道。 “大概是子时三刻。” “子时你为何会在后山?” “我……我带她们去后山溪里抓鱼,然后在溪边烤鱼吃,卉迟也去了。”洗清嫌疑要紧,程青澜顾不得自己带头违纪的事。书院的处罚大不了被赶出去,但北辰司的处罚是要命的。 萧泽眉梢微挑,她还拉上了卉迟?卉迟多老实本分,居然被她蛊惑的敢做出违反院纪院规的事来。 可这又怎样?谁知道她带她们出去是真的只为了烤鱼吃,还是做掩护? “然后……”萧泽眼中的冷厉更甚。 “你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个黑袍的背影我记得,所以这几日我看遍了书院八百六十五个背影,唯独有一人的背影我没看到,就是负责看守藏书楼的吕先生,因为他一直坐在那,我没见过他起身过,那个背影,左肩低右肩高。” 萧泽瞳孔紧缩,右肩比左肩高?吕先生左脚微跛,倒是附和她的描述。 “我现在不能确定吕先生是不是黑袍,但我想藏书楼肯定有问题,我今天去找过你,值事房的杂役说你没回来,我想自己先来探探究竟,有了证据再跟你说。”程青澜冷静下来后,神色坦然。 她又没干坏事,干嘛心虚? 如果今日不曾在后山遇到那两个人,萧泽或许就信了她的说辞,可现在,不管她说了什么,逻辑有多严密,他都存疑。 “你知道我今日在忙什么?”萧泽问道。 程青澜摇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今日,我在后山巡视,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他们用了霹雳弹才得以脱身,这霹雳弹我去年见识过。”萧泽缓缓说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然后失望地看到她淡定的神情听到霹雳弹的时候,有一丝松动。 第79章 和盘托出 萧泽说着,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她面前,松开拳头,掌心里是三颗小石子。 程青澜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怀疑她,不仅仅因为她今夜出现在这,还因为霹雳弹以及沐风亭的三颗小石子。 萧泽说的那两个人,定是无锋和飞凌无疑了,他们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这些因素串联到一块儿,她怀疑萧泽已经认出去年伤他的人就是她了。 就在她犹豫着是继续装无辜还是坦白从宽的时候,萧泽又语出惊人。 “好在那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已经被拿下,押往北辰司,赵翎会连夜审讯,明日应该就能出结果了。” 这下程青澜是真不淡定了,她相信无锋和飞凌绝不会出卖她,但她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身陷北辰司受苦受难。 圣驾即将亲临书院,这个节骨眼上,所有有可能对皇上不利的因素,萧泽会毫不犹豫的清除,所以,今夜的审讯,必定是下死手的。 “他们是来找我的,他们是我的朋友。”程青澜承认了。 萧泽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已经没法再装下去了。 “你来书院的目的是什么?” “楚怀南。” 萧泽拧眉,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为何?” 程青澜深吸一气,目光望向远处的黑暗,眸光似乎被夜色浸染,暗淡了几分:“楚怀南高中之前,在梧州已经娶柳氏为妻,他离开梧州的时候,柳氏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柳氏在日夜辛劳,侍奉公婆,照顾襁褓中的女儿,白天地里刨食,夜里纺纱织布,她日盼夜盼,可夫君杳无音讯,一晃六年过去,终于有一天,京城来人,说楚怀南高中了,要接她们去京城享福。柳氏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她永远也到不了她日思夜想的人身边了,船行至江临府地界,她被婆母推下船,淹没在冰冷的河水里,而她的孩子,因为是个女娃,赔钱货,也遭了毒手。” 程青澜语声哽咽住,缓了缓情绪,目光直视萧泽:“我就是那个赔钱货,但我命大,被人救了,十二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我可怜的娘亲报仇,这就是我来书院的目的,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接近楚怀南。” 萧泽久久不能言语,如果她说的是真实,那么楚怀南停妻另娶不说,还犯了杀妻灭女之罪。 “你打算杀了他?” 程青澜摇摇头,唇边一抹讥笑,眼底却是肃冷的恨意:“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我要毁了他最在意的,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一无所有。” 权力,名声,楚怀南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她都要毁掉,让他变成人人唾弃的负心汉,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萧泽心中五味杂陈,说起来,他们也算同病相怜。他的母妃就是被父王活活气死的,而他身为镇南王府嫡长子,却从未得到过父王疼爱,朝廷需要一个质子,七岁的他就被父王毫不犹豫地送了来。幸在皇上皇后疼爱他,视他为己出,皇上更是不遗余力的栽培他,他们虽为君臣,但情同父子。 萧泽收起那些久远的让人伤怀的思绪,她的身世,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该交代的问题还得交代清楚。 “你说,那两人是你的朋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程青澜知道不说实话的话,今晚这关不好过,也就豁出去了。 “听说过漕帮少帮主吗?” 萧泽点点头:“有所耳闻,漕帮少帮主,程子初,永远戴着一副面具,无人知他长什么模样,最近听说风满楼的人到处在找他。” 萧泽琢磨着,漕帮帮主姓程,叫程进,她也姓程,莫非她当初就是被程进所救,程进收她为义女,这么算来,程子初很可能就是她义兄。 “程子初,就是我。”程青澜定定道。 萧泽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个十四岁就开始打理漕帮,带着几个手下横扫运河两岸所有水寇,威名赫赫的漕帮少帮主竟然是她?是个女……的? “所以,我进书院的目的,一为楚怀南,二为躲钟烟花逼婚,还有,我承认,去年从大人手底下救走方氏母子的人也是我,方氏对我有恩,方家在江临府开药房,我被义父从水里捞起来时已经命悬一线,是方伯父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是方氏不分昼夜的小心看护,我才活过来的。我不知道方氏怎么惹到北辰司了,但她有难,我不得不救。至于伤了大人,我很抱歉,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大人随意,我无二话,但请大人放了我那两位朋友,他们只是担心我,又不能来书院找我,所以给我留了个暗号,希望能见我一面。” “方氏人呢?” “抱歉,我不能把她交给大人。”程青澜目光坚定,这件事没有妥协的可能。 “北辰司找她,只是想她配合查一桩案子,并非要对她不利。”萧泽解释道。 这个人对他真的很重要。 “什么案子?除非我能确定大人不会伤害她,否则我不会把她交给大人。” 萧泽欲言又止,查太子的死因是机密中的机密,不是谁都有资格介入的,便是听都听不得。 再说了,她是漕帮少帮主就能洗脱嫌疑了吗?他可是知道康王一直想掌控漕帮。 “方氏的事再议,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证明你没有谋害皇上的心思。” 程青澜沉吟道:“那晚我看到那个黑衣人给了黑袍一样东西,离的远看不清,但我敢确定,如果黑袍要对皇上不利,最佳的动手地点就是藏书楼,大人何不查一查这藏书楼。” “又是靠你的直觉?” “是,刚才直觉告诉我,藏书楼里有人,应该是大人安排的?” 萧泽不置可否,既然她这么说,藏书楼必然是要查的,任何不利的因素都要排查。 “墨尘。” 墨尘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现身。 看向程青澜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原来她就是伤了大人,让大人差点把江临府的地都给翻过来找也找不到的人。 当时他和白风因为别的事没能随大人去江临府,结果大人受了伤,害他们自责了好久。 第80章 是他是他 “你现在去行宫把汪公公叫过来。”萧泽吩咐道。 墨尘神情一肃:“是。” 墨尘离去,萧泽又道:“白风,开门。” 藏书楼的大门应声打开,里面呼啦出来一群人。 程青澜定睛一看,除了白风还有关鹏,另外还有四个人。 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鲁莽的一脚踏进去,不然就自投罗网了。不过,落在萧泽手里,跟自投罗网没差别。 程青澜心情是沮丧的,明明是想办好事儿,结果沾了一身灰,还要自证清白。 保佑待会儿能查出点东西来,不然,她可能又要去北辰司的审讯室做客了。 萧泽坐在吕先生平日坐的椅子上,其他人都站着,安静地等待墨尘和汪公公的到来。 但程青澜等不住,心焦的很,一想到赵翎正挥舞着带刺的鞭子往无锋和飞凌身上抽,她是坐立不安。 抿了抿干涩的唇,踟蹰着开口:“大人,能不能派人通知下赵统领,先停止审讯?” 萧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还真是关心自己的手下。 “你自己的嫌疑尚未洗清,就别操心旁人了。”萧泽不咸不淡地说道。 程青澜无言以对,只盼着墨尘快点把汪公公带来,没注意到一旁白风等人神情古怪。 白风心说:大人扯起谎来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两人都跑没影了,却骗程姑娘说人已经被抓了,结果还真把程姑娘的秘密给诈了出来。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墨尘带着汪公公回来了。 萧泽问道:“汪公公,你今日打扫完后,可有其他人进过三楼?” 汪公公笃定道:“回大人,老奴打扫完后就落了锁,老奴打扫期间不曾有人上过三楼。” “你把三楼的门打开,本官要进去看看。” 汪公公没有推脱,萧大人是负责皇上安危的,例行检查职责所在。 众人随汪公公上楼,汪公公先打开了通往三楼楼梯的锁。 萧泽回头看着白风:“你们在此等候,程青澜,你随本官上去。” “是!”属下们齐声应诺。 白风把手里的风灯交给程青澜。 走在陈旧的木质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静夜里格外的清晰。汪公公走在最前面,程青澜侧身走在萧泽前面,替他照明,像个小丫鬟似的。程青澜也不敢抱怨,她还是个疑犯,疑犯没有抱怨的权力。 上了三楼,又是一道门,汪公公打开门锁后,拿出一把铜制的钥匙插入旁边的墙上的一个凹槽。 程青澜将风灯往上提了提,这才看清,那凹槽处在一个罗盘中心,随着钥匙的转动,发出咔咔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听到无数齿轮转动的声音。程青澜心知,这就是控制三楼机关的锁,设计的相当精密,只怕飞凌来了也得花不少时间才能破解。 齿轮转动声停止后,汪公公道:“萧大人稍后,里面还有个机关。” 程青澜这才知道,原来机关锁分内外,单关闭外面的机关锁是没用的,还得把里面的关了才算彻底关闭所有机关。 汪公公进去没一会儿,道:“萧大人,可以进了。” 程青澜跟在萧泽身后,终于踏进了心心念念的地方。借着昏黄的灯光只见十二架松木格栅上,摆放着无数的樟木书匣,穿过松木书架,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笔架,文房四宝,而墙上挂着一幅幅画作,多是山水花鸟。 汪公公走向书桌,拿出火石准备点燃桌案上的油灯。 “等等,别点。”程青澜忽然出声制止,随即把手里的风灯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萧泽低喝:“你在做什么?” 这一刻他已经暗暗运功,如果程青澜有不轨的行为,便要将她拿下。 程青澜道:“大人,你看那边。” 萧泽顺着程青澜指的方向,只见一幅画上的画轴上有几点微弱的光亮。 “那也有。” 越来越多的亮点出现,让人仿佛置身萤火之中。 萧泽暗自心惊,走到那幅画前,一摸画轴,发出光亮的东西原来是一些粉末。 “这是白磷粉,在黑暗中会发光,而且白磷粉燃点很低,只要打开窗,阳光照射进来,它就会自燃。”程青澜来到萧泽身边,说道。 汪公公冷汗瞬间淌下,扑通跪地:“萧大人,这事与老奴无关啊,老奴白天打扫的时候并没有这些东西,而且这些画轴老奴都擦拭过的。” 萧泽道:“汪公公不必着急,你想想看,有谁能从你这拿到钥匙,或者印制钥匙?” 他相信这些磷粉不是汪公公放的,汪公公从太子幼年就开始伺候太子,忠心耿耿,他没有理由刺杀皇上。 汪公公想了想:“萧大人,这三把钥匙,老奴日日戴在胸前,从不离身,这里都是太子生前最爱看的书,最满意的画作,老奴将它们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老奴实在想不出有谁能从老奴身上拿走钥匙。” “汪公公,你喝酒吗?”程青澜问道。 “老奴从不沾酒。” “睡眠可沉?” “老奴睡觉时,房门都是反锁的,没人能进老奴的房间。” “那就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吗?” 汪公公突然怔愣住:“是有一次,老奴打扫完下楼的时候,头晕眼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醒来时,是吕先生在身边。” 黑暗中看不到萧泽的神色,但程青澜明显感觉到萧泽的呼吸一滞。 “是他,你要找的左肩比右肩低的人就是他,因为他的左脚微跛。”萧泽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如果不是程青澜坚定地说藏书楼有问题,如果不是夜里来查,谁也发现不了藏在画轴里的白磷粉,到时候皇上皇后来此,必然要开窗通风,白磷粉自燃,将皇上皇后困于大火之中。 即便侥幸逃脱,会不会又验证了童谣中的“天火降凡乡?”而皇上引来天火惩罚,便是君有失德。 真是好谋算,好厉害的杀局。 饶是初春夜凉,萧泽此刻也是冷汗涔涔了。 他转而看向身旁的程青澜,之前对她的诸多怀疑此刻都烟消云散,不管她来书院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楚怀南,为了逃避逼婚,可以肯定的是,她没有要害皇上的心思。 第81章 出尔反尔 萧泽让白风配合汪公公清除白磷粉,又叫来关鹏,让他去盯住吕先生。 程青澜提醒道:“吕先生身手不凡,那晚陆妱妱追踪他都没能赶上。” 萧泽语声沉沉:“听到了吗?莫要掉以轻心,莫要打草惊蛇。” 关鹏领命而去。 “萧大人,我这样算自证清白了吗?” “勉强。” 程青澜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是就是,什么叫勉强? 不过求人的姿态还是要有的,程青澜弱弱地问:“那……大人可以放了我那两位朋友了吗?” 萧泽走到吕先生用的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施施然道:“我会让赵翎先停止审讯,你想要人就用方氏来换。” 虽然他知道她不会出卖方氏,但方氏实在太重要了。 程青澜瞬间就怒了:“大人怎好出尔反尔。” “我怎么出尔反尔了?” “你明明说只要我能够自证清白,你就放了他们。” 萧泽摩挲着扳指,淡淡道:“我说的是,你自己的嫌疑尚未洗清,就别操心旁人了,何时答应你放人?” 程青澜:呃…… 他确实没说过放人的字眼,可当时的语境下,不就是放人的意思吗? 奈何某人存心耍赖,她能怎么办? 打一架吗? 没有霹雳弹在手,她不见得打得过他,何况他的手下也在,人多势众的。 程青澜深深呼吸,压下心中的不忿,无锋和飞凌还在他手里,她忍。 “可以换一个条件吗?” 这时,白风和汪公公从楼上下来。 “都处理干净了?” 白风道:“都处理干净了,检查了数遍,没有半点残留。”说着白风拿出个布袋:“都在里面了。” “给我。” 白风将布袋放在了书桌上:“大人小心,这东西说不定就燃起来了。” 萧泽颔首:“你现在回趟北辰司跟老赵说一声,今天抓的那两人先不要审讯,先关起来,叫大夫给他们医治,不要为难他们。” 白风眼角抽了抽,大人准备一直骗下去吗? “是。”白风同情地看了眼程姑娘,走了。 萧泽又看向汪公公:“汪公公,你现在回行宫去,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如果行宫那边有人问起,你知道如何应对?” 汪公公忙道:“老奴就说,大人今日检查藏书楼,发现老奴打扫的不够彻底,训斥了老奴一顿。” 萧泽垂眸:“回去!” 汪公公千恩万谢的走了。 要不是萧大人及时发现了问题,出了事,他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程青澜听到萧泽吩咐白风的话,心里的怒意消减几分。无锋和飞凌没有性命之忧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走神间只听萧泽道:“我只要方氏。” 程青澜斟酌道:“大人,我怎么也算半个北辰司的人,不如,方氏的案子我来查。” 萧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里也在盘算。 如果她愿意上北辰司的名册,正式入职北辰司,那太子的案子交给她办也不是不可以,康王一直想把漕帮变成他的势力,如今他把漕帮的少帮主纳入麾下,康王想通过掌控漕帮进而掌控大梁河运的计划彻底泡汤,而他收获了一员得力干将,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问题是,他手里根本没有那两人,他若答应,她提出要先见一见她的朋友,他怎么拒绝?拒绝的话显得他这个上司多不近人情,不拒绝岂不是要露陷? 于是,萧泽道:“你还没有资格查办此案,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萧泽说她没资格,程青澜是理解的,事关太子之死,若非萧泽亲信,确实没资格插手此事,她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是试一试。 罢了,另外想办法! 程青澜很是无奈,心里憋着一口气,又不好发作,他可算是拿捏住她的短处了,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礼:“那我先走了。” 萧泽等她出了藏书楼,吩咐手下:“备马车。” 他得进宫一趟。 回到宿舍区,刚想翻墙进去,一颗石子落在脚边。 程青澜心里一紧,只听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头上飘。 “这里……” 程青澜抬眼望去,陆妱妱坐在大树的枝桠上。 陆妱妱跳下来,轻盈如燕。 “青澜姐,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我怕你出事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你。”陆妱妱神色担忧。 程青澜:“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的?” “你一出去我就醒了,可等我追出来你就没影了。” 程青澜估摸着,她出去差不多快两个时辰了,陆妱妱一直在树上等她? “那天的事,我心里很不安,就想着再去后山碰碰运气。”程青澜不得不编个谎,藏书楼的事暂时不能说出去。 陆妱妱一听就急了:“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你就不知道叫上我?” 程青澜讪讪:“我看你睡的香。” “再有这样的事,我就算睡死过去,你也得把我叫醒,你说你万一真遇到他们,你又不会武功,还不是死路一条?” 程青澜很是感动,看得出来,陆妱妱是真的关心她。 “妱妱,我来京城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程青澜言语真挚,由心而发。 陆妱妱打了个哆嗦。 “是不是冻着了?你说你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 陆妱妱摸了摸胳膊,忍笑道:“不是冻着了,是你这样说话,我很不习惯,都起鸡皮疙瘩了。” 程青澜真想掐她一把。 “谁?谁在外面。” 两人对了个眼神,下一刻,陆妱妱已经揽住程青澜的腰,跃上了树。 院门打开,碧菡提着灯笼出来,左右张望,没见到人。 “咦?明明听到有人说话,怎么不见人影?难道是我幻听了?”碧菡自言自语,转身回院子里, 程青澜拍拍胸口,压着声抱怨道:“你拉我上树也不提早说一声,吓死我了。” 陆妱妱道:“再慢一步就被碧菡发现了,不过这种凌空的感觉是不是很爽?你要是年岁再小一点就好了,我可以教你练轻功。” 程青澜默默叹气,每次对陆妱妱说谎,她心里都有种负罪感,等这里的事了结,她再跟陆妱妱坦白! 第82章 圣驾亲临 转眼,圣驾亲临的日子到了。 这可是书院的大喜事,虽然皇后每年都来,但皇上是第二次来书院,上一次来,还是六年前,恰逢白鹿书院成立千年大庆。 这里要说一说这白鹿书院的历史,白鹿书院的前身叫秋鸣山书院,历经三朝,名声并不显赫,就是一座普通书院,直到三百年前,白鹿洞书院的一位大儒来到此处,见此地山灵水秀,便在此授课教学,一下就教出了一位状元和十九位进士,书院名声大振,从此改名为白鹿书院,与白鹿洞书院一南一北,成为最富盛名的两座书院。但因为白鹿书院位于京城,各种资源都优于白鹿洞书院,风头逐渐盖过白鹿洞书院。 今日的白鹿书院上下喜气洋洋,喜气里又透着几分紧张,那可是天子啊,今日能得见天颜了。 要知道书院里也就院长大人和少数的几位先生偶尔会被召进宫见皇上,其他人别说见皇上了,就是皇宫的大门也进不去,而学子们要想见到皇上,除非考中一甲,得到廷试的资格。 杨院长带着书院的一众教谕和选出来的几位学生代表在山门恭迎圣驾。 崔明珠和楚灵珊作为女学班唯二的代表站在这里,倍感荣幸。这是书院对她们实力的认可。 这实力包括学业,也包括背景。 想那沈静姝学业第一,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资格站在这? 因为站在这里的人,待会儿是要陪同公主左右的,沈静姝一介平民有资格陪同吗? 说起来,她派去禹州调查的人也快回来了。 到时候,沈静姝不但要从书院滚出去,还得去蹲大狱,即便不人头落地,少不了一个流放千里。 一想到很快就能拔除这颗眼中钉,崔明珠的笑意都明媚了几分。 “楚大人,那是你家千金?”一位大人问道。 楚怀南谦逊道:“是小女灵珊。” “楚大人是当年的榜眼,看来令千金也不遑多让。” “楚家说不定要出一个女榜眼了。” “不知令千金是否婚配……” 话题渐渐扯远,不过楚怀南还是很受用的,倍感骄傲。 虽说这次选代表,楚怀南用了些手段帮灵珊争取到这个机会,但也要灵珊自己争气,若成绩实在相差太大,他也没这个脸去争取。 当然,他也知道,大家一味的夸灵珊,是因为康王不在,如果康王在的话,那大家奉承的对象就是康王了,毕竟崔明珠是康王妃的外甥女。 远远地看到一支队伍浩荡而来,旌旗华盖。 待到队伍近了,所有人跪地相迎。 “臣恭迎圣驾,皇上万安,皇后金安……” 皇上和皇后下了龙辇,皇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跪着的女子,但她知道她想见的人不在这里,昨日严嬷嬷就传消息来,卉迟没入选,被楚侍郎的女儿顶替了。 皇后心里不悦,又说服自己,这样也好,卉迟现在不宜太惹眼。 皇上亲和又透着几分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缓缓道:“都平身!” 康王和梁相从各自的马车下来,对上眼,拱手见礼,相视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自从萧泽抓了珠璎后,康梁两派达成了默契,梁家的事没人提了,仿佛一夜之间,各种传言都沉寂了下去。 这两日的朝堂上亦是难得的和谐,甚至还出现了互相说好话的情况,让一众朝臣们摸不着头脑。 嘉敏公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众朝臣中的萧泽,玉树临风,郎艳独绝,不由得心跳怦怦。 她对萧泽可谓一见钟情,只是以前的她不得父皇宠爱,母妃位份又低,在后宫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再喜欢萧泽,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奢望。但如今不同了,她是父皇唯一的血脉,万般宠爱皆落在她头上,母妃也因此从美人升为四妃之一,甚至她还可以肖想一下那至高无上的权利。那就必须得到萧泽的支持。 这次随父皇来书院,是接近萧泽的好机会。 此时,女学班和书院的男弟子们都在崇文阁前的宽阔的广场上集合,恭候圣驾的到来。 男子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所有女学班的成员,而女学班的少女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青年俊才,两边都在窃窃私语,更多的是在打听传闻中的某某某是哪一位。 还真别说,女学班有的人来考学确实是怀了找夫婿的心思。能入选女官最好,选不上,那就挑个品学兼优,家世背景相近的如意郎君也很好啊。 乔修文捅了捅旁边的宋元佑:“你跟崔小姐的亲事定了吗?” 宋元佑不感兴趣,淡淡道:“不知道。” 他并不关心自己娶的是谁,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不过是利益的结合,他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反正他想娶的人是再也娶不到了。 那么,换谁都一样。 “……你真确定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位了?”乔修文朝左前方努努嘴。 左前方,站着的正是沈静姝。 宋元佑看了眼那道纤细挺直的背影,面无表情道:“都说了不是,能不能别再提了?” 乔修文讪讪:“不提不提。不过,她不是女学班学业第一吗?怎么没选上?” 他们男学员这边,可都是按成绩来的,前十的都去了。听说女学班那边选了两人,一个是崔明珠,一个是楚灵珊。 自家表妹的成绩他是知道的,在女学班能进前五就不错了。 好,或许是姨父的关系,沈静姝毕竟没有背景。 宋元佑道:“你不知道这次公主也要来?” 不用说,女学班选出来的人肯定是要陪同公主的,那选人的标准必然更侧重家世背景,即便沈静姝还是顾南希,也轮不到她。 宁奕悄摸摸的将自己的位置换到了与女学班相邻的位置,队伍的末尾,而陆妱妱就站在女学班队伍的末尾。 “妱妱……”宁奕小声唤她。 陆妱妱正跟程青澜等人聊天,听到宁奕叫她,她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只当没听见。 “妱妱……” 陆妱妱火了,回头骂道:“你叫魂啊?” “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宁奕嬉皮笑脸。 程青澜等人忍俊不禁,也就宁奕这个厚脸皮,妱妱拿他没办法。 正说着,只听鲁教谕大声道:“皇上来了,都站好站好……” 第83章 全都拿来 山呼海啸的叩拜声中,在几十名官员和书院教谕们的簇拥下,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踏着朱红地毯铺就的御道来到崇文阁前,皇上驻足,一手扶住腰间的螭首玉带,目光扫过伏地如浪的青色人潮,心中甚慰,这八百学子皆是大梁未来的栋梁呀! “皇上,是否可以给学子们说几句,也好勉励学子们勤学修身。”杨院长笑眯眯地请求。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肯定要让皇上说几句,以后可以留作校训,成为书院的底蕴。 皇上微微颔首,既然来了,是该说几句,目光再次扫视一众学子,缓缓开口:“学问乃立身之本,德行为济世之根,诸生既要读透纸上圣贤言,更要悟透人间冷暖事,天下苍生待治于诸生笔端,山河社稷承重在诸生肩头,莫负寒窗星月,不愧黎民膏粱,他日治国安邦,当记黎民疾苦声如惊雷,守赤子心志坚如磐石,望明春殿试时,你们能走到孤的面前来……” 皇上的谆谆教诲,殷切厚望,如同火星点燃了学子们心头的一把火,烈火熊熊,心怀激荡。 陈卉迟和庄若芸却无心去听皇上说了什么,她们的注意力都在沈静姝身上。 沈静姝昨晚失眠了,翻来覆去的,让大家都很担忧,程青澜一早叮嘱她二人,因为她们两一个排在沈静姝之前,一个排在沈静姝之后,程青澜让她们一定要看好沈静姝,防止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两人都明白程青澜说的“出格举动”指什么。如果沈静姝这时候站出来喊冤,当着书院八百学子的面,当着六部官员的面喊冤、告御状,皇上想忽视都不行。可现实是,有可能沈静姝话都没说完,就会被御林军拖下去,结果就是御状没告成,反倒给书院添乱了,还会引起康王的注意,那样的话,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死”字。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拦住沈静姝的。 然而直到皇上说完,进了崇文阁,沈静姝都安安分分,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反倒是沈静姝看她们两如获重释的模样,笑话她们,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皇上进了崇文阁后,书院呈上一些学子的佳作。 这是昨晚宫里传来的旨意。杨院长明白,皇上这是要提前了解一下,今科,书院中哪些人最有可能脱颖而出。 别看这要求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如果,书院不折不扣的按照文章的优劣来选择,会得罪很多人。比如户部,比如翰林院,更有康王……因为这些官员皆有家中子弟或亲眷,或要培养的目标在书院读书,学业不算最突出,也算不错的,这些因素都要考量进去,不然就别怪以后人家给你使绊子。 所以,昨晚杨院长和书院的几位先生商议半夜,最终选了书院前三的学子,又选了康王要重点关照的人,户部尚书的亲侄儿,共五篇文章,至于女学班那边倒是简单,崔明珠和楚灵珊作为女学班的代表,就定了她们二人的文章,不足之处再润色润色,让她们今儿个一大早抄写好呈上来。 皇上一篇篇看过去,看到李策的文章,忍不住称赞,此生笔下有乾坤,胸中有沟壑。 至于其他人的文章,皇上神情淡淡只说……尚可,还可,不错。 杨院长的笑容很是尴尬,皇上这是不满意。 接着皇上又看了崔明珠和楚灵珊的文章,却没有发表意见:“楚侍郎何在?” 楚怀南忙上前:“臣在。” “楚侍郎,你可是教授女学班政论?” “回陛下,正是。” “手中可有她们的作业?” 楚怀南道:“臣批改后都发还学生了。” 楚怀南就怕说有的话,皇上会问他要,灵珊的策论写的一般般,交给皇上那篇是他亲自润色后,让灵珊抄写的,若是让皇上看到灵珊平常所作策论,以皇上的英明,定会明白他这个做父亲的弄虚作假了。 “那就去收上来,就收你最近批改的政论。”皇上道。 皇上说完又道:“其他学科的作业也拿来孤瞧瞧。” “是!” 张先生和冯先生他们都二话不说去拿作业,只有楚怀南步履沉重。 没想到他都这样说了,皇上还是要看。 萧泽不动声色地看着楚怀南,心底冷笑,今天又不热,楚侍郎怎么还出汗了呢? 比起楚侍郎以前做的丧心病狂的事儿,这算什么?不过是弄虚作假,往自己闺女脸上贴金而已嘛! 之前楚怀南在他的印象中,是个谦谦君子,虽然楚怀楠能快速晋升离不开岳家的扶持,但他自己自身才学出众,才干出众,又不结党营私,皇上相当看好他,甚至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个梁相。 可自从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儿,萧泽再看他,就是一个披着伪善面具的小人。 慢慢来,他已经命人去查了,总有一天,他会撕下楚怀南这张伪善的面具。 崇文阁里,大家都在等先生们拿作业回来。 而书院的陶然居里,崔明珠和楚灵珊陪着嘉敏公主说话。 崔明珠也是第一次见嘉敏公主,以往她随母亲和康王妃进宫见皇后,太后,都没瞧见过嘉敏,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在宫里的地位甚至不如得脸的奴婢。 谁能想到,太子会意外身亡,嘉敏成了皇上唯一的血脉,一下地位超然了。 嘉敏问了书院的生活怎么样,先生们是否严厉,崔明珠一一作答,楚灵珊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干坐一旁,彻底沦为陪衬。 “我听说萧大人也有授课,他教什么?”嘉敏终于将话题引到萧泽身上。 “萧大人教我们射箭。”崔明珠回道。 “哦?他教的如何?” 崔明珠还在琢磨,书院这么多先生,嘉敏公主单问萧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楚灵珊趁着崔明珠犹豫,终于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回殿下,萧大人公务繁忙,只教了我们一次课,不过萧大人要求还是比较严苛的。” “萧大人执掌北辰司,确实是公务繁重了些。”嘉敏笑吟吟道。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之前她还担心萧泽日日面对这么多女子,会不会对谁动了心,现在可以放心了。 第84章 陆家千金 “是啊,我们平时都见不到萧大人。”楚灵珊道。 崔明珠不悦的凛了眼楚灵珊,就你话多。 楚灵珊笑笑,并不在意崔明珠的眼神警告。 难道只许你一个人说,不许我说两句?霸道也得有个度。崔明珠自己还没意识到,自从开始排演节目,大家对她的意见有多大,崔明珠自我感觉太好了,唯我独尊,把别人都当成她的下属,她的奴婢,谁受得了。她只是康王妃的外甥女而已,又不是康王的亲闺女。 “好在射箭也不是重要课程,对了,我听说你们这次还要表演节目。” 崔明珠道:“正是,为此我们排演了好些天,希望到时候殿下能给我们指点指点。” 嘉敏道:“你们演什么?” “长袖舞。” 嘉敏莞尔:“长袖舞,那可是皇后娘娘最擅长的。” 言下之意,你们这算不算是班门弄斧? 宫里排的长袖舞,皇后娘娘还要挑剔,你们能保证让皇后娘娘满意? “回殿下,我们就是得知皇后娘娘擅长袖舞,这才选了长袖舞。”崔明珠言语中透露出几分自作聪明的得意。 楚灵珊倒是看出来一些微妙的事儿来,识趣地选择闭嘴,跳长袖舞那是崔明珠坚持的,其实大家并不怎么赞同。正因为皇后娘娘擅跳长袖舞,所以眼光也会格外挑剔,就算她们不出一点错,怕也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的。但崔明珠独断专行,谁也不想触霉头,所以都选择赞同。 嘉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看来康王妃这个外甥女并不怎么聪明。 崇文殿内,皇上饶有兴致地翻看女学班的习作,他正在看的是冯先生教授的诗作。 翻到了陈卉迟写的诗,皇上眼中满是赞许的神色。 看来陈家是用心教导了卉迟的。这样的水准,并不比显儿逊色。虽是女子,却有男儿的大气与胸怀。 皇上貌似随手一递:“皇后,你也看看。” 皇后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陈卉迟的名字,心中一阵激动。 底下的人都在猜测,皇上看得是谁的习作?竟这般满意。 过会儿,皇上哈哈大笑起来。 “冯先生。” “臣在。” “陆妱妱的诗都这么有趣?” 冯先生笑容僵硬:“陛下看到的这一首已经进步很大了,陆妱妱第一次作诗,真的把臣气的够呛。” “哦?她写的什么?” 冯先生为难:“陛下,真的要说吗?” 皇上好整以暇:“说。” 冯先生清了清嗓子,念到:“吃着烤串肥肠,眼盯葱爆腰花,听一支小曲,品两杯雕花,小二,小二,再拍一盘黄瓜……” 饶是一帮老沉持重的大臣们都差点没忍住笑喷。 这安远侯的千金纨绔鲁莽,大家是知道的,没想到,传闻中的不学无术也是真的。 皇上也是忍笑不止,是妱妱那孩子能写出来的东西。 “臣当时确实气坏了,命她当场重新作一首,要发自内心的,最想抒发的情感,结果她当真作了一首,让臣感叹不已。”冯先生道。 他对陆妱妱从厌恶到如今的喜欢,喜欢的不是陆妱妱的优秀,而是她的这份赤诚心怀。所以,他自然不能让陆妱妱沦为大家的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资。 “哦?念来听听。” 冯先生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拳打北蛮乌达,脚踢南夷百家,一腔报国心,何惧热血洒,战鼓,战鼓,助我横刀立马。” 冯先生念完,崇文阁内鸦雀无声,过了良久,皇上感慨道:“陆家满门忠烈,皆是赤诚心怀呐!” 康王眸色晦暗不明,皇兄本来就信赖陆家,这下对陆家的好感更甚。 其他官员们也是心绪复杂,你说陆家女儿投其所好,趁机表忠心,谁也料不到皇上会检查平时细习作。这顶帽子是无论如何扣不到陆家女儿头上,只能说,陆家的忠君报国心确实是融入血脉了。 于是,大家不禁偷偷去看康王的神色。 当初康王联合崔家,以陆沉身体抱恙无法继续领军为由,硬生生从陆沉手里抢走了北境军权,然而崔家掌兵后,北境乌达骚扰不断,而大梁军十战九败。 康王勾唇一笑:“皇兄所言甚是,陆家称得上满门忠烈,只可惜,安远侯重伤后落下残疾,无法再率军征战。” 末了甚是遗憾地一声长叹。 楚怀南抱了一摞习作回到崇文阁,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皇上见他来了,给了魏公公一个眼神。 魏公公去接了习作,皇上道:“带回宫,闲暇时再看。” 他要拿回去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看。 杨院长连忙出列上前:“臣在。” “接下来是什么行程?” 杨院长道:“陛下,学子们听说圣驾要来书院,都万分激动,万分地欢喜,他们排演了两个节目。” “是吗?那孤是要好好欣赏。” “请陛下移步听风轩。” 明媚的春光泼洒在九曲回廊间,黛色檐角挑着几片飘渺的流云,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恍若凝固的云朗,青苔裹着石隙里钻出的蕨草,旁边几株杏花开的正艳,淡粉的花瓣簌簌落下,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染了一地的芬芳。 听风轩是书院里,最幽静雅致的所在。然而今日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学子们是没法靠近听风轩,只能站在远处遥望。 程青澜等人就站在九曲回廊中的一段,这里望过去,正好能看见表扬的场地,是陆妱妱早就踩过点的,离得远,但视线最好的地点。 “青澜,你说,崔明珠真的会帮咱们创造机会吗?”陈卉迟有点吃不准。 万一崔明珠不提怎么办? “放心,她会提的。”程青澜笃定道。 如果崔明珠单只想让她们出丑,崔明珠不一定会提,但如果崔明珠表演失败,崔明珠肯定会提,因为崔明珠要拉个垫背的,来衬托她的舞还算不错,毕竟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 而崔明珠的舞,注定会失败。 今早何琳告诉她,崔明珠的舞排的不顺利,没有一遍是完美的,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错。 所以,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第85章 不能不管 “宁公子怎么还不来?”陈卉迟四下张望,都没看到宁奕。 陆妱妱皱眉:“他来干什么?” “待会儿演出要用的东西都在他那呀!” “为什么会在他那?”陆妱妱感觉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陈卉迟笑道:“是他主动提出替咱们保管,咱们自己拿着的话,岂不是露馅了?你也别看我,是青澜做的主。” 陆妱妱转眼看程青澜,程青澜讪讪:“不用找他了,我让他在听风轩旁等着。” “谁要找他,不是,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我怎么不知道?” “哦,他昨天找我的,咱们最后一次排练结束,我就让他把东西都收起来了,当时你已经走了。” 谁让你走的那么快。 陆妱妱郁郁地瞪着程青澜,她怀疑程青澜故意的,明知道她不想见到宁奕,她还偏偏给宁奕创造机会。 “那个,妱妱,我去看看宁奕到了没,可别出什么岔子。”程青澜找了个借口遁走,她可受不了妱妱幽怨的眼神。 程青澜离开九曲回廊,看到余悦蓉鬼鬼祟祟朝听风轩旁边的厢房那边去。程青澜眯了眯眼,跟了过去,眼看着余悦蓉进了厢房。 程青澜轻手轻脚地靠近,扒着窗缝往里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余悦蓉掏出一把剪子,正要对一件舞衣下手。 “住手!”情急之下,程青澜忙出声喝止。 余悦蓉原本就紧张,程青澜冷不丁的出声,吓的她手里剪子都掉了。 程青澜推门进去,飞快捡走了地上的剪子:“你想弄坏她们的舞衣?” 余悦蓉想抢回剪子:“你别管。” “我既然瞧见了,就不能不管。” 余悦蓉急道:“程青澜,崔明珠是怎么对你们的?难道你不想看她出丑吗?” “你就不怕被查出来,丢了余家的脸,丢了梁家的脸?” “这是我的事,只要你不说,她们未必会怀疑到我身上。” 程青澜冷笑:“是呢,出了事,她最先怀疑的就是我们八号宿舍的人,我不能让你这么干。” “怀疑又如何?她没有证据,我们可以互证。” 程青澜叹了口气:“余悦蓉,我知道你恨她,但你这么做,反倒是在帮她。” 余悦蓉茫然不解:“此话怎讲?” “你昨日才回来,不了解情况,崔明珠这支舞难度大,排的仓促,你觉得她们今天能顺利跳下来吗?你这么一破坏,反倒给了她失败的借口。” “万一她们跳的好呢?”岂不是让崔明珠在皇上皇后跟前露脸了?她已经知道,书院里那些传言都是崔明珠放出来的,是康王在针对梁家,这口气她咽不下。 “没有万一,就算她们跳下来了,没出错,可长袖舞是皇后最擅长的,宫里的舞娘都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她们跳了几日就能让皇后娘娘满意了?从她选择跳长袖舞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失败,你若信我,现在就随我离开,你若不信我,我立马就去喊人来。” 余悦蓉看她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气鼓鼓道:“最好如你所言。” 两人正要离开,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余悦蓉脸色骤变,程青澜拉着她:“跟我来。” 两人翻窗离开了厢房。 而此刻,宁奕正被羽林卫拦在外面,因为他带了两柄剑。 “这是待会儿要表演的道具。”宁奕解释道。 羽林卫冷声道:“道具也不可以,你还是速速离去。” 若非知道他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羽林卫就要将他当场拿下。 “出什么事儿了?”萧泽走了过来。 宁奕见到萧泽如见救星:“萧大哥,你快帮忙说说,这剑真的只是道具。” 萧泽摆摆手让羽林卫走开,亲自来问:“什么道具?” “程青澜和陆妱妱她们排了个节目,你看这是陈姑娘待会儿要用的琴,沈姑娘要用的箫,庄姑娘要用的调香材料,程姑娘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妱妱跳剑舞用的剑。”宁奕一样一样摆出来。 萧泽听的直皱眉:“这是一个节目还是几个节目?” 怎么感觉乱七八糟。 “一个节目啊,我跟你说,她们这节目可精彩了,保证轰动全场。” 萧泽无法想象这乱七八糟的节目到底有多惊艳:“所以,你们这阵子在后山就是排演节目?” “是啊!” 萧泽默然,看来墨尘打听到的消息不准确。 “我听说,书院只安排了两个节目,似乎没有她们的。” “确实没有,但她们今天肯定能演上。”宁奕信心十足。 萧泽挑眉:“这么笃定?” “程姑娘说行,肯定就行。” 萧泽眼角抽动,程青澜说的话什么时候成金科玉律了? “萧大哥,你帮帮忙让我进去,不然我这差事办砸了,妱妱肯定没好果子给我吃。” “你确定她们不是想捣乱?”萧泽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宁奕正色道:“我保证,出了事,你拿我试问便是。” 萧泽无语地摇头,宁奕这混不吝的,怎么就掉陆妱妱这坑里了呢? “你随我来。” 宁奕大喜过望,拎着一大堆东西,屁颠屁颠跟在萧泽后头。 萧泽亲自带人进去,羽林卫也不好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飞凌提着一袋吃食,来到水门巷,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他,才闪身进了一栋宅院。 房中的无锋听到动静,拔出剑,警惕地贴在门后,低低问了声:“谁?” “我。” 是飞凌,无锋收了剑,打开房门。 “外面什么情况?” 飞凌把吃食放桌上,眉宇间全是困惑:“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奇了怪了,按说,北辰司那日大肆搜捕他们,没抓到人,这两天应该到处张贴图影,满京城抓他们才对,结果啥情况都没有,风平浪静。 无锋正色道:“没动静才是最可怕的,他们肯定是躲在暗处,就等咱们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飞凌点头:“有这可能。”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少帮主会不会受连累,听说今天圣驾亲临书院。” 无锋道:“少帮主足智多谋,应该没事儿。” “嗯,咱们再等几天,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联系少帮主。”飞凌拿出一包牛肉,一包花生:“饿了,赶紧吃。” 他们躲回水门巷这宅子后就没出过门,饿了两天,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得已才出门。 第86章 突生变故 帝后落座后,演出开始。 十二重夔纹鼓阵列于场地中,七十二枚玉磬悬垂云纹架下,笙师叩响七宝竹簧,音波激得檐下的风铃簌簌齐鸣,编钟长槌击出绵长悠扬的音调,琴弦弹奏出庄严古朴的声韵,云门遗韵裹着沉檀烟霭,如同一幅神圣宏伟的画卷徐徐展开…… “早就听说书院的礼乐队演奏水准不亚于宫廷乐师,今日闻之,有过之无不及。”皇上盛赞。 “殿下,首座的琴师便是李策。”杨院长趁机介绍。 皇上看重李策的文章,那就让皇上多了解李策一些,加深印象,说不定李策能锁定今科前三甲。 皇上看向首座的琴师,不住点头,好一个清俊的少年郎。不但写的一手锦绣文章,琴艺更是出神入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杨院长看皇上反应,就知道李策稳了。 一曲《云门大卷》气势恢宏,余韵未消,十几个身穿青色衣裙,身姿妙曼的少女入场,摆好了造型,只等乐声响起。 皇上扭头问坐在一旁的康王:“孤没认错,站在中间的是崔家的丫头?” 康王笑道:“皇兄记性好,正是崔家的丫头,崔明珠。” 皇后笑容温和:“看她们的装扮,是要跳长袖舞?” 康王道:“明珠听说皇后娘娘擅跳长袖舞,这支舞是特意献给皇后娘娘的。” “明珠有心了。”皇后笑容依旧,心里却是不满,听严嬷嬷禀报,鲁教谕将排演节目的事儿交给了崔明珠,结果崔明珠专挑愿意巴结奉承她的人参加,卉迟没巴结她,落选了。 崔家的明珠,算什么明珠?她的卉迟才是大梁真正的明珠。 谁也别想掩盖卉迟的光芒。 嘉敏公主目光落在伺立一旁的萧泽身上,萧泽似乎无心看这一群芳姿各异的少女,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萧泽心里想的自然是程青澜等人,不知道程青澜有什么办法参与表演,这可是陛下面前,不是说你想演就能演的。 伴随着鼓点声,十六位少女翩翩起舞,长袖如练,群舞飞扬,翘袖折腰,柔美又蕴含力量,美轮美奂,仿若一群仙女下了凡尘。 看的一众学子们,忍不住想鼓掌叫好,想到帝后在此,才生生忍住。 余悦蓉恨恨地瞪了眼程青澜。 你不是说她们肯定跳不好吗? 程青澜感受到了余悦蓉飞来的眼刀子,侧眸朝她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好戏还在后头呢。 “还别说,崔明珠跳的挺好的。”庄若芸小声道。 “她一个人跳的好没用,这是群舞。”沈静姝不以为然。 “叶瑶错拍了。”陈卉迟道。 众人齐齐看向叶瑶,果然叶瑶脚下一个踉跄,袖子也甩歪了,甩到了王宛芝脸上,王宛芝被这突然而来的一袖子甩的愣了一下,脚步慢了半拍,没能及时走到自己的位置,而刘梦婷已经向她靠了过来,两人顿时撞在一起。 出了这样重大的错误,崔明珠气的黑了脸,若非面上脂粉涂的厚,就挂相了。 叶瑶知道自己犯了错,紧张又害怕,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自己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朝一边倒下,她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结果抓住了崔明珠甩过来的长袖,刺啦一声,崔明珠的长袖竟被她扯了下来。 崔明珠看着摔在地上的叶瑶,再看看自己露在外边的玉臂,脑子里轰的,好像什么东西炸开来。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剑,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在叶瑶身上刺上一个大窟窿。 舞蹈停了,少女们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在听风轩里还等着崔明珠给自己长脸的康王也被这变故惊的目瞪口呆。 围观的学子们想笑不敢笑,初时还惊为天人,转瞬仙人跌落尘埃。 余悦蓉开心的直拍手,就差大声叫好了。 没想到还真被程青澜说中了,她们果然自乱阵脚。 看着被扯了袖子,尴尬站在原地的崔明珠,余悦蓉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陈卉迟激动地拽着程青澜的手臂:“你说,她会不会把咱们推出去?” 程青澜苦笑:“如果她没气糊涂,应该是会的。” 平日里高傲的像只孔雀的崔明珠,此刻这般窘迫地站在那,程青澜有点担心崔明珠会不会上去掐死叶瑶。 杨院长的脸黑如锅底,不悦地瞪向鲁教谕,让你办事儿,你把这事儿办成这样?在皇上皇后面前丢这么大的人?你让老夫的脸往哪搁? 鲁教谕心虚地低着头,他心里怨啊,当初是院长您亲自指定崔明珠的,出了事儿,却怪到他头上。 皇后娘娘咳了两声,笑道:“这些孩子怕是见到陛下,紧张了。” 康王就坡下驴:“皇后娘娘说的是,她们从未见过天颜,太紧张了。” 皇上道:“快叫人去看看,有没有受伤。” 谁知崔明珠突然跪下,叩首:“陛下,皇后娘娘,臣女失礼了,没能把舞跳好,臣女……臣女……” 崔明珠泫然欲泣。 “无妨无妨,这也怪不得你们,这舞本来就难,给你们准备的时间又仓促,心意到了就行,快起来!”皇后娘娘语声温和。 崔明珠带着哭腔:“多谢皇后娘娘宽宏,臣女斗胆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女向陛下和皇后娘娘推荐一个节目。” 皇后娘娘微笑着问:“是何节目?” “臣女有几位同窗,她们也很想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表演,这几日一直在苦练,臣女希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能给她们一个机会。”崔明珠说的诚恳。 她今日算是丢尽了面子,既然要丢人,那就一起丢。 杨院长用眼神询问鲁教谕。 鲁教谕神色茫然,他不知道这事儿啊! “既然明珠这么说了,那孤就允了。”皇上道,这场面实在是有些难看,不如答应下来,让这群惶惶不安的孩子赶紧下去。 皇后幽怨地瞥了眼皇上,都没问清楚,怎么就答应了?她还想把机会留给卉迟的。 鲁教谕不得不问一声:“崔小姐,你推荐的是谁?” 崔明珠道:“是沈静姝等人。” 第87章 意外惊喜 萧泽似乎明白了程青澜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们一定会有机会在陛下面前一展才华。 她真的能将人心算到如此地步吗? 能算到崔明珠的表演会出现重大失误,算到崔明珠会拖她们下水,所以她们早早就做了准备。 萧泽不禁心生期待,就不知宁奕说的“轰动全场”是有多么轰动。 皇后听到沈静姝这个名字,忽然想到严嬷嬷说过,卉迟已经搬进八号宿舍,八号宿舍的成员就有沈静姝。莫非……卉迟也会参与表演? 既然皇上应允了崔明珠的请求,鲁教谕马上亲自去找沈静姝。 乔修文纳闷:“元佑,你说崔小姐是真心推荐沈姑娘吗?” 宋元佑摇摇头,他了解过,崔明珠跟沈静姝不对付,明里暗里针对沈静姝,以至维护沈静姝的八号宿舍成员都被崔明珠针对。所以,崔明珠这时候推荐沈静姝,肯定不怀好意。 乔修文见宋元佑神色凝重,沉默不语,自言自语起来:“我看悬,沈姑娘怎么会想到崔明珠会推荐她表演,肯定没有准备,我看呐,她是想让沈静姝出丑。” 宋元佑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鲁教谕一路叮咛嘱咐:“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可出岔子,要知道,此事关乎书院的声誉。” 程青澜道:“鲁教谕,咱们书院的脸不是已经丢了吗?” 鲁教谕:呃…… 程青澜也不跟他计较此事,道:“鲁教谕,若是我们给书院长脸了,有没有奖励?” 鲁教谕可没指望她们能给书院长脸,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就千恩万谢了。 “那是自然。” “给加分不?” “加。” “加多少?” 鲁教谕想也没想:“如果你们真能给书院长脸,我做主,你们每人加三分。” “鲁教谕,三分太少了,怎么也得五分。” 鲁教谕怔愣,五分?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到目前为止,女学班积分最多的崔明珠也才十三分。她们若是加五分,都赶上崔明珠了。 可眼前这五人齐齐停下了脚步,大有他不答应,她们就不去了的架势。 皇上还等着呢?他敢让皇上白等?让皇上多等片刻都是他的罪过。 鲁教谕咬咬牙:“行,五分就五分。” 程青澜立马掏出一张字据,一盒印泥。 “这……这是何意?”鲁教谕整个人都麻了,她们怎么敢的?趁机跟他讨价还价就罢了,居然还要他立字据? 这是书院的学生能做出来的事吗? “教谕,您事务繁忙,我们怕您忘了。”程青澜笑眯眯地说道。 说真的,程青澜这一举动,把沈静姝和陈卉迟等人都看呆了,她们并不知道程青澜居然连字据和印泥都准备好了。 鲁教谕心里暗骂:行,现在你们是祖宗,你们给老子等着,但凡表演清差强人意,老子倒扣你们五分。 鲁教谕咬牙切齿地在字据上摁了手印。 程青澜收好字据,大手一挥:“姐妹们,开始干活。” 表演场地内,宁奕已经开始布置,萧泽让墨尘和白风去帮忙。 众人看场中摆放了琴架,画架,还有一张条桌……皆是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表演形式? “来了来了……”人群里有人喊道。 围观的学子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程青澜等人进入场中,一排站定,然后下跪行礼。 动作整齐,举止端庄,礼仪规范。 “臣女陈卉迟。” “臣女陆妱妱。” “民女沈静姝。” “民女程青澜。” “民女庄若芸。” “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安,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强忍住激动的心情,看着下跪的陈卉迟,这一天她等了整整十八年,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女儿。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了皇后的手上,轻拍了两下,皇后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必须继续等待,继续忍耐。 十八年都等了,再多等几日又何妨。 皇上缓缓开口:“都起来。” 五人齐声谢恩,方才起身,各就各位。 宁奕把双剑交给陆妱妱,小声道:“妱妱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 陆妱妱娇哼道:“我才不紧张。” 又不是第一次见皇上皇后。 五人对了个眼神,陈卉迟点点头,纤纤玉指拨弄琴弦,铮淙琴音,古意盎然,将人带入溪山晓月,烟笼梅梢的意境。 陆妱妱手持双剑随着琴音的节奏慢慢起舞,剑若游龙,寒光凌冽。 程青澜一手负于身后,单手泼墨挥毫,姿态肆意潇洒。 庄若芸则有条不紊的开始调香,每一个动作优雅从容,极尽赏心悦目。 沈静姝手持洞箫,合着琴声吹奏出柔和悠扬地曲调,若清风徐来,晃动梅梢,暗香浮动。 因为先前没抱什么期待,反倒给了大家极大的惊喜。《云门大卷》是恢弘盛大,庄严神圣,这首琴箫合奏的《梅花三弄》则是清新雅致,剑舞更是刚柔并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剑光闪烁间,似有虎啸龙吟,令人惊叹不已。 “妱妱这剑法,颇有她祖父当年的风范。”皇上感慨不已。 众人想到陆家的男儿保家卫国,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落下残疾,安远侯生了六子一女,如今只剩两个儿子陆寻和陆离仍在边关征战,再想到陆妱妱那首词……战鼓战鼓,助我横刀立马。 当下无不肃然起敬。 唯有康王神色晦暗不明。明珠推举这几人出来是何意?衬托她的狼狈不堪吗? 梁相的目光紧盯着场中作画的少女,这个叫程青澜的女子不就是那日随萧泽来相府的程常青吗? 同样把目光放在程青澜身上的还有萧泽,萧泽自己都不曾察觉唇边漾起的笑意,眼底流露的欣赏之意。看她作画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指点江山。 嘉敏本来还在嘲笑崔明珠,崔明珠哪有那么好心推荐别人来抢她的风头,估计是弄巧成拙了,想害人反倒给了别人出风头的机会。可目光一转,看到萧泽,嘉敏怔了怔,他是在笑吗? 冷面郎君萧泽,居然也会笑? 嘉敏顺着萧泽的目光,看到了全神贯注作画的女子。她记得这女子叫程青澜。 第88章 重重有赏 站在场外一心想看沈静姝等人出丑的崔明珠,此刻银牙都快咬碎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她们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吗?”王宛芝不可置信。 “她们太有心机了,故意装作什么都不会。”刘梦婷恨恨道。 “她们不但会,而且是用心排演了的,不然不可能配合的如此默契。”其实姜晏最想说的是,崔明珠上当了。似乎那日是楚灵珊先提起她们在学琴的事儿,然后崔明珠就说要给她们一个机会。 姜晏瞄了眼一旁的楚灵珊,楚灵珊的死死盯着场上的人,那眼神淬了毒一般。 楚灵珊本想让陈卉迟明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然而此刻,陈卉迟和她们一起,配合的天衣无缝,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没想到沈静姝的洞箫吹的如此之妙。” “某些马屁精还说某人的琴艺有多高超,听听陈卉迟的,这才叫琴艺高超。” “陆妱妱的剑舞也比某些人软绵绵的舞蹈强多了。” “程青澜的画似乎也很不错呢。” “庄若芸是在调香吗?听说香玉坊卖的最好的香都是她亲自调的。” 余悦蓉和那些没能参与表演的人站在一块儿,故意大声夸赞,哈哈哈,崔明珠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太好笑了。 崔明珠简直要气炸。她们本该是活在阴沟里的臭虫,是她亲手将她们推上了万众瞩目的舞台。 她被骗了。 随着庄若芸点燃刚调好的香,一缕幽而雅,淡而醇的芳香萦绕在空气中,让人仿佛置身梅花林中,香气盈怀。 听着清雅的乐,闻着梅的香,赏着美妙的舞……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感官盛宴。 皇后感动的几乎要落泪,她的卉迟呀,眼睛是那么明亮,恍若天上最耀眼的星辰,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柔,仿若春日最明媚娇艳的花。她能清晰地感受卉迟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喜悦,看来卉迟和她的朋友在一起是真的很开心。 起初她听严嬷嬷说,卉迟搬离了二号宿舍,去了八号宿舍,八号宿舍的人除了陆妱妱出身侯门,其他几位皆是平民,尤其是听说八号宿舍是女学班最不受人待见的宿舍,她心里还有些担忧,怕卉迟也被人针对、孤立、欺负……可现在看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八号宿舍的人,能文能武,各有所长,配合的是如此默契。崔明珠的推举绝非善意,可她们似乎料到了崔明珠的会走这一步,提前精心准备了节目,光是这谋略,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皇后很好奇,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一曲终,而陆妱妱一招平沙落雁,作为剑舞的收尾,程青澜手中的狼毫正好落下了最后一笔。 而这时不知何处飞来数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其实大家早就想要鼓掌,想要喝彩,可琴音不绝,舞姿不停,大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破坏了这美奂美仑的意境。 五位少女相视而笑,站成一排,朝四方答谢,最后面朝听风轩。 皇上开怀笑道:“梅花三弄雪斗霜,一舞剑器动四方,淡墨尽显高洁意,尤胜寒梅一段香,精彩,精彩之极。” 皇上脱口吟诵的诗句,是对这个节目最高的褒奖。 “不知,是谁想到这样的表演方式?” 大家纷纷看向程青澜,程青澜回道:“回陛下,这个节目是我们一起商议的,各尽所长。” 皇上微微颔首,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有如此精彩的表现。 “为何是以梅为题?如今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独独不是梅花盛开之时。” 程青澜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陛下,民女等人选择以梅为题,是要告诫自己,要学梅的坚韧,纵使天地寂静,它仍凌霜傲雪,要学梅的高洁,越是风欺雪压,开的越盛。” 程青澜没有提已故的太子,却用了前夜在藏书楼看到的一副梅花图上的题词。 皇上眼中流露欣赏之意,这个程青澜,果然不简单。萧泽跟他提过,花开白骨案能如期破获,程青澜占首功,最先发现藏书楼有异的也是她。有这等才华,又有如此品性,很难不让人高看两眼。 “说的好。”皇上转看杨院长:“看来你们白鹿书院不但注重学问,也很注重品德修养。” 杨院长拱手作揖:“陛下,书院的院训便是育人先育己,立德先立人。” “德为先,能为上,勤为本,孤以为,女学班最后的考核,当以这三点为准。” 书院众教谕心中大震,皇上这是要改变女学班选拔人才的标准。而场中这五人,显然是入了皇上的眼。 “皇上,这几个孩子应该重赏。”皇后笑容温婉。 “是该赏,这赏赐就由皇后来定夺。” 皇后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下去准备。 原本皇后只准备了一份赏赐,现在要赏五个人,自然要再准备四份。 表演结束,圣驾前往藏书楼。 余悦蓉带着几个女学班的成员将程青澜等人团团围住,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说个不停。 崔明珠恨恨地瞪了眼那群人,拂袖而去,却被一人拦住:“崔小姐,王爷有请。” 宁奕还想上去跟陆妱妱道喜,可一群人围着陆妱妱,他根本挤不进去,李策拽着他的胳膊:“这会儿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硬生生将他拽走。 宋元佑似乎心情很好:“走,喝酒去。” 齐修文道:“书院不让喝酒。” “谁说要在书院喝,你忘了,明日放假。” 齐修文笑道:“行,喝酒去。” 梁相走到萧泽身边:“萧大人,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相爷只管吩咐。” “我想要那位程姑娘刚才所作的寒梅图。” 萧泽蹙了蹙眉:“这……我得问问程姑娘。” “应该是问程常青?”梁相笑的意味深长。 萧泽怔了怔,随即笑道:“为了方便查案,故而……” 梁相表示理解,望着前方那群叽叽喳喳说笑的少女们,感慨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这首届女学班里,藏龙卧虎,不简单呐!” (稍后修改) 第89章 耳提面命 皇上皇后去藏书楼缅怀太子是帝后的私事,故而朝臣们不用跟随,或留在听风轩喝茶,或四处逛逛,有子弟在书院求学的,叫来子弟耳提面命一番。 崔明珠被人带到鲁教谕的办公之所,康王已在里面等候。 崔明珠对这位姨父颇为畏惧,今日本该是她风光耀眼的时候,结果事情被她搞砸了,崔明珠此刻满心惶恐。 小心翼翼地见了礼,弱弱地叫了声:“姨父……” 康王面上乌云密布:“明珠,你让姨父很失望。” 崔明珠嘴一瘪,忍不住想哭:“姨父,都是那叶瑶……” “只是叶瑶的问题吗?用叶瑶是你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明知某些人不堪重用,你却因为人家几句阿谀奉承之言,便用了,这是一错;二错,你不听廖姑姑的劝告,降低难度,刚愎自用,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没有自知自明;三错,你不该在不了解对手的实力的情况下,冒然举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四错,便是你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错在哪,净想着推诿。”康王指节扣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如同警钟重重敲击在崔明珠心上。 崔明珠低着头,眼泪如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不敢再争辩一个字。 康王见她这般可怜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再纠结,后悔,但要从中吸取教训,同样的错,不能再犯。” “明珠记下了。” “接下来,嘉敏公主会进入女学班,你要把握机会,不是什么事儿都要亲自出马,你只需站在公主身后,公主养在深宫,心思简单,明白了吗?” 崔明珠拭去眼泪:“姨父,明珠明白了,明珠不会再让姨父失望的。” 姨父这是在教她借刀杀人,让嘉敏公主做恶人。 康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与宋家三郎的婚事这几日就要定下,宋家几个儿郎,最出挑的就是这宋三郎,宋家有意立他为世子,你在书院有机会就多与宋三郎接触接触。” 崔明珠对这桩婚事并没有意见,宋元佑她见过,丰神俊秀,一表人才,唯一的疙瘩就是沈静姝。沈静姝不是顾南希倒也罢了,若她真是顾南希,一想到宋元佑曾与顾南希订过亲,她很难不介意。 崔明珠斟酌片刻,决定暂不跟姨父说沈静姝的事,等她的人查明沈静姝的真实身份再说不迟。 “一切全凭姨父做主。”崔明珠乖顺道。 另一边,楚怀南也在跟自己女儿谈话。 “那陈小姐怎么跟程青澜她们搅在一块儿了?她不是与你同一宿舍,与你交好吗?” 楚灵珊郁郁地嘟哝:“女儿怎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女儿真心待她,可她非但不领情,还为了程青澜她们疏远女儿,甚至不惜搬离宿舍,去了八号宿舍。” 楚怀南很是讶异,这事儿他第一次听说。 原以为灵珊能与卉迟成为手帕交,让楚家和陈家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是件好事,没想到两个孩子生了嫌隙。 罢了罢了,这种事强求不得。 “灵珊,即便你与陈小姐做不成挚友,也不要与她交恶,明白吗?” 他可不希望因为两个孩子,影响了陈家与楚家的关系。 楚灵珊勉强地点点头。 “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今日皇上要了你们女学班所有人写的策论,策论是程青澜的强项,加上今日她的表现,算是在皇上那留了名号,你也试着与她多接触,能更进一步最好,做不到也要多释放善意,懂吗?” “为什么?就算皇上欣赏她,她一介平民,没有任何背景,又能走到哪一步?”楚灵珊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程青澜,让她跟程青澜做朋友,想都别想。 楚怀南皱了皱眉头,他这个闺女啊,心思还是太简单了些。也不想想,皇上为何如此重视女学班,康王甚至让崔明珠来了女学班,真的是想让崔明珠成为嘉敏公主身边的女官吗?崔家的女儿看得上这个官位?说到底,康王是在担心那则预言,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也说不准,万一皇上不顾一切立嘉敏为女帝……那这第一笔女官,必然会是女帝的左膀右臂,前程不可估量。 楚怀南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种事也不好跟灵珊细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听为父的就是。”楚怀南用了命令的语气。 楚灵珊讪讪:“哦,知道了。” 楚怀南思忖道:“这样,你下月生辰,等休假的时候,给你办场生辰宴,你多请几个人,叫上程青澜她们。” “还要叫她们?”楚灵珊一万个不愿意。 过生辰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叫上程青澜来添堵吗? 楚怀南瞪了她一眼,楚灵珊立马蔫了下去:“那好,我会邀请的,但她来不来不是我能左右。” 楚灵珊料想程青澜是不会来的,那就不能怪她了。 楚怀南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策论这一门,你还需多用心,为父不常在书院,你有不明白的就去请教修文表兄。” 楚怀南对乔修文还是很看好的,虽然功课不像李策那样拔尖,但登科不在话下。 “哦!” 两人正说着,忽听的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楚怀南脸色骤变,忙出门去看,只见书院的东南方向,有烟,不过烟不浓,也看不到火光。 “那边是……”楚怀南猛地一个激灵,顾不得什么仪态,拔腿就往东南方向跑去。 藏书楼就在东南方,而现在皇上皇后以及嘉敏公主就在藏书楼。 几乎所有得到信息的官员都不顾形象的往藏书楼赶。 一个个焦急如焚。 有种即将天塌的惶恐,或许,天已经塌了。 程青澜等人刚回到宿舍,就听说藏书楼走水了。 陆妱妱立马就想去藏书楼,程青澜拦住她:“别去了,今日这么多官员在这,还有羽林卫,北辰司的人,咱们去干嘛?只能添乱。” 沈静姝道:“青澜说的对,咱就别去添乱了。” “可是……”陆妱妱还是想去。 程青澜道:“要不,你代表大家去看看。” 第90章 天火人祸 鲁教谕搀扶着杨院长,踉踉跄跄往藏书楼跑,杨院长年纪大了,跑的气喘吁吁,脚下一个磕绊,摔了个五体投地。 “院长,您没事?”鲁教谕自己也摔的不轻,帽子都滚走了,顾不上疼,赶紧去搀杨院长。 杨院长摔得七荤八素,脑袋瓜子嗡嗡。 “你别管我,你快去,快去……” 鲁教谕捡起帽子,随便往头上一戴,也不管正不正,发足狂奔。 心里是无尽恐慌,他是书院接待圣驾的总负责人,结果皇上去藏书楼,藏书楼起火了,如这火是皇上自己点的,那就不关他的事,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其他不管什么原因起的火,追究起来,他都难辞其咎。 求上天保佑,帝后无恙,不然,他的人头不保啊。 鲁教谕几乎和康王同一时间赶到藏书楼。 萧泽正指挥北辰司的人和羽林卫一起在灭火。 康王神色焦急,严厉地质问鲁教谕:“到底怎么回事?” 鲁教谕哭都哭不出来:“卑职,卑职……也不清楚啊,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 康王大声道:“皇上呢?皇上可曾出来?” 大家都忙着救火,没人回答他。 康王作势就要往里冲,被手下死死拉住。 “王爷,您不能进去,里面太危险。” 康王甩开手下:“皇上在里面,本王就是死也要把皇上救出来。” “王爷,现在里面情况不明,您真的不能进去。” “放手,再不放手,本王先砍了你。” “王爷就是杀了属下,属下也不能放王爷进去。” 拉扯间,其他官员也陆续赶到,见此情形,有人已经开始哭了:“陛下……陛下……” 这时,萧泽扶着皇上出来,身后还跟着惊魂未定的皇后娘娘和嘉敏公主。 朝臣们见皇上无恙,一个个纷纷跪地,哭的感天动地:“陛下无恙,陛下无恙……” 康王愣了一下,快步上前,关切之意溢于言表:“皇兄,您可有伤到?” 皇上摇摇头:“无妨无妨,一点小火,所幸发现的及时。” 康王疾言厉色冲萧泽发难:“萧大人,无缘无故,为何会起火?你们北辰司负责安全,事前没有检查吗?” 萧泽道:“此事,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该谁的责任,绝不宽恕,若臣有责,臣绝不推诿。” 皇上道:“此事怪不得萧大人,起火点在藏书楼三楼,萧大人没有权限上三楼,他怎知上面的情况,再说了,若非萧大人救驾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康王心说,皇兄就知道偏袒萧泽。可问题是,这场火怎会如此之小?皇兄连根胡须都没烧着,难道那个法子不奏效? 皇上又道:“萧大人,藏书楼走水一事,交由你来调查,不管查到谁,只要证据确凿严惩不贷。” 萧泽肃然领命。 康王面色变了又变,随即镇定下来,皇兄怀疑有人纵火,但想要查到他头上,应该不能够。 不过,某些该处理的人,还是要尽快处理干净。 康王趁人不注意,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个手下悄悄退去。 但这一幕都落在了萧泽眼里。 梁相上前来:“陛下,皇后娘娘,此番受了惊吓,还是先找个地方缓缓神。” 鲁教谕忙道:“卑职这就去安排。” 等朝臣们簇拥帝后离去,萧泽命人驱散前来围观的学子们,转身进了藏书楼。 藏书楼里的浓烟已经逐渐散去,羽林卫的人来禀报:“大人,火已经完全扑灭,只有少数书籍被焚毁,其余的都安然无恙。” 萧泽颔首:“让大家都退出去,等水龙队的人来查明起火原因。” 陆妱妱赶到时,人都散了。 不过她见到了宁奕和李策。 “李师兄,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走水了。” 李策面色凝重:“不清楚,这藏书楼自建成以来,从未走过水,今日是第一次。” 偏巧皇上皇后来了藏书楼。 李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场火怕是没那么简单。 宁奕道:“妱妱你先别着急,皇上皇后娘娘都没事,火势不大。” 陆妱妱怼道:“这是火势大不大的问题吗?这火就不该起。” “是是是,不该起,不过,皇上没事,是不幸中的万幸。”宁奕道。若是帝后在这场大火中受了伤,或是更严重一点,干脆就没能逃出火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现在是谁在那善后?”陆妱妱问道。 “萧大人。”宁奕道。 陆妱妱松了口气:“萧大人善后的话,肯定能查明原由。” 李策心事重重:“藏书楼最后一次打扫,我也参与了,现在不知道起火点在何处,若是在一层,二层,只怕萧大人还要找我问话。” 话说到这,李策突然怔住,那日,程姑娘也来帮忙了,会不会连累到程姑娘? “李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萧大人断案如神,不会冤枉无辜,也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宁奕安慰道。 “正是,李师兄无需多虑。” 李策神色复杂:“那日程姑娘也来了。” 陆妱妱道:“不是,你们打扫藏书楼不是前日的事吗?之后藏书楼不就封锁了吗?什么火还能随意操控,让它什么着就什么时候着?又不是天火。” 说着,陆妱妱脸色大变。 宁奕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陆妱妱道:“你们可知道那首童谣?” 两人点点头。 李策道:“听说过。” 陆妱妱道:“花开白骨现,后一句就是天火降凡间。” 李策忙道:“慎言,这话可不能再说。” 你说皇上是遭了天火,那可是大逆不道之言,自古以来,遭天火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岂不是在说皇上失德? 传将出去,如何了得? 李策已经紧张的浑身冒汗了。 陆妱妱也是后怕不已:“我现在就回去找青澜姐。” 以她的脑子是想不通这么复杂的事,但青澜姐一定行。 陆妱妱急匆匆赶回宿舍,拉了程青澜就往外走,庄若芸等人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陆妱妱把程青澜带到无人处,语无伦次道:“青澜姐,天火,是天火,不,不对,我的意思是,或许有人故意造成是天火的假象,那首童谣。” 第91章 皇后有赏 陆妱妱的话,听着不着四六,但程青澜却要称赞陆妱妱的嗅觉敏锐。 设局的人,要的就是这效果,让人往天火上联想,从而印证那首童谣。 然而,他们的阴谋注定失败。 那日发现白磷粉后,她没再过问藏书楼的事,想必萧泽跟皇上沟通过了,有了应对之策。 “你说什么呀,怎么可能是天火?你看到闪电了吗?” 陆妱妱摇摇头。 “我就问你,火势大不大?皇上有没有受伤?” “火势倒是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皇上,皇后娘娘都没有受伤,就是受了点惊吓。” “可不就得了,你别瞎操心,萧大人自会处理,绝对不会任由什么天火的说法乱传,你也别再提。” 陆妱妱听话地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 刚才她想到天火,想到童谣,头皮都快炸了。 “本来就没事,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拉出来,静姝她们要担心了,还以为我跟这火有什么关系。”程青澜打趣道。 陆妱妱窘迫:“我就是想到那个,慌了神。” “咱们赶紧回去。”程青澜挽了她的胳臂,往回走。 沈静姝见她们回来了,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逡巡:“你们没事?” “没事没事,藏书楼起火,我前日正好去过藏书楼帮忙,妱妱是怕事情会牵连到我。” “跟你能有什么关系?你是前日去的,火是今日起的,妱妱你也真是,一惊一乍的,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过,藏书楼那边不要紧?我看着火势不是很大。”陈卉迟问道。 陆妱妱:“如果从损失上来说,确实不太要紧,藏书楼没被烧毁,我听说里面藏书只损毁一小部分,但从影响上说,那可就大了,你们想,起火的时候,皇上皇后还有公主可都在里面,这次咱们书院肯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庄若芸讶然:“这个人倒霉蛋该不会是鲁教谕?” 沈静姝:“鲁教谕是后勤总管,这次迎接圣驾的事务都是他安排的,出了事,不论什么原由,他都得担责。” 陈卉迟:“那鲁教谕会受什么处罚?” 程青澜思忖道:“帝后无恙,如果没有证据证明鲁教谕有严重失职,应该只是逐出书院,反正他再也不可能担任教谕一职了。” 陆妱妱开心的拍手:“那可太好了,这个鲁教谕简直就是崔家的奴才,崔明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走的好,走的妙。”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大家忙收声。 “谁啊?”陆妱妱问道。 “是我……”外头传来严嬷嬷冷硬的声音。 大家心头一凛,手忙脚乱的整理东西,陈卉迟把床上的衣服塞进柜子里,陆妱妱把鞋子踢到床底下,沈静姝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扫进抽屉里,庄若芸把陆妱妱的小零嘴塞到枕头下,程青澜拿扫把象征性的划拉几下,看着好像整齐了,这才去开门。 “你们在做什么?这么久才开门。”严嬷嬷进屋,习惯性的四下打量,柜子的缝隙里还露着一角衣裙,枕头底下露出个油纸包…… 若是以往,她定要严肃处理了,但如今陈小姐搬进了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做什么,刚才在换衣裳呢!”陆妱妱腆着笑脸扯了个谎。 严嬷嬷一溜的扫过去:“你们这衣裳不是没换吗?” “换到一半,这不是嬷嬷您来了吗?就又穿回去了。” 陈卉迟忙转移话题:“严嬷嬷,您找我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严嬷嬷叫了声:“碧菡,桃乐。” 两人应声进屋,手里捧着红漆鎏金托盘,托盘上盖着红绒布。 严嬷嬷道:“这是皇后娘娘给你们的赏赐,皇后娘娘原本要召见你们,亲自给你们赏赐,只是出了点意外,先摆驾回宫了,命老奴前来送赏赐之物。” 严嬷嬷说着,掀开了红绒布。 众人一看,托盘上是几只材质不同的手镯,手串。 “这只羊脂玉镯是给陈小姐的。”严嬷嬷亲手将玉镯给递给陈卉迟。 陈卉迟恭敬地双手接过:“谢娘娘赏赐。” 严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卉迟。之前娘娘派她来书院,她还以为只是帮娘娘暗中观察这批女弟子的秉性,顺便照顾下陈小姐,毕竟陈小姐的母亲跟娘娘是同宗姐妹,沾亲带故。 但看到这只玉镯,严嬷嬷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这只玉镯是娘娘最珍爱的,当年娘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她曾听娘娘说过,如果生下小郡主,就把这只玉镯给小郡主。可后来除了女帝的预言,娘娘就再也没提过小郡主。娘娘生产那晚,她看到娘娘身边的杜嬷嬷半夜提了个食盒离开了王府。 如今联想起来…… 严嬷嬷收回思绪,不能再想,有些事儿,主子不希望你知道,你就算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这只翡翠玉镯,是沈姑娘的。” “这碧玺手串是程姑娘的。” “这红珊瑚手串是陆小姐的。” “这粉色玛瑙手串是庄姑娘的。” 众人收了赏赐,一一道谢。 “皇后娘娘问,庄姑娘调的香叫什么?” 庄若芸回道:“叫踏雪寻梅。” “此香,娘娘甚是喜欢,庄姑娘何时得闲,替娘娘调上一味。” “嬷嬷,我这还有一盒踏雪寻梅,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便献于皇后娘娘,改日我再多调制几盒。”庄若芸受宠若惊,她调的香,竟然能得皇后娘娘喜欢,何其荣幸。 当即取了一盒踏雪寻梅来交给严嬷嬷。 严嬷嬷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又看向程青澜:“程姑娘,皇后娘娘想要你那幅寒梅图,可否相赠?” 程青澜道:“民女的画能入皇后娘娘的眼,这是民女的荣幸。” 当即将画给了严嬷嬷。 严嬷嬷的面色又和悦了几分:“娘娘说,你们今日表演的节目,一次看不够,改日请你们五人入宫。” 有不少人围在外头,想看看程青澜她们得了什么赏赐,结果看到她们不但得了赏赐,还有机会进宫给皇后娘娘献曲献舞,众人嫉妒的不行。 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八号宿舍,仅凭一次表演,一飞冲天了。 第92章 调查结果 萧泽那边等来了水龙队,水龙队勘验现场后,确定了起火点,是三楼一幅画的卷轴。 萧泽道:“这倒是与陛下所言吻合,当时便是挂在此处的一幅画发生了自燃。” “江统领,什么东西能导致自燃?” 江统领思忖半响:“倒是有一样东西在低温下也会自燃,只需打开窗,让阳光照射进来。” “是何物?” “白磷粉。” “这么说来,这起火灾是人为纵火了?” 江统领面色凝重,斟酌再三给出答案:“人为纵火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回答,便是给这起火灾定性,事关帝后安危,他必须慎之又慎。 萧泽颔首:“麻烦江统领写下勘验书。” 墨尘走了进来,萧泽示意江统领先下去。 墨尘这才道:“属下命人在吕先生住处埋伏,果然有杀手前来,只是,那人见情势不对,自知逃脱无望,服毒自尽了,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萧泽虽然失望,但这怪不得墨尘,这些年他遭遇了无数次暗杀,都没能留下一个活口,那些死士藏毒于口中,赴死非常坚决,不成功便成仁。 “尽量撬开吕先生的嘴。” “是。” 康王刚回到王府,就收到消息,派去的杀手中了埋伏,已经服毒自尽。 康王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中了埋伏,说明吕奇已经被抓了。 萧泽动作好快,应该是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吕奇。 如今吕奇落在萧泽手中,只能希望吕奇的骨头够硬。 这次的计划,功败垂成,不但没能烧死皇兄,也没能制造出轰动的影响,还损失了安插在白鹿书院十几年的暗桩。 萧泽,你又一次坏了本王的好事。 康王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吱作响,手背上暴起青筋。 北辰司里,赵翎用尽了手段,但吕奇只承认是他放的白磷粉,但拒不承认是受人指使,只说对皇上开设女学不满,更担心皇上要立公主为女帝,他是想给皇上一个警示。 这些话当然不能写进口供,又不能指控康王,萧泽索性给吕奇按了个乌达细作的身份,反正乌达人也这么干,随便虐杀几个大梁子民,然后按一个大梁细作的罪名,向大梁兴师问罪,崔家执掌北境军权后,屡战屡败,朝廷为了平息战火,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叫人憋屈的想喷火。 今日便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还能激起那些软骨头的一点血性。 调查结果送入宫中,很快宫中便下了旨。宣布此案乃乌达细作所为,白鹿书院混进了乌达细作,杨院长难辞其咎,撤其院长之职,由张若虚张先生担任白鹿书院院长,鲁廷鲁教谕有失察之过,逐出书院,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消息传到书院,书院上下为之震动。虽然大家已有心理准备,圣驾来书院,结果遭遇火灾,差点丧身火海,肯定有人要担责的。但没想到,皇上直接撸了杨院长,驱逐了鲁教谕。 当然,萧泽也自请了五十杖,让细作混入书院,而且在书院一呆就是十几年,北辰司也有失职之罪,他身为北辰司执事,难辞其咎。 这晚,八号宿舍内人满为患,余悦蓉带头来串门,那些不被崔明珠接纳的人也都跟了来。 小小的宿舍,愣是挤进十多人。 大家议论乌达细作谋害皇上的事。 “真没想到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吕先生竟是乌达细作,他隐藏在书院十几年,就为等这一日,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岂是这么容易加害的?我听说当时皇上就在看那幅画,那幅画突然就着火了,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火情,扑救及时,这才没让火势蔓延开来。” 陆妱妱失笑:“于敏,你听谁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火灾发生后,书院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藏书楼,羽林卫和北辰司的人把控着呢! 于敏讪讪:“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余悦蓉道:“怪只怪崔家没本事,自从崔家掌北境兵权,他们打过胜仗吗?以前陆家掌兵的时候,打的乌达人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陆妱妱撇撇嘴,说的是呢!陆家可没那么怂,陆家军最英勇。只可惜老爹的腿重伤后落下残疾,不能再掌兵了。 “别说这个了,这次萧大人也受了罚,咱们的射箭课是不是又要停上一段时间了?咱们入学以来,萧大人只给咱们上了一次课。”施幼仪叹息道。 庄若芸打趣道:“怎么?你很想上萧大人的课?” 施幼仪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你别胡说,我就是觉得射箭挺好玩的。” “好玩?我记得你上次射箭,连箭靶子都没碰着,你是不是尽顾着瞄准萧大人了?”余悦蓉戳穿她。 众人哈哈大笑。 陈卉迟却是笑不出来,表兄挨了五十杖,伤的很重? 表兄身边又没个可心的人照顾他,好想去看看表兄。 程青澜靠着墙走神。 他是拿不到吕奇的口供,才给吕奇按这么一个细作的身份?确实这是最优的结果,这样一来,天火的说法就不存在了,还能激起民众对乌达人的痛恨,顺道清除了康王在书院的势力。 杨院长就是个傀儡,鲁教谕更是明着拿康王当主子。此二人不除,白鹿书院就等于掌控在康王手中,所以崔明珠才能这么嚣张,明目张胆的拿入选资格来逼大家站队。 只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他自己也挨了五十杖。 程青澜很想幸灾乐祸,谁让他抓了无锋和飞凌,还不让她见他们一面。可不知怎的,又高兴不起来。 沈静姝看了眼发呆的程青澜,以为她累了,微然道:“天色不早了,待会儿严嬷嬷要来查房了。” 大家明白沈静姝的意思,余悦蓉识趣道:“对啊,都快到酉正了,该回去安歇了。” 大家纷纷告辞。 宿舍终于恢复安静。 陆妱妱重重地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终于可以躺下了。” 程青澜摇摇晃晃地起身,拿了木盆:“洗漱去。” 陈卉迟忙跟了出去。 “青澜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第93章 夜探萧泽 “去哪?” 陈卉迟踟蹰道:“我想去看看表兄。” “你表兄?你是说萧大人?” 陈卉迟错愕:“你怎么知道?” 程青澜挑着眉梢:“猜的。” 陈卉迟……这也能猜到? “表兄其实挺可怜的,七岁就被送到京城来,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程青澜不解:“你喊他表兄,那你母亲跟他母亲是姐妹?” 卉迟的娘就是萧泽的姨母,这怎么能说没有亲人呢?姨母很亲了。 陈卉迟叹息:“怎么说呢?其实我娘跟他母亲不是嫡亲的姐妹,是同族的姐妹,来往不是很密切,他母亲嫁去镇南王府后,就更没什么联系了,他母亲在他四岁时病故,镇南王很快就娶了新王妃,生了个儿子,才满百日就立为小世子,他越发不受宠了,朝廷本来是要镇南王将世子送到京城的,镇南王却将他送了来。” 程青澜心说:原来他也是没了娘,又没爹疼的可怜孩子。 “后来他被留在宫中,由皇后抚养长大,因为自身才能出众,得了圣宠,别人只看到他如今的风光,却不知他心里的苦。” “他对我算是格外照拂了,可能是因为我的遭遇跟他有那么一点相似,我很小就被送去淳春,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京城的人只知道我自幼身体不好,才会被送去淳春,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身体好的很,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有一次我听祖母身边的人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没命,有个道人说我的生辰八字与母亲相克,十八岁前不能养在身边,否则会克死我娘……” 陈卉迟坐在水井边,神情落寞。 程青澜,放下手里的棉布,安慰道:“你娘就是被这种只会胡说八道的骗子给骗了,你娘把你送走,肯定也是万分不舍的,没有亲娘会不疼自己的孩子。” 陈卉迟苦笑着摇头,以前她也这么想,这么安慰自己,娘是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去淳春,可回到爹娘身边后,她才发现爹娘对她的感情是疏离的,虽然他们也会对她嘘寒问暖,更多的是严格的要求,他们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作为父母对孩子的慈爱,娘会搂着妹妹叫心肝宝贝,却连她的手都未成拉过一回。 程青澜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家并不受宠。 哎……她们八号宿舍的人,怎么亲缘都这么浅,沈静姝父母兄长都没了,庄若芸虽然父兄都还在,却只想着算计她,只有妱妱是被她爹捧在手心里疼爱。 “卉迟,别难过,你还有我们这些好姐妹啊,你想去看你表兄,我陪你去。” 陈卉迟都这么难过了,程青澜真的不忍心拒绝她。 “青澜,谢谢你,我觉得我来京城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们,和你们成为朋友。”陈卉迟笑道,湿润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星星眨着眼。 等严嬷嬷查完寝后,程青澜就带着陈卉迟悄悄离开宿舍。同宿舍的几个人知道陈卉迟要去看萧大人,大家并不意外,早就猜到陈卉迟和萧大人的关系了。 萧泽这会儿还在书房处理公务,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时蹙紧了眉。 白风端了药来:“大人,还是早些歇息,您身上的伤,得养。” 虽说宫里执刑的羽林卫放了水,五十杖下去,看着血肉模糊,但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可这疼痛是实打实的。 萧泽道:“无妨,反正也睡不着。” 真的很疼,疼的睡不着。 “大人,这药有镇痛的功效,您快趁热喝了。”白风催促着,将药碗放到大人手边。 萧泽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闻着味就知道极苦,实在是不想喝。 “先放着,待会儿再喝。” 正说着,听到外头墨尘的声音:“陈小姐,程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表兄,表兄睡了吗?” “还没呢。” “卉迟来了?让她进来。”萧泽忙道。 卉迟一定是听说他受了杖刑,担心他,特意来探望的,程青澜呢?也担心他? 房门打开,进来的只有陈卉迟。 萧泽往她身后看,没见到程青澜的身影。 程青澜站在廊下,望着夜空中悬着的一轮明月,时间过的真快,又到月圆时了,可她来京要办的事儿一件都没办成,还搭了无锋和飞凌进去。 想到无锋和飞凌,程青澜瞄了眼面无表情,像一尊石像一样守在书房门口的墨尘。 笑眯眯地朝墨尘走去。 “墨尘,跟你打听个事儿。” 墨尘:“我什么都不知道。” 程青澜:呃……我还没问呢?你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知道。”墨尘语气跟他的面色一样冷漠。 “你这样可就聊不下去了。”程青澜无语。 “程姑娘,我正当值,不能聊天。” 程青澜翻了个白眼,萧泽身边的人跟萧泽一个德性,无趣死了。 屋里,萧泽道:“这么晚了,你不该出来,被严嬷嬷发现,会受罚的。” “我就是担心,想来看看表兄,表兄的伤势如何?” “一点皮外伤而已,无碍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卉迟心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还好好的,哪里好了? 白风趁机道:“陈小姐,快劝劝大人,大人不肯喝药。” 萧泽一记眼刀子扎过去,白风讪讪躲开了大人的眼神攻击。 “阿迟,别听他的,快回去。” “表兄把药喝了,我就走。” 萧泽无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还把药碗翻转给陈卉迟看。 陈卉迟这才道:“表兄一定要好好养伤。” 萧泽微微颔首:“白风,送小姐回去,对了,我刚才听到好像程姑娘也来了。” “我让青澜陪我来的。” “嗯,你先回去,叫程姑娘进来,既然她来了,有个案子需要她一同参详参详。” 陈卉迟也没多想,程青澜擅推理断案,表兄也不是第一次找程青澜帮忙了。 程青澜见陈卉迟出来,正想走,白风道:“程姑娘,大人要见你,我送陈小姐先回去。” 程青澜:……见她做什么?又想逼她交出方氏? 第94章 她在意他 陈卉迟抱歉道:“青澜姐,我表兄受伤了,还在处理公务,你就帮帮他!” 程青澜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帮他?她帮的还不够多吗?可有捞到一点好处吗? “青澜姐,我先走了啊。” 陈卉迟就这么痛快的把她抛下,跟着白风走了。 程青澜叹了口气,她就不该来。 进到书房,萧泽示意她坐,程青澜站着不动:“天色不早了,大人有什么吩咐就直说。” 萧泽盯着她,脸色这么难看,这是心里有怨气啊! “你那两位朋友没受伤,赵统领还没来得及审他们。” 程青澜不由面色松动,没受伤就好。 “既然你不想坐,就过来研磨,顺便跟你聊聊你那两位朋友。”萧泽指指砚台。 哼,又拿无锋和飞凌威胁她。 程青澜冷着脸走到书案旁,拿起墨条用力研磨。 萧泽皱眉:“这可是黄山松烟,四十两一条。” 程青澜手中动作一滞,放轻了力道。 “你那两位朋友就暂住在北辰司,放心,好吃好喝的,没人会为难他们。” 怎么?还想她谢谢他?好吃好喝供着两个人质,还不是为了拿捏她。她才不会感恩。 “明日书院放假,你就留在书院,过来帮忙处理下这些案卷。” “大人,我跟妱妱约好了,明日去安远侯府。” “安远侯府可以以后再去,这些案子不能等。” 程青澜手中的力道下意识的加重,恨不得将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萧泽唇角噙了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喜欢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梁大人想求你那幅寒梅图。” “晚了。” 萧泽抬眸看向她。 “皇后娘娘喜欢,已经送给皇后娘娘了。” 萧泽慢条斯理道:“可以再画一幅。” 程青澜觉得自己头顶在冒烟,强忍着怒气:“画不了,没有那种心境了。” 萧泽点点头:“那就算了,本来我还说,这画算我买下。” 程青澜心里默默:出多少钱都不卖,姑奶奶现在有钱。 “梁衍已经被贬去沧岭县,这是两边妥协的结果,梁相是大梁国柱,他不能倒。” 萧泽觉得花开白骨案的后续还是有必要告诉她一声,毕竟她出力甚多。 程青澜不以为然,这些跟她没关系。 萧泽一连几个话题,都得不到回应,她就臭着一张脸,好像他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大人,墨磨好了,大人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程青澜后退两步,拱手一礼。 萧泽张了张嘴,道:“方氏的案子,我在考虑,交给你办也不是不可以。” 程青澜眼睛一亮:“当真?” 萧泽微哂,原来这才是她在意的。 “过阵子再说,有些事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程青澜不知道他还要求证什么,她已经把她的底细都交代了,还是说,他要去漕帮了解情况? 行,随便他求证,只要方姑姑的案子能交给她来办,一切都好说。 这是她答应过方姑姑的,会替她伸冤。 “你先回去!”萧泽说着,伸手去蘸墨,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程青澜犹豫片刻,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药膏对外伤有很好的效果,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试一试。” 这可是药王谷的神药,她也只求到两瓶。他若不用,就可惜了。 程青澜走后,萧泽把玩着小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味道。 “墨尘。” 墨尘应声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帮我涂一下药。” 墨尘看着大人手中的瓷瓶:“大人,这药……” “程姑娘给的。” “可,宫里不是赐了药吗?”程姑娘的药还能比宫里的伤药好? “别废话了,帮我抹上。”萧泽褪了衣裳,袒露上身,紧实的背上,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墨尘看着大人背上的伤,心里无比自责,如果他能活捉那个杀手,或许就能坐实康王谋害皇上的罪名,大人就无需自请责罚了。 墨尘小心翼翼地给大人上药。 清凉的药抹在伤口上,难耐的灼痛感明显消减。 程青澜这药果然有奇效。 她虽是陪阿迟过来,却准备了伤药,看来她是在意他的伤的,萧泽想着,眸底蕴了几许温柔之意而不自知。 哎,现在头疼的是,程青澜那两位朋友下落不明,他也不能一直骗她。 “墨尘,你明日去找找那日在后山遇见的两人,记得不要兴师动众。” 墨尘面露难色:“大人,这如何找?” 萧泽沉吟道:“他们既然是来找程姑娘的,在没联系上程姑娘之前,肯定不会离开京城,你去查一下京城所有的客栈,再去人牙行问问近一两个月租赁出去的房子,重点排查码头附近的房子,若还找不到就召集每个坊的坊长问一问。” 墨尘很想扶额,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北辰司的弟兄们又有的忙了。 “找到后,先不要惊动他们,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是。”墨尘领命。 翌日,书院放假,程青澜又不能去妱妱家,陆妱妱很失望,幽怨道:“萧大人给你发俸银吗?总不能让你白替他干活。” “案子破了当然有啊,上次咱不是拿了金叶子?” 沈静姝道:“青澜是去办正事,咱们不要拖她后腿,要不,大家下次去你家!” 程青澜道:“别啊,你们去,这次书院放假三日,你们跟妱妱好生去玩,回来给我带点好吃的。” 陈卉迟很是抱歉:“若是昨晚我不叫你陪我去,也许就……” “没事没事,我昨晚不去,你看着好了,今早萧大人肯定也会派人来找我的。”程青澜安慰她。 “你们逛街的时候,记得取咱们定下的项链,这都过了好几日了。” 程青澜送她们出山门,回来的时候碰到李策,李策捧了一摞书籍。 “李师兄,你这是……” 李策道:“藏书楼走水,这些都是受损的书籍,张院长让我誊抄一份出来,现在藏书楼不让入内,我带回宿舍去誊抄。” “这样啊……”程青澜听宁奕说过,李策家道贫寒,但他成绩突出,书院免了他的束修,还给他一些杂活,让他赚点钱满足生活所需。 哎……可惜她要去萧泽那,不然就可以帮帮李策。 两人边走边聊,却不知,这一幕被路过的萧泽看在眼里。 第95章 自求多福 “大人,那不是程姑娘吗?”白风看见了程青澜。 早上大人还让他准备两份早点,早点上了,大人也不吃,他估摸着大人是想等程姑娘一起用早点。然后张院长那边派人来请大人去商议事情,大人临出门叮嘱人,若是程姑娘到了,让程姑娘先等会儿。 大人跟张院长议事完毕就匆匆往回赶,结果,程姑娘这个点了还在这,关键是去的方向,好像不是大人的书房,而是书院男弟子的宿舍。 白风悄摸瞄了眼自家大人的面色,感觉这明媚的晨光都暗淡了几分。 大人这是……生气了呀! 萧泽的心情确实不太美妙,她和这个李策在一起似乎很开心啊,有说有笑的,在他面前就拉着个脸,欠她多还她少似的。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叫程姑娘。”白风问。 “叫什么叫,回去。”萧泽冷着脸,加快了脚步。 白风忙大步跟上。 程青澜走着走着,总感觉身后有异样的目光,回头看,又没看到什么人。 感觉出错了? 程青澜没有多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李师兄,藏书楼大概什么时候能再开放?” “这个不太清楚,可能要重新修缮后,张院长是说,这几日就要请人来修缮。” 程青澜琢磨着,修缮的时候,三楼的机关肯定得关闭,倒是可以找机会去探一探。 “不知道藏书楼重开后,还需不需要人帮忙?” “怎么?师妹想到藏书楼帮忙?” 程青澜面露窘色:“不瞒师兄,我家里的状况不是很好,之前带来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看她那难以启齿的窘迫神情,李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不疼,却是酸楚,原来她和他有着相同的境遇,李策微微一笑:“到时候,我跟张院长提一提,张院长最是体恤学生艰难,我能进藏书楼帮工,也是张院长帮忙。” “那就多谢师兄了。” “说谢就生分了。”李策似乎想到了什么。 “师妹帮忙拿下书。” 程青澜接过书籍,只见李策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几颗碎银,自己留了一颗,剩下的几颗全塞她手里。 程青澜怔住:“师兄,这……这怎么行?” 她只是找个借口,想要藏书楼的差事,没想到他竟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几乎都给了她。 一个很有钱的人,给她几颗金子,算大方,但一个自己都穷的叮当响,靠着给书院做各种差事赚钱辛苦钱的人,却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这就不仅仅是大方了。 “师妹,就当我借你的,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再还我便是。” 李策笑道,从她手里把书抱回去。 “可是……” “别可是了,我把这些书誊抄了,又能赚不少,够用的。” 程青澜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愧疚难安,李师兄这么善良,她却骗了他,她的荷包里还放着两张百两银票呢! “我的宿舍就快到了……”李策提醒道。 程青澜抬眼,男学员的宿舍就在前方,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里。 只好说:“那就多谢师兄了,我会尽快想办法把钱还你。” “不用着急还,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大忙或许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李策道。 她有难处不跟她的好姐妹说,能跟他说,他心里是欢喜的。要不……等宁奕回来,跟宁奕借点?总要帮她度过难关才好。 程青澜慢悠悠地晃啊晃,晃到萧泽的住处。 白风一见到她就迎上来:“程姑娘,你可算来了。” 程青澜诧异,这话说的,好像她来晚了。 昨晚萧泽没说什么时辰来啊! “白护卫,是有什么要紧事等着我吗?” 白风:…… 他总不好说,自家大人已经等她很久了,等的脾气都不好了,这样说,大人岂不是很没面子。 “嗯……大人昨晚很晚才睡,一大早就起来处理公务,大人身上还有伤,我是想着,程姑娘早点来的话,也能帮大人减轻点负担。”白风道。 程青澜明白了,白风这是心疼他家大人了。 “你们北辰司的事务还真繁忙。” “那可不,大人每日要处理的,不仅仅是京城的案子,还有各地的事务。” “行,我先进去了。”程青澜不以为然,萧泽这般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的,办事效率不行啊,她不也掌管着三十六路水运,漕帮上下三千余众,还不是游刃有余,就算她不在漕帮,漕帮照样能运转,作为主事者,不需要事事亲历亲为,关键是要会用人。 嗯?这么说的话,好像现在的她就是萧泽用的称手的人。 白风看着程姑娘进了书房,叹了一息,默默同情程姑娘片刻。 程姑娘不会以为大人要处理的,只有昨日放在案头的那几份卷宗! 本来是只有这么几份的,只有十分要紧,又需要大人拿主意的卷宗才会送到这来。但是,刚刚大人回来后,命人去北辰司把北辰司近日收到的所有卷宗都搬过来,不分要紧与不要紧。 程姑娘,自求多福! 程青澜进了书房,见萧泽端坐在案前不急不徐地写字。 “属下见过大人。” 萧泽绷着张脸,没理她,继续写奏折。 程青澜僵在原地,左右看了看,看到一旁罗汉榻的方几上还摆放着两份早点,早点似乎没动过。 等等,为什么有两份? 他该不会是在等她一起吃饭? “大人,你没用早饭?” 萧泽抬眼,冷冷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写。 呃……他这是在怪她来晚了? “大人,需要属下做什么?” 萧泽头也不抬:“你把这些卷宗看完,把问题的关键整理出来。” 程青澜看他手边约莫十几份卷宗,就这些?她不用半天就能处理完。 “大人,属下坐哪儿?”这里只有一张书桌。 “自己搬张椅子,坐旁边。” 程青澜默默地去搬了椅子来,坐在他右手边,拿了卷宗翻看。 “大人,你要不要先吃早点?” “饿过头了,不饿了。” 呃……这怨气,好像有点重。 不过,这不能怪她,他又没约定她什么时候来,也没说等她吃早饭。 第96章 你想多了 程青澜自觉无愧,心安理得,不再多言,专注地看起了卷宗。 程青澜还是第一次看到北辰司日常事务的卷宗。 潜伏在乌达的密谍身份泄露,被抓了,导致整个小组被一锅端,好在另一组人撤退及时,但整个情报网被严重破坏,需要这边重新派人过去。 当密谍好危险。 又,维州红莲教扩展迅速,十分猖獗,维州知府疑似与红莲教有勾连,为了查找证据,两个弟兄进红莲教潜伏,失去了联系。 程青澜看到维州,不由得郑重起来。沈静姝父亲就是前维州知府,不知沈静姝知不知道红莲教的事。 又,江临分部发现有人通过漕帮走私海盐,而且规模不小,…… 程青澜顿时一个激灵,漕帮走私海盐?竟有这等事? 难不成她不在漕帮,手底下的人动了歪心思? 这要是查实了,她这个漕帮少帮主岂不是要被问罪? “看到什么了?”萧泽写好奏折,侧眸,看她盯着卷宗,脸色发白。 程青澜讪讪将卷宗递过去,腆着笑脸问:“大人,这件事可否让属下去处理?” 萧泽拿过卷宗一看,原来是漕帮陷入了走私案。 “大人,属下掌管漕帮,三令五申不得行有违朝廷法度之事,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但也有可能是他们失察。”程青澜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底气却不足。 漕帮兄弟,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捎带私货的事时有发生,她执掌漕帮多渠道开源,漕帮名下的产业翻了十倍不止,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加上她几次三番明令禁止,也处理了一批人,夹带违禁物品的事才少了,但总有一些眼皮子浅,禁受不住诱惑的人抱着侥幸的心理,铤而走险。 江临分部既然查到了,此事必然是真的。 萧泽淡淡道:“走私海盐是重罪。” “是,属下一定严查,给大人一个交代。” 萧泽把卷宗扔还给她:“给你一个月时间。” “多谢大人。”程青澜暗松口气,可是程九不在,无锋和飞凌又被拘在北辰司,她身边无人可用啊! “大人,能不能放了无锋和飞凌,我让他们去查此事。” 萧泽怔住,他怎么忘了这茬。 现在她以查案之名问他要人,似乎很难拒绝。 “过几日!”希望墨尘动作快些,找到那两人。 “还要过几日?大人,你可只给属下一个月时间,时间紧迫啊!”程青澜思忖着,他是舍不得放弃拿捏她的法宝。 问题是,他都已经知道她的底细了,也说了可以让她参与调查方姑姑的案子,就算对她还不是十分信任,也该有七八分了。还有必要用无锋和飞凌拿捏她吗? 再说了,她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怕她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北辰司想要对付漕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人,实在不行,先放了飞凌,就放一个。”程青澜退而求其次。 萧泽忍住扶额的冲动,问题是他现在一个也拿不出来。 “说了过几日,你急什么?我已经答应让你自己处理漕帮内部事务,时限适当放宽也不是不行。”萧泽道。 程青澜撇了撇嘴,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死不放人,到底怎么想的。 “你什么眼神?是对本官有什么不满吗?”萧泽心虚地打起官腔。 程青澜咧嘴一笑,皮笑肉不笑的否认:“没有啊,大人行事自有考量,属下就算不解,但属下明白,听大人的准没错。” 萧泽腹诽:笑的真假。 不由地又想起她和李策在一起时的笑容,灿烂如花。 心里莫名的烦躁。 “赶紧把这些卷宗看完。” “哦,是不是处理完这些卷宗就完事儿?” 萧泽嗤鼻一笑:“你想多了。” 当白风带着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程青澜才知道“想多了”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都是北辰司要处理的事务? 程青澜悲催地想着,又是被压榨的一天。 康王府的书房内,康王面色阴沉如水,冰冷的语气带着一股杀意:“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站在堂中的人面色发苦:“是卑职的错,请王爷责罚。” 他已经试过无数遍,放多少量,在什么的样的条件下,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可临了还是出了岔子。 “罚你?杀了你都无法挽回造成的后果。”康王无比的恼火。 如此良机错过不说,还破坏了他多年的布局,杨院长本来明年就要退下,届时由鲁教谕顶上,白鹿书院就彻底为他掌控,结果,让张若虚上了位。 而张若虚是皇兄的人。 “王爷,卑职不是替自己狡辩,如果吕奇确实按计划行事,那火势断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起火点不会只有一个,卑职觉得此事有蹊跷。” 见王爷不语,他大着胆子继续说。 “王爷,用白磷粉的法子,卑职尝试过无数次,确保万无一失,才如此行事,卑职怀疑,萧大人早已知晓王爷的计划,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控制了吕奇,还在吕奇的住所设下埋伏,好像知道会有人去灭口似的。” 康王若有所思。是啊,当时萧泽不是还在忙着救火吗?就算怀疑吕奇,也不会这么快。 如果萧泽果真是提前洞察了他的计划,说不定连这场火都是他控制的,火势不大,连藏书楼的书都没烧掉几本,只是让皇兄受点惊吓的程度。 不不不……萧泽若是提前洞察,那就说明皇兄也知道了,所以,他们君臣二人故意演了一场戏。 趁机拔除他在白鹿书院的势力。 还有一点,吕奇就算承认火是自己放的,也不会说自己是乌达的细作,只能说明,细作这个罪名是萧泽给按的。因为萧泽没有证据指证纵火的主谋,只能以这种方式消除“天火”的影响。 康王想到这,脑门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这种可能性很大,康王彻底坐不住了,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 走了几个来回,康王才镇定下来,道:“这次行动失败,那就另找机会,你再放一场火,天火,必须把事情闹大。” 既然童谣上有天火降凡乡,那这场天火就必须降下来。 “是,卑职这次一定不会再让王爷失望。” 第97章 若芸失踪 程青澜看了一上午卷宗,再看看箱子里还有一大半卷宗,又看了眼因身上有伤,靠在软靠上闭目养神的萧泽,顿觉身累,心累。 “大人,北辰司没有专门处理卷宗的书记官吗?” 萧泽心说:书记官当然有。 慢条斯理道:“北辰司人手紧张,经费也紧张,你也看到了,各地送来的公文,不是要人就是要钱,北辰司的每一个铜钱都得用在刀刃上,我自己辛苦些无妨。” 程青澜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辛苦?现在分明是姑奶奶替你辛苦,而且还是没有报酬的辛苦。 “你若是觉得累了,可以歇歇,不用那么赶,反正有三天时间。”萧泽闭着眼,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不是冲他翻白眼就是朝他呲牙。 “多谢大人体恤。”程青澜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 好不容易有三天假期,本来可以跟姐妹们一起去玩耍,现在却得做苦力。 萧泽施施然道:“我对尽心尽责的下属一贯体恤。” 程青澜拿着手里的笔,隔空对准他脑门,真想在他脑门上写上“虚伪”二字。 萧泽却是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程青澜忙改成伸懒腰的动作:“坐了半日,腰背都硬了。” 萧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看破不说破。 “午饭想吃什么?” 程青澜想了想,说:“能有香溢楼的烤乳鸽吗?” 萧泽道:“可以。” 随即叫来白风,吩咐道:“你去香溢楼买只烤乳鸽,再弄几个菜。” 白风看了眼坐在大人身边的程姑娘,心说:是程姑娘要吃烤乳鸽!大人对吃的一向随意,有什么吃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 白风刚走,没一会儿,一护卫带着神色慌张的沈静姝来了。 “大人,这位沈姑娘要找程姑娘。” 程青澜看沈静姝的神情,心里就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上次看到沈静姝慌神,还是被宋公子认出她的真实身份的时候。 沈静姝完全忽视了萧大人,对程青澜说:“青澜,出事儿了,若芸不见了,妱妱认定是庄家人干的,已经杀去庄家了。” 程青澜顿时也着急起来,看向萧泽:“大人,我得去阻止妱妱,妱妱莽撞,若是庄家不肯交人,妱妱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萧泽道:“我与你们一起去,坐我的马车去。” “大人,你身上有伤,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萧泽正色道:“妱妱的兄长陆寻是我的挚友,陆寻不在京中,妱妱有事,我自不能袖手旁观。再说了,书院的学生出事,我这个临时教谕责无旁贷。” 三人上了马车,沈静姝才说清事情原委。 原来她们三人离开书院后,就先去了春熙街的宝鑫楼,取了定制的项链,妱妱还想逛会儿街,看到有演皮影戏的,三人就在那看了起来。看戏的人有点多,看到一半,才发现庄若芸不见了,她们在街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妱妱就猜测,肯定是庄家的人把妱妱抓走了。 程青澜听完后,问萧泽:“京城里可有年轻女子在大街上失踪的案子发生过?” 萧泽沉吟道:“这种事,一般都是报府衙,不归北辰司管。” 这就麻烦了,这种事,在江临府有发生过,一帮人贩子,专门抓落了单,有姿色的少女,然后将她们卖到外地的青楼楚馆。 她不怕庄若芸被庄家人带走,就怕是遇上了人贩子。 眼下却也只能先去庄家看看。 萧泽看透了她的担忧:“先去庄家,若是人不在庄家,再去府衙报官。” 实在不行,就动用北辰司的线人。 马车直奔庄家。 此时的庄家已经人仰马翻,庄家人一个个鼻青脸肿东倒西歪,陆妱妱将庄若芸的继母冯氏狠狠踩在脚下:“再不把若芸交出来,姑奶奶今天就让你变成废人。” 庄若芸没少受这个继母的刁难、算计,所以陆妱妱下脚多使了几分力。 冯氏被踩的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庄光耀想去救冯氏,又惧怕陆妱妱这个女煞星,只好跪地哭求:“女侠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若芸在哪,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真是天上掉下的祸事,他都多久没见过若芸了,王家几次来逼迫,他又不敢去书院抓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铺子封了一间又一间,生意黄了一桩又一桩,束手无策。 “我不信,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陆妱妱脚下又加了几分力。 踩的冯氏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喊都喊不出声了。 庄光耀急的发誓:“女侠,我对天发誓,我们真的不知道若芸在哪,要是有半个字的虚言,我愿遭天打五雷轰。” 庄知安夫妻俩也纷纷赌咒发誓。 陆妱妱气道:“你们不用赌咒发誓,你们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就知道算计自己的闺女,自己的亲妹妹,老天不收你们,我来收。” 说着狠狠踹了冯氏一脚,冯氏被踹的横飞出去,撞在了庄光耀身上,夫妻俩摔作一团。 “妱妱,住手。”程青澜及时赶来。 陆妱妱见到程青澜,义愤填膺道:“青澜姐,他们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说出若芸的下落。” 再看到随后跟进来的萧泽,陆妱妱浑身的戾气跟戳破的皮囊子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程青澜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走到庄光耀面前:“庄若芸真的不是你们带走的?” 庄光耀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姑娘,我们真的没见过若芸呐!” 他认得这位姑娘,上次他和知安去书院找若芸,就是被这位姑娘阻止了。 程青澜指向萧泽:“这位是北辰司萧大人,你们若敢有所欺瞒,少不得要请你们去北辰司走一趟。” 萧泽不动声色,任由她拿北辰司吓唬人。 她本就是北辰司的人。 庄光耀跪爬到萧泽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人,草民真的没有见过若芸,草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萧泽冷哼:“你想清楚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对庄若芸动手?” 庄知安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大人,有个人或许有可能带走小妹。” 第98章 是人贩子 “谁?”萧泽冰冷地眼神看着庄知安。 庄知安道:“户部的王郎中,他见过小妹,很是中意小妹,想要娶小妹作续弦,但小妹不愿意,还考进了书院,王郎中因此对我们家各种威胁,说不定就是他抓了小妹。” 庄知安说完,其妻蒋氏控诉道:“大人,肯定是王郎中,王郎中成亲的日子都挑好了,就是后日,他威胁我们,如果后日若芸不上花轿,他就让我们庄家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 萧泽怒火中烧,好个王朗中,一只脚都进棺材了,还想祸祸人,人家不愿意,还想强娶。 “此事,本官会去求证,你们一家人就呆在家中,不得外出,若有违拗,那就不是京城没有你们立足之地,这个世上都没你们立足之地。” 萧泽不动声色,只需沉脸,释放的威压就足以让人不敢喘息,这番疾言厉色的威吓,吓的庄家人瑟瑟发抖,哪敢有半点违抗的心思,不停的磕头,表示他们哪也不去。 四人又赶往王郎中家,别看王郎中在庄家人面前嚣张跋扈,碰上萧泽,简直就像兔子见了老虎。 王郎中指天誓日,表示自己没有抓庄若芸,程青澜和陆妱妱翻遍了王家也没找到人。 萧泽只能警告王郎中,别再打庄若芸的主意,否则,北辰司会重点关照他。 王郎中非娶庄若芸不可,一来,是看上了庄若芸的美貌和经商的手段,二来,崔家催促他尽快把庄若芸弄到手。 可如今北辰司萧泽出面,他哪敢再打庄若芸的主意,得罪崔家,最多丢了乌纱帽,但得罪了萧泽,是会掉脑袋的。 当即承诺,马上去庄家退回婚书。 四人出了王府,陆妱妱都快哭了:“青澜怎么办?若芸到底去了哪里?都怪我,非要看什么皮影戏,结果把人弄丢了。” 陆妱妱心里无比自责,她没有保护好庄若芸。 沈静姝红了眼眶:“怪我,若芸当时就站在我边上,我竟没发现她什么时候不见了。” 程青澜叹气:“你们都别自责了,妱妱,你去看皮影戏的地方再找找,问一问周边的铺子,或许有人看到过若芸,对了,特别留意当时附近有没有马车停靠,静姝,你回书院,万一你们只是走岔了,说不定若芸已经回书院了,我和萧大人去趟府衙,妱妱,你要有了消息就到府衙找我们。” “好,我这就去找。”陆妱妱道。 目送两人离去,萧泽头一偏,示意程青澜上马车。 程青澜上车后,一直沉默不语。 萧泽看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宽慰道:“放心,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就算是你想的那种最坏的情形,只要人还在京城,北辰司就能把她找出来。” 程青澜点点头:“多谢大人。” 正在开堂问安的京都府尹杜大人听闻萧大人来了,暂停了审理,来到议事厅。 见面就笑哈哈道:“萧大人,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案……子……” 杜大人看清站在萧大人身边的女子,不禁愕然。 “这……这不是程……”程常青吗? 程青澜福了一礼:“大人,之前民女是为了方便办差,民女程青澜见过大人。” 萧泽道:“她是白鹿书院的学生,颇有些查案的手段。” 杜大人讪讪:“没想到程姑娘不但擅于查案,还是书院的高才。” 心中叹息,先前他还想招揽程常青,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杜大人,我们今日过来,是想跟大人了解一下,京城可有人贩子劫走少女的案子。”萧泽言归正传。 杜大人思忖道:“近期倒是有过几起,不过府衙查了许久也没进展。” “可否将卷宗调来看看。” 杜大人忙命人去取来卷宗。 萧泽直接让程青澜接过卷宗,自己陪杜大人说话,程青澜看卷宗。 程青澜飞快的把六起案子翻了一遍。 道:“大人,庄若芸十有八九是落入人贩子手中了。” 萧泽道:“怎么说?” 程青澜道:“我看了这六起案卷,发现了几个共同点,一、失踪的都是少女,二、都是落单的情况下失踪,三、事发地点附近都出现过一辆马车。其中就有一起和若芸失踪的情形非常相似,也是发生在闹市,此女子还是跟她娘一起,她的娘亲不过是买支簪子付个钱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杜大人虽然已经见识过程青澜的手段,但她一会儿功夫就看完卷宗,理出了思绪,还是让他很惊讶,因为真的太快了。 换做是他,可能一个卷宗都没看完。 “根据府衙的调查,马车是一辆极其普通,常见的马车,所以,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这也导致了府衙的调查难有进展。而府衙询问了京城所有的青楼楚馆,亦是毫无收获,因为没有证据,也没能找到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我认为,这种事,这行当中的人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萧泽微微颔首:“你可有调查的思路?” 他在几家青楼楚馆都有线人,倒是不难打听,他只是想看看程青澜有什么办法调查此案。 “一,他们抓了人,不会把人卖给京城的青楼,只会卖往外地,一次好几个,走陆路自然不方便,所以,通常会选择走水路,可到各个码头排查。这事,我自己就能办,二,还是要从这个行当内部下手,大人是否有门路?”程青澜问道。 北辰司有着巨大的消息网,而青楼楚馆,酒店茶楼都是收集消息的最佳途径,她相信萧泽有这些渠道。 萧泽感叹于她的思路清晰,直切关键点。人贩子抓了人,自然是要想办法运出去,就从他们运送的途径下手。 “好,那就分头行动。”萧泽爽快地答应下来。 杜大人:……你们这就安排好了? 说的好像这案子十拿九稳。 不过,细想想,程姑娘说的很有道理。之前他没想到人贩子会把人往外送,所以忽视了这一途径。 “程姑娘,你去码头排查,需要人手吗?府衙可以安排。”杜大人觉得自己总得出点力。 程青澜微然:“多谢大人,我一个人就行了。” 萧泽低眉轻哂,杜大人不知道,你眼前的女子,是能指挥大梁三十六路水运的人。 第99章 完了完了 程青澜正要去码头,衙差带着着急火燎的陆妱妱进了议事厅。 “我打听到了,有个乞丐,他说他看到有个男的扶着一个似乎晕过去的女子上了一辆马车,他说那女子穿着艾绿色的衣裙,若芸穿的就是艾绿色的衣裙。”陆妱妱顾不得见礼,忙把她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萧泽和杜大人目光交汇,陆妱妱带来的消息,印证了程青澜的判断。 “程青澜,你速去办你的事,后到北辰司汇合。”萧泽道。 陆妱妱:“去哪儿?我也去。” 萧泽道:“妱妱,我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程青澜看了眼萧泽,知道他是故意支开妱妱,帮她隐瞒身份。 “是,我这就去。”程青澜拿出手帕:“快擦擦汗,咱们晚些北辰司汇合。” 陆妱妱很想跟着程青澜,但萧泽对她另有安排,一切以找回庄若芸为重,便点了点头。 程青澜离开府衙,先回水门巷。 此时的墨尘正带着关鹏等人排查到水门巷一带。 “墨尘,前面就是水门巷了,是这一带最后一处租赁出去的院子了。”关鹏指着前方水门巷的路牌。 墨尘打开手里的册子,确实是最后一处了。 “走。” 然而,关鹏却站着没动,两眼直勾勾看着路旁的一家茶楼。 墨尘会意,他们已经走了一上午,问了无数人,口干舌燥的,于是道:“那就先去喝碗茶,歇歇脚,再接着找人。” 关鹏喜道:“太好了,我都快渴死了。” 两人进了茶馆,要了两碗最便宜的茶水,坐下来休息。 墨尘喝着茶,不经意地往扫了眼街上,见一辆马车停在了水门巷的巷口,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墨尘瞳孔紧缩。 是程姑娘,她来这做什么? 随即便是惊出一身冷汗。大人骗程姑娘,说她的朋友在他手上,所以大人才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出来。 现在程姑娘出现在这,有很大的可能,这里就是程姑娘的朋友落脚的地方。 完了完了,差了一步。 大人的谎言要被戳穿了。 墨尘情绪复杂地看着大口大口喝茶关鹏,都怪关鹏,喝什么茶,简直就是要命的茶。 关鹏一碗茶下肚,只觉疲惫感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一抬眼,却见墨尘盯着他看,眼神甚是古怪。 “墨尘,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墨尘收回目光,闷闷道:“咱们的任务,失败了。” 关鹏一头雾水:“什么叫任务失败了?我怎么听不明白。” 墨尘重重叹气。 水门巷那座不起眼的院子里,飞凌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摇啊摇,眼神空洞,又是躺着的一天。 无锋坐在石凳上,擦拭着手里的剑,日光下,剑身散发着凌冽的寒光。 “别擦了,一天擦八百遍,有必要吗?”飞凌懒懒道。 “总比你一天到晚躺着好,就不怕身子骨躺废了。”无锋淡淡道。 飞凌叹气:“还以为少帮主把咱们调过来,是要办什么大事儿,结果,刚来第一天就撞到了北辰司手里,也不知少帮主现在怎样了。” “要不,咱们明日去书院打听打听?” 飞凌斜了他一眼:“怎么打听?书院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咱们长得像读书人吗?混都混不进去!” 无锋道:“书院也有打杂的人,只要想,肯定有办法。” 飞凌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啥事儿没办成,反倒给少帮主添乱,等书院休假,少帮主肯定会来这里,咱们就老老实实在这等少帮主。” 程青澜来到院落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飞凌听到开锁的声音,一个激灵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无锋也攥紧了手里的剑,两人紧盯着那道影壁。 然后两人对了个眼神,无锋躲到了一进到二进的入口一侧,做好了攻击的准备,飞凌的手里捏了把梅花镖,摒住了呼吸。 程青澜一进门就感觉情况不对,这里有杀气。 但她想不到谁会在这里。 难不成,这宅院一直空着,被人鸠占鹊巢了? 程青澜放轻了脚步,朝通往二进的大门走去。 一迈进那道门,便有一道寒光袭来。 程青澜身体后仰,寒光贴着她的鼻尖扫过,几乎是同一时间,飞凌疾呼:“无锋住手。” 无锋忙收回攻势,此时,他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程青澜看着眼前的飞凌和无锋,大脑有一瞬停滞了。 “飞凌,无锋,你们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飞凌和无锋已经确定来人是谁。 他们跟了少帮主三年,知道少帮主是个女子,但从未见过少帮主的真面目,今日总算见到了。 “少帮主,你可算来了。”飞凌大喜过望,感动的想哭。 无锋忙拱手见礼:“少帮主,无锋不知道来人是您,差点伤了少帮主。” 程青澜想说:你也伤得了我? 不过,嘴上却道:“无妨无妨,谨慎些是对的。” “你们在北辰司没受委屈?” 程青澜以为萧泽早已放了无锋和飞凌,故意骗她人还扣在北辰司。看在他没为难他们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啦。 飞凌和无锋对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飞凌道:“我们没去过北辰司啊,倒是在书院后山遇到过北辰司的人,他们怀疑我们是刺客,二话不说就要将我们拿下,我丢了颗霹雳弹和烟雾弹,然后我们就跑了,之后就一直躲在这。” 程青澜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她总算明白了,萧泽压根就没抓住飞凌和无锋,那晚他是故意用飞凌和无锋诈她。亏她还信以为真,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底细全交代了。 程青澜越想越生气,该死的萧泽,原来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他是不是很得意?看她是不是像个傻子? 见少帮主脸色逐渐沉冷,浑身透着寒意。 飞凌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帮主,出了什么事儿?” 程青澜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被某人耍的团团转,悻悻道:“没事。既然你们来了,现在帮我去办件事儿。” 这笔帐,她迟早要跟萧泽算的,但眼下,救庄若芸要紧。 第100章 一轮交锋 另一边,萧泽带着陆妱妱回了北辰司,给陆妱妱派了两个人手,让她回到春熙街,收集更多信息。 陆妱妱态度很是积极,二话不说就带人走了。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劲,人是她弄丢的,也该她去找回来。 萧泽又命人去书院,把白风叫回来,顺便让白风把沈静姝也带回来。 然后叫来赵翎,吩咐他去芳菲楼找兰芝姑娘打听人贩子的消息。 没过多久,墨尘回来了。 墨尘杵在他面前几次欲言又止。 萧泽蹙了蹙眉:“有话就说。” 墨尘牙一咬,心一横,道:“大人,程姑娘应该已经知道您骗她的事儿了。” 萧泽心头一凛:“此话怎讲?” “属下在水门巷要查那一片最后一处租赁出去的宅子的时候,见到了程姑娘,属下看着程姑娘进了那院子,不一会儿,程姑娘就跟那两个叫飞凌和无锋的人从院子里出来了。” 萧泽摩挲扳指的手停顿住,叹了口气,还是晚了一步。 “大人,怎么办?程姑娘会不会生气?” 看得出来,自家大人对程姑娘很不一般,京城里钦慕大人的贵女不计其数,上杆子讨好的献媚的比比皆是,就没见过大人搭理她们,北辰司也不是没有女的,容音姑娘那么出色的人,不过是给大人送了两次宵夜,大人就把她给打发到江临去了。只有程姑娘,大人不但带她一起办案,而且,知道程姑娘就是在江临劫走嫌犯,打伤了他的人,大人也不追究。 萧泽心道:生气是一定的。这女人,以为飞凌和无锋在他手上,还敢跟他甩脸色,讨价还价,这会儿,她肯定在想怎么跟他算这笔账! 萧泽扶额,心虚又心慌。 不过,现在庄若芸还没找回来,她应该不会跟他翻脸。 唯今之计,只有帮她找回庄若芸,或许能让她消消气。 呃……他干嘛这么怕她生气? 萧泽自己也想不明白,心里乱的很。 程青澜带着飞凌和无锋把京城的几个码头都跑了一遍。暂时没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但帮主令已经发布,只要有情况,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她这。 “这件事你们上点心,我先去北辰司,有了消息,你们到北辰司找我。”程青澜道。 “北辰司?少帮主,您怎么跟北辰司……”飞凌困惑。 漕帮虽然少不了跟官府打交道,但对北辰司,漕帮从来是敬而远之。 程青澜道:“北辰司的执事萧大人,就是你们书院后山遇到的那位,他也是书院的先生,他已经知道的我身份,不过,他没有为难我……要想在京城找到失踪的庄姑娘不是那么容易的,还需借助北辰司的力量。” 飞凌点点头,原来如此。 程青澜在去北辰司的一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见了面如何质问他,眼下找庄若芸要紧,跟他撕破脸不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口气又咽不下。罢了罢了,还是先办正事,也不知庄若芸现在是什么处境。 直到车夫说:“姑娘,到地方了。” 程青澜下了马车,深深呼吸,打定主意,暂时就当无事发生。 程青澜问明萧泽这会儿在议事厅,径直往议事厅走去。 墨尘见到她,讪讪地打招呼:“程姑娘回来啦!” 程青澜好奇地斜睨着他,这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冰块脸,跟她说话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冷冰冰的,多说一个字都不情愿,今天居然笑着跟她打招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啊!大人在里面?” “大人,陆姑娘,沈姑娘都在里面。”墨尘回道。悄悄地打量程姑娘的神色,程姑娘看起来似乎并未生气。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墨尘宽慰自己。 程青澜点点头,进了议事厅。 陆妱妱见她回来,抢步上前:“青澜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找到一个目击证人,他看到了带走庄若芸的人,就等着你回来画像。” 程青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眼看向萧泽。 萧泽神色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说:“我已让赵统领去打听消息,赵统领应该快回来了。” 她怎么看起来如此平静,她越是平静,他心里越不安,总感觉她憋着大招。 沈静姝问道:“青澜,你去码头打听消息,可有打听到?” 程青澜道:“我找了两个朋友,码头上的事他们最熟悉不过,他们会盯着此事,一有消息就会来报。” 话是对沈静姝说的,眼睛看的却是萧泽。 那眼神,似在嘲笑,又似质问,萧泽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懂,她这么说,是在点他呢。 她说的那两个朋友就是无锋和飞凌。 “先画像,我说过,只要人还在京城,北辰司就能把人找出来。”萧泽表态。 好让她知道,这件事,北辰司会尽全力。 程青澜淡淡道:“多谢大人。” 陆妱妱和沈静姝完全没察觉到,刚才的一番对话,已经完成了一轮交锋。 程青澜很快画出了画像,白风来取画像,道:“几位姑娘忙了大半日,应该饿了?大人给几位准备了吃食。” 说着,白风冲外面道:“把吃的送进来。” 两个侍卫提着食盒进来,将菜一盘盘端上桌。 有烤乳鸽,人参鸡汤,清蒸鲈鱼,素三鲜……满满一大桌。 “这是……香溢楼的菜品?”陆妱妱问道。 白风笑呵呵道:“正是,大人特意命我去香溢楼买的,几位姑娘慢用。” 程青澜腹诽:上次她们来帮忙查花开白骨案,吃的可没这么丰盛,今日倒是献起殷勤来了,不会是心虚了? “大人呢?”程青澜问道。 白风道:“赵统领迟迟未回,大人等不住亲自去打听消息了,毕竟庄姑娘在歹人手里多呆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说罢,白风便走了。 三人对着满桌子的菜,根本没有胃口。 陆妱妱又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若芸现在肯定还饿着肚子。” 沈静姝摸摸她的肩膀:“别难过,我们会找到她的,吉人自有天相。” 程青澜拿起筷子,放她手上:“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 第101章 七星血祭 三人默默地吃着饭,白风去而复返。 “程姑娘,赵统领回来了。” “人呢?” “在议事厅。” 三人搁下碗筷就去了议事厅。 “赵大哥,可有打听到消息?”程青澜急声问道。 赵翎遗憾道:“我已经联系了这个行当内的所有暗桩,她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程姑娘,不是我泼冷水,北辰司的暗桩都打听不到的消息,只能说明不是京城这行当的人做的。” “这可怎么办?”陆妱妱又要哭了。 程青澜思忖着:难道她的判断有误?之前在江临府遇到相似的案子,她就是按照这个思路找到了被抓走的少女。 问题到底出在哪? 程青澜来回走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挂在厅中的京城舆图,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转瞬即逝。 她索性走到舆图前,之前在府衙看到的卷宗的内容走马灯似的在脑海浮现。 “给我一支笔。” 白风连忙上前,递上笔。 第一个少女失踪的地点位于城北偏西玉壶街,程青澜在玉壶街做了个记号。 第二个也是位于城北甜水巷。 第三个位于城中偏北的如意桥附近。 随着最后一个圈落笔,沈静姝讶然惊呼:“这是北斗七星图。” 众人都围到舆图前,看着上面的七个圈,果真是北斗七星的图案。 “难道他们抓人是按星图来抓的?这是什么说法,从来没听说过。”赵翎百思不得其解。 “我听说过一件事,不知跟若芸的案子有没有关系。”沈静姝迟疑道。 “沈姐姐,不管有没有关系,你快说来听听。”陆妱妱道。 沈静姝看了眼白风和赵翎,欲言又止。 程青澜会意,沈静姝要说的话涉及到她的身世。 程青澜暗示道:“你捡要紧的说。” 沈静姝这才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红莲教?” 赵翎道:“听说过,红莲教发教于西南,近年来逐步向中原渗透,如今大梁不少州县都出现了红莲教徒,红莲教以女子为多数,其首领称莲花圣母。” 沈静姝点点头:“没错,红莲教崇奉阿弥陀佛,要求信徒念佛持戒,红莲圣母自称无生无灭的古佛,要度化在尘世间的儿女返回天界,在民间信众甚广,可事实上,红莲教并非善类,我曾听闻,红莲教中有个“七星血祭”的仪式,用七个妙龄少女为祭品,可向天借寿。红莲教为何每到一处,都能得到官员和富商的支持,朝廷再怎么明令禁止都不管用,有些富商甚至愿意捐出大半身家给红莲教,估计跟红莲教这种手段有关。” 程青澜明白了,定是红莲教想将势力的触角伸入维州,沈静姝的父亲调查过红莲教,因此做了不少阻止红莲教东扩的事,而沈静姝的父亲去世后,红莲教成功的在维州立足。 程青澜再次看向舆图,神色无比凝重,如果这个失踪地点连成的七星图真的跟“七星血祭”有关,说明红莲教已经来了京城。 白风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我现在就去找大人回来。” 程青澜点点头,转而对赵翎说:“赵大哥,现在我们要改变调查方向,请赵大哥安排人手,遍访城中所有药房和有行医资格的大夫,查一查,最近有没有高官或者富贾突然病重而且无法医治。” 赵翎道:“程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北辰司里挂起了一盏盏灯笼,墙角的夜来香在夜色中悄然绽放,幽香对着微风浮动。 “都这么久了,萧大人没回来,赵统领也没回来,如果她们今晚就开始血祭,那若芸就危险了。”陆妱妱坐立不安。 倚在窗边的程青澜闻言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比昨晚的又圆了些,是啊,今天是十五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赵统领快步走了进来。 “程姑娘,查到了。” 程青澜等人忙迎上前。 “符合条件的有三人,一个是吴海泉,京城最大的皇商,五日前,出门应酬,在酒桌上突然晕倒,看了好几个大夫,大夫都说没法治,让准备后事。一个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是前几日突发疾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这二公子是魏夫人唯一亲生的儿子,魏夫人昨日还去报恩寺跪了大半日,替二公子祈福。第三个是丁伯侯府的老太君,老太君身体原本挺硬朗,前几日突然就病了,病的很重,但大夫也没说就彻底没法治了,还在努力救治中。”赵翎一口气说道。 程青澜想了想:“先把第三个排除掉,现在我们分头行动,赵大哥,你带人去魏国公府,我带人去吴海泉家。” 赵翎二话不说:“好,我给你派几个人。” 陆妱妱道:“我跟你去。” “我也去。”沈静姝也道。 程青澜道:“妱妱,你跟我去,沈静姝你留下等大人,如果大人回来了,你把情况跟他说清楚。” 赵翎给程青澜派了四个人手,六人六骑直奔吴海泉家。 夜风微凉,陆妱妱心头热血滚烫,希望庄若芸就在吴家。她满心都是如何救人,忽略了程青澜的骑术。 那娴熟的骑术,丝毫不比从小就骑马的她差。 城南吴家,大门紧闭,整座大宅死一般的寂静,今日家中的奴仆几乎都散了去,说是放假三日,免得家中人多扰了老爷清净。 而宅子的正院正厢房中,吴海泉躺在床上,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双眼浑浊无神,行将朽木。 床前的地上摆放着七盏油灯,一红衣,戴着面纱的女子,一手持剑,一手捻诀,脚踏七星,在七盏油灯中来回穿梭,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穿行,油灯的灯火被带起的微风吹的忽明忽暗。 厢房外,十几个红衣女子布起阵法,每人亦是踏着七星步。 而阵外,七个被五花大绑绑着,口中塞了布条的少女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庄若芸赫然在其中。 今天上午,她和沈静姝,陆妱妱在看皮影戏,突然感觉有人扯她衣袖,她回头,一个男子拿着一方绢帕递到她面前,问她:“姑娘,这是你掉的绢帕吗?” 她摇摇头,正想说不是,就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第102章 献祭开始 庄若芸看着身边呜呜哭泣的少女们,她心里也是焦急万分。 先前她还比较镇定,沈静姝和陆妱妱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找她的,她们找不到她,就会去找程青澜,程青澜这么厉害,肯定有法子找到她。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血祭就要开始,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人贩子,后来听到这些红衣女子的交谈,才知道她们这些被绑来的少女都是祭品,等祭祀开始,她们就被会活活剖出心来。 程青澜,妱妱,沈姐姐,你们快来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啊! 庄若芸心里无助地呐喊。 程青澜等人来到了吴家宅院。 一个护卫上前敲门,其他人都躲在一旁,敲了好一会儿,门上的一扇小窗打开,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你们谁啊?” 护卫按照程青澜的吩咐,道:“宫里的,郑公公听说吴老爷病了,让来看看吴老爷的病情如何。” 郑公公是宫里负责采办的大总管,但凡跟宫里做生意,都得经过郑公公。 门房道:“我家老爷病情已经好转,官爷请转告郑公公,多谢郑公公关怀,等我家老爷病好了,亲自去拜谢郑公公。” “那可不行,郑公公特别交代,一定要亲眼看看吴老爷,你快把门打开。” “官爷,我家老爷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天色已晚,实在不便,要不,您在这稍等一会儿,小的去请管家过来。” 门房得到的吩咐,今晚谁登门也不见,不许开门,可这是郑公公的人,他可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请管家过来解决。 护卫不悦地皱眉:“那就快些。” 小窗重新关上。 程青澜等人这才从阴暗处走出来。 “必是这家无疑。”今早大夫还说没治了,这会儿就好转了? “怎么办?咱们硬闯吗?”陆妱妱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门砸烂,冲进去救人。 程青澜道:“我们翻墙进去,你在这里等着,应付管家。” 护卫拱手领命。 程青澜带人绕道东边院墙处,不出所料的话,墙后是吴宅的花园。 陆妱妱揽住程青澜的腰:“我带你上去。” 程青澜点点头。任由陆妱妱带着她跃上墙头,稳稳地落在院子里。 随行的几个侍卫眼中皆是惊讶之色,陆家的千金竟有这等身手。 三人随即也越墙而入。 花园里静悄悄地,只有虫鸣和蛙叫。 程青澜小声道:“我和妱妱去正院找人,你们去别处找,尽量不要惊动吴家的人,救人为先。” 众人纷纷点头,正要分头行事。 程青澜突然打了个躲藏的手势,大家忙躲了起来。 只听的吱呀一声,通往中路院子的月洞门打开,几个红衣少女提着灯笼来到花园。 少女们边走边说。 “红姑也太谨慎了,吴家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出去,所有的门都关了,怎么会有外人出现?” “谨慎些没错,咱们能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就看今晚了。” “走走,这里不会有人,官府更想不到人会在这。” 一个红衣少女还是象征性地提着灯笼左右看了看:“走,仪式快开始了。” 等红衣少女们离去,月洞门重新落锁。 陆妱妱这才敢喘气:“还真被沈姐姐说中了,果然是红莲教的人。” 程青澜面色凝重:“看来今晚想悄无声息地把人救出去是不可能了。” “要不,等等大人。”一护卫建议。 “等不了了,血祭快开始了。” 陆妱妱道:“那咱们就杀进去,抢人,青澜姐,你待会儿就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程青澜:……恐怕你待会儿压根顾不上我。 “妱妱,你的轻功还可以,待会儿你去把她们引开,能做到吗?”程青澜道。 陆妱妱:“啊?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你把人引开,我们就越安全,但是你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尽量别跟她们动手,只管跑。” 陆妱妱虽然不情愿,但她相信程青澜的安排肯定是最好的,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正厢前的庭院里,血祭之舞已经结束。厢房的门打开,一红衣女子走了出来,所有红衣女子单膝跪地朝她行礼。 一女子来到她身边:“红姑,没有异常。” 红姑微微颔首:“开始献祭。” 几个汉子得到命令,抽出插在腰间的尖刀,走向一旁绑着的七个少女。 少女们惊恐的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跑,可她们手脚皆被绑着,动弹都动弹不得。 在这千钧一发之极,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一群装神弄鬼的东西,也敢自称无生无灭的古佛坐下,可笑。” “谁?”红姑惊诧地抬头四望。 院中的红衣少女纷纷拔剑,严阵以待。 “姑奶奶才是接你们去见古佛的人,哈哈哈……”笑声狂妄,更让人毛骨悚然。 红姑终于看到了来人,只见一蒙面女子出现在东厢房的屋檐上。 红姑眼中杀意森然,喝道:“将她拿下,今晚之事绝对不能外传。” “是。”红衣少女们纷纷持剑跃上屋檐。 陆妱妱骂道:“不要脸,想以多欺少吗?” 骂完陆妱妱转身就跑,几个起落,飞出了吴家院墙,少女们穷追不舍。 庄若芸怔怔地看着陆妱妱消失的方向,陆妱妱一出声她就听出来了。 陆妱妱来了,那程青澜她们呢? 没想到她们真的找到了她,来救她了。 之前那么害怕她都没掉泪,这会儿却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激动过后,庄若芸又开始担心姐妹们会不会有危险,毕竟这里这么多红衣人。 “红姑,还献祭吗?” 红姑道:“献祭仪式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得停下,马上献祭。” 话刚落音,红姑只觉得有东西朝她飞来,来势之猛,都能听到破风声,红姑下意识的侧身闪开,但她身边的女子反应慢了一拍,被打中。 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那女子被炸飞,落地时已是血肉模糊。 红姑瞳孔紧缩,霹雳弹? 看来来人不止一个。 “警戒。”红姑大声喊道。 第103章 跑不了了 吴府的管家吴潜正在府门口应付郑公公派来的人。 “大人海涵,我家老爷病情刚有好转,已经歇下……”说着吴管家往护卫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护卫掂了掂手中金子的分量:“行,我就按管家说的回去复命。” “多谢大人。”吴管家始终陪着笑脸。 就在护卫转身准备离去时,宅中发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护卫脸色骤变:“宅中出了何事?” 吴管家亦是一脸困惑,难道这是血祭搞出来的动静。 “没……没什么事,估计是炼丹炉炸了,不瞒大人,我家老爷的病情之所以能有好转,多亏了一个道士的丹药。”吴管家急中生智,编了个说法。 护卫却是噌的抽出长刀,指向吴管家。 吴管家吓一跳:“大人,这是何意?” 护卫手腕一抖,刀背狠狠砸在吴管家的脖子上,吴管家两眼一黑,软绵绵地倒下,门房见状转身就跑,刚喊了声:“来人……” 就被护卫扔过来的刀柄砸中后脑勺,唧,趴那不动了。 院中,随着红姑一声“警戒”,三个蒙面人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进来。 “北辰司办案,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红姑大惊,来的居然是北辰司的人。 她们进京后行事不可谓不谨慎,就是怕惊动了北辰司,没想到北辰司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迎敌。”红姑下令,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 霎时刀兵相接,金戈碰撞声不绝于耳。 程青澜趁乱摸到了庄若芸身边,剑光闪烁间,看押少女的几个汉子纷纷倒地。 庄若芸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那人,喉间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涌出,再看另一个倒下的,同样是一剑封喉。 愣神间,只觉身上的绳子一松,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若芸,你带着她们往外跑。” 是程青澜? 庄若芸回头,见一蒙着面的青衫女子,正用长剑削断另外几位被绑的少女身上的绳索。 正是程青澜,程青澜竟然会武功? 而且还是个高手。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程青澜催促道。 “那你们呢?” “不用管我,快跑。” 红姑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手持双刀朝她们掠过来。 “快走。”程青澜一声厉喝,足尖点地,持剑迎上双刀,剑光如练,划破夜色,红姑双刀翻飞,寒光闪烁,铛的一声,长剑与双刀绞在一起,火星迸溅,金铁相磨的锐响惊飞了桂树梢头的灰雀。 庄若芸拉着少女们跑进了穿堂,她回头看了眼和红姑缠斗一处的程青澜,狠狠咬着下唇,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知道她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负担,只有她们安全了,程青澜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瞬息之间,程青澜已与红姑过了十几招,程青澜的攻势越来越快,红姑逐渐难以招架,暗道:好快的剑法。 “你的武功在你们红莲教能排第几啊,红姑。”程青澜攻势不停,还有心情跟她扯闲篇。 红姑冷哼,并不回应,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应付。 “你们红莲教的七星血祭,噱头不小啊,我来猜猜,屋里这位吴老爷不是真的病了,是被你们下毒了,先给人下毒,然后你们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搞个虚头八脑的七星血祭,让人对你们的神通深信不疑,然后心甘情愿大把大把的银子奉上,这招你们使的很顺手啊……” 红姑微微眯起眼,心中骇然,她们的路数竟被识破了。北辰司果然名不虚传。 不能再跟她缠斗下去,虽然他们只来了四个人,难道后面还有援兵。 红姑大喝一声:“撤!” 开始便边战边退。 “你以为你还跑的掉吗?”程青澜冷笑,反手挽出七朵剑花,寒光割裂了飘至半空的落叶。 吴家宅院不远处,陆妱妱引着追她的红衣女子兜圈圈。 红衣女子们简直要气炸了。 眼看着就要追上,可就差那么一点,死活都追不上。 “有本事你别跑。” 陆妱妱回头做了个鬼脸,又想到自己戴着面纱,人家也看不见:“你们不是号称古佛坐下的弟子吗?怎么?就这点能耐,腾云驾雾都不会?” 嘲讽完了,继续跑。 街道上,几十骑人马正飞快的朝吴宅所在的方向疾驰。 “快……”萧泽一马当先,心中焦急万分。 他今天很不顺,又经历了一场刺杀,回到北辰司,听沈静姝说程青澜和陆妱妱带人去了吴海泉家,案情很有可能涉及红莲教,他立时就慌了。 北辰司关注红莲教已久,红莲教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北辰司不少弟兄都折在红莲教手中。 于是他马上带人赶了过来。 “大人,有异动。”墨尘道。 萧泽也看见了,有几道红色的身影在屋檐追逐。 “墨尘,白风,去看看。” “是……”两人离了马背,跃上屋檐,朝那几道身影追去。 萧泽继续带人往吴家赶。 刚到吴家大门口,就门口倒着两个人。 萧泽翻身下马,率先冲了进去,迎面碰上一群人。 “大人,这些都是失踪的女子。” 庄若芸见到萧泽,忙道:“萧大人,您快去帮青澜姐,他们打起来了,她们好多人。” 萧泽心头一凛,眸中一片冰寒,程青澜的武艺他是见识过的,可武艺再高也架不住人多。 “关鹏,你安置好这些姑娘,其他人随我杀进去。” 程青澜打的红姑节节败退,可随她来的几个北辰司护卫要以一敌多,难免顾此失彼。 程青澜应付红姑的同时,足尖勾起地上的一把刀,踢向砍向一护卫后背的红衣女子,噗呲,就在红衣女子手中的剑距离护卫后心三寸处,刀柄穿胸而过,攻势戛然而止。 护卫回头,看了眼偷袭他的人,再看向打的红姑毫无招架之力的程姑娘。 默默道了声谢。 没想到这位程姑娘的武功如此高强,先前怎么还要陆小姐带她翻过院墙? 一阵箭雨袭来,红衣女子纷纷中箭倒地。 程青澜见状,心知援军来了。 呵呵一笑:“红姑,这下你真的跑不了了。” 红姑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双刀刀柄互相碰撞,一团红色的烟雾散开来。 程青澜暗道一声不妙。 第104章 看不见了 萧泽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红雾在程青澜面前炸开。 大喝一声:“小心。” 微甜的气息钻入鼻息,程青澜就知道不好,忙捂住口鼻,随即眼睛传来刺痛。 程青澜暗骂:该死的,轻敌了。 原来这红雾的毒是针对眼睛的。 红雾中三支闪烁着寒光的飞镖射向程青澜。 萧泽掷出手中长剑,打落飞镖,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朝程青澜掠去,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离红雾的范围。 “你没事?” 程青澜摇摇头:“眼睛看不见了。” 萧泽的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随即怒火似滚烫的岩浆迸发,怒喝道:“抓活的。” 地上倒着的还能动弹的红衣女子闻言,拿起手中的剑就要抹脖子自尽。然而北辰司的人动作更快,踢飞了她们手中的剑,捏住她们的嘴,防止她们服毒自尽。 “大人,还有三个活着。” “带回去。” 程青澜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看不见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着她。 受伤什么的她都不怕,可看不见了,怎么办? 忽地,双脚腾空离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横抱起。 温柔地语声响在耳边:“别怕,你只是中毒了,暂时看不见,我会找到解药的。” 慌乱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程青澜不以为然道。 萧泽心说:嘴硬。 却不愿戳破她,她可是掌管三十六路水运的漕帮少帮主,让水寇闻风丧胆的“玉面郎君”,能让她害怕的事很少,但她一定害怕看不见。 萧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她的眼睛。 如果治不好,那他就照顾她一辈子。 萧泽抱着程青澜走出吴家大宅,冷声吩咐道:“封了吴家,彻查。” 陆妱妱在墨尘和白风的帮助下,很快解决了追她的红衣女子,她把人留给墨尘和白风,自己赶紧跑回吴家。 谁知一回来就看到萧泽抱着程青澜。陆妱妱脸色发白,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青澜姐怎么了?” 程青澜听到陆妱妱的声音:“我没事。” “你是不是受伤了?”陆妱妱快步来到萧泽面前。 “嗯,一点小伤,无碍的。”程青澜微微一笑。 陆妱妱发觉了程青澜的眼神不对,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别晃,我虽然看不见了,但还是能感知的。”程青澜道,她晃的太用力,带了风。 陆妱妱激动起来:“什么叫看不见了?” 她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程青澜就瞎了? 萧泽道:“她中了毒,先回北辰司,请大夫瞧瞧。” 北辰司后院的厢房内,庄若芸哭的稀里哗啦:“都是为了我,青澜姐才变成这样的。” “快别哭了,这是意外,要怪就怪红莲教那些人。”沈静姝安慰道。 陆妱妱在一旁走来走去,心里说不出的烦躁,青澜姐的眼睛看不见了,她以后还怎么画画?怎么查案? “怪我,我就不该听她安排。”陆妱妱无比自责。 她现在才想明白,程青澜给她安排了风险最小的活,留下来的才是最危险的。 “你们都别抢着揽责任,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要说此刻最害怕的人是程青澜,如果你们这样哭哭啼啼,自责不已的,只会让她心里更难受。再说了,现在又不是确定不能治了,萧大人保证过,一定会找到解药。”沈静姝冷静道。 不冷静不行,庄若芸和陆妱妱已经失了方寸,程青澜还躺在那,总得有人保持冷静,安抚她们。 萧泽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三人忙起身,紧盯着大夫。 “孙大夫,怎么说?”萧泽问道。 孙大夫未开口先叹气:“程姑娘中的毒,老夫从未见过,不知毒气的成分,很难调配解药,若是解药调制不当,或许还会加重病情。” 意思是,想要解毒,除非弄到毒的配方。 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找到下毒之人,问她拿解药。 陆妱妱抬脚就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儿?”萧泽喝住她。 “我去找那个红姑,就算刨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胡闹,就凭你一人,找一辈子也未必找的出来,回来。” “那怎么办?”陆妱妱红着眼眶,倔强的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萧泽无声叹气:“你们现在过去陪她说说话,找红莲教的事,交给我。” 沈静姝将两人带了出去。 萧泽回到议事厅,问墨尘:“问出什么来了吗?” 墨尘道:“属下刚从审讯室回来,赵统领正在审讯,还没拿到口供。” 白风风尘仆仆地进来:“大人,各城门都吩咐下去了,排了司里的弟兄兄守在那,绝不会让人逃出城。” 萧泽点点头:“让司里的书记官,火速将所有涉及红莲教的卷宗整理出来,明早我就要看到。” 墨尘领命而去。 白风看着自家大人焦灼又无奈的样子,自己手臂上的伤都顾不上上药,默默地叹了口气,去拿了金疮药:“大人,您也别太担心,程姑娘的毒肯定有办法解的,实在不行,属下去趟药王谷。” 萧泽猛地抬头,眼中光亮灼人:“药王谷,对啊,我怎么把药王谷忘了。白风,你马上动身去药王谷,不管药王开出什么条件都得把人请来。” 药王轻易不给人看病,让他出手救人的条件往往很刁钻,不在乎钱数,要的都是你付不起的代价。 可无论药王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治好程青澜的眼睛。 她那双眼睛,多好看啊,时而灵动,时而狡黠,时而沉冷,有观察毫妙之能,有骨像辩人之能,有洞察人心之能。他怎么能让这么一双眼睛,再也见不到天日。 “是,大人,属下帮大人上好药,马上就去。” 萧泽夺过他手中的金疮药:“现在就去,药我自己上。” 白风无语,看来大人是真的很紧张程姑娘。 白风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大人,您出行还是要小心,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墨尘不可离身。” 大人今日遇刺的事,他只听墨尘说了一嘴,不过连墨尘都受了点伤,还死了两个弟兄,可见今日情形很凶险。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萧泽道。 第105章 玄玉冰蟾 “哎呀,别哭啦,就算被掳走的不是你,是别人,我知道了肯定也要去救的呀……是我自己不小心,大意了……你们别太担心,这又不是无解之毒,找到解药就好啦……” 萧泽站在门外,听到她故作轻松地安慰她的姐妹,心里就特难受。这种难受就像七岁那年,被父亲送上北上的马车,他掀着车帘的一角望着继母靠在父亲的肩头,父亲的手则牵着四岁的弟弟,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没有家了,而他要奔赴的远方,一切未知。 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他的思绪。 萧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墨尘出去说话。 出了后院,墨尘道:“大人,赵统领把手段用了个遍,但这些红莲教徒骨头硬的很,就是不开口,再审下去,只怕她们挨不过今晚。” 萧泽抬头望着被掩映在乌云中的月,语声幽冷:“是人就有弱点,既然她们不怕疼,就想别的法子,今晚必须撬开她们的嘴。” “是。” “还有,你去找找飞凌和无锋,他们两不在水门巷就在码头,找到他们,跟他们说一声,案子了结了,他们的主子,过阵子会回去。” “是。” 北辰司幽暗森寒的审讯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被绑在柱子上,她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被鲜血浸透,已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赵翎一只脚踏在长凳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犯,手中的鞭子那带刺的倒钩上挂着丝丝血肉。 没想到,这些女子竟这般难对付,北辰司的手段便是八尺男儿也鲜少能扛得住,她们却生生扛下十八般酷刑。 “大人,您要的东西来了。”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大水缸进来,缸口上盖着木板,有细细簌簌的动静传出来。 “把她解开。”赵翎吩咐道。 手下解了红衣女子身上的绳索,将她押至水缸前。 赵翎打开盖子,里面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花色不一,绞成团的蛇。 红衣女子见状,终于露出了惊惧之色,挣扎起来。 赵翎心说有门。 “它们是无毒的,咬不死你,待会儿把你放进去,然后下面烧点火,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就会拼命的找洞钻,从你的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钻进去,一直钻到你的肚子里……” 红衣少女挣扎地越发剧烈,恐惧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的叫声,如同厉鬼一般。 赵翎冷冷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还是不说,你不说总会有人说的。” 红衣少女崩溃了:“我说……我说……” 萧泽等到深夜,终于等到了口供。 “她们的头领就是红姑,红姑是红莲教红莲圣母座下八大护法之一,她们上个月末到的京城,一共来了三十二人,她们找过好几个目标,魏国公府的二公子突发重病也是她们的手笔,但魏国公夫人不相信她们,所以事没成,而吴海泉许诺只要能治好他的病,愿意献上半付身家。”赵翎回道。 “红姑释放的毒雾叫红粉骷髅,是红莲教红莲圣母炼制的奇毒,这次红姑来京城传教,红莲圣母特意给红姑防身用的,此毒起先是致盲,渐渐的五感全失,直至气血枯竭而亡。解药只有红姑才有……对了,她们给吴海泉的解药已经融进汤药中,这会儿应该还在吴家,卑职已经命人去取了,送到魏国公府。” 萧泽怔忡着,后面赵翎说了什么也没听见,脑海里只反复地回响着一句话……先是致盲,渐渐五感全失,直至气血枯竭而亡。 所以,如果拿不到解药,她不止看不见,还会听不见,失去嗅觉味觉,最终死亡。 “或许,有一种药可延缓毒性发作。”孙大夫捋着胡须沉吟道。 萧泽精神一震:“什么药?” “玄玉冰蟾。” “玄玉冰蟾?何处有?”萧泽急声追问。 孙大夫道:“老夫听闻数十年前,有一药材商寻到一对玄玉冰蟾,其中一只已被风满楼楼主服用,而另一只,辗转多手,有传闻,在康王手中。” “康王?康王如何肯给。”赵翎道。 康王心里恨不得将大人千刀万剐,如何肯给这等救命神药。 萧泽握紧了拳头,紧的骨节发白。 康王自然是不会给的,就算跪下来求,康王也不会给,那么,他便自取。 “康王会把药藏在哪里?”一道声音响起。 墨尘带着飞凌和无锋走了进来。 飞凌道:“不管他藏在哪里,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药给弄到手。” 萧泽看向墨尘,意思是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墨尘讪讪:“没瞒过他们,他们知道程姑娘出事了,非要来。” 飞凌拱手:“萧大人,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飞凌,出自天机门。” 无锋道:“无锋,云霄剑传人。” 墨尘和赵翎俱是一副震惊的神情。天机门可谓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传闻天机门精通天下所有机关,六十年前天机门还曾出过一位盗圣。而云霄剑派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云霄剑曾经也是名扬天下,当年多少英雄豪杰都败在云霄剑下。 这两位竟然会是程青澜的手下? 墨尘感慨的是:难怪漕帮近年来逐渐壮大,已然跻身江湖一流帮派。 赵翎则纳闷:这个程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们来的正好,事不宜迟,加上墨尘,你我四人夜探康王府。”萧泽果决道。 “我们能不能先去看看少帮主。” 赵翎又震惊了,他们口中的少帮主难不成是程青澜? 我的天?漕帮少帮主是个女的? 再一想,漕帮少帮主常年戴着一副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原来是个女的,那就说的通了。 天啊天啊,当初关鹏办案,把程青澜给抓了回来,结果抓的是漕帮的少帮主。 萧泽道:“她应该已经睡下了,明日再去看她。” 说着目光扫向在场的人:“程姑娘的身份,不得外传。” 赵翎和孙大人拱手称是。 若是程姑娘的身份泄露出去,那外头就知道漕帮在帮北辰司做事,对漕帮不利。 江湖门派暗中投靠朝廷的比比皆是,但这种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第106章 夜盗冰蟾 康王府,康王的书房内,康王不悦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你不该来找本王,本王说过,若你们连在京城立足都做不到,就没有资格跟本王谈合作。” 红姑捂着胸口,用内力压制着翻滚的气血,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王爷,红莲教已经掌握四十一城,一百二十七县,还不够资格让王爷高看一眼吗?” 康王微眯着眼,暗暗心惊,没想到红莲教发展的如此迅速。若真有这般实力,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王爷,这次是个意外,也是我低估了北辰司的实力,我会传信总教圣母,让她再派人来,王爷不想看到的人,王爷想要拉拢的人,我们红莲教都有办法让他们成为王爷的人。” 康王眼角抽了抽,冷哼道:“你看看你自己,如此狼狈,口气还这么大。” 红姑正色道:“王爷只许收留红姑一阵,很快,王爷就会知道红姑我是不是说大话。” 如今她的手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她手下再无一兵一卒,而北辰司定会全力缉拿她,唯有康王府是避风之所。 康王思忖片刻:“王府人多眼杂,明日本王让人送你去城郊别院,你先在那边暂住,不得随意外出。若你被北辰司发现,本王会在北辰司抓住你之前,要你的命。” 红姑暗暗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红姑随着下人离开,康王眼中这才流露出肃杀之意,等他执掌天下,红莲教这种邪教,必须铲除。 就在康王回房搂着新进府的舞姬温存的时候,四道黑影沿着箭道来到了康王府后罩楼的院墙外。 “看这后罩楼有六十多间房,难道咱们一间一间找?”飞凌质疑。 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萧泽道:“你看到的只是上面的建筑,这后罩楼下还有两层,真正的宝贝,定然藏在地下,找地下入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飞凌道:“找入口不难,问题是地下两层,面积如此之大,还是不容易找。” 萧泽叹了口气,觉得这家伙的脑子也不是很好使,不由得怀疑他是否真有本事找到入口,破解机关。 “孙大夫说,玄玉冰蟾需要放置在极冷的环境中,所以,这下面定然有个冰库,这样是不是好找一些了?” 飞凌提了提面巾:“那就好办了,我先去,你们等我消息。” 说罢,飞凌足见点地,暗夜中如同一只展翅的鹰,跃过高墙。 “好厉害的轻功。”墨尘低声惊呼。 无锋面无表情,这算得了什么,跟少帮主比还差了点。 “无锋,你们怎么会成为程姑娘的手下?”墨尘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朋友。”无锋道。 至于为什么帮少帮主做事,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总之是少帮主救了他们,他们也欣赏少帮主的为人,愿意跟着少帮主。 萧泽不动声色,原来她一直说他们是她的朋友,是真的。 大约过了两刻钟,飞凌回来了:“入口找到了,咱们动作要快些,不然天就亮了。” 萧泽心中惊诧不已,亏自己之前还质疑飞凌的本事,天机门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随着飞凌进了王府。 入口并非在后罩楼内,而是位于湖心的一座亭子里,打开入口的机关却在湖边的一座假山内。 此等设计,若非天机门人精通各式建筑,各种机关,寻常人,怕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随着机关按下,湖心亭的地面的石块缓缓移动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深不可测的地道。 飞凌道:“我在前面,你们跟着我。” 飞凌率先入内,耳朵不时的抽动,他在听机关的动静。 地道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墨尘下意识的摸出火折子就要点火。 “别点火。”飞凌掏出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亮正好能照亮前方的路。 “这里不能点火,你们仔细闻,这地道里有火油的气息,一旦用了明火,火油就会被点燃,我们都会被活活烧死在这里。”飞凌解释道。 萧泽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火油味,心说:康王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六十四间后罩楼里已经藏珍无数,还在这地下设置了如此严密的机关,可见地下的藏宝更为珍稀。 难怪国库年年亏空,敢情都进了康王府。 众人沿着蜿蜒的石阶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下到最底,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飞凌拿着夜明珠在门旁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青铜门上的花纹。 “我还是第一次见,开门的机关就在门上,你们稍等,我研究一下。” 说着,飞凌把夜明珠交给无锋:“帮我拿一下。” 然后取出一个小喇叭状的东西,贴在门上,耳朵凑了上去。 他的手摸着青铜门上复杂的花纹,摸到一处,按了下去,萧泽不由的动了动耳朵,他好像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但他不懂怎么解机关锁,也听不出其中玄妙,只能耐心等待。 接着飞凌又按下一处。 “这转轮锁设计的倒是巧妙,不过,难不倒我。”飞凌轻松道。 一处一处按下。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萧泽数了数,飞凌一共按了十九处。 随着咔的一声,飞凌直起身:“好了,开了。” 只见青铜门徐徐往两边移开。 无锋就要往里进,又被飞凌拉住,飞凌从兜里掏出一把粉末,抛向空中。 惊奇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只见空中悬着一道道细丝,细丝上挂着许多小铃铛,那细丝因为沾上了荧光粉,显现出来。 “小心不要碰到这些细丝,我猜这铃铛的响动能传到康王那里去。” 众人小心翼翼穿过细丝阵,飞凌才道:“这下应该安全了。” 萧泽道:“分头寻找。” 很快,无锋喊了起来:“快过来。” 大家忙朝无锋所在之处靠近,只见一间密室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冰块,冰块上有一个凹槽,上面放着一个玉匣子。 萧泽走过去,轻轻打开玉匣的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冰蟾。 “就是他。”萧泽欣喜。 萧泽拿起玉匣子,放进背包里。 只听飞凌道:“不好,触动机关了。” 第107章 怀疑对象 飞凌说触发机关了,大家不明所以,哪触动了?大家都没动啊! 萧泽却是看到原本放置玉匣子的地方,一条冰柱升了上来。 “快跑。”飞凌大叫一声,率先跑了出去。 众人忙跟着跑。 萧泽边跑边把包袱扔给墨尘:“待会儿你带飞凌先撤,我和无锋断后。” “大人,您先走,属下掩护。”墨尘拒绝执行这个命令。哪有他先跑,反倒让大人断后的? “这是命令,你熟悉地形,带飞凌先走,保护好冰蟾。”萧泽不容抗拒的语气。 又喊无锋:“无锋,待会儿你尽量不要使用凌霄剑法。” 无锋脚下不停,嗯了一声。 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康王迷迷糊糊地睡着,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叮当作响。 康王猛地睁开眼睛,一边披衣一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下床的时候,因为太过震惊和慌张,磕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铃声响了,说明有人潜入地下宝库,这地下宝库建成十几年来,从未有外人闯入过,不是没有贼光顾,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宝库的入口,即便找到了,里面也有无数的陷阱,重重关卡等着他们。可今日有人进去了。 康王只觉寒气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那里面放置的都是他极为珍视的宝贝,更有一些不能示人,关乎他身家性命的东西。 地道的台阶上,飞凌三步并作两步,着急地不住催促:“快快,再快点。” 因为他已经听到整个地下的宝库的机关开始运作,齿轮转动的声音。 萧泽跑在最后,身后不断发出轰隆的声响。 他转头,隐约可见身后的台阶在消失,底下仿佛是个万丈深渊。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施展轻功拼命狂奔。 飞凌等人冲出地道,青石板已经在缓缓关闭。 “大人,大人……”墨尘呲目欲裂,大人还没出来,怎么办? 王府的侍卫已经朝湖心亭冲了过来,无锋提着重剑迎战,飞凌下意识地去摸暗器袋,又想到萧大人叮嘱过,一切会暴露身份的武法和技能都不能用。不过,他好像还有一样宝贝能用。 就在青石板即将闭合之际,一道身影如同利箭一般穿射而出。 墨尘长松一口气,跟着大人上前迎敌。 “让开让开……我要用大招了。”飞凌喊道。 无锋闻言,果断后撤。 墨尘和萧泽见状也往后退,以为飞凌要用霹雳弹了。可他叮嘱过,不能用霹雳弹。 只见飞凌朝王府侍卫扔出三颗丸子,丸子在空中撞击,喷的,炸开一团黄色的粉雾。 王府的侍卫纷纷掩住口鼻。然而一下刻,眼睛传来剧烈,火辣辣的刺痛。 四人趁机杀出重围,然而更多的侍卫赶来,逐渐形成包围。 萧泽沉声道:“按计划行事。” 康王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来到后罩楼:“贼人呢?” “启禀王爷,贼人跑了,周统领已经带人去追了。” 康王骂道:“没用的废物,若是抓不到贼人,尔等提头来见。 康王不是在威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贼人从宝库里偷走了什么东西,若是丢了那样东西,连他自己的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 侍卫们神情一凛,全都追贼人去了。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朦,康王疲惫的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揉着胀痛的脑仁。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玄玉冰蟾被偷了,好在其他东西都没丢。 红姑被侍卫带了进来:“王爷,受伤的侍卫我都看过了,他们并非中了毒,那黄雾只是刺激眼睛,看成分,应该是辣椒粉所制,过几日就好了。” 这种黄雾跟圣母所制的红粉骷髅完全不能比。 “王爷可知这些贼人是什么来路?能闯进王府宝库,绝非等闲之辈。” 康王道:“本王若知道是谁,还用的着烦心?” 红姑微哂:“王府的宝库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机关重重,贼人却能悄无声息地闯了进去,可见此人对机关术十分精通,我想,王爷或许可以从天机门入手寻找线索。” 康王眸中寒光凛凛:“天机门?天机门不是销声匿迹很久了吗?” “确实,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天机门的消息了,但王爷别忘了,天机门可是出过一位盗圣。” 康王若有所思。 “王爷可否告知,昨夜丢了什么,或许可以从丢失的宝物入手,反推贼人的身份,当然,若是王爷不方便告知就算了。” 康王道:“没什么不方便,丢失了一只玄玉冰蟾而已。” 红姑震惊:“玄玉冰蟾?” 这可是天下至宝啊,听说这世间玄玉冰蟾只有一对,其中一只在风满楼,没想到另一只在康王手中。 红姑突然想到了什么:“王爷,我可能知道贼人来自何处了。” 康王死死盯着红姑:“谁?” “昨夜,我在吴海泉家中跟北辰司的人交手,其中一女子中了我粉红骷髅,这粉红骷髅乃我教奇毒,除非拿到解药否则,先是双目失明,后五感丧失,直至气血枯竭而亡,但有一样东西,可以延缓毒性的发作,就是玄玉冰蟾。” “王爷,北辰司的人昨晚刚中了毒,王府的玄玉冰蟾就丢了,是不是太巧了?” 康王攥紧了拳头,眼中是森森杀意:“好你个萧泽,偷东西偷到本王这来了。” 不过,北辰司何来女子?容音姑娘早就被萧泽派去了外地。 康王不禁想到花开白骨案,听说萧泽最近得了个破案奇才,莫非就是这个女子? 越想可能性越大,否则萧泽也不会冒险来偷玄玉冰蟾。 “你先退下,稍后有人带你出城。” 红姑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康王随即叫来手下:“你们去查查,北辰司最近是不是多了个女子,查清此女身份。还有,打听一下,北辰司里是否有人眼睛瞎了。” 手下领命而去。 北辰司后院厢房内,飞凌端了药碗放在程青澜手边。 “你自己能行吗?” 程青澜伸手小心往边上碰了碰,碰到药碗,又摸到汤匙。 哂笑道:“我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没了手,怎么不行。” 第108章 什么关系 程青澜喝了一口,蹙了蹙眉头,自言自语:“孙先生改方子了?这药跟昨晚喝的不一样。” 飞凌道:“当然不一样,这里头可是用了玄玉冰蟾。” “玄玉冰蟾?你们从哪里搞到的?”程青澜吃惊道。 飞凌嘿嘿笑道:“你猜。” “快说。”猜什么猜,她要是早玄玉冰蟾在哪,早就去偷了。 中毒后她就知道,这毒十分厉害,不但让她眼睛看不见,还侵入她的丹田气海,五脏六腑,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她最多只剩一个月的寿数。但有了玄玉冰蟾,可以抑制住她体内的毒,说不定能拖上个一年半载。 飞凌干咳两声:“昨晚,萧大人带我们去了康王府,我们进了康王的地下宝库,我跟你说,那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稀世珍宝,要不是着急找玄玉冰蟾,拿了冰蟾就触发了机关,逃命要紧,我高低摸几样东西出来。” “无锋也去了?” “他当然去啊,我们两可是形影不离的好搭档。” “所以,他受伤了?”程青澜立马意识到问题,飞凌都说了,他和无锋形影不离,他来了,无锋却没来,无锋若只是轻伤都不会不来。 飞凌道:“你别担心,就是肩膀被人刺了个窟窿,没伤到要紧处,养养就好了,萧大人伤的也不轻,说真的,当时那情况挺吓人,上百王府侍卫对我们穷追不舍,无锋和萧大人负责断后,我都担心他们回不来了,萧大人还不让用霹雳弹,怕暴露身份,不然对方人再多,也没在怕的。” 程青澜沉默着,心中久久无法平静,飞凌和无锋是她的朋友,他们愿意为她冒险可以理解,可萧泽为什么?他可是北辰司的执事,位高权重,而他们之间充其量勉强算是有几分师生之谊,更多的只是上下属的关系。当然,她并不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他至于为她冒如此大的风险?搞不好他那条命就折在那了,侥幸成功,可若是被康王识破身份,如何是好? “你快喝啊,药都凉了。” 程青澜慢吞吞地喝着药,药苦,心里更不是滋味,一个个的为了她都受伤了。 飞凌是个话痨,在一旁唠叨个不停。 “我以前,觉得北辰司里没好人,毕竟传言就没有说他们好的,这次接触下来,我觉得那些都是谣传,惧怕、抹黑北辰司的都是心里有鬼,别的不说,墨尘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还有那个赵统领,为人豪爽,像个江湖汉子,一点也不像公门中人,再说萧大人,那真是有担当,谁见过老大亲自断后,让手下先跑的?” “咳咳,我说错了,我老大也总爱干这种事。”飞凌嘿嘿笑道。 程青澜翻了个白眼,虽然看不见,但翻白眼表达一下鄙视还是可以的。 “对了对了,萧大人已经让人去药王谷请药王了,老大,你说我是不是也跑一趟药王谷?我怕他们请不动药王。” 程请澜道:“这毒药王未必能解。” 药王其实并不擅长解毒,外界把药王那老头传的太神乎了,不然她昨晚也不会慌。 “啊?药王解不了吗?那怎么办?” “找红莲教啊。”程青澜说着,端起药碗,将药喝了个干净。 擦了擦嘴:“你带我去见萧大人。” “见萧大人?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儿,我替你转告就行了。” “抓红姑,你知道怎么找红姑吗?” 飞凌:呃……他不知道,找人他不在行。 飞凌扶着程青澜出门:“小心门槛,抬脚……对了……” 沈静姝端了吃食过来,见程青澜要出去:“青澜,你这是要上哪儿?” “静姝,我去趟萧大人那。” 沈静姝踟蹰道:“你能不能晚些再去?” 程青澜怔了怔:“他是不是伤的很重?” “伤的重不重我不是很清楚,刚才去厨房见到墨尘,墨尘说大人发热了,昏睡着呢,刚挨了五十杖,昨日去找线索又遇刺,他一回来听说你们去了吴家,他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带人去了吴家。” 程青澜心说,难怪他昨日去了那么久,原来是遇刺了。 那是不好去打扰他:“飞凌,你帮我去找赵统领来。” “哦,我这就去。” 沈静姝扶着程青澜回到房中。 “静姝,妱妱和若芸呢?” “我让妱妱先回家了,若芸跟着去了,昨晚吴家的事闹的动静很大,我想,妱妱还是不要卷进来的好,红莲教报复心很强,别连累了安远侯府才好,我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 “你的顾虑是对的,就是辛苦你了。” 沈静姝嗔她一眼:“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咱们不是朋友吗?” 程青澜笑笑:“嗯,是朋友,铁杆的那种。” 不多时,飞凌带了赵统领来。 “程姑娘,你找我?” “赵大哥,我想问问,大人有没有安排人找红姑的下落?” “安排啦,各城门都有北辰司的人在那看着,保准她插翅也飞不出去,只要把人困在城中,迟早把她找出来。” “赵大哥,麻烦你转告各城门的弟兄,今日出城的,不管是谁家的马车,都要彻查,越是不让查的越是有问题,红莲教在京中或许有依仗。” “你说的对,我马上吩咐下去。”赵翎说着就要走。 “等等,赵大哥,昨晚活捉的红莲教教徒还在吗?” “在啊,抓了七个,死了三,还剩四个,不过也差不多了。”昨晚着急要口供,下手狠了些。 “我想去见见她们。” 赵翎道:“你只管去,我的牌子给你,随便审随便问。” 赵翎解下腰牌给她:“我不在的话,有事找关鹏就行。” 赵翎走后,程青澜和飞凌便去了地牢,见到了其中一位红莲教徒。 “说说看,你们来京城后都在哪里落脚?” “昨晚不是都说过了吗?”红衣女子气若游丝,抗拒的心还有,但不多。 “让你说就说,少废话。”关鹏喝道。 “我们是分散开的,毕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惹眼,我在广华庵,有的在静慈庵,还有几个在甘泉庵……” “红姑住在哪?” “我不知道,红姑进城后就与我们分开了,昨日才召集我们所有人去吴家举行七星血祭。” 第109章 想怎么试 程青澜相信她没说谎,她的确不知道红姑的落脚点,于是又问:“您们是进城当日就选定了落脚点吗?事先安排的,还是随便找的?” 红衣女子道:“都是红姑安排的。” 程青澜没有继续询问,出了审讯室,程青澜道:“关鹏,你去查一查,城中一共有几座庵堂,几座庵堂不属于家庙,属于家庙却不在家宅中的又有哪些,哪些庵堂近期收留过外来的女子。” “好,我马上去查。” “尽快。”迟了,红姑就要跑了。 此时,一辆豪华马车朝西城门驶来,快到西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孟先生,前面官府在查马车。”车夫道。 孟先生挑起车帘一角,只见前方的马车排起了长队,官兵正在检查马车。 “把马车停到路边,你去看看什么情形。” 车夫不一会儿回转:“孟先生,是北辰司的人在查红莲教余孽,所有过往的车辆都得检查,但有不配合的,一顶藏匿红莲教余孽的罪名就扣下来,直接抓进北辰司,听说崔家的一辆马车就被扣了,崔家三夫人连人带马车被送去了北辰司。” 孟先生闻言,神色凝重,北辰司办案从不讲情面,说了要查,那就一定要查,要么你老老实实接受检查,要么你有本事到皇上那去理论,问题是,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也只会说北辰司是公事公办,不针对谁。 “换个城门去看看。”孟先生还抱了一丝侥幸。 然而,他的侥幸注定落空,每个城门口都是一样的情况,北辰司前所未有的力度在查红莲教的人。 孟先生叹了口气:“回王府。” 这人是送不出去了,他不能冒这个险,万一藏在夹层里的人被发现,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他,康王府的幕僚勾结红莲教,杀头的罪。只能另想办法。 藏在马车夹层里的红姑恨的直咬牙。该死的北辰司,你们给我等着。 关鹏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就摸清了京城内所有庵堂的情况。 “程姑娘,城中庵堂共有十九座,属于家庙的十五座,属于家庙又不在其宅院内的共有十一座,大多位于其府邸附近,近一个月收留过外地来的年轻女子的共有七座。分别是广华庵、静慈庵、甘泉庵、济慈庵……” 关鹏回禀,沈静姝则在舆图上找到这些庵堂的所在。 末了,沈静姝道:“青澜,这几座庙都位于城中和城东。” “你把庵堂所在的街道告诉我。” 沈静姝对着舆图道:“广华庵在正府街中段略偏东,甘泉庵在布坊街与绫庄巷交叉处,静慈庵位于将台街……” 随着一个个地点报出,程青澜脑海里的地图一处处点亮。 昨日看舆图的时候她已然将整个京城的分布记下。 “你再看一下,离这几座庵堂较近的设在府里的家庙是哪家的?” 关鹏脱口而出:“是康王府。” 程青澜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找到了。 从红莲教徒京城后落脚的庵堂分布来看,是尽量集中的,她们不可能两眼一抹黑就来京城发展,必然是事先就想好了从哪里入手,那么,为什么红姑会将教徒安排在这几处属于家庙的庵堂呢? 第一点,家庙相对隐蔽,老百姓不会去别人家的家庙上香,但这不妨碍家庙收容信佛之人。 第二点,红姑自己要去的地方定然离这几座家庙不远,便于掌控。 所以,昨晚红姑受伤逃离后,大概去了康王府。 突然程青澜想到了什么:“关鹏,你马上去了解一下,今日是否有人跟司里的弟兄打听我的情况,立刻马上。” 关鹏愣住:“程姑娘,司里的弟兄从昨夜到现在,大多都守在城门口,剩下的也都在司里待命,司里在京的人员可是有好几百人呢。”这怎么问?一个个问? 程青澜默默感叹:关鹏办事是认真,就是脑子不是很灵光。 “司是不是分四个部?四个部下是不是各有三个队?每个队下是不是有三个组?” “对……对啊。” “你只需转告各部,让各部自己去摸排。” 关鹏懂了,速速传达下去。小半个时辰,情况便统计了上来,果然今早有人在打听她的情况。 沈静姝诧异:“青澜,你怎么猜到有人在打听你?” 程青澜道:“这只是进一步印证了红姑就在康王府的事实,昨晚大人他们去康王府盗取玄玉冰蟾,今早就有人来打听我的消息,因为只有红姑知道北辰司有个女子中了她的粉红骷髅,需要玄玉冰蟾压制毒性。康王已经知道昨晚闯进他家地下宝库的人是北辰司派去的。” 飞凌目瞪口呆:“搞半天,大家为了不暴露行踪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结果还是暴露了?” “暴露又如何?他没有证据。”程青澜不以为然,冰蟾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萧泽昨日遇刺,受了伤,很正常,你怎么就肯定他是在康王府受的伤? 而且她赌康王不敢来对质,来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程姑娘,你真确定那红姑在康王府?”关鹏还是有所怀疑。 “是与不是,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老大,你想怎么试?” 程青澜想了想:“当街绞死红莲教余孽,如何?” 只要把消息放出去,那红姑肯定会现身刑场,因为这是红莲教的奇耻大辱。 “静姝,麻烦你写一篇文章,公布红莲教的罪行,给来观刑的老百姓分发下去,让大家提高警惕,以免上当受骗,提前斩断红莲教试图在京城扎根的根基。” 沈静姝道:“好,我马上去写。” 关鹏迟疑道:“程姑娘,这事儿怕是得大人点头才行。” 但凡要处决北辰司的犯人,都需要大人批准,这是北辰司的铁律。 “就按程姑娘说的去办,关鹏,张贴告示,明日午时,在菜市口处决红莲教余孽。”墨尘扶着萧泽走了进来。 程青澜侧耳,她看不见萧泽的面色,但听得出来,萧泽的气有点虚。 “大人……”关鹏关切地眼神看着大人。 大人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当真是伤的不轻。 第110章 还能这样 “大人,程姑娘说,红姑就藏在康王府。”关鹏待大人坐下,这才禀报。 萧泽抬了抬手:“知道了,就按程姑娘说的去办,另外下一道封口令,司里的人对外谁也不许提起程姑娘,谁敢泄露半个字,按泄密罪惩处。” 其实他来了有一会儿了,再一次见证了她强大的推断能力,即便眼睛看不见了,脑子依旧好使。 关鹏脸色微变,泄密罪就是死罪啊。 不过,若是让外人知道北辰司有了程姑娘这么厉害的人,程姑娘就危险了。 “是,属下马上去办。” “你让赵统领来见我。”萧泽又道。 程青澜道:“赵统领去了城门,亲自盯着,以免红姑逃离京城。” 萧泽颔首:“其他人暂且退下。” 众人行礼告退。 偌大的议事厅里,就剩两人。 萧泽这才问道:“冰蟾服用了吗?” 程青澜莞尔:“用了,一早就用了。” “可有效?” “感觉内息平稳了许多。” 萧泽长舒一气,看来冰蟾确实有效,有效就好,不枉昨晚一场恶战。 “大人,您的伤……” “无妨的,死不了,过两日就没事了。”萧泽捂着疼痛的伤口,漫不经心说道。 “我上次给你的药,你用了吗?” 说起他给的药,萧泽想起来,背上的伤只涂了一次,好像就没怎么疼过了。 “用了,效果很好。” “当然好,那是药王谷求来的药,不管是刀伤剑伤还是鞭伤,都有奇效,若是不够,我还有一瓶,应该够你和无锋使用。” 萧泽诧异:“你去过药王谷求药?” “是啊,那个老头小气的很,我威胁他若不给我药,就把他的药田一把火烧了,他才抠抠搜搜给我两瓶。” 萧泽嘴角眼角齐抽搐,还能这么干? 他都想好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请来药王,结果人家直接来硬的就拿捏住了药王…… 程青澜踟蹰道:“其实请药王来没用,那老头治病还行,解毒不行,所以我才着急找红姑,这解药,只能找红姑要。” 红姑若是没有解药,她就找红莲圣母。她很想会会这个神秘的女子,短短几年竟然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手段了得。 萧泽一时无语,所以,白风这趟白跑了。 算了,白跑就白跑,好在知道红姑在哪儿了,若是红姑那也没有解药,他就找红莲圣母,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彻底铲除红莲教。 萧泽看着她那双依然明亮,却没了聚焦,没了灵气的眼睛,胸口又是一阵抽痛,说话的语气不由了温和了几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好好休养,莫再劳神费力了。” 程青澜唇角微扬:“好像更需要好好修养的是大人,我只是眼睛看不见,脑子又没坏,我也不是那些养在温室里的娇花,经不得风雨挫折,中毒而已嘛,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经历过无数危险,不也好好的? 萧泽由衷佩服她这种乐观的态度,换个人,只怕面上坚强,心里早就崩溃了。 即便是他,也做不到坦然处之。 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少帮主。 “青澜。” 程青澜怔了怔,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叫她,以往都是连名带姓的叫。 而且他的语气好温柔。 “嗯……大人有何吩咐?” “青澜,我们一定会拿到解药的,等你的眼睛好了,方氏的案子交给你,你想办的那件事,我也会帮你。”她应该明白他说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 他已经派人去梧州,调查楚怀南的底细,是否成过亲。 程青澜笑了,如丁香绽放,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忽然都变得神采奕奕。 “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泽手握空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之前没答应你,是因为无锋和飞凌,对不起,那晚我其实只是想试探你,谁知道就骑虎难下了。” 他居然跟她道歉了。她还以为这件事,他就打算糊弄过去。 “哦,我本来还想事后找你算账,既然你道歉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程青澜玩笑的口吻说道。 萧泽却是不由地哂笑,她还真是不客气。 康王府里,康王第一时间得到了北辰司将在明日午时处死红莲教徒的消息,当即进了宫。 他想以红莲教势大,只能暗中削弱其力量,不宜采用这般强势的手段,以免激起红莲教的报复心,大梁将陷入动荡不安为借口,劝说皇兄采取温和的手段抑制红莲教的发展。 谁知进了宫,魏国公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皇上控诉红莲教的毒害他最宝贝的孙儿的事。 “陛下,若非北辰司抓住红莲教徒,拿到了解药,老臣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们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妄图控制朝臣为她们所用,难怪朝廷三令五申禁止红莲教传教,她们反而越来越猖狂,大梁三成州县都已经沦为红莲教的势力范围,陛下,红莲教属邪教无疑,不能再让她们发展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皇上听了也是震惊不已,红莲教屡禁不止,他还以为是红莲教那套说辞厉害,原来是手段厉害。 如今竟然把手伸到了京城,天子脚下,若任由她们继续发展下去,大梁岂不成了红莲教的天下? 于是,皇上侧目看向康王:“康王怎么看?” 康王看了看义愤的魏国公,还有一旁面露愠色的梁相,心知,此时但凡他说一句徐徐图之的话,必定会被这两个老不死的喷一脸口水。斟酌片刻,康王道:“臣以为魏国公言之有理。” 正说着,有太监唱报:“陛下,北辰司萧大人送来奏折。” “呈上来。” 魏公公接过奏折,双手呈上。 皇上看后,面色凝冷:“简直可恶之极,魏海,你传孤旨意,让北辰司务必扫清红莲教余孽,用雷霆手段震慑这些邪教徒,也好让那些与红莲教暗中勾连,为其提供各种便利的官员看清楚,违背朝廷的意志,他们掉的可不止是乌纱帽,还有他们的人头。” 康王默默叹息,有北辰司在,红莲教想在京城发展是没有可能了,还是要想办法赶紧把红姑送走。 杀是不能杀的,他还想借一借红莲教的势力。 第111章 人怎么找 京都府衙的杜大人一早收到萧泽的传信,让府衙的衙差上街敲锣,把今日午时在菜市口处决红莲邪教教徒的宣告民众,动静越大越好。 杜大人没有二话,立马吩咐下去。 红姑一夜没睡好,加上受了内伤,精神萎靡不振,但还是早早起来,装模做样跟庵堂里的比丘尼一道做了早课。 吃过早饭,就没她什么事儿了,红姑专注打坐,调理内息。 哐……哐…… 隔着一道墙,敲锣声惊扰了快要入定的红姑。 红姑皱了皱眉头,大早上的,敲什么锣? “今日午时,北辰司将在菜市口处决红莲邪教教徒,红莲教积恶祸盈,十恶不赦……” 红姑听清外边的叫喊的内容,怒不可遏,内息瞬间混乱,气海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好你个北辰司,如此高调处决红莲教教徒,这是要杀人立威,警告京中百姓,红莲教是邪教,谁跟红莲教扯上关系,是要掉脑袋的。 红姑抹去嘴角的血,眼底是冷冽的杀意。 这次随她入京的,都是她亲信,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中坚力量,如今尽数折在北辰司手里。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送她们最后一程。 还没到午时,菜市口已经人满为患,全都是跑来看处决的。 京城百姓对红莲教了解的并不多,心里颇为好奇。而那些走南闯北消息灵通,甚至见过红莲教的人对红莲教的恶行亦是知之甚少,反倒对红莲教都是妙龄女子这一点印象十分深刻,于是各种关于红莲教的传言传遍了京中大街小巷。 有的说,红莲教的圣母乃是古佛转世,神通广大,慈悲心肠,普渡众生。 有的说,红莲教的教徒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有的说,朝廷是怕红莲教发展太快,威胁到朝廷的根基。 …… 萧泽听到手下收集到的反馈,心中感慨,可见红莲教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向善,有通神手段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多有蛊惑性,若非这次庄若芸被抓,程青澜及时破了此案,等红莲教在京中悄悄发展壮大,再想遏制就难了。 陆妱妱,沈静姝,飞凌,还有北辰司的一部分侍卫,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混在围观的人群中。 陆妱妱小声道:“咱们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如何找寻?” 沈静姝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连跟那人交过手的程青澜也没见过那人的真容,就算此时此刻,人就在她们身边,也认不出来啊。 离午时越来越近,等的焦急的百姓们终于看到一队穿着黑色绣银丝鱼水纹锦袍的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穿黑色蟒袍的年轻男子来到刑场。 只见那位男子面容俊冷,身姿挺拔,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就是北辰司的执事萧大人吗?” “应该就是,长得真俊。” “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死在他手里的细作,贪官,那人头都能堆成山了。” “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巴不得他把天下所有的贪官都杀光,把潜伏在我大梁的细作都揪出来。” 沈静姝闻言,苦笑了下,你说老百姓愚昧,外界都在传萧大人杀人如麻,是个煞星,他们心里却门儿清,知道萧大人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说老百姓清明,他们又很容易上当受骗,错把恶人当成好人。 萧泽坐定后,一抬手,赵翎会意,高声道:“带邪教教徒……” 五个身穿红衣,五花大绑着的少女被侍卫带上了刑台,摁跪在地上。 她们身边是五根高高竖起的杆子,杆子上已经挂了绳圈。 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要被吊死在这里,少女们眼底却并无惧意,反而露出了即将解脱的释然,她们死了,灵魂就能飞升了,回到古佛身边。 红姑没有在人群里,她在临街的酒楼,找了个能清楚看到刑场的临窗的座。 “这些女子果真都很俊俏啊,看着不像坏人呐!” “北辰司什么时候杀过好人?既然北辰司要处决她们,她们肯定是干了坏事儿,咱们不清楚罢了。” “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同情,有的还抱有怀疑,有的就是纯粹看热闹。 赵翎来到刑台上,展开一纸文书,大声念道:“红莲教自十年前创教,打着行善积德,普渡世人的幌子,干的却是杀人敛财,为祸世人的勾当,她们所谓的神通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伎俩……” 沈静姝写的这篇文章,用的是最通俗易懂的语言,用一桩桩一件件事实,让老百姓们知晓红莲教蛊惑世人的手段,以及她们犯下的罪行。毫无文采,却有清晰有力。 底下不时传来惊讶的呼声。 大家心里想法都差不多:原来如此,若非北辰司揭穿了她们的把戏,自己碰到这种事,恐怕也会深信不疑,对红莲教顶礼膜拜,连富贾吴老爷都着了她们的道呢! 红姑听的脸色阵青阵白,手中的茶盏几乎被她捏碎。 没想到教中的机密,比如,佛光普照,佛像破土,七星血祭……全都被北辰司拆穿了。 她们以后还怎么传教? 简直是在挖红莲教的根啊!这事必须尽快禀报圣母。 赵翎念完文章,威严冷厉的目光扫视乌泱泱的人群,道:“红莲教罪恶滔天,罪不容赦,从今往后,若有人胆敢与红莲教勾结……” 赵翎说着,指向五个红衣少女:“她们的今日,就是你们的下场。” 上千围观的百姓,顿时都摒住了呼吸,这位大人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大家头上。 谁还敢跟红莲教扯上关系啊! “开始行刑。”萧泽一声令下。 侍卫们将少女拉起来,将绳圈套在其脖子上。 直到这一刻,少女们原本释然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就像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们的目光到处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 别人不知道她们在寻找什么,但红姑知道,她拿出一条白色的纱巾,伸向窗外,纱巾在风中飞舞。 少女们终于看到了这条纱巾,唇边漾开一抹微笑。 红莲教徒死后,需以白纱巾覆面,才能超凡脱尘,重回古佛怀抱。 而飞凌一直在留意少女们的目光,他顺着目光回头,也看到了那条白纱巾。 第112章 你很聪明 飞凌悄悄退出人群,给几个北辰司乔装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众人齐齐朝酒楼的方向靠拢。 红姑敏锐的发现了异常,正要撤退,雅间的门被推开。 一个蒙了面纱的少女站在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黑色鱼水服的侍卫。 少女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红姑。”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的如同浸润在清泉中的黑曜石,但仔细看,那眼珠子是不动的。 红姑立马反应过来:“是你?” 这就是前日与她交手,中了她的粉红骷髅的女子。 “是我。”程青澜往前走了几步,黑瞳准确地对着红姑。 红姑苦笑:“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那些藏在百姓中的北辰司的人才发现她,可这位女子已经找上门了。 “你给我解药,我就告诉你。” 红姑此嗤鼻一笑:“你以为你困得住我?” “当然,这天罗地网你既已闯了进来,便插翅难飞,你给我解药,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自己选一个死法,不然,等抓住你,便一把火烧了你,把你的骨灰撒进茅坑,你就再也无法回到古佛的怀抱了。” 程青澜笑微微地说着让红姑胆寒的话。 红莲教的人不怕死,最怕死后回不到古佛的怀抱,所以,死者须有白纱覆面,而烧死是红莲教最不能忍受的死法。 她能知道这些,多亏了沈静姝的父亲当年调查的细致。 红姑果然脸色一变。 她慢慢向后退去,看了眼窗外,北辰司的人快到了。 程青澜似乎能看到她的举动:“别妄想了,你逃不走的,也没人会来救你,康王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你的。” 红姑震惊,她是如何知道她跟康王有联系的? “你以为,你住在康王府的庵堂里,为什么能听到敲锣声?是我让他们去的,特意来来回回的敲锣,就是为了确保你能听到,且听的真真切切。” “你出了王府,我们的人就盯上了你,只是你很谨慎,把人给甩了,不过不要紧,你既然出来了,定然是来送你的门徒最后一程,可你不敢站在人群中,你只会选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所以,我只需叮嘱沿街的酒楼茶楼,若有单身的女子要临街的雅间便速速告知。所以,从你进这雅间的那一刻,我就确认是你了。”程青澜施施然地说道。 红姑咬牙切齿:“你很聪明。” “谢谢,你不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 红姑突然朝她甩出三支飞镖。 她知道这女人故意说这些在拖延时间,她必须速战速决。 程青澜耳朵一动,错步侧身,她身后的墨尘同时拔剑,叮叮叮,三支飞镖被打落。 红姑手持双刀欺身而上,墨尘道:“关鹏,保护好姑娘。” 说着剑尖斜挑,迎上双刀,刀剑绞在一块,金戈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 飞凌带人来到了酒楼下:“你们几个守着前门,你们几个到后门去,绝不能放跑了红莲教余孽。” 侍卫们齐声应和。 飞凌足尖点地,纵身跃上二楼,翻窗而进,与墨尘前后夹击红姑。 早在飞凌离开,萧泽就吩咐侍卫速速包围酒楼。他望着酒楼的方向,心中满是担忧。 她现在应该已经跟红姑对上了,她身边虽然有墨尘和关鹏,但红姑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谁知道红姑身上还藏了什么毒药。 而刑台上,几位红衣少女已经双脚离地,濒死的窒息感,让她们拼命挣扎,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红姑一对二,加上之前受了伤,不多时,便疲于应付落了下风。 看来硬拼是不行了,红姑决定如法炮制,放毒,再掳走那个女的当人质,正准备双击刀柄,释放粉红骷髅,谁知有人比她先一步喊道:“看暗器。” 红姑心头一凛,横刀准备挡住暗器。 而墨尘在听到飞凌说看暗器的时候,已经后退开去,程青澜和关鹏亦是捂住了眼。 等红姑看到一团黄雾扑面而来,想躲开已经迟了,红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随即眼睛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红姑暗骂:原来这黄雾跟她的粉红骷髅一样,攻击的是人的眼睛。 “呵呵,就你会放毒?老子可是从穿开裆裤就开始玩毒了。”飞凌嘲讽道。 墨尘趁红姑被辣到睁不开眼,长剑往前一送。 红姑仓惶抵挡,却是乱了招数,双刀被打落,随即,两手的手腕传来剧痛。 她的手筋被挑断了。 冰冷的剑锋抵在了她脖子上。 红姑僵在原地。 飞凌不放心,上去点了她的穴。 这才拍拍手:“老大,搞定了。” 程青澜微哂:“搜她的身。” 红姑冷笑:“我没有解药,今日你兴师动众,也是白费力气。你若是放了我,我可以帮你向圣母求一枚解药。” “你都夸我聪明了,就应该知道我不好骗。”程青澜道,那日红姑释放粉红骷髅,她分明看见红姑也被红雾笼罩着,但红姑却没事,说明她肯定有解药。 飞凌搜了一遍,皱起眉头:“老大,没有。” 红姑露出得意的笑:“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解药。” 程青澜问:“搜仔细了吗?” 飞凌:呃……已经搜的很仔细了,总不能把她剥光,他还是个纯情的少年啊。 “确实没有。” 程青澜蹙眉想了想:“看看她的刀。” 红姑脸色骤变,眼神阴冷又愤怒,她怎么猜到的? 飞凌见她的反应,笑了起来:“老大,还是你聪明,解药应该就在她的双刀里。” 程青澜道:“你拿上双刀即可,回去再研究。” 红姑的双刀里藏了毒,可别弄错了,没找到解药,反倒是释放出粉红骷髅,又多一个中毒的。 “是。”飞凌收起双刀。 红姑已经面如死灰,她踌躇满志地来了京城,还没来得及大显神通,就一败涂地。 “告诉我,你的名字。”红姑咬牙,她真的不甘心,就这么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下。 程青澜莞尔:“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名号,红莲克星。” 来到雅间的门外的萧泽听到她自称红莲克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即失笑,这个名号比玉面郎君好听,且名副其实。 第113章 半颗解药 众人回到北辰司,赵翎便开始审问红姑,萧泽将飞刀交给飞凌和孙大夫去拆解。 两人果然从一把刀柄的机关里取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而另一把刀的刀柄机关内藏着粉红骷髅,孙先生仔细研究后,确定这白色药丸就是粉红骷髅的解药。 孙先生提议,留下一半药丸供他研究,他一定能配制出解药,就再也不用怕粉红骷髅了。 萧泽沉吟道:“如果解药只服用一半效果会不会打折扣?” 孙先生道:“这是必然的,可能只能让程姑娘的眼睛暂时复明,体内余毒无法清除,说不定以后还会复发,至于多久会复发,老夫现在不敢确定,但老夫会尽快配制出解药。” 萧泽犹豫不决,万一配制不出解药怎么办? 程青澜却是莞尔一笑:“就按孙大夫说的办,我们以后肯定还会碰上红莲教,粉红骷髅防不胜防,有了解药就不用顾忌了,我相信孙大夫的能力,退一万步,就算孙大夫配不出解药,我们大不了找红莲圣母要,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就不信,漕帮跟北辰司联手,还搞不定一个红莲教。 萧泽挣扎了良久,才道:“好,就留下一半供孙大夫研究。” 真若研究不出来,就如她说的那样,大不了端了红莲教老巢,找红莲圣母要。 孙先生欣喜,真心实意地对程青澜拱手施礼:“姑娘大义,姑娘放心,老夫研究毒药是有些心得的,如今有了粉红骷髅和解药,老夫定能配制出解药来。” “有劳孙先生了。”程青澜微笑着。 萧泽亲自端来温水,将半颗解药放到她手心:“你先把解药服下,再让孙先生替你把把脉。” 程青澜听话的将解药服下,才过了片刻,只觉丹田处针刺一般的疼痛,她想运功压制住这股疼痛,却不料,痛感更加剧烈,密密麻麻的刺痛像一股带刺的气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冲击着五脏六腑,直至四肢百骸, 看到她面露痛苦之色,额头上肉眼可见冒出豆大的汗珠。 萧泽惊慌道:“孙大夫,她这是怎么了?” 孙大夫食指中指按在她的尺关寸,边问:“程姑娘,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程青澜疼的牙齿都在打颤:“疼,针刺一般的疼,内息紊乱,无法控制。” “哪里疼?” “到……到处都疼。” 孙大夫道:“你不要试图去控制,放松身体,放松呼吸,应该是药效不够,无法彻底压制体内的毒,而你体内的毒在反抗,解药和毒药就像两个小人在你身体里打架,不过,不妨事的,熬一熬就好了。” 这一熬就是个把时辰,程青澜浑身就像被水泡过一般,汗透重衣。 萧泽实在看不下去:“孙大夫,我能否帮她运功……” “不可。”孙大夫果断否定。 “外力帮不到她,老夫说了,这是毒药和解药的斗争,外力介入,你不知道帮的是谁。” “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她的痛楚并未缓解。”萧泽心急如焚。 都怪他,为什么答应留一半解药,不然她也不用遭这份罪。 “大人,您稍安勿躁,这一关,得程姑娘自己扛。” 程青澜被疼痛折磨着,仿佛在经受一场无休无止的酷刑,她已经很难受了,他们还在吵,他们说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的脑子里,她的头都快炸了。 “你们好吵,你们出去,出去……”程青澜虚弱地喊道。 萧泽立马闭嘴,和孙大夫面面相觑。 孙大夫张口,无声道:“大人,出去,她不会有事的。” 萧泽担忧地看了床上,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的程青澜,叹了一气,退到外间。 赵翎在门口探头探脑,萧泽看见他,快步走出去。 “她招了?” “没有,一个字都不说,骨头硬的很,大人,是否要用些非常手段?” 萧泽思忖片刻:“先停止审问。” 红姑身为红莲教的忠实信徒,圣母身边的八大护法之一,是不会轻易透露教中机密,采用非常手段,必须一击即中才行,口供固然重要,但他现在没有心情考虑旁的事。 “是,大人……程姑娘怎么样了?” 萧泽朝屋子看了眼,面色凝重:“不太好,不过,不会有事的。” 赵翎:呃……不太好,又没事,这话该怎么理解? 程青澜也不知自己熬了多久,感觉意识都迷糊了,疼痛才渐渐消退,内息也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眼前是久违的光亮,她定定的看着光亮中的一道模糊的身影,许久,视线才变的清晰起来,看清了坐在床前地上的人。 是萧泽。 他一直在这守着她? 萧泽仿佛感受到脑后有道目光,他慢慢回头,对了一双湿润的眼。 而程青澜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瞳孔恢复到没有聚焦的状态。 “青澜,你醒了?”萧泽惊喜,忙从地上起来,坐在了床边。 “你觉得怎么样?还疼吗?眼睛能看见了吗?”萧泽一连三问。 程青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快过了。” 哦,她被疼痛折磨了两个时辰。 “其他人呢?” “飞凌去照顾无锋了,我让沈姑娘先跟妱妱回安远侯府,她们本想留下来照看你,不过,她们参与了这次追查红莲教的事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不宜在司里久留,所以……” “大人考虑周全。” “青澜,你能看见了吗?”这是萧泽最关心的问题。 程青澜点头又摇头。 萧泽茫然,这是看见了还是看不见? “能看见一点光了,但还是看不清东西。”程青澜失落的神情。 别怪她捉弄他,他不也骗过她?虽然他事后道歉了,那也是在谎言被她戳穿后道歉的。 就让他也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 萧泽比她更失落,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能看见光亮就说明有所好转,说不定明日起来就能看得见了。” “嗯,明日若还是这样,怕是不能回书院了。” “我已经跟沈姑娘说了,明日让她帮你请假,就算你的眼睛好了,今日遭了大罪,伤了元气,也该休息几天。” “大人,我口渴。” 萧泽忙道:“你等着,我给你去倒水。” 第114章 什么打算 萧泽喂她喝了一杯水,柔声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叫孙大夫来,再给你弄点吃的。” 不等她说话,萧泽起身就走,起身的时候牵扯到腰上的伤,萧泽咬牙忍住不让自己发出抽气声,捂着伤口离去。 程青澜看的清清楚楚,不觉心生愧疚,他自己还伤着呢,却一直在这守着她,看来骗人自己也不好受,算了,就骗他一晚,明日就说自己好了。 不一会儿,孙大夫来了,给程青澜把了脉,开了个培元固本的方子,萧泽让厨房熬了香喷喷的小米粥,弄了几样可口的小菜,陪她一起吃饭,替她夹菜,帮她盛汤。 这让程青澜更加不安:“大人,吃过晚饭,您就回去休息,您还伤着呢,我自己可以的。” 萧泽笑了笑:“我的伤不碍的。” 看着她那双仍然无法聚焦的眼睛,心说:只要你好了,我就的伤就好了大半。 程青澜默默地喝着粥,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 “大人……”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萧泽。” “那怎么行,您是金牌,我是铜牌,差了两个等级。” 萧泽哂笑:“回头,给你一块金的。” 程青澜惊道:“可千万别,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人,您是想害我呀!” 萧泽:“那就给你一块银牌,你屡立奇功,北辰司一向是论功行赏,按功劳晋升,你拿银牌名正言顺。” “银牌一个月多少俸禄?” 萧泽无语,你堂堂漕帮少帮主,怎么这般计较银钱。 “二十八两。” “二十八两啊?” 萧泽失笑:“听你这口气,二十八两嫌少?花开白骨案后,你又发现了藏书楼纵火案,破了七星血祭案,还抓住了红姑,按之前的约定,我再给你三百两,对了,皇上还说要赏你,皇上的赏赐应该比较可观。” 程青澜笑了笑:“我的荷包终于要鼓起来了。” “对了,那飞凌和无锋呢?他们也出了大力,有赏钱吗?” 萧泽失笑,眼底流露着宠溺之色而不自知:“回头我问问他们,想要什么。” 程青澜这才满意的喝了一大口小米粥。 他现在变得好大方,是什么改变了他?是因为他终于对她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大人……红姑招了吗?” “没有,一字未吐,你有什么法子?” 程青澜道:“红姑是知道她们红莲教所谓的教义都是骗人的,但她还是不愿意出卖红莲教,还有,红莲教的势力版图已经够大,信众的供奉足以让她们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可她们还是要冒险来京城,我觉得红莲教的目的,不仅仅是传教,她们另有所图,而这个目的,才是支撑红姑宁死不肯背叛红莲教的原由。” 萧泽顺着她的思路,越琢磨,越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这件事我会去查。” “大人,与其费力去撬开红姑的嘴,不如对外宣称,红姑已经归顺朝廷。” 萧泽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拿红姑当诱饵,钓大鱼?” “嗯,红莲教绝不会允许教中的护法成为叛徒,这对红莲教是个致命的打击,说不定红莲圣母会亲自前来处理叛徒,再不济,也会派两个护法来。” “妙啊,明日我便禀明圣上,让朝廷下道旨意,封赏红姑,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萧泽有些激动。 再看眼前蔚然浅笑的程青澜,心说:难怪漕帮这几年崛起的如此之快,以前三十六路水运,派系林立,各自为阵,如今都被她掌控,她这脑子,让她来当这个北辰司执事,说不定比他做的更好。 “青澜。” “嗯?” “你说你来京城的目的有二,若是这两个目的都达成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程青澜不假思索:“回漕帮啊,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只是养女,我爹年纪大了,漕帮的重任还得我来挑,当然,以后大人这边有什么吩咐,我也会尽力的。” 萧泽心里仿佛有个地方空了,他不希望她离开,可是他要如何才能留下她? “大人?你怎么不说话?”程青澜见他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转而是一副失落的神情。 是因为要失去她这个得力助手吗? 萧泽干咳两声:“我是在想,你们漕帮的总部在江临府,是不是可以搬到京城来?江临府虽是三十六路水运的中心,但京城的水运也很发达,况且这里是大梁的中心,有更多的机会,再说了,将漕帮总部设在京城,有北辰司罩着,谁也不敢找你们麻烦。” 程青澜闻言心思一动,其实她是想过在京城设一个分舵,正如他所言,京城乃天子脚下,机会更多。目前漕帮最大的问题是内部的不安因素,其次是来自官府无度的盘索,若能得北辰司的庇护,下面的官员就不得不收敛些。但这也存在另一个问题。 漕帮毕竟是江湖帮派,江湖中人一向不喜跟朝廷关系密切,朝廷和江湖,好像天然就是对立面。譬如风满楼,大家都在传风满楼在朝中有靠山,但风满楼从不承认,别人也不知道他们的靠山到底是谁。 “这件事,我会考虑考虑。”程青澜没有拒绝。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泽默默地松了口气,她会考虑就说明此事有希望。 程青澜看见他吐气了,还笑了。他干嘛这么高兴?因为又能便利的使唤她干活? 萧泽又给她盛乐碗鸡汤:“你再喝点虫草鸡汤,补补。” 抬眼对上她眼睛的一瞬间,萧泽似乎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灵动,再看时她的眼珠子又不动了。 萧泽狐疑:他是眼花了吗? 程青澜故意伸手,却是与他递过来的碗错开。 “汤呢?” 萧泽把汤碗放到她面前,捉住她的手,放在汤碗边。 或许,果真是他眼花了,她说她能看到一些光亮了,但视线很模糊。 晚饭后,程青澜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刚收拾整齐,飞凌来找她:“老大,听说你能看见光亮了。” 程青澜笑道:“是啊,所以,现在带我去看看无锋。” 第115章 何琳退学 无锋看着已经好多了,毕竟用的是药王谷的药。 “这边的事已经完结,等无锋的伤好些了,你们就回水门巷,等程九回来,你们再一起行动。”说着,程青澜从荷包里拿出两张百两银票。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想吃什么吃什么。” 飞凌摆手:“用不了这么多。”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尽快熟悉京城的地形,顺便找机会跟楚侍郎家的下人搞好关系。” 程青澜把银票准确无误地塞到飞凌手里。 “楚侍郎?他跟咱们要查的事有关系?”飞凌疑惑地问。 “不,是另一件事,反正你们先打点好关系。” “哦,行。”飞凌收起银票。 无锋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程青澜:“你的眼睛好了?” 程青澜故作惊讶:“是吗?你不说我自己都没发现,我居然能看见了。” 飞凌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程青澜:“老大,别装了,刚才来的路上,我没提示,你自己都能准确地迈过门槛,这可不是只能看到一点光亮能做到的。” “唉咳咳咳……我也没说我看不见啊,萧大人问我的时候,我确实只能看到一点光亮,不过,慢慢地视线就清晰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萧大人而已。”程青澜讪讪道。 飞凌和无锋对了个眼神,看破不说破,估计这是老大对萧大人的试探。 他们两眼睛可不瞎,看得出来,萧大人对老大很不一般,老大中了毒,萧大人比他们两还着急。 “那个,这事我自己会跟萧大人说的,你们别多嘴,搞得好像我故意骗他似的。” 两人心里默默:难道不是吗? 反正他们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程青澜回到自己房中,没多久,传来敲门声。 “谁?” “我。”门外响起萧泽温润的声音。 “大人有事吗?” “我给你带了个婢女来。” 萧泽怕她晚上要喝茶,起夜什么的,不方便,特意从府里叫了个人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躺下了,多谢大人。”程青澜道。 萧泽默了默,听声音,她人应该在中堂,床在西次间,她分明还没睡,不过,她既然拒绝,他也不好勉强。 “鸢天,你今晚在这守着,如果程姑娘有需要,你要小心伺候。”萧泽吩咐道。 鸢天道:“大人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程姑娘。” 程青澜在屋里听着,不由的蹙眉,他就这么把人留下了,可她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在门外守一夜! 程青澜等了一小会儿,确定萧泽走了,才去开门:“你叫鸢天?” 鸢天福了一礼:“是的,程姑娘,奴婢叫鸢天。” 程青澜莞尔:“这名字真好听,你进来。” 鸢天悄悄打量着这位程姑娘,眉若三月的柳,秋露般清澈的杏眸,大人说她的眼睛看的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她一直微眯着眼,她的容貌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却是清秀明丽,越看越觉得好看的那种。 鸢天心说:原来大人喜欢程姑娘这样的女子呀。 要知道大人是从不近女色的,大人在府里的时候,她们这些婢女连主院都不能靠近呢。 墨尘找她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照看程姑娘,她就知道这位程姑娘必然是大人极为看重的。 鸢天想的有点多,甚至想到了,程姑娘有可能会成为她的主母,心里更多了几分小心。 “鸢天,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你搬床被子到罗汉榻将就一晚,你自己随意啊。”程青澜微然道。 鸢天见她要去西次间,忙上前搀扶,帮她铺好床,又去打了热水伺候洗漱,等伺候她上床,放下纱帐,道:“姑娘晚上若是要喝水,起夜什么的,一定叫奴婢。” “好。” 程青澜隔着纱帐,看鸢天轻手轻脚地在罗汉榻上铺床,心想:萧泽身边的人都很讲规矩,话不多,眼里有活。 哎……明天就不装了,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翌日,萧泽很早就醒了,墨尘打了洗脸水进来,笑呵呵地说:“大人,程姑娘的眼睛好了,一大早跑来想跟大人报喜,听说大人还没起,程姑娘不让叫醒大人。” 萧泽闻言也是面露喜色:“真的能看见了?” “嗯,能看见了,属下还试探了,比了两个手指问她是多少,她答对了。” 萧泽失笑:“她人呢?” “程姑娘已经回书院了,属下让关鹏给程姑娘叫了辆马车。” “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 墨尘愣愣:“程姑娘要走,属下也拦不住啊。” 萧泽郁郁地瞪着他,墨尘纳闷地挠头,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书院里,沈静姝等人吃过早饭,在去崇文馆上课的路上。 陈卉迟还在抱怨:“青澜病了,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没去看她。” “是她不让告诉的,就怕你编理由出门又被你母亲识破。”陆妱妱道。 陈卉迟无言以对,确实,自从上次编理由出门被揭穿后,母亲看她就看的特别紧。 尤其是这次她和沈静姝她们表演节目,得到了皇上皇后的赞赏,母亲非但不高兴,还斥责了她。总之母亲就是嫌弃沈静姝她们的出身,不让她同她们交往。 到现在她还没跟母亲说,她已经换了宿舍,不敢说。 “静姝,妱妱,卉迟,若芸……”一道轻快地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程青澜抱着书小朝她们跑来。 陆妱妱惊喜:“青澜,你的眼……” 沈静姝飞快打断她:“你怎么不多休养几日?” 程青澜笑道:“病好了,我就来啦。” 陈卉迟道:“青澜姐,你的病真的好了?妱妱还说你病的不轻呢。” “别听她的,她就喜欢夸张,我不过是染了风寒,几碗药下去就好利索了。” 庄若芸拿过程青澜手里的书:“我帮你拿着。” 程青澜也是哭笑不得,她看起来像个书都拿不动的人吗? 五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崇文馆,已经有学员到了。 余悦容身边围着好些人,在议论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陆妱妱凑上前好奇地问。 “妱妱,你们还不知道吗?何琳退学了。”余悦容道。 第1章 入京(一) 淳平十六年,冬 凛冬雪化,大梁都城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街道两旁旌旗招展,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路边酒肆传出清丽的歌声。 程青澜侧耳倾听片刻,京城的花娘唱的北方小调,虽不如南方女娘婉转悦耳,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丽娘要是来京城听一曲,估计得不服,必然会说论婉转动听谁也比不过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 突然前方人群骚动,只见一行八人劲装白袍的男子,满街盘查路上男子。 到处揪路人的耳朵,看了一眼耳后又将人推开,似乎在找什么人。 被揪耳朵的路人很是恼火,扯了嗓子开骂:“无缘无故揪我耳朵,你们是不是有病?” 白袍男子淡淡地一眼瞥过去,噌的拔出手里的长剑,剑身在日光下散发着凌冽的寒芒,路人立马识趣地噤声,默默走开,自认倒霉。 闹剧还在继续,程青澜压低了围帽,转身进入旁边一家名叫天然居的茶楼。 茶楼生意不错,大堂里几乎满座,程青澜目光扫了一圈,见只有角落里还有空位,便朝里走去。 路过一桌江湖客,他们手边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在议论外边那些到处揪人耳朵的穿白袍的。 “风满楼的人也太嚣张了,这里可是京城,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行事。” “谁让人家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听说朝中还有靠山。” “难怪这么横,他们这是在找什么?怎么光揪人耳朵?” “这你都不知道?他们在找漕帮的少帮主啊……” “啊?风满楼跟漕帮结仇了?” “差不多,听说风满楼钟楼主的独女看上了漕帮的少帮主,非他不嫁,都准备议亲了,谁知这少帮主跑了,不知所踪,这可惹恼了钟楼主,号令门下弟子,必须把这位少帮主捉回去。” “竟有这等事儿,莫非钟楼主的闺女长的很丑?” “非也非也,不但不丑,且称得上花容月貌。” “那位少帮主是怎么想的?天下第一大门派的独女他还瞧不上?说不定将来还能继承风满楼楼主之位呢!不比什么漕帮帮主强百倍?换做是我,就算对方是头母猪,我也娶。” “就是说嘛,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这么一跑算是彻底得罪了风满楼,连带着漕帮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也听说了,风满楼出了悬赏告示,谁能提供那少帮主的下落,赏银百两。” 众人一片惊哗,眼神都热切起来。 “那少帮主长什么模样?” “就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然还能逃得出风满楼的天罗地网?听说他从小就戴一张银色面具,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容,就知道他左耳朵后面有个红色的胎记。” “看来咱们与这百两赏银无缘了,哈哈哈……” 程青澜唇角勾起一抹不可察的讥笑,走到独占一桌的青衫少女面前。 此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秀美,一身青色衣裙,料子是最普通的棉布,发饰也只有一根银簪,简单朴素,她的面前有一壶茶,闻茶香,应是六安。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标价牌,算是此间便宜的茶。 此女衣着朴素,可她沉静地眼神,品茶时优雅地举止,无不彰显她清雅的气度。 这样的气度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将养出来的,有点意思。 “姑娘,这里可有人坐?” 青衫少女抬眼打量程青澜,随即摇摇头。 程青澜笑笑,便坐了下来,小二过来殷勤招待:“这位女客要点什么?” “来一壶碧螺春,再来几样你们店里卖的最好的点心。” “得嘞,您稍等。” 转身扯着嗓子唱报:“九号桌客人,一壶碧螺春,桃花酥、红豆糕、桂花糕各一份……” 程青澜没有继续琢磨青衫少女,注意力被隔壁桌几位书生的谈话给吸引了。 “你们对朝廷这次在白鹿书院开设女学这事儿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皇榜上不都写的清清楚楚,嘉敏公主成亲后要去封地,皇上给嘉敏公主挑选女官呢!” “哎……皇家本就子嗣单薄,太子薨逝,如今只剩嘉敏公主了,皇上已然昭告天下,将来会由皇叔康王继承皇位,自然要为嘉敏公主安排好后路。” 有人摇头,啧啧两声:“所以说,你们看问题还是肤浅。” 众人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难道你们忘了十八年前那则预言?” “嘘……此事不可说,不可说。” 众人噤若寒蝉。 程青澜心思微动,十八年前的预言?莫不是“摇光盛,女帝出?” 正出神,小二已经将茶和点心送了来,一一摆放好,笑容可掬:“女客慢用。” 程青澜微微颔首,只听那些书生又道:“总之朝廷这次对开女学一事十分重视,钦点礼部侍郎楚大人担任主考官,女学班成立后,不但由书院里的大儒授课讲学,六部的侍郎大人也会亲自去授课,到时候学员们还要到各部去践习,为期一年,明春考核名列前十二者授予官衔,先在各部任职,等嘉敏公主去封地,才一同随行。” 程青澜听到礼部楚大人不由得眸光一凝。楚怀南要去给女学授课? “实在是不公啊,咱们寒窗苦读十几年,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中杀将出来,好不容易金榜题名,都不一定能谋到个好职位,我那堂兄候缺候了三年,连个芝麻官都没混上,她们这些女子却轻轻松松就能当上官。” “可不是?而且这次开女学,不论出身,报名即可参加考试,你说这些女子能有多少才学,会写几首打油诗就不错了,策论就更别提了,女人呐,也就打理打理后宅还行,让她们去治国不是闹着玩吗?” “哎……只恨咱们不是女儿身。” 众人哄堂大笑。 “一群无能酸腐之辈只能靠贬低女子来获得些许优越感,真是可怜。”二号雅间的竹帘后响起女子的讥讽,声音不大,却很突兀,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吵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 ?阿紫开新书啦!求收藏支持,比心! 第2章 入京(二) 女子毫不留情的讥讽,让书生们恼羞的红了脸,他们都是白鹿书院的学子,对于白鹿书院开女学一事,大家本就满肚子意见,不敢在书院议论,上茶楼来吐吐槽,结果被一个女子羞辱了,骂他们是酸腐无能之辈,这如何能忍? 一书生呵呵冷笑:“小娘子这是不服气?不服气那就来比一比,逞口舌之利能说明说什么?只能证明吵架是你们女子厉害些。” “是啊,来比一场,你若是赢了,我等就承认自己说错了话,若是你输了,就赶紧回家奶孩子!” 笑声更加放肆。 看热闹的江湖客不嫌事大,拍桌子起哄:“对对对,比一场。” 程青澜冷冷地瞥了眼书生们一张张狂猥琐的嘴脸,这些人的嘴是真臭,又臭又贱,不管竹帘后的女子是否已经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奶孩子”这几个字来攻击一个女子,都很下作。 竹帘后,一个身穿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被气的满脸通红,懊恼不已,她本不该跟这些无赖计较的,可他们说的实在太难听,把女子贬低地一无是处,她就没忍住。 面对挑衅,她倒不是怕比不过,只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这样的场合跟一帮无耻之徒起冲突。 “怎么?小娘子有胆量骂人,没胆量出来比试?” 外面又在叫嚣,一旁的丫鬟小声道:“小姐,别理她们,等公子回来,让公子将他们赶走。” 少女郁郁地吐了口气,只能这样了,希望表兄快些回来。 她前几日才回京,今天表兄陪她逛街,逛累了,于是来这里喝喝茶,歇歇脚,谁知刚坐下,发现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不见了,许是落在了成衣铺里,表兄帮她找手串去了。 “怎么?小娘子怂了?想当缩头乌龟?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出来跟我们道个歉,我们就不追究了。” “真是好大的脸,你们也配我家小姐道歉,我家小姐是怕你们输的太难看,羞愤难当,想不开回去上吊,这才放过你们。”小丫鬟回怼道。 书生们大笑不止。 “好大的口气,牛都被你吹上天了,我倒要看看你家小姐是怎么让我等羞愤的要回家上吊。” “就是,出来比试啊,不敢就不敢,吹什么牛啊。” “小娘子,你放心,我等给你做个见证,他们要输了回去上吊赖不到你头上。”江湖客笑道。 程青澜不想管闲事,可实在见不得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况且,那女子说的没错,可不就是一群酸腐,靠贬低女人找优越感。 程青澜正要出声,对面的少女寒着脸道:“你们确实不配那位小姐出手,我这里有一对子,你们若是有人能对上,我就考虑去白鹿书院考女学,若是对不上,那这女学不考也罢。” 一众书生听的一脸懵,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对不上,她就不去考白鹿书院的女学? 是不是脑子不灵清,说反了? 那女子道:“你们是白鹿书院的学子?” “正是。” “白鹿书院乃是大梁第一书院,听说白鹿书院的入学首要条件就是德才兼备,就凭刚才你们所言,德这一项值得怀疑,若是连才也没有,那我还去考什么女学,我可不想与无德又无才的人成为同窗。”女子言语犀利。 众书生惊愕又愤怒,这话可比竹帘后那位小娘子说的更具杀伤力。 读书人的面子不可丢,书院的名誉更是不可辱。 众书生对青衫少女怒目相视。 “这位姑娘尽管出题,不过,你若输了,你必须到白鹿书院门口磕三个响头谢罪,不然别怪我等对你不客气。”一书生威胁道。 女子冷冷一笑:“你们若是输了,立马滚出这间茶楼。” “一言为定,请出题。”应战的书生似乎这些人里最有威望的,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 女子略一思忖,沉吟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程青澜不由得暗赞,好一个回文联,还嵌了这间茶楼的名字,果真心思巧妙。 书生们怔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叫苦,这对子乍一听简单,一回味,竟是无比精妙,难对,难对…… 竹帘后的少女却是眼前一亮,此对绝对妙呀! 青衫少女悠然地喝着茶,并不催促。 书生们一个个苦思冥想,愁眉不展。 看热闹的都巴望着,看看今天到底谁打谁的脸。 两盏茶后,青衫少女放下茶盏,淡淡地眼风扫过去:“可是对上了?总不能让大家无休止的等下去?” 书生们纷纷躲避少女的目光,没想到今日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太丢脸了,恨不得原地消失。 “要不,你们留下姓名,回去再想想,明日辰时,我会去书院报名,届时再找你们要答案也行。” 书生们慌了,若到明日还对不上来,岂不是丢脸丢到书院去了?那怎么行? 于是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之前代表他们应战的书生。 “方兄,怎么办?”一书生小声问道。 姓方的书生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姑娘,你这对子根本没人能对。” 程青澜轻嗤:“谁说没人能对,我这有一对,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如何?” 啪……众人只觉得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们苦苦思索不得的下联,竟被一个女子这般轻飘随意地说了出来,且对仗工整,贴切生动。 青衫少女面露诧异之色,旋即对程青澜微微一笑。 竹帘后的女子也道:“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左边脸刚被扇了一巴掌,紧接着右边脸又被扇了一巴掌。打的书生们的傲气荡然无存。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们真的输给了女子,而且不止一个女子。 青衫少女施施然道:“我再送你们一联,鹿鸣望秋山,山秋望鸣鹿。” 接连的暴击让姓方的书生冷汗涔涔。 望秋山,乃是白鹿书院的后山,因为山上有大片的枫叶林,每年秋季,满山红叶,乃是帝都一景,故而得名望秋山。而白鹿书院也是因为望秋山上有白鹿出没而得名。 若说这“客上天然居”只是这姑娘偶感之作,但她能用白鹿书院和望秋山为下联,就绝非偶然,而是精心巧思。 拿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白鹿书院来打他们的脸,杀人诛心! 更气人的是周遭的窃窃私语。 “还以为白鹿书院的学子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就是,连几个女子都比不过。” “坊间传闻,交钱就能进白鹿书院,看来是真的。” “……” 啪啪啪,清脆地鼓掌声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一号雅座的竹帘掀起,一男子装扮的少女笑眯眯地走出来:“哈哈哈,过瘾,真是过瘾,我还想着,如果姐妹们文斗输了,我就跟他们武斗,不打的他们满脸开花满地找牙都不算完,结果姐妹们威武,文斗就把他们的脸打肿了。” 第3章 入京(三) 少女径直走到姓方的书生面前,拿起竹筒里的一把筷子,稍一使力,咔嚓,一把筷子齐齐折断。 书生们倒抽一口凉气,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少女,这真的是女人吗?怎得力气这么大? 少女呵呵一笑,随即沉下脸来,眸色狠厉:“给几位姐姐道歉,不然今天别想走出这间茶楼。” 书生们吓的一哆嗦,文比比不过人家,武力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姓书生果断道歉。 “几位姑娘,对不住,今日是我等失礼了。”说罢转身就走,好像身后有老虎追他似的。 开玩笑,不赶紧溜,万一对方要他们留下姓名怎么办?脸已经丢了,好在她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书院学子这么多,只要他们自己不往外说,这件事就不会传到书院去,不然以后还怎么在书院混。 其他人反应也很快,估计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赶紧道歉脚底抹油跑了。 店小二追了去:“哎……你们还没结账呢!” 怪力少女大声嘲讽:“我让你们走了吗?别的本事没有,跑的倒挺快。” 二号雅间的少女掀了帘子出来,给程青澜等人福了一礼:“今日多亏几位姐妹相助,卉迟谢过了。” 怪力少女摆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要是不开骂,我可就要开打了,一帮窝囊废,还有脸瞧不起女人。” “对了,我看你也是有学问的,为什么不跟他们比试?” 陈卉迟苦笑:“我倒是想,就怕家里知道了,会被训斥。” “那就是你家里人不讲道理了,难道挨了骂还要装缩头乌龟?换做是我爹,他会亲自出手打爆他们的狗头。”怪力少女昂着下巴骄傲道。 陈卉迟莞尔,转向青衫少女:“这位姐姐好文采,适才听说你要去考女学,敢问姐姐姓名,说不定将来咱们会成为同窗。” 青衫少女道:“沈静姝。” “原来是沈姐姐。”陈卉迟又看向程青澜。 “这位姐姐对的绝妙,堪为三付下联之最。” 程青澜淡淡道:“过奖了。”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人走进了茶楼,程青澜心中一紧,不会这么倒霉?刚到京城就遇上这个煞星。 程青澜火速起身,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还有事,先告辞。” 怪力少女也看见了进来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恐慌,忙挽住程青澜的手臂:“正好,我也要走,一起。” 程青澜只想快点离开,她不担心风满楼的人满大街找她,他们仅有的耳后有胎记的线索也是假的,那是她画上去的,可这位魔星却是见过她真容,若被他发现,麻烦大了,于是顾不得怪力少女突兀地亲昵举动,任由她挽手。 沈静姝见状,拿上包裹:“我也告辞了。” 陈卉迟忙道:“沈姐姐,你明天会去书院吗?” 沈静姝点点头。 陈卉迟莞尔:“那咱们书院见。” 萧泽看到手挽手的少年和女子,不由地眉头一拧,这少年不是安远侯陆家的七小姐吗? 听说昨儿个陆府的七小姐离家出走,安远侯已经带人出城去追,没想到他家闺女还在城里晃悠,女扮男装还带了个小女娘,这是闹的哪一出? 萧泽招手,随行侍卫墨尘上前听命。 “你去趟安远侯府,告诉陆家人,陆家七小姐刚离开天然居,跟一个戴围帽,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在一起。” “是。”墨尘领命而去。 “表兄。” 听到陈卉迟的呼唤,萧泽快步来到表妹面前,摊开手,掌心里的红珊瑚手串红艳欲滴。 “帮你找回来了。” 陈卉迟欣喜不已:“多谢表兄,这手串是娘送我的及笄礼,若是丢了,我要哭死了。” 萧泽微哂:“以后小心些。” 若非他亲自去寻,这手串就要被成衣铺的伙计昧下了。 陈卉迟戴上手串,失而复得自是格外珍惜:“以后再也不敢离身了。” 萧泽这才问:“刚才那几位你认识?” 陈卉迟摇头又点头:“之前不认识,刚认识的。” 丫鬟岫玉气鼓鼓道:“刚才公子不在,小姐被人欺负了,多亏了那几位姑娘出手相帮,才没吃亏。” 萧泽诧异:“是谁这么不长眼,胆敢欺负我们阿迟。” 陈卉迟道:“几个白鹿书院的学子,他们似乎对朝廷开女学一事颇有微词,将女子贬低的一无是处,我实在气不过,怼了他们两句,他们便不依不饶起来,非要与我比试,结果被沈姐姐一副上联治的落荒而逃。” 萧泽道:“皇上要开女学,阻碍之大难以想象,朝堂上一众大臣天天为这事争的面红耳赤,田御史为了阻止开女学,都在金銮殿上撞柱子了,你看着好了,书院不会太平。” 陈卉迟不以为然:“我们会用实力证明,论才学,女子不比男儿差。” 萧泽心道:这可不仅仅是女子与男子之争,而是皇权之争。 皇上此番开女学决心之大,不仅满朝文武无法接受,他也颇感意外,皇上当真只是想给嘉敏公主安排好后路?可之前皇上压根就不怎么关注嘉敏公主,一个不受宠的美人生的资质平庸的公主,若非太子遭遇不测意外身亡,皇上只剩嘉敏公主这一血脉,皇上怕是都想不起嘉敏公主! 而且皇上怕有人在书院搅风搅雨,特意指派他这个跟书院八竿子打不着的北辰司指挥使去书院当教谕,专门教授女学骑射。 哎,他也琢磨不透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圣心难测。 程青澜远离了茶楼,才将手从怪力少女臂弯里抽出。 “咱们就此别过!” “姐,你是从外地来的?你也是来考女学的吗?”怪力少女压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追着问。 程青澜侧眸:“我像来考学的?” “像啊,你学问那么好,最近从外地来的女子多半是来考女学的。” 程青澜:呃……被她说中了。 原本她没想考女学,她要办的那件事用不着进女学也能办成,只是,既然得知楚怀南这个人渣要去书院授课,那这女学班她还非进不可了。 “你是京城人?你不去考女学?”程青澜反问。 第4章 入京(四) 怪力少女撇嘴,一脸不屑:“我才不去,我对读书一点也不感兴趣,我的志向是成为大梁第一个女将军,成为像我祖父一样的一代名将,我要上阵杀敌,把乌达人赶出大梁,让他们再也不敢犯我大梁边境。” 程青澜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好志向,那就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怪力少女颇为诧异:“你不会是在说反话?你在笑话我对不对?” 程青澜斜睨着她:“我为什么要笑话你?文韬武略你若一样都不占,你这番豪言壮语便是夸夸其谈,白日做梦,但你有一身好武艺不是吗?所以,你这叫志向远大,以前没有女将军,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朝廷都开女学了,再出一位女将军不是没可能。” 程青澜没有半点嘲讽敷衍的意思,这少女右手的虎口、中指食指的指腹皆布满老茧,可见是勤练刀剑和弓箭所致,这世道,女子想要如男子般成就一番事业,太难了,所以她有什么理由笑话一个心怀梦想的人呢? 怪力少女眸光晶亮,如有星辰闪耀其间,因为过于激动,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白里透红,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少女忽地抓住程青澜的手:“姐姐,我要和你拜把子。” 程青澜一脸错愕:……她没听错?拜把子? “你说什么?”程青澜不确定地问。 “拜把子,我要和你义结金兰,你是第一个听了我的志向没有笑话我的人,别人都说我痴心妄想,包括我爹,只有你鼓励我,姐姐,你是我的知音啊!我一定要跟你拜把子。”少女语速飞快,急切又恳切。 少女急于博得程青澜的信任,不用程青澜问,便倒豆子似的说道:“我叫陆妱妱,不瞒姐姐,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爹非要把我送去书院,怎么说都没用,我只好跑出来了,我打算去北疆找我阿兄,没想到还没出京城就遇见了姐姐,一见如故,我要跟你拜了把子再走。” 程青澜知道这少女是谁了。她姓陆,大梁朝能被称为一代名将的就是她爷爷陆放,陆放在的时候,乌达人连大梁的边境线都不敢靠近,生怕引起陆放误会,再将乌达王庭杀个对穿。陆放离世后,朝廷趁机削弱了陆家的势力,陆妱妱的老爹似乎在一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想要再上阵杀敌是不能够了,陆家军更是落到了他人手里,不再姓陆,战斗力大打折扣,于是乌达人变本加厉,边关就没一日安宁的。 程青澜对陆家是心怀敬佩的,但她该说这陆妱妱是赤诚率真呢?还是说过于天真烂漫呢?她不过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陆妱妱就视她为知己,万一她是个坏人,将她哄了去卖掉,陆妱妱怕是还乐呵呵地帮她数钱。 程青澜怀疑,就陆妱妱这没心没肺的脾性,能不能安然到达北疆。 “我知道前面有座回龙观,咱们找三清真人给咱们做个见证。”陆妱妱不由分说地拽了程青澜就走。 程青澜算是第二次碰到这般热情的人,第一个是钟烟花,她不过是偶然救了钟烟花,当时还带着个面具,钟烟花不知怎得就看上她了,非要嫁给她,于是她跑了。陆妱妱是第二个,虽然她不想跟人拜把子,但她并不讨厌陆妱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拒绝,被动地跟着。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府兵,陆妱妱脸色骤变:“糟了,我家里人来抓我了,我先躲躲。” 陆妱妱撒开手,慌忙闪进旁边的巷子里,捡起个箩筐倒扣在头上,箩筐里的烂菜叶劈头盖脸撒了她一身。 陆妱妱皱了皱鼻子,好臭。 这队府兵直奔程青澜而来。 为首之人语气生硬地问:“我家小姐呢?” “你家小姐?” “就是刚才与你一同在天然居的少年。” 程青澜指了指巷子:“诺,在那箩筐下藏着。” 陆妱妱透过箩筐的缝隙看到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她把她当知己,跟她掏心掏肺,结果人家毫不犹豫将她卖了。 陆妱妱气死了,很想揪住程青澜,问问她良心何在,可眼下逃命要紧,当即掀了箩筐就跑。 然而,跑了一段路,发现这竟然是条死胡同。 陆妱妱看着蜂拥上来的府兵,悲愤地想骂那位好姐姐十八代祖宗,却悲催的发现,她连好姐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陆妱妱仰天长啸,心中怒吼:别再让姑奶奶见到你,不然姑奶奶打的你满地找牙…… 程青澜听到巷子深处传来悲愤的呐喊,苦笑着摇了摇头,陆妱妱啊陆妱妱,冤有头债有主,出卖你的可不是我,别怪错了人。 “你这么做是不是不道义?”耳旁响起清冷的声音。 程青澜扭头,见是沈静姝,逆光而立,眼中的鄙夷之色比日光更刺眼。 “你怎么跟来了?” 沈静姝道:“我回客栈。” 她才不是故意跟着她们,同路而已。 程青澜不以为然:“我可不是出卖她,我这是在帮她。” “自以为是。”沈静姝冷哼。 之前因为这女子展露的才华,她还欣赏来着,结果好印象这么快就被打破。出卖别人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无耻之极。 “你知道什么?她的志向是当一个女将军,想当女将军可不是单凭几分蛮力就行,提笔能安天下,上马能定乾坤,才称得上一代名将。她家里人希望她去书院多沾沾墨水是好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程青澜漫不经心道。 沈静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旁人无权干涉,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程青澜轻嗤:“我就喜欢多管闲事,你又何必干涉?” 沈静姝被噎住,默了片刻,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青澜看着沈静姝背影,摇头感叹:还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只是太过刚直的人想要入仕,怕是易折。 朝廷首开女学,算是破了千年来男为尊,女被卑的格局,加上那则预言推波助澜,届时书院必然是牛鬼蛇神齐聚,一个不慎,就不是当不成女官这么简单了。 第5章 考学(一) 望秋山坐落在帝都城北,于平原中拔地而起,山势不高,却是独峰挺秀,山脚下是碧波百顷的映月湖,那山水之间层层叠叠黑白相间的建筑便是闻名天下,屹立千年的大梁第一书院,白鹿书院。 今天是考女学报名的截止日,也是入学考的日子。 大清早,通往书院的大道上便排起了车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有人还在抱怨,怎么会这么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畅通?果决的人已经下车步行,再等下去,耽误了考试就白费功夫了。 程青澜混在人群中漫步而行,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得到不少信息。 虽说这次考学不论出身,但真正来考的大都是官家小姐,而且以四品以下的官家小姐居多。这世道盛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是读不起书,也没有想读书的念头。 四品以上的高官不屑自己的女儿去当公主身边的女官,还不如结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更实惠,而四品以下的官员对此还是颇为看重,能成为皇上唯一的公主的女官,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所以,这次来考学的平民百姓估计少的可怜,程青澜心想:可别就只有她一个。 走了约莫一刻钟,大家终于知道道路为何会拥堵。 原来前方道路被禁军阻拦了,只准步行,不准车马入内。 进了山门,景色越发迷人,湖岸边,桃柳夹杂而种,待到春暖花开,桃红柳绿,风物润泽。路的另一边,苍松古柏,山林青翠,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幽静。 程青澜暗暗感慨,果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大梁文脉所在,难怪书院人才辈出,千年不衰。 程青澜流连景色,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陆妱妱彼她老爹拽着,撅着嘴,满脸的不情愿。 “爹,我自己会走。” 安远侯陆沉道:“我一放手,你肯定跑。” “爹,我不会跑的,你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信。” 陆沉心说:我信你个鬼。 知女莫若父,她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要不是他一路拽着,她早跳车跑了。他腿脚不好,今日送她来考学,总不能让家中侍卫押着她走,只能自己拽着,得拽紧了,万一让她跑了,他可追不上。 陆沉苦口婆心:“妱妱啊,你想入军营,老爹不反对,可朝廷没有让女子入军营的先例,你在这好好读书,将来跟随公主去封地,替公主掌兵,不就能随了你当女将军的愿了吗?凡事不能认死理,要学会变通。” “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说入选了,入学考我都过不了关。” 她只会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实在不会,让她读书,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你就去试一试,考不上爹就绝不再勉强你。”陆沉哄道。 陆妱妱深表怀疑:“爹,你敢发誓?” “我发誓,你若考不上,爹就再不提让你读书。”陆沉一本正经说道,心里却是暗暗得意:小丫头,跟你老爹斗,你还是嫩了点。你老爹我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你进了考场,就算交白卷,也会被录取,这不就考上了吗? 陆妱妱狠狠松了口气:“爹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正说着,陆妱妱突然发现前面有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就是出卖她的坏姐姐吗? 好啊,她还真敢来考学。 那就别怪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陆妱妱猛地甩开老爹的手:“爹,你不用送我了,我碰见个相熟的姐妹,我找她去。” 陆妱妱撒腿就跑。 陆沈见闺女朝着书院的方向跑便安心了。 有相熟的姐妹就好,妱妱喜欢热闹。 陆妱妱还没追上程青澜,程青澜却是拐进了报名处,周遭都是禁卫军,陆妱妱不好马上找程青澜算账,只能在外边等着。 程青澜报了名,拿到号牌,一看上面的数字,不由暗道一声好家伙,居然排到三百九十九名了。 从报名处出来,斜地里窜出一人,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程青澜差点条件反射,给对方一个肘击,好在及时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陆妱妱?” 陆妱妱皮笑肉不笑:“难为姐姐还记得我,这么说来,姐姐昨天对我做了什么,肯定还记得!” 程青澜叹了口气:“能允许我辩解几句吗?” 陆妱妱咬着后槽牙:“你说,我看你能不能辩出花来。” 反正今天必须揍她一顿出气。 程青澜将她拉到一旁人少处。 “我问你,茶楼里那个男的是不是认识你?” 陆妱妱怔愣,却是装傻:“哪个男的?昨天茶楼里可是有不少男的。” “别装了,上一刻你还趾高气昂,一见到那人,你立马变鹌鹑,脖子都缩不见了,还拿我做掩护。”程青澜嗤鼻道。 陆妱妱心虚,虚张声势:“就算认识,那跟你出卖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你想想,咱们离开茶楼才多久,你家的侍卫就找了来,而且是直奔我来的,开口就问刚才跟你一起的少年郎呢?可见是有人通风报信,至于是谁报的信,你心里清楚。” 听程青澜这么一分析,陆妱妱总算明白了,原来出卖她的是萧泽,这个煞星,竟然管起她的闲事来。 程青澜又道:“你家的侍卫都精准找到我头上了,我能怎么办?我是来考学的,万一你家人把我抓了去逼问我你的下落,我不说,他们就关着我不放,错过了考学,我如何跟家里人交代?我爹可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家里仅有的一点钱全给我当盘缠了,我要是学问不精考不上也就罢了,我大老远跑来,结果考都没考成,我不得被我爹骂死。” “你被家人带回去,大不了来考学,考不上你家人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爹也不会少疼你一分,你依然是陆家的小姐,但我跟你不一样,这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陆妱妱越听越愧疚,自己差点拖累了她,还埋怨她出卖她,真是太不讲理了。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 “没事儿,话说清楚就好了,昨天没跟你解释,是因为我想着今天应该能在这见到你。”程青澜微笑着,一副宽容和善的模样。 她说的一半是实情,另一半,她自然不能说,因为她怕落那个煞星手里。 第6章 考学(二) 误会解除,陆妱妱又亲热地挽着程青澜的手,两人边聊边往考试的文华院走。 “青澜姐,以后休学日,我来接你,我带你吃遍京城,玩遍京城,我跟你说,出城往北二十几里就是皇家猎场,等天气转暖,我带你去打猎,哎……你会骑马吗?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我有一匹小红马,可温顺了,你要喜欢,送你……” 程青澜忍住掏耳朵的冲动,这陆妱妱简直就是个话痨,话密的她都插不上嘴。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进女学班?而我就一定能考上呢?”程青澜终于逮到机会问道。 “青澜姐你学问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啊,考不上就说明这里头有猫腻,我考不上那才叫正常,我爹说了,只要我考了,考不上,他就不再逼我读书。” 程青澜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太天真了。 你爹明知道你考不上还非得让你来考?何必多此一举? 以安远侯的地位,想要把自己闺女塞进女学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次参加考学的真正的高门贵胄不多,安远侯送女进书院,便是对皇上最大的支持,皇上自然要领这份心。 所以,只要陆妱妱进了考场,在考卷上写了名字,哪怕一个字未答,这书院她也进定了。 不过,程青澜不会告诉陆妱妱真相,安远侯有安远侯的考量,总不会害自己闺女。 两人刚踏进文华殿所在的院子,就看见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围着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香玉坊的掌柜吗?难怪老远闻到一股臭味,铜臭味……” 众人掩唇发笑,眼底皆是嘲讽。 “虽然皇榜上写着,这次考学不问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行,可你看看,这几百号人,哪个是出身商贾贱流?你以为你会看账本,会赚钱,就算有真才实学了?简直笑话。” “我劝你还是趁早滚,免得一身铜臭脏了书院这等风雅之地。” “就是,快滚,我们可不想跟你这种低贱之人为伍。” 被奚落被驱赶的女子虽然面色平静,目色清冷,但提着书箱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泄露了内心的愤怒。 陆妱妱最见不得人多欺负人少,更见不得京中闺秀们这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当即冷笑着上前:“我说这书院到处都香香的,就这文华殿,一进来就好大一股臭味,差点没把我熏吐了。” 有人认得陆妱妱,安远侯府的千金,不学无术,脾气还特别暴躁,京中不少王公子弟都被她揍过,说来也怪,安远侯府已经式微,侯爷成了废人一个,听说多走几步路都喘的不行,当年威名赫赫的陆家军,如今也姓了崔,安远侯府还有什么可值得皇上看重的?可偏偏皇上对安远侯府宽容的很,偏袒的很。 御史多次弹劾安远侯管教子女无方,皇上一句妱妱还是孩子心性,轻飘飘地把陆妱妱打人的事儿给揭过了。 此后,大家见了陆妱妱都绕道走,生怕得罪了这个女魔头,挨打都白挨。 好在这次陆妱妱是跟她们同仇敌忾,于是有位小姐堆起笑脸跟陆妱妱打招呼:“陆小姐,你也来考学呀?” 陆妱妱白她一眼:“这不废话吗?我不来考学来找你玩?” 那位小姐被怼的敢怒不敢言,憋红了脸。 心中狠狠,陆妱妱是属狗的,逮谁咬谁,好赖不分。 有不认得陆妱妱的,不知陆妱妱威名的,没把陆妱妱当回事儿,继续朝香玉坊的掌柜发难:“听到了没,你就是臭味的根源,别再这里讨人嫌了,快滚!” 陆妱妱走到骂人的少女面前,凑过去吸了吸鼻子:“我闻着,这臭味的根源似乎是从你口中发出来的,你是多少天没漱口了?还是早上吃大葱了?快闭嘴,你再张口,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要被你熏死了。” 少女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即委屈地掉下泪来。 “你胡说,我天天漱口,也从不吃大蒜。” 陆妱妱恍然:“哦,那你定然是肠胃不好,很多天不排便了,臭气都从口中溢出来了。” 少女气的狠狠一跺脚,留下一句:“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要去告诉夫子。” 便跑了。 众少女见陆妱妱粗鄙不堪,什么话都敢说,都对陆妱妱敬而远之。 跟这种吵架,跌份儿。 可陆妱妱不放过她们:“你们一个个说人家商贾低贱,满身铜臭味,可最喜欢铜臭味的不是你们吗?看看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不都是铜钱换来的吗?你们不喜欢铜臭,那就把衣服脱下来,金钗取下来,我替你们拿去捐给乐善堂如何?” 众人转身就走,惹不起就躲,免得被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沾上。 “怎么走了?捐助的事儿咱们再商量商量啊!” 少女们走的更快了,一哄而散。 陆妱妱朝地上呸了一口:“一群穿衣骂绣娘,吃饭骂农人的垃圾。” 一转身,本想安慰香玉坊的掌柜几句,却发现人不见了。 陆妱妱有点懵,人咋走了呢?她替她解了围,好歹道声谢啊!没礼貌的家伙。 程青澜忍俊不禁,陆妱妱的嘴可真损,但也真痛快。 陆妱妱看到程青澜笑,郁闷道:“你还笑,我都替你发愁。” 程青澜好奇:“你替我发什么愁?” “我想到你以后整天要面对这些垃圾,万一被她们欺负了,我又不在,怎么办?” 顿了顿,陆妱妱扬起沙包大的拳头:“要是她们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定揍的她们连爹妈都不认识。” 程青澜当真有点喜欢陆妱妱了,赤诚率真,嫉恶如仇,有江湖侠女的风范,要是能改改话痨的毛病就更好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发愁,要不,你想想办法进女学,有你罩着我,肯定没人敢欺负我。” 陆妱妱为难极了:“可我跟书院八字不合,不瞒你说,进书院后,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青澜姐,要不,等成绩下来,确定你进了女学,我就去把被录取的人都警告一遍。” 程青澜:呃…… 这也太夸张了,她还想在书院低调行事,没人关注的那种。 第7章 考学(三) 因为这次报考的人数多,所以分成四个考场,每个考场一百人,程青澜的序号位于丁字考场。 “你在哪个考场?”程青澜问。 陆妱妱鼓着腮帮子,从怀里摸出号牌,一看乐了:“我居然是三百九十八,青澜姐,咱们俩的号是挨着的,这就叫缘分。” 程青澜纳闷:“你爹不是早就给你报名了吗?怎会排这么后面。” “不知道啊,管他呢,走走走,去丁字考场。”陆妱妱欢欢喜喜地拉着程青澜往丁字考场去。 程青澜约莫猜到了安远侯的意图,特意给陆妱妱要一个靠后的号,免得引人注意。 丁字号考场位于文华殿西边的空地,偌大的空地上整齐排列着百余张书桌,蔚为壮观。 两人很快找到自己的座,程青澜环顾四周,没看到沈静姝,应该是在别的考场,不过那位香玉坊的掌柜倒是与陆妱妱毗邻而座。这会儿陆妱妱正冲人家翻白眼呢! 难怪陆妱妱心里不痛快,她好心替人打抱不平,结果人家悄摸声地走了。 庄若芸似乎没看到陆妱妱甩来的白眼,专注地整理带来的文具。 考生们陆续到场,马上就要开考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进考场,既紧张又兴奋,喧哗是不敢的,只能用好奇地眼神,小范围地观察周遭的人和物。 陆妱妱做了两个深呼吸,转头对程青澜说:“青澜姐,我好紧张,上战场我都不会这么紧张。” 程青澜莞尔:“反正你又没打算考中,就是来走个过场,有什么好紧张的。” 陆妱妱想了想:“可能是这里太安静了,我不喜欢安静。” 这时,有啜泣声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是陆妱妱左前方的少女在哭。 “该不会是没见过这等阵仗,吓哭了?”陆妱妱好奇。 那少女抹了眼泪,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哪位姐姐有多余的笔墨,可否借我一用?我的忘带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少女又呜呜哭了起来。 陆妱妱胡乱收拾了自己的笔墨送了过去:“快别哭了,我的给你用。” 少女回头看了眼陆妱妱的座位,抽噎着道:“姐姐,你把你的给了我,你怎么办?” 陆妱妱笑呵呵地摆摆手:“我无所谓的,反正我也考不上,就来凑个热闹而已。” 陆妱妱为自己的机智喝彩。她可真是个小机灵,把笔墨送给别人,既做了好事,又有了考不上的理由。 老爹这人还是挺好面子的,虽然知道她铁定考不上,但考不上和成绩垫底,还是不一样的,这下好了她不用考了,没成绩,老爹就不用难过了。 然而没等她高兴多久,一副崭新的文房四宝放在了她面前。 “我多带了一副。”庄若芸解释道。 那淡漠的神情好像在说: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陆妱妱气的想拍桌子骂人。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姑奶奶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把文具送出去,你把姑奶奶的如意算盘都打烂了。 “你既然有多的,为何刚才不拿出来?”陆妱妱没好气道。 “我跟她不认识。”庄若芸道。 “你跟我就认识吗?你知道我姓甚名谁吗?” 庄若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当是适才你替我解围的谢礼。” 谁要你的谢礼啊?陆妱妱刚想把文具还给庄若芸,就听到有人高声唱报:“主考官萧大人到……” 陆妱妱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趴在了桌面上。 她后面的程青澜也是脸色大变,忙低下头。 暗暗叫苦,他不是北辰司的人吗?凭什么来当主考官?还偏偏来了丁字号。 到底是考女学还是考探子? 北辰司是大梁的特务机构,主要负责追查细作,也负责调查一些刑部和大理寺不方便调查的重大的案件,直接听命于皇上,是朝野上下都十分忌惮的所在。 去年,萧泽亲自带人到江临抓方氏母子,她与方氏有交情,便出手把人给劫了,当时情况紧急,她没做男子打扮,也没戴面具,只蒙了面巾。 她以为以她的身手从北辰司手里劫人不是什么难事,谁知萧泽的身手与她不相上下,最要命的是,她的面巾还被他挑落了。 当时虽然是深夜,但她不能保证他是否看清了她的容貌。 最后她祭出她的法宝,霹雳雷火弹,这才得以脱身。 事后,江临城风声鹤唳,官兵到处抓人,抓的都是十七八岁面目姣好的少女,听说有个女贼伤了某位大官,这事足足闹了大半个月才结束。 足可见萧泽有多生气,他这等风云人物,怕是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这要是被他抓到,程青澜毫不怀疑,他会活剐了她。 萧泽坐定,副主考道:“大人,时辰已到。” 萧泽微微颔首,目光扫视考场,抬了下手。 手下会意,敲响了铜锣,扬声高唱:“发试题。” 立时一群穿着白鹿书院服饰的学员鱼贯进入考场,分发试题。 随着第二声锣响,副主考郑重宣布:“开始答题,限时一个时辰。” 程青澜看着眼前的试题,犹豫着要不要作答。萧泽来当主考官,会不会也来书院授课?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就是一介武夫,书院可是教授学问的地方,难不成让来教女学员骑马射箭,教怎么抓细作? 他来当主考,应当是来坐镇的,毕竟开女学一事反对者众多,从朝廷到民间,要是有人趁机闹事,皇上的颜面何存? 程青澜想的出神,一抬眼,发现萧泽开始巡视考场了,忙把头埋的更低,奋笔疾书。 一直对着考题咬笔头的陆妱妱见萧泽过来,才在考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萧泽来到陆妱妱跟前,看着卷面上歪歪扭扭地名字,无声叹气。 陆家虽是武勋世家,但陆家男儿个个文武双全,就这陆妱妱,写几个字都虫爬一样。 萧泽重点关注过陆妱妱后就转身离去,并未特别留意坐在陆妱妱后面的程青澜。 只觉得这个考生写字的姿势太难看了,面都快贴到考卷上了。 程青澜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好险。 第8章 考学(四) 一张考卷囊括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时政问答。容量大,题目难,考试时间还短。 咬笔头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愁眉苦脸。 萧泽是看过试卷的,深表怀疑,有这么难吗? 问一旁的副主考官:“简大人觉得这考题难度如何?” 副主考官谨慎道:“以大人的学识自是简单,对她们而言确实偏难,尤其是时政,她们可能都不曾接触过,也是没办法,皇上有命,今日考,今日就要出结果,不难一些,挑选起来就麻烦了。” 萧泽闻言,不禁替在甲字号考场的表妹阿迟担心,时政应该也是阿迟的弱项! 考试结束的锣声一响,考场上抽泣声此起彼伏,很多少女被考哭了。 副主考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两刻钟后,还是这个考场,考明算。” 陆妱妱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底嘟哝:“这一个时辰太难熬了,腰酸背痛腿抽筋,还不如蹲一个时辰马步来的轻松。” 程青澜没心情安慰她,而是向陆妱妱打听起萧泽来。 “妱妱,咱们的主考就是昨日在茶楼遇见的那位?” “嗯!他叫萧泽。” “他是礼部的官还是翰林院的学士?” “都不是,你看他一身杀气,他是北辰司的指挥使。” “北辰司?是做什么的?” 陆妱妱又来劲了,凑了过去:“北辰司名义上是专门抓细作的,但事实上,他直接听命于皇上,替皇上办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程青澜很是震惊的表情:“他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是不是他家背景很硬?” “当然硬,他家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世代承袭王位。” 程青澜这下是真的震惊,唯一的异姓王,不就是镇南王吗? 开国功臣啊,世代镇守南疆。 “其实他这人挺可怜的,从小就没了娘,他爹又另娶了王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镇南王世代镇守南疆,兵强马壮,朝廷不太放心,原本是想让镇南王把小儿子送来的,那才是镇南王的心头肉,镇南王哪里舍得,就把这个碍眼的长子送了来。” “亏得他自己争气,得了皇上的青睐和信任,这才被委以重任。” 程青澜恍然地点点头,没想到她和萧泽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个渣爹。 “你以后最好远着点他,他这人阴恻恻的,很是不好惹。”陆妱妱好心提醒。 程青澜心道,我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才好。 “我是什么人,就算我想接近他,也没这个资格。” “哎,你说他会来书院授课吗?”程青澜又问。 陆妱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耐人寻味:“青澜姐,我当你是姐妹,才跟你多说几句,这萧泽有权有势还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很多女子喜欢他,都想嫁给他,只在心里想想便罢了,那些付诸于行动,一心往他跟前凑的,没一个有好下场,他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程青澜知道妱妱误会了,正色道:“我对他绝对没想法,我一看到他就莫名的浑身不舒坦,如果他来书院授课的话,下场明算我不想考了。” 陆妱妱这才松口气,安慰道:“这你放心好了,他忙着呢,哪有时间来书院授课。” 程青澜悬着的心落了地,不来就好。 很快第二场考试开始,同样是一个时辰,考算法。 程青澜看旁边的庄若芸,算盘珠子拨的飞快,暗暗感叹不愧是做生意,不过她的算法也不弱,从十四岁她就开始打理漕帮的生意,四年时间,漕帮的产业在她手里翻了数倍。 庄若芸是第一个答完的,用时不到半个时辰,便交卷了。 陆妱妱实在坐不住,她也做不来,卷子上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块儿,她完全看不懂,什么兔子几只脚,鸡几只脚,她头都晕了。 陆妱妱扭头跟程青澜说:“青澜姐,我坐不住了,我先交卷,在外面等你。” 程青澜其实也做完了,但她不敢交卷,但凡提早交卷的都要从萧泽面前经过,被认出来的风险太大。 所以,她只能枯坐着,等待考试结束。 一个上午的考试,考的大多数的少女灰头土脸,中午书院给所有考生准备了丰盛的饭食。 陆妱妱大快朵颐:“书院的饭食真香,可惜我考不上,不然我就每顿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了,哈哈哈。” 程青澜哂笑,放心,你吃的上的。 正说着,有两人来到她们面前。 “你们果真也来考学了。”来人兴奋不已。 程青澜抬眼,这不就是昨日在茶楼遇见的卉迟姑娘吗?另一位有点眼熟,但程青澜肯定自己没见过此人。 陈卉迟道:“我刚才还见到沈姐姐了。” 她本来想邀请沈静姝一起用饭的,但沈静姝拒绝了。 一旁的少女道:“陈姐姐,她们是谁啊?” 少女好奇不已,都说陈姐姐刚回京,人生地不熟,陈夫人还让她多照应着点,结果发现陈姐姐认识的人还不少。 陈卉迟后知后觉:“我还不知道两位姐姐怎么称呼呢!” “我叫陆妱妱,她叫程青澜。” “原来是陆姐姐,程姐姐。我也介绍一下我的好姐妹,楚家的大小姐楚灵珊,她父亲是礼部侍郎楚大人。” 程青澜眸光微凝,难怪她觉得此人眼熟,原来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 楚怀南这个人渣,一举高中后,停妻另娶就罢了,害怕事情败露,杀害妻女,斩草除根。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要不我们一起坐。”陈卉迟拉着楚灵珊就要挨着程青澜坐下。 楚灵珊有些不情愿,陈姐姐结交的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跟这种人同坐,有失身份。 但她又不好当面指出来,只好跟着坐下。 程青澜却是筷子一放,道:“我已经吃饱了,打算去附近转转,你们慢用。” 说着便起身告辞。 “青澜姐,我还没吃好呢。” “那你慢慢吃。” “别啊,你等等我。”陆妱妱胡乱扒了几口饭,忙追了上去。 陈卉迟一脸茫然,程青澜这是怎么了?她刚坐下,她就要走,不愿意跟她交往吗? 沈姐姐是这样,程姐姐也是这样,是她哪里做错了吗? 楚灵珊悻悻:“都是些什么人啊,太没礼数了。” 第9章 考学(五) 陆妱妱追上程青澜。 “青澜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位陈小姐?”陆妱妱试探着问。 昨日见到陈小姐,青澜姐也是二话不说就走。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身体不适,在院子里吹了一上午的风,有些头疼。”程青澜否认。 她并非针对陈卉迟,而是突然见到楚灵珊,让她又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夜。 父亲进京赶考的时候,她还在娘的肚子里。 从她记事起,娘就一天到晚的操劳,天不亮就去割猪草,回家喂猪喂鸡鸭,给公婆做早饭,伺候公婆吃过早饭,就去河边洗衣裳,洗完衣裳下地干活,中午还得回来做饭…… 娘干活的时候都会把她背在背上,后来她长大了些,娘背不动了,就牵着她的手,上哪儿都带着她,娘锄地插秧收割,她坐在田埂上玩泥巴…… 因为祖父祖母嫌弃她是个女娃,祖母天天骂她赔钱货、贱丫头、丧门星……怎么难听怎么骂,骂不过瘾就打,娘不敢把她放在祖母身边,得不错眼的看着。 娘过的真是苦啊,可娘从不抱怨,总是跟她说,等爹高中了,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娘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带着柔柔地笑意,娘是真的很喜欢爹。 这一等便是六年,那天,家里来了几个人,一个很气派的老妇人,自称是爹府里的管事嬷嬷,姓吴,奉了爹爹的命,来接她们去京城享福。 祖父祖母和娘都很高兴,麻溜地收拾了衣物便跟随吴嬷嬷坐上了去京城的船。 在船上,娘拿出压箱底的一块花布,给她赶制了一身花袄,娘说,要见爹了,得穿的漂亮点,可娘自己身上的衣裳打满了补丁。 就在她穿上新袄子的那晚,娘被祖母叫了去,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呆在船舱里害怕,便去找娘,结果看到祖母把娘推下船,娘掉入河中。 她惊慌地跑过去,趴在船沿大声哭喊:“阿娘……阿娘……” 阿娘在水里挣扎着,很快被河水吞没。 一双大手将她腾空抱起。 “大小姐,你阿娘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们会叫船家去救你阿娘,你别哭了。”吴嬷嬷死死抱住她。 “不是的,是祖母,我都看到了,是祖母把阿娘推下去的,你还我阿娘,还我阿娘……”六岁的她哭的撕心裂肺,沉浸在失去阿娘的悲痛中,不曾留意到祖母那张刻薄的脸上流露出的杀意。 祖母把她从吴嬷嬷手里抢过去,吴嬷嬷也急了:“老爷说了,大小姐可以留下。” 她永远记得祖母当时狰狞的面孔,记得祖母说的那些话。 祖母说:“这种赔钱货留着做什么?老爷既已娶了侍郎之女,这母女俩便不该继续留着,不然新夫人那边怎么交代?总不能说这孩子是捡来的,更何况她都看见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很快就都忘了。”吴嬷嬷还想劝。 祖母却恶狠狠道:“小贱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让你是个女娃,如果你是个带把的,祖母自然舍不得,你就跟你阿娘一块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她终于意识到祖母要杀她,她拼命挣扎,喊着吴嬷嬷,希望吴嬷嬷能救她,可吴嬷嬷却是转过身去,而她被祖母毫不留情地扔下船。 那晚的河水真冷啊,那一夜她永远失去了娘。 后来她多番打听,原来她的爹楚怀南,进京赶考那年便中了探花郎,被吏部侍郎相中,娶了他家的二小姐,从此仕途顺畅,平步青云。 楚怀南为了自己的前程,停妻另娶,为了永诀后患,杀妻灭女。 她的祖父祖母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儿媳无微不至地照顾,整整六年,转头便毫不留情地杀人灭口。 他们没想到的是,她还活着,祖母不是骂她丧门星吗?那她就做个名副其实地丧门星,定要丧了楚家满门。替阿娘替自己讨回公道。 陆妱妱见程青澜果真脸色不好,担心道:“头疼的厉害吗?我去问问书院可有大夫。” 说着便要去找大夫。 程青澜忙拉住她:“不用了,我出来透透气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这症状许是得了风寒,马虎不得。” “真没事,你陪我到湖边去转转。” 两人转了一大圈,估摸着放榜的时辰快到了,才往回走。 远远就看到了文华殿外挤满了人。 陆妱妱兴奋道:“放榜了,青澜姐,你身体不适就别去挤了,我帮你去看。” 陆妱妱力气大,很快便挤了进去,程青澜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程青澜从榜尾开始看,一眼就看到了陆妱妱的名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陆妱妱今天只要进了这考场,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排在榜首的沈静姝,榜二的叫崔明珠,榜三是陈卉迟。 程青澜暗讶:沈静姝这也太厉害了!竟考中头名。 再往下看,第七名是楚灵珊。 陆妱妱突然激动地指着皇榜:“青澜姐,你中了,中了,第二十名,乙等,是乙等。” 周遭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四百多号人,取三十六名,能上榜的都很了不起。 这成绩在程青澜的预料之内,不过,她最想要的名次是在三十名开外,吊车尾,不引人注意,二十名还是略高了些。 旋即,她同情地看着欢欣雀跃的陆妱妱,陆妱妱还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这时,旁边有人议论。 “这阅卷有问题,陆妱妱为何能上榜?不是说她不学无术吗?” “对啊,我跟她同一个考场的,她交卷的时候我还瞄了一眼,全是空白。” “有问题不是正常的吗?人家可是安远侯府的七小姐。” 满心都在琢磨该如何庆祝青澜姐上榜的陆妱妱,听到大家的议论,忙又去看皇榜,果真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其上。 陆妱妱顿觉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头都要炸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爹给耍了。 “有黑幕,我要抗议,我要检举,考学有黑幕……”陆妱妱气愤地大喊。 程青澜忙捂住陆妱妱的嘴,将她拉出人群。 那些在看榜的少女不认得陆妱妱的,对陆妱妱失态的反应给予真切地同情。 哎……同是天涯落榜人。 第10章 考学(六) “气死我了,啊啊啊……”陆妱妱气的抓狂。 “别喊了,让人听见多不好。” “我不喊大家就不知道了吗?你也听见了,大家都在质疑我,丢死人了,最可恨的是,我爹居然骗我。” “你爹也是为你好。” “别说什么为我好了,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这叫为我好?那我宁愿他别为我好,不行,我要回去找他算账。”陆妱妱气冲冲地跑了。 程青澜摇头叹气,安远侯应该已经想好怎么平息妱妱的怒火! “这女学班,想进的人进不了,不想进的你绑着她也没用。” 身后冷不丁地响起淡漠的声音。 程青澜皱眉,扭头看着来人:“你怎么跟个幽魂似的。” 沈静姝合上手中的书本:“我一直在这,是你们突然跑了来打扰了我看书。” 程青澜默默自我检讨,自从到了京城,她的警觉性降低了太多,这么个大活人在附近,她居然没发现。 “你去看榜了吗?”程青澜问。 “看不看都无所谓,上榜是一定的。”沈静姝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不是她已经看过榜,她肯定要说这位沈姑娘太能装了,现在,她只能说,这叫自信。 程青澜心思一转,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刚才去看了,榜上并没有沈静姝这个名字。” 沈静姝果然流露出诧异之色,旋即释然:“既然她都能上榜,那我落榜也不意外,这世道原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你打算怎么办?”程青澜面露担忧之色。 沈静姝拿起一旁石桌上的包裹,神情淡淡:“既然没考中,自然是回家去。” 说罢便要离去。 程青澜忙叫住她:“你等等,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考中了,榜首。” 本想看看她遭受打击后,还能不能淡然处之,结果她当真是荣辱不惊,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坦然接受。 这人要么经历过大变故,凡事看得开,不因此愤怒焦灼,不为此做无谓的抗争,而是静待下一个机会。 要么就是她心性沉稳,面如平湖,心有惊雷。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注定她不会是寻常人物。 沈静姝怔忡片刻,秀眉轻蹙:“你一定挨过不少打?” 程青澜故作惊讶:“沈姑娘怎么知道?” 她确实挨过不少打,不然如何能练就这一身本领。 沈静姝心道:因为你真的很欠揍。 沈静姝不理会她,转身便朝山门方向走。 “哎……沈姑娘,你走错了?你不亲自去看看榜单吗?万一是我诓你的呢?” 沈静姝头也不回,置若罔闻,径直离去。 程青澜想了想,追了上去。 “一起走呗!” 沈静姝往旁边让了让,与她保持距离:“道不同……” 没等她说出下半句,程青澜靠了过去:“离开书院只有这一条道,怎么算道不同?不然你跳湖里游过去?” 沈静姝无言以对,强词夺理这套她还真的不擅长。 “你别臭着个脸,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彼此多多照应。” 沈静姝毫不犹豫地拒绝:“还是互不打扰的好,我怕什么时候被你卖了。” 程青澜失笑:“我若真的出卖了陆妱妱,她能跟我有说有笑?” “你巧舌如簧,黑的说成白的也是易事。” 程青澜:呃……这位沈姑娘对她的成见很深呐! “沈姑娘心直口快,眼里不揉沙子,但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是真。” 沈静姝依然是淡漠疏离的态度:“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程青澜撇了撇嘴,叹道:“成见是座山呐!不着急,咱们日久见人心。” 两人正说着,身后有人喊她们:“沈姐姐,程姐姐……” 一辆马车在她们身旁停下,陈卉迟掀了车帘探出头来:“沈姐姐,程姐姐,上车,我载你们一程。” 沈静姝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她不想跟任何人走的太近。 但程青澜却是拉着她上车,笑呵呵地说:“那就多谢陈姑娘了。” 因为程青澜看到后面那辆马车上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红漆写着个“楚”字,马车里坐着的是楚灵珊。 程青澜小声对沈静姝说:“三番几次拒绝别人的好意,会让人伤心的。” 沈静姝想想是这道理,便没再反对,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陈卉迟还以为两人会拒绝她,没想到她们竟然答应了,之前被拒的失落瞬间得到安抚。 “真好,咱们三都考中了,以后就是同窗了,我这人不善交际,也就与两位姐姐投缘,日后两位姐姐可要多照应照应妹妹。” 程青澜道:“你跟楚家小姐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陈卉迟讪讪道:“其实我跟她不熟,是我母亲跟楚家夫人相熟,故而我母亲就拜托楚小姐带着我。” 她并不喜欢楚灵珊那种嫌贫爱富的做派,也不喜欢楚灵珊背后爱说人是非的习惯。 她跟楚灵珊才相处没多久,京中闺秀的是非倒是听了一箩筐。 “我听说楚侍郎要来书院给咱们授课,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六部都会派人来,到时候我们也要去各部历练,礼部来的就是楚侍郎。” “楚侍郎很有学问,我听说他是探花郎。” “没错,我听我母亲说起过,当年楚大人就是被齐侍郎榜下捉婿给捉了去,结果他和齐家二小姐一见倾心,算是当年的一段佳话。” 程青澜心中暗恨,好一个榜下捉婿,好一个一见倾心,一段佳话的背后,是一个负心汉杀妻灭女的狠辣无情,是一个痴心女子含冤而亡。 她可怜的娘,怕是到死都不愿相信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早已背叛了她。 此时后面的马车里,楚怀南心神不定,刚才他不经意地一瞥,心头大震,那个少女跟当年的柳氏实在太像,那一瞬,他真的以为就是柳氏。 “陈小姐也真是的,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她,她非要上赶子往人跟前凑。”楚灵珊很不服气。 楚怀南好奇道:“她们之前认识?” “算是,但也只是一面之缘,听说是陈小姐昨日遇到点麻烦,那两位女子帮了她。” “你可知她们叫什么名字?” 楚灵韵想了想:“一个叫沈静姝,一个叫程青澜,对了,程青澜跟安远侯府的陆小姐很是亲近,关系匪浅。” “她们都是何出身?” “我不清楚,不过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应该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楚怀南叫停马车:“韵儿,你先回去,爹想起来书院还有点事。” 楚怀南下了马车,径直往回走。 第11章 意外(一) 楚怀南一路走一路想,沈静姝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她的答卷字迹娟秀,文采斐然,时政问答也是言之有物,他本想定崔明珠为榜首,卖康王一个面子,奈何崔明珠的文章跟沈静姝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加上刚直的袁太傅力举沈静姝,萧泽一旁和稀泥,这才让沈静姝成为榜首。 而那位叫程青澜的他就没什么印象了,不知跟柳氏有几分相像的到底叫沈静姝还是叫程青澜。 楚怀南进议事厅的时候,萧泽正准备进宫复命,萧泽见楚怀南去而复返,心事重重地样子,便问道:“楚大人,您这是……” 楚怀南道:“丢了件要紧东西,回来找找。” “哦,是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叫人帮您一起找。” “不用不用,你和太傅进宫复命要紧,皇上还等着呢!我自己找就行了。” 萧泽觉得楚怀南有些古怪,不过他确有要事:“如此,那萧谋就先告辞了。” 萧泽出了议事堂,叮嘱白风:“你盯着楚大人,看他要做什么。” “是。”白风领命。 楚怀南调了入选考生的信息,找出沈静姝和程青澜。 沈静姝的户籍乃是禹州,乃禹州府东河县秀才沈谦之女,年十九,腊月出生。 楚怀南松了口气,出生年月对不上。 再看程青澜:“徐州人氏,年十八,六月出生。” 这个年岁倒是对上了,但出生日期对不上,灵韵应当是在九月出生,户籍更是南辕北辙,他和柳氏都是江南人氏,当年柳氏和灵韵落水地也是在江南江临府。 天寒地冻的,又是在深夜,不会水的母女俩断无生还可能。 楚怀南忽地自嘲一笑,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心中有鬼,故而一见到个貌似柳氏的便如同惊弓之鸟,实在可笑。 陈卉迟非要先送沈静姝和程青澜回客栈,两人拗不过各自报了客栈名,区别是,沈静姝报的是真名,程青澜是信口胡诹。 马车先到聚贤客栈,沈静姝下了马车,程青澜也跟着下了车:“我到沈姐姐这坐坐,再四处逛逛,添置些物品,陈小姐先回!” 陈卉迟不再勉强,反正明日入学就要见面了。 目送马车远去,沈静姝犹豫着要不要让程青澜去她房间坐坐,她住的是杂物间,里面堆满了杂物,转个身都难,因为客栈客满了,也因为她手中的盘缠不多。 谁知程青澜道:“刚才是权宜之言,我住的客栈太远,不想陈小姐为我绕远路,但置办东西是真的,沈姑娘,就此别过,明日再见。” 沈静姝如释重负,道了声:“自便。”便进了客栈。 程青澜挑了挑眉梢,还真是不客气。 此时,庄若芸提着书箱进了庄家宅院。 一进垂花门,庄若芸就听见继母冯氏阴阳怪气道:“哟,我们家的女秀才回来啦!” 庄若芸没搭理她,想回自己的院子去,冯氏却拦住了她:“瞧你这副丧气的模样,怎么?没考中?就说嘛,白鹿书院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别以为自己看过几本书就算有学问了,女儿家早早嫁人才是正经。” “三妹,娘说的不错,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那王郎中虽说年纪比你大了些,但人家是正经地官家,与宫里的采办相熟,定会极力促成咱家拿下宫里的生意,到时候咱们庄家就是皇商了。”大哥庄知安和嫂嫂蒋氏从堂屋走出来,蒋氏施施然道。 蒋氏是继母冯氏的远房表侄女,两人总是一个鼻孔出气。 蒋氏再接再厉:“人家不嫌咱们是商贾,愿意娶你为妻,你以后就是官家夫人,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无异于一步登天,你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庄若芸不说话,只看向大哥。 庄知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大嫂说的对。” 庄若芸自嘲苦笑,她在奢望什么呢?自从爹续了弦,便成了后爹,自从大哥娶了大嫂,大哥再也没帮她说过话,被大嫂拿捏的死死的。 唯一会帮她说话的二哥,因着酒后不慎打翻了油灯,把织染坊烧了个干净,被爹赶去北边吃苦了。 这个家再也没人肯为她着想,那王郎中今年都快五十了,虽说死了夫人,但府里还有三个妾,王家的几个孩子年纪比她都大。 冯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庄家曾经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商,而庄家的衰败就是从冯氏进门后开始的。七年前冯氏撺掇爹做海运生意,于是爹筹集了一大批瓷器、丝绸运往海外准备大赚一笔,结果船在海上出了事,亏的血本无愧,而同一时间,冯氏的兄长不知在何处发了大财。 真有这么巧? 织染坊的大火更是蹊跷,二哥说,那晚他压根没喝多少酒,远不到醉酒的程度,他更清楚的记得,油灯好好的放在桌上,他在睡觉,门窗又关着,油灯如何会被打翻? 她是信二哥的,可爹不信,差点把二哥打死。 如今绸缎生意不好做,庄家最赚钱的营生就是她用娘留给她的嫁妆开的香玉坊。 开香玉坊,爹是极力反对的,爹放下过狠话,如果亏了,将来她出嫁,家里不会再给她准备嫁妆,赚了也跟他没关系。 可如今,冯氏眼红她的香玉坊,着急把她嫁出去,好趁机夺了香玉坊,还能借着王郎中的势,给她亲儿子铺路。 别以为她不知道,王朗中答应冯氏,只要她嫁过去,就帮庄知非争取一个白鹿书院的入学名额。 呵,白鹿书院的入学名额很难弄到吗?她今儿个就弄到了。 庄若芸道:“我考中了,第十八名,明日入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香玉坊,我卖了,昨日过了买卖文书。” 冯氏一听急了:“什么叫你卖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跟爹娘商量。” 庄若芸淡淡一笑:“娘,爹不是说过,香玉坊是我自己硬要开的,将来赚了赔了都是我自己的事,那卖不卖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们不是想要香玉坊吗?自己去开一家啊。 “那钱呢?卖掉的钱呢?”冯氏不死心地追问。 “那钱是我的嫁妆,我亲娘留给我的,怎么?娘想要我的嫁妆?不能够,说出去多不好听。” “三妹,你怎么这么跟娘说话,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蒋氏帮腔道。 “需要担风险的时候,你是你,我是我,摘果子的时候,又变成一家人了?”庄若芸冷笑道。 “你……你这个不孝女,等你爹回来,看你爹怎么收拾你。”冯氏气的破口大骂。 庄若芸不以为然:“爹还要过几日才回来,到时候让爹来书院找我,咱们当着白鹿书院一众学子的面,好好掰扯掰扯。” 说罢,庄若芸心情极好,脚步轻快地离去。 留下冯氏等人气的肺都要炸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死丫头竟然真的考上了女学。昨日大家还笑话她,痴人说梦,今儿个就被打脸了。 这下所有盘算皆落空。 第12章 意外(二) 南亭渡是京城最繁华的渡口之一,商船如织,客如云来。 程青澜戴着围帽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数过去第十六块砖,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异常的砖墙,程青澜手掌往里一摁,砖头竟然掉转,程青澜将一张小纸条塞进里面,再一摁,砖头恢复如初。 这是她和手下程九约定的传送信息的地方和方式。 程青澜离开后不久,一个苦力打扮的年轻人来到这条小巷。 程九十天前就到了京城,少帮主跟他说,她随后就到的,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想想无处不在的风满楼的弟子,程九不免担忧。 当看到砖头后的小纸条,程九心里一阵激动,少帮主终于来了,并且约他在万丰酒楼见面,后面还附加了一句叮嘱……换一身像样的衣裳。 程九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破烂衣裳,挠了挠头,少帮主莫不是料到他会在码头做苦力? 万丰酒楼离南亭渡口不远,矗立在江岸,三层的楼宇,飞檐陡峭,雕梁画栋,甚是气魄。 之所以选这里,因为这里菜肴味美,杏花酒香,且能看到江上景色,最最关键是价位适中,而且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南北商客,都是各管各的,不引人注意。 然而,当程青澜再度来万丰楼,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随便扫了几眼,便发现有几个暗桩,程青澜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要抓她? 不对,这些人不是风满楼的人,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风满楼的风格就是张扬、直接,若知道她会来万丰楼,风满楼的人定会选择在里面设伏,派两个弟子望风,等她进门再一拥而上将她擒拿。 问题是风满楼压根就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她来京城的事只有程九知道,而她选择万丰酒楼也是临时决定的。 再看这些人尽管做了装扮,但目光锐利,自带杀气,更像是……衙门里的人。 那就绝不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当然是非之地还是远着点的好,可她已经通知了程九,万一程九来了卷入是非中就不好了。 于是程青澜还是决定进入酒楼,若是情况不对她再离开。 程青澜上楼后故意要了临街靠窗的位置,这里便于观察外面的情况。 然而她刚一坐下下来,临湖靠窗的一位客人突然起身,跃窗而下。 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他跑了,追……” 立时堂中有两桌客人起身去追。 其余食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 下一刻,一队全副武装的衙差从三楼冲下来,一队便装衙差从一楼冲上来,为首的大手一挥:“酒楼里的人,全部带走。” 程青澜:呃……行事这么粗暴吗? 他们到底在抓什么人? 程青澜想撤,可街上全是他们的暗桩,依她的身手要想逃脱轻而易举,但问题是,她一跑就证明她有问题,谁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后手。 今日真是倒霉! 程青澜看着凶狠扑到面前的几位衙差只能暗自感叹。 程九远远就看到万丰酒楼附近被围的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去,只看到许多衙差押了人离去,问身边的人:“大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大爷故作神秘:“听说在抓凶犯,官府把酒楼里所有人都抓走了。” 程九顿时急了,所有人……那少帮主呢?少帮主可在里面? 完了完了,少帮主若是被抓了可怎生了得。万一被逼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要落风满楼手里了? 程九当即决定跟了去,看看是哪个衙门办的案。 程青澜被蒙了眼,一路上想套对方的话,可对方压根不搭理她。 直到被关进一间脏兮兮的牢房,她眼睛上的黑布条才被解了下来。 “大人,我乃良民,你们不能无故关押我。”程青澜抗议。 押送她的衙差冷冷道:“无不无辜,要查过才知道,你若真无辜,我们北辰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程青澜脑子轰的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这是北辰司……大牢?” 衙差瞪着她,看死人的眼神,凶巴巴道:“老实呆着。” 程青澜极度无语,万万没想到抓她的竟然是北辰司的人,她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她都盘算好了,不管是到刑部还是大理寺,抑或是京都府衙,届时只要报出自己是白鹿书院新进女学之人,官府自会去查证,验明身份事情就了了。 可若进了北辰司,这验证环节必然得经过萧泽。而且北辰司办案,如此严密布控,抓的定是细作,涉及细作,事情解决起来越发棘手。 一瞬间,程青澜脑子里已经闪过几种解决方案。 求助陆妱妱,让陆妱妱帮忙作证? 帮北辰司找到真正的细作,换得脱身的机会? 还是等人来了,直接敲晕,换了装束逃出去? 思量再三,程青澜选择第二种。 希望能在不惊动萧泽的情况下把问题解决。 “来人,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快来人啊,再磨磨唧唧,人就要跑了……”程青澜扯着嗓子大喊。 不一会儿,之前那位衙差回转:“你说你知道我们要找人是谁?” “你们在抓细作,跳窗的那位是你们的线人,他临时变卦打算逃跑,导致你们抓捕失败,布下那么多暗桩和人手白忙活一场。” 衙差眯起眼,眼中流露出危险信号。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女子的话,相反,他觉得这女子十分可疑。 “你不相信?万丰酒楼斜对面那个算命的是你们的人?装瞎子装的都快流眼泪了,杂货铺里那个伙计也是你们的人,还有门口那个要饭的,穿了个破衣烂衫,可手却干干净净,还有街东头那位摆地摊的,叫卖都心不在焉……” 衙差眼底有错愕之色,这女子说的全中。 他们北辰司的隐藏手段这么不堪吗? 被人一眼识破。 “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要找的人压根不在酒楼里,早就从你们眼皮底下跑了。” “怎么说?” 程青澜开始谈条件:“我帮你们找到你们想找的人,你们必须马上放了我,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 ?祝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大吉! 第13章 意外(三) 程九在北辰司外愁的眉毛打结,他看到少帮主了,被蒙着眼带进了北辰司。 为何偏偏是北辰司? 这可怎么办? 从北辰司手里救人,程九没信心。 此时,正在审讯犯人的赵翎听了关鹏的禀报,把手里的鞭子递给手下,吩咐道:“你们继续审。” 便与关鹏一同出了审讯室。 “你去把她带到隔壁审讯室,我来会会她。” 关鹏领命而去。 很快程青澜被到审讯室。 审讯室光线昏暗,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到处都是深褐色的痕迹,那是凝固已久的血迹。 压抑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翎打量这位容貌清秀的女子,闪烁的眼神,微微颤抖的手指,俨然一副明明害怕的紧却想要极力掩饰的模样。 属于正常反应,别说普通人,就是那些经受严苛训练的细作进了北辰司的审讯室心肝也要颤上一颤的。 “姓名,何方人氏?”赵翎严肃开口。 “程……程青澜,徐州人氏,母亲吕氏早年亡故,只剩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嗯,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万丰楼?” “回大人,我前日到的京城,住在悦来居客栈,我是来考女学的,今日放榜,有幸中了第二十名,所以,我想给自己庆祝一下,打听到万丰楼的菜肴颇有特色,便进了万丰楼。” 赵翎一直盯着程青澜,察言观色,她回话时小心翼翼的神情,感觉有点心虚。 “你说你中了女学?” “千真万确,大人若不信,可以去白鹿书院查问,也可以去问安远侯府的七小姐,她的考号在我前面,我们一同参加了学考。”程青澜迫切道。 又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眼睛泛红,眼眶蓄泪:“我此番来京考女学,很是不易,好不容易考中了,只是想庆祝一下,却又碰到如此大麻烦,大人,求您明察,若是耽误了明日入学,我……我没脸回去见父亲了,呜呜呜……” 赵翎思忖着,她说自己考中了女学,还有安远侯府的七小姐可以作证,应该不假,因为这是很容易查证的。 “这些本官自会查证,你说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而且有办法找到此人,你且说来听听。”赵翎身体往后一靠,卸去威压。 程青澜迟疑地问道:“那我若是真的找到此人,你们就会放我走吗?” “这是自然,既然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北辰司不拘押无辜者,而且你若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便是立功,北辰司会酌情给予奖励。” “奖励我就不要了,希望我被抓进北辰司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不知情的真以为我犯了什么事。”程青澜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就看你表现了。”赵翎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觉得她的嫌疑最大,尽管她刚才的言行没什么破绽。 最大的破绽就是她一个普通女子竟然能一眼识破北辰司精心布置的暗桩,除非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且是细作中的精锐。 程青澜想了想,问道:“那个卖花的老婆婆是你们的暗桩吗?” 赵翎眸光一凛,旋即看向关鹏,他没有参加今日的行动,今日的行动是由二组的朱宏负责,所以具体的安排他不清楚。 关鹏摇摇头。 他们的暗桩里没有女的。 程青澜道:“那就是她了,这位老婆婆,虽然鸡皮鹤发,手也干枯蜡黄,但她的眼睛明亮,精光内敛,外表可以伪装,但一个人的眼睛很难伪装,老人的眼睛通常都是浑浊的。” 关鹏震惊地无以复加,他见过这位卖花婆婆,还打过照面,但他压根没留意到对方的眼睛,错过了这么明显的破绽。 “她虽然是卖花的,花篮里的各种花香气混杂,但还是掩盖不了她身上淡淡地乌沉香味,一个靠卖花度日的穷苦老妇人如何用的起乌沉香?” 程青澜紧接着说出第二个破绽。 赵翎和关鹏对了个眼神,赵翎就明白她又说中了。 “你既然都看出了我们的暗桩,为何还非要进酒楼,不是应该远离是非之地吗?”赵翎问道。 程青澜讪讪:“我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只是来吃个饭,至于这里会发生什么,跟我没相干,我没想到会被牵累,所以,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有道理的。” 赵翎眼角抽了抽,她这是在抱怨北辰司乱抓无辜。 “你赶紧说说,该如何寻找那卖花婆婆。”关鹏催促道。 程青澜反问:“跳窗的那位你们抓到了吗?” “抓到了。” “可以说说他的情况吗?” 赵翎和关鹏眼神交流,随即道:“此乃机密之事,不可与外人道。” 程青澜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联的线索,以此来推断,既然不能说,那我就只能给你们画张画像,至于你们能不能凭着画像抓到人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给她笔墨纸砚。”赵翎吩咐道。 马上有手下送来笔墨纸砚。 程青澜闭眼思索了片刻,开始动笔。 须臾画成。 赵翎拿起画像,只见画像上一妙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明眸皓齿,顾盼流辉。 “这……这就是卖花婆婆?”关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敢置信。 “嗯,不管怎么伪装,骨像难以更改,我是依据她的骨像以及她的眼睛,推断她的相貌和年龄,大致就是长这样。” 赵翎道:“程姑娘,你为何会这些,推断,分析,画像……” 程青澜道:“我父亲曾经是个仵作,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而且我记忆不错,但凡过眼的,都能记的大差不差。” 赵翎倒抽一口凉气,若这程青澜果真清白,又有这等本事,那不就是北辰司最需要的人才吗? “你在此稍等。”赵翎拿了画像去了隔壁审讯室。 程青澜再一次失算,万万没想到赵翎起了爱才之心,打起了将她留在北辰司的心思。 萧泽从宫中回来,天色已黑,白风在衙门口等他,接过萧泽递来的马鞭:“大人,楚大人今日调看了两份卷宗,一是沈静姝的,一是程青澜的。” 萧泽蹙了蹙眉,不太能理解楚怀南为何要调看程青澜的卷宗。 看沈静姝还情有可原,毕竟沈静姝才学过人,生生将崔明珠这个内定榜首给挤了下去。 刚进北辰司议事厅,萧泽刚坐下,赵翎就喜气洋洋地来了。 “大人,小的发现一个人才。” ? ?大年初一,阿紫向大家拜年了,祝所有亲蛇年福气满满,万事如意! 第14章 意外(四) 赵翎拿到画像的时候还半信半疑,真的有人能凭着骨像就画出其真容? 结果他拿着画像刚出门,就碰上了审了半天其他疑犯毫无收获,来找他商议的朱宏,朱宏竟一眼认出画像中人,乃是康王府的一舞姬。然后他又拿着画像去诈之前跳窗逃跑被抓回来的老钱,老钱看到画像跟见了鬼一样,赵翎再诈他一诈,老钱心理防线崩溃,当即承认了画像中人就是他的上线,代号“魅影。”但更多的信息老钱也不清楚。 这都无所谓了,重点是他发现了一个大宝藏。如果北辰司能拥有程青澜这样的人才,任由敌方细作如何伪装,都逃不过程青澜的法眼。 所以,此时赵翎把笼络人才放在了缉拿“魅影”更重要的位置,兴奋地说明了来龙去脉,献宝似的呈上画像。 萧泽前一刻还在纳闷楚怀南为何要关注程青澜,结果这么快就从自己手下口中再一次听到程青澜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魅影’是康王府的人,先派人盯住,不要轻举妄动。至于这位程姑娘,她的底细你摸清楚了吗?” “回大人,据她自己交代她是徐州人氏,其母早亡,其父曾经当过徐州府仵作,对了,她这次来京城是来考白鹿书院女学的,她自己说她考中了,第二十名,所以随便选了个酒楼想为自己庆祝一下,偏巧就选了万丰酒楼,而老钱他和上线‘魅影’的接头地点恰好也在万丰酒楼,老钱这斯临时变卦,跳窗逃跑制造混乱,让‘魅影’跑了,所以,关鹏一气之下把酒楼里的客人全抓了回来。”赵翎飞快说到。 与其说这是巧合,不如说是天意,这位程姑娘简直就是老天送给北辰司的一把利刃。 萧泽眉心微蹙,难道真是同一个人? 这程青澜考学成绩一般,没想到居然有这等本事。 萧泽道:“你去把她带来。” “是,大人,无论如何把她留下,咱们北辰司最缺的就是她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说我们稽查司急需这样的人才。”赵翎满目期待。 萧泽失笑:“这就惦记上了?” “自从贺恒被大人派去乌达,我们稽查司办案再没这么顺畅过,大人把我们最精锐的人弄走了,不得还我们一个。”赵翎厚着脸皮道。 萧泽摆摆手:“还不快去把人带来。” “是!”赵翎领命而去。 程青澜等的不耐烦了,那位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抓人去了? 于是她对一直盯着她的关鹏道:“大哥,你们能不能先放我走,我都说了我是白鹿书院新进女学,有什么问题你们再来找我便是,我又不会跑的。” 关鹏不买账:“等赵统领回来自有定论,你急什么?” “大哥,我好不容易考上女学,我一介良民,一个弱女子,被抓进北辰司,还被关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我能不急吗?” “你急也没用,北辰司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能走的。” 程青澜很是无语:“这哪是我想进的,不是被你们抓来的吗?” 关鹏不说话了,反正赵统领不发话,谁也别想离开。 正说着,赵翎回来了,一本正经道:“程青澜,跟我走。” “走?去哪儿?是要放了我吗?” “想的美,你的身份尚未证实,大人要见你。” 程青澜脑瓜子嗡……的一下,弱弱地问:“是哪位大人要见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翎示意关鹏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程青澜跟着赵翎走,身后还有关鹏和另一位北辰司的人跟着。 她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位大人,很可能就是萧泽。 她暗暗观察周围的环境,到处可见北辰司的人进进出出,暗暗盘算,以她的身手,强行逃走的成功率有多少。 北辰司里高手如云,不同于一般衙差。当初她能从萧泽手中劫走方氏母子,一是靠她对地形的熟悉,二是她手里有烟雾弹,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最主要还是当时萧泽只带了四个手下,即便如此,她最后还只能依靠霹雳弹才险险脱身。 而现在,她身上既没烟雾弹,也没霹雳弹,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加上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她从这里逃出去的概率不到三成。 可如果让她去见萧泽,她宁可放弃程青澜这个身份,什么白鹿书院女学,她也不稀得上了,接近渣爹的办法不是只有去女学,她想要找到方婶说的那样东西也不是非得去女学。 跑还是不跑?要不要冒险一搏? 程青澜心里天人交战。 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议事堂到了。 “程姑娘,请。”赵翎的语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脸上甚至带了笑。 这笑有种戏谑的意味。 他先前故作严肃,就是想吓唬吓唬小姑娘。 男人的恶趣味而已。 但在程青澜看来,这笑中透着一个信号……你完蛋了的信号。 程青澜艰难地克制住想跑的冲动,打定主意,就算被萧泽认出来,她死活不承认就是了。 当时萧泽也只是匆匆一瞥,她赌萧泽无法确认就是她。 “大人,程青澜带来了。”赵翎回禀。 萧泽看着眼前这位女子,远山眉,桃花眼,琼鼻秀口,虽不是一眼惊艳的容色,但胜在清丽婉约,犹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丁香花。 程青澜低垂着眼,面色还算镇定,但心跳如鼓,果然是萧泽啊。 他一直沉默是几个意思?认出她了? 程青澜第一次感受到一呼一吸是如此漫长。 萧泽沉默良久,才问道:“你叫程青澜?今日参加了女学考试?还中了第二十名?” 程青澜强做镇定:“回主考大人,学生考号三百九十九,排在陆七小姐之后,今日考试,还是大人您主考的。” 萧泽道:“本官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低头作答,脸都快贴到卷面上的那位,怎么?你的眼神不好?” “不是,学生的眼神好的很,学生只是书写的习惯不好,小时候没人教。” 程青澜没掉入萧泽布下的陷阱,她若承认自己眼神不好,又如何能在人群中一眼识破细作。 “哦……那这习惯得改。”萧泽唇边噙了抹意味不明地笑。 第15章 入学(一) “你的事,本官已经知晓,但现在问题尚未查清,须得找到你所画之人,才能彻底洗清你的嫌疑。”萧泽慢悠悠地说道。 程青澜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慌了,到现在他还没发难,应该是没认出她来。 “可是……明日书院便要入学了。” “无妨,明日本官亲自送你去书院。” “啊?”程青澜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出现幻听了。 萧泽道:“你现在还是疑犯,须得接受北辰司的监管,正好,本官如今是书院女学教谕,在书院自有本官监督,逢休学日,你必须来北辰司听候调遣。” 调遣?她又不是北辰司的人,为何要听北辰司的调遣? 再说了,人像都给你们画出来了,书院半月一休,你们北辰司不是号称办案效率高吗?半个月还找不到人吗? 最要命的是,他居然是女学教谕。 程青澜肠子都悔青了,她精心谋划,以为进书院可以施展她一石二鸟之计,没曾想却是一头扎进了狼窝虎穴,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旁的赵翎暗道,论狡猾还得是大人,明着招揽,程姑娘未必会答应,到底是书院前途光明,这样一来,程姑娘等于成了北辰司的编外人员,再徐徐图之。 “程青澜,你若同意此安排,咱们就这么办,若是你觉得这样不妥,那你就先在北辰司大狱里呆着,等案子水落石出再做定夺。”萧泽端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茶盖撩着上面的浮沫。 意思是,你若不答应,就可以回大牢里蹲着了。 程青澜总算回过味来,忍不住暗骂,好一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分明是想以此为借口拿捏她,让她替北辰司打白工。 偏偏她还反抗不了,一个嫌犯的名头就能把她摁的死死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满楼加上北辰司的追捕,这种滋味她可不想体会,只能先答应下来,再另寻法子脱身。 “大人的安排合情合理,一切都听大人的,不过,能不能让我回趟客栈,我的东西都还在客栈。” 萧泽抿了口茶,道:“你住在哪家客栈,让关鹏替你去拿。” 想跑,别说门没有,窗缝都没有。 程青澜头大如斗,她的宝贝,霹雳弹,烟雾弹,白衣剑,都还留在客栈,让关鹏去取,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几个人随我同去,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不好假他人之手。”程青澜放低姿态,柔弱又羞怯。 萧泽思忖片刻,算了还是先不戳破她:“墨尘,你与关鹏一同陪程姑娘去趟客栈。” 墨尘略感诧异,这种事需要他去吗?关鹏去不就行了? 赵翎想的却是,看来大人也很重视这位程姑娘,所以让墨尘前去。 程青澜看了眼站在萧泽身边的两个侍卫,应该是萧泽的贴身侍卫,想来定是武艺非凡。 萧泽是怕她跑了呀! 等程青澜等人离去,萧泽突然失笑。 白风看着莫名发笑的大人,大人是因为捡到宝了开心吗? 谁知自家大人突然念了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风眨了眨眼:“恭喜大人觅得良才。” 萧泽斜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只是抚了抚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这道疤痕是去年在江临府被一个女子用霹雳弹所伤留下的。 他在江临府盘桓了大半个月,调动所有人手找她,终是无果,不得不悻悻而返。 谁知,今日她竟自投罗网。 方氏的夫君周炎铭原是白鹿书院教谕,太子出事后,他奉命调查太子死因,查到周炎铭有重大嫌疑,然而,没等他找周炎铭,周炎铭却意外身故,而后其妻方氏和儿子周芮失踪。他好不容易得到方氏下落,带人赶去江临找到方氏,谁料半路杀出个女子,把人劫走了。 如今她考入白鹿书院,目的值得怀疑,说不定与周炎铭有关。 那他便配合她演场戏,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风,你去趟书院调出程青澜的卷宗,查实她的底细。” 白风不疑有他,北辰司要进人,都会将人查个底朝天,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录用。 “是,卑职这就去。” 程青澜一出北辰司就看到躲在暗处的程九,这小子怕是急死了。 于是给程九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程九一直在北辰司外瞎转悠,都已经想到赶紧回江临搬救兵了,结果看到自家少帮主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人。 看到少帮主的手势,程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少帮主足智多谋,总能逢凶化吉。 得儿,他继续回去当苦力去。 当晚,程青澜住进了北辰司后衙,简直做梦一样,想了半宿要如何破局,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翌日清早,她坐上北辰司给安排的马车,为她赶车的是关鹏,而且穿的是便装。 程青澜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萧泽。 “萧大人呢?” 关鹏道:“萧大人让我送姑娘去书院,免得给姑娘造成不好的影响,难以融入书院的生活。” 北辰司凶名赫赫,但凡跟北辰司沾上边,大家都避之不及。大人若亲自送程姑娘去书院,他敢保证程姑娘在书院交不到一个朋友。 当然,陈家小姐除外。 程青澜自然懂其中的利害,嗤笑道:“大人考虑周到。” 到了书院,办理了入学手续,程青澜拿到了宿舍的号牌。 来到宿舍,只听里面传来陆妱妱的声音,像在跟人理论,气急败坏的。 “你说你干嘛多管闲事,本来我不用来这鬼地方的,都是你,非要给我笔墨,气死我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想要,失手打碎了不好?不过,就算打碎了也没用,主考官总盯着你,对你特别关注,你没有笔墨,主考官也会给你的。” 陆妱妱噎住,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一时间找不到言辞反驳。 “妱妱,我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大嗓门。”程青澜适时推门进去。 陆妱妱一见到程青澜,如见救星,囔囔道:“青澜姐,你可算来了,你来帮我跟她理论。” 第16章 入学(二) 陆妱妱还指望程青澜替她出头,谁知程青澜笑道:“妱妱,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怪她了。”转头问:“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庄若芸报上姓名。 “庄姑娘,你好,我叫程青澜,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互相照应啊。” 庄若芸迟疑地点了点头,有些不适应程青澜的友善。 “青澜姐,你都不帮我。”陆妱妱不悦地撅起嘴。 “我怎么不帮你?庄姑娘说的没错,别人缺了笔墨萧大人不一定会管,但你,他是一定会管的,你忘了那日在茶楼的事了?” 陆妱妱怏怏翻了个白眼,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生闷气。 程青澜小声跟庄若芸说:“你别介意,她不是冲着你,她是跟她爹闹脾气呢!她不想来书院。” 庄若芸会意:“我没介意,对了,程姑娘,你先选床铺!” 程青澜道:“妱妱已经替我选了。” 说着,便把随身携带的包裹放在了陆妱妱坐的床上。 “妱妱,你住哪个宿舍?” 陆妱妱道:“我就住这个宿舍啊,这是我答应我爹来书院读书的条件之一。” 程青澜故作诧异,旋即欢喜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睡你边上。” 报道的时候她了解过,她们这个女学班一共九个宿舍,每个宿舍四人,以体现一视同仁,但昨日有关系的都打过招呼了,没打招呼的,就随便安排。 程青澜不用想都知道,陆妱妱只要来书院,肯定会选择她当室友。 三人正在收拾,一位严肃的嬷嬷带人来了。 进屋瞄了几眼,面无表情道:“把宿舍收拾干净,东西都摆放整齐,一个时辰后检查,若检查不合格,扣分。” 陆妱妱不知死活:“扣分有什么后果吗?” 老嬷嬷凛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如有实质:“你们进书院后每人都有十分,每次考核前五加三分,后五扣一分,每次犯错根据情节严重程度扣分,这次检查宿舍,不合格扣一分,十分若是扣完,直接退学。” 陆妱妱眼睛一亮:“当真?” 程青澜忙扯了下陆妱妱,笑眯眯地对嬷嬷说:“嬷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打扫整理。” 嬷嬷带人去了下一间宿舍。 陆妱妱欢欣雀跃:“青澜姐,我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被退学比考不上更丢人好吗?你想想,你若被退学,以后大家再谈及安远侯府,都会说,哦,安远侯府的七小姐被书院退学了呢,你兄长将来在边关立了战功,本该享受大家的赞誉,结果大家说,他家妹子被书院退学了,丢不丢人?你想成为安远侯府之耻吗?”程青澜敲打道。 陆妱妱往床上一躺,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庄若芸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位陆七小姐对读书还真是深恶痛绝。 别人挤破脑袋想进女学,只有她如受酷刑,如蹲大狱。 程青澜碰碰她的腿:“起来干活。” “干不动了,我现在很绝望,绝望到没有一丝力气。”陆妱妱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程青澜不放过她,将她拽起来:“干活干活,别找借口偷懒。” 两人正在拉扯,房门吱呀打开,进来一人。 三人抬眼望去,程青澜暗道:不会这么巧? 沈静姝拿着房号,看清屋里的人,顿时心情复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这个房号是跟人换的。她原来在一号房,与崔明珠同屋。 崔明珠是何许人,这次考学的榜二,崔国公的嫡孙女,权倾朝野的康王是她的姨夫,是所有女学员中背景最强大的。 而她不过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却力压崔明珠成了榜首,不用想都知道,跟崔明珠同屋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她找了个人换房,对方一看一号房,欣然答应。可她万万没想到,换来的室友竟然是程青澜和陆妱妱。她并不想跟程青澜同住一室。 “沈姐姐,你确定没走错房间吗?”陆妱妱不可置信,沈静姝是榜首哎,理应住一号房,她们这里可是八号房。 沈静姝默默叹了口气,走到剩下的床铺,开始收拾。 “我看你还是先别收拾了,估计跟你换房的人,很快就会后悔的。”程青澜道。 沈静姝挑了挑眉梢:“你怎么知道我换了房?” “这还用问?你是榜首。”程青澜道。 一片森林,多少参天树木却被一根杂草抢了风头,可以说沈静姝现在是众矢之的,想整治她的人不会少,尤其是那位身份背景牛上天的崔小姐。 “按成绩,你也不该在这间房。”沈静姝道。 程青澜笑笑,不与她争辩,等着看好了。 四人忙进忙出,将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连窗户缝都擦的前尘不染。 眼看着大功告成,一个少女哭哭啼啼地来了。 “沈姑娘,咱们把房间换回来!” 沈静姝面色阵青阵白,有些难堪,竟被程青澜说中了。 程青澜看那少女,正是与她同一考场,忘带笔墨之人。 “为何?”沈静姝问。 少女期期艾艾:“她们不愿与我同住。” “可我这边都收拾好了。”沈静姝越发觉得不能去一号房。 “我帮你搬,再帮你把那边收拾好,如何?沈姑娘,求求你了。”少女央求道。 程青澜冷笑:“别说你换房的时候不知道一号房住的什么人,既然你选择了换,就得言而有信。” 想抱一号房的大腿,如今发现抱不上,又要回来换。想什么呢? “就是,我们这里不欢迎你。”陆妱妱也站了出来。 “几位姐姐,我也是没办法,我要不换回沈姐姐,她们会要了我的命的。”少女急得掉眼泪,甚是可怜。 沈静姝心有不忍,看来那些人威胁这姑娘了,原本她们是冲她来的。 “算了,我跟你换。”沈静姝道,说着就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程青澜阻止她:“沈姑娘,你别动,妱妱,你走一趟。” 说着给陆妱妱使了个眼色,陆妱妱会意,撸了撸袖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我这就去会会她们。” 读书她不喜欢,但搞事情她喜欢啊! “注意分寸。”程青澜叮嘱道。 “我一向很有分寸。”陆妱妱兴冲冲地走了。 沈静姝和庄若芸俱是一脸茫然,不知道程青澜和陆妱妱打的什么哑谜。 第17章 入学(三) 沈静姝对程青澜和陆妱妱此举颇为不解:“程姑娘,你让陆小姐过去能解决问题吗?” 程青澜笑眼一弯:“我也不知道。” 庄若芸唇角微扬,昨日她已经见识过陆妱妱的杀伤力,而且那些名门贵女似乎对陆妱妱很是忌惮。 想来,崔明珠等人在陆妱妱和这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女子之间,定然更愿意选这位。 “怎么称呼你?”程青澜问那少女。 少女弱弱道:“我叫何琳,琳琅的琳。” “沈姑娘跟你换宿舍,没强迫你?” 何琳看了眼沈静姝,摇了摇头。 “事先你知道一号宿舍都有谁吗?” 何琳迟疑半响,还是点了头。 “那就行了。”程青澜不再多言,转头跟沈静姝说:“你跟我出去一下。” 程青澜和沈静姝来到报到处,负责报道的人刚要撤离。 “先生,我想请教一件事。” 先生皱眉:“何事?” “先生,请问宿舍是按什么原则分配的?” “自然是按你们考学的成绩。” “那我考学第二十名,怎么分到八号宿舍呢?” 先生道:“原则上如此,但书院考虑到个人意愿,进行了适当的调整,你若是不满意现在的宿舍,有人愿意跟你对换,也是允许的。” 为了宿舍的分配问题,吴征头疼了一夜,本来按照成绩分配,简单公平,可昨日他收到一堆条子,都是要求特殊照顾的,理由花样百出,偏偏他还都得罪不起。他和几位同僚商议了半宿才敲定如今的名单。 既然规则已经打破,他还怎么拿规则约束大家?爱咋咋地。 程青澜惊喜:“先生,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今日之后就不能再换了。”吴征道。要是天天有人闹着要换宿舍,他这差事没法当了。 “先生怎么称呼?” “免贵姓吴。” “吴先生,多谢!”程青澜福了一礼,便拉了沈静姝离开。 有吴先生这话,将来有人拿换宿舍说事,她就师出有名了。 另一边陆妱妱来到一号宿舍。 崔明珠憋了一肚子闷气,口渴的很,可是这里没人伺候茶水,书院不让带婢女进来,同住的一个是王御史家的嫡小姐王宛芝,一个是工部郎中之女刘梦珂,官职不大,但她祖父是内阁刘相,都是崔家要拉拢的对象,她不好拿她们当婢女使唤,而王宛芝和刘梦珂也没有要伺候她的觉悟。 所以,现在想喝口茶都找不到人去提热水,本来她想拿捏沈静姝,一个小小秀才之女,居然骑到她头上,定要好好磋磨敲打一番,结果,沈静姝跟人换了宿舍,换来翰林院何学士家的庶女何琳,一个庶女也敢跑到她跟前来显眼,气死人。 咚咚咚,有人敲门,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陆妱妱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口。 众人心里一咯噔,陆妱妱臭名昭着,大家私下里都叫她女泼皮。她来做什么? 陆妱妱晃了晃手里的一号宿舍的牌子,进屋来,拉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我这人很好商量的,就是我睡觉的时候你们保持安静,我心烦的时候,你们也保持安静,对了,你们千万别在我面前看书读书,我听到就头大,别的没了。” “等等,好像还有,我喜欢吃臭豆腐,一顿不吃就浑身不得劲,你们没有意见?” 陆妱妱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三人。 崔明珠等人脸都绿了,这也叫好商量?真要跟她同住一屋,她们还活不活了? 不对,她怎么会来一号房?不会是何琳那个贱人使得坏? “陆妱妱,你为何拿着我们宿舍的号牌?”王宛芝问道。 “当然是……抢的呀,你们给我评评理,虽然我的成绩不太好看,可我毕竟是安远侯府的小姐,居然给我安排到八号宿舍,跟商贾,贱民同住一屋,这是不把我安远侯府放在眼里啊,我本想去找院长好好理论理论,没想到机会送上门,沈静姝怎么配住一号房,对?我就给抢了。”陆妱妱得意地又晃了晃手里的号牌。 崔明珠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她很清楚跟陆妱妱硬对硬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陆妱妱这人发起疯来是会打人的。 关键是挨了打,陆妱妱也不会有事儿,皇上总是偏袒陆家。 于是崔明珠言语温和道:“陆妱妱,不是我们不欢迎你,你的习惯别的都好说,但不让我们看书读书,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都是背负了家族期待来书院的,一刻也不敢松懈,要不,我去跟鲁教谕说说,让他给你安排到二号宿舍如何?” “不行,二号宿舍我不喜欢。” “那三号呢?” “我揍过三号乔思妍的兄长。” “四号呢?” “四号都是外地的,我也不喜欢。” 崔明珠又问了五号六号七号,都被陆妱妱以各种理由拒绝,再往后就没必要问了。 三人面面相觑,刘梦珂鼓起勇气道:“陆妱妱,你还是跟沈静姝换回来!” “不行,我说了她不配住一号宿舍,反正我不住她也别想住,我就是看她那副清高的样子不顺眼。”陆妱妱耍起无赖。 三人闻言却是眼睛一亮,陆妱妱的意思,只要不是沈静姝住一号房,她愿意退让? “咳咳……”崔明珠清了清嗓子:“陆妱妱,让何琳换过来如何?让沈静姝跟你同住一屋,你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 陆妱妱明显是跟沈静姝杠上了,想让沈静姝回来是不可能了,那还不如让何琳回来,她们正好缺个使唤丫头,何琳正合适。 陆妱妱仿佛被说动了,喜上眉梢:“你提醒我了,这个法子好,欺负人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三人面色晦暗不明,哪有人把欺负人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这陆妱妱果真是个女泼皮。 “但是……” 陆妱妱一个但是,吓得三人心肝乱颤。崔明珠忙打断她:“就这么办,我们会配合你对付沈静姝,把她从榜首拉下来,看她还怎么清高。” 陆妱妱思忖片刻,仿佛极其艰难才下定决心:“行,我让何琳回来。” 这伙人果然对沈姐姐心怀不轨,想欺负沈姐姐,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第18章 入学(四) 陆妱妱一走,崔明珠便道:“你们继续收拾,我去找鲁教谕问问,书院是否允许私下自行更换宿舍。” 王宛芝和刘梦珂不由地心里腹诽,本来就少个人,崔明珠一走,把活都丢给她们,她们忙的过来吗? 两人怀疑,崔明珠是在找借口逃避干活。 陆妱妱像一个得胜的将军般,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回到八号宿舍,把号牌还给何琳:“她们不愿与我同住,觉得还是你比较适合当她们的室友,你回去!” 何琳显然之前被崔明珠等人吓到了,踟蹰着不肯走。 “快走啊,还愣着干嘛?”陆妱妱催促道。 “我……我怕。”何琳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心生妄念,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她真的太想出人头地了。 她是庶出的女儿,本就不受宠,娘亲整日被大娘磋磨,过的生不如死,这次白鹿书院开女学是她的机会,如果她能最终入选,成为十二女官之一,就能改变命运,让父亲高看她一眼。 第一步她已经成了,这次她和嫡姐一同参加考试,嫡姐虽然暗中使坏,弄坏了她的笔墨,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还是完成了考试,并且考中了,而嫡姐落了榜。 但她的成绩并不突出,如果最后是要靠成绩入选十二女官,肯定没希望,所以,她才想着找棵大树抱一抱,恰好沈静姝找她换房,她以为她的好运来了,欢欢喜喜地去到一号房,结果被崔小姐等人一通辱骂。 程青澜道:“你愿意跟沈姑娘换房,心里应该是有成算的,不要遇到点困难就退缩,这样,我教你个法子,你过去后,她们肯定会问你这边的情况,你就说我们都不欢迎沈姑娘,把沈姑娘说的越惨她们自然就接受你了。” 何琳深表怀疑:“这样真的能行吗?” “肯定行,但你若是说错了,可就有苦头吃了。”程青澜告诫道。 何琳半信半疑地回去了。 陆妱妱赶紧把门关上:“沈姐姐,幸好你换了房,她们压根就没瘪好屁,打算合起火来整治你呢。” 沈静姝蹙眉,这陆妱妱说话也太不讲究了,不过看在陆妱妱帮她解决了难题份上,就当没听见! “这次多谢你们了。”沈静姝福了一礼。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有你们两在,我觉得我能在书院多呆一阵。”陆妱妱笑嘻嘻地说道。 何琳去了好久就没回来,应该是被接纳了,很快迎来了检查。 四人信心满满,她们打扫的可干净了,就算拿不到第一,扣分总不至于。 严嬷嬷指使手下东摸摸西蹭蹭,连门框边都不放过。 一宫女趴到床底下检查,突然尖叫起来:“有老鼠……” 四人面面相觑,怎么可能有老鼠?就算有,那也是书院的责任,跟她们没关系。 结果下一刻,一个胆大的宫女从床底下拎了一只死老鼠出来。 严嬷嬷面沉如水,呵斥道:“你们是怎么打扫的?这么大一只死老鼠都看不见吗?” 陆妱妱急了:“我之前明明看过床底下,根本没有老鼠。” “你的意思,这老鼠是我扔的?”严嬷嬷面色不善。 “可之前真的没有。”陆妱妱还想争辩,因为床底这一块是她负责的。 程青澜扯了扯她的衣袖,腆着笑脸:“嬷嬷,可能是我们疏忽了,以后一定注意。” 严嬷嬷冷冷扫了眼四人:“你们每人扣一分。” 说罢带着几个宫女走了。 陆妱妱郁闷地一脚踹在凳子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没有死老鼠,总不能是这老鼠后来爬过来,然后死在这……” 沈静姝和庄若芸都怀疑是陆妱妱马虎大意,陆妱妱打扫的时候确实没那么认真,只是这会儿陆妱妱已经很难过了,不好再质问她。 程青澜拍拍陆妱妱的背:“别气了,我们应该是被人阴了,先前我不放心,亲自看了遍床底下,确实没有死老鼠,应该是最早发现死老鼠的宫女放的,可惜当时我只顾盯着严嬷嬷了,没留意到。” 程青澜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沈静姝和庄若芸立即打消了对陆妱妱的质疑。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静姝道。 “自然是不想让咱们好过。” 陆妱妱咬牙切齿:“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敢阴她,看她不打的她满地找牙。 程青澜一把将人拽回来:“别去,你去了也没用,她不会承认的。” “她不承认,我就打得她承认。”陆妱妱咽不下这口气。 “你去闹的话,可能咱们就不止扣一分了。”庄若芸道:“没能抓现行,咱们就只能认下这哑巴亏。” “没错,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不用着急,日子还长着呢,这笔账咱们慢慢算。”程青澜冷冷一笑。 沈静姝愧疚不已:“是我连累了大家。” 进书院第一天就被人针对,想必,是冲着她来的。 只有她得罪了崔家小姐,能唆使宫女对付她们,也只有崔小姐能做到。 “沈静姝,你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就算是,那也不是你的错,如果因为你成绩好,碍了某人的眼,请你继续霸榜,让她们眼红嫉妒到死。”程青澜道。 “对,就喜欢她们看你不顺眼,偏又干不掉你,气急败坏的样子。”陆妱妱附和。 沈静姝觉得心里暖融融,自从爹爹和兄长出事,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被坚定维护的温暖了。 看来先前是她误会程青澜了,觉得她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朋友。如今发现她这人其实挺仗义,而且行事稳重。 庄若芸其实一直很担心自己会被室友排斥,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微的,现在她终于放心了,看来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几位室友并未因为她的身份而瞧不起她。 “行了,咱们准备准备,要去崇文馆集合了。”程青澜提醒道。 大家换上书院统一发放的衣裳,准备出门,庄若芸开门,门却打不开,添了几分力,还是打不开。 “该不会是我刚才关门的时候太用力,把门弄坏了?”陆妱妱挠耳朵。 第19章 入学(五) 陆妱妱去开,也打不开,房门都被她晃得哐哐作响。 “看来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程青澜无语,这么低级的伎俩,无聊。 “闪开,我把门踹了。”陆妱妱做出要踹门的架势,一扇门而已,拦不住她。 “别踹,稍等片刻。”程青澜连忙阻止,把门踹坏了,说不定严嬷嬷又要给她们按一个破坏屋舍的罪名,扣她们的分。 程青澜来到窗边,打开窗门,故作费力的爬了出去,果然,门上栓了一条粗麻绳。 等四人赶到从崇文阁,杨院长已经在训话了。 四人默默地站在最后一排。 程青澜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楚怀南所在,却是与萧泽那幽幽地目光撞了个正着。 程青澜赶忙低下头。 楚怀南这会儿全神贯注在杨院长身上,目光中满含尊敬。这位可是大梁文学泰斗,读书人心中仅次于孔圣的存在。 此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堂中垂首听训的学子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墨香,香案之上夫子的画像,面目慈祥,目光深邃,杨院长的谆谆教诲在殿中回响,给人庄严圣神之感。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锲而舍之,朽木不折,学习之道,贵在坚持,尔等入学后,要勤勉读书,一日不可松懈,今日所读之书,明日所习之道,皆为日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基石……” 陆妱妱听的犯困,小声嘟哝:“这老头好生啰嗦。” 程青澜凛了她一眼,陆妱妱吐了吐舌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院长之言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半个字未曾停留心间。 过了许久,杨院长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明显气喘,一旁地董教谕忙递上一盏茶,让老院长缓缓。 接着,由书院的张先生带领三十六名女学子给夫子画像敬香,跪拜。 轮到程青澜四人上香时,楚怀南再次留意到程青澜,心中暗暗感叹,像,真像。 而萧泽则在暗中观察楚怀南,心思微动,莫非楚大人认得程青澜?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礼成,楚怀南等人簇拥着杨院长先行离去。鲁教谕宣布书院的教条。 “五教之目,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为学之序,言忠信、行笃敬……” 又是长篇累赘,除了陆妱妱,众学子皆认真聆听,一一铭记。 “明日起,书院开始正式授课,希望尔等铭记书院教条,书院院规,莫忘院长的教诲,朝廷对尔等的期待……” “学生谨遵教诲。”众人应答。 鲁教谕这才道:“最后来的四位学子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程青澜就知道迟到一事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这不,开始算账了。 崔明珠等人朝程青澜等人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倒是陈卉迟神色担忧,被楚灵珊拉了下,才缓步离去。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知道什么时辰集会吗?”鲁教谕阴沉着脸。 “我们的房门被人用麻绳拴上了,打不开,这才耽搁了。”陆妱妱道。 鲁教谕冷哼:“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你们?陆妱妱,本教谕知道你一贯顽劣,但进了这书院就要遵守书院的规矩,容不得你胡闹。”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麻绳就在这。”陆妱妱从袖袋里摸出一根麻绳。 “你以为拿一根麻绳出来,本教谕就会信了你的鬼话吗?扯谎也要编个像样的。”说着鲁教谕凌厉地眼风扫向沈静姝。 “沈静姝,你来说,你们为何迟到?” 沈静姝面色沉静:“回教谕,陆妱妱说的是实情。” 鲁教谕更生气了:“沈静姝,本以为你是这次入学考的榜首,知书识仪,没想到你竟与陆妱妱沆瀣一气,用如此拙劣的借口为自己的过错辩解,你太让本教谕失望了。”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教谕以为你还是趁早搬回到一号宿舍,以免学坏。” 程青澜心说:来了来了,这才鲁教谕的正真目的。 现在她可以确定,背后搞鬼之人就是崔明珠。 “教谕,您这是在夸我吗?皇上曾夸我有一颗赤胆忠心,怎么也占了个赤字对,至于墨嘛!沈静姝是榜首,所有女弟子里就数她身上的墨香最浓,我们刚好互补,您可不能把沈静姝换走,不然连我一块儿换过去,我也想住一号宿舍。”陆妱妱故作天真。 鲁教谕气的差点仰倒,不学无术,这个“赤”和“墨”是这么解释的吗?还拿皇上的话来说事,偏偏他不敢反驳皇上所言,凭陆妱妱胡搅蛮缠的本事,到时候给他按个不敬皇上的罪名,他可吃不消。 罢了罢了,虽然崔小姐强烈要求把沈静姝换回去,可若是因此惹了陆妱妱这个煞星,只怕更不妙。 “你们自己不求上进,本教谕也无能为力,不过,你们今日集会迟到还是要罚的,按书院的院规,每人五下戒尺,另外各扣一分。” 陆妱妱不服:“为什么我说了真话,教谕却不信?不查到底是谁暗中使坏,却要惩罚我们几个无辜的,我可是有一颗赤胆忠心,从不说谎的,不信你问皇上。” 鲁教谕被呛的面红耳赤。 “就是,书院处事不公,陆妱妱,你有办法向皇上进言吗?”程青澜道。 “有啊,我给我爹传个信,就说他的闺女在书院被人欺负了,被冤枉了,让他立马进宫找皇上评理。”陆妱妱昂着下巴,看着鲁教谕,目光里不掩挑衅意味。 “那还等什么?皇上对女学寄予厚望,十分重视,若是知道女学开班第一天就闹出这等事,定然对书院掌管女学班的人非常失望。” 程青澜和陆妱妱一唱一和,鲁教谕脸都绿了。 当初,得知陆妱妱要来书院,他就头大如斗,陆妱妱是有名的刺头。 本是一桩小事,若是闹到皇上跟前,他这个女学班的负责人一个治学不严就跑不了了。 鲁教谕再三斟酌,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如此信誓旦旦,本教谕姑且信你们,此事,本教谕一定要彻查,严查,但分还是要扣的,等查明真相,确实不是你们扯谎,再将分数补上,不然迟到不受罚,其他人有样学样,院规形同虚设。” 程青澜心知肚明,鲁教谕义说的正言辞要严查彻查,其实就是糊弄人,扣掉的分数绝不可能再补回来,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起码不用挨戒尺。 “就如教谕所言,希望教谕能尽快还我等清白。”程青澜道。 第20章 入学(六) 从崇文馆出来,陆妱妱眉飞色舞,拉着程青澜:“青澜姐,我刚才配合的默不默契?” “那是,这次若非你据理力争,咱们就要挨戒尺了。”程青澜笑呵呵地夸赞她。 “这鲁老儿不辨是非,欺软怕硬,以后他再胡乱冤枉人,我真去皇上那告他的状。”陆妱妱道。 沈静姝幽幽地叹了一气:“这才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麻烦,以后怕是更不省心了。” “怕什么?她们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千万别停。”陆妱妱不以为然,反倒是期待的很,不然无聊的日子怎么打发。 “只是,这般麻烦不断,还怎么静下心来念书?”沈静姝有些苦恼,考试的时候她已经藏锋了,就是不想太过显眼,被针对,不料还是拿了第一。 “沈静姝,你都已经是榜首了,还用为念书的事烦忧?那是我们该愁的好不好?若芸,你说呢?”程青澜玩笑道。 庄若芸莞尔,点了点头。 反正她被针对习惯了,被家人算计,被竞争对手打压,区别在于,以前是她一个人面对,现在有了同伴。 有同伴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你们没事?”站在路旁等待的陈卉迟见四人出来,忙迎上前关切问道。 “没事啊,你看我们像有事儿吗?”陆妱妱摊手。 陈卉迟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你们怎么得罪崔明珠了?她放话出来,谁若是与你们走的近,就让谁滚出书院。” 四人一点都不意外,从死老鼠出现,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程青澜笑看着陈卉迟:“陈小姐就不怕被崔明珠针对吗?” 陈卉迟道:“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虽然娘交代过,到了书院只管好好念书,尽量莫要与人起争执。刚才楚灵珊也告诫她,不要插手崔明珠的事,可是被崔明珠针对的人是曾经帮过她的人,她怎么能坐视不管? 再说了,有表兄在呢,她才不怕。 “多谢陈小姐提醒,不过,你最好是不要卷进来。”沈静姝道。 她已经连累了室友,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程青澜笑道:“陈小姐,沈静姝的意思是,你表面上与我们保持距离,但私底下,咱们是朋友。” 沈静姝茫然地看向程青澜,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为何?我陈卉迟可不是两面三刀的人。”陈卉迟不解,她若碍于某些人的权势,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敢亲近,那她岂不是不够光明磊落? “因为这样你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才能帮到我们。”程青澜笑眼弯弯。 陈卉迟恍然,旋即笑道:“我懂了,那我先走了,有消息我再告诉你们。” 陈卉迟仿佛领受了什么光荣的任务,心情大好。 四人看着陈卉迟离去的背影,沈静姝道:“这么利用她好吗?” 程青澜无语:“你就是太迂腐,这怎么能叫利用?这是既能让她免于被崔明珠针对,又能全了她为朋友的一份心的两全之策,这世间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要二者选一,许多问题可以有更灵活的解决办法,关键看结果。” “青澜姐说的对,陈小姐是真心拿咱们当朋友,你若跟她说,你别亲近我们,会遭连累的,她会听吗?反正我是不会听的,我还会觉得你们没拿我当朋友。”陆妱妱道。 沈静姝歉意道:“是我狭隘了。” 爹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说她,正直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要她学会曲中求直,可她就是学不会。 “好了,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程青澜摸摸肚子,有点想念昨日吃到过的红烧肉。 陈卉迟一走进膳堂,楚灵珊就朝她招手:“卉迟,这边。” 陈卉迟走过去,在楚灵珊身边的空位坐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楚灵珊关切三连问,边把鸡汤往她面前挪。 刚才陈卉迟说肚子不舒服,要回趟宿舍,陈卉迟若再不回来,她就要去宿舍找人了。 “没事,可能昨晚冻着了。”陈卉迟喝了口鸡汤,香浓味美,但她没心思细品,而是看向崔明珠那桌,本该坐四人一桌,却只坐了三人,再看另外几桌,也只坐三人。 这里一共九张桌子,刚好一个宿舍一桌,如此一来,待会儿沈静姝她们来了,坐哪儿? “崔明珠她们怎么把座位全占了呀!”陈卉迟小声问道。 楚灵珊轻嗤:“这还不清楚吗?显然是不想让八号的人坐。” 崔明珠本就有才名,自持甚高,成绩没出来前,所有人都觉得榜首一定是崔明珠,结果却是沈静姝,崔明珠能放过沈静姝才怪。 陈卉迟愠怒,想到程青澜的话,又把怒气给压了下去。 楚灵珊看陈卉迟神色,好心劝道:“你可千万别参合她们之间的事,免遭池鱼之灾。” 虽然陈家老太爷贵为国公,但陈家一向低调,在朝中如同隐身,哪比得上康王权势滔天,崔家子弟更是在文武朝臣中皆占有要职,反正在书院,崔明珠就是天之娇女,谁也得罪不起。 陈卉迟点点头:“我只是问问。” 不一会儿,程青澜等人到了。 程青澜一看每张桌子都被占了,小声道:“待会儿大家到有空位的那桌去坐,要是被拒绝,不要生气,咱们端了饭碗到外面吃。” “为什么?难道她们还不让咱们坐?信不信我把桌子掀了。”陆妱妱是个暴脾气,连吃饭都不让人安生,那就谁也别想吃。 程青澜安抚地拍拍陆妱妱的背:“听我的。” “哦!”陆妱妱不服气,但还是选择听程青澜的,论心眼子,她远不及程青澜。 四人打了饭菜,去到有空的位置,刚要坐下。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我不喜欢太过拥挤。” “我不想跟不熟悉的人坐一起。” 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 程青澜使了个眼神,三人随着程青澜出门,膳堂外有一方石桌:“咱们就坐在这里吃。” “这里……”好像不太像样。 三人心里打鼓。 “没事儿,坐,今天是第一天开学,说不定会有人来巡视。”程青澜淡淡道。 三人眼神交流,不约而同地笑了,开开心心地用饭。 第21章 入学(七) 程青澜其实并不确定会有人来巡视,但这膳堂隔壁就是男弟子的膳堂,隔着一道拱门,男弟子来来往往都能看到她们,届时定会有人去禀报书院。 只要书院的大人物前来询问,她就有文章可做了。 果不其然,方兴刚从膳堂出来,就瞥见了隔壁膳堂外,四个女弟子坐在石桌旁用饭,再一看,那不是出“客上天然居的”青衣女子和徒手掰断一把筷子的怪力女子吗? 方兴眼珠子一转,报仇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方兴兴冲冲地去找管事的鲁教谕,鲁教谕等人这会儿正陪着宫里来的魏公公一同用饭。 魏公公是奉命来书院,看看女学班的开班情况。 这时手下进来,在鲁教谕耳边低语,鲁教谕脸色一变。 魏公公将鲁教谕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鲁教谕,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鲁教谕忙否认。 魏公公盯住前来禀报的下人,眼神虽不犀利,可常年呆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也养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说。” 一个字,吓的那下人瑟瑟发抖。 下人看了眼鲁教谕,鲁教谕讪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位女弟子可能刚来书院,不了解书院规矩,不在膳堂用饭,而是坐在了外边。” “哦?正好,皇上也很关心书院的膳食情况,一起去看看。”魏公公说罢便起身。 鲁教谕忙站了起来:“一点小事,何须劳烦公公,下官去就行了。” 魏公公绷着脸,并不言语,径直往外走,鲁教谕只得跟上,还不忘给前来禀报的手下一个死亡凝视。 萧泽正在值事房看卷宗:“确认了是康王府的舞姬吗?” “通过咱们的安插在康王府的眼线,已经确认,那舞姬就是画中人‘魅影’,舞姬名叫妙莹。”朱宏回道。 “先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放出风声,钱承受不住酷刑,死了。” “大人,不拿钱承钓鱼吗?” “钱承死了,他们才能放手做事,他们要的是那份机关弩的图纸,如今机关弩的图纸还在钱承手里,他们定然会想办法重新弄一份图纸,只要他们行动,我们才有机会顺藤摸瓜。”萧泽道。 朱宏笑道:“还是大人足智多谋,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泽无声叹气,若非程青澜画出了魅影的画像,钱承这条线索算废了,不管魅影是康王府的人还是谁的人,都不可能来北辰司劫人。 朱宏刚走,墨尘走了进来:“大人,那个程姑娘好像惹事了。” 萧泽不以为然,她惹事不是很正常吗?连集会都敢迟到。 “惹了何事?” “程姑娘和陆家七小姐在膳堂外用饭,被举报了,刚好魏公公来书院是视察,这会儿魏公公和鲁教谕去膳堂了。” 萧泽略蹙眉,她怎么这么能捅篓子?起身道:“去看看。” 鲁教谕和魏公公来到膳堂,就看到陆妱妱等人坐在外边的石桌旁,一边用饭,一边说说笑笑。 鲁教谕那叫一个郁闷,又是这几个刺头。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借此机会给予严惩也算因祸得福,最好是能先把程青澜赶出书院,他算是领教过了,也看明白了,陆妱妱就是个莽女,程青澜才是军师,把军师赶走,陆妱妱再浑也翻不起什么浪。 于是鲁教谕故作意外:“怎么又是她们?” 魏公公斜睨着他:“她没有问题?” “不瞒公公,这次入选的三十六名女弟子,就属那个程青澜最不服管教,还诡计多端,撺掇陆小姐肆意践踏书院规矩,之前集会,她们迟到了,本官训斥几句,她就撺掇陆小姐去皇上那告状,本官在书院呆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品行恶劣的弟子。”鲁教谕指着程青澜道。 魏公公自然认得陆妱妱,也知道皇上宠溺陆妱妱,一看到在外用饭的是陆妱妱,他就在琢磨如何息事宁人了,但现在听闻是程青澜撺掇陆妱妱不守规矩,立时就把账都算到了程青澜头上。 魏公公道:“查明如此不守规矩是谁的主意,严惩不贷,皇上对女学班寄予厚望,过阵子公主也要来女学班,绝不允许这等害群之马为祸书院。” 鲁教谕心中一喜,应声道:“公公所言极是。” 当即快步上前,面色不善:“程青澜,你们为何在此用饭?成何体统?” 程青澜早就看到鲁教谕等人,被点了名,程青澜一脸茫然地起身,无辜道:“教谕,我们没地方坐,书院又不允许把饭食端回宿舍,所以……” “一派胡言,膳堂里明明有九张桌子,怎么就没你们的座了?” 陆妱妱也站了起来:“空位确实有,可人家不让我们坐,说是我们得罪了某人,以后膳堂都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谨遵教谕的教诲,不惹事,不生事,有气也忍了,但总不能让我们蹲在屋檐下吃饭?这里有桌子,我们坐在这里有错吗?魏公公,您行行好,跟皇上说一说,我在这里快被人欺负死了。” 鲁教谕顿时冒汗,这陆妱妱也太能告状了! 魏公公满头黑线,陆妱妱被人欺负?他不信,陆妱妱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既然陆妱妱都向他求助了,魏公公不好装聋作哑,上前来,温和道:“你说说谁敢欺负你?” “魏公公,您是不知道,有人往我们宿舍扔死老鼠,害我们检查被扣分,还把我们宿舍的房门用麻绳给拴住,害我们集会迟到,又被扣分,现在连膳堂的位置也不让我们坐,逼得我们只能在这里用饭,我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要不是姐妹们劝着我,我定要把桌子都掀了。”陆妱妱气愤不已。 魏公公眼角嘴角齐抽搐,陆妱妱说要掀了桌子,他是真信,看来陆妱妱是气狠了。 魏公公又瞥向鲁教谕,意思是,陆妱妱说的这些,你可知情? 虽然春寒尚在,但此刻鲁教谕却是汗流浃背了,神情讪讪:“集会迟到,确有其事,本官已经答应彻查。” 第22章 入学(八) 形势不妙,鲁教谕强做镇定,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是入学第一天,学子们彼此间还不熟悉,可能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别人无缘无故为何要如此针对你们?你们有没有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沈静姝道:“许是我不该占据榜首之位。” 程青澜打断沈静姝,神情哀怨道:“许是错在我等的身份,我和沈姐姐都是平民百姓,庄姐姐又是商贾出身,陆小姐是被我们连累了。” 魏公公脸色微变,昨日皇上看了榜首的文章,连连称赞,没想到民间亦有这等博学多才的女子,可见当初下诏考学不论出身是对的。 现在这位平民出身的榜首却在书院屡遭刁难,岂不是辜负了皇上广纳贤才的之心。 “鲁教谕,你去查问一下,是否确有其事。” 鲁教谕道:“下官这就去查问,或许只是误会一桩。” 程青澜却道:“教谕不必问了,问了她们也不会承认。” 鲁教谕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书院总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 鲁教谕说罢径直进了膳房,大家紧跟其后,鲁教谕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在用饭的女弟子们看教谕来了,都放下碗筷,离座起身。 “听说你们中有人不让陆妱妱等人在此用饭,是谁?自己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到底是有心排挤还是误会一场,说。” 鲁教谕暗戳戳地提醒。 几个先前拒绝了陆妱妱等人的女弟子,悄默地看了眼崔明珠,崔明珠神色坦然,仿佛不关她的事儿。 “教谕,我可没有排挤她们,刚才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帮叶瑶占座来着。”有人道。 叫叶瑶的少女道:“我的确让馨语帮我占个座。” “我也没排挤她,我只是说,这桌都是我们宿舍的人,她们自己有座不坐,怎么还怪起我们来了?”又一少女指着堂中一张空桌子不忿道。 “胡说,你们换座位了,刚才这张桌子明明有人坐的,就是你,还有你,你……”陆妱妱一一指出,她这点记性还是有的。 “陆小姐,你可不能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坐那了?你问问在场的所有人,那张桌子是不是一直空着的。”被指的少女道。 众人齐齐点头。 有人小声嘟哝:“明明就是自己不守规矩,却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陆妱妱气的红了眼,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程青澜忙拉住她。 陈卉迟气愤极了,好想戳破大家的谎言。却见程青澜走到那张空桌子旁,指着桌上的汤渍道:“既然刚才这张桌子是空着的,为何这里有汤渍?” 刚才反咬程青澜等人信口雌黄的少女顿时哑了声,神色慌张起来。 程青澜及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跟你姑奶奶斗,你们还嫩了点,姑奶奶可是混江湖的,没点心眼子,早被人弄死了。 没错,先前她一张张桌子去问的时候,在每个空位上都留下痕迹,有饭粒,有菜叶,有汤渍,就防着她们这招。 “许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洒上去的。”那位少女还想挣扎一下。 程青澜冷笑:“这位姐姐,莫不是你打了饭菜还绕场一圈?” 也不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 少女憋红了脸:“我那不是找座位吗?路过不是正常吗?” “哦,那你面前的汤呢?别说你的汤给了旁人?”程青澜笑道。 少女还嘴硬:“我……我就是给旁人了。” 陈卉迟看着程青澜满眼都是小星星,青澜姐好聪明。 魏公公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深深看了眼安之若素的崔明珠,能煽动所有人排挤同窗,只有她能做到! “君子以诚为怀,内外兼修,不妄语,不欺暗,不饰非,不隐恶,不诈人,若做不到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满心算计,何以修身齐家,更遑论为任一方。”一直看热闹的萧泽淡淡开口,言如惊雷。 那少女脸色苍白,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萧泽的话等于判了她死刑。 程青澜瞥了眼萧泽,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自己还不是朝廷鹰爪,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鲁教谕附和道:“萧大人所言极是,以后用饭按宿舍分配座位,一个宿舍一张桌,大家都是同窗,或许将来还会成为同僚,要精诚团结,友爱互助,切不可拉帮结派,排挤算计,书院看重学问,更看重品行,品行不端,学问再高也无用。希望像今日这般的误会不要再发生,尔等要把心思用在学业上,莫要辜负了皇恩。” 程青澜心底冷笑:真是和的一手好稀泥。 众人齐声应和:“谨遵教谕教诲。”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沈静姝却走到了崔明珠面前,诚恳道:“以后我保证不再考第一,第一是你的了,可以不再为难我了吗?” 众人惊的合不拢嘴,这沈静姝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听着是认怂的话,却更像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崔明珠脸上,似乎都能听到那清脆响亮的声音,都替崔明珠感到脸疼。 崔明珠坦然地神色逐渐龟裂,眼底的怒意如翻涌的岩浆,咬碎了银牙:“沈静姝,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为?你有证据吗?” “哦,你说不是就不是!”沈静姝容色平静地转身回到了程青澜身边。 崔明珠气地手都在抖,但世家大族浸润出来的修养,让她干不出撒泼打滚的事儿,极力按耐住沸腾翻滚的怒意,振声道:“鲁教谕,沈静姝无凭无据当众污蔑同窗,又该如何处置?” 鲁教谕脑仁一抽一抽的疼,暗骂沈静姝,死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太岁头上也敢动土,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他若不帮崔大小姐出头,崔大小姐一状告到康王那,他吃不了也兜不住。 于是,鲁教谕板起脸严肃道:“沈静姝,你说崔明珠为难你,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你就是诬陷,破坏团结。” 沈静姝平静从容:“暂时没有,所以,我向崔小姐道歉,我这人不会说话,崔小姐别与我一般见识。” 说着福了一礼。 魏公公的目光在沈静姝和程青澜脸上逡巡。 这两人,一个才华出众,看似鲁莽不知曲直,却是一招顶级阳谋,将阴暗、矛盾暴露在日光之下,以后她再被刁难,那就都是崔明珠所为,就得背上迫害同窗,破坏团结之名。 而另一个,心思缜密,言语机锋,在她们四人中最具智慧,运筹帷幄。 再看陆妱妱,就一冲锋陷阵的,指哪打哪,倒是威力不小。 他不禁怀疑,她们四人是故意坐在外面用饭,故意引得他们来,借他们的手敲打崔明珠。 第23章 入学(九) 沈静姝说道歉就道歉,毫无诚意的道歉,让崔明珠如同吞了个苍蝇,恶心的想吐,她接受道歉,心有不甘,不接受道歉,她就是没有容人雅量,简直将她架在了火上。 这时一旁的刘梦珂出来打圆场:“明珠,她都道歉了,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如果眼神有实质,能化为刀刃,崔明珠这会儿恨不得给刘梦珂扎上几刀。 要你来做老好人?踩着本小姐来彰显你的宽宏大量? 刘梦珂被崔明珠的眼神吓到,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鲁教谕知道再闹下去对崔明珠不利,便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过,尔等四人有问题不找本教谕解决,擅作主张跑到外面用饭,这白鹿书院不是只有女学班,隔壁男弟子来来往往的,简直有伤风化,此错你们认不认?” 陆妱妱倔强地梗着脖子,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 我认你个祖宗。 程青澜抢先道:“是弟子欠思量了,弟子认错。” 态度极为诚恳,没有半分敷衍。 鲁教谕缓和了面色:“罚你们几个罚抄院规,每人十遍。” 说罢,鲁教谕腆着笑脸问魏公公:“公公觉得这般处置如何?” 魏公公微哂:“如何教导弟子,是教谕的职责所在,杂家只是代天子视察。”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萧泽离去的时候深深看了程青澜一眼。 那眼神深邃复杂。 程青澜一时捉摸不透他是何意,也就懒得琢磨了。 崔明珠无心用饭,气冲冲地离去,王宛芝和刘梦珂忙跟上。 经过沈静姝等人面前,崔明珠恶狠狠道:“咱们走着瞧。” 陆妱妱立马扯了嗓子大声道:“教谕,崔明珠威胁我……” 崔明珠:呃…… 她是碰上怎样一群无赖。 崔明珠拂袖而去。 堂中的少女也都默默离开,今天她们算是开眼了,之前在她们的认知里,崔明珠就是不可撼动的权威的存在,崔明珠的意思是不可违背的,不然下场会很惨,自己遭殃不说,可能还会连累家人。所以,崔明珠让她们不得理会八号宿舍的人,她们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然而,书院里唯一的两个平民,一个商贾,一个排名垫底的人,她们最看不上的人,却给她们上了一课,只要有胆量,老虎的胡须也是能拔的。 有些老虎看起来威风,其实也不怎么样。 陈卉迟默默地给四人竖了个大拇指。 须臾,膳堂里只剩她们四人。 四人相视而笑。 庄若芸拍拍胸口,长吁一气:“静姝,你太大胆了,我刚才紧张得都不敢喘气。” “是啊,沈姐姐,冲锋陷阵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你不必站出来跟她针尖对麦芒,她越发恨死你了。”陆妱妱道。 但是,不得不说,刚才听沈静姝那么说,真的痛快极了。 程青澜莞尔:“就算咱们忍气吞声,她也不会放过咱们,只会变本加厉,咱们身份低微是原罪,身份低微还比她学问好更是罪加一等,倒不如抓住机会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把矛盾摆在明面上,反倒让她有所忌惮,所以,沈姐姐使的是阳谋。” 沈静姝赧颜道:“其实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让她这个始作俑者站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看笑话,不如把话挑明了。” “挑明了才好,以后咱们再被算计,所有的账都得算到她头上。” 庄若芸担忧道:“这才第一天,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妱妱不以为然。 程青澜沉吟着:“别的不怕,就怕一件事。” “你指的是……”三人齐齐看向程青澜。 程青澜道:“只要咱们四人齐心,什么都不可怕,崔明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想办法如何从内部瓦解咱们,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也算是患难姐妹,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承受不住被打压,怕影响了自个儿的前程,可以远离我们,但绝不能助纣为虐。” 敌人的刀锋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来自朋友的暗箭,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不得不先给姐妹们提个醒。 庄若芸明白,程青澜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沈静姝是崔明珠的眼中钉,心头刺,陆妱妱压根就没把崔明珠放在眼里,侠肝义胆,是最不好收买的,而程青澜足智多谋,今天发生的几件事,她已经不知不觉成了她们这四人团体的中心人物,是最理想的收买对象,只要把程青澜收买了,她们三个怕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现在程青澜已经摆明态度,就剩她了。 庄若芸只是浅淡一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商人虽然重利,但她最重的是情,因为这个“情”字是她过往十八年人生里最缺的,如今有了一份姐妹情,还算不得深厚,她也如获至宝。 陆妱妱握拳:“她敢来收买我,我就先让她尝尝我拳头的威力。” 众人失笑。 程青澜道:“如此便好,以后咱们姐妹齐心,什么牛鬼蛇神都靠边站。” 程青澜伸出手,陆妱妱第一个覆上,然后是庄若芸,沈静姝犹豫了片刻,也将手放上。 四只手交叠在一起,如同四颗心紧挨在一起。 沈静姝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做这么……幼稚,甚至可笑的事儿。 她曾经被最好的闺中密友背叛过,结局就是家破人亡,所以她最恨背叛,也不再相信什么友情,可现在她那颗受伤的心似乎又充满了热血。 不管将来如何,她相信这一刻,她们都是真心的。 “今天也算是首战告捷,回去抄院规。”程青澜笑道。 陆妱妱立马耷拉了眉眼,丧气道:“我最怕罚抄了,怎么办?” 让她罚抄十遍院规,还不如罚她蹲十个时辰马步。 况且那院规还来的个长。 裹尸布一样长。 “慢慢抄,总能抄的完。”沈静姝安慰道。 “我没力气了,我要死了……”陆妱妱晃着程青澜的手臂,撒娇。 程青澜宠溺道:“好好好,你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剩下的我帮你抄。” 以前她最见不得女子跟她撒娇,恨不得一掌拍飞,但对陆妱妱的撒娇,她毫无抵抗力。 或许就是那日她拉着她非要跟她拜把子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满含热切的眼睛,瞬间瓦解了她心中的壁垒。 第24章 多方反应 崔明珠回到宿舍,对着何琳就是一巴掌。 “贱人,竟敢说谎。” 何琳被一巴掌抽懵了,捂着脸慌张地辩解:“我……我没有。” 崔明珠怒目圆睁:“你不是说陆妱妱和沈静姝不对付吗?她们都不欢迎沈静姝去她们宿舍吗?可事实呢?她们都在维护沈静姝。” 何琳叫屈:“我说的都是真的,崔小姐,如果您针对的只是沈静姝,她们必乐见其成,可您把她们四个都针对了,那个陆小姐一身反骨,脾气又暴躁,她能不生气吗?程青澜跟陆小姐本来就要好,她肯定帮着陆小姐,至于那位庄若芸,她要想在八号宿舍住下去,肯定要跟她们站在一边……” 崔明珠沉默了,真的是这样吗? 王宛芝道:“这就说得通了,她们本来不睦,是我们逼得她们联起手来。” 刘梦珂识趣地不发表意见。 “崔小姐,对付她们,分而化之,逐个击破更妥。”何琳怯怯道。 崔明珠意识到何琳说的是对的,那四个人她一个都看不顺眼,但沈静姝才是她要针对的首要目标。不仅仅是因为沈静姝压了她一头,姨父让她来书院,是带着任务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能让真正有才学的人走到嘉敏公主身边去,最后入选的人必须是姨父这边的人才行。 但崔明珠嘴上不承认,不悦道:“你在教我做事?” 何琳吓的后退两步:“我……我没有,我不敢。” “明珠,依我看咱们首先要解决的是程青澜,你发现了吗?陆妱妱一直在看程青澜的眼色行事,陆妱妱就是个无脑的棒槌,只要搞定了程青澜,陆妱妱再蹦跶也翻不出什么浪。不过也不着急,这才第一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王宛芝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刘梦珂附和:“是啊,就凭陆妱妱鲁莽的性子,咱们只需要稍微激她一激,挖个坑,她自己就往下跳了。” 不动声色的挖坑设陷才算高明,大鸣大放的搞对立有什么用?反倒被人抓了把柄。 崔明珠冷冷地扫她一眼。 刘梦珂回以微笑。 腹诽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我那会儿是给你递梯子好吗?你不接受道歉有什么用?不赶紧顺梯子爬下来,还瞪我。 另一边萧泽回到值事房,墨尘跟在身后:“大人,这回程姑娘她们把崔小姐得罪的死死的,崔小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这么关心她?”萧泽揶揄道。 墨尘讪讪:“程姑娘好歹算半个北辰司的人。” 萧泽施施然落座:“放心,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她再有本事,可她毕竟没有背景,对上绝对的权势压迫,能有什么办法?” 萧泽抬眼:“那你盯好她。” 他才不关心她能不能在书院生存下去,他只想知道她来书院的目的。 周炎铭跟太子之死有莫大的关系,而她救走了周炎铭的妻儿,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到底是谁的人? “大人,陈小姐求见。”侍卫进来禀报。 萧泽整肃了一下仪表:“带她进来。” 又示意墨尘出去。 陈卉迟进来就先福了一礼:“表兄!” 萧泽微微一笑:“阿迟找我何事?” “表兄,你帮帮程姑娘沈姑娘她们,这才第一天,崔明珠就这么针对她们,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陈卉迟道。 虽然今天这关是过了,还有下一关呢?只要崔明珠一天看她们不顺眼,就会无休无止的找她们麻烦。 萧泽默默叹气:“阿迟,你先顾好你自己,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争斗,她们若是在书院都斗不过别人,将来步入官场,又如何应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 “可是……我不希望她们出事。” “在书院斗败了,大不了离开书院,将来在官场上斗败了,就是你死我活。她们若这点觉悟都没有,以为书院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还不如趁早回家去。” 陈卉迟撅着嘴,不满道:“表兄,你也太冷漠了。” 萧泽道:“阿迟,你虽自小离开父母,但外祖家把你照顾的很好,你没见识过人心险恶,表里不一,我知道因为沈姑娘和程姑娘她们帮过你,你心怀感激,但你真的了解她们吗?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吗?所以,不要着急掏心掏肺,先看看,倘若她们当真是值得交的朋友,你再真心以待也不迟。” “表兄,我是没见识过险恶人心,她们在我最尴尬无措的时候,挺身而出,她们图我什么?她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无非是有副侠义心肠罢了,我得知崔明珠要对付她们,我去告诉她们,她们却让我不要跟她们亲近,心意在就行,免得受到连累,这样的人能是坏人吗?” 萧泽默了默:“阿迟,其实你不用担心,今日你也看到了,她们能抓住机会反将一军,让崔明珠丢了面子,可见她们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这样,如果情况真的对她们不利,我会帮一把。” 在没有搞清楚程青澜进书院的目的前,他也不想程青澜被赶出去。 陈卉迟得到这句承诺,终于是开了笑颜:“多谢表兄。” “行了,你自己要谨言慎行,莫要轻易与人交心,凡事多听多看少言,明白吗?” “嗯,爹娘也是这么教我的。” 章华殿内,皇上坐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批阅奏章,一边听魏公公的回禀,不时轻咳几声,等魏公公说完了,皇上放下御笔,眉宇舒展,似乎心情不错。 “这么说来,你今日去书院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魏公公苦着脸:“皇上,老奴当时头都大了。” “哈哈哈,这次女学班能有三位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入选,已是意外惊喜,没想到她们不但有学识还有智谋,反倒叫崔家的娇娇女吃了亏。”皇上笑声爽朗,只是很快被咳嗽中断。 魏公公忙给皇上添了一盏温茶,伺候皇上用茶。 他明白皇上高兴的不是崔明珠吃瘪,而是在意崔明珠背后的康王。 “除了沈静姝和妱妱,另一位叫什么?”皇上止了咳问道。 “回皇上,另一位弟子叫程青澜。” “让严嬷嬷多关注她们几个。”皇上吩咐道,他要的人,不能跟康王有任何关系,然而出身官家的女儿,又有几个逃得过康王的掌控。 “皇上,老奴还有一件事禀报。” “说。” “陆小姐说,今日严嬷嬷检查寝室,有人往她们床底下扔了死老鼠。” 皇上眉头一拧:“严嬷嬷怎么处置的?” “扣了她们的分。” 皇上神色严肃起来:“你去趟栖凤宫,将此事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让严嬷嬷去书院,是想让严嬷嬷看住书院那边,然而严嬷嬷行事不周,那死老鼠是谁扔的?严嬷嬷有没有彻查?自己手底下的人被人收买了都不知道。 第25章 许个愿吧 八号宿舍里,程青澜四人围坐在一起抄写院规。 陆妱妱的凳子上仿佛扎了钉子,一直扭来扭去,程青澜抬眼看她。 握笔的姿势跟拿枪似的,那字也是歪歪扭扭,狗爬一样。 “妱妱,你以前练过字吗?” 陆妱妱有气无力道:“练过啊,我最讨厌练字了,字写的好有什么用?字写的好能把敌人写死吗?认字不就行了吗?” 程青澜莞尔:“你真想当女将军啊?” “当然,我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虎符。”陆妱妱骄傲道。 程青澜从钱袋子里摸了个乾元通宝,放在桌上。 庄若芸讶异道:“你怎么会有乾元通宝?这铜钱听说当时只铸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枚,专为太祖十六大寿铸来祈福用的,过后这些铜钱大都赐给了朝臣,世面上根本见不到。” 程青澜神秘一笑:“我也是偶然得来,是我的许愿铜钱,可灵了,今天拿出来给妱妱许愿。” “真的吗?”陆妱妱看着铜钱两眼放光。 “嗯,你想当大梁朝第一位女将军,首开先河的事往往是最难的,但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你今天写多少字,就代表你初次掌多少兵如何?”程青澜笑眯眯地说道。 陆妱妱立马问庄若芸:“若芸,你算数好,赶紧算算院规一共多少字,写五遍又是多少字。” 庄若芸不假思索答道:“院规一共三百六十九字,你写五遍共一千八百四十五个字。” “才一千八,太少了,怎么也得弄个三千字。” 说罢,陆妱妱正襟危坐,认真地抄写。 沈静姝摇头苦笑,程青澜又在哄骗陆妱妱,这么拙劣的哄人招数,也就陆妱妱深信不疑。 只听程青澜又道:“尽量写的好看些,不然你这歪歪扭扭的字,将来换的是七倒八歪的兵。” “哎呀,要我写的好看太难了。” “那就不用好看,写端正即可。” “这倒是可行。” 陆妱妱坐的端端正正,每个字都很用力的写,她就想着她的兵不用好看,但必须孔武有力,有精神气。 程青澜率先抄写完毕,问道:“妱妱,要我帮你吗?” “不用,这可都是我的兵,你写就不灵了。”陆妱妱头也不抬,笔也不停。 “妱妱,就凭你这股劲,你的志向一定能实现。”程青澜认真说道。 沈静姝心思复杂,陆妱妱这股认真的劲让人刮目相看,为了达成目标哪怕面对自己最不擅长,最讨厌的事情,也要尽力去做,有这心性,谁敢说陆妱妱一定不会成功呢,哪怕这个目标听起来像痴人说梦。 咚咚咚,有人来敲门。 程青澜去开门,见是严嬷嬷手下的宫女。 宫女递上几本书:“这是明日先生要授课的内容,明早卯正到卯时六刻用早饭,辰时上课,千万莫要迟到。” 程青澜接过书籍,看是《诗词正韵》,所以明早学的是诗词韵律。 “姐姐怎么称呼?” 宫女道:“我叫碧菡。” “多谢碧菡姐姐,明日我们会准时去上课。” 碧菡微微一笑,转而去了九号宿舍。 等碧菡送完书籍回到严嬷嬷那,只见红玉满身是血,被人抬了出去,看红玉垂下的苍白的手,俨然没了生机。 碧菡心中惊诧,拉了要好的姐妹询问:“桃乐,红玉这是……” 桃乐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严嬷嬷去了趟宫里,回来就拷打红玉,红玉承认了,八号宿舍的死老鼠是她趁机扔到床底下的,但她死也不肯交代是谁指使她干的。” 碧菡懂了,扔死老鼠事小,问题在于她们都是栖凤宫的人,却帮着别人做事,等于背叛了栖凤宫,犯了大忌。 “红玉糊涂啊……”碧菡叹息。 翌日,天还没亮,陆妱妱就起来了,挨个叫醒。 “青澜姐,沈姐姐,若芸……起来了,快起来……” 沈静姝转了个身,装作没听见,继续睡。 庄若芸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什么时辰了?” “都寅时了,快起来。” 庄若芸无语:“才寅时,早着呢,我再睡会儿。” 陆妱妱去扯她被子:“别睡了,起来锻炼,平常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在演武场开练了。” 庄若芸拼命压住被子,痛苦不已:“我又不想当将军,练什么呀!” “不当将军就不能练了?早起锻炼身体好,懂吗?” “妱妱,别叫她们了,我陪你去。”程青澜坐起身,其实她早醒了,练武之人都有早起的习惯。 “青澜姐,还是你好。”终于有人陪她去锻炼,陆妱妱开心了。 两人出了宿舍,外面漆黑一片。 “怎么练,上哪练?你可千万别跟我说去扎马步。”程青澜道。 “不扎马步,咱们去山上。” “上山?听说山上不仅有白鹿还有狼。” “怕啥,有我呢,别说狼,就算来只老虎也不怕。”陆妱妱拉了程青澜就往后山去。 跑到半山,陆妱妱依然健步如飞,程青澜故作吃力,气喘如牛。 “陆妱妱,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陆妱妱跑回来,伸手:“我拉着你。”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爬上山顶,放眼眺望,东方已露鱼肚白,天际渐渐染上一抹淡淡地橙红,起伏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神秘而静谧。 山下,白日里碧波荡漾的映月湖,此刻黑沉沉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而湖边那座雄浑庞大的宫殿则像一只盘卧的巨龙,散发着威严肃穆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山顶的空气真好,有股草木的清香。”陆妱妱闭着眼,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惬意又满足的神情。 “妱妱,你看那边有座宫殿。”程青澜指着半山腰上一座掩映在晨雾中的恢弘建筑。 陆妱妱睁开眼,顺着程青澜指的方向望去:“哦,那是望秋行宫,我听我阿兄说,前太子每年冬天都会在那住上一段时间,跟书院的先生讨教学问。” “前太子文韬武略,性情又温和,大家都说他将来必是位仁君,可惜英年早逝。”陆妱妱很是感慨,她记得小时候她随爹爹进宫,结果贪玩迷了路,遇见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陪她玩,还给了她好多好吃的。 程青澜目色微寒,方氏说的那样东西就事关太子,只要找到那东西,就能揭开太子意外身故之谜。 她是不可能在书院呆上一年,所以,要尽快找到那样东西才行。 第26章 有感而发 程青澜和陆妱妱爬山回来,沈静姝和庄若芸刚起。 看程青澜一瘸一拐的,沈静姝问:“你这是怎么了?脚扭了?” 程青澜痛苦的表情:“脚是没扭着,去爬了个山,半条命没了,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腿,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动。” “青澜姐,你就是缺少锻炼,多练练就好了。”陆妱妱道。 “还练?再练我就得躺尸了,反正明天我是不去了。” “那怎么行?说好的姐妹有难同当。” “对啊,有难同当,明天你叫沈姐姐或者庄若芸同去,不能就逮着我一个。” 沈静姝干咳两声:“吃饭去。” 庄若芸也道:“去迟了可就没饭吃了。” 两人主打一个装聋,要她们去爬山,不能够。 四人去膳堂的路上,碰见了萧泽。 萧泽见程青澜变成了瘸子,问墨尘:“她怎么了?” 墨尘道:“程姑娘和陆小姐早上去爬山了。” 萧泽冷笑:装的倒是挺像,一个能从他手里劫人,还把他伤了的高手,爬个山就变成这熊样?谁信。 “大人,您说,要不要教程姑娘些拳脚功夫?在北辰司当差,没点武功可不行。”墨尘提议。 萧泽腹诽,还想教人家功夫,人家用得着你教?人家能直接把你揍趴下。 “墨尘。” “属下在。” “有时间去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萧泽自顾走了。 墨尘纳闷,大人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他眼睛挺好的,啥毛病没有啊! 第一堂课由冯先生教诗词韵律,冯先生乃嘉佑七年的二甲第三名,学富五车,尤擅诗词,以华丽着称。 先生没到,弟子们在议论。 程青澜心思微动,如此说来,冯先生和楚怀南是同年,都是嘉佑七年中的进士。 冯先生准时来到课堂。表情严肃地扫视一圈,慢条斯理地开口:“昨日让大家预习《诗词正韵》,为了解大家的诗词底蕴如何,让你们随心做一首诗或词,现在把你们做的诗词交上来,考学的榜首是谁?” 沈静姝站了起来:“弟子沈静姝。” “你负责收一下。” 沈静姝应诺。 须臾,作业收齐,沈静姝恭恭敬敬地把作业交给冯先生。 冯先生眯着眼,一张张看过去,看到写的好的当场点评。 沈静姝的,崔明珠的,陈卉迟等人的诗作都被表扬了。 陆妱妱是根本不想听课,交了作业就趴下睡觉。 冯先生点评完正面的例子,叹了一气,道:“诗词可以表现一个人的胸怀,有些胸怀天下,有些寄情山水,有些无病呻吟,也有一些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反面教材要来了,就不知道这个倒霉蛋是谁。 程青澜看了眼正在跟周公同游的陆妱妱,昨晚陆妱妱咬了半天笔头,一边写一边乐,不知道她写的啥,还不让看。她很怀疑先生点的就是陆妱妱。 想什么就来什么。 只听先生点名:“陆妱妱。” 陆妱妱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道:“在。” “陆妱妱,你自己来念。”冯先生敲着桌子。 陆妱妱挠头,不好意思道:“先生,这……这太张扬了!” 她是睡着了,但迷迷糊糊听到先生念那些优秀的诗作,故而以为但凡被念到的都是好的。 别人的诗作都是先生念,轮到她叫她自己念,是不是因为她写的最好?最写实? 冯先生愕然,张扬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你这个夯货有张扬的资本吗? “少废话,赶紧念。”冯先生没好气道,碰到这种学生是对人耐性的极大考验。 陆妱妱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不用看稿子了,我还记着呢,在下写的马马虎虎,请各位同窗指正。” “咳咳……《如梦令,夜宵》” “吃着烤串肥肠,眼盯葱爆腰花,听一支小曲,品两杯雕花,小二,小二,再拍一盘黄瓜……”陆妱妱念的抑扬顿挫,情感丰沛。 连一向清冷的沈静姝都忍不住“噗嗤”,失笑出声。 有人已经笑的从蒲团上滚到了地上。 有人捶胸拍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有笑的一抽一抽的,捂着肚子,肚子都笑抽筋了。 哪里还有半点千金大小姐的矜持模样。 冯先生戒尺敲的啪啪响:“肃静肃静……” 然而大家根本静不下来。谁能忍得住?这样的词,闻所未闻,太好笑了。尤其是看到陆妱妱一脸无辜的表情,就更觉得好笑。 冯先生把戒尺都敲歪了,大家总算安静下来。 “陆妱妱,你自己说说看,你写的这叫什么东西?”冯先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陆妱妱茫然道:“先生,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独白啊,晚饭吃的早,还要秉烛夜读,书院还不提供夜宵,我是真的饿的肚子咕咕叫。” 昨晚她问沈静姝怎么写,沈静姝说你心里想什么就写什么,才能有感而发。没毛病啊! 沈静姝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让陆妱妱有感而发,陆妱妱就写了这么一首词出来。 “的确是你的内心独白不假,你脑子里除了吃的还有什么?”冯先生气的两肋生疼。 “有吃的怎么就不行啦?吃穿住行,吃排第一位呢,我从人生头等大事入手,怎么不对呢?”陆妱妱振振有词,满脸不服。 这可是她头一遭认认真真作词,自己读来还挺通顺,先生不鼓励一下,还嫌弃。真不是一个好先生。 冯先生脸都绿了,气的直囔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 程青澜中肯道:“先生,陆妱妱这首打油诗,内容是俗了点,胜在妙趣横生,让人闻之深有感触,先生,昨晚弟子也想吃宵夜来着……” 程青澜真心觉得陆妱妱写的不错,出乎她意料的好,起码韵都押上了,而且生动有趣,比起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更甚一筹。 陆妱妱听了嘿嘿笑道:“青澜姐,还是你最公道。” 冯先生的脸绿到发紫,这夯货的意思是他这个先生不公道? 还有这个程青澜,自己的诗词写的不怎么样,怎么好意思睁着眼睛说这等庸俗之作好的? 罢了罢了,要淡定,修身养性,好在书院像陆妱妱这等庸才毕竟是少数。 第27章 再来一首 冯先生决定就此打住,赶紧进入授课环节。却有人阴阳怪气道:“我也觉得这首词写的不错,格式对了,韵也押上了,还十分有趣,远超陆妱妱的真实水准。” 陆妱妱听全面一段话还纳闷,崔明珠今天转性了?竟然帮她说话,听到“真实”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崔明猪是在质疑她。 “崔明珠,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姑奶奶是不擅文墨,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直抒胸臆,有感而发还是做得到的,不像某些人写的什么北风呼啸,玉壶温酒人归,你等谁呢?还瘦犬柴门紧闭,你见过瘦犬吗?见过柴门吗?你家的犬都肥的跟猪一样?一点不写实。”陆妱妱回怼。 大家仿佛被戳中了笑穴,但又不敢笑,忍的极为辛苦。 崔明珠面色发青,就要发作。 冯先生道:“谁说作诗作词都要写实的?融情与景,借景抒情,借古讽今,虚实结合等等,都是作诗词的手法,陆妱妱,你不懂就要好好学,多向他人请教,怎好出言讥讽?” “陆妱妱,你说你直抒胸臆,有感而发,那你敢不敢当场再写一首,写出来了,我们就相信《如梦令夜宵》是你自己写的。”王宛芝道。 “写就写,谁怕谁。”陆妱妱梗着脖子,不服就干。昨晚她其实写了两首,选了她比较满意的上交,正好还有一首保底。 “不许再写吃的。”王宛芝又道。 陆妱妱傻眼,这死黑芝麻好恶毒,把她后路都堵死了。 “不能写吃的,那她还能写什么?”有人小声道。 众人轰然大笑。 程青澜看着一张张充满恶意地笑脸,再看陆妱妱气的捏紧了的拳头。 “陆妱妱。”程青澜叫她。 陆妱妱看向程青澜。 程青澜微笑着说:“写你最想干的事儿。” 最想干的事儿……陆妱妱略一思忖,福至心灵。 “王宛芝,我若写出来了,你当如何?” 王宛芝鄙夷地笑容还漾在唇边:“你若写出来了,我自然就相信那首词是你自己写的。” “我凭什么为了让你相信,就得在这耗神费力,你算老几?” 王宛芝脸色一变。 冯先生又拿起戒尺敲桌子:“陆妱妱,注意你的言词。” “先生,实在对不住,我这人直脾气,老毛病了,不太好改。” 陆妱妱道:“王宛芝我们赌十两银子,我写出来了,你给我十两,我写不出来,给你二十两,如何?” 王宛之道:“赌就赌,你要是写的不通,可不算。” 冯先生七窍都要冒烟了,这两人竟敢在他的课堂上打赌,成何体统?可他又忍不住好奇,陆妱妱不写吃的还能写什么,于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先生,您做个见证,谁耍赖谁是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陆妱妱哪来的底气,居然还让先生作证。 更离谱的是冯先生居然说:“只要不比前一首差,就算你赢,否则,老夫这边还要罚你。” 沈静姝和庄若芸都替陆妱妱捏把汗。 陈卉迟紧张地绞着手帕。 只有程青澜坐在那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担心。 “咳咳,大家听好了,拳打北蛮乌达,脚踢南夷百家,一腔报国心,何惧热血洒,战鼓,战鼓,助我横刀立马。” 陆妱妱念完,脸颊微微泛红,眸光晶亮,那眼神,锋芒锐利,似有睥睨千军万马的杀意。 课堂上静的落针可闻,许是因为意外,没想到陆妱妱当真写出来了,许是被这首词中的凛然之气给震慑住了。 许久,冯先生缓缓开口:“好一个何惧热血洒,好一个助我横刀立马,不愧是世代忠勇之家,陆妱妱,这首词写的甚好。” 虽然用词谈不上精妙,平仄也不对,韵律也有瑕疵,但胜在表达出了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豪气干云,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威武的女将军,无惧千军万马,奋勇杀敌的景象。 这一刻,冯先生竟有些动容,默默地反省了下自己,有教无类,陆妱妱看似顽劣,但绝非不可雕的朽木。 陆妱妱收回杀意,喜笑颜开,朝程青澜昂了昂下巴,那骄傲的神情,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程青澜毫不吝啬地奉献出双拇指。 谁说妱妱胸无点墨,当妱妱用词作呐喊出她的心声,震耳欲聋。 得到程青澜的肯定,陆妱妱臭屁地摇头晃脑,仿佛打了一场胜仗:“王宛芝,记得给我十两银子,别赖账。” “下课就给你。”王宛芝硬邦邦地说道。一张脸黑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她在意的是十两银子吗?她气恼的是她输了。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崔明珠,本想借此奚落嘲讽陆妱妱,结果反倒是给了陆妱妱打她们脸的机会。 陈卉迟垂眸掩饰眼底的笑意,在心里为陆妱妱鼓掌。 陆妱妱本以为事情了了,接下来,可以安心睡觉了,谁知冯先生道:“陆妱妱,你坐到前面来。” 指着坐在第一排的何琳:“你,跟陆妱妱换个座位。” 陆妱妱两眼瞪的像铜铃:“先生,不必换座了,弟子不配坐那么好的位置。” 她现在坐在最后一排,是梦周公的最佳位置,换到前面去,跟先生面对面,一抬眼就大眼瞪小眼的,她还怎么梦周公?还怎么跟青澜姐交流? 冯先生以为陆妱妱在谦逊,温和道:“虽然你的诗词底蕴差了些,胜在有几分灵气,坐到前面来,认真学,假以时日,必定大有进益。” 陆妱妱见了鬼的表情,从小到大,爹请来的先生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朽木不可雕。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了不一样的评价……有灵气。 她有个屁的灵气,这灵气谁要谁拿去。 在冯先生温和地劝说下,陆妱妱满心怨念地坐到了第一排。 何琳怏怏地换到最后一排,程青澜几次转头看她,就见她的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竟然掉珍珠了。 程青澜摇了摇头,实力配不上野心,还爱哭鼻子,这样的人,在书院怎么混得下去。 ? ?上架了,大家多多支持! 第28章 收买人心 上午的课程结束,陆妱妱仿佛耗光了所有神气,双眼空洞无神。 程青澜打趣道:“被先生特别关照的滋味如何?” 陆妱妱有气无力道:“生不如死。” 庄若芸失笑:“先生这是看重你呢,你可不能辜负了先生的一番美意。” 陆妱妱确实挺惨的,先生时不时就要点陆妱妱,让她回答问题,陆妱妱一刻都不敢松懈,与周公同游的计划,彻底泡汤。 “美意送给你,我无福消受。” “我倒是想要,可惜先生看不上我。” 陆妱妱哭丧着脸,拽着程青澜的衣襟:“青澜姐,快想个办法救救我,这一个上午已经害我去了半条命,以后可怎么办,真的会死人的。” 程青澜道:“妱妱,你没发现吗?你借诗词道出心声,没有一个人笑话你,笑你的志向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而且,你的心声赢得了先生对你的重视,妱妱,你在实现你远大目标的道路上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陆妱妱的眼神逐渐聚焦,光彩如一点点星辉凝聚:“真的吗?” 三位好友齐齐肯定地点头。 “妱妱,大梁没有女子入军营的先例,所以,你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要从取得入营带兵的资格入手,书院的评价很重要,我想这也是你爹非要送你进书院的目的。你这么多年练武不辍,吃了那么多苦,也未动摇你半分心志,眼前这点小小困难,又有什么好怕呢?你多征服一位先生,将来就多一个人帮你说话,就多一分成算。”程青澜把道理掰开揉碎讲给她听。 这让沈静姝再次刷新对程青澜的认识。 程青澜看起来经常哄骗陆妱妱,实则一直在激励陆妱妱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 陆妱妱顺着程青澜的话想了又想,似乎被冯先生重点关照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便又恢复了神气,一拍桌子:“走,吃饭去。” 四人吃过午饭回宿舍,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庄若芸拿了木盆准备去洗衣裳。 “你们有衣裳要洗吗?给我,我一并洗了。” 沈静姝道:“我们自己洗。” “没关系的,顺手的事。” 陆妱妱歪在床上啃梨子:“我看你也别洗了,书院不是有杂役吗?花点钱就行了,钱我出,反正刚赢了十两,够咱们两月的浆洗费用了。” 庄若芸笑笑:“我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外衣就算了,内衣怎好意思让别人洗。 “嗯,咱们几个都是平民百姓,没那么娇气,自己洗,若芸,你先去,我待会儿就来。”程青澜道。 庄若芸没有再坚持,端着木盆去了。 庄若芸刚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便听到一道讥讽地声音:“哟,不是说香玉坊日进斗金,庄掌柜怎么连浆洗费都出不起?” 庄若芸抬眼,见来人是叶瑶。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什么不对吗?这跟钱不钱的有什么关系?” “对,很对,非常佩服。”叶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庄若芸懒得搭理她,把水倒进木盆,坐下来开始搓洗衣裳。 “庄若芸,你说你丢下那么赚钱的香玉坊跑来书院读书,划得来吗?你要知道,就算你功课再好,没有背景,最后也进不了十二人名单。”叶瑶坐在井沿上施施然说道。 庄若芸不做声。 她根本就没奢望能入选十二人名单,入朝当官,她要的是考进书院,在书院呆满一年,从白鹿书院出去的没人敢轻视。这是她扭转自己命运的第一步。 “不过,眼下有个机会,只要你抓住了,我可以确保你进入十二人名单。”叶瑶道。 庄若芸轻嗤:“什么机会?” 叶瑶走到她身边:“只要你投靠崔小姐,帮崔小姐做事,崔小姐就会力保你。” 果真被程青澜料中了,崔明珠派人来收买她了。 “不知道所谓的帮崔小姐做事,是做什么呢?”庄若芸明知故问。 “这你就先别管了,到时候崔小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你帮崔小姐传话,又有什么好处呢?咱们女学班里,大部分人都投靠了崔小姐,到时候十二人名单会不会不够用啊?”庄若芸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瑶。 叶瑶扯了扯嘴角,讪讪然道:“我就是跑个腿,传个话,要什么好处?你就不一样了,崔小姐看中你的算法,听说你是咱们女学班算法第一。” 庄若芸故作诧异:“莫非崔小姐是想让我帮她管理账目?这个我倒是在行,别的我可什么都不会。” 想让她当内应,好对付沈静姝和程青澜,就直说呗,扯什么算法。 叶瑶冷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不必跟我装傻,崔小姐想要你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考虑考虑,是投靠能给你前程的人,还是非要跟那几个不识相的绑在一起,到时候别说入选了,连书院你们都呆不下去。” 庄若芸失笑:“巧了,我继母从小就说我这人不识相,老毛病了,不太好改。” 庄若芸借陆妱妱的话一用。 叶瑶沉下脸来:“不知好歹,等着瞧,没你好果子吃。” 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程青澜来洗衣裳,正巧看到叶瑶离去。 “她这是怎么了?脸臭的跟谁欠了她八百两似的。” 庄若芸道:“说客没完成任务,回去不好交差。” 程青澜懂了,这是来收买庄若芸:“她动作还挺快,看来是个急性子。” 庄若芸忍俊不禁:“说不定下一个就找你。” “找我也是白瞎,道不同不相为谋。” “刚才她还说要让咱们在书院呆不下去。” “那你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回去做生意,又饿不死。况且我不觉得我们就一定会输。” 程青澜笑看着她:“这么自信?” 庄若芸莞尔:“因为有你在啊。”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知道对有些人,遇上有些事,不是说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也有可能粉身碎骨,你只有跟她斗,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庄若芸的信任让她倍感压力,她在书院呆不长的,到时候她走了,她们几个被崔明珠欺负的很惨怎么办? 第29章 渣爹的课 两人在洗衣裳,不一会儿,何琳来了,端着满满一盆衣裳。 程青澜看那些衣裳,分明是昨日崔明珠、王宛芝还有刘梦珂穿的。 “她们的衣裳都让你洗?” 何琳丝毫没有委屈的神色,不以为然道:“反正我自己的也要洗,顺手了。” 程青澜和庄若芸相觑一眼,心情复杂,不知该说她可怜呢还是可怜呢? 可怜的不是她被人奴役,而是被奴役了还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是朋友之间,洗几件衣裳没什么,那叫互帮互助,问题是人家当你是朋友吗?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路。 “那个,你们谁能帮我一下,我没打过水,不知道怎么弄。”何琳道。 程青澜起身:“我来。” 打水都不会,还帮人洗衣裳。 “谢谢啊!” “不用客气,那个,衣裳你会洗的?” 何琳笑道:“会的会的。” “哦,那就好。” 程青澜和庄若芸利落的洗好衣裳,准备回去。 “你们这就走了?” “啊,我们洗好了,你慢慢洗。”程青澜道。 “你们走了,那我待会儿要用水怎么办?” 程青澜:呃……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等着,专门替你打水?” 庄若芸挖苦道:“你来洗衣裳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碰不到人,你该怎么办?” “肯定能碰到人啊,这不就碰到你们了?”何琳道。 程青澜心道,幸好何琳换去了一号宿舍,不然跟这样人的同住,有得难受了。 “你来,我教你怎么打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程青澜教了好几遍,何琳就是不得要领,程青澜烦了:“你自己慢慢琢磨,我还有事,先走了。” 拉了庄若芸,逃也似的走了。 一号宿舍里,崔明珠听了叶瑶的话,嗤鼻冷哼:“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叶瑶委屈道:“我好说歹说,可那庄若芸太不知好歹了。” 王宛芝摆摆手:“叶瑶,你先回去,管好自己的嘴。” 叶瑶点头如捣蒜,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 “看来想从内部将她们瓦解是不可能了。”王宛芝道。 “不是还有个程青澜吗?”刘梦珂道。 “程青澜是不可能收买的,她和陆妱妱要好,叶瑶不是说了吗?考学那天,两人就粘在一块儿。”王宛芝道。 崔明珠冷冷一笑:“庄若芸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她不在意自己的前程,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她在意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对付一个小小商贾,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不是开了个香玉坊吗?就让她的香玉坊开不下去,让整个庄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对啊,在书院解决不了她,就从外边入手。” 刘梦珂无声叹气:“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小喽啰不放?那四个人里只有沈静姝有可能进入最终名单,其他三人根本没希望,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四个人容易。” 隔壁二号宿舍,楚灵珊趴着窗缝:“叶瑶走了,她们肯定又在琢磨怎么对付八号宿舍那几位。” 陈卉迟直摇头:“她们真是闲得慌。” “呵呵,咱们就看戏呗,不然多无趣。”室友姜晏盘腿坐在床铺上嗑瓜子,闲闲道。 “她们是深谙为官之道,不就是斗嘛!官场上就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另一位室友余悦容慢条斯理道。 楚灵珊嗔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小心祸从口出。” 余悦容吐了吐舌头:“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她们几个素来要好,所以特意要求同住,对陈卉迟比较陌生,但陈卉迟家世显赫,脾气又好,大家相处的很融洽,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你不怕说,我还怕听呢。”楚灵珊道。 入学前,爹娘再三告诫她谨言慎行。 陈卉迟叹气:“她们就这么容不下比自己优秀的人吗?” “不是容不下比自己优秀的人,而是容不下身份低微却比自己优秀的人。”姜晏道。 “反正她们斗她们的,咱们管好自己,千万别卷进去。”楚灵珊这话是说给陈卉迟听的,不厌其烦地提醒,因为陈卉迟一心向着八号宿舍的人。 陈卉迟撇了撇嘴,低头看书。 程青澜和庄若芸往回走,却看到沈静姝慌慌张张的从对面走来,不时回头望,好像身后有老虎追她似的。 “沈静姝,你去哪儿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事儿。”沈静姝摇头,眼神里的慌乱却掩不住。 程青澜朝她身后望去,远远地看到一个男的鬼鬼祟祟。 程青澜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沈静姝碰到登徒子了。 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 沈静姝忙拉住她:“下午的课程改了,教谕让我转告大家,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帮我一起去通知一下。” 程青澜心想,沈静姝可能不愿声张,哼,别让她遇到那个登徒子,不然让他这辈子不能人道。 出了这桩意外,沈静姝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程青澜也听不进课,因为给她们上课的先生正是她那个渣到令人发指的楚怀南。 听着楚怀南满口礼义仁信,她就觉得可笑至极,虚伪至极。 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四个字的就是楚怀南。 楚怀南是临时被叫来授课,原本是张先生的课,但张先生有事来不了。 楚怀南说着课,但目光总是被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位少女吸引。 因为那位少女看他的眼神,怎么说呢?看似专注凝神,但他总觉得这专注的眼神里透着幽幽地冷意。 是他自己心虚所以想多了? 应该是!虽然这位叫程青澜的姑娘容貌跟柳氏相像,可他都调查过了,程青澜跟柳氏八竿子打不着。他也问过母亲,母亲很笃定地告诉他,人肯定是没了,她亲眼看着沉入水底的。 那样的大冬天,滴水成冰的时节,一个不会水的才六岁的小女娃,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楚怀南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地讲课。 经纶满腹的探花郎,上起课来旁征博引,滔滔不绝。 楚灵珊一脸骄傲的神情,似在说,我爹讲课讲的好! 两个时辰的课一晃而过,等楚怀南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楚灵珊便要起身去跟爹爹说话。 却听爹爹道:“谁是程青澜?” 第30章 委以重任 楚灵珊生生停下脚步,心里纳闷:爹为何要找程青澜? 程青澜也很纳闷,渣爹叫她作甚?总不会是认出她了? 不不不,这绝无可能,她没出生渣爹就进京赶考了,渣爹从未见过她,如何会认得她。 程青澜来到渣爹面前:“楚大人,弟子就是程青澜。” 楚怀南笑容温和:“程青澜,本官看过你的策论,写的不错,与中庸之中求公正,与平衡之中求突破,圆滑又不失耿耿之心,有理有据,言之有物。” 程青澜被莫名的一顿夸,揣摩渣爹的用意,越想越觉得渣爹用心险恶。 本来大家下了课就散去,但因为渣爹点了她的名,大家好奇,便留下看个究竟。 渣爹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夸她,无异于给她拉仇恨。 楚怀南若是知道程青澜是这么想他的,肯定要大呼冤枉。他只是找个借口跟这位像柳氏的姑娘拉近下关系而已。 他心里一直对柳氏充满了愧疚,当初他跟柳氏是有过一段真情的,怎奈形势比人强,乔氏善妒,若是让乔氏知道柳氏的存在,柳氏肯定活不了,而且还会影响到他的前程。他可是楚家唯一的希望。 “以后本官的课就由你负责收取作业。” 程青澜转头看站在一旁的楚灵珊,楚灵珊正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她,恨不得把她撕碎了。 “先生,弟子成绩不好,班里比学生优秀的弟子比比皆是……” “程青澜,莫要妄自菲薄,你出身寒微,得到的教育远比出身官宦富贵之家的女子少的多,却能在四百多人的考试中脱颖而出,足以说明你天资聪颖,刻苦用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楚怀南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平易近人。她长的像柳氏便是她的造化,他愿意给予更多的重视。 程青澜在心里开骂:能不能别再夸了,你夸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别人扔向她的飞刀。 楚怀南收拾好讲义就先离开了。 楚灵珊狠狠瞪了眼程青澜,忙追了出去。 崔明珠等人脸色不善,一声不吭的走了。 陆妱妱凑上来,笑嘻嘻道:“青澜姐,被先生重点关注的滋味如何?” 程青澜咬牙切齿:“好的很,好的能吃下三碗饭。” 庄若芸也凑上来:“程青澜,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策论,以后你可要多教我。” 程青澜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还没给渣爹找麻烦,渣爹先给她惹麻烦了。 三人叫沈静姝去吃饭,沈静姝在走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直到陆妱妱拍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沈姐姐,在想什么呢?” 沈静姝掩饰道:“刚在想先生讲的课。” 程青澜和庄若芸眼神交流,沈静姝真的很不对劲。 另一边,楚灵珊追着爹进了书房。 “爹,您干嘛让程青澜当你的助手?您知不知道她可是上了崔明珠账本上的人。” 楚灵珊嘟着嘴抱怨。 楚怀南诧异:“她得罪崔小姐了?” 这才开学第二天。 “得罪的死死的,您看着好了,崔小姐是绝对容不下她的,她那个宿舍的人,都没好果子吃。” 楚怀南认真了神色:“你仔细说说。” 楚灵珊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给爹听。 楚怀南闻言沉默良久,心里有些后悔,他的本意是抬举程青澜,让程青澜在书院能被人高看一眼,如今看来,他是帮了倒忙。 “为父确实是看在她的策论写的不错的份上,觉得此人务实,胸有沟壑。” “难道比我写的好?”楚灵珊不服,她可是经名师指点的。 楚怀南见女儿酸了,笑道:“自然是不如你,你是爹娘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但为父总不好让你来当这个助手,别人会说闲话的。” 灵珊不懂朝政,不体民情,哪能写的出观大势,谋长远又行之有效的策论,这几乎是所有官家小姐的通病,言之无物,一厢情愿。 相比之下,程青澜的策论就务实多了,懂得因时顺势,善作善成。 “爹不是说举贤不避亲吗?女儿为何就不可以。” “你个傻瓜,为父能不为你打算吗?为父已经跟吏部的赵大人说好了,他会关照你的。” 楚灵珊这才转怨为喜。 “女儿就知道爹爹最疼女儿。” 楚怀南正色道:“你可不能叫赵大人失望,还有在书院莫要与人争长短,言行不可有失,这次你的同窗里,有两位出身御史之家,那王御史还好,懂人情世故,另一位可是朝中有名的铁嘴,若是你有不妥之言传到他耳朵里,为父少不得被参一个教女无方。” 楚灵珊不以为然,爹说的是御史中丞叶大人的女儿叶瑶。叶瑶自己都给崔明珠做狗了,丝毫没有其父正气凛然,直言敢谏的风骨。 “知道了爹,您都说多少遍了,女儿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楚灵珊不耐烦道。 宋元佑站在膳堂的月洞门处翘首看望。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元佑兄,你这是看上哪位女弟子了?在这望眼欲穿。” 宋元佑烦躁地抖了下肩膀:“去去去,浑说什么。” 乔修文笑道:“那你说你在这看什么?” 宋元佑道:“我好像在女学班见到了一位故人。” “谁?” “我也说不好,我们十多年未见了,中午的时候在张先生那见到她,但她说我认错人了。” 乔修文恍然:“你说不会是跟你定过娃娃亲的顾小姐?” 宋元佑踟蹰地点了点头。 乔修文倒吸一口凉气。 宋元佑是定伯侯之子,早年,曾与维州知府顾大人的长女定下娃娃亲,后来顾大人出了事儿,据说是贪没赈灾银,数额巨大,导致维州死了很多人,被愤怒的百姓围殴致死,而顾家长子顾攸宁,才华横溢,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郎,也是大梁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被太子看中,跟随太子身边,与太子一道死于那场意外。 顾家就此衰败,宋家便提出退婚,派了人去维州,取回了婚书,如今宋元佑就要跟崔家小姐定亲了。 “你查查女学班的名册不就知道了?” 宋元佑道:“你以为我没查?名册上就没她的名字。” 第31章 萧泽的课 宋元佑眼睛都盯出血了,可女弟子们穿着一样的淡青色衣裳,又背对着他,实在是难以辨认。 “算了算了,下次再说。” 乔修文看他失落地样子,哂笑:“你该不会还惦记她?” 宋元佑给他一记大白眼:“我只是好奇,谁惦记她了。” “啧啧,瞧你心虚的样子,我可警告你,宋崔两家正在议亲,而且崔小姐就在女学班,让她知道了可是不妙。” “我又不是傻子。”宋元佑道,他真的只是好奇。 维州那边出事后,他悄悄派人打听过,说顾芳菲不知所踪。今天看到那女子,容貌跟小时候的顾芳菲颇为相似,所以他想求证一下。 “走了走了,不看了。”宋元佑转身离去。 “元佑兄,等等我……”齐修文追了上去。 吃过晚饭,陆妱妱又提议去爬山,程青澜不想动了,沈静姝心事重重,于是庄若芸被强拉了去。 程青澜看沈静姝坐那半天也没翻动书页,很想问她到底为何事烦恼,又觉得直接问有些唐突。她们如今虽然是室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其实不过是形势推动,两人并没有那么熟。不像她和陆妱妱,她可以感觉到陆妱妱对她的信任,所以,她也愿意真诚以待。 哎……还是算了,暗中多留意。 一个时辰后,陆妱妱和庄若芸回来了,庄若芸满脸通红,一进屋就倒在床上,整个人都虚脱了:“不行了,我腿肚子直打哆嗦。” “你们一个个的都缺少锻炼,没有一个好身体,如何应对这繁重的课业?明天你们三个全都跟我去爬山。”陆妱妱道。 程青澜看庄若芸跟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担心庄若芸明天可能路都走不动了。 “妱妱,我现在浑身酸痛,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纾解?” 陆妱妱这个憨货,不以为然道:“痛是正常的,痛习惯就不痛了。” 程青澜:…… 学武之人谁不会一些放松肌肉纾解疼痛之法,陆妱妱不会一直都是硬扛! 果然,第二天,庄若芸疼的连翻身都困难了,陆妱妱不敢强迫沈静姝,又盯上程青澜。 程青澜半推半就,又陪她去爬山。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不上课,陆妱妱就生龙活虎,有使不完的劲。 过了两天风平浪静的日子,女学班终于迎来了陆妱妱最喜欢,其他人都不喜欢的箭术课。 程青澜倒不是不喜欢箭术,她不喜欢的是给她们上课的人……萧泽。 一大早女弟子们就被叫到书院后山脚下一片空地旁,萧泽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垫了软垫和放了软靠的交椅上,旁边放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一个小火炉和一套茶具。 他悠闲地坐那喝茶,见人都到齐了,给墨尘使了个眼色。 墨尘会意,上前整肃队伍,让弟子们从高到低排好队伍。 “箭术课正式开始之前,大家先绕场跑十圈。” “为什么一定要跑步?”崔明珠先提出抗议。 墨尘简短两个字:“热身。” “热身可以有很多方法。” “什么方法?跳舞吗?你是先生还是萧大人是先生。” 崔明珠语塞。 墨尘又道:“陆小姐,请你带领大家跑步。” 排在队伍中的陆妱妱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的是我?” “对,就是你。” 陆妱妱欣然接受任务:“没问题,大家都跟上,千万别掉队。” 哈哈哈,终于到姑奶奶地强项了,姑奶奶今天要不收拾的你们心服口服,姑奶奶陆字倒过来写。” 陆妱妱是开心了,可一群少女们崩溃了,她们从小接受的教导是笑不露齿,莲步轻移,举止端庄,体态优雅,现在却要她们放开步子跑起来,远处还有书院的男弟子在踢蹴鞠呢,被他们看见了,多丢人。 众人想抗议,想骂人,可崔明珠已经抗议过了,抗议无效,再看看坐在那喝茶的萧泽,满腹地牢骚只能在心里翻滚,不敢宣之于口。 陆妱妱完全不懂这些闺阁女子的担忧,她家人也没在这方面要求过她,所以,她已经欢快地跑起来了。 可大家还杵在原地。 陆妱妱不满道:“跟上跟上,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 墨尘看着一张张写满抗拒二字的脸,又回头看了眼悠然品茶的大人。 沉声道:“你们就是用爬也要爬完十圈,要么自己主动申请退出书院。” 程青澜不能让陆妱妱面对带不动人的尴尬,便先跑了出去。 陈卉迟对楚灵珊道:“咱们也跑。” 说着也跑了起来,楚灵珊见陈卉迟都跑了,也跟了上去。 有人带头,加上萧泽的压迫力,一个个都跑了起来,边跑边在心里骂程青澜。 陆妱妱恶名昭着,不管她做什么,大家见怪不怪,懒得骂她,萧泽凶名赫赫,别说她们了,就连她们的爹都怕萧泽,谁敢骂他? 于是,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第一个跳出来响应陆妱妱的程青澜。 “就她爱表现,以为这样就能让萧大人对她另眼相看了?” “就是,这么爱显摆,以后去北辰司得了。” “那可不一定,也许会去礼部哦,楚大人不是很欣赏她吗?” “人家无权无势,没什么依仗,学业又不突出,不得另辟蹊径,博眼球。” “跟这种人同窗,我都觉得丢脸。” 程青澜跑在前面,虽然听不清身后叽叽喳喳在说什么,不过,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她们在骂她。 无所谓,骂就骂,又不会少两肉。 第一圈大家跑的还算轻松,到第二圈就有人开始喘大气了,第三圈,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此起彼伏,大家已经顾不上骂人了,呼吸都困难了,还怎么骂? 跑到第五圈,大家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队伍拉的越来越长。 有人已经停了下来,实在跑不动了。 墨尘站在大人身边,大声道:“不许停,这才跑了几步,快跟上。” 陆妱妱跑的轻松加愉快,已经把落在最后的人给超了过去。 全场只有程青澜能跟上陆妱妱的速度,不过程青澜装出一副跑的很艰难的样子,免得被萧泽那厮看出破绽。 场外的萧泽瞄了眼紧跟陆妱妱的程青澜,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讥笑。 还挺能装,看你能装到几时。 第32章 上点难度 程青澜最后一圈是用走的,第二个完成跑圈任务,陆妱妱在终点搀住她。 “青澜姐,你还好!” 程青澜摇摇头,气喘如牛。装柔弱真难。 “青澜姐,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她们,落下不知道多少圈,所以说爬山还是有用的。”陆妱妱把程青澜能跑第二,还能站着没倒下,归功于自己天天拉着她爬山的缘故。 程青澜点点头,不予辩驳。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所有人才完成任务,若不是长期以来接受的教导深入骨髓,不能失仪,真想就此躺下,管她好看难看,地脏不脏。 现在,大家只能互相搀扶,互为依靠,如同一群历尽千辛的难民,端的是狼狈。 远处在踢蹴鞠的男弟子们都放着蹴鞠不踢了,全都看向靶场这边。 乔修文啧啧感慨:“她们女学班真惨,落到了萧大人手里。也不知我那堂妹吃不吃的消。” 楚灵珊的母亲是他姑姑,楚灵珊得叫他一声堂兄。 “萧大人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有人道。 “怜香惜玉?你们可别忘了,她们将来是要与你们同朝为官的,若总是一副弱柳扶风,风吹就倒的样子,你跟她争辩几句,她下一刻就晕倒给你看,你怎么办?”说这话的是李策。 李策,书院有名的才子,常年占据前三,只是出身低微了些,祖上三代都没个当官的,正儿八经地寒门弟子。 宋元佑嘲笑道:“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没怎么个女子打过交道,女人别的不行,吵架最是擅长。” 众人轰然大笑。 乔修文拍拍宋元佑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能看清那人吗?” 宋元佑斜他一眼:“我又不是千里眼。” 萧泽好心给了大家一刻钟的休息时间,等大家缓过劲,才进入下一个环节。 由墨尘教授箭术。 “膝盖微曲,手臂和肩膀放松,集中注意力,瞄准目标,慢拉弓弦……”墨尘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拉弓的手一松,羽箭嗖地破空而去,将百米外的一支柳枝射了下来。 程青澜暗赞:好箭法。 大家按照墨尘所教的,对准二十米开外的箭靶射了出去。 只听得“噔”的一声,一支羽箭正中箭靶红心,其余的纷纷落地,连靶子的边都没沾上。 射中靶心的是陆妱妱。 “妱妱,你好厉害。”一旁的庄若芸由衷称赞。 “这算什么,我平时练的靶子都是百步以外的,照样能中靶心。”陆妱妱轻描淡写道。 这才二十米,不值一提。 陆妱妱并非骄傲,显摆,实在是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日常,论箭术,她六阿兄陆寻那才叫厉害,臂力惊人,能拉十二石的弓,于万军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她跟六阿兄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然而,陆妱妱的话,在众人听来,便有炫耀的嫌疑。 叶瑶悻悻道:“咱们又不上阵杀敌,真不知道学射箭有何用。”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怎么,你想废了六艺?”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 众人心中一颤,萧大人不是在那边喝茶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可我们是女子,又不是君子,女子学的是八雅。”有人不知死活的辩驳。 萧泽道:“可你们将来是要为官的,行的是女子从未有过的事,是要去与男子一争高下的,当然,你若实在不想学也可以,回去学你的八雅!” 那少女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萧泽扫视众人:“换一组。” 程青澜在第二组,陆妱妱把弓箭交给她:“放心射,就当玩。” 萧泽听到“玩”字,立马眼睛瞪过来。 陆妱妱吐了吐舌头,忙站到队伍末尾。 程青澜开始瞄准拉弓。 练武之人第六感敏于常人,感觉到一道冷幽幽地视线一直盯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把弓拉满,然后手一松,羽箭撞上了箭靶,但因力道不足,又掉落在地。 萧泽心说:她这样也挺辛苦的,要装的如此之像不容易,若非他见过她的身手,定要被她骗过了。 “第三组。” 三十六人,分三组,每人练完二十支箭才算数。 真是一堂让人挫败的课。 末了,众人集合听训。 “今天是第一堂射箭课,你们的表现非常糟糕,不过也能理解,一是你们接触的少或是从未接触过射箭,不得要领,二是你们的身体太过羸弱,体力不行,臂力不行,所以今日的课不打分,下次课开始,你们每次训练的成绩都将记录在案。” 少女们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焉答答的,心里已经叫苦连天。 萧泽话锋一转:“你们要想进步,光会姿势和瞄准没用,必须增强体质,增加臂力,我听说陆妱妱和程青澜每日早晨都去爬山,这很好,从明日起,所有人寅时三刻集合,一起去爬山。” 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每天寅时三刻起,还要去爬山? 老天爷,你不如一道雷劈死我得了。 程青澜也在心里腹诽:臭东西,你说爬山就爬山好了,偏生要扯上她和陆妱妱,渣爹给她拉的仇恨还没消化完,又给她拉一波仇恨。 而且这次的仇恨更甚,怨念滔天,大家怕是都恨不得撕碎了她。 没心没肺地陆妱妱还朝她飞眼,挑了挑眉梢,似在说,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 程青澜没心情搭理她,愁都愁死了。 萧泽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扫过程青澜,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心底冷笑。 不给她上点难度,她的日子岂不是太好过了?且看她如何在书院披荆斩棘。 萧泽莫名的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今日的课到此为止,明早我在山脚下等你们,解散。” 解散的时候,所有路过程青澜面前的人都往程青澜身上扎几把眼刀子。 程青澜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刺猬了。 陆妱妱不解道:“她们干嘛?你又没得罪她们,为什么都冲你瞪眼。” 沈静姝拍拍陆妱妱的肩膀:“妱妱,现在我觉得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真的挺好,挺好。” 庄若芸也道:“不懂就不懂,少些烦恼。” 两人说着拉上程青澜走了。 陆妱妱一头雾水:“哎……你们什么意思啊?我真的听不懂。” 第33章 罪魁祸首 吃过午饭,程青澜等人回宿舍,一进院子就看到一床棉被掉在地上。 “青澜,这不是你的棉被吗?”庄若芸道。 虽然大家的棉被都一样,书院统一发放的,但晒被子的位置不同,庄若芸记得程青澜的被子就晒在那个位置。 陆妱妱纳闷:“被风刮下来了?” 沈静姝无语:“今天风和日丽,能把被子刮下来,那得多大的妖风。” “是哦!” 程青澜上前捡被子,却发现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这……这谁干的?”陆妱妱怒从心起。 把人棉被扔地上就算了,还泼水,太恶劣了。 “别过来。”程青澜道。 三人顿住脚步,只见程青澜低头似在地上寻找什么,找了一圈。 程青澜道:“妱妱,抱上被子跟我走,庄若芸,你帮我去请萧大人到一号院。” 陆妱妱听话的去抱了被子,跟着程青澜去了隔壁院子。 女弟子的宿舍分三个院子,每个院子三间宿舍。 程青澜来到三号宿舍门前,抬脚就把门给踹开。 屋子里四人已经上床准备睡觉,听的嘭的一声巨响,四人纷纷坐起身,见程青澜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的陆妱妱怀里抱着一床被子。 裴珞是三号宿舍的头,当即冷脸呵斥:“程青澜你发什么疯病?” 程青澜并不理会她,而是来到叶瑶面前,一把夺走了叶瑶身上的被子,闻了闻,一脸嫌弃:“虽然有点臭,不过,还能凑合,妱妱,把我的被子给她。” 陆妱妱到现在都不知道程青澜为什么要换叶瑶的被子,只是本能地听程青澜的话,便把湿被子扔给了叶瑶。 叶瑶抓狂:“程青澜,你有病就去治,来我这发什么疯,把我的被子还回来。” 说着跳下床就要去抢回自己的被子。 “程青澜,你太无礼了,这里是书院,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见自己的室友被欺负,裴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程青澜转手把被子交给陆妱妱。 嗤鼻冷笑:“我无礼?我放肆?裴珞,你怎么不问问叶瑶干了什么好事?”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另两个宿舍的人,大家纷纷出了宿舍,过来一探究竟。 裴珞闻言看向叶瑶,叶瑶目光闪躲了下,虚张声势道:“程青澜,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什么了?欺负人你还有理了?” “你把我的被子扔在地上,还泼了一盆水。” 叶瑶暗暗心惊,这事她做的很小心,当时根本没人发现,程青澜怎么就知道是她做的? “你胡说,我就没去过你们院子,我一回来就躺下了。” 裴珞道:“程青澜,饭可以多吃,但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证明是叶瑶做的?” “叶瑶,要证据是吗?我给你证据,第一,你是第一个吃好饭回宿舍的人,你有做坏事的时间;第二,你知道我的被子晒在哪里,早上你从二号院路过的时候,我正在晒被子,你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而我也看到了你;第三,你有做坏事的动机,你看我不顺眼。”程青澜道。 陆妱妱连连点头,青澜姐分析的有道理,肯定就是叶瑶干的。 叶瑶气笑:“我是早早离开膳堂不假,这就能证明是我干的?比你早回宿舍的应该都有嫌疑!说我知道你的被子晒在哪儿,知道你的被子晒在哪的又不止我一人,凭什么怀疑我?至于第三条更是可笑,你去问问,咱们班,看你不顺眼的人有多少,除了你们自己宿舍的,还有谁看你顺眼的?” 站在门外的陈卉迟闻言,心说:还有我。 她是相信程青澜的判断,只是只有这些证据,不足以定叶瑶的罪。 三号宿舍的另一位少女道:“程青澜,你所谓的证据不足以让人信服。” “都挤在这做什么?”外面响起萧泽冷清威肃的声音。 程青澜心说:来的挺快。 陈卉迟见表兄来了,心喜,表兄擅于断案,表兄肯定能还原事情真相,替程青澜讨回公道。 其他人却是惊诧不已,萧大人为何会来此? “十息后,我进来。”萧泽等在门外。 裴珞等人忙披上外袍,穿上鞋子。 叶瑶要去穿鞋子,鞋子却被程青澜抢了去。 “程青澜,你干嘛?” 程青澜慢悠悠道:“你换一双穿。” 这双可是证据。 叶瑶想抢回鞋子,可萧大人就在外面,马上就要进来了。叶瑶咬咬牙,去柜子里拿了双鞋子穿上。 十息一过,萧泽走了进来,神情不悦地瞥了眼程青澜:“说说,发生了什么?” 叶瑶恶人先告状,期期艾艾道:“萧大人,您可要为弟子做主啊,程青澜的被子被人泼了水,她冤枉是我干的,可弟子真的没做过。” “肯定就是你,你丫的一肚子的坏水。”陆妱妱骂道。 萧泽心头郁郁,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他刚给她上了点难度,她立马就使唤起他来。 “程青澜,你指认叶瑶,可有证据?” 程青澜晃了晃手里的鞋子:“这就是证据。” “你们看,这鞋底还有水渍,而且这鞋底前脚掌内侧磨损比较严重,跟叶瑶平时走路的习惯有关,有点内八,全班只有叶瑶走路内八,而这个脚印出现在我晒被子的地方。” 陆妱妱恍然,之前青澜姐在地上找东西,原来是在看脚印。 萧泽拿过鞋子看了看鞋底,又把鞋给墨尘:“你去隔壁院看看。” 墨尘拿了鞋子出去,不一会儿回来。 “大人,鞋印附和。” 叶瑶脸色一白,没想到是因为鞋印让事情败露,可是……程青澜为何会懂这些。 萧泽看向脸色灰败的叶瑶:“墨尘的追踪术在北辰司首屈一指,追踪术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观察脚印寻踪觅迹,叶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意思是,你赖不掉了。 叶瑶瘪了瘪嘴,眼泪掉了下来:“我就是气不过,都是因为她,害的大家要每天去爬山。” 裴珞无语了,还真是叶瑶干的,好,其实她也恨不得打程青澜一顿,问题是你暗中出气,却留了破绽。 崔明珠看到这,转身就走,心里郁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堪重用。 程青澜意味深长地瞥向萧泽:看,你才是罪魁祸首。 第34章 一首童谣 证据确凿,叶瑶自己也承认了,萧泽将她一通训斥,让她当面跟程青澜道歉,并抄写院规二十遍。最后丢下一句:“莫要坏了你父亲的清名,再有下次,让你父亲来将你带回去。” 叶瑶哇的大声哭出来。 她就怕被父亲知道,父亲定饶不了她的。 此间事了,萧泽看向程青澜:“你,随我来。” 程青澜让陆妱妱帮她把叶瑶的被子抱回去,自己则随萧泽而去。 裴珞被叶瑶哭的心烦:“别哭了,要哭出去哭,我们还要休息。” 叶瑶不敢再大声哭,抽抽噎噎的,委屈得不行。 陈卉迟等人回到宿舍关上房门,这才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姜晏道:“没想到程青澜还有辨别痕迹的本事。” “我都被震惊了,叶瑶天天在我眼前晃,我都留意到她走路内八,程青澜这人太可怕了。”余悦容越想越心惊。 不声不响的,把别人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都摸的透透的,这能不叫人害怕吗? “这叫咬人的狗不叫。”楚灵珊嗤之以鼻。 陈卉迟蹙眉,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吗? “又不是她的错,是叶瑶先惹她的。” “怎么不是她的错,是她先犯了众怒。我倒是挺佩服叶瑶,替大家出了口恶气,可惜被程青澜看破了。”楚灵珊道。 陈卉迟不想说话了,跟一群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程青澜去爬山锻炼身体有错吗?表兄觉得大家都应该锻炼身体,拿程青澜和陆妱妱为例是程青澜的错吗?况且,她听说是陆妱妱硬拉着程青澜去的,大家要怪也该怪陆妱妱才是,可她们不敢惹陆妱妱,柿子拿软的捏,谁知这柿子是石头做的,捏不动,怪谁? 程青澜跟随萧泽到了萧泽的书房。 萧泽自顾坐下,也不叫程青澜坐,冷幽幽地眼神盯着她,半响才道:“你这辨认痕迹的本事也是你那个当过仵作的爹教的?” 程青澜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我爹只会一点皮毛,是我自己脑子好,触类旁通,稍一钻研就会了。” 萧泽眼角抽搐,这么夸自己不害臊吗? “今日本官帮了你的忙,你要如何答谢本官。” 程青澜诧异:“大人,还原事实真相,给受害人主持公道不是身为北辰司指挥使和书院先生的职责所在吗?怎么能说是帮我的忙呢?” “再说了,叶瑶之所以糟蹋我的被子泄愤,都是因为大人之故,是大人给我惹了麻烦,大人不该替我解决了这麻烦吗?” 萧泽竟无言以对,这丫头端的是牙尖嘴利。 “行了,叫你来,是件事,你来参详参详。” 说罢,萧泽递上一张纸。 “你看看这个。” 程青澜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北斗有摇光,煌煌耀四方,花开白骨现,天火降凡乡。瘟行三千里,大漠起狼烟,山河至此暗,盛世难康安。紫薇承天命,拨乱平祸秧,势入燎原火,重整旧河山。 “这是近期在城中流传的一首童谣,你怎么看?” 程青澜讪笑:“大人智慧如海,定是早早参透其中奥义,我就不说了!” “让你说就说。”萧泽加重了语气。 程青澜只好说说自己的看法:“那日在茶楼,就听书院的几位学子提起十几年前的一则预言,摇光盛,女帝出,如今这首童谣暗指那则预言,并添油加醋把女帝描述成祸国殃民的灾星。” “预言出自钦天监,我不便评论,但编造这首童谣的人居心叵测,想借童谣蛊惑人心,我想接下来会发生一系列事情,来印证童谣,加大童谣的影响力。比如花开白骨现,应该会发生一起让人震惊的凶案,天火降凡乡,应该会发生一起大火,后果非常严重的大火,大梁朝境内还会流行瘟疫,尸横千里,北边狼烟再起……总之,就是煽动民意,阻止女帝登基,这童谣是冲着公主来的。” 后半段明显在暗示真命天子来自南方,名字里还带有火字,她就不来猜了,免得祸从口出。 萧泽微微颔首:“你分析得不错,而且花开白骨现今日已经发生。这桩案子,皇上交给了北辰司,你作为北辰司的一员,有责任还原案情真相。” 程青澜就知道他找她没好事,又想抓她办案子。 “大人,我还不是北辰司的……” 话未说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冲她面门飞来。 程青澜下意识抓住,入手沉甸甸,一看竟是块刻有“北辰司”三个字的铜牌。 “现在是了。”萧泽道。 程青澜极度无语,给她一块铜牌就算是了? 这也太随意了! “北辰司的令牌分为四种,金牌,只有一块。” 萧泽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牌子。 又道:“银牌五块,分属北辰司五个司的统领,赵翎就是其一,而后是铜牌,剩下的大都是铁牌。你好好努力,或许将来能升个银牌。”萧泽给她画了个饼。 程青澜只觉手里的铜牌有点烫手,踟蹰道:“大人,我不想加入北辰司,但我可以帮忙,小案十两银子,大案五十两,特大案一百两,像这个案子属于特大案,得一百两。” 萧泽神色复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程青澜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弱弱道:“八十两也行。” 萧泽一记冷笑:“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嫌犯,本官是看在你愿意配合的份上,特意外网开一面,让你来书院读书,若是你不肯配合,本官随时让你回去蹲大狱。” 程青澜心里暗骂:臭不要脸的无赖,居然威胁她。 罢了,她的身份不能曝露,还有大事未完成,只能先答应下来。 “大人,我都说我愿意帮忙了,只是我带的盘缠不够,手里没多少钱了,在书院读书也没法挣钱不是?所以……” 萧泽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按北辰司的规矩,拥有铜牌者,每月十两银子俸禄,你若破了此案,本官再奖励你八十两。” 程青澜故意狠狠松了口气:“多谢大人,不过……我去查案的话,书院这边怎么解释?” “本官自有安排,下午的课,你就别上了,随我去案发现场。” “那我耽误了课业,万一考试考不好,最终落选了怎么办?”程青澜又问。 萧泽没好气道:“你已经是北辰司的人,让你在书院读书不过是想你多学点本事,你还惦记入选?” 程青澜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等事情完成,她就离开书院,谁要去北辰司当差,漕帮少帮主不香吗? 第35章 看够了吗 程青澜回去跟几位室友说,萧大人看中她勘验痕迹的本事,让她帮忙去破个案子。 陆妱妱很是羡慕:“我也想去。” 只要能不读书,哪怕是跟萧泽这个大魔头一起也行。 沈静姝道:“那你去找萧大人说说呗!” 陆妱妱撇撇嘴:“还是算了。” 她可没那个胆。 程青澜莞尔:“下次我跟萧大人说说,看能不能带上你。” 陆妱妱立马高兴起来:“那你千万要记得。” “对了,我去查案的事,你们替我保密。别人问起,你们就说我请假了。” 三人应诺。 程青澜出院门的时候,萧泽的马车已经等在那。 马车整车用的是老榆木,车厢四角包着錾花铜片,细看能辨出夔龙纹里嵌着的银丝,深褐色的木纹里沁着经年的桐油,散发着古朴厚重的气息。 暗红锦缎垂帘后传出男子清冷淡漠地声音:“上来。” 墨尘放下马凳,程青澜踩着马凳上了车,掀开垂帘,见萧泽坐在那,一手拿着卷宗,一手端着茶盏,正聚精会神地看卷宗。 程青澜在侧边坐下,默默打量这辆马车,马车里头甚是宽敞,厢壁蒙着赭色暗花缎,每隔三寸便钉着枚莲花银扣,夹层里絮的丝绵让触手生温。坐榻铺着三层织物——底层是鞣制过的鹿皮,中间压着细藤编的软垫,最上层云锦的缠枝莲纹里还掺着金线。角落青铜小炉煨着银丝炭,铜壶里的茶水咕咚咕咚冒着水汽,三面坐榻中间放着一张黄花梨木做的方几,上头摆着一套温润如玉的白瓷茶具。 这厮还真是表里不一,从外头看,简单古朴,还以为内里也很简陋,谁知却是低调的奢华又舒适。 马车滚动起来,木质的轴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在看卷宗,程青澜不好扰他,只能干坐着,无聊的对手指玩。 突然他递过来一盏茶。 程青澜:呃…… 他喝过的茶给她喝? 他还真不见外。 “我不渴。”程青澜尽量保持礼貌的微笑。 他抬眼望过来,眸中似有冷雾,透着几分茫然,随即眉峰轻蹙:“倒茶。” 她不会以为这杯茶是给她喝的?能有点眼力见吗? 程青澜方知自己会错意了,不觉有些尴尬,忙提起铜壶,往茶盏里加水。 他继续看卷宗。 程青澜不满的情绪在堆积,难道不该先跟她说说案情吗?把她晾在一旁,当她透明的吗? 程青澜咳嗽几声,又去掀车帘张望,故意弄出点动静来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萧泽恍若未闻,视若无睹。 程青澜郁郁地拿眼瞪他,瞪着瞪着,却不觉晃了神。 之前她都没敢仔细看他,也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细看之下,不得不说,这家伙长的真是俊。 一双丹凤眼似浸润过清泉的墨玉,眼尾微挑,从摇晃的车帘透进来的光影落在他眼中,漾起碎金般的光晕,偏生被浓密的睫毛压着三分矜贵。 拿着泛黄的卷宗的手,白皙如玉,指节分明似修竹,什么“素手轻扬似飞燕,指间流转万般情。”什么“指剥春葱腕似雪,画桡轻拨蒲根月。”在这一刻都有了具象的认识。 但她知道,这双好看的手,是能幻化出凌厉的招式取人性命。 “看够了吗?” 程青澜一怔,对上如深潭映雪的眸光,那眸光里明晃晃地写着“厌恶”二字,还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不由地想起陆妱妱曾说过,那些痴迷于他,上杆子讨他欢心的女子都没好下场,程清澜率先占据道德高地:“你以为我在看什么,我在看你什么时候放下卷宗,好跟我说说案情。” 萧泽低眉微哂,寒芒在鸦羽般的睫毛下隐去,从善如流地放下卷宗,整了整鸦青色锦袍的衣摆:“现在便来说说案情。” 这桩案子发生在法明寺。 法明寺位于城西郊外十余里的云落山脚下,香火鼎盛,又因寺内有个茶花园,其中最名贵的是一株十八学士,已有数百年的花龄,是法明寺的方丈三年前外出云游,偶然得之,将其运回,栽种在园中,所以,每到花开时节,前来赏花之人络绎不绝。 今早有几位官家夫人前去法明寺礼佛,顺便赏花,谁知到了茶花院,发现那株十八学士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大坑,坑中隐约露出一根白骨。 法明寺众僧才得知,十八学士丢了,坑中竟现尸骨,便差人到京都府衙报官。 京都府尹赶到法明寺,从坑里挖出一具白骨,府尹杜大人想到最近流传的童谣,觉得兹事体大,便上报宫中。 “今天刚下课,本官就收到宫中旨意。” 程青澜心说:难怪他来的这么快,就算她不叫庄若芸去请他,他也会来找她的。 “现在杜府尹还在法明寺中,具体情况如何,还需到那才能得知。” 程青澜点点头,那她就暂时不发表意见了,到那边看情况再说。 萧泽的马车跑的又稳又快,不到三刻钟便到了法明寺。 程青澜起身要下车,只听萧泽道:“你稍等。” 说着从坐榻底下取出一个包裹。 “你把这衣裳换上,方便行事。” 萧泽把包袱扔给她,自行下车去。 程青澜打开包袱,里面是一身天青色的锦袍,男子的样式,还有一个白玉冠,和白玉簪。 准备的很周全嘛! 程青澜换好衣裳,把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高髻,戴上玉冠,下意识地就去摸脸颊,穿男装不戴面具,好生不习惯。 罢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见过漕帮少帮主的真面目。 程青澜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萧泽背对着马车而立,鸦青色剪裁贴合的锦袍让他的身形更显欣长挺拔,腰间的蹀躞带勒出劲瘦腰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程青澜轻咳一声,萧泽回眸,不禁怔忡。 她做女子装扮的时候,也只称的上清丽二字。 如今她做男子装扮,仿佛换了个人。高高束起的发髻,让她原本柔顺的眉眼微微上扬,凸显出几分英气来,加上她身量比普通女子高些,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更衬的她俊逸非常,让人不禁暗赞,好一个清俊的少年郎。 第36章 初露锋芒 程青澜用男子的行礼方式给萧泽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萧泽凝视着她,沉静的眸底泛起涟漪,左边眉梢几不可察的微微挑起,换上男装的她不仅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言行举止更是没有半分矫揉造作,自然的如同她原本就是如此行事,真真是雌雄莫辨。 “以后外出办事,本官就叫你小程子。” “我不同意。”程青澜果断拒绝。 “小程子听起来像公公。” 她长得像公公吗?哪位公公有她这般英俊潇洒? 一抹极浅的笑意在唇边漾开:“那你想叫什么?” 程青澜眸光微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人,您可以叫我常青。” 原来青澜之意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现如今她用青山不改化名“常青”。 萧泽默念着“常青”二字,青山不改,矢志不渝,就不知她志在何为。 “将你的铜牌挂上,走!时候不早了。” 墨尘已经先一步进了法明寺,杜大人和赵翎等人听说萧泽来了,忙出来迎接。 赵翎见大人身后跟了个少年,那少年看起来颇有些眼熟,又不敢确认。 “赵大哥,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程青澜俏皮地眨眨眼。 “你是……程姑娘?” “嘘,小声点,大人说,这样行事方便。” “对对对,不过说真的,你穿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你们两在墨迹什么?还不赶紧进来。”萧泽发现两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两人在那嘀嘀咕咕。 “来了。”赵翎应了声,又小声跟程青澜说“咱们先办事,回头再聊。” “大人好凶。” “大人其实人好的,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众人先去了茶花园,青石小径蜿蜒,通向一道月洞门,穿过月洞门,满园茶花灿若烟霞。 六角大红层叠如烈焰翻卷,白玛瑙清雅如月纯洁无暇,一株抓破美人脸,白底红斑如同瓷釉迸裂的纹路,花瓣边缘还蜷着未舒展的嫩黄…… “法明寺的觉远方丈酷爱茶花,这茶花园他精心打理了三十余年,到处收罗名贵花株,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杜大人边走边介绍。 “那株丢失的十八学士在最里面,大人小心脚下。”杜大人引着众人往里走。 绕过一株“雪塔”一个大坑霍然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栽种十八学士的地方,那具枯骨埋的很深,呈仰卧姿态。” “白骨现在何处?”萧泽问道。 “抬到后边去了,府衙的仵作已经验尸完毕,现北辰司的仵作在验。” “偷花之人有何线索。” 杜大人道:“据寺院专门打理茶花园的僧人说,他昨晚亥时还来过一趟茶花园,数数十八学士还有几个花苞,然后就落了锁,早晨早课结束后,大约是辰时,他来开门,按照往常,他定是要进来看一看十八学士的,但因为今日有好几位贵夫人要来赏花,寺院安排他去打扫山门,他怕来不及,所以开了门就走了。” “经勘验,我们在东南墙角发现了几个脚印,墙上有新鲜泥痕。” 说罢引人众人去东南墙角。 萧泽细细观察脚印和泥痕,墨尘循痕迹跃上墙头。萧泽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寻找程青澜,见程青澜站在一株“鹤顶红”边,正在那赏花。 萧泽黑沉了脸:“常青,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赏花。 “哦!”程青澜忙走了过去。 “你来看看。”萧泽指着那些凌乱的脚印。 程青澜猫着腰查看,头顶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吓她一跳,抬眼一看是墨尘。 萧泽道:“墨尘,看出什么来了?” 墨尘道:“盗贼应该有三人,正是从这里把茶花运走的。” “还有呢?” 墨尘讪讪:“三个壮年。”再就没了。 萧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程青澜身上了,见程青澜又跑回到那株“鹤顶红”旁察看,看了一会儿又去到一株“皇冠”那。 众人茫然,他在干嘛? 萧泽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程青澜才回来。 “盗花贼有三人,一个身高八尺一二左右,身材魁梧,扁平足,足印很深;一个身高七尺有五,左右脚有高低,所以足印深浅不一,左深右浅,一个身高七尺,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外八。” 众人惊讶,一个脚印能看出这么多信息? 赵翎满脸骄傲:老子慧眼识才,下手更快,不然北辰司可就错过这个破案的高手了。 杜大人看程青澜的眼神都热切起来,他府衙可没这种人才,但他听说过,寻迹高手是能从一个脚印就推断出这个人身高体重,身形特点。 要是能将此人招揽到府衙,府衙的破案率将会大大提升。不过,看到程青澜腰间挂着的铜牌,杜大人歇了招揽的心思,他可没胆子挖北辰司的人。 “请问杜大人,这里的十八学士是红十八吗?”程青澜道。 杜大人:“正是红十八,红十八极为罕见。” “那就对了,我推断这几个盗花贼根本不知道十八学士长什么样,只知道栽种在园子深处,花是红色,花瓣为十八层,所以,他们在鹤顶红和皇冠前逗留过,应该是在数花的层数,最后确定了十八学士,将其盗走。” “这意味着什么……”赵翎还没想到其中的蹊跷。 萧泽道:“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是奉命行事。” 正如程青澜说的,童谣无非是居心叵测之人用来蛊惑人心的,这桩案子之所以发生,就是为了印证童谣的预言。 所以,这几个盗花贼奉命行事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那具尸骨,是他们特意埋下去的,还是原本就埋在花下,暂时不能确定。”程青澜道。 萧泽满意地点点头,能从脚印中得出这么多信息已经很不错了。 “墨尘,你顺着足印去追查,看是否能找到这几个人的线索。” “是。”墨尘领命而去。 离开茶花园时,萧泽看到程青澜抓了一把坑里的泥土。 紧接着众人来到停尸处。 北辰司的仵作已经验尸完毕,上前回话:“大人,小的所验结果与府衙的许仵作所验结果一致,死者大概十六到二十的年纪,为女子,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年前,死因可能是头部遭到重击所致,头骨有裂痕……” “大人,我可以去看看尸骨吗?”程青澜征求萧泽的意见。 萧泽微微颔首:“去!” 第37章 初见乔氏 程青澜在勘验尸骨,萧泽就在一旁看,其余人则在外候着。 “尸骨身上的外衣的料子是浮光锦,此锦价格不菲,七十两左右一匹,还十分抢手,有钱不一定买得到。” 漕帮的货船经常运送些丝质物品,故而她对此相当熟悉。 “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是这朵绒花,看着不起眼,却要六七两银子一朵,由此看来,这女子出身非富即贵。” “还有,她口鼻中有泥土,这些泥土跟大坑里的是一样的,所以,她是一直被埋在这,而非由盗花贼由别处搬运过来,最重要的一点,她被埋的时候还没死,所以口鼻中会有泥土。” 程青澜摸着头骨,惋惜道:“从她的骨像看,她的容貌相姣好,身材纤细苗条,却被活埋花下,可怜。” 萧泽眸光晶亮,仿佛千山暮雪忽逢桃汛,凌冽里迸出灼灼韶光:“你能从骨像中看出她的容貌?” 程青澜挑眉,他这么讶异做什么?她不是已经展露过凭骨像画出真容的本事了吗? “知道她的年龄,能画出个大概。”程青澜还是有所保留,话不能说的太满。 萧泽暗忖:她若不是那个劫走方氏的人该多好。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程青澜侧眸望向他:“能弄到陶土吗?” 萧泽喊了声:“赵翎。” 赵翎立马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知道哪有陶土吗?” “陶土?离这十几里的张家店有一座龙窑,那应该有。” “你马上去张家店,弄些陶土回来。” “是。”赵翎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要多少?” 萧泽看程青澜。 程青澜道:“弄一大袋就够了。” 随后,程青澜随萧泽去香房,询问那几位夫人。 程青澜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渣爹宁可杀妻杀女也不愿辜负的人……乔氏。 当今内阁大臣之一吏部尚书乔大人之次女,当今礼部右侍郎楚怀南之妻,楚灵珊的娘楚乔氏。 程青澜暗暗打量着她,但见她面容白皙,眉如远黛,眸含秋水,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但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看起来依然年轻,不像娘,她依稀还记得,娘日子过的艰辛,年纪轻轻,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再看她,青丝绾成九鬟仙髻,髻顶簪着累丝嵌宝金凤步摇,凤尾垂下的珍珠流苏轻微晃动,额间贴着赤金嵌红宝花钿。朱砂色罗纱大袖衫覆着烟霞色对襟长褙子,襟缘用捻金线绣着缠枝牡丹,衣摆处八幅蹙金花鸟罗裙迤逦及地,腰间玉带悬着双鱼戏莲羊脂禁步。 好一个雍容华贵,如花似玉的贵夫人。 只是因着受到了惊吓,此时双眉微蹙,眼底仍有惊惶不安之色。 萧泽也很意外,没想到今日来赏花的竟然还有自己的姨母,阿迟的娘。 杜大人并未询问几位夫人,他把案子上报后就安排夫人们在香房歇息,暂时不能离开。 如今宫中旨意下来,让他协助萧大人破案,他才跟了过来。 今天同来的有四位夫人,楚乔氏,陈秦氏,梁陶氏,周尤氏,都是清流之家的夫人。 萧泽请四人来一同问话。 “是谁先提议来赏花的?” 陈秦氏道:“是我,前日听黄侍郎的夫人说,法明寺的十八学士开花了,甚是惊艳,你是知道的,我每月初八都会来法明寺进香,刚好她们几个来家里,便相邀今日一同前来赏花。” 另几位夫人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那又是谁先发现了坑中白骨。” 周尤氏道:“是我先发现的,我看见土中露出一点白,便让下人去拨弄了一下,谁知是一只手骨。” 周尤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轻抚胸口定定神。 “你对这点白,心生好奇?” 周尤氏面有难色,思忖道:“当时也不知怎得,突然就想到了那首童谣。” 提到童谣,众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 萧泽道:“多谢几位夫人配合,皇上对此案非常重视,希望几位夫人回去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也请告诫随行的下人三缄其口,若是传了出去,人心浮动,皇上问罪下来,大家都逃不了干系。” 夫人们知道兹事体大,自是应诺,保证绝不张扬。 “夫人们可以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本官再登门请教,还请诸位近期莫要离开京城。” 这话让楚乔氏不悦,月底她在扬州的大侄子要成亲,怀南公务缠身自是去不了,她已经答应了会前去观礼,现在不让出门,岂不是去不成扬州了? “萧大人,你是在怀疑我们?我们可是受害者,好好的来赏花,结果遇到这等糟心事,如今还不让离京,我过几天就得去趟扬州,我大侄儿成亲呢!”楚乔氏道。 萧泽耐着性子道:“不是说怀疑你们,不让你们离京,是因为你们是见证者,一旦案情有进展需要你们的地方,可随时请教。”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这案子与我无关,扬州我是一定要去的。”看似温和的人,此时秋水般的眼波似浮了碎冰,显示出她强势的一面来。 萧泽低眉微哂,抬眼时,依然笑着,只是那笑意却不由的让人想起雪夜松枝上悬着的冰凌。 “夫人执意要离京,万一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本官担待不起,所以本官会向皇上禀明。” 程青澜心说,怼的好。 你当你有个当尚书的爹,有个当侍郎的夫君就了不起啊,敢在这等大事上拎不清,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这桩案子不仅仅是盗花,埋尸,而是关乎童谣,关乎皇权,别说你一个侍郎夫人,就算你爹乔尚书也不敢不配合。 楚乔氏闻言,变了脸色,萧泽竟然搬出皇上来威胁她。 此事若真闹到皇上跟前,她就算有理也变无理了。 陈秦氏劝道:“这事既然让咱们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案子要紧,你还是跟你兄长说说,婚礼就不去了,礼不缺就行了,你兄长会理解的。” 周尤氏和梁陶氏也来劝。 楚乔氏这才退让:“那我只能让人带信给兄长。” 第38章 重大进展 等夫人们离去,萧泽便让关了法明寺,外围由府衙的衙差守着,北辰司的人则在寺内值守。 萧泽在东院选了间香房作为临时办公区,程青澜挑了角落的一间。 这会儿程青澜正在自己房里对着那具白骨研究,赵翎在一旁揉陶土。 作为稽查司统领,北辰司中银色令牌的拥有者,这会儿给程青澜打下手,赵翎丝毫不觉得委屈,一切以办案为重。 赵翎揉了好一会儿,陶土都被他揉出光泽来了。 “常青,你看看这样可以了吗?常青……” 赵翎叫了两声,程青澜都没反应,全神贯注琢磨那骷髅头。 赵翎不由的乍舌,这姑娘胆子真大,旁人就算不惧怕尸骨,多少也会有所忌讳,可她倒好,直接把尸骨搬到自己房里。还振振有词……这里满殿神佛,有什么好怕的。 赵翎佩服的人很少,大人算一个,如今又多了个姑娘。 “常青,常青……”赵翎又唤了两声。 程青澜才回神:“哦,揉好了就放那,剩下的我自己来。” 萧泽询问完寺中众僧,又翻了一遍众僧的名册,上面记载着他们来法明寺出家的时间,便陷入了沉思。 寺中僧人共有十七,方丈觉远年事已高,这几年已经不太管寺中杂务,寺中的事务都是由师弟觉海主持,觉海是弃儿,被师父捡回寺中当了小和尚,自小在寺院长大,可以说寺院就是他的家,觉海为人精明,打开茶花园让香客们进香之余赏赏花便是觉海的主意,此举让法明寺的香客多了数倍。 日常打理茶花园的僧人叫通净,今年三十有二,七年前来的法明寺,出家之前就是个花农,因为乡里恶霸想霸占他家的花田,争执间,打伤了恶霸,怕被报复,于是落发出家。 安排通净打扫山门的是通玄,今年三十有七,在法明寺已有十六年,是觉海的得力助手,他是因与心上人阴差阳错,心灰意冷才落的发。 目前看来,通净和通玄是最值得怀疑的,一个偏巧今日开了茶花园的门却不进园看一眼,一个偏巧等通净开了门,叫他去打扫山门。直接导致了坑中白骨被前来赏花的夫人瞧见。 据寺中其他僧人反应,这两人都很本分,近期也无异常。 而墨尘追踪脚印和车辙到运河边就失去了踪迹。 如果这桩案子是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么首先谋局者要知道三年前,十八学士下被埋进一具女尸,然后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加以利用。 姨母她们选这个时间来看花,问题不大,这段时间来赏花的人本来就多,她们只是不巧被谋局者选中作为白骨现的见证人。 而且姨母昨日就派人通知法明寺,她们要来进香赏花,所以,法明寺这边是提早知情的。 所以,谋局者昨夜派人来盗走十八学士,留下大坑,今早又设计不让通净入园。 当真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如何破此局,还得从那具女尸入手。 刚想到这,赵翎就闯了进来,兴奋道:“大人,真神了,您快去看看。” 萧泽挑眉:“画出来了?” “正准备画。” 萧泽心说,还没画,你这么激动作甚?大呼小叫的。 “但程姑……不,程常青已经把死者的头像塑好了,栩栩如生。” 萧泽:呃…… “下次回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萧泽凛他一眼,身体比嘴快,已经起身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差点跟端茶来的墨尘撞上,墨尘忙闪身避开。 “大人,您去哪儿?” 赵翎笑嘻嘻道:“死者的样貌出来了。” 墨尘眼睛一亮,赶紧放下茶具,跟了去。 杜大人闻讯赶来,见萧大人站在那位叫常青的小子身后看他作画,赵翎和墨尘也站在一旁盯着那具被木架固定着的白骨,白骨的头颅粘了陶土。 屋子里安静的只闻灯芯发出的哔啵声。 杜大人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走到萧大人身旁,抬眼看向那白骨,不禁呼吸一滞。 但见那陶土塑成的头颅,鹅蛋脸,柳叶弯眉,杏眼含笑,琼鼻樱口,二八芳龄的少女娇憨的神态惟妙惟肖。 “这……就是那死者的模样?可信度有几分?”杜大人小声问道。 这问题刚才程青澜已经回答过了,萧泽代为转述。 “头骨是面部面部容貌的构架,皮肤、肌肉等附着在头骨上,其形态和结构受头骨各部位的影响和制约。通根据不同年龄、性别和种族的面部肌肉的厚度,便可推断出头骨所有者生前的容貌……” 杜大人不明觉厉,暗暗感叹:北辰司上哪寻来这么多能人。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程青澜放下画笔:“完成了,死者大概就是这模样,我根据她的衣裳尺寸,估算她的身形,至少有八成相似。” 萧泽盯着画中的少女,一身淡蓝色的浮光锦褙子,内搭白色窄袖绫衣,下罩深蓝色绣芙蓉花开图样的百褶裙,手持纨扇,倩目含笑,婷婷而立。 她竟将死者身上残破的难以辨认的服饰都给复原了。 “八成相似已经非常难得。”杜大人又是一阵感慨,知道死者长什么样,确定死者的身份就容易了,这可是重大进展。心想着下次府衙若碰到难以辨认的尸体,定要问萧大人借此人一用。 “杜大人,你把府衙三年前失踪有备案的满足十六到二十岁的女子都整理出来,刑部那边的卷宗我让赵翎去调。” “本官马上差人去办。”杜大人不敢马虎。 “墨尘,你带着画速回北辰司,让画师们连夜绘制画像,越多越好,再交由府衙张贴出去,寻找死者,但凡能提供有效信息的,赏银十两,走北辰司的账。” “是!”墨尘带了画像匆匆离去。 须臾,屋子里只剩程青澜和萧泽两人。 萧泽看了眼白骨:“我叫人把她搬走。” “哦。” “我看你还挺精神,不如看看寺中僧众的口供和信息。” 程青澜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的先人,她就是头驴,让她一天到晚拉磨,是不是也该喂她吃点草? 她忙到现在,晚饭都没吃。 说到吃的,肚子就很应景地叫了两声,咕咕…… 萧泽低眉看她肚子:“我让人弄点吃的。” 第39章 以下犯上 楚乔氏回家后,心里一直憋的慌,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诉起苦来。 把萧泽的警告全然抛诸脑后。 “遇到这种事本来就够糟心了,还被一个后生这般威胁,仗着皇上信赖他,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乔家和楚家放在眼里,端的是猖狂,难怪这么多人骂他,恨不得啖他的血,吃他的肉……” 楚怀南闻言面色大变,指着楚乔氏的手指都哆嗦起来:“你……你糊涂啊……” 楚乔氏本想老爷能宽慰她几句,没想到老爷还指责她糊涂,一肚子的火就像碰着了火星,瞬间炸了。 “我怎么糊涂了?你是不知道,他拿我们当犯人一样审问,去扬州参加侄儿的婚礼,是一早就说好的,大哥和父亲都抽不开身,只有我同大嫂前去,二哥已经很失望了,我再不去,还不得被二哥二嫂抱怨,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不让我离京?老爷不帮我出气,反倒怪我糊涂,你怕他萧泽,我可不怕。” 楚怀南气的两肋生疼:“这是杀人案的事情吗?那首童谣你没听说?花开白骨现,这是冲着皇权之争去的,本该由京都府衙办的案子,却交给了北辰司,杜大人都只能配合他,说明什么?说明这案子皇上非常重视,而且旁的人皇上都信不过,你还敢跟萧泽起争执,说句不好听的,萧泽若想假公济私对付谁,轻而易举,只要他跟皇上禀明你不肯配合,别说是我,就是岳丈大人也兜不住。” 楚乔氏怔愣住:“当真这般严重?” 楚怀南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你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别人的棋盘,卷入了是非之中,萧泽询问你们是职责所在,配合就是了,但你若不配合,就是妨碍公务,寻常案子还好说,这是一桩泼天大案,一个不慎灰飞烟灭,这阵子你就在家呆着,哪都不要去,让景行也少去外边晃,在家好好读书。” 楚乔氏怔怔点头:“妾身知道了。” 听老爷这么一说,什么怨怼都烟消云散,只剩满心惶恐。 白鹿书院女子宿舍八号房内,陆妱妱在床上翻来覆去。 严重影响了沈静姝看书:“妱妱,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温习功课。” “我看书就头疼,不看。” 庄若芸莞尔:“你是因为青澜不在,不习惯?” 陆妱妱一骨碌爬起来,郁郁道:“她说好只去半天,到现在还不回来。” “查案嘛,查的顺利自然早回来了,可能案子有些棘手。” “好想知道是什么案子,我要能去就好了,可以帮她跑跑腿。” 庄若芸失笑:“萧大人身边不缺跑腿的!” “那不一样,青澜姐是去帮忙,哪能使唤的动北辰司的人,她身边得有自己人。” 沈静姝道:“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明早又是冯先生的课,小心冯先生又点你。” 陆妱妱哀嚎:“我可太难了……” 沈静姝扔了本书过去,陆妱妱条件反射地接住。 “我都说了,我不看。” “乖,你看半盏茶时间,我就不再强迫你看。” “你说的。” “嗯,我保证。” 陆妱妱勉为其难打开书本,轻声念道……《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读书声戛然而止。 沈静姝和庄若芸看向陆妱妱的床铺,只见陆妱妱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招管用,比什么安神茶,安神香都好使。 此时,程青澜一手托腮,很没形象的歪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卷宗。 不一会儿翻完了,百无聊赖地开始画画。 萧泽端了吃的进来,就看到程青澜在那不知道写什么,一边写一边笑,那笑容看起来不怀好意。 “在做什么?” 程青澜刚才画的太入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闻声,下意识地就把纸张揉成团,扔进纸篓里:“没什么,胡乱写点东西。” 萧泽把一碗面放在桌案上:“寺里没什么好吃的,让伙房做了碗面。” 程青澜看这碗面上还卧了个鸡蛋,金黄诱人,赶紧端了过来:“挺好,有吃的就行。” 萧泽趁她吃面,来到纸篓旁,弯腰捡起了那团纸。 “咳咳……”程青澜着急地被面条呛到,顾不得咳嗽就要来抢。 萧泽一记眼刀将她钉在原地。 程青澜放弃了,算了,看就看,还能把她杀了? 继续吃面。 萧泽打开纸,看着看着,眉峰逐渐蹙起,似冷月悬在悬崖,眼底是千年玄冰下封存的星芒。 “程、青、澜……”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真真是被气到了。 纸上画着枯草,狂风,枯树落叶,一汪池水,水里爬出一只乌龟。 隐喻了他的名字,萧泽,而那只乌龟就是他。 “叫我程常青,谢谢。”程青澜讪笑,故作镇定。 “八十两赏银没了。”萧泽冷冷宣布。 “凭什么啊,我就画个画,怎么就要扣我银子?”程青澜面也吃不下了。 “凭你用画辱骂本官,以下犯上。” “我哪里骂你了?我随便画的。” “不用解释了,不敬上司,扣你八十两小惩以戒,再有下次,八十大板。” 程青澜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儿?” “回书院,不干了。” “墨尘,送她回北辰司,一字号牢房伺候。” 墨尘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门口。 程青澜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墨尘,果断回来吃面,把面吸溜的呼呼响,狠狠咬断面条,仿佛咬的是某人的脖子。 “不回去了?”萧泽讥讽道。 “肚子饿,没力气走路。”程青澜没好气道。 心里后悔的紧,干嘛手贱呢?不过这家伙也太小肚鸡肠了,这辈子应该没什么上升空间了。 萧泽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还以为多硬气呢,也就这点胆。 随手拿起桌上的卷宗:“这些你都看完了?” “大人,能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程青澜腆着笑脸,讨好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无论如何,先把八十两银子弄回来再说。 暂时她是没法联系程九了,联系不到程九就拿不到钱,她真的缺钱。 第40章 大人英明 萧泽看都懒得看她,语声淡漠:“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我可以提供一个新的破案思路。” 萧泽黑长的睫毛颤了颤,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都不知我的思路如何,怎么肯定你给的就是新思路?” 程青澜挑着眉梢:“你在通净和通玄的名字下做了记号,可见他们是你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我觉得有一个人更加可疑。” 萧泽眸光微凝,摇曳的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如同深邃的夜空忽明忽暗的星辰:“说说看。” “如果我说的有道理,算不算戴罪立功?画像的事一笔勾销?”程青澜顺杆子爬。 萧泽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青瓷盏沿,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以考虑。” 程青澜把碗筷放一边,正色道:“我说的这个人是通了。” 萧泽迅速在记忆里搜寻通了的信息。 程青澜已经将信息道了出来:“通了,年五十有六,三年前入的法明寺,且是在十八学士移栽入茶花园后的第五天来的法明寺,在寺院一直负责洒扫的活,但就在前天,他上山砍柴摔伤了腿,所以,而寺中本来人手就紧张,他一受伤,洒扫山门的活就派给了通净,所以,这个通了看起来离案件最远,存在感最小,然而他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萧泽翻开卷宗找到通了那一页,又详详细细地看了一遍,暗暗感慨,他怎么就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还有,我觉得应该十八学士入园后五日内前来进香的香客都得查,因为时间久了,新土已经堆实,再挖开埋尸很容易被人发现,可以看看捐香油,点长明灯,还有香房的留宿记录,毕竟白天埋尸难度太大,夜里才安全,所以,如果是外来的人做的案,那此人很可能会在法明寺留宿。” “这还用你说,已经吩咐下去了,正在整理,待会儿就送过来。”萧泽淡淡道。 “哦,大人英明。”程青澜不走心地奉承。 “少拍马屁,快点吃,吃好了还有活。” “那八十两……” “干完今天的活再说。” 程青澜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比码头上的包工头还狠,还抠。 名单很快送过来,那几天正好在秋闱前,所以前来进香许愿的香客很多,但凡捐过香油钱,哪怕只有一两二两,寺院都会登记在册,所以,这部分名单是最长的,粗略一数有二百多人。 其次是点长明灯的,法明寺的长明灯最底层需要二十两,每往上一层增加十两,而最上面一层需要五百两,这部分也有七十多人。 最后是留宿的,留宿的就少了,那五天留宿的只有十七家。 两人把名单细细捋了一遍,几乎同时抬眼,目光碰撞,就知道对方已经有答案了。 程青澜微微一笑:“各自写下来,看是否一致。” 萧泽从善如流。 两人各自写完,展开来,上面果然写的是同一个字……姚。 名册上只登记了姚家女眷,因为其他留宿的人在捐香油或是点长明灯的名册上出现过,唯有姚家女眷只有留宿记录没有其他动作。 “那就先查这个姚家女眷。”萧泽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立即召集寺中僧人询问。 程青澜没跟去,回房间睡觉了,她可不喜欢熬夜。 天还没亮,程青澜就被赵翎叫醒。 程青澜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赵大哥,大人有新发现了?” 赵翎道:“大人已经回城了,让我送你先回书院。” 程青澜立马精神了,二话不说,啥也不问,终于不用做苦力了,不走还等啥? 程青澜在回书院的路上,而书院女学班的女弟子们正爬山,一边喘大气,一边发牢骚。 “那个程青澜自己挑的头,结果爬山她不来。” “昨天下午的课她就没来,刚开学就请假,而且书院居然允许了,我想请假回家取点东西,教谕都不答应。” “教谕凭什么答应你?你会讨先生喜欢吗?” “那我可没这本事,我见到先生就心里发怵。” “你们没发现吗?萧大人今天也没来,萧大人昨日还说,今早会在山脚下等咱们呢!” “他们不会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萧大人能看得上她?” “凡事都有例外嘛,昨天上课,萧大人不就高看她一眼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诋毁程青澜,发泄心中的怨气。 陈卉迟听到这咬着牙,加快脚步,甩开楚灵珊等人,追上沈静姝:“沈姐姐,青澜姐去哪儿了?” 沈静姝道:“我也不清楚。” 程青澜让她们保密,那便是对谁都不能说。尽管陈卉迟一直对她们释放善意。 “她不会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她家又不在京城。”陈卉迟旁敲侧击。 沈静姝摇头:“应该是办点私事儿,她没说,我们都不知道。” 落在队伍最后的崔明珠,心里也是把程青澜和陆妱妱的先人问候了十八遍,心想待会儿下山后,找董教谕问问,程青澜到底去了哪里?她请假是谁批准的?书院有规定,若无重大的事,充足的理由,不得请假。程青澜算不算违反了书院规矩? 陆妱妱连拉带拽,拽着庄若芸第一个登上山顶。 庄若芸找了块石头瘫坐下来,捶着双腿,双腿酸胀的像是要断了。 “你看,这不就爬上来了吗?多爬几次,你自己就能轻松上山。” 庄若芸累的不想说话。 上次她爬到一半死活不肯再往上爬,今天要不是陆妱妱拽着她,她肯定爬不上来。 想到以后每天要这么辛苦,心里也是犯怵。 陆妱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看了眼还在半山腰的同窗们,直摇头:“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似的,蜗牛都比她们爬的快。” “哎,你说青澜姐到底啥时候能回来?”陆妱妱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青澜姐不在,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 忽然,陆妱妱眼睛一亮,她看到底下有一道身影,正快速追上队伍。 “是青澜姐,青澜姐回来了……” 庄若芸有气无力道:“你看花眼了?” “是真的,我眼神好着呢!”陆妱妱笑开了花,突然觉得山上的风景真好。 ? ?感谢给阿紫捉冲的亲,么么哒~ 第41章 可怜之人 “我走不动了,打死也走不动了……”王宛芝只觉两眼发黑,双腿如同灌了铅,伸手去拉身边的刘梦珂,想借点力。 刘梦珂自己都摇摇欲坠,被她这么一拽,两人顿时向后倒去。 倒下的那一刻头脑终于清醒过来,心中骇然,这下完了,这么高的台阶摔下去,不死也残。 惊恐之下,两人发出了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惨状没有发生,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们的后背。 拿何琳充当拐杖走在她们前面的崔明珠听到尖叫声,回头。 只见刘梦珂和王宛芝成后仰的姿势,她们身后站着一人,托住了她们,此人正是一直未露面的程青澜。 程青澜稍稍使力,将她二人推回:“小心点,实在走不动就歇歇。” 等她们两站稳,程青澜这才越过她们,继续向上,从崔明珠身边经过的时候还说了声:“让让。” 崔明珠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眼睁睁看着程青澜健步如飞,很快便将她们甩在了后头。 刘梦珂和王宛芝相视一眼,心有余悸的同时,心绪有些复杂。按理,程青澜救了她们一命,本该说声谢谢,但属于上位者的骄傲和一直敌对的状态,这声谢就哽在咽喉,实在说不出口。 “你们俩没事?”崔明珠问道。 两人摇摇头,王宛芝道:“就是有点吓到。” 刚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咱们不往上走了,就在这歇息。”崔明珠甩开何琳的手,带着几分嫌弃的神情道:“把你的外衣脱下来。” “啊?”何琳以为自己听错了,初春时节的早晨还是很冷的,春寒料峭,而且山风呼啸,脱了外衣,她里面可就剩两件单衣了。 “啊什么?快点。” 迫于崔明珠的淫威,何琳慢吞吞地脱下外衣。 崔明珠一把扯过去,将外衣铺在台阶上,招呼王宛芝和刘梦珂过来坐。 三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何琳的外衣上,何琳也想来挤一挤,被崔明珠呵斥:“这没你的位置,别在这杵着。” 何琳缩瑟着走开,一步三回头地往上走,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她们还不能接受她,哪怕给她一个稍微好一点的脸色。 三人根本不管她,自顾聊天。 “咱们不登顶行吗?陆妱妱在上面记名字呢!”刘梦珂怕萧大人回来会挨罚。 “怕什么?咱们又不像某些粗鄙之人皮厚肉糙,万一真出点事,萧大人他兜得住?” “话是这么说没错,问题是其他人都上去了,就咱们几个。” “她们怎么跟咱们比?放心,回头我去找鲁教谕。” 王宛芝这才安下心来。 刘梦珂幽幽道:“没想到程青澜会出手相救。” 崔明珠警告的眼神:“你别因为她帮了你一回就动摇了,说到底,咱们要遭这份罪,她程青澜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今天你们真的出了意外,陆妱妱我拿她没办法,但她程青澜必须死,所以,她是在救她自己的命。” “没错,算她识趣。”王宛芝心里那一点点歉疚感也烟消云散了。 刘梦珂没说话,并不是很认同崔明珠的话。 程青澜爬到山顶,得到陆妱妱热情地拥抱:“青澜姐,我可想死你了,你不在,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庄若芸揶揄道:“也不知昨晚我和庄若芸的鸡腿是被谁吃了。” 陆妱妱俏皮地吐舌头:“我那是化悲愤为食欲。” 程青澜忍俊不禁,她是越来越喜欢妱妱了,怎么这么可爱呢? “青澜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妱妱其实是想问案子的情况,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案子,太好奇了。 因为北辰司办的案,要么跟细作有关,要么就是不能为人知的惊天大案。 “早上啊,我还没回宿舍,直接来这,幸好赶上了。” “我看你今天爬山的速度好快,而且气都不怎么喘。” 程青澜笑道:“都是你的功劳,我现在觉得自己还能再爬一回。” “那你进步神速,要不,我教你武功,你这么聪明,一定学的很快。” “啊?还是算了,我手脚不协调。”程青澜婉拒。 陈卉迟羡慕地看着她们说笑,早知道她就让表兄帮忙,给她安排到八号宿舍,而不是由娘替她安排。 陆妱妱聊了一会儿,见人到了差不多了,这才拿出名册点名。 “崔明珠……” “王宛芝……” “刘梦珂……” 没人回应。 “何琳……” “在……”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何琳当真是用爬的,爬上了山顶,委实狼狈。 陆妱妱问:“你们宿舍其他三位呢?” “她们……她们爬不动了,在下面。”何琳喘着大气,嗓子都哑了。 楚灵珊打量着她:“你的衣裳呢?” 何琳讪讪:“我怕热,脱了,崔小姐帮我拿着。” 陆妱妱痛快地在崔明珠几个的名字旁打了个叉,拍拍手,大声道:“诸位诸位,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爬山,感觉到累,腿脚酸痛都是正常的,多爬几次就习惯了,现在可以下山了,下山小心点。” 这话大家听了一点也不开心,只是没力气去怼陆妱妱,累到生无可恋。 大家成群往下走。 走到半山腰,只见崔明珠三人坐在台阶上休息,她们屁股底下垫着的衣裳,显然是何琳的。 大家看何琳的眼神,同情有之,鄙夷有之。 这就是她说的,她怕热,才把衣服脱了。 真相应该是崔明珠怕地上脏,所以让她脱衣裳,拿她的衣裳来垫。 何必呢,你一个庶出的,家世又不显赫,就算你再卑躬屈膝,给人当牛做马,人家也不会高看你一眼,只会更看不起你。 崔明珠见大家下山了,站起身神情倨傲地对陆妱妱说:“我们可不是在偷懒,实在是刚才刘梦珂和王宛芝差点摔下山去,吓得腿都软了。” 陆妱妱不耐烦道:“行了,不用找借口,我只负责点名,萧大人若是问起来,你们再跟萧大人解释!” 崔明珠脸色一变,陆妱妱懒得搭理她,挽着程青澜往下走。 被陆妱妱甩了冷脸的崔明珠又拿何琳撒气:“你上去跟她怎么说的?” 第42章 庄家来人 吃早饭的时候,陆妱妱看到何琳像个婢女一样,给崔明珠她们端菜送饭,气就不打一处来:“幸亏她没来咱们宿舍,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打她,一点骨气都没有。” 沈静姝心情复杂道:“人各有志。” “或许她的忍辱负重能为她换来前程。”庄若芸道。 程青澜嗤之以鼻:“不过是与虎谋皮,与狼共舞,更何况她是一头羊。” 吃过早饭,大家先回宿舍,一到宿舍,陆妱妱就把程青澜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快跟我说说,你去办的什么案子。” 程青澜为难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不能,此案非比寻常,等案子破了,你就知道了。” “还没破吗?你出马还搞不定?” 程青澜剜她一眼:“我又不是什么神捕神断,我就帮着看几个脚印而已。” 陆妱妱笑嘻嘻地,亲昵的晃着程青澜的胳臂:“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最厉害的神断,堪比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在大梁是家喻户晓的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虽然已经故去快一甲子,大梁朝到处都流传着他的故事。 程青澜被她逗乐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我说的是事实,青澜姐,你以后要不去刑部,大理寺也成。” “那也得等我入选才行。” “你肯定没问题的,咱们宿舍就你和沈姐姐最有希望。” “哟,你这么说的话,我差哪儿了?”庄若芸闻言不服气。 陆妱妱转头哄道:“是我说错了,应该是你们三个都非常有希望,沈姐姐学问高,可以去翰林院龙图阁,青澜姐去刑部或大理寺,若芸你精通算法,又擅长经营,去户部最合适了。” 庄若芸忍俊不禁:“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不然被人笑死。咱们排在第八号的宿舍,若是一下子占了三个名额,那还了得。” “若芸,你说的保守了,咱们宿舍要么进四个,要么进一个,没有其他可能。”程青澜道。 “进四个?青澜姐,你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陆妱妱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入选,她就是来混日子的,不然老爹要哭给她看,她可受不了。 “你为何就不行,不是入选的,将来要进六部吗?六部包括兵部啊,咱们这三十六人中,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进兵部。”程青澜道。 沈静姝失笑:“天都亮了,怎么一个个还在说梦话呢?赶紧去上课了,不然迟到又要扣分,咱们的分已经不多了,别到时候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被提前赶出书院。” “呀,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赶紧走赶紧走……”程青澜忙把书拿上,塞了一本到陆妱妱怀里。 四人一同前往崇文馆。 在崇文馆门口,书院的门房老丁迎上来:“你们谁是庄姑娘?” “我是。”庄若芸有些茫然,门房找她做什么? “你的家人来了,在院门外等候,说是有急事,让你赶紧出去见他们。” 庄若芸脸色微变,踟蹰片刻,道:“你们帮我跟先生请个假,我去去就回。” 程青澜见她脸色不太好,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庄若芸转身朝院门的方向去。 程青澜想了想,把书交给陆妱妱:“妱妱,帮我也请个假,我去看看。” 沈静姝道:“你就不用去了,人家都说了不用。” “人家说不用,或许是不想麻烦咱们,你没看到她听闻家人来了,脸色都不好了吗?” 沈静姝:呃……她还真没注意。 “要不我也去。”陆妱妱道,上课和关心室友比起来,自然是关心室友比较重要。 “你可是冯先生的重点关注对象,你若不去上课,冯先生肯定以为你在躲懒,别说了,快去上课。”说罢,程青澜就追着庄若芸去了。 姗姗来迟的崔明珠等人,正好瞧见程青澜离开崇文馆。 “马上就上课了,程青澜又要去哪里?”刘梦珂好奇道。 “抱上了萧大人这颗大树,越发没规没矩了。”崔明珠冷哼。 她已经去问过鲁教谕,鲁教谕说是院长大人亲自批准的假,而且是萧大人替她请的假。 可见程青澜昨日是跟萧大人一同离开书院的。 她还真是小瞧了这女人,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大人身边从未带过哪个女的,皇上几次要给他赐婚,都被他拒绝。别人是生人勿近,萧大人则是生人和女子勿近。 结果,才上了一堂课,萧大人就带她出去了。 “所以啊,人不可相貌,谁能想到,咱们这些人中,最有手段的是她。”王宛芝阴阳怪气道。 “阿嚏……”何琳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把三人吓一跳。 王宛芝以袖掩鼻,嫌恶道:“打喷嚏不知道走远点吗?恶心死了。” 何琳窘迫地转过身去,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心下抱怨:要不是崔明珠非要她脱衣裳,她怎么会受凉? 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庄若芸出了院门,就看到父亲和大哥在那翘首张望。 庄光耀见女儿出来,上前一把拽住她:“你可真行啊,家里给你说了亲事,你不允,跑来书院读书,女儿家的读什么书?快跟我回家,明日王家就来娶亲。” 庄若芸大惊,她就知道爹和大哥来找她没好事儿,但她没想到爹居然想将她强行带走,要她回去嫁人。 庄若芸拼命挣扎,可爹的手劲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庄知安也来帮忙拖拽妹妹:“三妹,你就听爹的话,王郎中发话了,你若不嫁给他,咱家的生意也别做了,你知不知道,昨儿个咱家的几家铺面都被官府封了,货都被扣了。” “我不回去,你们放开我……”庄若芸眼看着离马车越来越近,心里又着急又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拒绝程青澜的好意。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她。”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庄若芸扭头看到程青澜如见救星:“程青澜,救我……” 庄光耀拉长个脸,没好声气道:“这是我们庄家的家事,与你无关,你别多管闲事。” 第43章 糊弄谁呢 “庄若芸是书院的弟子,她的名字是皇上过了眼的,如果要离开书院,都得说明原由,由书院审核后上报皇上的,你确定就这样把人带走?”程青澜疾言厉色。 庄光耀和庄知安被唬住了,面面相觑,手上不由的松了劲。庄若芸趁机挣脱了束缚,跑到程青澜身后。 “你给我回来。”庄光耀气得大声囔囔。 “别喊了,你想让庄若芸回去,就把原由写清楚,交给书院,由书院定夺,最后交皇上批准,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让她回去嫁人这个理由是不可能通过的,你强行将她带走的话,官府是要问罪的,到时候可不止封铺子扣押货物这个简单,是要蹲大狱的。”程青澜道。 庄知安眼珠子转了转:“你唬弄谁呢?从没听说过退学要问罪的,白鹿书院又不是没有人退过学。” 程青澜冷笑:“女学班的弟子是普通学子能比的吗?首开先河的意思你懂不懂?皇上排除万难才成立的女学班,如今还不到半月,就有人想要退学,而且理由还是嫁人,你是在打皇上的脸呢!” 庄家父子被吓的变了脸色,真……真有这么严重? “爹,我是不会回去的,这门亲事谁定的让谁自己去嫁,我不嫁。”庄若芸说话的时候,手都还在抖。 “你……”庄光耀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只要把人带走,明日送上花轿就完事儿了,没想到这么麻烦。 庄知安看着爹:“爹,这可怎么办?” “算了,先回去。”庄光耀无奈叹了口气。 目送马车离去,庄若芸这才松口气,赧颜道:“青澜,谢谢你,今天如果没有你在,我就惨了。” 程青澜安抚道:“以后谁找你都不要见,要么让我或者陆妱妱陪着。” 庄若芸连连点头,今天是她马虎大意了,可谁能想到爹和大哥上来就拖人。 程青澜笑笑:“回去,冯先生的课去晚了是要挨骂的。” 两人回到崇文馆,因为事先请过假,所以冯先生没说什么,示意两人入座。 崔明珠则是纳闷,刚才陆妱妱替程青澜和庄若芸请假,说是家里人来找,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庄若芸了,没想到两人又回来了。 哼!肯定是程青澜坏了她的事儿。 今天冯先生出的题是“墨”,写一首七言律诗,不限韵,限时两刻钟。 每到这个环节,都是陆妱妱心情最复杂的时候,一是,她真的不喜欢作诗,二,自从上次写了那首豪放派的词后,先生总是称赞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写的很烂。 嗯,听多了别人的作业,多少能判断出好坏来。 先生就是想鼓励她。 可是越鼓励,她压力就越大。 陆妱妱咬着笔头,转看坐在最后一排的程青澜,庄若芸和沈静姝离她也很远,求助无门啊。 这时,眼前突然飘来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七言律诗。 是陈卉迟塞给她的。 陆妱妱忙抬头看先生,先生这会儿已经走到后面去了。 陆妱妱欣喜不已,对陈卉迟无声地说了声谢谢! 陈卉迟笑笑,继续写自己的诗。 陆妱妱仔细看了看陈卉迟给她的诗,是按照她的口吻写,但她还是觉得太好了,得改改。 两刻钟一到,先生就让大家把作业交上去,然后一一点评。 “几笔勾勒思无限,一缕清香绕心间,墨色渐浓情渐远,相思无尽夜更长。” 冯先生直摇头:“无病呻吟。” 虽然没点名,王宛芝涨红了脸。 “庭前花影伴墨舞……不通不通。” 姜晏低下了头。 “砚池初润泛微光,墨锭轻研韵悠长。毫端蘸取千秋色,纸上铺陈万古香。不错不错,沈静姝,你的诗传达了墨的深邃与韵味,上等。” “咦?这个也很不错,浓淡相宜书华章,黑白交错绘沧桑。翰墨飘香传千古,写尽人间岁月长。程青澜,这首诗写的不错,上等。” 先生这么一顺看下来,得到上等的只有沈静姝,程青澜和陈卉迟。崔明珠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她只等了个中上。 最后是陆妱妱的,冯先生先看了一遍,半信半疑:“陆妱妱,这首诗是你自己的写的?” “对啊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冯先生哈哈一笑:“陆妱妱,你进步神速。” 大家都好奇陆妱妱到底写了啥。 冯先生却叫陆妱妱自己念。 陆妱妱清了清嗓子,因为心虚,有点底气不足。虽然她有改动,但大部分还是保持原样。 “铁马冰河入梦频,笔锋所指破苍垠。醒来尤思报国志,墨海翻腾万里云。” 程青澜都被震惊了,难怪先生怀疑陆妱妱,这真是进步神速。 冯先生大悦,破天荒地给了陆妱妱一个上等,又对她一番鼓励。 他深觉自己这鼓励的教育之法,非常奏效。 这不,被大家称之为顽石的陆妱妱都能写出像样的诗作了。 回头他要找其他先生交流交流经验,别总说陆妱妱是废材,那是你们没有用对方法。 上午的课程结束,用过午饭回到宿舍,程青澜忍不住夸赞陆妱妱:“妱妱,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你说你要是早把心思用在读书上,说不定能中个女秀才。” 陆妱妱脸红,心虚的。 “你快别夸我了,这诗不是我写的。” “啊?不是你写的?那谁写的?”沈静姝好奇问道。 “是卉迟,她见我笔杆子都快咬断了,就帮了个小忙,我嫌她写的太好,给改了改。”陆妱妱如实说道。 “这个话题略过啊,不准提了,对了,庄若芸,你家里人找你什么事?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陆妱妱赶紧转移目标。 庄若芸面有难色。 程青澜给陆妱妱使眼色,示意她别问了。 陆妱妱却是没明白,关切道:“青澜姐,你眼睛进沙子了?” 程青澜无语,陆妱妱啊陆妱妱,你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也真是愚钝。 “我继母给我说了一门亲,让我嫁给户部的王郎中,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家中还有三房妾氏,儿女成群。”庄若芸苦笑道。 众人惊诧。 “该死的老虔婆,哪有这样糟蹋人的,不行,我忍不了,庄若芸,你家在哪?我去揍她。”陆妱妱义愤填膺。 第44章 太过分了 “自从继母进门后,我就知道我没有爹了,以前还有二哥护着我,可我二哥被继母设计赶去了北方苦寒之地,再也没人能护着我了,我只能靠自己。我拿出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靠着我娘教我的制香手艺,开了间香玉坊,香玉坊的生意很好,我每月都给家里上交一半的营收,继母若非舍不得这每月几百两银子,早就把我嫁出去了……她娘家有个侄儿,是个痴傻的,一直娶不上媳妇。” “我的香玉坊开了三年,交给继母不下万两银子,可她贪心不足,想吞了我的香玉坊,还想拿我换她亲生儿子入书院的机会,就把我许给王郎中。所以,朝廷开女学,我就来了,把香玉坊也卖了,这是我唯一能摆脱他们的机会……” 庄若芸说完,重重吐了口浊气,仿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郁气都一并吐了出去。 屋内陷入沉寂。 大家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香坊的女掌柜,也会被家人逼迫到如此境地。 程青澜道:“你已经成功了,他们再也无法左右你的人生。” 程青澜打从心里佩服庄若芸的勇气,很少有女子敢于反抗父母之命。 庄若芸笑笑:“其实来书院也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入选的,我只求有个缓冲的时间,到时候我就离开京城,到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过我自己想要的日子。” “干嘛要离开,有我在,你不用怕他们,他们敢再找你麻烦,我打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陆妱妱义气道。 “就是,况且,谁说你就不会入选?皇上既然要给公主挑选女官,自然是需要各方面的人才,而不是一味只求有学问。”程青澜道。 沈静姝缓缓点头:“青澜言之有理,咱们先奔着入选的目标去努力,或许,咱们四个真的都能入选呢!” 陆妱妱想说我可不行,但一想,沈姐姐是为了安慰鼓励庄若芸,便配合道:“就是,咱们四个都要入选,我当女将军,青澜姐就做我的军师,若芸,你替我管账,沈姐姐么……就让给公主好了。” 大家都被逗笑了,刚才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打断了四人的欢笑。 陆妱妱道:“好像是一号院。” 四人出门,发现隔壁宿舍的人都跑出来了,互相询问。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好像是隔壁的动静。” 于是大家纷纷跑向一号院。 进了一号院就看到一号院的人都聚集在一号宿舍门口。 陆妱妱将陈卉迟拉到一旁:“里面出什么事儿了?” 陈卉迟道:“是何琳,她突然晕过去了,直挺挺地在王宛芝面前倒下,把王宛芝给吓着了。” “姜晏略懂医术,摸了何琳的额头,滚烫滚烫,叫也叫不醒。” “肯定是早上受凉了,叫大夫了吗?”程青澜道。 “已经去叫了。” 程青澜挤进去,发现何琳还躺在地上,崔明珠等人躲得远远的。 这场景看的人火气直冒。 “陆妱妱。” “哎,我来了。” 陆妱妱也挤了进来。 “搭把手,把人抬到床上。”程青澜说着就去抬人。 “不行。”崔明珠道:“她得了风寒,会传染的,不能把她放在床上。” 陆妱妱当即撸起袖子:“崔明珠,你还是不是人,要不是你把人家衣裳拿去当垫子坐,她会生病吗?就算她不是因你而病,你们是同窗,是室友,你居然就让她躺在地上,连床都不让她躺,太过分了。” “你这么好心,把她抬你们宿舍去呀,她本来就是你们宿舍的。”崔明珠不以为然。 程青澜道:“别跟她啰嗦,先抬咱们宿舍去。” “我来背就行。”陆妱妱蹲下身,拉着何琳两只手,程青澜扶了一把,陆妱妱顺利地背起何林。 大家自动让出一条路。崔明珠的行为太让人心寒,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倒在这里,恐怕也只有躺在地上的份。 庄若芸和沈静姝跑在前面,先把床铺给整理出来。 陈卉迟要跟去,楚灵珊拉住她:“别去,小心过了病气。” 陈卉迟凉凉道:“我没那么娇气,如果我被传染了,我就住在那边,不会回来传染给你。”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为你好……”楚灵珊想解释。 可陈卉迟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灵珊委屈地红了眼,余悦蓉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别难过了,你没看出来吗?她的心一直在八号那边,今天课上,我都看见她给陆妱妱传纸条了。” 楚灵珊诧异:“所以,陆妱妱那首诗不是她写的,是卉迟给她的?” 余悦容挑了挑眉。 “那你怎么不揭发她。” 余悦容道:“我干嘛揭发,揭发了,卉迟不也得挨五十板子?再说了,我还怕陆妱妱发疯咬我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灵珊郁郁道:“我看她就算挨五十板子心里也高兴得很。” 她就不明白了,她对陈卉迟掏心掏肺的好,但总觉得陈卉迟跟她隔着心,八号那几个粗鄙之人,也不知怎得就入了卉迟的眼。 陆妱妱将何琳背到宿舍,庄若芸说放我床上,陆妱妱直接将人放自己床上。 “放我这,我身体好,不怕病气。” “那我去门口等大夫。”庄若芸道。 程青澜去打了井水,用帕子沾了凉水,敷在额头上,又绞了帕子给何琳擦手。 袖子一撸上去,程青澜不由得眸光一凛,只见何琳的手臂上全是一块一块的淤青,还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白色伤痕,淤青是最近的,而白色的伤痕是旧伤了。 沈静姝也看见了:“她们简直不是人。” 程青澜默然,她总算知道何琳为什么甘愿为奴为婢地讨好崔明珠等人。她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成为女官好翻身。可惜用错了方法,巴结错了人。 “她怎么样了?”陈卉迟进门来。 程青澜忙把何琳的袖子放下来:“先做冷敷,等大夫来诊治。” 其实她可以运功把何琳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只是她现在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好在刚才借着擦手,给何琳把过脉,从脉象上看,这病虽然来的急来的凶,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第45章 自轻自贱 大夫来看过后,给开了药,嘱咐要好生休养。 董教谕得到消息也赶了来。 问题来了,在哪里养。 按说得在一号宿舍休养,但一号宿舍不肯收,董教谕自然不愿违背崔明珠的意思。 现在人在八号宿舍,八号宿舍没有空余床位。 董教谕盘算一番,道:“通知何家,把人接回去养。” “教谕,就让她在这调养,再加一张床,等她病好了再回原来的宿舍。”程青澜建议道。 何琳回家的话怕是无法好好修养的,她身上那些旧伤说明她在家中经常遭受虐待,虽然她看不惯何琳的行事,但同窗一场,能拉把手还是拉一把。 董教谕看向沈静姝等人:“你们什么意思?” “我同意。”沈静姝表态。 “我也同意。” “我没意见。” 陆妱妱和庄若芸都同意。 有人站出来主动承担照料何琳的事,董教谕求之不得:“那好,希望你们好生照料她。” 陈卉迟道:“教谕,程青澜等人关爱同窗,主动承担照料同窗的责任,这样助人为乐的行为是不是该得到奖励?”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陈卉迟,董教谕或许不予理会,但陈家虽然低调,但底蕴深厚,萧泽那杀胚还是陈卉迟的表兄,于是,董教谕点点头:“确实值得表扬,这样,给八号宿舍每人加一分。” 陈卉迟要的就是这个,她知道程青澜等人均已被扣了二两分,是所有学员里唯一被全员扣分的宿舍,所以能争取到加分是最好不过了,这分数还是很重要的。 董教谕走后,很快派人送来一张床,庄若芸去一号宿舍拿何琳的被褥和衣物,却被王宛芝冷嘲热讽:“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好心,原来是冲着加分去的。” 庄若芸微微一哂,诚恳道:“要不,我们把人送回来,加分我们可以不要的。” 刘梦珂忙扯了扯王宛芝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万一人家真把人抬回来怎么办。 “你把何琳的东西都收拾走,以后也不要回来了。”崔明珠道。 庄若芸笑容依旧:“这我可做不了主,何琳是你们一号宿舍的人,病好了,肯定是要回来的。” 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怼的这些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们哑口无言,庄若芸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通畅无比,抱着被褥大步离去。 等大家把床铺好了,将何琳安置妥当,何琳终于醒了。 何琳看着大家忙前忙后,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室友抛弃了,八号宿舍收留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程青澜端了熬好的药坐在床边喂她喝药:“有什么好哭的,以后眼睛擦亮,看清人鬼,靠人不如靠己,自己身体好,自己争气,才是最要紧的。” “就是,狼是永远不可能跟羊做朋友的,只会吃了羊,你就是那只羊。”陆妱妱说话更是直白。 何琳期期艾艾道:“她们其实对我也没那么坏,她们可能只是怕我把病气过给她们。” 一时间,大家都无语了。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她居然还在自欺欺人。 陆妱妱上前,粗鲁的将她的袖子捋了上去,质问道:“她们对你好,你可别告诉我,这些伤都是你自己弄的。” 何琳目光躲闪,弱弱道:“都是些小伤,闹着玩的。” 陆妱妱气的在房中来回暴走:“不行,我受不了了,把她送回去,现在就送回去,都什么玩意儿。” 沈静姝淡漠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咱们既然应下了让她在这里养病,就得有始有终。” 等何琳病好了,赶紧送走,真是多一眼都不想看,看了就生气。 陈卉迟今儿个算是开眼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作践自己的人,想想都替程青澜她们憋闷。 程青澜无声叹气,把药喂到何琳嘴边:“喝药,早点好起来。” 她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何琳好好谈谈。她自己就是个因女子身份而被迫害的受害者,她始终记得祖母说的那句话……如果她是个带把的,或许可以考虑留下。 可就因为她是个女娃儿,祖母口中的赔钱货,就被祖母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所以,她总希望当女子们遭遇不公的时候,能自立自强,而她很愿意帮一把。 可是啊,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就愿意自轻自贱,就像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么她就不白费口舌了。 八号宿舍因为收留了生病的何琳,被加分的消息不胫而走,下午上课的时候,程青澜等人就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难怪那么积极。” “还以为她们是真的心善,助人为乐,原来是为了加分。” “所以说,她们那个宿舍的人都是精于算计的,无利不早起。” 一个个说着风凉话,还用鄙夷地眼神看她们。 陆妱妱走到先生的课桌前,拿起戒尺啪啪的一顿猛拍。 议论声停了下来,众人都一脸莫名地看着陆妱妱。她又要发什么神经? 陆妱妱黑着脸道:“我听有人很羡慕我们加了分,这样,你们谁想要这加分,赶紧把人抬你们宿舍去,抬不动,我可以帮忙抬,谁要?” 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众人。 她祖宗的,她都后悔帮何琳了,你们一个个还来火上加油。有人愿意接手,她都愿意送这个人十两银子。 一个个纷纷低下头,躲避陆妱妱的目光扫射。 谁也不想照顾病人,她们就是心里有点不平衡,发发牢骚而已。 “没有吗?刚才不是都义愤填膺吗?既想得利又不愿出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再让我听到谁小嘴儿叭叭犯贱,我立马把何琳送到她那去。”陆妱妱说完,翻了记不屑的白眼,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陈卉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陆妱妱好霸气,就该这么治这些只知道放嘴炮的小人。 陆妱妱朝她挑眉,姑奶奶不发飙,你们以为姑奶奶是泥捏的? 教室里安静了,谁也不敢说话。 程青澜和沈静姝相视一笑,有些事,还真得武力值爆棚的陆妱妱出马才行,你看,大家屁都不敢放了。 第46章 林妃野心 皇宫,毓秀宫内,鎏金博山炉溢出缕缕沉香,侍奉的宫人捧着掐丝珐琅妆奁跪在一旁。金凤簪尾端垂落的红宝坠子扫过耳垂,嘉敏望着镜中自己眉间被螺子黛勾勒出的五瓣牡丹,渐渐攥紧手中玉梳,紧的玉梳的梳齿似要沁入掌纹。 真该死,那些人真该死。 父皇不过是多为她筹谋一些,就有人坐不住了,拿十几年前的预言来说事就罢了,还编出童谣来针对她,甚至他们让童谣变成了现实。 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他们要把父皇唯一的血脉都铲除吗? 狼子野心。 “林妃娘娘……” 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随即是珠帘被挑开的脆响。 嘉敏松开手中的玉梳,将玉梳放在了妆台上,起身福了一礼:“母妃怎么来了?” 林妃仔细打量女儿的神色,幽幽叹了口气,抬手一挥,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中只剩母女俩,林妃拉着女儿的手在黄花梨木制成的罗汉榻上坐下。 “你都听见了?”林妃问道。 嘉敏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林妃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午间嫂嫂进宫来看她,跟她说起法明寺的案子,虽然消息封锁的严,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朝廷越是捂的严,大家的猜疑就越深。 大哥觉得兹事体大,所以让嫂嫂进宫来问问情况。 谁知嫂嫂走后,宫人说嘉敏来过了,她就知道嘉敏肯定听到了她和嫂嫂的对话。所以,她急匆匆赶来。 “母妃,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编排我,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我成什么了?祸国殃民的祸害吗?”嘉敏委屈又愤懑,眼底泛起泪光。 她是父皇唯一的公主,可一直不得父皇宠爱,谁让她的母亲是个位份低微的美人呢?随着皇兄皇弟们一个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早夭,连太子哥哥去年也出了意外,父皇膝下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女儿,父皇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父皇会叫她一同用膳,会在听她弹完一首曲子后夸奖她,隔三岔五给她赏赐,什么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甚至为了她,升了母亲妃位,给林家的男子加官进爵,请袁太傅教她课业,学习如何安邦治国。 父皇说,等她成亲了,去了封地,总得有人帮她打理封地的事务,于是父皇力排众议,开设了女学班,为她挑选才能兼备的女官。 父皇说,他是在弥补多年来对她的忽视。 她也终于感受到有父皇宠爱的幸福,感受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宫人们再也不敢冷眼看她,没人再敢亏待她,大家都拿她当眼珠子一般重视。 可偏有那么些人,重提预言之事。 她做错了什么?父皇又做错了什么?疼爱自己仅剩的子女有错吗? 只因为她是个女的? 林妃安抚的拍拍嘉敏的手:“那些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凡事有你父皇呢,萧大人已经在调查此案,萧大人出马,这案子定能水落石出,到时候,那些跳梁小丑就蹦跶不起来了。” “可万一案子破不了呢?这么大一盆污水就泼我身上了?”嘉敏真的很气愤,很难过。 委屈了十几年,终于翻身扬眉吐气,又来这等糟心事。 “不可能破不了,萧大人什么时候办砸过事儿?要不然,你父皇能这么器重他,信任他?” 嘉敏想到那个丰姿俊朗,矜贵清冷的男子,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当务之急是赶紧挑个诚心如意的驸马。”林妃说道。 眼底阴郁之色一闪而过。 她已经明里提示暗里提示过皇上和皇后多次,可皇上让她别着急,皇后说,看皇上的意思。 她怎么能不着急?嘉敏已经十七了,以前的公主们,这个岁数即便还没成婚也都已经定下了亲事。 关键是,嘉敏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位位高权重,有能力有手段的驸马来帮扶她。 当年那则预言,掀起了多大的波澜,皇室中但凡在那年有了身孕的女子,或在那年降生的女婴,都被太后以强硬的手段处理了。她是在预言过后的第二年才怀的嘉敏,所以没被卷入其中。 十几年来,她也不曾多想什么,直到太子出了意外,嘉敏成了皇上仅存的血脉,她就不得不多想了,或许,这就是天意,或许,嘉敏才是预言中的那位女帝。 那些人弄出什么童谣,只怕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为何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了? 皇上心里也未必就没有想过,帮嘉敏处理封地的政务,男子就不可以吗?为何非得开设女学班,挑选女官?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再也压制不住。 林家势弱,父亲以前在外地为官,在朝中并无根基,这次两位兄长都被调来京中任职,升了官职,可也只是个五品官。根本起不到作用。不像皇后的母族,势力庞大,底蕴深厚,轻易的就能让太子获得朝臣们的支持。 所以,嘉敏若想继承帝位,只凭皇上的意愿是不够的,需要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来帮扶她。 她心中已然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是萧泽。 萧泽身为镇南王的长子,还与皇后的母族沾亲带故,手握北辰司,行事果断,手段狠辣,朝中人人怕他,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康王也得忌惮他三分。 如果萧泽成为嘉敏的驸马,林妃觉得,大事就成了一半。 “母妃,儿臣还不想成亲。”嘉敏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也不例外,过几日,皇后要去书院,不如你跟你父皇说说,也去书院看看,毕竟是为你挑选女官,你自己去过过眼也是应该的。”林妃建议道。 主要是,萧泽就在书院。 皇上让萧泽去书院当个临时的教谕,实际上是让萧泽在那坐镇,免得某些人拿女学班做文章。 嘉敏想到那个人就在书院,不假思索便点了头:“我听父皇说,这女学班里有不少才华横溢的女子,我是想去见识见识。” 第47章 保护我们 何琳的小身板看着瘦弱,却是有韧劲,三天就大好了。 陆妱妱迫不及待赶人:“快回你自己的宿舍去,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 说着将包袱硬塞到何琳手中。 何琳知道她们不待见她,觉得她软弱,没骨气,可她们不是她,她们没有经历过她的经历,感受不到她的痛楚和无奈,她也没有沈静姝可以傲视同窗的才学,没有庄若芸那么有钱,那么精明,没有陆妱妱那样显赫的家世和一身好武艺,更没有程青澜的智谋和胆略。她就是个没用的人,能力有限,要想达成目的,只有委曲求全。 不管怎样,她还是感激她们收留了她,照看她。 看何琳杵在那,也不说话,期期艾艾唯唯诺诺的样子,陆妱妱以为她不想走,那怎么成,养病养病,病好了,就别想赖在这。 “赶紧走啊,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我们还要回家呢。” 她们四个说好了,今天全都到她家去玩。 何琳这才屈膝福了一礼:“这几日叨扰大家了,何琳感激不尽。” 何琳走到门口,程青澜还是没忍住叫她。 “何琳,低微到尘埃里,只能沦为尘埃,好自为之。” 这话说了不一定有用,只是同为女子,又是同窗,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她心安。 何琳眸色微凝,低低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陆妱妱长舒一口气:“终于走了,咱们也赶紧出发,我家的马车应该到了。” “真的去你家啊?”沈静姝问,陆妱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陆妱妱手一摊:“不然呢?咱们可都说好了,不能反悔。” 程青澜笑道:“我还没见识过侯府大宅,去见识见识。” 四人说说笑笑出了书院大门。 还没找到陆家的马车,墨尘却是策马而来,到了四人跟前,翻身下马:“程姑娘,你得跟我走一趟。” 看到墨尘,程青澜就知道没好事儿,果然。 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去陆妱妱家吃喝玩乐是其次,她的主要目的是趁着萧泽在查案,没时间监控她,去拿回被她藏在客栈房梁上的宝贝,再去找程九。 结果…… 程青澜那叫一个郁闷,很想说……不去可以吗? 然而没等她开口,陆妱妱对墨尘说:“青澜姐已经答应去我家做客了,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 墨尘并不搭理陆妱妱,只是严肃地看着程青澜。 陆妱妱被忽视,也不气恼,而是将程青澜拉到了自己身后,梗着脖子道:“你要让青澜姐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把我们都带去。” 萧泽让青澜姐过去,肯定是案子遇到了困难,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破案一定很有趣。 墨尘皱了皱眉头,你当去玩呢?现在是要去办正事。 “这是大人的命令。”墨尘强调,程青澜是北辰司的人,大人的话就是命令,必须听从。 程青澜推开陆妱妱,笑眯眯道:“那个,你们应该很缺人手?她们几个都有各自的本事,说不定能帮上忙,要不,我们都去?” 墨尘思忖片刻:“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知道原因的。” 此案重大,信息都是保密的,程青澜是北辰司的人才有资格介入,现在要带上三个不相干的人,大人肯定不会答应。 “要不,我们先一起过去,到时候禀明大人,大人如果点头,她们就留下,怎么样?”程青澜又道。 墨尘勉为其难答应。 正好陆家的车夫来了,远远地朝陆妱妱喊道:“小姐,小姐,马车在这。” 于是大家坐在陆家的马车上,跟在墨尘身后,一起往北辰司去。 陆妱妱兴奋的恨不得原地耍一套陆家枪:“啊啊啊,我要去破案啦,青澜姐,这案子里有没有穷凶极恶之徒?交给我,我一定将他捉拿归案。” 程青澜失笑:“案子都还没破,谁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庄若芸忐忑不安,她是京城人,但凡是京城人,骨子里都刻着对北辰司的敬畏、惧怕,而现在她却要去北辰司。 “青澜姐,我们去真的好吗?我也不会断案啊!” “我也不会。”沈静姝道。 “管他会不会,我就是要去凑热闹。”陆妱妱才不管那么多,先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会不会无所谓,我会就行了,不过,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有些事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你们去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程青澜安抚道。 拉上她们,既可以满足陆妱妱的好奇心,又能避免与萧泽单独相处,一举两得。 马车很快到了北辰司。 一座外边看起来平平无奇白墙黑瓦的建筑,在民间却有“阎罗殿”之称的地方。 墨尘让陆妱妱等人在马车里等着,自己带程青澜进去见大人。 此时的萧泽正坐在书案前对着一大摞卷宗苦思冥想,为了此案他已经连熬了几个大夜,画像贴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府衙、刑部、大理寺,甚至京城周边的几个县衙,但凡有失踪的十六到二十岁的女子的卷宗都对照了个遍,没有找到符合画像之人。姚家那边查了,依然没有有用的信息。 案子陷入了僵局。 皇上限期十日破案,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也是没办法,只好让墨尘去把程青澜叫来。 “大人,程姑娘来了。”墨尘进来禀报。 萧泽眼皮也不抬一下:“让她进来。” 程青澜进门先行了一礼:“青澜见过大人。” 萧泽喑哑着嗓子:“你该自称属下。” 程青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走心道:“属下见过大人。” 萧泽抬头望向她:“程青澜,你确定你的画像与死者有八成相似?” 程青澜看到萧泽眼下的青色吓一跳,才过了几天就弄的这般憔悴了? “确定。” 听到肯定的答案,萧泽略感心安,他本不该怀疑程青澜的,魅影的事,已经证明她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只是案子陷入僵局,他不得不再次确认,从而调整查案的方向。 “这些是此案相关的卷宗,你尽快看完,再来商议。”萧泽指着桌案上堆成小山一般的卷宗慢条斯理道。 “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陆妱妱她们,就是我的几个室友,都有些本事,比如庄若芸精通算法,善于看账目,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想必大人已经调查过京城所有的绸缎庄,从浮光锦入手查死者的身份,庄若芸应该能帮上忙。沈静姝心细如发,过目不忘,她可以帮忙从海量的信息中找出有用的线索,当然这点属下也能做到,只是案子重,时间紧,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程青澜把室友们一定夸。 萧泽身子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陆妱妱呢?” 程青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理由:“陆妱妱会武功……她可以保护我们。” 第48章 胆大包天 萧泽很艰难地克制住发笑的冲动,一个连他对付起来都吃力的武功高手,却说出让陆妱妱保护她的话,可笑。 白风已经从徐州回来了,徐州广安县十几年前的确有个给老仵作当学徒的年轻人姓程,还没出师人就跑了,听说是拐了当地一米粮店东家的女儿,两人私奔了,从此不知所踪。 所以她那个半吊子的爹,是怎么教出这么厉害的女儿? 她的真实身份当真令人好奇。 不过他不着急要答案,就像追查一桩离奇的案子,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真相的面纱,那才有趣。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此案牵扯甚广,干系重大,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都必须严守秘密,如有泄密行为,一旦发现,按北辰司的规矩……”萧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按北辰司的规矩,闲杂人等压根就不得进北辰司,遑论查这么要紧的案子,但程青澜夸赞她几位室友的话并非夸张,如今案子陷入僵局,或许她们互补长短,能打开局面呢? 得到萧泽的首肯,陆妱妱欢欣鼓舞,打发车夫回家去。 “跟我爹说一声,我有要紧事就不回家了,下次再回,不许提北辰司,对了让我爹给我送点银子来。” 车夫嘴上答应,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跟侯爷禀报的,小姐要去北辰司查案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瞒着侯爷。 萧泽严肃的将事情的严重性当面说清楚,见她们信誓旦旦绝不会泄露半个字,这才让墨尘给她们几个准备一个房间,并将所有卷宗都抱过去。 面对着如山一般的卷宗,沈静姝和庄若芸目瞪口呆。 “这么多?什么时候看得完?”沈静姝道。 庄若芸也道:“问题是,我们要怎么看?该注意什么?” 程青澜将卷宗分类,所有报过官的失踪少女的卷宗交给沈静姝,京城所有绸缎庄三年前的春秋两季关于淡蓝色浮光锦的销售记录交给庄若芸审查。 “静姝,你重点看有身份地位,有钱人家失踪的女儿,寻常人家就不要看了。” “若芸,你重点看三年前秋季有预定或是需要送上门的记录,全部摘抄出来。” 两人领了任务便开始埋头看卷宗。 案子的大概情况她们已经知晓,现在就是要在如山一般的卷宗里寻找蛛丝马迹。 陆妱妱:“那我呢?” “你看得进这些吗?”程青澜笑看着她。 陆妱妱挠头:“好像是看不了。” 程青澜打趣道:“还想着破案呢,哪个破案的不看卷宗?” “这个环节我就不参与了,等你们讨论的时候我再参与。”陆妱妱有自知自明,就算她勉强看,也记不到脑子里。 程青澜笑笑:“那你帮我们弄点吃的?” “这个任务简单,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香溢楼,那的烤乳鸽特别香,我去买。”陆妱妱乐颠颠地去了。 程青澜这才静下心来看卷宗,她看的是姚家的口供。 九月初二,十八学士移栽至法明寺茶花院的第三天,姚家的大小姐姚莹去寺里说是为她即将参加科举的表兄祈福许愿,因为突发身体不适,所以在寺中住了一晚。问她为何没有捐香油钱,点长明灯,姚莹称没人提醒她,所以就没捐,不过礼佛重在心诚。 而如今的姚莹已经嫁给了她的表兄梁衍,梁衍乃当今左相梁大人之孙,三年前考中一甲榜眼,如今在鸿胪寺任寺丞,从六品,有个当丞相的祖父,这官职升的就是快。 刚看完卷宗,陆妱妱就带着热气腾腾的烤乳鸽回来了。 打开包裹着的荷叶,顿时香气四溢。 “先别看了,趁热吃才香。”陆妱妱招呼大家赶紧来吃。 程青澜也道:“先吃,吃完再看。” 于是一人手捧一只烤乳鸽,吃的那叫一个香。 程青澜问陆妱妱:“陆妱妱,你认识梁衍吗?” 陆妱妱啃着烤乳鸽的腿,含糊道:“不算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 “他是不是学业很好?考中了榜眼呢。” “好个屁,他跟我六阿兄是同窗,我六阿兄当年就是没去参加科考,不然准拿状元,我听说当年他考中榜眼,还有学子闹事,说他舞弊,因为他平时的功课不怎样,中等偏上!后来查了卷子,他的答卷确实文采斐然,大家也就没话好说了,许是他超常发挥,反正没人敢说相爷偷题了。” “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庄若芸接过话匣。 “哦?你听到的跟陆妱妱说的一样吗?” 庄若芸摇摇头:“梁衍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民间都在说相爷肯定偷题了,我想起了另一桩事儿。” “当年其实大家最看好的是一名泸州来的学子,叫什么……章博文。乡试,会试都是第一名,来京城后,参加了几场诗会,名声大噪。但这人却没参加考试,不知什么缘故。” 程青澜思忖片刻,放下烤乳鸽:“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吃完了去不行吗?” “我回来再吃。”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了。 程青澜到议事厅找萧泽:“大人,你可知有个叫章博文的秀才,三年前来京城参加科考的。” 萧泽蹙了蹙眉:“有点印象,此人怎么了?” “大人,我觉得得查查这个章博文,或许他是这个案子的线头,抽出线头,一切就理顺了。” “理由。” 程青澜道:“我也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听说他当年在开考前人不见了,人不见了是离开京城回乡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他跟本案的关系呢?那具尸骨是女子,你也确认过。” “我不是说那具尸骨是他,姚莹的供词很牵强,她去寺里为梁衍祈福许愿,按说为这种事去祈福许愿,都要捐点香油钱或是点盏长明灯,除非囊中羞涩,但姚莹是工部尚书的孙女,家里怎么可能没钱?她一句没人提醒她,很难自圆其说,这是其一。” “其二,据说梁衍平时的课业不怎么样,然而科考中却超常发挥,做出一篇锦绣文章,最终中了榜眼,偏巧文采斐然的章博文在开考前不见了。我觉得这件事与十八学士花下埋尸案有关系。” “大人,我甚至觉得,布局者不单单是为了印证童谣,更是冲着梁相去的。” 这番猜测可谓胆大包天,让萧泽倒抽一口凉气。 第49章 女煞星呀 如果初闻只是让萧泽倒抽一口凉气,那么细想之后,则是冷汗涔涔了。 梁相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太子处理朝政,康王各种掣肘,是梁相力挺太子,为太子一一扫清障碍,多次与康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是朝中为数不多敢公然与康王叫板的人,自然就成了康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程青澜是康王布下的一枚暗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引导他将矛头指向梁相,借他的手除掉梁相…… 萧泽思及此,看程青澜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你的推断太过牵强,未必与花下女尸案有关联,眼下我们要查的是女尸案,时间不多了,你还是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程青澜知道自己的推断在没有证据佐证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信服,可她这人一身反骨,人家越是不信,越是否定,她就越要追查到底,证明给他看。 但她不能明面上跟萧泽对着干,于是从善如流应道:“是。” 程青澜回到她们的临时办事处,一进屋,庄若芸就道:“青澜,你快过来看,我找到一个线索,可能有用。” 程青澜精神一震,忙走过去。 “你看,这里,八月十二,恒祥绸缎庄往长乐街邱府送了五匹浮光锦,其中一匹就是蓝色。” 程青澜看了眼,道:“邱府?有什么问题?” 陆妱妱笑嘻嘻道:“青澜姐,姚莹有个闺中好友姓邱,叫邱宝琴,差点成为我三嫂的人,所以我知道她的情况,当时我很好奇未来嫂子长什么样,央求六哥带我去邱家蹲点,我还差点把来串门的姚莹当成了邱宝琴,邱府就在长乐街永安门。” 庄若芸补充道:“这是唯一能从账册上找到跟姚莹有关系的线索,还多亏妱妱刚好知道邱宝琴此人。” 程青澜笑道:“妱妱,如果这条线索有用,你可立大功了。” 陆妱妱很是开心:“是吗是吗,那就肯定有用,我爹总说我的嘴开过光,坏的不灵好的灵。” 沈静姝也道:“我这里也有发现,你刚才是怀疑章博文与本案有关?所以,我特意查了府衙三年前八月份登记的失踪记录,果然在八月二十九,有个叫丁贵升的人前去报案,说他家公子不见了,他家公子就叫章博文。” 程青澜大喜:“你们可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我想要的线索。” 沈静姝道:“如果连章博文的仆从都不知道章博文去了哪,章博文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我好奇的是,这些线索要怎么跟本案联系起来,那具尸骨确定是女子吗?”庄若芸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仵作验尸有误。 程青澜抿唇思忖,三人安静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她的思绪。 半响后,程青澜道:“不看账本了,咱们出去喝茶。” “啊?喝茶?”三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这不是刚吃了烤乳鸽吗?你还剩一半没吃。”庄若芸道。 陆妱妱豪气地一挥手:“都凉了,别吃了,去喝茶,我请客。” 四人到了举子们最喜欢去的天香楼,是陆妱妱推荐的,陆妱妱说这家酒楼每到科考季都会推出状元晏,规格有高也有低,让有钱没钱的举子都能沾沾这份好兆头。 四个容色秀丽的女子出现在天香楼,引起了众多青年才俊的注意。 “这一幕好生罕见……” “是啊,我从没在天香楼见过女客。” “她们是不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情况。” 天香楼一向是男人的领地。 陆妱妱闻言,干咳了几声,把绣有书院标志的斜挎带放在了桌上。 男子们恍然。 “原来是白鹿书院的。” “她们就是新开设的女学班的学子!” “这样的话,她们来这里也算合理。”都是读书人嘛! 四人不管周遭的议论,程青澜打开话题:“听说明年科考最有机会一举夺魁的是咱们书院的李策李学长。” 庄若芸会意,道:“李学长虽然常年在书院位列前三,但现在外地学子的信息还不清楚,要等到七八月,学子们都齐聚京城,会有各种文会,到时候就知道谁强谁弱,谁最有希望了,就比如三年前,一个叫章博文的学子就呼声很高。” “那个叫章博文的是徒有虚名,我看过三年前的榜单,他都没上榜。”沈静姝配合道。 这话当即就引发了争议。 一男子不悦道:“你们知道什么?博文兄是有真才实学的。” 四人眼神交流,果然这种读书人经常聚集的地方,容易打听到消息。 沈静姝迎上那人不忿的目光:“那他为何没上榜呢?” “他不是没上榜,他是遭遇不测了。” 程青澜眉梢微挑:“这位公子,此话怎讲?” 那人想要跟程青澜等人说道说道,一旁却有人阻止了他:“茂才兄,慎言。” 周茂才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程青澜心想,看来这件事还是有知情人的,只是不敢说。 四人随便吃了点,就离开了天香楼,却没走远,而是躲在远处等着,看到周茂才和朋友出来,便让马车远远地尾随了去,一直跟到周茂才与友人道别。 陆妱妱上去拦住了周茂才。 周茂才定睛一看,这不是天香楼里那位女客吗? “姑娘,你拦我作甚?” 陆妱妱笑嘻嘻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周茂才警惕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得罪了。”陆妱妱上去就朝他脖子劈了一掌。 周茂才只觉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茂才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妱妱,他怎么还不醒,不会被你打坏了?” “打不坏,我下手有分寸的,应该快醒了。” 周茂才紧闭双眼,还是别醒了。 他感觉这几个姑娘劫持他,是冲着博文兄的事来的,总不可能是看上了他,他有自知自明,相貌平平,才学又不出众,只能靠苦读,希望今科能挂个榜尾就心满意足了。 程青澜看到周茂才眼珠子在动,心笑,还装。 “妱妱,你会不会什么分筋错骨手?”程青澜说着朝陆妱妱使眼色。 陆妱妱立马会意,忍笑道:“会是会,就是没学到家,拿捏不好分寸,弄不好会把人弄成残废。” “顾不了那么多了,时间紧迫,你拿他练练手,可能痛一痛就醒了。” 周茂才感觉到有人靠近,还伴随着指关节按响的啪啪声,吓的大叫起来:“别碰我,我我……我醒了。” 天老爷啊,这几位到底是女秀才还是女煞星啊,真要被弄成残废,他还考什么试,当什么举子,一辈子都毁了。 第50章 找对了人 程青澜在周茂才身边蹲下,开门见山:“我们想了解章博文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周茂才道:“我跟章博文不熟,他的事我不清楚。” “不熟?我们在议论章博文的时候,你眼神中的愤怒已经说明一切,别否认了。” “我只是替章博文惋惜,因为我仰慕他的才华,不可以吗?” 见周茂才嘴硬,程青澜慢条斯理道:“陆妱妱,你过来练练手。” “没问题,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陆妱妱狞笑着,一捏拳头,指关节又发出啪啪的声响。 “别,别,你……你们是什么人?跟章博文什么关系?”周茂才眼中盛满惧意,身体不停的往后缩。 程青澜亮出一块铜牌:“这东西认识吗?” 周茂才看到铜牌上明晃晃的北辰司的字样,惊诧道:“你们是北辰司的人?” “没错,北辰司办案,你若不肯配合,那就只能把你带回北辰司,尝尝北辰司审讯的手段。” 周茂才反倒不怕了,盘腿而坐:“你早说你是北辰司的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们又是那些人派来的。” “那些人?哪些人?”程青澜抓住问题的关键,之前有人找过他? 周茂才道:“要我配合不是不行,但我要求,不要泄露我的名字,不然我怕我活不到明天。” 程青澜略一思忖给予肯定的答复。 “可以。不过,你就这么信任北辰司?” 周茂才道:“谈不上信任,你们北辰司毁誉参半,但有一点世人都知道,北辰司除了皇上,谁都敢查,谁都敢办,硬气。而刑部、府衙,抑或是大理寺,他们都是一帮软骨头,惯会和稀泥,就知道苟且。” 程青澜:呃……北辰司最大的优点就是硬气? “你们是不知道,三年前就有好几批人来各种试探,要不是我口风紧,早就步了博文兄的后尘。”周茂才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的经历,还心有余悸。 程青澜点点头,周茂才果然知道内情。算是找对了人,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周茂才整理了下思绪,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陷入久远又深刻的回忆:“三年前,我来京城赶考,寻遍客栈找不到住处,在聚贤客栈遇到章博文,章博文好心邀我同住,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最仁义的君子,他不嫌弃我学问平平,经常指点我,我们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章博文去参加姚府举办的文会,连做七首诗,名声大震,各地名士纷纷与之结交,梁衍就是其中之一,经常来找章博文,带他去参加各种文会,还要给章博文说媒。” “说媒?谁家的?” “就是他未婚妻的表妹,叫叶雨柠,听说是父母双亡,姚家便将她接到府里养着,章博文跟她见过几面,倒真上了心,说好等他高中后就上门提亲。” “你见过这叶姑娘吗?” 周茂才摇头:“我没见过,科考临近,有一天章博文写了篇文章,我想看,他不让,遮遮掩掩的,我趁他不在,偷看了一眼,题目是立秉风之法,修更置之礼,结果考策论的时候居然就是个试题。我当时都吓傻了,傻呆了半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章博文考前不知所踪,定然是遭遇不测了。” 程青澜追问:“你知道这试题是谁给他的吗?文章写了给谁?” “那还用问吗?试题肯定是梁衍给的,文章也是给梁文的,因为梁衍舞弊案爆出来后,朝廷公布了梁衍考试写的策论,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但开头几句跟章博文写的一模一样。” 沈静姝和庄若芸对了个眼神,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也太大胆了,朝廷对科考舞弊的行为一向是严查严惩,记得有一年临川一地的会试出了舞弊案,主谋直接判斩立决,牵涉之人流放三千里,而且临川所有学子禁考九年。此后,再也没发生过舞弊案。 不过也许是想要舞弊的人做的更隐秘了,外人不知道而已。 毕竟梁家连试题都能提前得知,梁家能拿到试题,别家呢? 程青澜又问:“章博文不是有个家仆叫丁贵升的,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章博文不见后,丁贵升到处找人,我也帮着找,我还提醒他去找叶雨柠问问。” “那他去了吗?” “去了,不过没收获。” “章博文具体是哪一天不见的?” “八月二十四。”周茂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好像这个日子已经刻进他的灵魂,说出来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程青澜默然,八月二十四发现人不见,到八月二十九,丁贵升才去府衙报案,整整过去了五天,可见丁贵升是实在找不到人才报的案。 “丁贵升后来去报案,结果报案后,丁贵升也不见了,他的东西我还寄存在聚贤客栈,我怀疑他是不是也遭遇了不测。”周茂才道。 “能说说丁贵升长什么样吗?” 周茂才描述丁贵升的长相,程青澜拔下头上的发簪在地上作画。 “他有点银钩鼻,对对,就这样,他左脸颊,眼尾对下来的位置有颗痦子,绿豆一样的大小,哎哎哎……神了,他就长这样。”周茂才震惊不已。 这女子画工了得呀,仅凭他的描述,她就能精确地抓住人物的样貌特点,寥寥几笔便画的如此相似,神似。 程青澜看着画像怔怔出神,这画像怎么这么眼熟呢?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整个询问过程,沈静姝等人都没有出声,这会儿见程青澜陷入沉思,大家更不敢出声了。 程青澜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此人,只好先作罢,起身对周茂才说:“你可以走了,章博文的事,你还是得管好嘴,别像今天这样,一听到有人质疑章博文你就情绪外放,别以为三年过去了,就能放松警惕了,如果再有其他人找你打听章博文,三年前你是怎么做的,现在还是那样做。我这边有进展了,会告诉你的,对了,你住在哪?” “云从客栈。” “好,你自己小心。”程青澜招呼室友们离去。 等人走了,周茂才才有心情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间荒废了的庙宇。出去一看,满目荒凉,一所屋舍都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周茂才望着远方已经成了黑点的马车,气的直跺脚,你们这是把老子弄到哪儿了?我怎么回去啊? 第51章 分头行动 马车朝城里驶去,四人在车上讨论案情。 “如果周茂才所言属实,朝中必将迎来巨震。”沈静姝道。 陆妱妱点头:“虽然我不怎么关心朝中局势,但多少知道一点,如今朝中势力最盛当属康王一党,上有太后支持,下有大批朝臣拥趸,连皇上都不得不退让三分,前阵子更是传出将来由康王继承大统,如今唯一还能与康王斗一斗的只有梁相了,梁相若卷入此案,以后朝中的格局就是康王一家独大了。” 庄若芸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经商一道也是很忌讳一家独大,将行业垄断,将意味着大批人会因此丢掉饭碗。” 沈静姝道:“商家垄断断的是人的饭碗,可朝局一家独大,要的就是人命了,皇上必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梁衍的案子,萧大人应该不会让你继续查下去。” 这话是对程青澜说的。 程青澜面沉如水:“现在还不知道案情的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梁衍害了章博文,如果他当真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如果梁相确实帮自己的孙子舞弊,那么他们就是触犯了律法,就应该受到律法的制裁,律法是我们普通人唯一可以依仗的公平,难道我们普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就该由着权贵们随意作践?” 陆妱妱朝程青澜身边挪了几分,挨近了些:“青澜姐,我支持你继续查,查到底。” 程青澜勉强笑笑:“我们只负责追查真相,至于最后真相出来,怎么决断,自有人去头疼,咱们位卑言轻,轮不到我们操心。” “确实,无论如何,先查清楚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青澜,接下去怎么查?”沈静姝问道。 程青澜本想先回去跟萧泽禀报,但想到萧泽警告,便打消了禀报的念头。 “先查叶雨柠,妱妱,给你个差事。” “好啊好啊,什么差事,只要不是看卷宗都行。”陆妱妱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马车进城后,程青澜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任务都已经分配好,大家分头行动。 程青澜直接出现在码头上,程九看到她都惊呆了,不是说要保密吗?不是规定了隐秘的联系方式吗?怎么就这么大剌剌地现身了? 确定程九见到她,程青澜转身就走,有个船夫还凑上来:“姑娘要去哪里?不管去哪里,我都能帮姑娘弄到船。” 原来是码头上专门替船家拉客的掮客。 “没钱也能上船吗?”程青澜期待地看着他。 掮客翻了个白眼,一点要搭理程青澜的心思都没了,转而去拉其他客人。 程青澜到了个偏僻处,不一会儿,程九来了。 “少……” “叫小姐。” “哦,小姐,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北辰司没为难你?”程九这阵子过的甚是煎熬,那天看到少帮主给他的手势后,他就离开了,可离开后他又忍不住想,少帮主不会是为了宽他的心,其实少帮主的麻烦并没有解决,之后他每天都抽空去趟北辰司蹲点,再也没见过少帮主。 这让他更担心了,少帮主如果真的脱困,肯定会想办法联系他的。 他都已经想好了,再等三天,如果少帮主还不来找他,他就要回去搬救兵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是让你放心吗?” “可你不也说过,每隔七天就联系我吗?”程九委屈道。 程青澜自知理亏:“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现在在白鹿书院。” 程九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小姐,你不会是去考女学了?而且还考中?” 程青澜讪讪:“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我考中不是很正常吗?” “哦哦,是……正常。”程九诺诺,他差点忘了少帮主的三大爱好,习武,念书,赚钱。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程青澜言归正传。 程九赶紧汇报:“许长老的人到京城后,去了趟康王府。” 程青澜目色微沉,果然。 老帮主去世的突然,同时爹的妻儿遭遇袭击,真正的程子初已经在那场袭击中遇害,恰巧那时,爹和娘在运河中救了溺水的她,而她和程子初年岁相当,身形相当,所以她成了程子初,这也是她从小就戴面具的原由,爹对外宣称她遇袭被毁了容。 后来爹娘带着她返回漕帮,打了即将接任帮主之位的许长老一个措手不及。老帮主去世前就定下爹为下一任漕帮帮主,爹顺利继任帮主后,许长老安分了许多,而且还全力辅佐爹。但近年来许长老似乎又蠢蠢欲动,而且官府隔三岔五找漕帮的麻烦,漕帮每年给官府上的贡可不少。 她一直怀疑许长老背后有人,就不知道这人是谁,经多方探查,许长老背后之人在京城。所以,借着这次躲避风满楼逼婚的契机,她带程九来京城,一是要解决她和楚怀南的仇怨,二就是调查许长老背后之人。 没想到,竟然是康王,康王的手伸的可真长。 “你继续盯着,另外再替我办件事。” “小姐您吩咐。” “我之前在悦来客栈地字三号房的房梁上放了点东西,你帮我取回来。” “行,我今天就去办。” “你身上有银票吗?” 程九从怀里摸出一沓票子:“小姐,我一张票子都没用。最近在码头当苦力,还赚了点。” 都是百两大票,程青澜只拿了两张。 “你通知其他人来京城,隐秘点,别暴露了踪迹,我在书院出来一趟不容易,你若有急事,就到秋鸣山的沐风亭旁的大青石下放三块小石子,呈品字形。” 程九点头:“我记下了。” 另一边,庄若芸和沈静姝打扮成农家女子的模样,手里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满满的鸡蛋,来到了姚府,在偏门附近晃荡。 “卖鸡蛋,卖鸡蛋,新新鲜鲜的鸡蛋……”庄若芸扯开嗓子喊。 没多久,偏门打开来。一个三十开外的妇人走了出来。 “哟,这么多鸡蛋,怎么卖?”妇人挑拣着鸡蛋。 “我们姐妹两今天进城晚了,东市西市都散了,只能以路吆喝,这天都快黑了还没卖出去,婶子,如果你都买了去,我们就便宜卖了,两篮鸡蛋八十文,如何?”庄若芸道。 妇人闻言笑道:“倒是不贵,鸡蛋我看着也新鲜,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拿钱。” “婶子,不如我们帮你把鸡蛋送进去,顺便讨口水喝,你看我们姐妹两吆喝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哑了。” 妇人想了想:“也好,你们随我进来。” 第52章 说辞有异 庄若芸和沈静姝跟着妇人进了姚家的后厨。 妇人让厨娘给两人倒水喝,她则去拿钱。 庄若芸喝了口水,四下看了看:“不愧是姚府,这厨房比我家都大。” 沈静姝加了一句:“还得算上院子。” “是,还得加上院子,婶子,你们在姚家做工,工钱不老少?” 厨娘讪笑道:“不算多,也就混口饭吃。” 庄若芸心说,你这口饭油水挺足,看你油光满面的。 “说起来,我还见过你们家小姐呢,那容貌,仙女似的,那谈吐,气度,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 听到庄若芸夸自家小姐,厨娘热情了几分:“你说的是我家大小姐,我家大小姐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长相就不必说了,那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理财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如今嫁去梁家,梁家人对我们小姐也是赞不绝口。” “对了,你是在哪见到我们小姐的?”厨娘好奇问道。 “香玉坊,我有个姐妹在那做工,我本来想去问问香玉坊还招不招人,刚巧碰上姚大小姐了。” “是吗,我家小姐最喜欢香玉坊的一款香,叫什么雪……” “雪中春信。” “对对对,就是雪中春信,听说老贵了。” 庄若芸笑道:“香玉坊的香都不便宜。不过我听我那姐妹说,喜欢雪中春信的都是雅人,我还记得上次跟姚小姐一起的小姐,她就偏爱双井陈韵。” “你说的不会是我们家的表小姐?” “我听姚大小姐叫她表妹。” “那就是了,表小姐来自武夷,那边盛产茶叶,所以表小姐喜欢茶香。” “可巧了,我在香玉坊学了几个香方,其中就有双井陈韵,改明儿我制一些,问问你家表小姐要不要?我保证品质绝对不比香玉坊的差,我只要三分之一的价钱。” 厨娘为难道:“我们表小姐已经回武夷去了,姑娘你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啊?回去了?” “是啊,表小姐到了出嫁的年纪,她家里帮她订了门亲,自然就回去了。” 庄若芸和沈静姝飞快对了个眼神,这跟周茂才说的可不一样,周茂才说叶雨柠是因为父母皆已过世,成了孤女,姚家才将人接了来的。 “姑娘,你说你在香玉坊做的好好的怎么不做了?改卖鸡蛋了?” 庄若芸苦笑:“这不是香玉坊换了东家嘛,东家要用自己人,就把我几个姐妹都辞了。” 话说到这,妇人拿钱回来,庄若芸收了钱,再三道谢,便和沈静姝离开了姚府。 沈静姝好奇地问:“你是真的见过姚家大小姐和叶雨柠?” 庄若芸道:“京城里的贵女十有八九都买过香玉坊的香,一问一个准。” “可你又是如何知道叶雨柠喜欢双井陈韵?” “我胡诌的呀,想着一个厨娘不会知道这些,哪知歪打正着,她自己替我圆上了。” 沈静姝无言以对,这也行?继而沉吟道:“周茂才和厨娘的话有出入,周茂才没必要扯谎,厨娘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叶雨柠已经不在姚家了。但叶雨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姚家我们没打听出来。” 庄若芸道:“看妱妱那边有没有收获!” 陆妱妱坐在茶楼里悠哉游哉地喝茶嗑瓜子,一壶茶见底,终于等到了人。 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宁奕见到陆妱妱,笑的很不值钱的样子,坐下来,伸手就去拎茶壶,一拎,茶壶是空的。 “小二,再来壶茶。”说着又要去拿陆妱妱面前的瓜子。 陆妱妱一把摁住果碟:“姑奶奶没耐心,先说正事,再嗑瓜子。” 宁奕悻悻收回手,嘟哝了声:“小气。” “赶紧说。”陆妱妱冷着个脸,甚烦眼前这家伙。 要不是为了完成青澜姐交代的差事,要不是他正好跟姚家大公子姚培钦有点交情,她才不想看到他。 这人脑子有病,被她揍了一顿,居然还上门说亲,来说亲被打出去,他还不死心,时不时的腆着个老脸往她跟前凑。 宁奕陪笑:“我说我说,你别那么凶嘛。” 陆妱妱面无表情地伸出握紧的拳头,宁奕立马识趣道:“我从姚培钦那打听到,叶雨柠三年前就离开姚家回武夷去了,说是回去嫁人。” “你直接问的?” “我哪有那么傻,我是说,我一个朋友三年前在姚家的文会上见过叶雨柠,只是当时他家兄长还没说亲,他不好提,如今他兄长要成亲了,他想问问叶雨柠说亲了没,如果没说亲,他就让媒人上门提亲。” “算你还有点脑子。”陆妱妱松了口气,青澜姐说过不能打草惊蛇,这事交给宁奕这个没脑子的去办,她是有点不放心的。 宁奕委屈,他堂堂宁国公府小公爷,算得上一表人才,她怎么就这么瞧不上他?他到底差哪儿了? “妱妱,你打听叶雨柠做什么?人家都不在京城了,也不能得罪你啊!” 宁奕委实好奇,陆妱妱竟然为了这个叶雨柠主动找他帮忙。 “你少打听,继续做你的纨绔。”陆妱妱把面前的果碟移到他面前,大方地说:“都归你了。” 宁奕看着果碟里剩余的稀稀拉拉的瓜子,嘴角抽了抽……这谢礼可真贵重,堪比金瓜子。 陆妱妱又摸出一两银子:“放开了吃喝,我请客。” 说完起身便走。 “哎……你这就走了?” 陆妱妱潇洒地一抬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奕叹气,可能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这时小二来上茶,宁奕道:“不用了。” 起身也要走。 小二拦住他:“客官,您还没结账呢!” 宁奕看了眼桌上的那锭银子,那不是银子? 小二讪讪道:“公子,这是龙团,二两银子一壶,这已经是第二壶了,虽然您不喝,但您已经叫了。” 宁奕皱眉,忽而苦笑,还说让他放开了吃喝,原来是自己掏钱。 宁奕掏了钱,出了客栈,看到妱妱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妱妱到底在做什么,神秘兮兮的。 第53章 果然是她 萧泽虽然不让程青澜查科举舞弊案,自己却是命人去大理寺将此案的卷宗调了来。 从头到尾仔细看了遍卷宗,卷宗里从始至终没有提到章博文此人,而是白鹿书院梁衍的同窗拿出梁衍平时的课业成绩质疑梁衍有舞弊的嫌疑。朝廷对科举舞弊向来是零容忍,遂命大理寺严查。 卷宗里还附了梁衍平时所作的几篇策论和会试中所作的策论,从行文上看,的确是梁衍的文风,但会试的策论鞭辟入里,良言利策,颇有见地,进步不是一星半点,难怪招人质疑。 然而进步神速,无法证明梁衍舞弊,其上有梁相的证词,梁相证明自己在考前专门给梁衍辅导了策论,以梁相为官四十余载的经验,稍加点拨都能让人受益匪浅,更何况是精心指点。故此案结论,梁衍不曾舞弊。 萧泽看完卷宗,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他怎么能听程青澜三言两语就怀疑梁相的人品呢? 梁相为官不说绝对清正,但在这种大事上,绝不会犯糊涂,再说梁家才俊辈出,不是单指望梁衍光耀门楣,为了梁衍拿自己一生清誉,整个梁家的前程做赌注行舞弊之举,犯不着,没这个必要。 “墨尘,墨尘……” “大人,有何吩咐?”墨尘应声进来。 “程青澜她们还在看卷宗?” “她们早就出去了。” 萧泽怔了怔:“出去了?去哪儿?去做什么?” 墨尘察觉到大人神色不悦,语气弱了几分:“属……属下没问,她们让属下准备了马车,属下就……准备了。” 萧泽扶额,她倒是深谙阳奉阴违之道,嘴上答应他好好查女尸案,转头就跑去查梁衍了。 萧泽敢赌一百两,她铁定查舞弊案去了。 “让她回来,马上来见我。” “是。”墨尘退了出去,重重呼了口气,案子陷入僵局,大人的脾气有点暴躁,程姑娘哟,自求多福! 此时的程青澜已经化身程常青来到京都府衙求见杜大人。 杜大人听说程常青求见,当即放下手头上的公务见了程常青。 “常青怎么过来了?是不是萧大人那边有了进展?” 程青澜拱手一礼:“回大人,因为迟迟找不到画像中的女子,案情尚未有进展。” “哦,那你来此是……” 程青澜拿出一幅画:“杜大人,能不能下个海捕文书,找一下此人?” 杜大人看了眼画中人,蹙眉思索片刻:“这不是法明寺的通了吗?虽然画中人比通了要胖一些,但眉眼是一样的,尤其是这颗痦子,错不了,此人就是通了。” 程青澜恍然,难怪她觉得眼熟,她随萧泽去见乔氏等人的时候,路过一处僧院,看见过一个拄着拐的僧人。因为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故而没有特别去记这个人的样貌。 杜大人拿着画,目光在程青澜脸上逡巡:“这事儿你还不曾禀明萧大人?” 如果禀报过,萧泽必然能认出通了,萧泽和他一起问询的寺中众僧。 程青澜坦诚道:“小的今日出来查案,查到一点线索,可能跟画中人有关,就想着赶紧先来府衙请大人下个海捕文书,看能不能把人给找到,小的等会儿回去再向萧大人禀明。” “既然已经确定此人是通了,那就好办了。” 杜大人微微颔首:“如此甚好,皇上限定十日内破案,时间紧迫啊!” 虽然萧泽是主办,他只是协办,但若不能限期破案,萧泽挨板子,他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杜大人,今天有人来指认画像中人吗?” 杜大人叹了口气:“还是没有。” “杜大人,小的在城中转了一圈,都没瞧见张贴的图影。” 杜大人道:“常青有所不知,这图影不是能够随处张贴的,一般只在各城门入口,还有几大市集张贴。” 程青澜一时语塞,难怪找不到人,不出城的人看不到画像,不去集市的人也看不到画像。 “大人,可否借小的两个衙差?” 一刻钟后,程青澜带着两个衙差离开了京都府衙,两个衙差手里拿着尚未张贴完的图影,程青澜指哪贴哪。 等画像贴完,程青澜就让他们回去了。然后花了七十个铜钱买了身布衣,找到一个蹲在街边,衣衫褴褛的乞丐,用新买的布衣换了乞丐身上的破衣烂衫,外加一顶破斗笠。 乞丐高兴的穿着新衣走了,心想今天运气真好,遇到个傻子。 程青澜换了乞丐妆,脸上稍作修饰,来到邱府侧门附近张贴了画像的地方,就地一躺,破斗笠遮面,闭目养神。 不过真想闭目养神是不可能的,这破衣裳又脏又臭,还有跳蚤。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看图影了。 “这姑娘长的真好看,她犯了啥事儿上了官府的图影?”有位大娘问道。 一旁有识字的男子耐心解释:“婶儿,她不是犯事儿了,是丢了,官府让见过的人去报信,但凡能提供线索的,官府赏银十两呢。” “哟,这么多,可惜没见着啊。” “见着了那可就发大财了。” 众人议论一番,走了,又换一波人。 就在程青澜被跳蚤咬的快受不了了,终于听到了她想要的。 “咦?这不是姚家的表小姐吗?” “我看着也像……就是她,三年前她跟随姚小姐来咱府上,我见过。当时咱家姑娘送了姚小姐一匹浮光锦,她就在一旁摸着一匹蓝色的浮光锦爱不释手,嘴里不停嘟哝……好漂亮啊,好好看啊……弄的咱家姑娘不好意思,便也送了她一匹。乡里来的,眼皮子就是浅……” 两个仆妇唧唧歪歪,言语里都是对叶雨柠的不齿。 等两个仆妇离开,程青澜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离开。 从周茂才口中得知叶雨柠的存在后,程青澜就怀疑那具白骨就是叶雨柠,所以,她让衙差把图影都张贴在永安门附近,想着或许邱家的人见过叶雨柠。 她自然是不敢到姚府附近去张贴,怕打草惊蛇。 因为这样一来针对性太强。 现在终于证实,白骨就是叶雨柠。 萧泽,这下看你怎么说。 第54章 脸有点疼 宁奕跟着陆妱妱,看着她进了北辰司。 宁奕大为震惊,难道陆妱妱加入了北辰司? 可北辰司不是不招官宦子弟吗?全是萧泽从民间收罗来的高手。 当初他想进北辰司,老爹亲自出马找萧泽都没用。 不对啊,妱妱不是去白鹿书院女学班了吗? 难道是因为萧泽执教女学班,然后发现妱妱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就把妱妱给招揽进北辰司? 宁奕越想越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妱妱武艺高超,人又聪明,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行,妱妱进了北辰司,他也得想办法进,以后就能跟妱妱一起抓细作,惩贪官,想想都带劲。 宁奕转身离去,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得从长计议,确保一次就成。 陆妱妱进了北辰司被侍卫叫住,说大人让她去议事堂。 到了议事堂,沈静姝和庄若芸已经在了,两人低眉顺目地站在那。 抬眼看萧泽,萧泽端坐堂上,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陆妱妱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干了坏事被长辈抓包的错觉,莫名心慌。 “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陆妱妱看向沈静姝,沈静姝闭眼点了点头。 反正她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萧大人听了似乎不太高兴。 陆妱妱这才道:“我从姚培钦那打听到叶雨柠三年前就回武夷去了,说是回去嫁人。” 萧泽眉梢一挑:“你去找姚培钦了?” “不是我亲自去找的,我托了个朋友,他也是拐着弯套出来的。” 萧泽略一思索:“宁奕?” “咦?大人怎么知道?”陆妱妱很吃惊的样子。 萧泽心说这还用问吗?整个京城,挨了几顿打,还愿意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心甘情愿帮她跑腿的,除了宁奕还有谁? 萧泽这会儿是有些生气的,也不知道气什么,可能是老脸挂不住。 他中午刚否定了程青澜的猜测,结果程青澜带着她们几个出去跑了一下午,案情逐渐朝着她猜测的方向发展了,可以说已经揭开了真相这层面纱的一角。 “你是怎么想到去查姚家的表小姐叶雨柠的?”萧泽问道,目光直视陆妱妱。 陆妱妱要张口回答的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这个问题萧泽是不是也问过沈静姝和庄若芸? 她们提周茂才了吗?毕竟周茂才请求不要把他卷进来,青澜姐都答应他了。 于是陆妱妱的目光又瞥向一旁的沈庄二人。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表示。 陆妱妱却是懂了:“我不知道啊,青澜姐负责动脑子,我们负责跑腿,她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沈庄二人皆松了口气,妱妱可真机灵。 萧泽神色阴郁地看着面前三人,如此口径一致,要说她们之前没串通他是不信的。 她们必定隐瞒了某个环节,要不然,不会目标明确地去查叶雨柠。 看来从她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还是等程青澜回来! 就在沈庄陆三人排排站的时候,程青澜急匆匆地要进北辰司的门,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哎,小乞儿,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开。” 程青澜忘了自己这会儿的装扮,她一路上都在想案子,被守卫呵斥,方才回过神,掏出块铜牌晃了晃。 守卫看到铜牌,当即后退两步,腰杆子一挺,神情肃然。 没想到这个乞儿竟是北辰司铜牌拥有者。 北辰司在京城的有三百多号人,在外的具体有多少,恐怕只有萧大人自己知道,总之北辰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能拥有铜牌的只有二十来个,对他们这种小喽啰来说,铜牌拥有者,就算个大头目了,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 程青澜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两位大哥,请问那几位姑娘回来了吗?” 听到女子的声音,两个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道:“您该不会是程姑娘?” “啊,我是。” “原来是程姑娘,您这么打扮,我们都没认出来,程姑娘,大人让你回来马上去议事厅。” 程青澜点点头,朝议事厅所在走去。 她们三个这个想必已经在议事厅了,萧泽定然已经问过她们,不知道精明的萧大人此时做何感想。 沈静姝等人看到程青澜这副模样皆是目瞪口呆,她到底做什么去了?要弄成这样。 萧泽看到一身乞儿装扮的程青澜颇为震惊,这身破衣烂衫她是从哪个乞丐身上扒下来的,离着三丈远都能闻到那不可描述的味道,而她却穿的如此坦然。一个糙老爷们穿这个也就罢了,她……怎么说也是个漂亮姑娘呢。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做探子的资质。 不等萧泽开口询问,程青澜便道:“大人,我已经找到画像上的女子。” 萧泽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眉峰微微蹙起:“你说的是叶雨柠?” “没错,就是叶雨柠,因为之前府衙只在各城门和集市张贴了图影,影响的范围太小了,从那女子的装扮来看,应该来自家境很不错的人家,这种人家的小姐,平时是不怎么出门的,出门也是戴着幕笠、面纱或围帽,外人鲜少知道其貌,而知道其貌的下人若是这几日不出城,不去集市,或者去了集市却不曾留意张榜,也就无从得知,或许有人看到了,但出于某种原因,就不曾上报……” “沈静姝在三年前京都府衙的卷宗里找到了有个叫丁贵升的曾去府衙报过案,说他家公子失踪了,报案的时间是八月二十九。庄若芸在恒祥绸缎庄的账册上找到了一条线索,八月十二,横祥绸缎庄往永安门的邱家送了五匹浮光锦,其中一匹就是蓝色。这时陆妱妱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邱家的邱宝琴小姐和姚家大小姐姚莹是闺中密友。” “我越发相信,章博文的失踪跟本案有关,然后在陆妱妱的建议下,我们去了秀才举子们经常去的天香楼,也是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刚好知道内情的人,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叶雨柠的存在。” “于是,我去了趟府衙,问杜大人借了两个人,去邱府附近张贴图影,我则装扮成乞儿,在图影附近呆着,果然邱家的下人看到图影后,认出了叶雨柠,还说姚莹曾经带叶雨柠去过邱家,那匹蓝色的浮光锦就是邱宝琴送给叶雨柠的。” 白骨的身份已经确认,可萧泽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堵心。他就是不相信梁衍舞弊案与本案有关,所以看遍卷宗也没发现线索。而程青澜凭着直觉,有针对性的查卷宗,从中找到了线索。 “还有,大人,法明寺的通了就是章博文的仆人丁贵升。” 萧泽还在消化之前的信息,程青澜却是又抛出一条重要线索。 第55章 真相浮出 萧泽叫来墨尘,命他即刻去法明寺将通了带回。 这才问程青澜:“你在天香楼遇到的知情人是谁?” 程青澜踟蹰片刻:“大人,恕我不能告知,三年前他已经被多方找上门的人吓破了胆,若非我亮出您给的腰牌,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他全盘托出的要求就是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萧泽的神色晦暗不明,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她们一去天香楼,就碰到了知情人,这个知情人难不成天天呆在天香楼?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阴谋。 “他就这么相信北辰司?” “嗯,他说虽然北辰司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北辰司硬气,谁都敢查,谁都敢办。” 萧泽嘴角牵出一抹冷笑,硬气? 他现在可是头大如斗,不想硬气,只想撂挑子。 至于北辰司不是什么好鸟的说法,萧泽不屑,北辰司得罪了太多人,风评能好才怪。 “你们三个先退下。”萧泽道。 沈静姝等人福了一礼,依次退下。 程青澜也想走,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她都能感觉到跳蚤在她的肌肤上跳跃了。 “那人还说了什么?”萧泽抱着复杂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 程青澜道:“他说,梁衍经常去找章博文,还撮合叶雨柠和章博文,章博文对叶雨柠生了情愫,想着等高中后就登门求娶,他还说,章博文失踪前写过一篇策论,他偷看了两眼,这篇策论跟后来贡院公布的梁衍在考试中所写的策论开头部分是一样的,后面的因为他没看到,所以不好下结论。” 萧泽的眉峰紧蹙,夕阳透过窗棱,斜斜地倾洒在他身上,也化不开他眼底的寒意。 所以,当年大理寺是怎么查的案? 程青澜知道他在恼火什么,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 “大人,属下可不可以先退下了?这身衣裳穿着实在难受。” 萧泽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程青澜拱手告退,走到门口,听的身后他说:“等通了到了,你过来一起听审,今晚你们几个就住在后衙,此案明日应该能了结了。” 后衙,程青澜的厢房内,程青澜美美地泡着热水澡,陆妱妱吭哧吭哧不停的提来热水,庄若芸捏着鼻子将她换下来的乞丐服拿出去烧掉,无法理解她怎么就能把这么脏这么破的衣裳穿身上的。 沈静姝隔着屏风幽幽道:“青澜,你说这案子会不会是某些人做的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借童谣排除异己。 程青澜道:“可能,也有可能是有人借童谣昭雪沉冤,在案子没查清之前,都只是猜测。” “梁相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沈静姝叹了一息,父亲是梁相的门生,平生最敬重的就是梁相,父亲说梁相有着高洁的志向,非凡的胆识和为官的智慧,是朝中清流的旗帜,是多少文人学士景仰的标杆。这样的人,若果真做了令天下读书人最厌恶的事,做了律法不容之事,不知道多少人的信仰要崩塌了。 即便梁相不知情,一切都是梁衍自己所为,可梁衍毕竟是梁家嫡孙,出了这样的丑闻,梁相还是逃不过一个治家无方,从此无颜再为清流之首。 “是受不肖子孙所累,还是他也参与其中,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程青澜淡淡道,见陆妱妱还要往木桶里加水,忙阻止:“够了够了,再加我就要烫熟了。” “烫一些才能把跳蚤杀死呢。” “你是要连人带跳蚤一块杀呀!” 沈静姝听着里头两人笑闹,默默离开。 陆妱妱见沈静姝走了,小声道:“她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咱们四个人里只有她是真正的读书人,遗憾才是正常反应。” “哦,难怪我一点也不难过,哈哈哈……”陆妱妱笑的没心没肺。 程青澜真的很羡慕陆妱妱,她一定是在家人的呵护下成长的,拥有着太多的爱,所以她总是那么快乐,好像世间的烦愁事都与她无关,除了不让她当女将军。 程青澜洗完澡,刚换好衣裳,就有人来报……大人请姑娘去审讯室。 青石板地面浮着湿冷的潮气,混着血腥味,在审讯室里氤氲,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萧泽,坐在一把简陋的高背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修长的手指在茶盏边缘一圈一圈的摩挲着,羊角灯投下的昏黄的光,映着他那张沉冷的面容,压迫感让审讯室的空气都变得无比凝重。 程青澜进到审讯室,默默站在了他身旁。萧泽这才开口审问:“你的原名可是叫丁贵升?” 跪在地上的通了竟毫无害怕慌张之色,淡然回应:“是。” “章博文是你主子?” “是。”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进法明寺的目的又是什么?” 通了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官员,这就是威名赫赫的北辰司的执事。 “大人,三年前我家公子被人害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害他的就是梁衍,那天是梁衍约他出去的,但公子走了就再没回来。我到处找我家公子,我还去了姚家找叶小姐,可叶小姐说她不认识我家公子,让我别去烦她,否则就要抓我去见官。” “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她和我家公子私下约见过几次,还说对我家公子一见钟情,非我家公子不嫁。我觉得她和梁衍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骗我家公子,利用完了,就说不认识了。”通了说着说着,神色不再淡然,而是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愤恨。 “你说的利用,指的是什么?” “梁衍曾向我家公子求文,给了我家公子几个题目,说是家中长辈出的题,要在大考前再考校考校他,希望我家公子帮他写几篇文章,他好交差。我家公子就帮他写了,至于是什么文章我不知道,我想就是这些文章给我家公子惹来祸事。” “这只是你的猜想,后来呢?” 通了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认定叶小姐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所以我一直守在姚府外,然后有一天我看到叶小姐和姚小姐坐上了马车,我就尾随而去。一直跟到了法明寺,可到了法明寺并未见叶小姐下马车,下车的只有姚小姐。” “我就等在那,直到深夜,梁衍摸黑上了法明寺,梁衍身边的人从马车里抬下一人,他们悄悄进了茶花园,我看到他们把一株茶花挖了出来,把人埋了进去……” “我知道被埋在那的人是谁,那天下着大雨,我听见叶小姐说……别杀我……声音很微弱,可她还是被埋了。” 第56章 全盘否认 通了痛快地把他所知所见所想的事都说了出来。 “所以,我剃度出家,就在法明寺守着那具尸体,等待有朝一日让尸骨重见天日,好叫世人知道,某些人的榜眼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杀人灭口的,他们恶事做绝,却道貌岸然,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世人的称赞,老天不管,官府不管,那就我自己来。” “那日我听到了那首童谣,花开白骨现,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十八学士开花,每日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我得知楚府和陈府的夫人们要来上香,赏花,我就故意在上山采药时扭了脚,因为寺里人手不足,我一受伤,洒扫的活定是落在通净身上,那天早上,就算通玄不去叫通净,我也已然做好了支开通净的准备……” “事情非常顺利,听说几位夫人吓的面无人色。”通了嘴角抽了抽,牵出一抹冷笑。 他深吸一口气,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这是我家公子写的手稿,里面有他为梁衍做的文章。” 墨尘去接过呈给萧泽。 萧泽翻看了下,眼底的阴翳愈盛,里面的确有一篇就是当年的贡院公布的梁衍的文章,他曾经读过。 通了仰头,眼含热泪对着黑沉沉地屋顶嘶哑地喊着:“公子,您在天有灵,都看到了吗?老奴替您伸冤啦……” 这一幕让人动容。 一个忠仆,为给主人报仇,落发为僧,隐忍负重,静待时机,又精心谋划,揭开了一桩三年前的悬案。 萧泽深深看了眼通了,叮嘱书记官,将口供整理好,便离开了审讯室。 他负手走在前,程青澜和墨尘默默跟在后。 月光将他的影子拖的老长,程青澜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脑袋上,一开始是无意,后来觉出了乐趣,就一直踩啊踩。 一旁的墨尘不停朝她使眼色,眼神里充斥着谴责的意味,你干嘛呢?对大人能不能有点尊重? 程青澜摊手,无辜地表情,不是她非要踩,是他的影子正好落她脚下。 两人无声在那交流。忽然萧泽停下脚步,程青澜没注意差点撞上,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刹住了脚。 “墨尘,随我去梁府。” 墨尘:“是,大人,要多带些人吗?” “不用,你叫上白风。” “是。” 程青澜保持沉默,后面的事,她并不想参与。 谁知,萧泽回头看向她:“去换身男装,一起去,你负责审问。” “啊?” 萧泽蹙眉:“啊什么啊?给你一刻钟。” 程青澜撇了撇嘴,还是没逃过呀! 一刻钟后,程青澜坐上萧泽的马车,马车直奔梁府。 梁家门房得知来人是北辰司萧大人,忙跑进去通禀。 不多时梁府的管家亲自过来,躬身见礼:“大人,相爷请您进去。” 管家引着四人来到“三省堂”。 “这是相爷的书房,相爷在里面,萧大人请。” 萧泽示意三人在外面等候,他独自去见相爷。 要提审梁家的嫡孙,出于对相爷的尊重,还是要先告知相爷,得到相爷的首肯才行。 萧泽进去后,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然后是梁相愤怒地指责:“萧泽,你是在指责本相行了舞弊之事吗?到底是谁指使你如此污蔑本相?三年前,大理寺已经彻彻底底的查了一遍又一遍,你现在翻出已经盖棺定论的事,你想做什么?” 萧泽的声音隐隐传来。 “相爷息怒,萧某深知相爷的为人,相爷铮铮风骨,就算梁家子孙都不成气,您也不会做这种违反法度,违背您原则的事,但现在人证信誓旦旦,萧某不得已要问一问梁公子夫妻,查明真相,若是那人构陷,也好还梁公子一个清白。” 言语诚恳,有理有节,梁相的怒气才压了下去。 屋子里,又陷入良久的沉默,外头传来梆子敲响的声音,嗒、嗒、嗒…… 这声音衬的夜色愈发沉寂,程青澜望着书房那道门,里面的两个人正在处在一场无声的风暴中。 许久,房门终于打开,面色黑沉的梁相走了出来,萧泽紧跟其后。 梁相对管家道:“你去把小四叫来。” 管家担忧地看了眼相爷,刚才里面的对话,他听到一些,大致清楚北辰司萧大人夜访梁府所为何来。 但还是应声准备去叫人。 梁相补充道:“你什么也不要说,就说我要见他。” 不多时,梁衍来了满身酒气,神色惶惶,梁衍心里忐忑,朱管家来叫他时,他刚从春芳苑回来,他还以为他最近流连烟花之地的事被祖父知道了,祖父要训斥他。 进了书房,看到萧泽也在,梁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点微醺的醉意瞬间消散。 梁衍规规矩矩给祖父见礼,又见过萧大人。 梁相语气冷硬道:“小四,萧大人有话要问你,你一五一十做答。” 梁衍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抖,强做镇定回道:“是。” 萧泽给程青澜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问了。 让她问,万一有什么情况,他还能转圜一下。 程青澜知道他在拿她当枪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梁公子,你可是与章博文交好?” 梁衍道:“只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交好。” “是吗?泛泛之交,你还给他牵红线,泛泛之交你还让他帮你写策论?” “这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事。” “章博文曾与人说,你给他牵线,要把姚府表小姐许给他,章博文的仆人丁贵升跟随他家公子与姚府表小姐见过好几面。” “是我邀请章博文参加姚府的文会不假,他们是在文会上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可不是我牵的线,做的媒。” “哦?那请问你让章博文给你写的策论,与你在科考中所写的策论一模一样,又是如何解释?” “这更是一派胡言,我从未叫章博文替我写什么策论。”梁衍否认的干脆。 程青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到梁相面前,双手呈上:“相爷请过目。” 梁相接过只瞄了一眼,脸色骤变。 这篇文章,他烂熟于心,曾以此为傲,可如今这张纸重若千斤,如滚烫的烙铁,让他几乎拿不住。 第57章 一溃千里 梁相怒斥:“孽障,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遂将纸张狠狠砸向梁衍,纸张飘摇着落在梁衍脚下。 梁衍已经猜到纸上写的是什么,心凉了半截,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慌,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哆嗦。 他慢慢蹲下来,捡起那张纸。 看到上面的文字,梁衍只觉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万万没想到,章博文还留了文稿。 不,不能承认,承认就死定了。不用等大梁的律法制裁,祖父就能先要了他的命。 慌乱中倒是生出一点急智,梁衍噗通跪下,哭喊道:“祖父,这是构陷,孙儿这篇文章早就公示过,知道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完全可以找人模仿章博文的字迹,来构陷孙儿,祖父,孙儿虽然不成器,但孙儿向来谨遵祖父的教诲,违法乱纪的事不做,有辱门楣之事不为,祖父,孙儿冤枉,请祖父为孙儿做主啊……” 梁衍痛哭流涕,以头磕地,磕的砰砰响。 梁相怔忡着,小四这话不无道理,不能只凭一纸文稿就定小四的罪。 萧泽神色寡淡,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扳指,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如何审问,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在来的马车上都讨论过了,既然交由程青澜审问,就随她发挥。 程青澜看着梁衍痛哭流涕的样子,心底冷笑:“梁公子,你以前做的文章,大理寺有留存,一个人的行文是有其独特的风格的和习惯的,比如梁公子在引用圣人之言时,都是用圣人有云,但章博文用的都是圣人曰,梁公子却偏偏在科考之时用了圣人曰?” “还有,章博文习惯用‘凡’字来概括,而你梁公子以往的文中用的都是‘皆’,梁公子,你说这篇策论是你自己所作,为何处处皆是章博文的行文习惯,一处例外都没有,难道说当时章博文上了你的身?附了你的魂?” 梁衍脸色苍白:“我是看过博文兄的不少文章,不知不觉受了他的影响。” “是吗?请问这种影响只发生在科考之时吗?” 梁衍道:“自然不是。” 程青澜点点头,转头看向萧泽:“白风差不多快到了?” 萧泽道:“快了。” “那就稍等片刻。” 梁相面若覆霜,目色微茫,他在回忆小四写过的文章,似乎确实如程常青所言。 一颗心不免又沉了几分。 抬眼,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孙儿,甚至想过将他培养成梁家的接班人,而如今只有失望,痛惜,愤怒。 梁衍心下惴惴,不停回想自己刚才的回话有没有纰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很清楚,北辰司既然过问此事,绝对不会像大理寺那样走过场,不知道此番能不能顺利过关。 对了,他们在等什么? 还有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后手吗? 梁衍不禁看向审问他的年轻人,站在萧大人身侧,微微带笑,那笑容是仿佛是对跳梁小丑的嘲讽,一双眼睛清澈有神,是成竹在胸的从容。 梁衍越看越心慌。 就在这时,管家在外面禀报。 “相爷,北辰司的白风求见。” 萧泽道:“相爷,是下官的人,他带来了证据。” 梁相手脚冰凉,有种大势已去,无力挽回的感觉,他很想说,到此为止,你可以跟我谈谈条件。可他一生的信仰,行事的原则让他说不出口。 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风进门,手中饱着一只箱子。 “大人,这里是梁公子入职翰林院后写下的所有文章。” 梁衍暗道不妙,没想到北辰司的人去抄了他在翰林院的值事房。 程青澜打开箱子,随便找了几篇文章看了看,冷笑道:“看来梁公子的行文风格只在科考时改了个彻底。” “这……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梁衍强行狡辩。 “你把章博文怎么了?他人在何处?或者说,你是怎么处理他的尸体的?”程青澜没有继续纠结文章的事,突然发问,直指重点。 梁衍惊的一个哆嗦:“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据章博文的仆人说,那天章博文带着写好的文章去见你,他不放心,悄悄跟了去,见到你们谈笑风生,他就放心了,先离开了,然而,他再也没等到他家公子回来,人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萧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程青澜,通了可没说那日他跟了去,程青澜在诈梁衍。 果然,梁衍着急了:“我没有杀他。” “他若活着,你提前知道考题的事就会泄露出去,早在你把题给他,让他作答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杀了他不是吗?”程青澜咄咄逼人。 “我没有,我真的没杀他,我……我干不出这种事。” “干不出这种事?呵呵,梁衍,一旦此事泄露出去,遭殃的不止是你,整个梁家都将因你而获罪,大梁律法饶不了你,你的祖父饶不了你,你担得起这种风险吗?” 梁衍崩溃了:“我真没有杀他,我下不了手……” 此言一出,梁衍自己也惊呆了,他第一时间看向祖父。祖父怒目相视,额上青筋暴起,那眼神,恨不得活剐了他。 梁衍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他中这家伙的计,千防万防,还是在杀人重罪的控诉下,下意识地承认了舞弊。 此刻他知道已经无力挽回,一个舞弊罪总比杀人罪要好。 心中的防线一旦有了缺口,所有的坚持一溃千里。 “我真的没杀他,我让他走了,我想,可以让叶小姐帮忙稳住他,让他三缄其口,我真没杀他……”梁衍目光呆滞,喃喃说道。 听到孙儿亲口承认了舞弊,梁相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他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朝梁衍砸去。 “孽障,梁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你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梁相咆哮着。 梁衍反应迟钝,或者说根本没反应,被茶盏砸中了额头,鲜血顺着眉骨淌下,糊住了他的双眼,模样甚是凄惨。 面对梁相的愤怒,梁衍的惨状,程青澜波澜不惊,更不会给予半点同情,她只会痛打落水狗。 “你想让叶姑娘帮着转圜,稳住章博文,可你为何亲手将她埋于花下?” 第58章 薄凉之言 程青澜此言一出,梁衍眼中盛满了惊恐,他没杀章博文,所以他着急辩解,可埋叶雨柠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是他埋的? 自从法明寺出了案子,城门口张贴了叶雨柠的画像,他就惶惶不可终日,他想不明白,都三年过去了,叶雨柠的尸身早已化作白骨,他还拿走了她身上的东西,只剩一身衣裳和一根普普通通的发簪,官府是如何得知那具白骨就是叶雨柠? 他又不敢去打听,只要一静下来就满心惶恐,所以他才出去寻欢作乐以缓解心中的焦虑。 梁相看自己孙子哑口无言,只觉心口一阵疼痛,捂着胸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萧衍发现梁相不对劲,忙点他的膻中穴、巨阙穴等穴位,梁相才缓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萧衍道:“相爷,我得把梁公子和他夫人带回北辰司,您放心,他们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冤枉他们。” 言下之意,他们做错了事,那就得依法办事了。 梁相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然而说出口的却是:“萧大人,此案上呈皇上之前,能否给老夫过过目?” 萧泽点点头:“可以。” 梁衍夫妻俩被带回北辰司,分开审讯。 姚莹架不住连番逼问,终于吐露实情。 那日姚莹要前往法明寺为梁衍祈愿,叶雨柠非要同去,在马车上,叶雨柠说,她看到梁衍和章博文分开后,有人杀了章博文,用麻袋套了尸体扛走了。她可以不把这事儿说出去,她只有一个要求,她要嫁给梁家的五公子,若不答应她,她就去官府揭发梁衍。 姚莹情急之下,让人绑了叶雨柠,用手绢堵了她的嘴,她很慌张、害怕,命人去找梁衍来,梁衍想到法明寺刚移栽来一株十八学士,就把八十八学士挖出来,把叶雨柠给埋进了坑里。 梁衍承认自己埋了叶雨柠,但他不承认活埋,叶雨柠原本就有心疾,被绑了大半日,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这显然是谎话,根据尸检,叶雨柠是被活埋的,头上的那处伤,应该是被锄头击打所致。 通了的证词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考题从何而来,梁衍说他认识了一个叫贾隐的人,此人博才多学,出身南方的一个富商之家,贾隐说他花了一万两银子弄到了考题,来路绝对可信,愿意把考题分享给他,只求将来梁相能多多提携。 梁衍学问只是中上,祖父根本不指望他,把期望都放在了五弟身上,梁衍出身大房,五弟梁淙出身二房,二房早已经压过大房,越来越被祖父一中,如果他这次落榜,或是名次比不上梁淙,那大房就更没出头之日了。所以,梁衍答应了贾隐的要求,拿到了考题。 要命的是,科考结束后,他才发现贾隐根本没参加考试,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几年他一直派人寻找这个贾隐,一无所获。 现在的问题是,通了并没有安排人偷花,而且梁衍拒不承认自己杀了章博文。 程青澜又去牢里问通了,通了承认,他收到一封匿名书信,如果他想给他家公子报仇就按计划行事。 “所以,偷花贼是另有人安排的。那日叶雨柠之所以会去梁衍和章博文约见之处,应该也是有人通知她,让她去见证。”程青澜得出结论。 萧泽屈着手指一下一下轻点桌面,眉头紧蹙。 “所以,确实有人设了花开白骨现这个局。”萧泽暗暗心惊,那个贾隐一听就是个假名,这布局之人,三年前就布下暗棋,隐忍不发,直到如今才拿出来利用。 “不管怎样,梁衍舞弊已经查实,花开白骨现的案子也算破了,梁衍和姚莹都不无辜,可怜的是梁相,一世清名,毁于一旦。”程青澜扼腕叹息。 萧泽道:“你也辛苦了,早点去歇息!” 这件事他要好好谋算谋算,尽量保住梁相的宰执之位,不能让背后之人奸计得逞。 “对了,此案的结果先保密。”萧泽叮嘱道。 程青澜点点头,拱手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萧泽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今早还是一头雾水的案子,现在已经告破,她那些危言耸听的猜想也成了现实。 似乎再难的案子到了她手里,都变得异常容易,她真的只是个破案的天才,还是……那人布下的又一颗棋子。 萧泽揉了揉眉心,头疼。 程青澜轻手轻脚地回房,一进屋就听到陆妱妱道:“青澜姐?” 随即房间的灯亮了起来,三人披着衣裳,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呵,这是都没睡,都在等着她呢。 “你们别看我了,大人有命,一个字也不能说,都睡,我可是困死了。” 三人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失望地叹气,陆妱妱咕哝道:“这案子我们都参与了,结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保密,有什么秘密可保的,青澜姐,你只告诉我们一个字,这案子破了没?” 程青澜一边倒水洗漱,边道:“破了。” “破了就好,大家睡。”沈静姝道。 萧大人要求保密,说明案子的确牵扯了梁相。 “睡觉睡觉,我很久没这么晚睡了,也不知道明早起不起得来。”庄若芸躺下捂紧了被子。 陆妱妱实在睡不着:“花开白骨现已经发生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天火降,瘟疫行,战火起了?乖乖,能做到这些的,得是手眼通天的人?” 沈静姝分析道:“放火不难,传播疫病也不难,难的是让战火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庄若芸又坐了起来:“那可怎么办,感觉要死很多人。” “你们呀,别操这份闲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也轮不到咱们操心。”程青澜不以为然道。 操心也没用,她从不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发愁。 “青澜,你这话说的未免薄凉了些,咱们毕竟是大梁的子民,若大梁起战火,遭殃的就是大梁百姓,即便帮不上什么忙,悲悯之心还是该有的。”沈静姝道。 “悲悯之心不是嘴上说说的,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好好读书,努力争取那十二席位,将来不说造福一方,能为百姓多做一点事,就是功德一件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力所能及的事,这叫在其位尽其职。”程青澜反驳道。 沈静姝哑然,她说不过程青澜,索性倒头睡下。 第59章 不做选择 天刚放亮,四人就起来了。 程青澜和陆妱妱是习惯早起,沈静姝和庄若芸则是睡不安稳索性起来。 用庄若芸的话说,北辰司这地方煞气太重,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关鹏给她们送来早点:“我们北辰司的大厨最拿手的水晶包,你们尝尝。” “哇,看这卖相可真不错,比醉春楼的水晶包还要诱人。”陆妱妱食指大动,拿起筷子道:“各位姐姐,不好意思,我要先动筷了。” 一口咬下去,陆妱妱瞪圆了眼睛:“这……这居然是虾仁馅的,太好吃了,简直鲜掉舌头。” “有这么好吃吗?我来尝尝。”庄若芸也夹一个水晶包,吃的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关鹏笑道:“这些小菜也是大厨自己腌的,很是鲜美,我家大人最爱吃这些小菜。” 程青澜问:“大人起了吗?” 如果起了,她们吃过早饭就去道个别,案子已经破了,她们没必要再留在这。 “哦,大人卯时就进宫了,大人说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对了,大人还给你们留了点东西。” 说着关鹏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交给程青澜。 程青澜拿在手里掂了掂,足有五两重。 呵……真小气,只给这么点辛苦费。 打开一看,里面金光灿灿的差点闪瞎人眼,居然是一袋金叶子。 嗯,那就不能说他小气了。 “回头替我们谢谢大人。” “好的,那你们慢用,我会备好马车等候。”关鹏拱手告退。 关鹏走后,程青澜把一袋金叶子推到庄若芸面前:“你来保管,待会儿逛街,你掏钱。” “干嘛给我保管?”庄若芸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大家的钱啊。 程青澜道:“因为这是我们的共同所得。” 陆妱妱道:“因为管账你拿手。” 沈静姝道:“因为你最有钱。” 三个理由,让庄若芸默默收好钱袋,心里小小的欢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收获了信任。 四人吃过早饭,刚出门就碰到了陈卉迟。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找我们的?”陆妱妱奇道。 陈卉迟看到她们似乎松了口气:“我就是来找你们的,我已经去过安远侯府,侯府的人说你们在北辰司,我怕你们遇到什么麻烦,所以赶紧过来瞧瞧。” 她昨日回家跟娘亲央求,想请几位好友到家里做客,结果娘亲得知她想结交的是几个无权无势的平民,果断拒绝了她,还给她一通说教,让她要结交对她前程有助益的朋友。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跟娘产生了意见分歧,她甚至有些生气,所以,一大早她就出门了,既然娘不让她请朋友到家里做客,那她就去安远侯府做客。 谁知她们竟然在北辰司。 她很好奇表兄找她们来做什么,就赶紧过来了。 程青澜莞尔:“你来的正好,我们几个打算上街逛逛,一起呀!” 于是四人组变成了五人组,陈卉迟放着自家的豪华马车不坐,来跟她们挤又窄又小的简陋马车。 “你们几个怎么来了北辰司?” 陆妱妱刚想说话,被沈静姝抢了先:“萧大人说先保密。” 一句话就断了陈卉迟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 陈卉迟讪笑道:“那我就不问啦,你们今天准备上哪儿逛?我来京城后也就表兄带我出门逛了一次。”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默默:该不会就是上回在天然居碰到那次,陈卉迟口中的表兄莫非就是萧大人? 看大家的反应,陈卉迟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漏了嘴,表兄本来告诫她暂时保密的。算了,知道就知道,反正是自己人。 陈卉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众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陆妱妱道:“去哪吃,我来决定,京城哪里有好吃的,我门儿清,但去哪逛,若芸,你来决定。” 庄若芸想了想:“你们若想逛珠宝首饰,就去春熙街,若想逛绸缎布匹香料什么的就去太平坊,若想逛好吃好玩的就去老庙街,也可以去花市。” 程青澜道:“除了花市,其他地方都去,做什么选择呀,难得出来一趟,必须尽兴。” 陆妱妱振臂响应:“都去都去,除了花市。” 庄若芸也举手:“同意。” 沈静姝淡淡吐出两字:“附议。” 陈卉迟笑道:“那我也附议。” 行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庄若芸对车夫说:“老伯,先去春熙街。” 陈卉迟好奇地问坐在旁边的程青澜:“你为什么不想去花市?” 程青澜眼底一抹无奈:“我对花过敏。” 懂的都懂,她们刚办完花开白骨现案,暂时不想看花。 到了春熙街,在庄若芸的推荐下,大家进了一家叫宝鑫楼的珠宝行,这里卖的最好的就是各种珍珠饰品。 大家挑来挑去,最后看中了几颗淡紫色的珍珠,足有五分大小,而且恰好只剩下五颗,她们又是五个人,简直就是天意。 伙计满脸堆笑:“几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几颗珍珠来自南洋,十分稀有,拿来点缀钗环最是好看,就是价钱贵了点。” “不做钗环,伙计,你这有银链子吗?细一点的,给我做五条珍珠项链。” “对对对,咱们一人一条。”陆妱妱开心地附和。 陈卉迟心里热呼呼的,一人一条,她也有份哎,虽然她妆奁里的首饰样样都比这珍贵,可这意义不同,感觉有了这条珍珠项链,她就是她们中的一份子了。 庄若芸还想砍价,结果姐妹们已经愉快的订下了。 好,大家开心就好,价钱什么的无所谓。 伙计收了钱,正准备拿去后院打制项链,只听有人道:“伙计,那紫色珍珠还有吗?如有剩下的,我全要了。” 众人闻声回头,这不是楚灵珊吗? 楚灵珊也看见了她们,最后视线落在了陈卉迟身上,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昨天她还邀请陈卉迟一同上街,陈卉迟推说家里有事拒绝了。因为何琳的事跟陈卉迟闹了点不愉快,她就想着送陈卉迟个礼物好缓和一下关系,又想着只送陈卉迟不送姜晏她们又不好,索性每个人都送一份。然后她想到上次在这里购买的紫色珍珠,打制几只簪子,用珍珠点缀,最好不过了,于是她一大早就出门。 结果看到拒绝了她的陈卉迟现在跟沈静姝她们在一块儿,陆妱妱手里拿的正是那颗紫色的珍珠。 第60章 认错人了 “不好意思,这位女客,您来晚了一步,紫色的珍珠已经被这几位女客买下。”伙计腆着笑脸点头哈腰说抱歉。 楚灵珊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一股郁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万般不痛快还得装出很高兴的样子,用热络的口吻道:“卉迟,原来是你买下了珠子,我还想着买几颗珍珠,打造一支珠钗送你的,现在我得想想送你别的礼物。” 在她的意识里,这些人叫上陈卉迟来买东西,肯定是拿陈卉迟当冤大头,是陈卉迟付的银钱。 陈卉迟不喜欢楚灵珊的为人处世,不愿深交,可毕竟大家住在一个宿舍里,不好弄的太僵,于是陈卉迟微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也一眼就看中了这几颗珍珠,她们已经买下送给我了,我们一人一颗,做成珍珠项链。” 一是肯定了楚灵珊的眼光,二是说明珍珠不是她买的,是程青澜她们买了送她的,三是明确告诉楚灵珊,她和程青澜她们就是一伙的。 楚灵珊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陈卉迟这是宁愿跟几个贱民拥有一样的珍珠项链,根本不稀罕她送的礼物。 她昨日跟娘说,陈卉迟跟几个贱民很是亲近,她规劝了几句,反遭陈卉迟不喜。娘说陈卉迟是因为常年在江南,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远离京城繁华,心思单纯了些,不懂其中的利害,等陈卉迟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陈夫人会慢慢教导她人情世故的。 娘还劝她不要跟陈卉迟置气,反而要对陈卉迟更好,迟早有一天陈卉迟会明白过来,谁才是她该结交的朋友。 所以她今日才来买珍珠,想要送陈卉迟一件礼物。 结果,一番好意,人家根本不在乎。 楚灵珊倍感委屈,讪笑道:“这样啊,那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说罢,楚灵珊便带着婢女离去,她怕她走慢一步,就会忍不住掉眼泪,被人看了笑话去。 程青澜见楚灵珊走了,打趣道:“卉迟,你就不怕她跟你生分了?” 陈卉迟摇头:“她总是以为我好的名义,干涉我的行事,也许她是真的为我好,但她以为的,并不是我认同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妱妱笑嘻嘻地说道。 沈静姝嗔笑道:“你又知道了。” 陈卉迟道:“妱妱说的没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觉得跟你们相处,最自在,最开心。” “卉迟,你干脆搬来我们宿舍好了,大家挤挤能睡得下。”陆妱妱提议。 “我倒是想,就怕坏了书院的规矩。”陈卉迟苦笑,其实她才不在乎书院的规矩,就是怕娘知道了,会责骂她。 程青澜道:“志趣相投的人,不管是住在一起,还是天各一方,友谊也不会变。” 陆妱妱心思简单,说话不经过大脑,陈卉迟出身高贵,她跟谁住,家里肯定是考量过的,岂容她随意更改,更何况是搬来跟几个平民出身的同住,她家里不会答应的。也就安远侯宠溺女儿,对妱妱要求不多,只要妱妱愿意呆在书院就千恩万谢了。 陈卉迟眸光晶亮,用力点头,程青澜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项链制作需要时间,约定好半个月后来取,五人又转去太平坊,扯了几匹最时新的软香罗,量了尺寸,也是半月后来取,路过香玉坊的时候,庄若芸踟蹰不前。 几个室友已经知道她把香玉坊卖了,庄若芸的心情大家都懂,毕竟是自己一手创立起来名号嘛!而且是这么赚钱的铺子。 “要不要进去看看?”程青澜问。 庄若芸摇摇头:“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程青澜笑道:“以后咱们开一家更大的,你来经营,我们参股,啥也不用管,就等着分红。” “这个提议好,若芸,以后我可指望你带我们赚钱了,那我就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陆妱妱乐呵呵地说道。 沈静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说的好像你现在过的不是这种日子似的。” 陆妱妱笑的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那不一样,我自己赚的跟伸手问我爹要不一样。” 程青澜问:“那你本金从何而来?” “问我爹要啊。” “谁帮你经营?” 陆妱妱指指庄若芸。 程青澜揶揄道:“所以,你所谓的自己赚钱,就做了一件事。从你爹那要钱,然后转手给若芸。” 陆妱妱理直气壮:“那我认识了若芸,还让她愿意带我赚钱,就是我的本事。” 众人哈哈大笑。 “顾南希?”宋元佑从对面一家笔墨斋走出来,看到站在街边笑容温婉的女子,不禁脱口而出。 程青澜等人都没反应,但沈静姝却像被雷劈了一样,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她强迫自己不要转头,不要有任何反应,宋元佑觉得自己认错了人就会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宋元佑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走了过来。 “顾南希,真的是你吗?” 程青澜等人终于发现不对劲,止住了笑闹,一个个警惕地看着宋元佑。 乔修文付钱慢了一步出店铺,发现宋元佑和几个女子站在一块儿,他也赶紧凑上去,搭讪小娘子这种好事儿可不能全让宋元佑占了。 “几位小姐好生眼熟,是书院的学妹吗?”乔修文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拱手施礼,尽可能地展现他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风姿。 可他这番做派,在程青澜等人看来跟登徒浪子无异。 沈静姝强做镇定,转身微微,讶然道:“公子是在叫我吗?可我不是你口中所唤之人,公子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你额角那道疤,还是我撺掇你爬树摔下来留下的,顾南希,你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宋元佑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之前就觉得她长的像顾南希,但不敢确定,如今看清她额角那道淡淡地疤痕,再不用怀疑了,她就是顾南希。 “公子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你认错人了。”沈静姝脸色冷了下来,转身就走。 宋元佑想要追上,却被陆妱妱拦住。 陆妱妱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凶巴巴地警告:“你再敢骚扰沈姐姐,信不信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第61章 有冤要伸 宋元佑没有再追上去,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 乔修文拍拍他的肩膀:“你确定她就是顾小姐?” 宋元佑沉默着。 “表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乔修文抬眼,见楚灵珊走了过来。 楚灵珊离开珠宝行后并未走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一路跟随,也许是找虐,看到陈卉迟跟她们有说有笑,那笑容别提多灿烂,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难受极了。 “灵珊,你怎么在这?”乔修文颇为诧异,姑母不是说灵珊和陈家小姐甚是要好吗?还住同个宿舍,形影不离什么的,怎么出来逛,陈家小姐跟那几个师妹在一起,灵珊却是一个人。 “我出来买点东西,表兄,你们跟她们认识?” “我就认得陈小姐,其他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哦,对了,那位沈姑娘你熟悉吗?” “当然熟悉啊,她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女学班的,怎么,表兄看上她了?”楚灵珊玩笑道。 “别瞎说,是元佑瞧着沈姑娘像他的一位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楚灵珊好奇不已,沈姑娘一外地来的,还是平民出身,宋元佑怎么可能认识她? “就是他前未婚……” “修文,别说了,不是她,是我认错了人。”宋元佑连忙打断他。 乔修文诧异:“你刚才说的那么笃定,怎么又不是了?” 宋元佑道:“不是她,她不爱念书。” 乔修文:“呃……她兄长连中三元,你说她不爱念书?” 宋元佑叹气:“确实不爱念书,可能她家的文脉都应在了她兄长身上,走,找个地方喝酒去。” “可那道疤……” “谁小时候没摔过几个跟头,留疤的比比皆是,我确定不是她,走了走了。”宋元佑自顾离去。 乔修文忙跟楚灵珊说:“表妹,你忙,我先走了。” 楚灵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宋元佑的话里有太多信息,连中三元的人物,近几届科考中只有一个人符合,那就是顾状元顾攸宁。 她不止一次听爹爹夸赞此人,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本来辅佐太子前程光明,将来定是封侯拜相的人物,可惜和太子一起遭遇意外,而他父亲维州知府顾大人听说贪没赈灾银,被闹事的灾民打死了。顾家就此落没。 而刚才表兄没说完整的话,未婚……应该是未婚妻! 宋元佑曾与顾家的小姐订亲,后来退了婚书,现在宋家正与崔家议亲。 所以,宋元佑是把沈静姝认成顾家小姐了吗? 虽然宋元佑后来否认沈静姝是顾家小姐,但仅凭顾小姐小时候不爱读书来否认,是不是有些牵强? 如果沈静姝就是顾家小姐,那可有戏看了,罪臣之女,居然敢来考女学。 楚灵珊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另一边,沈静姝默默地走在最前面,四人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心里满是担忧。 看她的反应,宋元佑说的八成是真的。 庄若芸给程青澜使眼色,示意她去问问,用假身份来考女学,这可不是小事儿,她们的名字可是在皇上那过了目的,追究起来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程青澜摇摇头,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 “妱妱,附近有没有好吃又安静的地方?” 陆妱妱会意,想了想:“有一家叫随园的,环境优雅,菜品精致,就是贵了点。” “没关系,我请客。”陈卉迟道。 “好,妱妱带路。” 陆妱妱欣然:“都跟我来。” 程青澜快走几步,挽住了沈静姝的手:“妱妱推荐去随园吃饭。” 沈静姝轻轻地嗯了声。 此时此刻,她压根没心情去关心吃饭的问题,她来考女学的时候就想过可能会遇到宋元佑,可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她不相信宋元佑还能认出她来。 然而,他偏偏就认出来了,当时她的反应或许能瞒过陆妱妱她们,但绝对瞒不过程青澜。 现在她心里乱的很,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还是…… 不,不能说,虽然她们都是仗义之人,可她的身份毕竟是罪臣之女,还牵扯到一桩惊天冤案,万一身份暴露,等待她的不是流放千里就是人头落地,至今她还在维州的通缉名单上。 面对她这样一个大麻烦,她们还能仗义地帮她隐瞒吗?即便她们能,她也不想连累她们。 程青澜看她忧心忡忡的,识趣地没再说话。 五人到了随园,要了一间最僻静的雅间,陆妱妱点菜,等菜上齐了,陈卉迟让婢女出去守着。 程青澜清了清嗓子:“静姝,不是我们想要探究你的隐私,刚才卉迟跟我说,宋公子正在跟崔明珠议亲,如果宋公子当真认错了人,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认没认错你心里最清楚,万一被崔明珠知道,崔明珠肯定会用这事让你万劫不复。兹事体大,如果你信得过我们,你就说,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会勉强,我是觉得,真有事的话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沈静姝看着四双充满担忧,无比真诚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她的秘密事关她生死,事关顾家冤案的大事,真的要说给这几位认识不久的人听吗? 看她犹豫不决,程青澜笑笑:“我们相识不久,你有顾虑也是正常,先吃饭,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大家愿意帮忙,不怕惹上麻烦或者招来危险,但也要看她愿不愿意相信她们。 “先吃先吃,这里的菜色果然精致,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雕花。”庄若芸道。 “那是,我推荐的绝对错不了。”陆妱妱得意地扬眉。 陈卉迟凑趣:“那以后每逢休息日,咱们就让妱妱带咱们吃遍京城。” “你难得回家,你娘能让你出来?”陆妱妱质疑。 陈卉迟俏皮一笑:“我尽量,总会有办法的。” 今天她骗娘亲说去找姜晏,娘亲还鼓励她多交朋友,当然,娘口中的朋友不是像程青澜她们这样的朋友。 大家努力活跃气氛。 “沈静姝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叫顾南希,我之所以化名沈静姝来考女学,是想得到一次面圣的机会,我有冤要伸。” 沈静姝蓦然开口,平静地说道。 第62章 有难同当 沈静姝想明白了,程青澜说的对,宋元佑已经认出她,哪怕不能确定,也会去查,况且今天还有宋元佑的友人在,万一这事走漏了风声,传到崔明珠那,她的命门等于拽在了崔明珠手里,与其冒着被对手拿捏的风险,不如赌一把,将赌注押在程青澜等人身上。 雅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静,陆妱妱含在嘴里的食物都不敢咀嚼了,慢慢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程青澜。 她们想到了沈静姝更名改姓来考学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没想到她居然是为了博一个告御状的机会。 这事儿太大了,她们实在是没主意,程青澜点子多,看她怎么说。 程青澜清了清嗓子:“沈静姝,可以说说你的冤情吗?哦,对了,在座的如果不想参合此事,还请先出去,刚才沈静姝说的,就当没听见,可以吗?” 没人起身。 庄若芸真诚道:“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但我愿意同舟共济。” 陆妱妱立马举手:“我也愿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实在不行,我去求我爹帮忙。” 陈卉迟是最纠结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参与此事,爹娘绝不会允许,但情感上不允许她离开,离开了,她可能再也无法成为她们的朋友,就等于背叛。 是朋友就该两肋插刀,她陈卉迟也是讲义气的人。 于是,陈卉迟的眼神变的坚定,斩钉截铁道:“我们是朋友,悲喜共承担,福祸同相依。” 程青澜笑笑,她们果然没让她失望。 沈静姝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心里有些惭愧,因为某些原因让她们成为朋友,但在此刻之前,她都觉得她们只是比较谈得来,在书院属于同类,觉得离真正的“朋友”还很遥远,但现在她真切地感受了这份珍贵的友情。 “我父亲是维州知府,我兄长是三年前皇上钦点的状元,后成为太子的辅臣,太子出意外的时候,我兄长就跟太子在一起……” 沈静姝哽咽住,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兄长去世后没多久,维州闹水灾,朝廷拨了八十万两赈灾银,可到我父亲手里只剩下不足十万两,灾情严重,死了无数百姓,我父亲无奈要去讨银子,结果反被诬陷是他贪墨了赈灾银,他们还煽动百姓闹事,可怜我父亲心心念念都是如何阻止瘟疫蔓延,如何让百姓有个躲避风雨之地,如何让百姓能吃上饭,不至于饿死,就在我父亲去视察难民聚居地的时候,被闹事的百姓活活打死。”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一旁的庄若芸忙递上手绢。 沈静姝拭去眼泪,接着道:“我父亲死后,他们更是肆无忌惮,造假账,把我父亲贪墨赈灾银的罪名坐实,可我手里有最原始的账册,所以我逃了,不逃的话,我也难免一死,到如今我还在官府的通缉名册上。” “我逃到了禹州,找到我父亲好友,沈骓沈叔叔,沈叔叔年轻时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他也是满腹才华,却时运不济,几次科考皆落榜,心灰意冷的他就在禹州一家私塾当先生,沈叔叔收留了我,正好他有个闺女,小时候走失了,我去后,沈叔叔对外宣称我就是他走失的闺女,我得知朝廷开女学,这是我唯一能面圣的机会,所以,我来了。” 陈卉迟道:“一定要告御状吗?大理寺,刑部不可以吗?你手里有证据。” 沈静姝嗤笑:“你以为那赈灾银只是某一人贪墨的吗?从上至下,经过多少人之手,每过一层就剥削一层,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链,而利益链的顶端是康王,只怕我一进刑部或是大理寺,下场就是被下狱,等待判决,证据也会被他们销毁。” 陈卉迟大为震惊,对这种事她还真不了解,没想到官场上这么黑暗。至于康王,康王权倾朝野,连皇上都忌惮他三分,要想扳倒康王,难如登天。 程青澜问道:“你父亲与沈叔叔的交情,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父亲不爱把这种事挂在嘴边,沈叔叔也不会四处宣扬,我父亲做了官,他也只是偶尔来书信问候一下。” “那就好,你沈叔叔既然愿意收留你,就已经决定把你这个麻烦担在身上了,现在就怕对手会用一些不寻常的手段逼迫他。我建议你马上给你沈叔叔写封信,信交给我,我有个可靠的朋友可以帮忙跑一趟禹州。”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沈骓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他。 沈静姝点点头:“我今日就写。” “至于,如何伸冤……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不是我泼你冷水,就算你把证据呈到皇上面前,也不一定能如愿,风险极大。” “对啊,如果换做其他官员,皇上或许能为你做主,但涉及康王,皇上肯定会有顾虑的。”陆妱妱道。 她印象中的皇上,宽厚温和,但就是因为太过宽厚,所以才会被太后和康王拿捏。 “我知道这事不容易,但我必须试一试。”沈静姝神色坚决,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不要急,要做成这件大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你得等,否则都是以卵击石,你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你们顾家的冤情也无再见天日之时。” 不管是童谣事件,还是花三年时间给梁家做局,无论哪一件都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至于这个人是谁,且看最后获利者是谁,这个人必定是嫌疑最大的,那么这个人就呼之欲出了……康王。 “青澜说的有理,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须一击即中,有道是打蛇打七寸,我们得抓住蛇的七寸。” 陈卉迟茫然:“这个七寸怎么抓?” 她真心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成功。 康王是那么好对付的?上有太后支持,朝中拥趸之人不计其数,势力盘根错节的,就凭她们几个女子想要掀翻一条巨轮?无异于痴人说梦。 庄若芸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做,但理是这么个理。 第63章 传言四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把静姝的身份隐患解决,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来,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程青澜结束了这个话题。 大家这才拿起筷子品尝美食。 沈静姝也松了口气,压在心底沉重的秘密有人一起承担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吃过午饭,程青澜要来笔墨纸砚,让沈静姝写书信,拿到书信后,程青澜让她们先回书院,她去办事,晚点她自己回书院。 程青澜再次来到南亭码头找程九。 程九见到少帮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昨天刚见过吗?怎么今儿个又来?难道钱用完了? 两人来到僻静处。 “小姐,给。”程九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程青澜眼角抽了抽:“我不是来拿钱的。” 说着掏出一封信:“你马上去一趟禹州,按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一个叫沈骓的把信给他,让他跟你走,把他安排到水镜先生那去。” “小姐,我走了,这边的事怎么办?飞凌和无锋还没到呢。” “这边的事先放一放,你今天就出发,要快。” “行,我回去安排下手头上的活计就出发。”程九把信藏好,又道:“跑这一趟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了,小姐,您身上还是多放点银钱!” “不用,够了够了,我那些东西呢?” “我放水门巷的宅子里了,我整天跟码头上的兄弟同吃同睡,身边不好藏那些东西,所以租了个房子,想着飞凌和无锋到了,也得有个落脚的地,这是钥匙,门口有棵大樟树的那家。” 程青澜接过钥匙,笑道:“考虑的还挺周全。” 程九得了夸奖,憨憨地笑。 离开码头后,程青澜去了趟水门巷,找到程九租的宅子。 这是一栋两进的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家具什一应俱全,以后这就是她的据点了。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程青澜锁好房门,准备去街上买点日用品就回书院去。 程青澜卖了鞋子,香膏等物品,又去了笔墨斋,如今她的身份是个读书人,这读书人的行头得备齐了。 说起来好笑,她们这个宿舍,文具最齐全的就是不读书的陆妱妱,所以,给沈静姝和庄若芸也备一份,陆妱妱就免了,不如回头给她带点零嘴。 掌柜的很热情,问了程青澜的需求,笑道:“客官您稍等,我给你去备货。” 就在等待备货期间,只听得几位公子在议论花开白骨现的案子。 “你们听说了吗?前阵子法明寺出了命案。” “不知道啊,有这事儿?” “我只听说法明寺闭寺了,说是要给佛像重塑金身,却不知是因为出了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可靠消息,在法明寺的茶花园里发现一具白骨,京都府衙和北辰司的人都去了,然后昨晚,有人看到北辰司的萧大人去了梁府,把梁府的榜眼给带走了。” “梁府的榜眼,你说的莫不是梁相府上?” “你说还有哪个梁府出过榜眼?” 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能,梁榜眼杀人了?” “你们还记得三年前名动京城的泸州举子章博文吗?” “记得啊,我还见过他呢,他的文采,啧啧……着实令人惊艳。怎么?法明寺那具白骨是章博文?” “是不是章博文,我不敢确定,但章博文当年是状元的热门人选,大家都说状元不是章博文就是顾攸宁,结果章博文没参加科考,而梁榜眼被白鹿书院的同窗质疑舞弊,大理寺还奉旨调查此事。” “这我记得,后来贡院贴出了梁榜眼的策论,这才让质疑声消失。” “这里头定是有官官相护之举,你们想,一个平时学业平平的人,怎么突然就写出这等绝妙文章来?文曲星附体了?反正北辰司不会抓无辜之人。” “我的天,这事若是真的,朝廷要大地震了……” 程青澜眉头轻蹙,这案子,一直是秘而不宣,这位公子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说的八九不离十了,可怕的是,萧泽昨夜是低调前往梁府,竟也被人探查了去。 然后程青澜立马想到,或许这是布局之人怕皇上徇私,把梁衍的事压下来,所以故意把消息散布出去,好激起民愤,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让皇上不能大事化小。 也不知,萧泽一大早进宫是个什么结果。 “客官,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掌柜的已经备齐了货,笑容可掬地说道。 程青澜回神:“多少银子?” “一共三十两,您放心,我给您准备的都是上乘的文房四宝,端砚三付,湖州的羊毫狼毫,粗的中的细的各六支,宣纸三刀,澄心堂纸三刀,剡溪藤纸三刀,已经给您打了八折,去了零头。” 程青澜付了银钱,掌柜的说可以帮忙送货上门。 “行,那就送到白鹿书院,程青澜收。” 掌柜的一听白鹿书院,便猜到眼前这位姑娘是大梁首个女学班的学生了,肃然起敬。 “姑娘放心,回头我便差人送去。” 程青澜出了客栈,还在想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不由想的出了神。 “吁……”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程青澜差点撞上去。 抬眼,见那马车的车帘掀起,萧泽探出头来:“想什么呢?走路也不看路,上车。” “啊?” “啊什么?上车。”不容拒绝的口吻。 程青澜心说真倒霉,逛个街也能碰到他。 没办法,程青澜只能上车。 “去哪?其他人呢?” “回书院啊,她们先回去了,我买点东西。”程青澜拍拍手里的大包袱。 萧泽看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心想,里面该不会是她藏在悦来客栈房梁上的东西? “那就先送你回书院,墨尘,去书院。” “是,大人。”墨尘回道。 萧泽吩咐完,就不说话了,两眼望着晃动的车帘,眼神微茫,拇指摩挲着扳指。 这是他想问题的习惯性动作。 程青澜叹了口气:“大人,我刚才在笔墨斋里听到几位公子议论法明寺的案子,感觉他们知道的内情,比沈静姝她们还多,这要发酵下去,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第64章 抢占先机 萧泽无奈道:“莫说民间传言四起,今早御史台参了大理寺卿裴大人,说是有大理寺的人举报裴大人在审理梁衍科考舞弊一案中徇私枉法,他们精心布局多年,不把梁相拉下水是不会罢休的。” “哦,那估计章博文的尸身很快就会出现了。”程青澜道。 萧泽挑着一边眉梢斜睨着她,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转念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挺大。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萧泽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程青澜扯了扯唇角:“大人,您可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介小老百姓,哪知道怎么解决这么复杂的大事儿。” “你随便说。” “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泽摸出两片金叶子。 程青澜眼睛一亮,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金叶子,放进钱袋子里,这才道:“我觉得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见招拆招缺乏主动性,他们会找麻烦,你也可以找他们麻烦,最好这个麻烦够大,要么鱼死网破,要么互相妥协。” 她才不是看在金叶子的份上才给他出主意,梁衍是梁衍,梁相是梁相,梁相对大梁朝还是很重要的,梁相若是不在了,大梁朝的局势将彻底失衡,这是从大了说,往小了说,康王一家独大,对漕帮,对顾家翻案都极为不利。 萧泽失笑:“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出招?” 程青澜笑的讳莫如深:“谁最想对付梁相,就冲谁出招呗!” 她才不信萧泽不知道这谋局之人是谁。 萧泽又开始摸他的扳指,似乎在思考她说的办法的可行性。 程青澜不打扰他思考问题,坐那对手指玩。 不知不觉书院到了。 等程青澜下了车,萧泽道:“让赵翎准备准备,缉拿魅影。” 这张牌本来不想动,留着钓大鱼,现在么……只能先拿出来用一用了。 程青澜回到宿舍,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倒是笔墨斋把东西先送来了。 程青澜放好东西,趁着现在书院里人不多,去了藏书楼。 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藏书楼第三层的暗室。至于暗室具体在哪里,怎么开,还需要摸索。 “先生,我想进书楼看书,可以吗?” 藏书楼门口处坐着一位老先生,白头发白胡子,正在抄书,闻言抬头,眯着眼打量着程青澜。 “女学班的?” “正是。” “在这登记一下名字。”老先生指指一旁的册子。 程青澜写好名字,老先生看了眼,慢悠悠道:“只准在一楼二楼看书,不可上三楼,否则出现意外书院概不负责,听明白了吗?” “先生,您指的意外是?” “死人。” 呃……程青澜还想着偷摸上去先探探路,三楼竟这般凶险吗? “你是第一次来书楼?”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 程青澜侧眸望去,见是一眉目清秀的男子,颀长身影,没穿书院的院袍,而是身着洗得泛白的青布直裰,手中半卷竹简握得端正。眉宇间蕴着的光华,恍若檐角初融的薄雪映着朝阳,既含松柏的凛然劲节,又似竹影扫阶的从容清朗。 “啊……是。” “你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找,这里我熟。”男子说着便往里走。 程青澜忙跟了上去:“我想看文山先生的书,这里有吗?” “你说的是赣州白鹿洞书院的文山先生?” “你也知道文山先生?”程青澜故作好奇。 男子轻嗤:“作为白鹿书院的学子,谁人不知文山先生?白鹿书院的创办人就来自白鹿洞书院,说白鹿书院是白鹿洞分院也不为过,只不过白鹿书院位于京城,天子脚下,得了诸多帝都的便利,风头渐渐盖过了白鹿洞书院,文山先生作为白鹿洞书院的首席教谕,当代大儒,每年都会来白鹿书院讲课的。” 男子说着来到一个书架前:“诺,这一排全是文山先生的书,你自己挑。” “多谢,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免贵姓李,单名策,字子规。” “原来是李师兄,李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 李策道:“你是想问为何不能上三楼?” 程青澜笑着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之前太子在这里求学你知道吗?” 程青澜摇头:“不知道。” “太子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常在三楼看书,那里成了太子的专属之地,没有太子相邀,其他人是不可以上三楼打搅的,后来太子薨逝,朝廷就把三楼给封了,只有皇后来此悼念太子的时候才会打开。我劝你不要有好奇心,为防止有人偷溜上去,里面设置了一些机关,中招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李策神情严肃地警告。 程青澜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三楼等于成了皇家禁地。 机关什么的她是不怕,对她来说,三楼设置了机关,反倒是好事,不怕被人打扰。 “多谢李师兄相告,我是个守规矩的人,不会乱来的。”程青澜诚恳地保证。 李策这才放心,拱手一礼:“师妹自便。” 说罢便离开了。 程青澜看他挺拔的背影,心说:这个师兄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板,人还是挺好的。 程青澜挑了本文山先生的书,又去二楼逛了逛,看到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口设了一道门,门上落了锁。刚才她在外面绕着藏书楼走了一圈,三楼的窗户都是紧闭的,看来要想上三楼,只有打开这把锁才行。 那就只能等飞凌来了,飞凌出自天机楼,开锁对他来说只是微末小道,再复杂的机关他也能解。 今日只是探路,摸清了状况,程青澜不再逗留,时候不早了,陆妱妱她们也该回来了。 此时的陆妱妱等人在书院大门处,遇到了麻烦,庄若芸的大哥又来了。 庄知安哭丧着脸道:“妹子,你得赶紧跟我回趟家。” 庄若芸冷脸:“大哥,嫁人的事休要再提,我是不会嫁的,你们逼我也没用。” “妹子,不是嫁人的事,北边来信了,你二哥知遇被乌达人掳走了,你也知道我和爹都没什么主意,还指望你回去拿主意,咱得想个办法救出知遇不是?” 庄若芸霎时变了脸色:“二哥怎么会被乌达人掳走?他又不在边城。” 第65章 宁奕来了 “分号的田掌柜说,知遇太想做出一番业绩,他听说乌达的白暮山那边能收到最好的狐狸毛,就跟着一支常年走白暮山的商队去了,偏巧这回就那么倒霉,他们碰上了乌达军,整支商队七八十号人仅跑回来一个,其余的要么当场被斩杀,要么被俘了。”庄知安痛哭流涕。 庄若芸不疑有他,二哥被父亲赶去北边,心里是憋着一股怨气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冒点险很正常。 “我跟你回去。”庄若芸说着就朝马车走去。 沈静姝拉住她:“若芸,你现在回去也没用,北边的事,你还不如问问妱妱。” 陆妱妱道:“是啊,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回家,让我爹给我几位哥哥去封急信,问问那边的情况,对了,最好有你哥的画像。” 沈静姝道:“你自己会画吗?” 庄若芸摇摇头:“我画的不好。” “那就让青澜画。” 那日程青澜仅凭周茂才的叙述就画出了章博文的仆人的画像,这画工叫人叹服。 庄若芸觉得姐妹们言之有理,对大哥道:“阿兄,你先回去,我这边有消息了再跟家里联系。” 说着赶紧进了书院。 沈静姝和陆妱妱对了个眼神,也跟了进去。 庄知安目瞪口呆,这理由都还骗不到若芸? 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崔明珠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的一角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庄若芸还是没跟家人离开,恨恨地甩手放下车帘,暗骂:庄家这群废物,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王郎中更是个没用的,小小庄家都拿捏不住。 “春杏,你去找王郎中,我再给他七日,若还办不好差事,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滚出京城。”崔明珠冷冷吩咐道。 婢女春杏连忙应声。 马车又往前,直到院门口才停下,春杏扶着小姐下车。 崔明珠还没站定,就听到有人叫她。 “崔小姐。” 崔明珠循声望去,见是楚灵珊朝她走来。 楚灵珊给崔明珠福了一礼,崔明珠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崔小姐,我听说,你和定伯侯家的宋公子正在议亲,有这事吗?”楚灵珊微笑着问。 崔明珠神情淡淡:“跟你有关系吗?” 楚明珠讪讪一笑:“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跟崔小姐你有关系呀!” 崔明珠眸光微敛:“什么意思?” “哎,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惹你不高兴,还怨我多嘴。” 崔明珠沉下脸:“我最烦话说一半。” 楚灵珊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许跟我置气。” “快点说。” 楚灵珊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道:“我今日在街上看到宋公子和沈静姝。” 崔明珠很是惊讶:“他们一起逛街?” 好你个宋元佑,这边跟我议亲,那边却跟她最讨厌的人一起逛街,崔明珠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把这对奸夫淫妇砍了。 “那倒不是,沈静姝和程青澜他们在一块儿,宋公子是跟我表兄乔修文一起的,他们可能是在街上遇到了,我看宋公子好像很激动,拉着沈静姝,非要说沈静姝是顾小姐,还幽怨地问沈静姝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我也是有点懵,不清楚其中状况。” 崔明珠心中如有一道惊雷炸起,沈静姝是顾小姐?宋元佑确实曾经跟维州顾家的小姐顾南希订过亲,顾家出事后,这门亲事便退了,那顾南希就此下落不明。 如果沈静姝就是顾小姐,那她岂非罪臣之女,冒名来考女学,就是犯了欺君大罪。 崔明珠想到这,如同拨云见日,心情大好,沈静姝,这下看你怎么死。 快到宿舍,崔明珠道:“我还有点事,先不回宿舍,你自己回!” 楚灵珊假惺惺道:“崔小姐,咱们可说好了,不许生我的气。” 崔明珠不耐烦地说:“谁要跟你置气。” 转头便去了鲁教谕那。 楚灵珊看着崔明珠远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陈卉迟,我会让你看清楚,谁才配做你的朋友。 八号宿舍内。 程青澜根据庄若芸的描述,很快便画出了庄知遇的画像。 “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庄若芸端详着画像直呼。 陆妱妱道:“那我现在就回趟家。” “等等。”程青澜开口。 “若芸,你把你二哥在北边的哪座城,以及商号都告诉妱妱,另外,妱妱,你最好让人去查一查庄家,我总觉得事有蹊跷,若芸,你今天没跟你大哥回去是对的,你记住了,就算要回去,也得有我和陆妱妱陪同才能回。” 庄若芸点点头:“我知道了。” 当时听说二哥出事,她一下就慌了,若说庄家还有谁是她牵挂的,就只有二哥了。 陆妱妱拿上画像以及庄知遇的地址出门去,正找马车呢,听到有人叫她:“妱妱。” 陆妱妱眯眼望去,只见宁奕跳下马车眉开眼笑地冲她招手。 “你来书院作甚?”陆妱妱没给好脸色。 “哦,我爹说我整天无所事事,看见我就心烦,就让我来书院读书。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师姐啦,我这初来乍到,还请师姐多关照。” 陆妱妱深表怀疑,这厮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老爹的话了? “先把你的马车借我一用。” “好啊,没问题,去哪儿,我送你。”宁奕殷勤道。 陆妱妱蹙眉:“小师弟,你刚来,要报道,要安排宿舍,要领课表,事儿多着呢,就不用你送了,让你的车夫送我就行。” “那些都是小事儿。”什么事儿都比不上你陆妱妱的事儿重要。 陆妱妱瞪起眼来,宁奕立马老实了:“行,我的马车你尽管用,随便用。” 陆妱妱正要上马车,看到陈卉迟的马车到了,陈卉迟从马车上下来,陆妱妱朝她挥手:“卉迟。” 陈卉迟讪讪一笑,朝身后的马车使眼色。 “卉迟,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陈卉迟尴尬道:“进沙子了。” “没事儿?我替你看看?” “不用不用,我先进书院了。”陈卉迟跟屁股后有老虎追着一样,快步进了书院。 可不是有老虎吗?她娘亲就坐在马车里呢。 今日也是不巧了,她骗娘亲说去找姜晏,结果姜晏到家里来找她,她的谎话被戳穿,回去后,挨了好一顿教训,娘亲送她过来的一路,都在数落她。 第66章 脑子坏了 陆妱妱吃过晚饭才回来,说是事情都办妥了,她爹已经八百里加急将信发出去了。 庄若芸再三道谢,这种传信通道只有兵部和安远侯府才有,平常信件走个把月都不一定到得了北境,真是多亏了陆妱妱。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四人到山脚下集合,结果等了一盏茶功夫,只等来陈卉迟,大家知道萧泽不在书院,都不来爬山了。 五人边聊边往山上走,快登顶的时候,山顶上有人在那疯狂挥手:“嗨……陆妱妱,我在这……” 听到这声音,陆妱妱脸色一变,转头就下山,被程青澜一把拽住,揶揄道:“干嘛要走啊?有人在叫你呢!” “他就是块狗皮膏药,被粘上甩都甩不掉,快走快走。” 可是几位好友一动不动,看着她,笑的意味不明。 “我不管你们了,我走了。”陆妱妱一溜烟跑没影了。 庄若芸失笑:“我还是第一次见陆妱妱慌不择路的样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说猫,猫就来了。 宁奕见陆妱妱跑了赶紧追下来,四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将他拦住。 “你是谁?追我们妱妱做什么?” 宁奕拱手作揖,笑容可掬:“几位师姐,我是妱妱的朋友,姓宁,名奕。” “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陈卉迟不是很确定。 昨日娘教训她的时候,例举了陆妱妱的一些“出格”举动,似乎打了很多公子哥,其中就有宁国公府的小公爷。 宁奕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眸光熠熠:“师姐认得我?” “你是不是被陆妱妱揍过?” 宁奕的笑容僵住,挠挠头:“呃……啊……好像是……!我这人不记仇,而且我觉得她揍的对。” 四位姑娘瞠目,原来真的有人会承认自己欠揍。 宁奕看她们反应,心说:几位师姐莫不是以为我来寻仇的? 赶紧补充:“所以,我和妱妱是不打不相识,打着打着就成好朋友了。” 四双眼睛里透着疑惑,似在问:你确定……你和陆妱妱是好朋友?好朋友能见到你就跑? 宁奕正色,无比诚恳道:“是真的,不信你们去问陆妱妱,昨儿个她还问我借马车来着。” 四人面面相觑,觉得这里头有猫腻。这位小公爷,俊是俊,可这一双桃花眼,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说不定是想调戏陆妱妱。 “宁公子……”这时山上又下来一人。 程青澜抬眼望去,这不是李策吗? 李策也看到了程青澜,拱手一礼,转而对宁奕道:“宁公子既然还有事,我就先下山了。” 说着就朝四人组成的人墙走来。 程青澜下意识地挪开步子,给他让出一条道。 “哎,李兄,等等我。”宁奕飞快地从人墙中的缝隙穿了过去,追着李策走了。 心说:陆妱妱的朋友都好可怕,一个个眼睛都跟刀子似的,感觉要把他扒光。当然,这个“扒光”没有非礼的意思,就是感觉她们的眼珠子在你身上转一圈,就能把你几个心眼子都看透的感觉。 出了这点小意外,四人也无心登顶了,心里燃烧着熊熊地八卦之火,迫切地想要审问陆妱妱。 八号宿舍内,陆妱妱被四个姐妹抛弃在外围,她们四个自己坐那自顾聊着。 “我看那个宁公子就不像个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一看就是花花肠子多的人。” “他敢骚扰咱们妱妱,定不能放过他,我来想个法子,狠狠整治他一番,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惹妱妱。”程青澜道。 陆妱妱顿时来了兴致:“青澜姐,有没有办法把他赶出书院?” “办法当然有,让他名声扫地,书院呆不下去。” “啊?有没有温和一点的办法?”陆妱妱心说,宁奕就是有点烦人,又不是罪大恶极。 程青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是很讨厌他吗?不想见到他吗?怎么还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我跟你说,对付敌人就该如同秋风扫落叶,半点不留情。” 陆妱妱讪讪:“哎呀,他也不算敌人,其实他人挺好的,我就是嫌他烦,我都怀疑是不是当初我揍他的时候,把他脑子揍坏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静姝问:“他说了什么?” 陆妱妱难得露出赧颜的神色,吞吞吐吐地:“就是……就是说要娶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皆是隐忍的笑意。 “哦,那你怎么想的?” “我当然不答应啊,我的志向是沙场,我才不要成亲,一辈子在后宅围着男人转,我是要指挥千军万马的人。”陆妱妱说的理直气壮。 程青澜突然道:“哎呀,时候不早了,快上课了。” 四人纷纷收拾东西,出门去,仿佛遗忘了陆妱妱这个人。 “哎……你们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完呢。”陆妱妱郁闷死了,你们把人家的话都套出来了,也不表个态就跑了。 五人到了崇文阁,就听到里头有人吵架,进去一看,是余悦容和叶瑶吵起来了。 “叶瑶,你必须给我道歉,给梁家道歉。”余悦容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说的是事实,道什么歉?该道歉是梁家,梁家应该向天下所有读书人道歉。”叶瑶毫不退让。 “大理寺都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儿,你凭什么在这信口雌黄?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自然会有,梁家不但舞弊,还杀人,滔天恶行,天理难容。” “你……我撕了你的嘴。”余悦容气坏了,冲上去就要打叶瑶。 大家忙上去拉架。场面混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沈静姝小声问一旁的人:“她们这是怎么了?” 那人道:“叶瑶说,梁家的梁四公子,也就是上一届科考的榜眼,在科考中舞弊。” “那跟余悦容有什么关系?”庄若芸不解。 “你们有所不知,梁家是余悦容的外祖家。” 五人恍然大悟,然后都将视线投向程青澜。梁衍的事不是前儿个才查清吗?不是说要保密吗?怎么都议论开了? 程青澜想起昨儿个萧泽说,有御史上折子参了大理寺卿裴大人,莫非这位御史就是叶瑶她爹? 第67章 两件大事 “在干什么?闹哄哄的,成何体统?”一声厉呵响起,鲁教谕面如沉水的走了进来。 程青澜等人纷纷让道。 余悦容趁着拉她的人松了手,一脚踹在叶瑶的小腹上,叶瑶“哎呦”一声,被踹倒在地上。 鲁教谕怒目喷火,狠狠瞪向余悦容,他都来了,余悦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伤人。 余悦容气头上,梗着脖子,根本就不知道害怕。 鲁教谕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严厉地目光从余悦容身上转到一众女学子身上,扫视一圈,这才道:“有两件事,一,你们的骑射课暂停,什么时候复课等通知,二,七日后,圣驾要亲临书院,经书院商议,届时男弟子和女学班各出一个节目,要彰显书院崇学尚美之精神,展现书院学子的风华,女学班这边的节目由崔明珠负责,另外,女学班的所有人还要做好接受皇上皇后考核的准备。” “行了,都入座,快上课了。”说着,鲁教谕看向余悦容和叶瑶:“你们二人随本教谕去院长那。” 鲁教谕带来的消息太大,大家立时把余悦容和叶瑶因为梁家打架的事给抛到脑后,都关心起圣驾要亲临。 圣驾亲临明显是冲着女学班来的,如果能在皇上面前有出众的表现,最终入选的机率将大大增加。而现在这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就掌握在崔明珠手中。 于是,大家一窝蜂涌向崔明珠,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崔小姐,琴棋书画我都会,考虑考虑我。” “切,说的好像谁不会似的,崔小姐,我任凭差遣。” “我也是,崔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还有我……” 偌大的崇文阁成了麻雀窝,叽叽喳喳吵死个人。 程青澜等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懒得去凑这个热闹,去也没用,鲁教谕让崔明珠负责节目,她们几个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陆妱妱书本盖头,睡觉。 沈静姝在温习功课。 庄若芸托着腮帮子发呆。 程青澜拿出文山先生的《文心一言》翻看起来。 陈卉迟的位置就在崔明珠旁边,这会儿已经被人占了,索性坐在了程青澜旁边,跟她一起看书。 “这是文山先生的书?” “对啊。” “文山先生教过我功课。” 程青澜诧异:“你以前在赣州?” “不是啊,我祖父祖母在淳春,是我祖父请他来的,教了我三年。” 程青澜更惊讶了,居然有人能请得动文山先生去家里教学,而且一教就是三年,连宫里请文山先生去当太子太傅,文山先生都没去。她也是因为文山先生和水镜先生相熟,所以每次文山先生来拜访水镜先生时,顺便教她学问。 水镜先生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陈家虽说世代为官,底蕴深厚,陈家太爷官至吏部尚书,陈家太爷告老后,陈家最有出息的就是陈卉迟的爹,但也只是个四品官,没道理文山先生放着太子不教去教陈卉迟呀!莫非,文山先生与陈老太爷私教甚笃? “那你可真幸运。”程青澜道。 陈卉迟点点头:“文山先生的学问深如海,受他教诲,受益匪浅。” 程青澜心说:那可不是,天下学子谁不想得到文山先生的教诲。 “你对外可千万别说文山先生教过你,不然你会被无数嫉妒的目光淹没。”程青澜用玩笑地口吻告诫她。 陈卉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一时忘了,祖父早就告诫过她,千万不能把文山先生教过她的事说出去,可能是对程青澜有着天然的信任感,所以没多想就说了。 张先生今日姗姗来迟,本来还想跟弟子们说声抱歉,结果一进来看到这乱糟糟地场面,板起脸就是一顿训,训完了才开始上课。 课上到一半叶瑶回来了,但余悦蓉没回来。 直到吃午饭,也没见到余悦蓉的身影。 饭后回宿舍,四人正在议论此事,陈卉迟来了。 “你们几个前日去北辰司是不是查案去了?”陈卉迟开门见山地问。 程青澜之前仅凭一个脚印就锁定叶瑶,这本事,被表兄看上很正常。 “我们哪会查案啊,就是去帮忙看账册。”程青澜道。 “嗯!确实是看账册,也算是帮忙查案!但具体查什么案子,我们也不知道,萧大人只让我们从账册里找一匹蓝色浮光锦的线索。”庄若芸补充。 陆妱妱:“你别看我,我是负责她们吃喝的。” 陈卉迟失望地叹气:“我还以为你们会知道一些内情,余悦蓉被家人接回去了,梁家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或许,书院让她先回家是为了保护她。”沈静姝道。 “嗯,现在流言四起,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还不如先回家,耳不闻心不烦。”陈卉迟认同了沈静姝的说法。 程青澜转了话题:“节目的事,你想参与吗?” 程青澜的意思,如果陈卉迟想参与,最好还是先跟她们保持距离。 陈卉迟在陆妱妱的床位坐下,从陆妱妱手里拿了几颗瓜子,贝齿一咬,“咔嚓”瓜子清脆的碎裂声。 “我不是排斥去表现,只是这个表现的机会要靠讨好崔明珠才能获得,那我宁可不要这机会。” 陈卉迟想到看着清高的楚灵珊都跑去崔明珠那串门子,就生气,犯得着吗? 陆妱妱笑道:“咱们才是同道中人。” “崔明珠那,咱们就是上杆子去拍马屁,她也不会让咱们上,但她不让上,咱们就不上了吗?咱们自己可以先准备一个节目,或许有机会呢?”程青澜道。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沈静姝,庄若芸,陆妱妱都需要这个机会,那就得争上一争。 陈卉迟两眼发光:“你说怎么弄?” 其他几个人也是好奇地看着程青澜。 “你们先别看我,我需要好好想想,卉迟,你负责打听崔明珠那边准备怎么弄,咱们的节目必须比崔明珠的更出色,要能充分发挥咱们每个人的优势。” 陈卉迟爽快道:“没问题,这事儿交给我。” 陆妱妱举手:“我申明,我除了会舞刀弄枪,别的啥也不会,琴棋书画别找我。” 沈静姝迟疑道:“我倒是琴棋书画勉强还行。” 庄若芸苦笑:“我只会打算盘,制香。” 第68章 意随琴动 八号宿舍在讨论表演什么,一号宿舍内更是热火朝天。崔明珠叫了几个她认为有资格跟她一起表演的人一起商量。 “咱们请宫廷的乐师和舞娘来编排节目。” “宫里的节目皇上皇后早就看腻了,没新意,不如去请教坊私的师傅来教。” “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请教坊私的人来教,丢份。” “那请谁来教?而且我们还没确定下来节目的主题是什么,以什么表演形式为主,是乐?是舞?还是歌?抑或是全都采用?” “我觉得不要太多形式,太过花哨反而不好,崔小姐擅舞,不如咱们就编排一支舞,崔小姐作为领舞。” “据我所知,书院有个礼乐队,书院有什么重要人物来,或者有什么重要庆典,都是由这个礼乐队来表演。” “对啊,他们奏乐,咱们舞。” 崔明珠自己也比较赞成跳舞,所以,干脆地定下了表演形式。 大家又讨论请谁来编舞,几个人参加合适。 何琳倚在门外的廊柱上,听着里面叽叽喳喳地讨论声,心情跌至低谷。 程青澜说的对,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只能沦为尘埃。 她付出了这么多,任劳任怨,却换不来她们一个好脸色,她也想参加表演,可崔明珠直接将她赶了出来,跟赶一条狗一样。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下午上课,意外的,每个人的桌上竟然都摆着一张琴。 这是……要上琴艺课? 怕她们琴艺不过关,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出丑? 其他学员都在调试琴音,叮叮咚咚的声音在课堂上萦绕。 “干嘛要学这个,又不是所有人都去弹琴,谁去表演,谁来学不就行了?”陆妱妱听到琴音就烦躁,忍不住发牢骚。 庄若芸宽解她:“学琴总比让你写文章容易些。” “哪有容易,让我弹棉花还成,弹琴我是真不会。” 程青澜打趣道:“给你几张弓,说不定你还能用弓弦弹出音调来。” “你还别说,这我倒挺感兴趣,可以试试。” 庄若芸问道:“青澜姐,你会弹琴吗?” “我不会啊,没学过。”程青澜真不是藏拙,琴棋书画,她唯独对琴艺一窍不通。 沈静姝已经调试好自己的琴,又来给程青澜调试。 “我的就不用调了,就算给我绿绮和焦尾,我也弹不出曲调。”程青澜自嘲道。 “你一个不会弹琴的倒是知道绿绮和焦尾。”沈静姝揶揄道。 “那是,我还会看工尺谱呢,上面每个字我都认识,就是眼睛会了,手跟不上,没这天赋。” 正说着,有人道:“先生来了。” 大家都好奇到底是哪位先生来教她们弹琴,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一身穿书院白袍的年轻男子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琴的。 程青澜诧异,怎么是李策? 陆妱妱瞠目结舌:“怎么是宁奕?” 李策是走在前面的,抱琴的小跟班是宁奕。 宁奕经过陆妱妱身边的时候,还朝陆妱妱眨眨眼,笑的如花灿烂。 陆妱妱连忙别过脸去,以手遮面,倒霉催的,这家伙为了来女学班,居然给人当跟班。 就知道这家伙来了书院,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程青澜一颗瓜子扔精准地扔到陆妱妱遮面的手上,张嘴无声地说道:“他是冲你来的?” 陆妱妱哭丧着脸:“鬼才知道。” 李策站在了桌案旁,拱手一礼:“在下李策,书院礼乐队首席琴师,奉张先生之命,前来教授琴艺,但李某自认为,琴艺疏浅,在座的师妹也许琴艺都远胜李某,只是师命难违,李某只好献丑了,诸位师妹多担待。” 李策长的清俊,言语又谦逊,立时博得了一众少女的好感。 “师兄不必过谦,书院的礼乐班个个都是才艺过人方能入选,师兄作为首席琴师,实力定然不俗。”崔明珠作为女学班的领头人又是节目的负责人,理所当然地出声宽解一下貌似有些紧张的师兄。 李策道:“李某先做个调查,在座的师妹有谁是不会琴艺的,粗浅学过一点,或者从未接触过琴艺。” 程青澜坦坦荡荡地举手,陆妱妱畏畏缩缩地举手,庄若芸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符合粗浅学过一点,于是也举了手。沈静姝是会的,甚至算得上精通,但看到自己的姐妹们都举手了,她也举起了手。 结果环视一圈,班上三十六人,只有她们四个举手。 众少女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鄙夷之色。陆妱妱出身武将世家,喜欢舞刀弄枪,至于另外三个,都是平民出身,哪有那条件接触琴艺这等高雅之事,不会才是正常。 宁奕干咳了两声,道:“没学过不要紧,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心说:李策干嘛问这么清楚,这不是害他家妱妱丢人吗?看看大家看妱妱她们几个的眼神,他很怕妱妱受打击。 李策的视线在程青澜面上停留了片刻,道:“没错,不会不要紧,正因为不会,才要更加努力学,要弹好很难,但学会并不难。” 说罢,李策坐下,一手抚琴,滚拂而上,琴音似流水淙淙。 “今天要教大家弹的是《云门大卷》,这是专门用于祭祀天神的曲子,大家听好了。” 李策面色从容,双手抚琴,淙淙的琴音从指尖流淌,一股古朴而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青澜不觉听的入迷,没想到他的琴弹的如此之妙,水镜先生说过,琴的三个境界,技、艺、道。 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学会古琴的技巧。 艺,是琴技的升华,到这个境界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道是琴的最高境界,指的是音与意合,也称忘机。 她虽然不会弹琴,但水镜先生是琴艺高手,经常听水镜先生弹,自然也懂得一些,这位李策师兄似乎要摸到“忘机”的境界了。 李策教了大半节课,让大家自己练习。 程青澜痛苦的看着工尺谱,正如水镜先生说的那样,她有学武的天赋,学画的天赋,下棋的天赋,一个人总不能把所有天赋都占全了,所以,学琴她是真的半点都学不进去。 转看陆妱妱,两手正在琴弦上潇洒滚拂,如同在练铁砂掌,叮叮咚咚如流水般,还挺好听的,不过……这是什么曲子? “妱妱,你弹的好像跟师兄教的不一样。”庄若芸好奇地问。 陆妱妱眉毛一抬:“师兄不是说意随琴动吗?这就是我的意。” 呃……这也行?庄若芸无言以对。 第69章 陈聋发聩 李策看大家练的差不多了,便叫了停:“谁愿意来弹奏?” 崔明珠当仁不让:“请师兄指教。” 李策点头,示意她开始。 崔明珠敛定心神,拂滚而上,琴音流淌,虽然弹不出李策那种古朴庄严的琴意,胜在流畅,短短时间能练到这个程度,相当可以了。 一曲终,众人纷纷鼓掌。 “崔小姐,你才练了一会儿,竟然谱子都背下来了,而且一丝错漏都没有,太厉害了。”叶瑶用夸张的语调极尽阿谀之能事。 “哎,之前我还以为我的琴艺算不错了,今日听了崔小姐的弹奏,我才知道什么叫夜郎自大。”姜晏的马屁拍的就有水平多了。 崔明珠得意地昂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 大惊小怪,这算得了什么?她可是五岁就开始学琴,酷暑寒冬一日不落,若再给她多一点时间练习,超过李师兄也不是难事。 李策点评:“确实不错。” 若按他以往的性子,肯定是要实话实说,但张先生告诫过他,话说三分即可,只是让他暂时来代几次课,之后,书院会专门请琴师来教的,所以,就不要得罪人了。 这位崔小姐的弹奏虽然流畅,但她太过注重技巧,少了几分琴意,就算她练的再熟,也无法达到“忘机”的境界。 “还有谁愿意弹奏?”李策扫视众人。 大家都默默地避开李策的视线,自认比崔明珠弹的好的,不敢抢崔明珠的风头,比崔明珠弹的差的,更不想出丑。 李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的程青澜身上。 “那位师妹,你来试试。” 众人顺着李策的目光看去,程青澜直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李策点的是她。 “程青澜,磨蹭什么呢?师兄让你弹一曲,赶紧啊。”叶瑶催促道,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程青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兄,我不会。” “无妨,你随便弹。” 程青澜只好勉为其难,双手放在琴弦上,想了好一会儿确定第一个音应该拨哪根弦,才开始弹奏。 “噔,咔,咚,咔……”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是该捂住眼睛,还是捂住耳朵,不忍目睹,不忍耳闻。程青澜啊程青澜,你这是在弹棉花吗? 李策很后悔点了程青澜的名,实在是太为难她,也太为难大家的耳朵了。 “可以了可以了,你根基浅,底子薄,以后要多加练习。” 程青澜虚心受教:“是!” 李策目光一扫,扫到了笑的开怀的陆妱妱,别人弹的不好,你笑的这么开心? 于是李策道:“那位师妹,你来弹一曲。” 陆妱妱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对,就是你。” 陆妱妱踟蹰道:“师兄,你确定要听我弹?” 宁奕都快急死了,李策啊李策,你到底长没长眼?妱妱之前都说自己没学过,你还非要她弹。 李策点点头,你笑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别人嗤笑的准备。 陆妱妱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古琴,一副即将奔赴战场,慷慨就义的神色。她全神贯注,开始一板一眼弹的极其认真,每一个音都弹的铿锵有力。不是要庄重吗,古朴吗?那就必须有力量。 刚才程青澜的弹奏,只让人觉得听不下去,难听,但陆妱妱的弹奏就极具杀伤力了,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一个个痛苦地看向李策。 师兄啊,快叫停,再听下去,命要没了。 在场的人里头,只有宁奕还笑的出来,我家妱妱真是……弹琴都能弹出杀气,不愧是将门之女。 李策皱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走到陆妱妱面前,按住了她的琴。 “可以了……” 陆妱妱遗憾地说:“我还没弹完呢!” 李策心说:等你弹完,人都不在了,不仅人不在,连天神都要怒了。这可是祭祀天神的音乐啊! “时间关系,到此为止。”李策郁郁道。 “哦,那我下次再弹,不过,师兄,你觉得我弹的怎么样?你还没给出评价呢!”陆妱妱诚恳地求评价。 就是要弄的他下不来台,长点教训,省的以后再找她麻烦。 庄若芸和沈静姝都别过眼去,不忍目睹,妱妱啊,咱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师兄让你停就停,怎么还求评价呢?你觉得师兄能给出什么好的评价? 李策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从齿缝中迸出四字评价:“振聋发聩。” 哄……倍受折磨的少女顿时笑喷了,哄堂大笑。 连程青澜都忍笑忍的肚子疼。 这评价太绝了,果然是振聋发聩啊!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陆妱妱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别欺负她学问少,振聋发聩本是个好词,但用在这,不是什么好话。 李策,姑奶奶记住你了。 随即眼刀子朝正笑的欢的宁奕甩去,你笑个屁啊? 宁奕感受到一股杀气袭来,忙收敛了笑,做出无辜状。 一堂礼乐课在陆妱妱充满杀气的琴音中结束。 大家纷纷离开课堂,准备去吃饭。 李策却叫住了程青澜:“程师妹,你等一下。” 程青澜驻足,示意姐妹们先走。 宁奕见陆妱妱走了,便要追了去。 “妱妱……” 陆妱妱回头狠狠瞪他,眼神威胁,举起拳头威胁,你敢追上来,信不信,姑奶奶揍的你满头包。 宁奕硬生生止住脚步,弱弱地辩解:“我刚才没笑你。”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陆妱妱更生气。 当即甩脸走人。 沈静姝和庄若芸紧随其后。 李策走到程青澜面前:“程师妹,你若是想学琴,我可以教你。” 程青澜讪笑道:“多谢师兄,这琴我就不学了,反正这次的节目我也没想上。” 李策道:“就算不表演,学点琴艺也是好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书院都是有要求的。你不用不好意思,也不要畏难,你现在是还没摸到琴艺的门道,一旦入门就容易了。” 程青澜:呃……他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水镜先生花了多少心思想让她学琴都没成功,一个人若是极其讨厌一件事,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的。 她就是讨厌学琴。 可对上李策坦诚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师兄,那我可以叫上我的姐妹吗?不多,就是我的几个室友。”程青澜想到她们的节目或许可以请李策帮忙想想点子。 ? ?谢谢大家帮阿紫捉虫~ 第70章 这就是命 李策觉得,程青澜是因他之故被人嗤笑,学琴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却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学琴的天赋,但当时他确实是抱着鼓励程青澜的想法才点她来弹的。 只能说好心办坏事。 所以他想要弥补一下,这才主动提出教她古琴,想着再笨的人只要肯下苦功,就能有所进步。 谁知她还要带人来。 也许是怕孤男寡女的被人说闲话。 于是,李策点头应允:“可以。” “多谢师兄。”程青澜笑逐颜开。 “那就明日午饭后,如何?有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 “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师兄,明日见。” “明日见。” 等程青澜走后,李策转看杵在一旁垂头丧气的宁奕:“宁奕,拿上琴,走了。” 宁奕神色怏怏:“你自己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先前宁奕非要跟他来,说什么鞍前马后,结果目的达成了,说话不算话了。 宁奕打断他:“我不是君子。” 呃……人家都承认自己不是君子了,李策还能说什么,自己去抱琴。 “明天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谁要跟你。” “哦,那就好,明日我还要教那几个没学过琴的。” 宁奕立马跟吃了九转回魂丹似的来了精神:“你是说要教陆妱妱学琴?” “哪个是陆妱妱?我只知道程姑娘说是她的几个室友,应该就是早上一起爬山的那几个!” 宁奕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古琴,笑的活像个狗腿子:“我来我来,说好的,我给你打下手。” 李策斜睨他淡淡道:“你不是说不拿吗?不是说你不是君子吗?” 宁奕笑道:“能屈能伸才是君子,李策,你这么热心教程姑娘弹琴,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李策面色一沉:“莫要胡说,不是所有好意都带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是是是,我知道你心底无私坦荡,但别人或许不会这么想,对!所以,你教她们学琴就把我带上,有我陪着你,别人就没法说闲话。” 李策凛了他一眼:“给我打下手?” “给你打下手,什么粗活重活都我来。”宁奕拍胸脯保证。 李策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程青澜怕孤男寡女,他也怕。 程青澜到饭堂,庄若芸已经帮她把饭打好了。 陆妱妱臭着个脸用筷子一下一下狠狠戳着饭,好像那碗饭是她的仇人。 程青澜问庄若芸:“妱妱这是怎么了?” 庄若芸小声道:“我们晚来一步,妱妱最爱的糖醋排骨都被人买光了。” 说着庄若芸朝崔明珠那边几桌人努了努嘴。 程青澜心思一动,小声问道:“你们想不想吃烤鱼?” “哪有烤鱼吃?”陆妱妱立时两眼放光。 “就问你们想不想吃。” 陆妱妱猛点头。 庄若芸犹豫片刻,点头。 沈静姝虽然没点头,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程青澜。 “晚上咱们溜出去,我请你们吃烤鱼。” “啊?那不太好,严嬷嬷晚上要查寝,被发现就完蛋了。”庄若芸担忧道。 “等查寝后再出去。” “我同意。”这么好玩的事儿,陆妱妱当然要积极响应。 沈静姝道:“你们去,我留在宿舍,回来给我带一条。”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吃饭。 忽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说道:“她们怎么还有脸在这吃饭,还吃得下饭,连琴都不会弹,真丢人。” “她们自己丢人就算了,要是传出去,咱们女学班的连琴都不会弹,丢的就是咱们女学班的脸了,还以为大家都是不学无术,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就是,换做是我,今天丢了这么大个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陆妱妱本来心情好转了,听到这些话,怒火直窜天灵盖,筷子重重一放,就要起身去干架。 程青澜拉住她,冲她摇摇头。 随即,慢条斯理道:“我们几个丢脸?沈静姝考试成绩第一,庄若芸算法第一,陆妱妱武力第一,我最没用,也就策论写的还不错,沈静姝满腹经纶,张先生夸她有安邦之才,庄若芸算法第一,孙先生说过,算法不仅用于日常生活,在天文地理历法兵法等领域都有极其重要的作用,陆妱妱武力第一,倘若他日朝廷有需要,她可以领兵打仗,保家卫国,而我出出主意,解决点小麻烦的本事还是有的,我倒要问问,叶瑶,海棠,娉婷,你们几个,没有一门功课是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会弹琴,弹的也不怎么样,你们怎么好意思说我们丢脸,哦,我们的脸是丢了,全跑你们脸上去了,难怪脸皮这么厚。” 程青澜一番话说得叶瑶等人面红耳赤,想反驳一时都找不到词。 陆妱妱补充道:“青澜姐,你说的不对,起码叶瑶有一项本领是无人能及的。” 程青澜配合地问:“哦?是什么?” “拍马屁啊,那马匹拍的随风飘十里还能熏翻一头牛。” 沈静姝没忍住,扑哧,饭都喷了出来。 庄若芸笑的手一抖,筷子都没拿住,掉地上。 陈卉迟捂着嘴,笑的一抽一抽的,一旁的楚灵珊朝她使眼色,让她看姜晏。 陈卉迟抬眼看坐在对面的姜晏。 姜晏脸色铁青正怒视陆妱妱和程青澜。 陆妱妱骂叶瑶拍马屁,姜晏感觉自己也被骂了,毕竟当时就她和叶瑶拍的最积极。 陈卉迟觉得是该照顾一下姜晏的心情,可陆妱妱骂的实在太好笑,她真的忍不住。 崔明珠的脸色也不好看,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竟敢当着她的面骂叶瑶拍马屁,岂不等于在骂她? “程青澜,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几个将来能成为国之栋梁似的,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崔明珠冷漠又傲慢地说道。 程青澜眉眼一弯:“有没有机会无所谓,就算不能入仕,我们也能靠自己的本事活得很好,但在座的,如果入不了仕,也不能靠家族,你们想要养活自己都难,总不能去弹琴卖艺?” “不好意思,没有如果,你我生来就是不同的,这就是命,得认。”崔明珠没有被程青澜牵着鼻子走。 第71章 表明态度 程青澜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星辰皆有轨迹,然命数变幻莫测,贵如前朝皇帝,暴虐昏聩,不得人心,最后不也落个身首异处?太祖原本一铁匠,心怀救世之志,振臂一呼,颠覆旧朝开创大梁,成了人人敬仰的梁太祖。” “太祖教诲,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与其说命中注定,不如说命在我手,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才是决定她命运的因素。生在富贵之家,若无长远的眼光,包容的胸怀,良善的品德,这富贵怕也不能长久,生在贫寒之家,有着远大的志向,坚韧的品格,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崔小姐,你说呢?” 崔明珠的眼底若结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她紧紧捏着袖口,那锦绣绣成的牡丹花纹,此刻却觉得硌手。好一张利嘴,竟然搬出太祖皇帝来驳她的宿命论,让她怎么反驳? 崔明珠银牙暗咬:“程青澜,我可以现在就改变你的命运你信吗?” 强权之下,你有再大的志向,再厉害的手段,也只能被碾压成齑粉。蚍蜉也想撼树,做梦。 “信,我当然信,你可以这么做,但崔小姐因为言语不和就当面恐吓同窗,迫害同窗,传出去,怕是对崔小姐的名声不好,若是被有心人润色一下,会不会说崔小姐是仗了某些人的势?” 陆妱妱起身走到程青澜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双手叉腰:“崔明珠,有本事现在就把我的命运一并改了,否则我上天入地,不择手段,也会找你算账。” 敢当她的面威胁程青澜,当她是死的? 庄若芸和沈静姝也站了起来,与陆妱妱并肩而立,虽然没说话,但坚定地眼神表明了态度,她们四人是同一条战线,有本事把她们四人全解决了。 陈卉迟看着这一幕,心里热血翻涌,她把碗一搁,起身。 楚灵珊猜到她要做什么,拉住了她的衣袖,却被陈卉迟甩开。 陈卉迟脚步坚定地朝陆妱妱她们走去。她不想再独善其身,别人说她们坏话的时候,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听着,今天她就要表明态度。 她和她们,是朋友,是可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 少女们看到陆妱妱等人不畏生死地挡在程青澜面前,那决绝的眼神,已经颇为震撼了。再看到陈卉迟也和她们站在一处,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陆妱妱是个混不吝,一贯不按常理行事,也就罢了。 怎么陈卉迟也来凑热闹? 这几个平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陈卉迟也蛊惑了去? 崔明珠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她自然是极其讨厌这几个人,将她们赶出书院都不能解她的气,她要将她们彻底碾碎,踩进泥里,永不翻身才痛快。但她也不傻,这种事只能暗地里操作,不可能大鸣大放的做,刚才她是被程青澜气着了,下不来台,这才出言威吓。没想到,她们非但不怕,还反过来威胁她,甚至陈卉迟也跟她对着干。 刘梦珂见情势不对,出来打圆场:“明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咱们吃饭。” 王宛芝也道:“就是,凤凰不与燕雀争鸣,给她们脸了,吃饭吃饭。” 崔明珠郁郁道:“不吃了。” 说罢,拂袖而去,王宛芝等人忙跟了去。 不一会儿,饭堂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 楚灵珊看着与程青澜等人相视而笑,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的陈卉迟,只觉心口堵得慌,拉上姜晏也走了。 “卉迟你这就表明身份了,你就不怕崔明珠连你一块儿对付?”程青澜笑问道。 陈卉迟不以为意地挑眉:“她敢?你们都不怕她,我就更不用怕她了。” 沈静姝苦笑道:“我们不怕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你不一样。” 小小书院女学班,何尝不是朝廷的缩影,得罪了崔明珠就等于得罪了手握兵权的曹家和一手遮天的康王,陈家能不有所顾忌吗? 陈卉迟瘪瘪嘴:“大不了我回淳春去。” 反正爹娘不疼爱她,不然也不能把她放在淳春,一放就是十几年。 她回来后,爹娘对她也只有说教,这也不准那也不行,从不问问她心里想要什么。 程青澜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儿,咱不怕她,反正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四人诧异地看向程青澜。 似在问,你怎么知道? 程青澜讪讪地咳了两声:“那个……我说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总不能跟她们剖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能说皇上其实不想把皇位传给康王,否则不会保梁相。而且,她一直都不相信皇上开设女学班只是为了给公主挑几个女官,只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皇上是不是真的要让公主继承大统。 过几日,皇上皇后亲临,估计公主也会来,到时候再看看。 众人恍然,陆妱妱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都不用咱们出手,天会收她。” 庄若芸拉了陈卉迟的手:“卉迟,你要不搬到我们宿舍来住,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陈卉迟看其他几个人的意思,大家都点头。 陈卉迟笑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董教谕。” “你有办法说服董教谕吗?”沈静姝担忧,觉得这事儿不好办。 陈卉迟笑的讳莫如深:“放心,我有办法。” 反正表兄不在书院,她扯虎皮拉大旗,就说已经征得表兄的首肯,应该能说服董教谕。 果然,程青澜等人回宿舍不久,陈卉迟就来了:“青澜,妱妱,帮我去搬东西。” “啊?董教谕答应了?” 陈卉迟笑容明媚,若三月里的春光:“嗯,答应了。” “好嘞,搬东西去。”陆妱妱立马起身。 二号宿舍内,楚灵珊看着程青澜帮陈卉迟收拾东西,简直不可置信。 “卉迟,为什么要搬走?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陈卉迟道:“你们没有得罪我,只是我更想和她们住。” “卉迟,你再考虑考虑,你搬去和她们住,你娘亲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的。” 陈卉迟停下手里的活,目光沉沉地看着楚灵珊:“你要告诉我娘吗?那你去告诉!” 楚灵珊语塞,在陈卉迟眼里,她是这种爱告状的人吗? 姜晏道:“卉迟,你跟她们混在一起,就不怕跟着倒霉?” 陆妱妱冷冷一哼:“谁想让我们倒霉,我会先让她们倒霉。卉迟,咱们走。” 第72章 集体行动 亥时一刻,严嬷嬷雷打不动来查房,看到陈卉迟还在八号宿舍,严嬷嬷面无表情道:“陈小姐,这个时辰该回自己宿舍了。” “严嬷嬷,卉迟已经搬到我们宿舍了,董教谕同意的。”陆妱妱道。 在严嬷嬷面前,陆妱妱可不敢嬉皮笑脸,严嬷嬷是皇后宫里的人。 严嬷嬷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为何?” “严嬷嬷,我就是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并无其他原由。”陈卉迟道。 严嬷嬷沉默了片刻:“那就早点歇息。” 出了八号宿舍,严嬷嬷吩咐手下:“碧菡,去了解一下,陈小姐为何要从二号宿舍搬出来。” “是。” 等严嬷嬷查完所有寝室回到自己的房间,碧菡来了:“嬷嬷,奴婢打听到了,今日晚饭时,八号宿舍的人跟崔小姐起了口角,崔小姐甚至威胁程青澜,陈小姐公开表明了态度,要和程青澜她们共进退,之后,陈小姐就搬到了八号宿舍。” 严嬷嬷沉吟道:“你觉得八号宿舍的人怎么样?” 碧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嬷嬷问的太宽泛了些。 “先说人品。” “奴婢觉得八号宿舍的,除了陆小姐,其他几位虽然出身寒微,但都是有风骨之人,从不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觉得应该低人一等,她们行事光明磊落,友善却不可欺,奴婢听说,她们在没进书院之前就与陈小姐相识,好像是一见如故。” 严嬷嬷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 上次进宫,皇后娘娘就让她特别留意这几位平民出身的女学子,她这段日子瞧下来,碧菡所言也是她所见,上次何琳生病,被一号宿舍的人抛弃,是八号宿舍的人收留了何琳,还悉心照料。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这几位更有仁爱之心,助人之心。 而且这几位在课业上也是可圈可点,沈静姝文试第一,程青澜策论无二,庄若芸算法最优,陆妱妱虽然课业差了点,但其一片赤诚之心,让书院的先生都对她爱护有加。 陈小姐和她们做朋友,倒是比选那些虚伪的,没有责任担当的人做朋友更为可靠。 程青澜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大家都睡了,这才招呼小伙伴们出门。 “咱们就这么溜出去?”陈卉迟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儿,出格却很刺激。 “你怕的话就留下看房。”程青澜道。 “我要去。”陈卉迟坚决道。 程青澜笑笑,把沈静姝也拖了起来。 “我就不去了。” “一起去一起去,烤鱼就得趁热吃,凉了不好吃。”程青澜生拉硬拽将沈静姝推出了门。 庄若芸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关上。 五个人跟做贼一样溜出二号院,一路躲躲藏藏,朝后山进发。 “我们要怎么出那道门?”庄若芸担心地问。 那道门可是有人看守的。 “谁说要走门。”程青澜道。 众人:呃……不走门怎么出去,难道爬墙? 陆妱妱道:“不用担心,我会轻功,我带你们出去。” 程青澜道:“不用那么麻烦。” 说话间,程青澜带着众人来到一处院墙下,扒开墙角的草丛,草丛里露出一个洞。 “狗洞?”沈静姝目瞪口呆。 程青澜居然带她们钻狗洞? 沈静姝转身就要回去,被程青澜一把拉住:“钻个狗洞怎么了?钻出去外面就是自由天地,香喷喷的烤鱼等着你,满天星辰等着你。” 陆妱妱:“我先来。” 趴下身子,麻溜地钻过了狗洞。 “姐妹们,快点。” 庄若芸迟疑了一下,也钻了过去,然后是陈卉迟。 “大家都钻了,你不钻?说好的有难同当呢?快点,不然我把你塞进去。”程青澜笑嘻嘻地威胁道。 沈静姝无语,没想过自己这辈子居然还会钻狗洞,真是斯文扫地。 叹了口气,沈静姝终究还是妥协了。 大家来到后山的溪水旁。程青澜开始分配任务:“妱妱跟我去抓鱼,庄若芸陈卉迟,你们去捡些枯枝,沈静姝,你找个便于烧烤的地方。” 今晚月色很好,星月相伴,熠熠生辉,山间寂静,唯有溪水潺流的声音。 “青澜姐,你抓鱼也不带工具吗?徒手抓?”陆妱妱好奇地问。 “谁说徒手抓,这不就是工具?”程青澜捡起溪滩上的一根枯枝,去掉枝节,成了一根细细的小木棍。脱了鞋袜,系好裙摆就往溪水里走去。 “青澜,你小心点……”岸上,沈静姝小声地喊道。 也不知这溪水深浅,若是掉进去可怎么办? 她始终觉得大晚上溜出来抓鱼太荒唐了。 程青澜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眼睛一直盯着水中,月光下,溪水泛着粼粼波光,水草旁倏地闪过细鳞翻动的微光,程青澜举起树枝,狠狠地朝那微光处扎下去。 待拿起树枝,上面赫然扎着一条鱼,正拼命地甩动着鱼尾。 “抓到了抓到了……”陆妱妱兴奋地拍手。 “青澜姐你好厉害,快教教我,我也来抓一条。” 程青澜将叉鱼的技巧跟她说了说,陆妱妱迫不及待地去尝试,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抓到鱼,而程青澜那边出手既有收获,这百发百中的本领,让陆妱妱艳羡不已。 “青澜姐,你怎么会这些?” “我没跟你说过,我是在水边长大的?” “没有啊。” “哦,我们水边长的孩子,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抓鱼,捉螃蟹,一根渔叉在手,就是水中霸王,什么鱼都逃不过我们手里的渔叉。” 陆妱妱心驰神往,为什么她不是长在水边,不然她现在也是个叉鱼的高手了。 不多时五条肥美的鲫鱼到手,程青澜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将鱼鳞剔去,又剖开鱼肚,把里面的内脏处理干净。 然后用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的炉灶,庄若芸和陈卉迟抱了许多枯枝回来。 “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程青澜用打火石点燃枯枝,五人围坐在一起,人手一条鱼放在火上烤。 程青澜又拿出几个纸包,上面写着,盐、花椒粉、胡椒面之类的字样。 “大家按自己的口味各取所需。” 陆妱妱惊讶不已:“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调料?” “嗯……之前爬山,看到溪水里有鱼,就想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烤鱼吃,所以,那天在街上分开后,我就去买了这些,当时我可没想带着你们。” “好啊,你还想吃独食,不仗义,说,你有没有自己偷摸出来吃独食?”陆妱妱撅着嘴做出生气的样子。 “对天发誓,没有。” 陆妱妱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众人忍俊不禁。山风轻拂,月华银辉,好友作伴,围着篝火说笑,闻着烤鱼的香,沈静姝突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这样的日子才是鲜活的。 第73章 夜遇怪事 “呀!我这个烤焦了。”没有烤鱼经验的陈卉迟慌张地叫了起来。 程青澜接过她手里的烤鱼,把自己已经烤好的给她:“你吃我的。” “可我这个已经焦了。” “没事儿,焦了一点而已,你尝尝我的手艺。” 陈卉迟咬了一小口,外脆里嫩,鲜香无比:“好吃,太美味了。” “青澜,你看看我的,这算烤好了吗?”庄若芸问。 “看看我的……” “嗯嗯,都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程青澜一一替大家把关,大家终于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 “好香啊!” “太好吃了,青澜姐,咱们什么时候再来?”陆妱妱开心地跺脚。 程青澜笑嗔道:“这才刚吃上,就惦记下一次了?” “我巴不得天天出来烤鱼吃。” 沈静姝道:“要真让你天天吃,你就不会觉得好吃了。” 陆妱妱嘻嘻一笑:“吃什么是其次,玩才是关键,回头我把家里的袖弩带来,我打兔子给你们吃。 大家吃着烤鱼,东拉西扯,说到将来,程青澜道:“卉迟,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陈卉迟茫然:“我没想过,以前做什么都是祖父祖母替我安排,现在也只能听爹娘的安排。”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是可以由自己决定。 “如果可以让你自己做选择呢?” 陈卉迟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办个学堂,专门收那些想读书又读不起书的女孩,教她们学问,告诉她们天下很大,女子其实可以做很多事,女子并不输于男子,我希望有一天这个世上的人,不再刻板的认为女子的出路就是嫁人,就该呆在后宅相夫教子。” 陈卉迟说完,见大家都直直地盯着她,不觉难为情:“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你说的很好,自古以来,咱们女子被各种教条束缚着,什么三纲五常,安分守己,在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了人,七出之条只为女子而定,男子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你只要敢提出异议,就是不贤,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女子就该低男子一等?”沈静姝越说越激动。 “就是,凭什么女子就该低男子一等?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当将军?有本事跟姑奶奶来过过招,看有几个能打的。”陆招招义愤填膺道。 “我的香玉坊生意好,对家不知道编排了我多少闲话,就觉得你一个女子做生意做的好绝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而是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有阵子我真是被气的不行,后来我想通了,你们越是诋毁我,我越要把香玉坊做到京城第一,气死他们。”庄若芸也道。 说到这个话题,程青澜也深有感触,尽管她已经展现了自己统领漕帮的能力,可爹还是有很多顾虑,生怕大家知道她是女子,就不再服她。 “所有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教条,束缚,不过是男子为了更好的控制女子,要想改变现状,很难,那些教条已然深入人心,让她们觉得女子本该如此,她们甚至用更严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要求别人。这些教条就像一座大山,压迫着女子,那……咱们就做一个搬山的人,咱们做不到,还有后来人,我相信,总有一天,卉迟,你期待的会成为现实。”程青澜眸光晶亮,仿佛漫天的星辰缀在眼中,散发着坚定而自信的光。 “说的好,咱们一起做个搬山人,来,碰一下。”陆妱妱举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鱼。 五条残缺的鱼碰在一起,火堆哔啵的炸出几点火星,就像她们的心碰在一起燃起的火花。 陈卉迟激动的脸犯潮红,那些压在心底的话,她从不敢对人说,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可今天她说了,得到的是姐妹们的认可,这就是所谓的志趣相投,志同道合。她真的很高兴,能遇到她们,并且成为朋友。 鱼吃完了,夜也深了,五人摸黑的回书院,走到半道,程青澜突然伸手拦住了大家,做个嘘声的手势,拉着大家躲进了路旁的林子里。 大家莫名其妙,不懂程青澜这是在做什么。 程青澜指指前方。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如银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你们在这呆着,妱妱,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往前。 只见那道身影在一棵松树下停住,而松树下站着一个浑身缩在黑袍里的人。 他们似乎在对话,离的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然后那黑衣人给了黑袍人什么东西,黑袍人将东西藏在黑袍里,黑衣人转身快速离去,而黑袍人离开的方向是书院。 “妱妱,你轻功怎么样?” “还行。” “你试着跟踪那黑袍人,宁可跟丢了,千万别被发现。” “好,我试试。”陆妱妱说着便朝那黑袍人的方向掠去。 要不是怕暴露武功,程青澜就自己上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妱妱。 皇上过几天要来书院,这时候出现两个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家伙,程青澜不免阴谋论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陆妱妱回来了,神情挫败:“跟丢了,这人似乎对书院很是熟悉,一下子就不见了。” “没被发现?” 陆妱妱摇摇头:“应该没有。” 程青澜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青澜姐,你说他们到底半夜三更的在这接头,是不是要搞鬼?” “有可能。” “那这事儿,咱们得赶紧上报。”陆妱妱也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跟皇上要来书院有关。 “跟谁上报?然后问咱们怎么发现此事的?咱们总不能说是因为半夜溜出来烤鱼!” 陆妱妱挠挠头,好像是不太妥。 “放心,这人只要是书院里的,我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先不要打草惊蛇。” 见程青澜说的笃定,陆妱妱点点头,今晚真是太刺激了,难得溜出来玩,居然碰上这种事儿。 两人回去接了沈静姝等人,告诫她们对今晚看到的黑衣人一事绝口莫提。 第74章 梅花三弄 翌日中午,程青澜带了宿舍的姐妹去了韶音堂找李策。 书院的礼乐队的排练时间一般在晚上,所以,这会儿韶音堂是空着的。 陆妱妱一到韶音堂就看到了笑呵呵的宁奕,顿时黑了脸:“怎么哪哪都有你?” “嗨,我也不想,实在是李策一个人过来不方便,他这个人有点腼腆,要不是我陪着他,他昨天都不敢去给你们女学班上课。”宁奕说着朝李策挤眼:“李策,是…………” 李策干咳两声,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程青澜道:“李师兄,我们几个想排个节目,想请你帮忙拿个主意。” 李策道:“排节目,你们想在皇上面前演出?” “对啊!” “可书院只准备了两个节目。” “那个不用管,先排了,万一有机会呢?” 李策看着几位笑吟吟的姑娘,没想到她们还有这心思,其实他是不太喜欢这种削尖了脑袋去钻营的人。 程青澜见他迟疑,甚至连清澈的眼神都冷了几分,便知他把她们看作了汲汲营营之人,道:“我们几个除了妱妱和卉迟,都是平民出身,自从进了书院,就一直受到排挤,这次圣驾亲临书院,女学班要排演节目,我们几个根本就不在崔明珠的考虑中,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我们都是庸才,自然不敢献丑,安心做一个喝彩之人,但我觉得我们有一争之力,没有机会,我们自己创造机会,只要不是用阴暗卑劣的手段,我们正大光明的展露自己的才华,有何不可?难道就因为我们出身寒微,就永远只能站在角落里?那我们来书院的意义何在?只是作为配称的存在吗?” 李策内心震动,他也是出身寒微,寒门学子想要出头,其中的艰难他是最清楚不过。他们没有那些富家公子丰厚的资源,没有便捷的途径。就拿进白鹿书院一事来说,寒门学子唯有考试一途,凭真本事考进来,而像宁奕这样的王公子弟,他们想进书院,只需家中长辈一句话就能如愿。 寒门学子在书院,只要你的课业不够优秀,处处遭人白眼,可那些富家子弟,就算课业再平庸,也有大批的拥趸者。 程青澜说的没错,只要不是用阴暗卑劣的手段,正大光明的争取机会一展才华,有何不可? 李策汗颜,是他狭隘了。 “你们都会什么?” 程青澜心喜,他这是答应了。 “我们商量过了,卉迟抚琴,静姝吹箫,妱妱舞剑,我作画,若芸她暂时还没想好,现在我们头疼的是以什么为主题。” 李策背着手来回踱步。 宁奕小声道:“你们放心,李策的脑子最好使了,肯定能帮你们想一个好点子。” 大家安安静静地等着。李策突然顿住脚步,以右拳击左掌:“有了,既然要表演给皇上皇后看,那就必须得用巧思,就算才艺不够惊艳,亦能打动人心。” “对对,就是这个理,你倒是快说,到底想到了什么点子。”宁奕帮忙催促。 李策道:“皇上皇后来书院,表面上是为了你们女学班而来,但他们必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悼念已故的太子。太子曾在书院求学,我听说过一些跟太子有关的传闻。听闻太子出生在腊月,故而最喜梅花,院长的房中就挂着一副太子作的寒梅图。你们的节目,不如就以梅为题。” 程青澜心说,自己还真是问对了人。 “好巧,我也是腊月出生的呢!”一旁的陈卉迟小声道。 沈静姝道:“那咱们是不是演奏《梅花三弄》?” “此曲最合适不过,以最清之声表最清之物,只是……此曲要演奏出清幽淡雅之表不难,最难的是演绎出古老苍劲之骨,时间不是很充裕,你们行吗?”李策担忧地问。 陈卉迟跟沈静姝对了个眼神,陈卉迟走到一架古琴旁,坐下,双手抚在琴弦上,沈静姝拿出一根长箫,放在唇边。 琴弦拨动,舒缓悠长的琴音,似暗香飘来,似有还无,清脆悦耳的箫声起,仿佛梅花于岁寒之中昂首挺立,临风摇曳。 李策不由怔忡,这二人一琴一箫配合的无比默契,仿佛让人置身霜晨雪夜之中,采冷艳,挹幽香,友芳姿,品味梅之凡骨。 “她们是第一次配合?”李策不敢置信地问身边的程青澜。 程青澜微笑着点头,她也没想到陈卉迟的琴艺如此高超,比那崔明珠不知强百倍,沈静姝的箫更让人叫绝。 一曲终,在场之人犹沉浸在一场暗香浮动的梦境之中。 陆妱妱第一个回过神来,拼命鼓掌:“太好听了,听的我都不敢呼吸,怕惊扰了凌寒傲雪的梅。” 众人也用力鼓掌,发自真心的赞叹。 陈卉迟和沈静姝亦是面泛潮红,眼中仍有沉醉之意,这场琴与箫的合奏,出乎意料的默契。 李策很想说,要不就让她二人上,再弄什么剑舞,作画,似乎有点画蛇添足。 但一想到若是如此,程青澜就没机会了,这才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再来一遍,我来舞剑。”陆妱妱兴奋道。 “啊?舞剑,可是你没带剑啊。”宁奕道。 陆妱妱走到放置乐器的木架旁,拿起一根长笛:“就用这个替代一下咯。” 程青澜道:“那我来作画,若芸,帮忙研墨。” “好,我来。” 随着泛着霜色的琴音自丝弦滑落,陆妱妱手中长笛微颤,画出三瓣梅花状的弧光,这三弄起手式含蓄如噙香,剑锋未展三分,眉眼间已染上疏影横斜的清冽。 程清澜眸光一敛,暗道一声“妙啊!”。 她还是第一次看陆妱妱耍剑,虽然手中无剑,只是一支竹笛,却有着凌冽的剑意。 随着琴声转入急促的拂滚,剑势陡然化作旋风,陆妱妱旋身急转,衣袂翩翩,宛若落雪纷纷。 宁奕痴痴地看着身姿灵动的陆妱妱,所谓剑气如龙游四海,身姿似凤舞九天,便是如此了! 一曲终了,博得满堂喝彩,宁奕手都要拍烂了。 这一次的掌声是献给陆妱妱的,陆妱妱的剑舞与琴箫相得益彰,琴音构成的画面,是于听者的对曲意的想象,而陆妱妱的剑舞让观者有了直观的享受。 大家似乎都忘了程青澜作的画。 等到程青澜等人离去,李策去收拾东西,这才看到程青澜的红梅图,那画上的梅花每一朵形态各异,或含苞待放,或怒放盛开,栩栩如生,仿佛有着生命和灵魂,有着韧韧不拔的力量,李策对着画作久久不能回神。 第75章 达成默契 康王府书房内,青铜铸的博山炉吞吐着一缕缕淡淡地白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甘甜的气息。 萧泽垂眸吹开茶沫,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寒星被蒸腾的水汽淹没,转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地笑意:“也就在王爷这能品到上等的金坛雀眉。” 康王唇角的笑意未达眼底:“皇上独爱绿茶,倒是便宜了本王,若是你喜欢,本王这还剩了些,你都拿去。” “臣每日忙于公务,少有闲情品茶,就怕暴殄了天物,再说了,好茶难得一品才能回味无穷。” “说的也是,不知萧大人今日来访,所谓何事?” 萧泽轻呷了一口茶,这才放下茶盏,道:“今日手下抓了个乌达细作,此人竟声称是王爷府上的人,兹事体大,臣特意前来求证。” 康王转扳指的动作微滞。廊外竹影扫过窗纱,惊起檐下铜铃乱响。 “哦?我王府上下数百号人,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她叫珠璎,自称是王府的舞姬,是王爷最宠爱的舞姬。” 康王的眼角微微抽搐:“是有这么个人,你可查仔细了?她果真是乌达细作?” “臣之前抓了个偷盗兵部军器监改良的八牛弩制作图的细作,臣以此人为饵,钓来了珠璎,臣已经掌握她的代号叫魅影,北辰司的手段才用了没几招,她就说她是王爷您的人。”萧泽暗暗观察康王的反应。 康王震怒,猛地一拍几案,震得几案上的茶盏乱跳,茶盖咕噜滚落在地,摔成了两瓣。 “好一个贱婢,蒙混入王府,以王府舞姬的身份行细作之事,为求生路竟敢攀咬本王,罪该碎尸万段,萧大人,此事你不必有顾虑,依律法办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说一个舞姬,就是本王的王妃,若有通敌卖国之举,本王也饶不了她。”康王说的义正言辞。 萧泽沉吟道:“臣自然是相信王爷,只是这珠璎在王爷身边潜伏多年,不知从王爷这收集了多少机密情报去,这些年,我大梁军与乌达作战多处于劣势,每次咱们大梁军有重要部署,乌达都能未卜先知似的,若是王爷身边出了乌达细作一事传将出去……” 康王正色道:“绝无此事,本王议事都在这间书房,在此间伺候的是本王最信赖之人,其他人,便是连王妃都不得踏足此地,绝不存在有人从本王这窃取军机的可能。” “王爷,臣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询问大理寺卿裴大人和梁相,关于梁衍舞弊一事,梁相得知王府出了细作,十分关切,而那珠璎身为乌达细作,必然是要发挥她最后的作用,将王爷拖下水,好搅的大梁朝局动荡。” 康王眼中氤氲着怒意,萧泽是在威胁他,不管他承不承认,珠璎在萧泽手里,口供怎么写都由他萧泽说了算。还那么巧的被梁相知道了此事,分明就是他们布的局。 “不过,王爷请放心,臣已经交代属下暂停对珠璎的审讯,这几日梁相已经陷入流言蜚语,若是王爷再惹上事非,朝堂更要动荡不安,那就真如了乌大人的愿了。” 康王心道:果然如此,萧泽是想用珠璎一事逼迫他放弃对付梁老头。 该死的珠璎,他再三告诫过她,不可轻举妄动,北辰司放出来那细作已死的消息不可尽信,她还是中了圈套。 他谋划了三年多的局就坏在这个女人手里。 科举舞弊跟通敌比起来,自然是通敌严重的多。 罢了罢了,暂且放过梁老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那帮可恶的清流。 康王感慨一叹:“是本王识人不清,才有今日之祸,幸亏萧大人是个明事理之人,没有中那乌达人的奸计,梁相家的事,本王有所耳闻,本王是决不相信梁相会纵容孙儿科举舞弊,本王亦相信大理寺和北辰司查案办案的能力,御史台的言官最会捕风捉影,是该好好敲打敲打,早早平息风波,稳定朝局要紧。” 萧泽暗暗松了口气,成了,拱手一礼:“王爷所言极是,臣定会妥善办理此案,请王爷放心。” 放心个屁,康王恨不得宰了萧泽,这些年,萧泽坏了他多少好事,剪除了他多少羽翼。若不是皇兄护的紧,他早弄死他了。 萧泽走出书房,墨尘和白风立即迎上前,眼神满是关切。 萧泽点点头。 两人心领神会,事情办妥了,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说真的,要在不惊动康王的情况下,捉拿魅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人,咱们现在回北辰司吗?”白风问道。 萧泽大步流星:“去书院。” 后天圣驾要亲临书院,他得早些过去,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可心里却无端地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多日不见,她在做什么? 此刻的程青澜正在书院里到处转悠。自那晚见到黑袍和黑衣人后,她没事儿就到处转,可就是没找到黑袍。 今日还是一无所获,程青澜重重叹了口气,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人焦虑。 来到后山,朝沐风亭走去,远远就听到陆妱妱那个大嗓门:“成了成了,果真有用。” 程青澜抬眼望去,只见数只蝴蝶绕着沐风亭飞舞,心中也是一喜,加快了脚步。 “青澜,快来,若芸的香调制成了。”陈卉迟第一个看到她,欢快地朝她招手。 程青澜笑道:“已经闻到了,清幽淡雅,是梅的香味。” 说话间,程青澜步入沐风亭。 “咱们这个节目,定能轰动书院。”陆妱妱自信满满地说道,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里藏不住的兴奋。 庄若芸道:“多亏了青澜想的点子。” 那日大家都展示了才艺,只有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是程青澜建议她调香,调制梅的香,这样一来,她们这个节目既有听觉,视觉的享受,还有嗅觉的享受。 她也是花了心思去琢磨,调制出梅香的同时,还加了点料吸引蝴蝶。 “这叫各展所长。”程青澜莞尔。 “哎?怎么宁奕和李师兄还没来?” 本来她们是在礼乐堂排演,结果礼乐堂被崔明珠霸占了,只好改在了沐风亭。 好在崔明珠不知道她们在礼乐堂是为了排演节目,还以为她们在那苦练琴艺。 陆妱妱道:“宁奕已经来过了,说李师兄今日要整理藏书楼,不能来了,我就把他赶走了,咱们自己练。” 程青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藏书楼? 对啊,李策说过,皇上皇后来书院,肯定要去藏书楼缅怀太子的。如果真有人要在书院对皇上不利,藏书楼是最佳的地点。 第76章 时机不对 礼乐堂内,崔明珠等人也在加紧排练她们的长袖舞,选这支舞是讨了巧的,皇后年轻时便擅跳长袖舞,偶然间被还是睿王的皇上瞧见,惊为天人,皇上皇后也算是一舞定情。 这次她们特意请来宫中专门教授长袖舞的姑姑前来指点,崔明珠选了擅舞的十五人与她一同跳这支舞,另有六人奏乐,但凡愿意向她靠拢,又能让她瞧着顺眼的,都给了机会,剩下的就打打杂,端茶递水,捏肩捶背,除了八号寝室的那几位,女学班的成员都在这了,大家都以她为中心,崔明珠感觉自己在女学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此刻,她舒舒服服的坐在垫了团花云锦软垫和软靠的圈椅上,喝着新到的雨前龙井,一边挑剔众人的舞姿。 “海棠,你是木头吗?你的手能不能不要这么僵硬?” “连馨,你能不能听着鼓点?每次甩袖你都比别人慢半拍。” “叶瑶,你又错了,都多少遍了,你是猪脑子吗?” “重头来……” 抚琴的,弹的手指都快破了,打鼓的,手臂都酸的快抬不起了,跳舞的,一个个都快脱力了,可崔明珠发号施令,没人敢不听从,尽管心里已经怨气滔天,谁也不敢有异议,甚至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情愿,否则肯定会被崔明珠踢出局。 都已经付出这么多,后天就能在皇上面前露脸了,怎么也得咬牙坚持住。 楚灵珊和王宛芝等人作为崔明珠的心腹,舞技也得到了崔明珠的认可,算是逃过了被反复折磨的痛苦,可以站在崔明珠身后休息。 大家眼神交流,对崔明珠的做法表示怀疑。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跳过一遍完整的舞,只揪着几个动作不过关的不断纠正不断的磨,这样的进度太慢了,大家不免担心,后天还能不能顺利跳完这支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楚灵珊。 自从陈卉迟搬去八号宿舍,楚灵珊主动靠近崔明珠,而崔明珠对她很是信任,别人的建议崔明珠是听不进去的,楚灵珊开口或许崔明珠还能听进去一二。 楚灵珊唇角微扬:“听说那几位这几日跑到沐风亭去练琴了,风雨不辍的,甚是勤快。” 众人诧异,怎么说这事儿? 王宛芝嗤之以鼻:“她们以为临时抱拂脚就能将琴弹好了?又不是学弹棉花。” 刘梦珂思忖着:“她们莫不是想在圣驾面前露一手?” “笑死人了,露一手?出丑还差不多。”王宛芝嗤笑。 崔明珠用茶盖撩茶盏中浮茶的手一顿,慢条斯理道:“她们这般勤勉,是该给她们一个机会。” 楚灵珊葱白如玉的手指捏着绢帕假意察汗,掩住眼底阴冷地笑意。 只是她这副模样却被一旁伺候茶水的何琳尽收眼底。 程青澜等人只合了两遍,觉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练,把自己搞的那么累,便下了山。 一路上讨论到时候该用什么法子得到表演的机会。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决定采用陆妱妱的办法,由她出面主动请缨,皇上肯定不会拒绝她。 正说着,拐角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何琳?你怎么在这?”程青澜问道。 何琳左右看了看,飞快地说:“崔明珠知道你们每日去后山练琴,后日她会提出让你们表演节目,你们早做打算。” 说完,何琳急冲冲地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静姝感慨:“没想到,她会给咱们通风报信。” “不枉咱们救她一回。”庄若芸道。 程青澜笑看着陆妱妱:“看来是不用你出面了,有人想看咱们的好戏。” 陆妱妱忍笑:“你说到时候她会不会后悔的扇自己两个大嘴巴?” 陈卉迟道:“我听说她们那支长袖舞,今天之前还没完整地跳下来,她想看咱们的好戏,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程青澜低眉哂笑,崔明珠此人刚愎自用,偏又没什么领导力,只知道用强权压人,事情能办好才怪。 到了三岔路口,程青澜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藏书楼找一下李师兄。” “找他干嘛?才一日不见……”陆妱妱一脸坏笑。 “你这个憨货,有些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不懂?赶紧走。”沈静姝拉上陆妱妱。 大家的眼底俱是狭促的笑意,互相推搡着走了。 独留程青澜无奈苦笑,这帮狭促鬼。 就在程青澜去藏书楼的时候,萧泽带着北辰司的人马来到书院,安排人手排查各处的隐患,自己也到各处查看,包括后山。 然而,萧泽走到半山腰,看见两个一身短打衣衫的男子从山上下来,两人脚步轻盈,身姿挺拔,眸光内敛,一看就是练家子,萧泽眼底寒芒一闪而过,低声对身后的墨尘、白风道:“待会儿听我号令拿下此二人,小心点,他们功夫不弱。” 墨尘和白风心中凛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无锋和飞凌远远看到一个官爷和两个侍卫站在山道上,似乎在等他们下去。 “什么情况啊?”飞凌纳闷,他们刚到的京城,顺着程九留下的线索找到了位于水门巷的那处宅子,然后看到了少帮主给他们的留言,让他们到京城后,在秋鸣山沐风亭的大青石旁放三块小石头,所以他们就来了。 这秋鸣山总不会是禁地? 如果是禁地,少帮主不会让他们来这的。 无锋冷冷道:“也许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飞凌往后看了看,问题是这山上没别人了。 “脚步不要停,显得咱们心虚。”无锋道。 等两人来到萧泽面前,无锋神情淡定:“借过。” 萧泽锐利地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 飞凌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听说秋鸣山山明水秀,便来见识见识。” 萧泽冷笑:“游山玩水还带着剑?” “我兄弟二人游走江湖,剑是防身用的,敢问官爷,这秋鸣山可是禁地?” “不是。” “哦,那我们来逛逛不犯法?” “倒是不犯法,只是你们来的时机不对,少不得要请二位到北辰司喝杯茶。” 飞凌脸色骤变,北辰司?专抓细作,同时监察百官,凶名赫赫的北辰司? 他们不会是被当成细作了?不会这么倒霉? 第77章 疑窦丛生 “拿下。” 随着萧泽一声厉喝,墨尘和白风同时长剑出鞘,长剑带着破风声刺向无锋和飞凌。 无锋瞳孔紧缩,手指一弹:“看暗器。” 两颗黑色的东西分别射向墨尘和白风的面门。 墨尘和白风手中长剑变刺为挡。 叮…… 暗器打在剑身,发出清脆的声响。 墨尘被这力道震的虎口一麻,暗道:好深厚的内力。 萧泽看到落在地上的暗器,分明就是这山上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心中生起一股怒意,狡诈的贼人。 这时无锋身后的飞凌也打出两颗东西:“看暗器。” 墨尘和白风已经上过一当,但又吃不准这次会不会是真的,挥剑想要打落暗器,然而,那暗器突然在空中爆开。 萧泽急声喝道:“快退!” 嘭……火光四溅,一股强大的气浪震的墨尘和白风倒飞出几丈远,萧泽也被震得胸中气血翻涌。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一年前,他就被某人的霹雳弹震伤过,差点没破相。 这两人难道是跟程青澜一伙的? 一团烟雾随着火光弥漫开来。 等萧泽挥散烟雾,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大人,他们肯定还在山上,属下回去召集人手搜山。”墨尘擦掉唇边溢出的血,狠狠道。 萧泽看了他一眼,衣服被霹雳弹烧出好几个洞,脸也熏黑了,再看白风也是一样,比墨尘更狼狈些。 “你们没事?” 两人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有些紊乱。” 萧泽松了口气:“墨尘速速去调派人手,今日必须拿下这两个贼人。” 很快北辰司所有人员齐聚后山,开始搜山。萧泽在沐风亭等候搜山结果。 无锋和飞凌早已经钻进林子里,慌不择路,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被北辰司的人抓到,那可不是个说理的地方。 “倒霉催的,那厮居然说咱们来的时机不对,难道出门还要看黄历?”飞凌边跑边嘟哝。 “别啰嗦了,快跑,他们肯定很快会召集人手搜山。” “问题是你确定从这能下山?” “从哪边不能下?这山又不大。”无锋根本不担心有没有路,没路就踏出条路来。 萧泽蹲在一块大青石旁,他是不经意间发现这里摆着三块小石头,呈“品”字形,或许是那两个贼人留下的暗号,他们想要联系谁?还是有谁联系他们? “白风,你马上去问问看门的老倪,最近有谁上过后山,尤其是来过沐风亭。” “是。”白风领命而去。 没多久白风回转:“大人,问清楚,最近程姑娘和她的几个室友每天早晨都会来后山,中午也来,就在沐风亭排演节目,对了宁小公爷和一个叫李策的同程姑娘她们一起。” 夕阳如熔金般倾泄而下,将山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那赤金的余晖落在萧泽眼底,却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山风带着几分凉意拂过,一点点渗入肌肤,直至骨髓。可手中的三颗小石子却如烙铁般滚烫,烫的他手心微颤。 他一直怀疑程青澜来书院的目的,现在他似乎知道了,可这个答案让他莫名的难受。 “大人,要不要把她们几个叫来问问?”白风看大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不用惊动其他人,你去打听一下,程姑娘在何处。” 程青澜这会儿在藏书楼帮李策整理书籍。 “师兄,你们光整理一楼和二楼,三楼不用整理吗?” 程青澜将一摞书递给李策,李策擦拭干净书架,放下抹布,接过书,一本本归置整齐。 “三楼有专人打扫,不用我们操心。” “专人?” “嗯,是一位公公,平时他在行宫,每个月都会来打扫一次。” 正说着,李策目光看向大门的方向:“诺,他来了。” 程青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位身形佝偻,年纪约莫五十开外的公公,手里拎着个木桶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楼梯。 程青澜心道:不是他。 她已经把书院里上至院长,下至门房杂役的背影都看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到那个黑袍。 那个黑袍的左肩比右肩要低一些。 难道说,那个黑袍不是书院里的人? “程师妹……程师妹……” 程青澜回过神:“啊?” “书……”站在木梯上的李策看向朝她脚边的一堆书。 程青澜继续给他递书。 “程师妹,你好像对三楼特别感兴趣。” 程青澜讪笑:“我这人就是好奇心比较重。” “好奇心重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是别用错地方。” “我知道,我就是好奇一下,再说了,我想进去也没钥匙,进不去。” 李策摇头失笑,也不知她到底在好奇什么,不过是太子曾经看书的地方。 “行了,这里都整理好了,今日多谢程师妹帮忙。”李策爬下木梯。 “举手之劳而已,师兄才是帮了我们大忙。” “我也没帮上什么,是你们自己才艺出众。”李策为自己曾经小瞧了她们感到惭愧,陈小姐的琴艺并不比他的逊色多少,沈静姝的箫如闻天籁,她的画颇有水镜先生的风格,甚至不在水镜先生之下,那个庄若芸,调的香能引来蝴蝶,让人匪夷所思,而看着不学无术的陆妱妱,那剑舞也让人拍案叫绝。 她们各有所长,揉在一起,耀眼如斯。 他能预见到,后日,她们必将名动书院。 “那……我就先回去了。”程青澜笑眯眯地摆摆手。 出大门的时候,坐在那的老先生还跟她打招呼:“走啦?” “是啊,吕先生,都弄好了。”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程青澜走出大门,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藏书楼的大门。 她似乎还没见过吕先生的背影,每次见到吕先生,他都是坐在那,从不起身。 不管怎样,她今晚一定要上三楼看一看,可惜飞凌和无锋还没到京城,只能自己动手了。 程青澜刚离开藏书楼,萧泽就来了。 正好听到李先生在叫人:“李策,你把这盆水仙搬到三楼的楼梯口,放那就行。” “好的,先生。” 一个容貌清俊的少年过来端走了一盆水仙。 萧泽眸光闪烁,原来他就是李策,程青澜来藏书楼就是找他。 第78章 被抓现行 吕先生瞥见萧泽,忙起身见礼:“萧大人来了。” 萧泽微微颔首:“后日圣驾亲临书院,我来看看。” “大人辛苦。” “食君禄,忠君事,谈不上辛苦。”萧泽说着往里走。 吕先生紧随其后:“这一楼二楼都已经收拾妥当,汪公公正在三楼打扫。” 萧泽问:“三楼没有别人上去过?” “没有,钥匙一直是汪公公随身带着,只有汪公公过来打扫,才会打开三楼的门,别人是进不去的。” 萧泽从一楼转到二楼,都没有看到程青澜,她已经离开了? 李策放下水仙花,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萧泽。 李策拱手一礼,对萧泽身后的吕先生道:“先生,若没有别的吩咐,学生就先走了。” 吕先生笑呵呵:“没别的事了,忙你的去!” 等李策走了,萧泽问:“他在这里帮忙?” 吕先生回道:“他叫李策,品学兼优,就是家境困难了些,但他又不愿意接受资助,所以院长安排他来藏书阁帮忙,做些誊抄、整理的活儿,大人知道的,老夫腿脚有些不便,还是很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萧泽微微颔首:“等汪公公打扫完毕,藏书楼暂时闭门,我会派人把守这里,先生可以休息两日。” 吕先生从善如流:“如此甚好。” 程青澜回到宿舍,陆妱妱问:“你见到萧大人了?” 程青澜眉梢微挑:“萧大人回书院了?” “啊,他刚才派人找你,我说你去藏书楼了。” 程青澜立即折返回去,却见藏书楼已经落了锁,便转去萧泽的值事房,杂役说大人没回来过。 程青澜又扑了个空,心想:也许萧泽还没回来,派人来找她去北辰司。可按理说,后日圣驾亲临书院,萧泽今日就该回来了。 萧泽本来离开藏书楼后要去宿舍找程青澜的,但收到属下禀报,他们在后山发现了那两人的踪迹,往行宫那边去了,所以萧泽又去了后山。 亥时一刻,严嬷嬷查寝后,所有宿舍都熄了灯。程青澜躺在床上闭目假寐,直到身边的人呼吸渐沉,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打开房门出去。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妱妱旋即睁开眼,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床位空了。 程青澜径直来到藏书楼,月光下,藏书楼的琉璃瓦泛着冷釉般的光泽,翘角飞檐如展翅欲飞的玄鸟,衔着千年不坠的星子,整栋建筑像个沉默的巨人,在暗夜里守护文明的传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这栋庄严古朴的建筑即将成为阴谋者争权夺利的角斗场。 程青澜一步一步朝藏书楼走去,踏上青石垒砌的台阶,脚步却不由的顿住。 目光凝视着十二扇雕花槅窗,片刻后,她一步一步后退。 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多年刀尖舔血的经历,让她面对危险时有着敏锐的直觉。 或许她可以再等等,明日,萧泽肯定会回来。 然而,当她转身时,却是对上了一双冷若寒星的眼。 她刚刚还在想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眼前。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一无所觉。 他一身玄色锦袍站在那,仿佛融进夜色,他那张俊冷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沉目色中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有失望,有探究,有质疑…… 程青澜的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来。 她意识到自己被怀疑了。 半夜三更跑来藏书楼,一头撞进他设下的陷进,而且是在圣驾即将到来的时候,不被怀疑才怪。 “我可以解释。”程青澜艰涩地开口。 萧泽沉默良久,才吐出一个字:“说。” 他刚从后山回来,那连两个人终究还是没能抓到,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想到却到了女寝附近,他想找她问话,可时间不对,正欲离开,却见二号女寝的院子里出来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他一眼便认出是她,然后一路尾随到这。 此刻,他应该马上将她拿下,然后严密审讯,撬开她的嘴,让她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将她身后的人一网打尽。 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回响……也许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听听她一言又何妨? “前几天晚上我和陆妱妱发现一个穿黑袍的人跟外面来的黑衣人在后山密会,黑衣人走了,但黑袍进了书院,我们跟丢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找这个黑袍,我怀疑他可能会对皇上不利,而他动手的地点就在藏书楼。” “晚上,是多晚?”萧泽问道。 “大概是子时三刻。” “子时你为何会在后山?” “我……我带她们去后山溪里抓鱼,然后在溪边烤鱼吃,卉迟也去了。”洗清嫌疑要紧,程青澜顾不得自己带头违纪的事。书院的处罚大不了被赶出去,但北辰司的处罚是要命的。 萧泽眉梢微挑,她还拉上了卉迟?卉迟多老实本分,居然被她蛊惑的敢做出违反院纪院规的事来。 可这又怎样?谁知道她带她们出去是真的只为了烤鱼吃,还是做掩护? “然后……”萧泽眼中的冷厉更甚。 “你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个黑袍的背影我记得,所以这几日我看遍了书院八百六十五个背影,唯独有一人的背影我没看到,就是负责看守藏书楼的吕先生,因为他一直坐在那,我没见过他起身过,那个背影,左肩低右肩高。” 萧泽瞳孔紧缩,右肩比左肩高?吕先生左脚微跛,倒是附和她的描述。 “我现在不能确定吕先生是不是黑袍,但我想藏书楼肯定有问题,我今天去找过你,值事房的杂役说你没回来,我想自己先来探探究竟,有了证据再跟你说。”程青澜冷静下来后,神色坦然。 她又没干坏事,干嘛心虚? 如果今日不曾在后山遇到那两个人,萧泽或许就信了她的说辞,可现在,不管她说了什么,逻辑有多严密,他都存疑。 “你知道我今日在忙什么?”萧泽问道。 程青澜摇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今日,我在后山巡视,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他们用了霹雳弹才得以脱身,这霹雳弹我去年见识过。”萧泽缓缓说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然后失望地看到她淡定的神情听到霹雳弹的时候,有一丝松动。 第79章 和盘托出 萧泽说着,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她面前,松开拳头,掌心里是三颗小石子。 程青澜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怀疑她,不仅仅因为她今夜出现在这,还因为霹雳弹以及沐风亭的三颗小石子。 萧泽说的那两个人,定是无锋和飞凌无疑了,他们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这些因素串联到一块儿,她怀疑萧泽已经认出去年伤他的人就是她了。 就在她犹豫着是继续装无辜还是坦白从宽的时候,萧泽又语出惊人。 “好在那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已经被拿下,押往北辰司,赵翎会连夜审讯,明日应该就能出结果了。” 这下程青澜是真不淡定了,她相信无锋和飞凌绝不会出卖她,但她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身陷北辰司受苦受难。 圣驾即将亲临书院,这个节骨眼上,所有有可能对皇上不利的因素,萧泽会毫不犹豫的清除,所以,今夜的审讯,必定是下死手的。 “他们是来找我的,他们是我的朋友。”程青澜承认了。 萧泽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已经没法再装下去了。 “你来书院的目的是什么?” “楚怀南。” 萧泽拧眉,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为何?” 程青澜深吸一气,目光望向远处的黑暗,眸光似乎被夜色浸染,暗淡了几分:“楚怀南高中之前,在梧州已经娶柳氏为妻,他离开梧州的时候,柳氏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柳氏在日夜辛劳,侍奉公婆,照顾襁褓中的女儿,白天地里刨食,夜里纺纱织布,她日盼夜盼,可夫君杳无音讯,一晃六年过去,终于有一天,京城来人,说楚怀南高中了,要接她们去京城享福。柳氏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她永远也到不了她日思夜想的人身边了,船行至江临府地界,她被婆母推下船,淹没在冰冷的河水里,而她的孩子,因为是个女娃,赔钱货,也遭了毒手。” 程青澜语声哽咽住,缓了缓情绪,目光直视萧泽:“我就是那个赔钱货,但我命大,被人救了,十二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我可怜的娘亲报仇,这就是我来书院的目的,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接近楚怀南。” 萧泽久久不能言语,如果她说的是真实,那么楚怀南停妻另娶不说,还犯了杀妻灭女之罪。 “你打算杀了他?” 程青澜摇摇头,唇边一抹讥笑,眼底却是肃冷的恨意:“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我要毁了他最在意的,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一无所有。” 权力,名声,楚怀南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她都要毁掉,让他变成人人唾弃的负心汉,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萧泽心中五味杂陈,说起来,他们也算同病相怜。他的母妃就是被父王活活气死的,而他身为镇南王府嫡长子,却从未得到过父王疼爱,朝廷需要一个质子,七岁的他就被父王毫不犹豫地送了来。幸在皇上皇后疼爱他,视他为己出,皇上更是不遗余力的栽培他,他们虽为君臣,但情同父子。 萧泽收起那些久远的让人伤怀的思绪,她的身世,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该交代的问题还得交代清楚。 “你说,那两人是你的朋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程青澜知道不说实话的话,今晚这关不好过,也就豁出去了。 “听说过漕帮少帮主吗?” 萧泽点点头:“有所耳闻,漕帮少帮主,程子初,永远戴着一副面具,无人知他长什么模样,最近听说风满楼的人到处在找他。” 萧泽琢磨着,漕帮帮主姓程,叫程进,她也姓程,莫非她当初就是被程进所救,程进收她为义女,这么算来,程子初很可能就是她义兄。 “程子初,就是我。”程青澜定定道。 萧泽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个十四岁就开始打理漕帮,带着几个手下横扫运河两岸所有水寇,威名赫赫的漕帮少帮主竟然是她?是个女……的? “所以,我进书院的目的,一为楚怀南,二为躲钟烟花逼婚,还有,我承认,去年从大人手底下救走方氏母子的人也是我,方氏对我有恩,方家在江临府开药房,我被义父从水里捞起来时已经命悬一线,是方伯父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是方氏不分昼夜的小心看护,我才活过来的。我不知道方氏怎么惹到北辰司了,但她有难,我不得不救。至于伤了大人,我很抱歉,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大人随意,我无二话,但请大人放了我那两位朋友,他们只是担心我,又不能来书院找我,所以给我留了个暗号,希望能见我一面。” “方氏人呢?” “抱歉,我不能把她交给大人。”程青澜目光坚定,这件事没有妥协的可能。 “北辰司找她,只是想她配合查一桩案子,并非要对她不利。”萧泽解释道。 这个人对他真的很重要。 “什么案子?除非我能确定大人不会伤害她,否则我不会把她交给大人。” 萧泽欲言又止,查太子的死因是机密中的机密,不是谁都有资格介入的,便是听都听不得。 再说了,她是漕帮少帮主就能洗脱嫌疑了吗?他可是知道康王一直想掌控漕帮。 “方氏的事再议,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证明你没有谋害皇上的心思。” 程青澜沉吟道:“那晚我看到那个黑衣人给了黑袍一样东西,离的远看不清,但我敢确定,如果黑袍要对皇上不利,最佳的动手地点就是藏书楼,大人何不查一查这藏书楼。” “又是靠你的直觉?” “是,刚才直觉告诉我,藏书楼里有人,应该是大人安排的?” 萧泽不置可否,既然她这么说,藏书楼必然是要查的,任何不利的因素都要排查。 “墨尘。” 墨尘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现身。 看向程青澜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原来她就是伤了大人,让大人差点把江临府的地都给翻过来找也找不到的人。 当时他和白风因为别的事没能随大人去江临府,结果大人受了伤,害他们自责了好久。 第80章 是他是他 “你现在去行宫把汪公公叫过来。”萧泽吩咐道。 墨尘神情一肃:“是。” 墨尘离去,萧泽又道:“白风,开门。” 藏书楼的大门应声打开,里面呼啦出来一群人。 程青澜定睛一看,除了白风还有关鹏,另外还有四个人。 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鲁莽的一脚踏进去,不然就自投罗网了。不过,落在萧泽手里,跟自投罗网没差别。 程青澜心情是沮丧的,明明是想办好事儿,结果沾了一身灰,还要自证清白。 保佑待会儿能查出点东西来,不然,她可能又要去北辰司的审讯室做客了。 萧泽坐在吕先生平日坐的椅子上,其他人都站着,安静地等待墨尘和汪公公的到来。 但程青澜等不住,心焦的很,一想到赵翎正挥舞着带刺的鞭子往无锋和飞凌身上抽,她是坐立不安。 抿了抿干涩的唇,踟蹰着开口:“大人,能不能派人通知下赵统领,先停止审讯?” 萧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还真是关心自己的手下。 “你自己的嫌疑尚未洗清,就别操心旁人了。”萧泽不咸不淡地说道。 程青澜无言以对,只盼着墨尘快点把汪公公带来,没注意到一旁白风等人神情古怪。 白风心说:大人扯起谎来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两人都跑没影了,却骗程姑娘说人已经被抓了,结果还真把程姑娘的秘密给诈了出来。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墨尘带着汪公公回来了。 萧泽问道:“汪公公,你今日打扫完后,可有其他人进过三楼?” 汪公公笃定道:“回大人,老奴打扫完后就落了锁,老奴打扫期间不曾有人上过三楼。” “你把三楼的门打开,本官要进去看看。” 汪公公没有推脱,萧大人是负责皇上安危的,例行检查职责所在。 众人随汪公公上楼,汪公公先打开了通往三楼楼梯的锁。 萧泽回头看着白风:“你们在此等候,程青澜,你随本官上去。” “是!”属下们齐声应诺。 白风把手里的风灯交给程青澜。 走在陈旧的木质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静夜里格外的清晰。汪公公走在最前面,程青澜侧身走在萧泽前面,替他照明,像个小丫鬟似的。程青澜也不敢抱怨,她还是个疑犯,疑犯没有抱怨的权力。 上了三楼,又是一道门,汪公公打开门锁后,拿出一把铜制的钥匙插入旁边的墙上的一个凹槽。 程青澜将风灯往上提了提,这才看清,那凹槽处在一个罗盘中心,随着钥匙的转动,发出咔咔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听到无数齿轮转动的声音。程青澜心知,这就是控制三楼机关的锁,设计的相当精密,只怕飞凌来了也得花不少时间才能破解。 齿轮转动声停止后,汪公公道:“萧大人稍后,里面还有个机关。” 程青澜这才知道,原来机关锁分内外,单关闭外面的机关锁是没用的,还得把里面的关了才算彻底关闭所有机关。 汪公公进去没一会儿,道:“萧大人,可以进了。” 程青澜跟在萧泽身后,终于踏进了心心念念的地方。借着昏黄的灯光只见十二架松木格栅上,摆放着无数的樟木书匣,穿过松木书架,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笔架,文房四宝,而墙上挂着一幅幅画作,多是山水花鸟。 汪公公走向书桌,拿出火石准备点燃桌案上的油灯。 “等等,别点。”程青澜忽然出声制止,随即把手里的风灯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萧泽低喝:“你在做什么?” 这一刻他已经暗暗运功,如果程青澜有不轨的行为,便要将她拿下。 程青澜道:“大人,你看那边。” 萧泽顺着程青澜指的方向,只见一幅画上的画轴上有几点微弱的光亮。 “那也有。” 越来越多的亮点出现,让人仿佛置身萤火之中。 萧泽暗自心惊,走到那幅画前,一摸画轴,发出光亮的东西原来是一些粉末。 “这是白磷粉,在黑暗中会发光,而且白磷粉燃点很低,只要打开窗,阳光照射进来,它就会自燃。”程青澜来到萧泽身边,说道。 汪公公冷汗瞬间淌下,扑通跪地:“萧大人,这事与老奴无关啊,老奴白天打扫的时候并没有这些东西,而且这些画轴老奴都擦拭过的。” 萧泽道:“汪公公不必着急,你想想看,有谁能从你这拿到钥匙,或者印制钥匙?” 他相信这些磷粉不是汪公公放的,汪公公从太子幼年就开始伺候太子,忠心耿耿,他没有理由刺杀皇上。 汪公公想了想:“萧大人,这三把钥匙,老奴日日戴在胸前,从不离身,这里都是太子生前最爱看的书,最满意的画作,老奴将它们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老奴实在想不出有谁能从老奴身上拿走钥匙。” “汪公公,你喝酒吗?”程青澜问道。 “老奴从不沾酒。” “睡眠可沉?” “老奴睡觉时,房门都是反锁的,没人能进老奴的房间。” “那就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吗?” 汪公公突然怔愣住:“是有一次,老奴打扫完下楼的时候,头晕眼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醒来时,是吕先生在身边。” 黑暗中看不到萧泽的神色,但程青澜明显感觉到萧泽的呼吸一滞。 “是他,你要找的左肩比右肩低的人就是他,因为他的左脚微跛。”萧泽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如果不是程青澜坚定地说藏书楼有问题,如果不是夜里来查,谁也发现不了藏在画轴里的白磷粉,到时候皇上皇后来此,必然要开窗通风,白磷粉自燃,将皇上皇后困于大火之中。 即便侥幸逃脱,会不会又验证了童谣中的“天火降凡乡?”而皇上引来天火惩罚,便是君有失德。 真是好谋算,好厉害的杀局。 饶是初春夜凉,萧泽此刻也是冷汗涔涔了。 他转而看向身旁的程青澜,之前对她的诸多怀疑此刻都烟消云散,不管她来书院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楚怀南,为了逃避逼婚,可以肯定的是,她没有要害皇上的心思。 第81章 出尔反尔 萧泽让白风配合汪公公清除白磷粉,又叫来关鹏,让他去盯住吕先生。 程青澜提醒道:“吕先生身手不凡,那晚陆妱妱追踪他都没能赶上。” 萧泽语声沉沉:“听到了吗?莫要掉以轻心,莫要打草惊蛇。” 关鹏领命而去。 “萧大人,我这样算自证清白了吗?” “勉强。” 程青澜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是就是,什么叫勉强? 不过求人的姿态还是要有的,程青澜弱弱地问:“那……大人可以放了我那两位朋友了吗?” 萧泽走到吕先生用的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施施然道:“我会让赵翎先停止审讯,你想要人就用方氏来换。” 虽然他知道她不会出卖方氏,但方氏实在太重要了。 程青澜瞬间就怒了:“大人怎好出尔反尔。” “我怎么出尔反尔了?” “你明明说只要我能够自证清白,你就放了他们。” 萧泽摩挲着扳指,淡淡道:“我说的是,你自己的嫌疑尚未洗清,就别操心旁人了,何时答应你放人?” 程青澜:呃…… 他确实没说过放人的字眼,可当时的语境下,不就是放人的意思吗? 奈何某人存心耍赖,她能怎么办? 打一架吗? 没有霹雳弹在手,她不见得打得过他,何况他的手下也在,人多势众的。 程青澜深深呼吸,压下心中的不忿,无锋和飞凌还在他手里,她忍。 “可以换一个条件吗?” 这时,白风和汪公公从楼上下来。 “都处理干净了?” 白风道:“都处理干净了,检查了数遍,没有半点残留。”说着白风拿出个布袋:“都在里面了。” “给我。” 白风将布袋放在了书桌上:“大人小心,这东西说不定就燃起来了。” 萧泽颔首:“你现在回趟北辰司跟老赵说一声,今天抓的那两人先不要审讯,先关起来,叫大夫给他们医治,不要为难他们。” 白风眼角抽了抽,大人准备一直骗下去吗? “是。”白风同情地看了眼程姑娘,走了。 萧泽又看向汪公公:“汪公公,你现在回行宫去,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如果行宫那边有人问起,你知道如何应对?” 汪公公忙道:“老奴就说,大人今日检查藏书楼,发现老奴打扫的不够彻底,训斥了老奴一顿。” 萧泽垂眸:“回去!” 汪公公千恩万谢的走了。 要不是萧大人及时发现了问题,出了事,他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程青澜听到萧泽吩咐白风的话,心里的怒意消减几分。无锋和飞凌没有性命之忧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走神间只听萧泽道:“我只要方氏。” 程青澜斟酌道:“大人,我怎么也算半个北辰司的人,不如,方氏的案子我来查。” 萧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里也在盘算。 如果她愿意上北辰司的名册,正式入职北辰司,那太子的案子交给她办也不是不可以,康王一直想把漕帮变成他的势力,如今他把漕帮的少帮主纳入麾下,康王想通过掌控漕帮进而掌控大梁河运的计划彻底泡汤,而他收获了一员得力干将,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问题是,他手里根本没有那两人,他若答应,她提出要先见一见她的朋友,他怎么拒绝?拒绝的话显得他这个上司多不近人情,不拒绝岂不是要露陷? 于是,萧泽道:“你还没有资格查办此案,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萧泽说她没资格,程青澜是理解的,事关太子之死,若非萧泽亲信,确实没资格插手此事,她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是试一试。 罢了,另外想办法! 程青澜很是无奈,心里憋着一口气,又不好发作,他可算是拿捏住她的短处了,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礼:“那我先走了。” 萧泽等她出了藏书楼,吩咐手下:“备马车。” 他得进宫一趟。 回到宿舍区,刚想翻墙进去,一颗石子落在脚边。 程青澜心里一紧,只听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头上飘。 “这里……” 程青澜抬眼望去,陆妱妱坐在大树的枝桠上。 陆妱妱跳下来,轻盈如燕。 “青澜姐,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我怕你出事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你。”陆妱妱神色担忧。 程青澜:“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的?” “你一出去我就醒了,可等我追出来你就没影了。” 程青澜估摸着,她出去差不多快两个时辰了,陆妱妱一直在树上等她? “那天的事,我心里很不安,就想着再去后山碰碰运气。”程青澜不得不编个谎,藏书楼的事暂时不能说出去。 陆妱妱一听就急了:“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你就不知道叫上我?” 程青澜讪讪:“我看你睡的香。” “再有这样的事,我就算睡死过去,你也得把我叫醒,你说你万一真遇到他们,你又不会武功,还不是死路一条?” 程青澜很是感动,看得出来,陆妱妱是真的关心她。 “妱妱,我来京城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程青澜言语真挚,由心而发。 陆妱妱打了个哆嗦。 “是不是冻着了?你说你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 陆妱妱摸了摸胳膊,忍笑道:“不是冻着了,是你这样说话,我很不习惯,都起鸡皮疙瘩了。” 程青澜真想掐她一把。 “谁?谁在外面。” 两人对了个眼神,下一刻,陆妱妱已经揽住程青澜的腰,跃上了树。 院门打开,碧菡提着灯笼出来,左右张望,没见到人。 “咦?明明听到有人说话,怎么不见人影?难道是我幻听了?”碧菡自言自语,转身回院子里, 程青澜拍拍胸口,压着声抱怨道:“你拉我上树也不提早说一声,吓死我了。” 陆妱妱道:“再慢一步就被碧菡发现了,不过这种凌空的感觉是不是很爽?你要是年岁再小一点就好了,我可以教你练轻功。” 程青澜默默叹气,每次对陆妱妱说谎,她心里都有种负罪感,等这里的事了结,她再跟陆妱妱坦白! 第82章 圣驾亲临 转眼,圣驾亲临的日子到了。 这可是书院的大喜事,虽然皇后每年都来,但皇上是第二次来书院,上一次来,还是六年前,恰逢白鹿书院成立千年大庆。 这里要说一说这白鹿书院的历史,白鹿书院的前身叫秋鸣山书院,历经三朝,名声并不显赫,就是一座普通书院,直到三百年前,白鹿洞书院的一位大儒来到此处,见此地山灵水秀,便在此授课教学,一下就教出了一位状元和十九位进士,书院名声大振,从此改名为白鹿书院,与白鹿洞书院一南一北,成为最富盛名的两座书院。但因为白鹿书院位于京城,各种资源都优于白鹿洞书院,风头逐渐盖过白鹿洞书院。 今日的白鹿书院上下喜气洋洋,喜气里又透着几分紧张,那可是天子啊,今日能得见天颜了。 要知道书院里也就院长大人和少数的几位先生偶尔会被召进宫见皇上,其他人别说见皇上了,就是皇宫的大门也进不去,而学子们要想见到皇上,除非考中一甲,得到廷试的资格。 杨院长带着书院的一众教谕和选出来的几位学生代表在山门恭迎圣驾。 崔明珠和楚灵珊作为女学班唯二的代表站在这里,倍感荣幸。这是书院对她们实力的认可。 这实力包括学业,也包括背景。 想那沈静姝学业第一,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资格站在这? 因为站在这里的人,待会儿是要陪同公主左右的,沈静姝一介平民有资格陪同吗? 说起来,她派去禹州调查的人也快回来了。 到时候,沈静姝不但要从书院滚出去,还得去蹲大狱,即便不人头落地,少不了一个流放千里。 一想到很快就能拔除这颗眼中钉,崔明珠的笑意都明媚了几分。 “楚大人,那是你家千金?”一位大人问道。 楚怀南谦逊道:“是小女灵珊。” “楚大人是当年的榜眼,看来令千金也不遑多让。” “楚家说不定要出一个女榜眼了。” “不知令千金是否婚配……” 话题渐渐扯远,不过楚怀南还是很受用的,倍感骄傲。 虽说这次选代表,楚怀南用了些手段帮灵珊争取到这个机会,但也要灵珊自己争气,若成绩实在相差太大,他也没这个脸去争取。 当然,他也知道,大家一味的夸灵珊,是因为康王不在,如果康王在的话,那大家奉承的对象就是康王了,毕竟崔明珠是康王妃的外甥女。 远远地看到一支队伍浩荡而来,旌旗华盖。 待到队伍近了,所有人跪地相迎。 “臣恭迎圣驾,皇上万安,皇后金安……” 皇上和皇后下了龙辇,皇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跪着的女子,但她知道她想见的人不在这里,昨日严嬷嬷就传消息来,卉迟没入选,被楚侍郎的女儿顶替了。 皇后心里不悦,又说服自己,这样也好,卉迟现在不宜太惹眼。 皇上亲和又透着几分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缓缓道:“都平身!” 康王和梁相从各自的马车下来,对上眼,拱手见礼,相视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自从萧泽抓了珠璎后,康梁两派达成了默契,梁家的事没人提了,仿佛一夜之间,各种传言都沉寂了下去。 这两日的朝堂上亦是难得的和谐,甚至还出现了互相说好话的情况,让一众朝臣们摸不着头脑。 嘉敏公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众朝臣中的萧泽,玉树临风,郎艳独绝,不由得心跳怦怦。 她对萧泽可谓一见钟情,只是以前的她不得父皇宠爱,母妃位份又低,在后宫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再喜欢萧泽,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奢望。但如今不同了,她是父皇唯一的血脉,万般宠爱皆落在她头上,母妃也因此从美人升为四妃之一,甚至她还可以肖想一下那至高无上的权利。那就必须得到萧泽的支持。 这次随父皇来书院,是接近萧泽的好机会。 此时,女学班和书院的男弟子们都在崇文阁前的宽阔的广场上集合,恭候圣驾的到来。 男子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所有女学班的成员,而女学班的少女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青年俊才,两边都在窃窃私语,更多的是在打听传闻中的某某某是哪一位。 还真别说,女学班有的人来考学确实是怀了找夫婿的心思。能入选女官最好,选不上,那就挑个品学兼优,家世背景相近的如意郎君也很好啊。 乔修文捅了捅旁边的宋元佑:“你跟崔小姐的亲事定了吗?” 宋元佑不感兴趣,淡淡道:“不知道。” 他并不关心自己娶的是谁,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不过是利益的结合,他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反正他想娶的人是再也娶不到了。 那么,换谁都一样。 “……你真确定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位了?”乔修文朝左前方努努嘴。 左前方,站着的正是沈静姝。 宋元佑看了眼那道纤细挺直的背影,面无表情道:“都说了不是,能不能别再提了?” 乔修文讪讪:“不提不提。不过,她不是女学班学业第一吗?怎么没选上?” 他们男学员这边,可都是按成绩来的,前十的都去了。听说女学班那边选了两人,一个是崔明珠,一个是楚灵珊。 自家表妹的成绩他是知道的,在女学班能进前五就不错了。 好,或许是姨父的关系,沈静姝毕竟没有背景。 宋元佑道:“你不知道这次公主也要来?” 不用说,女学班选出来的人肯定是要陪同公主的,那选人的标准必然更侧重家世背景,即便沈静姝还是顾南希,也轮不到她。 宁奕悄摸摸的将自己的位置换到了与女学班相邻的位置,队伍的末尾,而陆妱妱就站在女学班队伍的末尾。 “妱妱……”宁奕小声唤她。 陆妱妱正跟程青澜等人聊天,听到宁奕叫她,她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只当没听见。 “妱妱……” 陆妱妱火了,回头骂道:“你叫魂啊?” “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宁奕嬉皮笑脸。 程青澜等人忍俊不禁,也就宁奕这个厚脸皮,妱妱拿他没办法。 正说着,只听鲁教谕大声道:“皇上来了,都站好站好……” 第83章 全都拿来 山呼海啸的叩拜声中,在几十名官员和书院教谕们的簇拥下,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踏着朱红地毯铺就的御道来到崇文阁前,皇上驻足,一手扶住腰间的螭首玉带,目光扫过伏地如浪的青色人潮,心中甚慰,这八百学子皆是大梁未来的栋梁呀! “皇上,是否可以给学子们说几句,也好勉励学子们勤学修身。”杨院长笑眯眯地请求。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肯定要让皇上说几句,以后可以留作校训,成为书院的底蕴。 皇上微微颔首,既然来了,是该说几句,目光再次扫视一众学子,缓缓开口:“学问乃立身之本,德行为济世之根,诸生既要读透纸上圣贤言,更要悟透人间冷暖事,天下苍生待治于诸生笔端,山河社稷承重在诸生肩头,莫负寒窗星月,不愧黎民膏粱,他日治国安邦,当记黎民疾苦声如惊雷,守赤子心志坚如磐石,望明春殿试时,你们能走到孤的面前来……” 皇上的谆谆教诲,殷切厚望,如同火星点燃了学子们心头的一把火,烈火熊熊,心怀激荡。 陈卉迟和庄若芸却无心去听皇上说了什么,她们的注意力都在沈静姝身上。 沈静姝昨晚失眠了,翻来覆去的,让大家都很担忧,程青澜一早叮嘱她二人,因为她们两一个排在沈静姝之前,一个排在沈静姝之后,程青澜让她们一定要看好沈静姝,防止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两人都明白程青澜说的“出格举动”指什么。如果沈静姝这时候站出来喊冤,当着书院八百学子的面,当着六部官员的面喊冤、告御状,皇上想忽视都不行。可现实是,有可能沈静姝话都没说完,就会被御林军拖下去,结果就是御状没告成,反倒给书院添乱了,还会引起康王的注意,那样的话,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死”字。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拦住沈静姝的。 然而直到皇上说完,进了崇文阁,沈静姝都安安分分,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反倒是沈静姝看她们两如获重释的模样,笑话她们,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皇上进了崇文阁后,书院呈上一些学子的佳作。 这是昨晚宫里传来的旨意。杨院长明白,皇上这是要提前了解一下,今科,书院中哪些人最有可能脱颖而出。 别看这要求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如果,书院不折不扣的按照文章的优劣来选择,会得罪很多人。比如户部,比如翰林院,更有康王……因为这些官员皆有家中子弟或亲眷,或要培养的目标在书院读书,学业不算最突出,也算不错的,这些因素都要考量进去,不然就别怪以后人家给你使绊子。 所以,昨晚杨院长和书院的几位先生商议半夜,最终选了书院前三的学子,又选了康王要重点关照的人,户部尚书的亲侄儿,共五篇文章,至于女学班那边倒是简单,崔明珠和楚灵珊作为女学班的代表,就定了她们二人的文章,不足之处再润色润色,让她们今儿个一大早抄写好呈上来。 皇上一篇篇看过去,看到李策的文章,忍不住称赞,此生笔下有乾坤,胸中有沟壑。 至于其他人的文章,皇上神情淡淡只说……尚可,还可,不错。 杨院长的笑容很是尴尬,皇上这是不满意。 接着皇上又看了崔明珠和楚灵珊的文章,却没有发表意见:“楚侍郎何在?” 楚怀南忙上前:“臣在。” “楚侍郎,你可是教授女学班政论?” “回陛下,正是。” “手中可有她们的作业?” 楚怀南道:“臣批改后都发还学生了。” 楚怀南就怕说有的话,皇上会问他要,灵珊的策论写的一般般,交给皇上那篇是他亲自润色后,让灵珊抄写的,若是让皇上看到灵珊平常所作策论,以皇上的英明,定会明白他这个做父亲的弄虚作假了。 “那就去收上来,就收你最近批改的政论。”皇上道。 皇上说完又道:“其他学科的作业也拿来孤瞧瞧。” “是!” 张先生和冯先生他们都二话不说去拿作业,只有楚怀南步履沉重。 没想到他都这样说了,皇上还是要看。 萧泽不动声色地看着楚怀南,心底冷笑,今天又不热,楚侍郎怎么还出汗了呢? 比起楚侍郎以前做的丧心病狂的事儿,这算什么?不过是弄虚作假,往自己闺女脸上贴金而已嘛! 之前楚怀南在他的印象中,是个谦谦君子,虽然楚怀楠能快速晋升离不开岳家的扶持,但他自己自身才学出众,才干出众,又不结党营私,皇上相当看好他,甚至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个梁相。 可自从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儿,萧泽再看他,就是一个披着伪善面具的小人。 慢慢来,他已经命人去查了,总有一天,他会撕下楚怀南这张伪善的面具。 崇文阁里,大家都在等先生们拿作业回来。 而书院的陶然居里,崔明珠和楚灵珊陪着嘉敏公主说话。 崔明珠也是第一次见嘉敏公主,以往她随母亲和康王妃进宫见皇后,太后,都没瞧见过嘉敏,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在宫里的地位甚至不如得脸的奴婢。 谁能想到,太子会意外身亡,嘉敏成了皇上唯一的血脉,一下地位超然了。 嘉敏问了书院的生活怎么样,先生们是否严厉,崔明珠一一作答,楚灵珊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干坐一旁,彻底沦为陪衬。 “我听说萧大人也有授课,他教什么?”嘉敏终于将话题引到萧泽身上。 “萧大人教我们射箭。”崔明珠回道。 “哦?他教的如何?” 崔明珠还在琢磨,书院这么多先生,嘉敏公主单问萧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楚灵珊趁着崔明珠犹豫,终于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回殿下,萧大人公务繁忙,只教了我们一次课,不过萧大人要求还是比较严苛的。” “萧大人执掌北辰司,确实是公务繁重了些。”嘉敏笑吟吟道。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之前她还担心萧泽日日面对这么多女子,会不会对谁动了心,现在可以放心了。 第84章 陆家千金 “是啊,我们平时都见不到萧大人。”楚灵珊道。 崔明珠不悦的凛了眼楚灵珊,就你话多。 楚灵珊笑笑,并不在意崔明珠的眼神警告。 难道只许你一个人说,不许我说两句?霸道也得有个度。崔明珠自己还没意识到,自从开始排演节目,大家对她的意见有多大,崔明珠自我感觉太好了,唯我独尊,把别人都当成她的下属,她的奴婢,谁受得了。她只是康王妃的外甥女而已,又不是康王的亲闺女。 “好在射箭也不是重要课程,对了,我听说你们这次还要表演节目。” 崔明珠道:“正是,为此我们排演了好些天,希望到时候殿下能给我们指点指点。” 嘉敏道:“你们演什么?” “长袖舞。” 嘉敏莞尔:“长袖舞,那可是皇后娘娘最擅长的。” 言下之意,你们这算不算是班门弄斧? 宫里排的长袖舞,皇后娘娘还要挑剔,你们能保证让皇后娘娘满意? “回殿下,我们就是得知皇后娘娘擅长袖舞,这才选了长袖舞。”崔明珠言语中透露出几分自作聪明的得意。 楚灵珊倒是看出来一些微妙的事儿来,识趣地选择闭嘴,跳长袖舞那是崔明珠坚持的,其实大家并不怎么赞同。正因为皇后娘娘擅跳长袖舞,所以眼光也会格外挑剔,就算她们不出一点错,怕也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的。但崔明珠独断专行,谁也不想触霉头,所以都选择赞同。 嘉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看来康王妃这个外甥女并不怎么聪明。 崇文殿内,皇上饶有兴致地翻看女学班的习作,他正在看的是冯先生教授的诗作。 翻到了陈卉迟写的诗,皇上眼中满是赞许的神色。 看来陈家是用心教导了卉迟的。这样的水准,并不比显儿逊色。虽是女子,却有男儿的大气与胸怀。 皇上貌似随手一递:“皇后,你也看看。” 皇后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陈卉迟的名字,心中一阵激动。 底下的人都在猜测,皇上看得是谁的习作?竟这般满意。 过会儿,皇上哈哈大笑起来。 “冯先生。” “臣在。” “陆妱妱的诗都这么有趣?” 冯先生笑容僵硬:“陛下看到的这一首已经进步很大了,陆妱妱第一次作诗,真的把臣气的够呛。” “哦?她写的什么?” 冯先生为难:“陛下,真的要说吗?” 皇上好整以暇:“说。” 冯先生清了清嗓子,念到:“吃着烤串肥肠,眼盯葱爆腰花,听一支小曲,品两杯雕花,小二,小二,再拍一盘黄瓜……” 饶是一帮老沉持重的大臣们都差点没忍住笑喷。 这安远侯的千金纨绔鲁莽,大家是知道的,没想到,传闻中的不学无术也是真的。 皇上也是忍笑不止,是妱妱那孩子能写出来的东西。 “臣当时确实气坏了,命她当场重新作一首,要发自内心的,最想抒发的情感,结果她当真作了一首,让臣感叹不已。”冯先生道。 他对陆妱妱从厌恶到如今的喜欢,喜欢的不是陆妱妱的优秀,而是她的这份赤诚心怀。所以,他自然不能让陆妱妱沦为大家的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资。 “哦?念来听听。” 冯先生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拳打北蛮乌达,脚踢南夷百家,一腔报国心,何惧热血洒,战鼓,战鼓,助我横刀立马。” 冯先生念完,崇文阁内鸦雀无声,过了良久,皇上感慨道:“陆家满门忠烈,皆是赤诚心怀呐!” 康王眸色晦暗不明,皇兄本来就信赖陆家,这下对陆家的好感更甚。 其他官员们也是心绪复杂,你说陆家女儿投其所好,趁机表忠心,谁也料不到皇上会检查平时细习作。这顶帽子是无论如何扣不到陆家女儿头上,只能说,陆家的忠君报国心确实是融入血脉了。 于是,大家不禁偷偷去看康王的神色。 当初康王联合崔家,以陆沉身体抱恙无法继续领军为由,硬生生从陆沉手里抢走了北境军权,然而崔家掌兵后,北境乌达骚扰不断,而大梁军十战九败。 康王勾唇一笑:“皇兄所言甚是,陆家称得上满门忠烈,只可惜,安远侯重伤后落下残疾,无法再率军征战。” 末了甚是遗憾地一声长叹。 楚怀南抱了一摞习作回到崇文阁,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皇上见他来了,给了魏公公一个眼神。 魏公公去接了习作,皇上道:“带回宫,闲暇时再看。” 他要拿回去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看。 杨院长连忙出列上前:“臣在。” “接下来是什么行程?” 杨院长道:“陛下,学子们听说圣驾要来书院,都万分激动,万分地欢喜,他们排演了两个节目。” “是吗?那孤是要好好欣赏。” “请陛下移步听风轩。” 明媚的春光泼洒在九曲回廊间,黛色檐角挑着几片飘渺的流云,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恍若凝固的云朗,青苔裹着石隙里钻出的蕨草,旁边几株杏花开的正艳,淡粉的花瓣簌簌落下,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染了一地的芬芳。 听风轩是书院里,最幽静雅致的所在。然而今日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学子们是没法靠近听风轩,只能站在远处遥望。 程青澜等人就站在九曲回廊中的一段,这里望过去,正好能看见表扬的场地,是陆妱妱早就踩过点的,离得远,但视线最好的地点。 “青澜,你说,崔明珠真的会帮咱们创造机会吗?”陈卉迟有点吃不准。 万一崔明珠不提怎么办? “放心,她会提的。”程青澜笃定道。 如果崔明珠单只想让她们出丑,崔明珠不一定会提,但如果崔明珠表演失败,崔明珠肯定会提,因为崔明珠要拉个垫背的,来衬托她的舞还算不错,毕竟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 而崔明珠的舞,注定会失败。 今早何琳告诉她,崔明珠的舞排的不顺利,没有一遍是完美的,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错。 所以,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第85章 不能不管 “宁公子怎么还不来?”陈卉迟四下张望,都没看到宁奕。 陆妱妱皱眉:“他来干什么?” “待会儿演出要用的东西都在他那呀!” “为什么会在他那?”陆妱妱感觉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陈卉迟笑道:“是他主动提出替咱们保管,咱们自己拿着的话,岂不是露馅了?你也别看我,是青澜做的主。” 陆妱妱转眼看程青澜,程青澜讪讪:“不用找他了,我让他在听风轩旁等着。” “谁要找他,不是,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我怎么不知道?” “哦,他昨天找我的,咱们最后一次排练结束,我就让他把东西都收起来了,当时你已经走了。” 谁让你走的那么快。 陆妱妱郁郁地瞪着程青澜,她怀疑程青澜故意的,明知道她不想见到宁奕,她还偏偏给宁奕创造机会。 “那个,妱妱,我去看看宁奕到了没,可别出什么岔子。”程青澜找了个借口遁走,她可受不了妱妱幽怨的眼神。 程青澜离开九曲回廊,看到余悦蓉鬼鬼祟祟朝听风轩旁边的厢房那边去。程青澜眯了眯眼,跟了过去,眼看着余悦蓉进了厢房。 程青澜轻手轻脚地靠近,扒着窗缝往里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余悦蓉掏出一把剪子,正要对一件舞衣下手。 “住手!”情急之下,程青澜忙出声喝止。 余悦蓉原本就紧张,程青澜冷不丁的出声,吓的她手里剪子都掉了。 程青澜推门进去,飞快捡走了地上的剪子:“你想弄坏她们的舞衣?” 余悦蓉想抢回剪子:“你别管。” “我既然瞧见了,就不能不管。” 余悦蓉急道:“程青澜,崔明珠是怎么对你们的?难道你不想看她出丑吗?” “你就不怕被查出来,丢了余家的脸,丢了梁家的脸?” “这是我的事,只要你不说,她们未必会怀疑到我身上。” 程青澜冷笑:“是呢,出了事,她最先怀疑的就是我们八号宿舍的人,我不能让你这么干。” “怀疑又如何?她没有证据,我们可以互证。” 程青澜叹了口气:“余悦蓉,我知道你恨她,但你这么做,反倒是在帮她。” 余悦蓉茫然不解:“此话怎讲?” “你昨日才回来,不了解情况,崔明珠这支舞难度大,排的仓促,你觉得她们今天能顺利跳下来吗?你这么一破坏,反倒给了她失败的借口。” “万一她们跳的好呢?”岂不是让崔明珠在皇上皇后跟前露脸了?她已经知道,书院里那些传言都是崔明珠放出来的,是康王在针对梁家,这口气她咽不下。 “没有万一,就算她们跳下来了,没出错,可长袖舞是皇后最擅长的,宫里的舞娘都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她们跳了几日就能让皇后娘娘满意了?从她选择跳长袖舞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失败,你若信我,现在就随我离开,你若不信我,我立马就去喊人来。” 余悦蓉看她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气鼓鼓道:“最好如你所言。” 两人正要离开,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余悦蓉脸色骤变,程青澜拉着她:“跟我来。” 两人翻窗离开了厢房。 而此刻,宁奕正被羽林卫拦在外面,因为他带了两柄剑。 “这是待会儿要表演的道具。”宁奕解释道。 羽林卫冷声道:“道具也不可以,你还是速速离去。” 若非知道他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羽林卫就要将他当场拿下。 “出什么事儿了?”萧泽走了过来。 宁奕见到萧泽如见救星:“萧大哥,你快帮忙说说,这剑真的只是道具。” 萧泽摆摆手让羽林卫走开,亲自来问:“什么道具?” “程青澜和陆妱妱她们排了个节目,你看这是陈姑娘待会儿要用的琴,沈姑娘要用的箫,庄姑娘要用的调香材料,程姑娘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妱妱跳剑舞用的剑。”宁奕一样一样摆出来。 萧泽听的直皱眉:“这是一个节目还是几个节目?” 怎么感觉乱七八糟。 “一个节目啊,我跟你说,她们这节目可精彩了,保证轰动全场。” 萧泽无法想象这乱七八糟的节目到底有多惊艳:“所以,你们这阵子在后山就是排演节目?” “是啊!” 萧泽默然,看来墨尘打听到的消息不准确。 “我听说,书院只安排了两个节目,似乎没有她们的。” “确实没有,但她们今天肯定能演上。”宁奕信心十足。 萧泽挑眉:“这么笃定?” “程姑娘说行,肯定就行。” 萧泽眼角抽动,程青澜说的话什么时候成金科玉律了? “萧大哥,你帮帮忙让我进去,不然我这差事办砸了,妱妱肯定没好果子给我吃。” “你确定她们不是想捣乱?”萧泽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宁奕正色道:“我保证,出了事,你拿我试问便是。” 萧泽无语地摇头,宁奕这混不吝的,怎么就掉陆妱妱这坑里了呢? “你随我来。” 宁奕大喜过望,拎着一大堆东西,屁颠屁颠跟在萧泽后头。 萧泽亲自带人进去,羽林卫也不好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飞凌提着一袋吃食,来到水门巷,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他,才闪身进了一栋宅院。 房中的无锋听到动静,拔出剑,警惕地贴在门后,低低问了声:“谁?” “我。” 是飞凌,无锋收了剑,打开房门。 “外面什么情况?” 飞凌把吃食放桌上,眉宇间全是困惑:“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奇了怪了,按说,北辰司那日大肆搜捕他们,没抓到人,这两天应该到处张贴图影,满京城抓他们才对,结果啥情况都没有,风平浪静。 无锋正色道:“没动静才是最可怕的,他们肯定是躲在暗处,就等咱们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飞凌点头:“有这可能。”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少帮主会不会受连累,听说今天圣驾亲临书院。” 无锋道:“少帮主足智多谋,应该没事儿。” “嗯,咱们再等几天,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联系少帮主。”飞凌拿出一包牛肉,一包花生:“饿了,赶紧吃。” 他们躲回水门巷这宅子后就没出过门,饿了两天,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得已才出门。 第86章 突生变故 帝后落座后,演出开始。 十二重夔纹鼓阵列于场地中,七十二枚玉磬悬垂云纹架下,笙师叩响七宝竹簧,音波激得檐下的风铃簌簌齐鸣,编钟长槌击出绵长悠扬的音调,琴弦弹奏出庄严古朴的声韵,云门遗韵裹着沉檀烟霭,如同一幅神圣宏伟的画卷徐徐展开…… “早就听说书院的礼乐队演奏水准不亚于宫廷乐师,今日闻之,有过之无不及。”皇上盛赞。 “殿下,首座的琴师便是李策。”杨院长趁机介绍。 皇上看重李策的文章,那就让皇上多了解李策一些,加深印象,说不定李策能锁定今科前三甲。 皇上看向首座的琴师,不住点头,好一个清俊的少年郎。不但写的一手锦绣文章,琴艺更是出神入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杨院长看皇上反应,就知道李策稳了。 一曲《云门大卷》气势恢宏,余韵未消,十几个身穿青色衣裙,身姿妙曼的少女入场,摆好了造型,只等乐声响起。 皇上扭头问坐在一旁的康王:“孤没认错,站在中间的是崔家的丫头?” 康王笑道:“皇兄记性好,正是崔家的丫头,崔明珠。” 皇后笑容温和:“看她们的装扮,是要跳长袖舞?” 康王道:“明珠听说皇后娘娘擅跳长袖舞,这支舞是特意献给皇后娘娘的。” “明珠有心了。”皇后笑容依旧,心里却是不满,听严嬷嬷禀报,鲁教谕将排演节目的事儿交给了崔明珠,结果崔明珠专挑愿意巴结奉承她的人参加,卉迟没巴结她,落选了。 崔家的明珠,算什么明珠?她的卉迟才是大梁真正的明珠。 谁也别想掩盖卉迟的光芒。 嘉敏公主目光落在伺立一旁的萧泽身上,萧泽似乎无心看这一群芳姿各异的少女,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萧泽心里想的自然是程青澜等人,不知道程青澜有什么办法参与表演,这可是陛下面前,不是说你想演就能演的。 伴随着鼓点声,十六位少女翩翩起舞,长袖如练,群舞飞扬,翘袖折腰,柔美又蕴含力量,美轮美奂,仿若一群仙女下了凡尘。 看的一众学子们,忍不住想鼓掌叫好,想到帝后在此,才生生忍住。 余悦蓉恨恨地瞪了眼程青澜。 你不是说她们肯定跳不好吗? 程青澜感受到了余悦蓉飞来的眼刀子,侧眸朝她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好戏还在后头呢。 “还别说,崔明珠跳的挺好的。”庄若芸小声道。 “她一个人跳的好没用,这是群舞。”沈静姝不以为然。 “叶瑶错拍了。”陈卉迟道。 众人齐齐看向叶瑶,果然叶瑶脚下一个踉跄,袖子也甩歪了,甩到了王宛芝脸上,王宛芝被这突然而来的一袖子甩的愣了一下,脚步慢了半拍,没能及时走到自己的位置,而刘梦婷已经向她靠了过来,两人顿时撞在一起。 出了这样重大的错误,崔明珠气的黑了脸,若非面上脂粉涂的厚,就挂相了。 叶瑶知道自己犯了错,紧张又害怕,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自己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朝一边倒下,她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结果抓住了崔明珠甩过来的长袖,刺啦一声,崔明珠的长袖竟被她扯了下来。 崔明珠看着摔在地上的叶瑶,再看看自己露在外边的玉臂,脑子里轰的,好像什么东西炸开来。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剑,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在叶瑶身上刺上一个大窟窿。 舞蹈停了,少女们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在听风轩里还等着崔明珠给自己长脸的康王也被这变故惊的目瞪口呆。 围观的学子们想笑不敢笑,初时还惊为天人,转瞬仙人跌落尘埃。 余悦蓉开心的直拍手,就差大声叫好了。 没想到还真被程青澜说中了,她们果然自乱阵脚。 看着被扯了袖子,尴尬站在原地的崔明珠,余悦蓉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陈卉迟激动地拽着程青澜的手臂:“你说,她会不会把咱们推出去?” 程青澜苦笑:“如果她没气糊涂,应该是会的。” 平日里高傲的像只孔雀的崔明珠,此刻这般窘迫地站在那,程青澜有点担心崔明珠会不会上去掐死叶瑶。 杨院长的脸黑如锅底,不悦地瞪向鲁教谕,让你办事儿,你把这事儿办成这样?在皇上皇后面前丢这么大的人?你让老夫的脸往哪搁? 鲁教谕心虚地低着头,他心里怨啊,当初是院长您亲自指定崔明珠的,出了事儿,却怪到他头上。 皇后娘娘咳了两声,笑道:“这些孩子怕是见到陛下,紧张了。” 康王就坡下驴:“皇后娘娘说的是,她们从未见过天颜,太紧张了。” 皇上道:“快叫人去看看,有没有受伤。” 谁知崔明珠突然跪下,叩首:“陛下,皇后娘娘,臣女失礼了,没能把舞跳好,臣女……臣女……” 崔明珠泫然欲泣。 “无妨无妨,这也怪不得你们,这舞本来就难,给你们准备的时间又仓促,心意到了就行,快起来!”皇后娘娘语声温和。 崔明珠带着哭腔:“多谢皇后娘娘宽宏,臣女斗胆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女向陛下和皇后娘娘推荐一个节目。” 皇后娘娘微笑着问:“是何节目?” “臣女有几位同窗,她们也很想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表演,这几日一直在苦练,臣女希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能给她们一个机会。”崔明珠说的诚恳。 她今日算是丢尽了面子,既然要丢人,那就一起丢。 杨院长用眼神询问鲁教谕。 鲁教谕神色茫然,他不知道这事儿啊! “既然明珠这么说了,那孤就允了。”皇上道,这场面实在是有些难看,不如答应下来,让这群惶惶不安的孩子赶紧下去。 皇后幽怨地瞥了眼皇上,都没问清楚,怎么就答应了?她还想把机会留给卉迟的。 鲁教谕不得不问一声:“崔小姐,你推荐的是谁?” 崔明珠道:“是沈静姝等人。” 第87章 意外惊喜 萧泽似乎明白了程青澜为什么这么笃定她们一定会有机会在陛下面前一展才华。 她真的能将人心算到如此地步吗? 能算到崔明珠的表演会出现重大失误,算到崔明珠会拖她们下水,所以她们早早就做了准备。 萧泽不禁心生期待,就不知宁奕说的“轰动全场”是有多么轰动。 皇后听到沈静姝这个名字,忽然想到严嬷嬷说过,卉迟已经搬进八号宿舍,八号宿舍的成员就有沈静姝。莫非……卉迟也会参与表演? 既然皇上应允了崔明珠的请求,鲁教谕马上亲自去找沈静姝。 乔修文纳闷:“元佑,你说崔小姐是真心推荐沈姑娘吗?” 宋元佑摇摇头,他了解过,崔明珠跟沈静姝不对付,明里暗里针对沈静姝,以至维护沈静姝的八号宿舍成员都被崔明珠针对。所以,崔明珠这时候推荐沈静姝,肯定不怀好意。 乔修文见宋元佑神色凝重,沉默不语,自言自语起来:“我看悬,沈姑娘怎么会想到崔明珠会推荐她表演,肯定没有准备,我看呐,她是想让沈静姝出丑。” 宋元佑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鲁教谕一路叮咛嘱咐:“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可出岔子,要知道,此事关乎书院的声誉。” 程青澜道:“鲁教谕,咱们书院的脸不是已经丢了吗?” 鲁教谕:呃…… 程青澜也不跟他计较此事,道:“鲁教谕,若是我们给书院长脸了,有没有奖励?” 鲁教谕可没指望她们能给书院长脸,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就千恩万谢了。 “那是自然。” “给加分不?” “加。” “加多少?” 鲁教谕想也没想:“如果你们真能给书院长脸,我做主,你们每人加三分。” “鲁教谕,三分太少了,怎么也得五分。” 鲁教谕怔愣,五分?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到目前为止,女学班积分最多的崔明珠也才十三分。她们若是加五分,都赶上崔明珠了。 可眼前这五人齐齐停下了脚步,大有他不答应,她们就不去了的架势。 皇上还等着呢?他敢让皇上白等?让皇上多等片刻都是他的罪过。 鲁教谕咬咬牙:“行,五分就五分。” 程青澜立马掏出一张字据,一盒印泥。 “这……这是何意?”鲁教谕整个人都麻了,她们怎么敢的?趁机跟他讨价还价就罢了,居然还要他立字据? 这是书院的学生能做出来的事吗? “教谕,您事务繁忙,我们怕您忘了。”程青澜笑眯眯地说道。 说真的,程青澜这一举动,把沈静姝和陈卉迟等人都看呆了,她们并不知道程青澜居然连字据和印泥都准备好了。 鲁教谕心里暗骂:行,现在你们是祖宗,你们给老子等着,但凡表演清差强人意,老子倒扣你们五分。 鲁教谕咬牙切齿地在字据上摁了手印。 程青澜收好字据,大手一挥:“姐妹们,开始干活。” 表演场地内,宁奕已经开始布置,萧泽让墨尘和白风去帮忙。 众人看场中摆放了琴架,画架,还有一张条桌……皆是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表演形式? “来了来了……”人群里有人喊道。 围观的学子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程青澜等人进入场中,一排站定,然后下跪行礼。 动作整齐,举止端庄,礼仪规范。 “臣女陈卉迟。” “臣女陆妱妱。” “民女沈静姝。” “民女程青澜。” “民女庄若芸。” “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安,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强忍住激动的心情,看着下跪的陈卉迟,这一天她等了整整十八年,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女儿。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了皇后的手上,轻拍了两下,皇后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必须继续等待,继续忍耐。 十八年都等了,再多等几日又何妨。 皇上缓缓开口:“都起来。” 五人齐声谢恩,方才起身,各就各位。 宁奕把双剑交给陆妱妱,小声道:“妱妱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 陆妱妱娇哼道:“我才不紧张。” 又不是第一次见皇上皇后。 五人对了个眼神,陈卉迟点点头,纤纤玉指拨弄琴弦,铮淙琴音,古意盎然,将人带入溪山晓月,烟笼梅梢的意境。 陆妱妱手持双剑随着琴音的节奏慢慢起舞,剑若游龙,寒光凌冽。 程青澜一手负于身后,单手泼墨挥毫,姿态肆意潇洒。 庄若芸则有条不紊的开始调香,每一个动作优雅从容,极尽赏心悦目。 沈静姝手持洞箫,合着琴声吹奏出柔和悠扬地曲调,若清风徐来,晃动梅梢,暗香浮动。 因为先前没抱什么期待,反倒给了大家极大的惊喜。《云门大卷》是恢弘盛大,庄严神圣,这首琴箫合奏的《梅花三弄》则是清新雅致,剑舞更是刚柔并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剑光闪烁间,似有虎啸龙吟,令人惊叹不已。 “妱妱这剑法,颇有她祖父当年的风范。”皇上感慨不已。 众人想到陆家的男儿保家卫国,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落下残疾,安远侯生了六子一女,如今只剩两个儿子陆寻和陆离仍在边关征战,再想到陆妱妱那首词……战鼓战鼓,助我横刀立马。 当下无不肃然起敬。 唯有康王神色晦暗不明。明珠推举这几人出来是何意?衬托她的狼狈不堪吗? 梁相的目光紧盯着场中作画的少女,这个叫程青澜的女子不就是那日随萧泽来相府的程常青吗? 同样把目光放在程青澜身上的还有萧泽,萧泽自己都不曾察觉唇边漾起的笑意,眼底流露的欣赏之意。看她作画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指点江山。 嘉敏本来还在嘲笑崔明珠,崔明珠哪有那么好心推荐别人来抢她的风头,估计是弄巧成拙了,想害人反倒给了别人出风头的机会。可目光一转,看到萧泽,嘉敏怔了怔,他是在笑吗? 冷面郎君萧泽,居然也会笑? 嘉敏顺着萧泽的目光,看到了全神贯注作画的女子。她记得这女子叫程青澜。 第88章 重重有赏 站在场外一心想看沈静姝等人出丑的崔明珠,此刻银牙都快咬碎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她们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吗?”王宛芝不可置信。 “她们太有心机了,故意装作什么都不会。”刘梦婷恨恨道。 “她们不但会,而且是用心排演了的,不然不可能配合的如此默契。”其实姜晏最想说的是,崔明珠上当了。似乎那日是楚灵珊先提起她们在学琴的事儿,然后崔明珠就说要给她们一个机会。 姜晏瞄了眼一旁的楚灵珊,楚灵珊的死死盯着场上的人,那眼神淬了毒一般。 楚灵珊本想让陈卉迟明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然而此刻,陈卉迟和她们一起,配合的天衣无缝,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没想到沈静姝的洞箫吹的如此之妙。” “某些马屁精还说某人的琴艺有多高超,听听陈卉迟的,这才叫琴艺高超。” “陆妱妱的剑舞也比某些人软绵绵的舞蹈强多了。” “程青澜的画似乎也很不错呢。” “庄若芸是在调香吗?听说香玉坊卖的最好的香都是她亲自调的。” 余悦蓉和那些没能参与表演的人站在一块儿,故意大声夸赞,哈哈哈,崔明珠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太好笑了。 崔明珠简直要气炸。她们本该是活在阴沟里的臭虫,是她亲手将她们推上了万众瞩目的舞台。 她被骗了。 随着庄若芸点燃刚调好的香,一缕幽而雅,淡而醇的芳香萦绕在空气中,让人仿佛置身梅花林中,香气盈怀。 听着清雅的乐,闻着梅的香,赏着美妙的舞……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感官盛宴。 皇后感动的几乎要落泪,她的卉迟呀,眼睛是那么明亮,恍若天上最耀眼的星辰,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柔,仿若春日最明媚娇艳的花。她能清晰地感受卉迟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喜悦,看来卉迟和她的朋友在一起是真的很开心。 起初她听严嬷嬷说,卉迟搬离了二号宿舍,去了八号宿舍,八号宿舍的人除了陆妱妱出身侯门,其他几位皆是平民,尤其是听说八号宿舍是女学班最不受人待见的宿舍,她心里还有些担忧,怕卉迟也被人针对、孤立、欺负……可现在看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八号宿舍的人,能文能武,各有所长,配合的是如此默契。崔明珠的推举绝非善意,可她们似乎料到了崔明珠的会走这一步,提前精心准备了节目,光是这谋略,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皇后很好奇,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一曲终,而陆妱妱一招平沙落雁,作为剑舞的收尾,程青澜手中的狼毫正好落下了最后一笔。 而这时不知何处飞来数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其实大家早就想要鼓掌,想要喝彩,可琴音不绝,舞姿不停,大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破坏了这美奂美仑的意境。 五位少女相视而笑,站成一排,朝四方答谢,最后面朝听风轩。 皇上开怀笑道:“梅花三弄雪斗霜,一舞剑器动四方,淡墨尽显高洁意,尤胜寒梅一段香,精彩,精彩之极。” 皇上脱口吟诵的诗句,是对这个节目最高的褒奖。 “不知,是谁想到这样的表演方式?” 大家纷纷看向程青澜,程青澜回道:“回陛下,这个节目是我们一起商议的,各尽所长。” 皇上微微颔首,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有如此精彩的表现。 “为何是以梅为题?如今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独独不是梅花盛开之时。” 程青澜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陛下,民女等人选择以梅为题,是要告诫自己,要学梅的坚韧,纵使天地寂静,它仍凌霜傲雪,要学梅的高洁,越是风欺雪压,开的越盛。” 程青澜没有提已故的太子,却用了前夜在藏书楼看到的一副梅花图上的题词。 皇上眼中流露欣赏之意,这个程青澜,果然不简单。萧泽跟他提过,花开白骨案能如期破获,程青澜占首功,最先发现藏书楼有异的也是她。有这等才华,又有如此品性,很难不让人高看两眼。 “说的好。”皇上转看杨院长:“看来你们白鹿书院不但注重学问,也很注重品德修养。” 杨院长拱手作揖:“陛下,书院的院训便是育人先育己,立德先立人。” “德为先,能为上,勤为本,孤以为,女学班最后的考核,当以这三点为准。” 书院众教谕心中大震,皇上这是要改变女学班选拔人才的标准。而场中这五人,显然是入了皇上的眼。 “皇上,这几个孩子应该重赏。”皇后笑容温婉。 “是该赏,这赏赐就由皇后来定夺。” 皇后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下去准备。 原本皇后只准备了一份赏赐,现在要赏五个人,自然要再准备四份。 表演结束,圣驾前往藏书楼。 余悦蓉带着几个女学班的成员将程青澜等人团团围住,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说个不停。 崔明珠恨恨地瞪了眼那群人,拂袖而去,却被一人拦住:“崔小姐,王爷有请。” 宁奕还想上去跟陆妱妱道喜,可一群人围着陆妱妱,他根本挤不进去,李策拽着他的胳膊:“这会儿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硬生生将他拽走。 宋元佑似乎心情很好:“走,喝酒去。” 齐修文道:“书院不让喝酒。” “谁说要在书院喝,你忘了,明日放假。” 齐修文笑道:“行,喝酒去。” 梁相走到萧泽身边:“萧大人,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相爷只管吩咐。” “我想要那位程姑娘刚才所作的寒梅图。” 萧泽蹙了蹙眉:“这……我得问问程姑娘。” “应该是问程常青?”梁相笑的意味深长。 萧泽怔了怔,随即笑道:“为了方便查案,故而……” 梁相表示理解,望着前方那群叽叽喳喳说笑的少女们,感慨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这首届女学班里,藏龙卧虎,不简单呐!” (稍后修改) 第89章 耳提面命 皇上皇后去藏书楼缅怀太子是帝后的私事,故而朝臣们不用跟随,或留在听风轩喝茶,或四处逛逛,有子弟在书院求学的,叫来子弟耳提面命一番。 崔明珠被人带到鲁教谕的办公之所,康王已在里面等候。 崔明珠对这位姨父颇为畏惧,今日本该是她风光耀眼的时候,结果事情被她搞砸了,崔明珠此刻满心惶恐。 小心翼翼地见了礼,弱弱地叫了声:“姨父……” 康王面上乌云密布:“明珠,你让姨父很失望。” 崔明珠嘴一瘪,忍不住想哭:“姨父,都是那叶瑶……” “只是叶瑶的问题吗?用叶瑶是你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明知某些人不堪重用,你却因为人家几句阿谀奉承之言,便用了,这是一错;二错,你不听廖姑姑的劝告,降低难度,刚愎自用,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没有自知自明;三错,你不该在不了解对手的实力的情况下,冒然举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四错,便是你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错在哪,净想着推诿。”康王指节扣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如同警钟重重敲击在崔明珠心上。 崔明珠低着头,眼泪如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不敢再争辩一个字。 康王见她这般可怜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再纠结,后悔,但要从中吸取教训,同样的错,不能再犯。” “明珠记下了。” “接下来,嘉敏公主会进入女学班,你要把握机会,不是什么事儿都要亲自出马,你只需站在公主身后,公主养在深宫,心思简单,明白了吗?” 崔明珠拭去眼泪:“姨父,明珠明白了,明珠不会再让姨父失望的。” 姨父这是在教她借刀杀人,让嘉敏公主做恶人。 康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与宋家三郎的婚事这几日就要定下,宋家几个儿郎,最出挑的就是这宋三郎,宋家有意立他为世子,你在书院有机会就多与宋三郎接触接触。” 崔明珠对这桩婚事并没有意见,宋元佑她见过,丰神俊秀,一表人才,唯一的疙瘩就是沈静姝。沈静姝不是顾南希倒也罢了,若她真是顾南希,一想到宋元佑曾与顾南希订过亲,她很难不介意。 崔明珠斟酌片刻,决定暂不跟姨父说沈静姝的事,等她的人查明沈静姝的真实身份再说不迟。 “一切全凭姨父做主。”崔明珠乖顺道。 另一边,楚怀南也在跟自己女儿谈话。 “那陈小姐怎么跟程青澜她们搅在一块儿了?她不是与你同一宿舍,与你交好吗?” 楚灵珊郁郁地嘟哝:“女儿怎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女儿真心待她,可她非但不领情,还为了程青澜她们疏远女儿,甚至不惜搬离宿舍,去了八号宿舍。” 楚怀南很是讶异,这事儿他第一次听说。 原以为灵珊能与卉迟成为手帕交,让楚家和陈家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是件好事,没想到两个孩子生了嫌隙。 罢了罢了,这种事强求不得。 “灵珊,即便你与陈小姐做不成挚友,也不要与她交恶,明白吗?” 他可不希望因为两个孩子,影响了陈家与楚家的关系。 楚灵珊勉强地点点头。 “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今日皇上要了你们女学班所有人写的策论,策论是程青澜的强项,加上今日她的表现,算是在皇上那留了名号,你也试着与她多接触,能更进一步最好,做不到也要多释放善意,懂吗?” “为什么?就算皇上欣赏她,她一介平民,没有任何背景,又能走到哪一步?”楚灵珊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程青澜,让她跟程青澜做朋友,想都别想。 楚怀南皱了皱眉头,他这个闺女啊,心思还是太简单了些。也不想想,皇上为何如此重视女学班,康王甚至让崔明珠来了女学班,真的是想让崔明珠成为嘉敏公主身边的女官吗?崔家的女儿看得上这个官位?说到底,康王是在担心那则预言,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也说不准,万一皇上不顾一切立嘉敏为女帝……那这第一笔女官,必然会是女帝的左膀右臂,前程不可估量。 楚怀南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种事也不好跟灵珊细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听为父的就是。”楚怀南用了命令的语气。 楚灵珊讪讪:“哦,知道了。” 楚怀南思忖道:“这样,你下月生辰,等休假的时候,给你办场生辰宴,你多请几个人,叫上程青澜她们。” “还要叫她们?”楚灵珊一万个不愿意。 过生辰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叫上程青澜来添堵吗? 楚怀南瞪了她一眼,楚灵珊立马蔫了下去:“那好,我会邀请的,但她来不来不是我能左右。” 楚灵珊料想程青澜是不会来的,那就不能怪她了。 楚怀南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策论这一门,你还需多用心,为父不常在书院,你有不明白的就去请教修文表兄。” 楚怀南对乔修文还是很看好的,虽然功课不像李策那样拔尖,但登科不在话下。 “哦!” 两人正说着,忽听的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楚怀南脸色骤变,忙出门去看,只见书院的东南方向,有烟,不过烟不浓,也看不到火光。 “那边是……”楚怀南猛地一个激灵,顾不得什么仪态,拔腿就往东南方向跑去。 藏书楼就在东南方,而现在皇上皇后以及嘉敏公主就在藏书楼。 几乎所有得到信息的官员都不顾形象的往藏书楼赶。 一个个焦急如焚。 有种即将天塌的惶恐,或许,天已经塌了。 程青澜等人刚回到宿舍,就听说藏书楼走水了。 陆妱妱立马就想去藏书楼,程青澜拦住她:“别去了,今日这么多官员在这,还有羽林卫,北辰司的人,咱们去干嘛?只能添乱。” 沈静姝道:“青澜说的对,咱就别去添乱了。” “可是……”陆妱妱还是想去。 程青澜道:“要不,你代表大家去看看。” 第90章 天火人祸 鲁教谕搀扶着杨院长,踉踉跄跄往藏书楼跑,杨院长年纪大了,跑的气喘吁吁,脚下一个磕绊,摔了个五体投地。 “院长,您没事?”鲁教谕自己也摔的不轻,帽子都滚走了,顾不上疼,赶紧去搀杨院长。 杨院长摔得七荤八素,脑袋瓜子嗡嗡。 “你别管我,你快去,快去……” 鲁教谕捡起帽子,随便往头上一戴,也不管正不正,发足狂奔。 心里是无尽恐慌,他是书院接待圣驾的总负责人,结果皇上去藏书楼,藏书楼起火了,如这火是皇上自己点的,那就不关他的事,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其他不管什么原因起的火,追究起来,他都难辞其咎。 求上天保佑,帝后无恙,不然,他的人头不保啊。 鲁教谕几乎和康王同一时间赶到藏书楼。 萧泽正指挥北辰司的人和羽林卫一起在灭火。 康王神色焦急,严厉地质问鲁教谕:“到底怎么回事?” 鲁教谕哭都哭不出来:“卑职,卑职……也不清楚啊,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 康王大声道:“皇上呢?皇上可曾出来?” 大家都忙着救火,没人回答他。 康王作势就要往里冲,被手下死死拉住。 “王爷,您不能进去,里面太危险。” 康王甩开手下:“皇上在里面,本王就是死也要把皇上救出来。” “王爷,现在里面情况不明,您真的不能进去。” “放手,再不放手,本王先砍了你。” “王爷就是杀了属下,属下也不能放王爷进去。” 拉扯间,其他官员也陆续赶到,见此情形,有人已经开始哭了:“陛下……陛下……” 这时,萧泽扶着皇上出来,身后还跟着惊魂未定的皇后娘娘和嘉敏公主。 朝臣们见皇上无恙,一个个纷纷跪地,哭的感天动地:“陛下无恙,陛下无恙……” 康王愣了一下,快步上前,关切之意溢于言表:“皇兄,您可有伤到?” 皇上摇摇头:“无妨无妨,一点小火,所幸发现的及时。” 康王疾言厉色冲萧泽发难:“萧大人,无缘无故,为何会起火?你们北辰司负责安全,事前没有检查吗?” 萧泽道:“此事,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该谁的责任,绝不宽恕,若臣有责,臣绝不推诿。” 皇上道:“此事怪不得萧大人,起火点在藏书楼三楼,萧大人没有权限上三楼,他怎知上面的情况,再说了,若非萧大人救驾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康王心说,皇兄就知道偏袒萧泽。可问题是,这场火怎会如此之小?皇兄连根胡须都没烧着,难道那个法子不奏效? 皇上又道:“萧大人,藏书楼走水一事,交由你来调查,不管查到谁,只要证据确凿严惩不贷。” 萧泽肃然领命。 康王面色变了又变,随即镇定下来,皇兄怀疑有人纵火,但想要查到他头上,应该不能够。 不过,某些该处理的人,还是要尽快处理干净。 康王趁人不注意,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个手下悄悄退去。 但这一幕都落在了萧泽眼里。 梁相上前来:“陛下,皇后娘娘,此番受了惊吓,还是先找个地方缓缓神。” 鲁教谕忙道:“卑职这就去安排。” 等朝臣们簇拥帝后离去,萧泽命人驱散前来围观的学子们,转身进了藏书楼。 藏书楼里的浓烟已经逐渐散去,羽林卫的人来禀报:“大人,火已经完全扑灭,只有少数书籍被焚毁,其余的都安然无恙。” 萧泽颔首:“让大家都退出去,等水龙队的人来查明起火原因。” 陆妱妱赶到时,人都散了。 不过她见到了宁奕和李策。 “李师兄,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走水了。” 李策面色凝重:“不清楚,这藏书楼自建成以来,从未走过水,今日是第一次。” 偏巧皇上皇后来了藏书楼。 李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场火怕是没那么简单。 宁奕道:“妱妱你先别着急,皇上皇后娘娘都没事,火势不大。” 陆妱妱怼道:“这是火势大不大的问题吗?这火就不该起。” “是是是,不该起,不过,皇上没事,是不幸中的万幸。”宁奕道。若是帝后在这场大火中受了伤,或是更严重一点,干脆就没能逃出火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现在是谁在那善后?”陆妱妱问道。 “萧大人。”宁奕道。 陆妱妱松了口气:“萧大人善后的话,肯定能查明原由。” 李策心事重重:“藏书楼最后一次打扫,我也参与了,现在不知道起火点在何处,若是在一层,二层,只怕萧大人还要找我问话。” 话说到这,李策突然怔住,那日,程姑娘也来帮忙了,会不会连累到程姑娘? “李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萧大人断案如神,不会冤枉无辜,也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宁奕安慰道。 “正是,李师兄无需多虑。” 李策神色复杂:“那日程姑娘也来了。” 陆妱妱道:“不是,你们打扫藏书楼不是前日的事吗?之后藏书楼不就封锁了吗?什么火还能随意操控,让它什么着就什么时候着?又不是天火。” 说着,陆妱妱脸色大变。 宁奕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陆妱妱道:“你们可知道那首童谣?” 两人点点头。 李策道:“听说过。” 陆妱妱道:“花开白骨现,后一句就是天火降凡间。” 李策忙道:“慎言,这话可不能再说。” 你说皇上是遭了天火,那可是大逆不道之言,自古以来,遭天火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岂不是在说皇上失德? 传将出去,如何了得? 李策已经紧张的浑身冒汗了。 陆妱妱也是后怕不已:“我现在就回去找青澜姐。” 以她的脑子是想不通这么复杂的事,但青澜姐一定行。 陆妱妱急匆匆赶回宿舍,拉了程青澜就往外走,庄若芸等人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陆妱妱把程青澜带到无人处,语无伦次道:“青澜姐,天火,是天火,不,不对,我的意思是,或许有人故意造成是天火的假象,那首童谣。” 第91章 皇后有赏 陆妱妱的话,听着不着四六,但程青澜却要称赞陆妱妱的嗅觉敏锐。 设局的人,要的就是这效果,让人往天火上联想,从而印证那首童谣。 然而,他们的阴谋注定失败。 那日发现白磷粉后,她没再过问藏书楼的事,想必萧泽跟皇上沟通过了,有了应对之策。 “你说什么呀,怎么可能是天火?你看到闪电了吗?” 陆妱妱摇摇头。 “我就问你,火势大不大?皇上有没有受伤?” “火势倒是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皇上,皇后娘娘都没有受伤,就是受了点惊吓。” “可不就得了,你别瞎操心,萧大人自会处理,绝对不会任由什么天火的说法乱传,你也别再提。” 陆妱妱听话地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 刚才她想到天火,想到童谣,头皮都快炸了。 “本来就没事,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拉出来,静姝她们要担心了,还以为我跟这火有什么关系。”程青澜打趣道。 陆妱妱窘迫:“我就是想到那个,慌了神。” “咱们赶紧回去。”程青澜挽了她的胳臂,往回走。 沈静姝见她们回来了,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逡巡:“你们没事?” “没事没事,藏书楼起火,我前日正好去过藏书楼帮忙,妱妱是怕事情会牵连到我。” “跟你能有什么关系?你是前日去的,火是今日起的,妱妱你也真是,一惊一乍的,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过,藏书楼那边不要紧?我看着火势不是很大。”陈卉迟问道。 陆妱妱:“如果从损失上来说,确实不太要紧,藏书楼没被烧毁,我听说里面藏书只损毁一小部分,但从影响上说,那可就大了,你们想,起火的时候,皇上皇后还有公主可都在里面,这次咱们书院肯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庄若芸讶然:“这个人倒霉蛋该不会是鲁教谕?” 沈静姝:“鲁教谕是后勤总管,这次迎接圣驾的事务都是他安排的,出了事,不论什么原由,他都得担责。” 陈卉迟:“那鲁教谕会受什么处罚?” 程青澜思忖道:“帝后无恙,如果没有证据证明鲁教谕有严重失职,应该只是逐出书院,反正他再也不可能担任教谕一职了。” 陆妱妱开心的拍手:“那可太好了,这个鲁教谕简直就是崔家的奴才,崔明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走的好,走的妙。”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大家忙收声。 “谁啊?”陆妱妱问道。 “是我……”外头传来严嬷嬷冷硬的声音。 大家心头一凛,手忙脚乱的整理东西,陈卉迟把床上的衣服塞进柜子里,陆妱妱把鞋子踢到床底下,沈静姝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扫进抽屉里,庄若芸把陆妱妱的小零嘴塞到枕头下,程青澜拿扫把象征性的划拉几下,看着好像整齐了,这才去开门。 “你们在做什么?这么久才开门。”严嬷嬷进屋,习惯性的四下打量,柜子的缝隙里还露着一角衣裙,枕头底下露出个油纸包…… 若是以往,她定要严肃处理了,但如今陈小姐搬进了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做什么,刚才在换衣裳呢!”陆妱妱腆着笑脸扯了个谎。 严嬷嬷一溜的扫过去:“你们这衣裳不是没换吗?” “换到一半,这不是嬷嬷您来了吗?就又穿回去了。” 陈卉迟忙转移话题:“严嬷嬷,您找我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严嬷嬷叫了声:“碧菡,桃乐。” 两人应声进屋,手里捧着红漆鎏金托盘,托盘上盖着红绒布。 严嬷嬷道:“这是皇后娘娘给你们的赏赐,皇后娘娘原本要召见你们,亲自给你们赏赐,只是出了点意外,先摆驾回宫了,命老奴前来送赏赐之物。” 严嬷嬷说着,掀开了红绒布。 众人一看,托盘上是几只材质不同的手镯,手串。 “这只羊脂玉镯是给陈小姐的。”严嬷嬷亲手将玉镯给递给陈卉迟。 陈卉迟恭敬地双手接过:“谢娘娘赏赐。” 严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卉迟。之前娘娘派她来书院,她还以为只是帮娘娘暗中观察这批女弟子的秉性,顺便照顾下陈小姐,毕竟陈小姐的母亲跟娘娘是同宗姐妹,沾亲带故。 但看到这只玉镯,严嬷嬷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这只玉镯是娘娘最珍爱的,当年娘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她曾听娘娘说过,如果生下小郡主,就把这只玉镯给小郡主。可后来除了女帝的预言,娘娘就再也没提过小郡主。娘娘生产那晚,她看到娘娘身边的杜嬷嬷半夜提了个食盒离开了王府。 如今联想起来…… 严嬷嬷收回思绪,不能再想,有些事儿,主子不希望你知道,你就算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这只翡翠玉镯,是沈姑娘的。” “这碧玺手串是程姑娘的。” “这红珊瑚手串是陆小姐的。” “这粉色玛瑙手串是庄姑娘的。” 众人收了赏赐,一一道谢。 “皇后娘娘问,庄姑娘调的香叫什么?” 庄若芸回道:“叫踏雪寻梅。” “此香,娘娘甚是喜欢,庄姑娘何时得闲,替娘娘调上一味。” “嬷嬷,我这还有一盒踏雪寻梅,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便献于皇后娘娘,改日我再多调制几盒。”庄若芸受宠若惊,她调的香,竟然能得皇后娘娘喜欢,何其荣幸。 当即取了一盒踏雪寻梅来交给严嬷嬷。 严嬷嬷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又看向程青澜:“程姑娘,皇后娘娘想要你那幅寒梅图,可否相赠?” 程青澜道:“民女的画能入皇后娘娘的眼,这是民女的荣幸。” 当即将画给了严嬷嬷。 严嬷嬷的面色又和悦了几分:“娘娘说,你们今日表演的节目,一次看不够,改日请你们五人入宫。” 有不少人围在外头,想看看程青澜她们得了什么赏赐,结果看到她们不但得了赏赐,还有机会进宫给皇后娘娘献曲献舞,众人嫉妒的不行。 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八号宿舍,仅凭一次表演,一飞冲天了。 第92章 调查结果 萧泽那边等来了水龙队,水龙队勘验现场后,确定了起火点,是三楼一幅画的卷轴。 萧泽道:“这倒是与陛下所言吻合,当时便是挂在此处的一幅画发生了自燃。” “江统领,什么东西能导致自燃?” 江统领思忖半响:“倒是有一样东西在低温下也会自燃,只需打开窗,让阳光照射进来。” “是何物?” “白磷粉。” “这么说来,这起火灾是人为纵火了?” 江统领面色凝重,斟酌再三给出答案:“人为纵火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回答,便是给这起火灾定性,事关帝后安危,他必须慎之又慎。 萧泽颔首:“麻烦江统领写下勘验书。” 墨尘走了进来,萧泽示意江统领先下去。 墨尘这才道:“属下命人在吕先生住处埋伏,果然有杀手前来,只是,那人见情势不对,自知逃脱无望,服毒自尽了,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萧泽虽然失望,但这怪不得墨尘,这些年他遭遇了无数次暗杀,都没能留下一个活口,那些死士藏毒于口中,赴死非常坚决,不成功便成仁。 “尽量撬开吕先生的嘴。” “是。” 康王刚回到王府,就收到消息,派去的杀手中了埋伏,已经服毒自尽。 康王面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中了埋伏,说明吕奇已经被抓了。 萧泽动作好快,应该是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吕奇。 如今吕奇落在萧泽手中,只能希望吕奇的骨头够硬。 这次的计划,功败垂成,不但没能烧死皇兄,也没能制造出轰动的影响,还损失了安插在白鹿书院十几年的暗桩。 萧泽,你又一次坏了本王的好事。 康王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吱作响,手背上暴起青筋。 北辰司里,赵翎用尽了手段,但吕奇只承认是他放的白磷粉,但拒不承认是受人指使,只说对皇上开设女学不满,更担心皇上要立公主为女帝,他是想给皇上一个警示。 这些话当然不能写进口供,又不能指控康王,萧泽索性给吕奇按了个乌达细作的身份,反正乌达人也这么干,随便虐杀几个大梁子民,然后按一个大梁细作的罪名,向大梁兴师问罪,崔家执掌北境军权后,屡战屡败,朝廷为了平息战火,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叫人憋屈的想喷火。 今日便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还能激起那些软骨头的一点血性。 调查结果送入宫中,很快宫中便下了旨。宣布此案乃乌达细作所为,白鹿书院混进了乌达细作,杨院长难辞其咎,撤其院长之职,由张若虚张先生担任白鹿书院院长,鲁廷鲁教谕有失察之过,逐出书院,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消息传到书院,书院上下为之震动。虽然大家已有心理准备,圣驾来书院,结果遭遇火灾,差点丧身火海,肯定有人要担责的。但没想到,皇上直接撸了杨院长,驱逐了鲁教谕。 当然,萧泽也自请了五十杖,让细作混入书院,而且在书院一呆就是十几年,北辰司也有失职之罪,他身为北辰司执事,难辞其咎。 这晚,八号宿舍内人满为患,余悦蓉带头来串门,那些不被崔明珠接纳的人也都跟了来。 小小的宿舍,愣是挤进十多人。 大家议论乌达细作谋害皇上的事。 “真没想到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吕先生竟是乌达细作,他隐藏在书院十几年,就为等这一日,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岂是这么容易加害的?我听说当时皇上就在看那幅画,那幅画突然就着火了,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火情,扑救及时,这才没让火势蔓延开来。” 陆妱妱失笑:“于敏,你听谁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火灾发生后,书院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藏书楼,羽林卫和北辰司的人把控着呢! 于敏讪讪:“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余悦蓉道:“怪只怪崔家没本事,自从崔家掌北境兵权,他们打过胜仗吗?以前陆家掌兵的时候,打的乌达人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陆妱妱撇撇嘴,说的是呢!陆家可没那么怂,陆家军最英勇。只可惜老爹的腿重伤后落下残疾,不能再掌兵了。 “别说这个了,这次萧大人也受了罚,咱们的射箭课是不是又要停上一段时间了?咱们入学以来,萧大人只给咱们上了一次课。”施幼仪叹息道。 庄若芸打趣道:“怎么?你很想上萧大人的课?” 施幼仪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你别胡说,我就是觉得射箭挺好玩的。” “好玩?我记得你上次射箭,连箭靶子都没碰着,你是不是尽顾着瞄准萧大人了?”余悦蓉戳穿她。 众人哈哈大笑。 陈卉迟却是笑不出来,表兄挨了五十杖,伤的很重? 表兄身边又没个可心的人照顾他,好想去看看表兄。 程青澜靠着墙走神。 他是拿不到吕奇的口供,才给吕奇按这么一个细作的身份?确实这是最优的结果,这样一来,天火的说法就不存在了,还能激起民众对乌达人的痛恨,顺道清除了康王在书院的势力。 杨院长就是个傀儡,鲁教谕更是明着拿康王当主子。此二人不除,白鹿书院就等于掌控在康王手中,所以崔明珠才能这么嚣张,明目张胆的拿入选资格来逼大家站队。 只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他自己也挨了五十杖。 程青澜很想幸灾乐祸,谁让他抓了无锋和飞凌,还不让她见他们一面。可不知怎的,又高兴不起来。 沈静姝看了眼发呆的程青澜,以为她累了,微然道:“天色不早了,待会儿严嬷嬷要来查房了。” 大家明白沈静姝的意思,余悦蓉识趣道:“对啊,都快到酉正了,该回去安歇了。” 大家纷纷告辞。 宿舍终于恢复安静。 陆妱妱重重地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终于可以躺下了。” 程青澜摇摇晃晃地起身,拿了木盆:“洗漱去。” 陈卉迟忙跟了出去。 “青澜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第93章 夜探萧泽 “去哪?” 陈卉迟踟蹰道:“我想去看看表兄。” “你表兄?你是说萧大人?” 陈卉迟错愕:“你怎么知道?” 程青澜挑着眉梢:“猜的。” 陈卉迟……这也能猜到? “表兄其实挺可怜的,七岁就被送到京城来,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程青澜不解:“你喊他表兄,那你母亲跟他母亲是姐妹?” 卉迟的娘就是萧泽的姨母,这怎么能说没有亲人呢?姨母很亲了。 陈卉迟叹息:“怎么说呢?其实我娘跟他母亲不是嫡亲的姐妹,是同族的姐妹,来往不是很密切,他母亲嫁去镇南王府后,就更没什么联系了,他母亲在他四岁时病故,镇南王很快就娶了新王妃,生了个儿子,才满百日就立为小世子,他越发不受宠了,朝廷本来是要镇南王将世子送到京城的,镇南王却将他送了来。” 程青澜心说:原来他也是没了娘,又没爹疼的可怜孩子。 “后来他被留在宫中,由皇后抚养长大,因为自身才能出众,得了圣宠,别人只看到他如今的风光,却不知他心里的苦。” “他对我算是格外照拂了,可能是因为我的遭遇跟他有那么一点相似,我很小就被送去淳春,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京城的人只知道我自幼身体不好,才会被送去淳春,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身体好的很,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有一次我听祖母身边的人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没命,有个道人说我的生辰八字与母亲相克,十八岁前不能养在身边,否则会克死我娘……” 陈卉迟坐在水井边,神情落寞。 程青澜,放下手里的棉布,安慰道:“你娘就是被这种只会胡说八道的骗子给骗了,你娘把你送走,肯定也是万分不舍的,没有亲娘会不疼自己的孩子。” 陈卉迟苦笑着摇头,以前她也这么想,这么安慰自己,娘是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去淳春,可回到爹娘身边后,她才发现爹娘对她的感情是疏离的,虽然他们也会对她嘘寒问暖,更多的是严格的要求,他们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作为父母对孩子的慈爱,娘会搂着妹妹叫心肝宝贝,却连她的手都未成拉过一回。 程青澜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家并不受宠。 哎……她们八号宿舍的人,怎么亲缘都这么浅,沈静姝父母兄长都没了,庄若芸虽然父兄都还在,却只想着算计她,只有妱妱是被她爹捧在手心里疼爱。 “卉迟,别难过,你还有我们这些好姐妹啊,你想去看你表兄,我陪你去。” 陈卉迟都这么难过了,程青澜真的不忍心拒绝她。 “青澜,谢谢你,我觉得我来京城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们,和你们成为朋友。”陈卉迟笑道,湿润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星星眨着眼。 等严嬷嬷查完寝后,程青澜就带着陈卉迟悄悄离开宿舍。同宿舍的几个人知道陈卉迟要去看萧大人,大家并不意外,早就猜到陈卉迟和萧大人的关系了。 萧泽这会儿还在书房处理公务,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时蹙紧了眉。 白风端了药来:“大人,还是早些歇息,您身上的伤,得养。” 虽说宫里执刑的羽林卫放了水,五十杖下去,看着血肉模糊,但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可这疼痛是实打实的。 萧泽道:“无妨,反正也睡不着。” 真的很疼,疼的睡不着。 “大人,这药有镇痛的功效,您快趁热喝了。”白风催促着,将药碗放到大人手边。 萧泽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闻着味就知道极苦,实在是不想喝。 “先放着,待会儿再喝。” 正说着,听到外头墨尘的声音:“陈小姐,程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表兄,表兄睡了吗?” “还没呢。” “卉迟来了?让她进来。”萧泽忙道。 卉迟一定是听说他受了杖刑,担心他,特意来探望的,程青澜呢?也担心他? 房门打开,进来的只有陈卉迟。 萧泽往她身后看,没见到程青澜的身影。 程青澜站在廊下,望着夜空中悬着的一轮明月,时间过的真快,又到月圆时了,可她来京要办的事儿一件都没办成,还搭了无锋和飞凌进去。 想到无锋和飞凌,程青澜瞄了眼面无表情,像一尊石像一样守在书房门口的墨尘。 笑眯眯地朝墨尘走去。 “墨尘,跟你打听个事儿。” 墨尘:“我什么都不知道。” 程青澜:呃……我还没问呢?你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知道。”墨尘语气跟他的面色一样冷漠。 “你这样可就聊不下去了。”程青澜无语。 “程姑娘,我正当值,不能聊天。” 程青澜翻了个白眼,萧泽身边的人跟萧泽一个德性,无趣死了。 屋里,萧泽道:“这么晚了,你不该出来,被严嬷嬷发现,会受罚的。” “我就是担心,想来看看表兄,表兄的伤势如何?” “一点皮外伤而已,无碍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卉迟心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还好好的,哪里好了? 白风趁机道:“陈小姐,快劝劝大人,大人不肯喝药。” 萧泽一记眼刀子扎过去,白风讪讪躲开了大人的眼神攻击。 “阿迟,别听他的,快回去。” “表兄把药喝了,我就走。” 萧泽无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还把药碗翻转给陈卉迟看。 陈卉迟这才道:“表兄一定要好好养伤。” 萧泽微微颔首:“白风,送小姐回去,对了,我刚才听到好像程姑娘也来了。” “我让青澜陪我来的。” “嗯,你先回去,叫程姑娘进来,既然她来了,有个案子需要她一同参详参详。” 陈卉迟也没多想,程青澜擅推理断案,表兄也不是第一次找程青澜帮忙了。 程青澜见陈卉迟出来,正想走,白风道:“程姑娘,大人要见你,我送陈小姐先回去。” 程青澜:……见她做什么?又想逼她交出方氏? 第94章 她在意他 陈卉迟抱歉道:“青澜姐,我表兄受伤了,还在处理公务,你就帮帮他!” 程青澜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帮他?她帮的还不够多吗?可有捞到一点好处吗? “青澜姐,我先走了啊。” 陈卉迟就这么痛快的把她抛下,跟着白风走了。 程青澜叹了口气,她就不该来。 进到书房,萧泽示意她坐,程青澜站着不动:“天色不早了,大人有什么吩咐就直说。” 萧泽盯着她,脸色这么难看,这是心里有怨气啊! “你那两位朋友没受伤,赵统领还没来得及审他们。” 程青澜不由面色松动,没受伤就好。 “既然你不想坐,就过来研磨,顺便跟你聊聊你那两位朋友。”萧泽指指砚台。 哼,又拿无锋和飞凌威胁她。 程青澜冷着脸走到书案旁,拿起墨条用力研磨。 萧泽皱眉:“这可是黄山松烟,四十两一条。” 程青澜手中动作一滞,放轻了力道。 “你那两位朋友就暂住在北辰司,放心,好吃好喝的,没人会为难他们。” 怎么?还想她谢谢他?好吃好喝供着两个人质,还不是为了拿捏她。她才不会感恩。 “明日书院放假,你就留在书院,过来帮忙处理下这些案卷。” “大人,我跟妱妱约好了,明日去安远侯府。” “安远侯府可以以后再去,这些案子不能等。” 程青澜手中的力道下意识的加重,恨不得将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萧泽唇角噙了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喜欢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梁大人想求你那幅寒梅图。” “晚了。” 萧泽抬眸看向她。 “皇后娘娘喜欢,已经送给皇后娘娘了。” 萧泽慢条斯理道:“可以再画一幅。” 程青澜觉得自己头顶在冒烟,强忍着怒气:“画不了,没有那种心境了。” 萧泽点点头:“那就算了,本来我还说,这画算我买下。” 程青澜心里默默:出多少钱都不卖,姑奶奶现在有钱。 “梁衍已经被贬去沧岭县,这是两边妥协的结果,梁相是大梁国柱,他不能倒。” 萧泽觉得花开白骨案的后续还是有必要告诉她一声,毕竟她出力甚多。 程青澜不以为然,这些跟她没关系。 萧泽一连几个话题,都得不到回应,她就臭着一张脸,好像他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大人,墨磨好了,大人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程青澜后退两步,拱手一礼。 萧泽张了张嘴,道:“方氏的案子,我在考虑,交给你办也不是不可以。” 程青澜眼睛一亮:“当真?” 萧泽微哂,原来这才是她在意的。 “过阵子再说,有些事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程青澜不知道他还要求证什么,她已经把她的底细都交代了,还是说,他要去漕帮了解情况? 行,随便他求证,只要方姑姑的案子能交给她来办,一切都好说。 这是她答应过方姑姑的,会替她伸冤。 “你先回去!”萧泽说着,伸手去蘸墨,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程青澜犹豫片刻,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药膏对外伤有很好的效果,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试一试。” 这可是药王谷的神药,她也只求到两瓶。他若不用,就可惜了。 程青澜走后,萧泽把玩着小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味道。 “墨尘。” 墨尘应声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帮我涂一下药。” 墨尘看着大人手中的瓷瓶:“大人,这药……” “程姑娘给的。” “可,宫里不是赐了药吗?”程姑娘的药还能比宫里的伤药好? “别废话了,帮我抹上。”萧泽褪了衣裳,袒露上身,紧实的背上,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墨尘看着大人背上的伤,心里无比自责,如果他能活捉那个杀手,或许就能坐实康王谋害皇上的罪名,大人就无需自请责罚了。 墨尘小心翼翼地给大人上药。 清凉的药抹在伤口上,难耐的灼痛感明显消减。 程青澜这药果然有奇效。 她虽是陪阿迟过来,却准备了伤药,看来她是在意他的伤的,萧泽想着,眸底蕴了几许温柔之意而不自知。 哎,现在头疼的是,程青澜那两位朋友下落不明,他也不能一直骗她。 “墨尘,你明日去找找那日在后山遇见的两人,记得不要兴师动众。” 墨尘面露难色:“大人,这如何找?” 萧泽沉吟道:“他们既然是来找程姑娘的,在没联系上程姑娘之前,肯定不会离开京城,你去查一下京城所有的客栈,再去人牙行问问近一两个月租赁出去的房子,重点排查码头附近的房子,若还找不到就召集每个坊的坊长问一问。” 墨尘很想扶额,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北辰司的弟兄们又有的忙了。 “找到后,先不要惊动他们,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是。”墨尘领命。 翌日,书院放假,程青澜又不能去妱妱家,陆妱妱很失望,幽怨道:“萧大人给你发俸银吗?总不能让你白替他干活。” “案子破了当然有啊,上次咱不是拿了金叶子?” 沈静姝道:“青澜是去办正事,咱们不要拖她后腿,要不,大家下次去你家!” 程青澜道:“别啊,你们去,这次书院放假三日,你们跟妱妱好生去玩,回来给我带点好吃的。” 陈卉迟很是抱歉:“若是昨晚我不叫你陪我去,也许就……” “没事没事,我昨晚不去,你看着好了,今早萧大人肯定也会派人来找我的。”程青澜安慰她。 “你们逛街的时候,记得取咱们定下的项链,这都过了好几日了。” 程青澜送她们出山门,回来的时候碰到李策,李策捧了一摞书籍。 “李师兄,你这是……” 李策道:“藏书楼走水,这些都是受损的书籍,张院长让我誊抄一份出来,现在藏书楼不让入内,我带回宿舍去誊抄。” “这样啊……”程青澜听宁奕说过,李策家道贫寒,但他成绩突出,书院免了他的束修,还给他一些杂活,让他赚点钱满足生活所需。 哎……可惜她要去萧泽那,不然就可以帮帮李策。 两人边走边聊,却不知,这一幕被路过的萧泽看在眼里。 第95章 自求多福 “大人,那不是程姑娘吗?”白风看见了程青澜。 早上大人还让他准备两份早点,早点上了,大人也不吃,他估摸着大人是想等程姑娘一起用早点。然后张院长那边派人来请大人去商议事情,大人临出门叮嘱人,若是程姑娘到了,让程姑娘先等会儿。 大人跟张院长议事完毕就匆匆往回赶,结果,程姑娘这个点了还在这,关键是去的方向,好像不是大人的书房,而是书院男弟子的宿舍。 白风悄摸瞄了眼自家大人的面色,感觉这明媚的晨光都暗淡了几分。 大人这是……生气了呀! 萧泽的心情确实不太美妙,她和这个李策在一起似乎很开心啊,有说有笑的,在他面前就拉着个脸,欠她多还她少似的。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叫程姑娘。”白风问。 “叫什么叫,回去。”萧泽冷着脸,加快了脚步。 白风忙大步跟上。 程青澜走着走着,总感觉身后有异样的目光,回头看,又没看到什么人。 感觉出错了? 程青澜没有多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李师兄,藏书楼大概什么时候能再开放?” “这个不太清楚,可能要重新修缮后,张院长是说,这几日就要请人来修缮。” 程青澜琢磨着,修缮的时候,三楼的机关肯定得关闭,倒是可以找机会去探一探。 “不知道藏书楼重开后,还需不需要人帮忙?” “怎么?师妹想到藏书楼帮忙?” 程青澜面露窘色:“不瞒师兄,我家里的状况不是很好,之前带来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看她那难以启齿的窘迫神情,李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不疼,却是酸楚,原来她和他有着相同的境遇,李策微微一笑:“到时候,我跟张院长提一提,张院长最是体恤学生艰难,我能进藏书楼帮工,也是张院长帮忙。” “那就多谢师兄了。” “说谢就生分了。”李策似乎想到了什么。 “师妹帮忙拿下书。” 程青澜接过书籍,只见李策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几颗碎银,自己留了一颗,剩下的几颗全塞她手里。 程青澜怔住:“师兄,这……这怎么行?” 她只是找个借口,想要藏书楼的差事,没想到他竟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几乎都给了她。 一个很有钱的人,给她几颗金子,算大方,但一个自己都穷的叮当响,靠着给书院做各种差事赚钱辛苦钱的人,却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这就不仅仅是大方了。 “师妹,就当我借你的,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再还我便是。” 李策笑道,从她手里把书抱回去。 “可是……” “别可是了,我把这些书誊抄了,又能赚不少,够用的。” 程青澜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愧疚难安,李师兄这么善良,她却骗了他,她的荷包里还放着两张百两银票呢! “我的宿舍就快到了……”李策提醒道。 程青澜抬眼,男学员的宿舍就在前方,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里。 只好说:“那就多谢师兄了,我会尽快想办法把钱还你。” “不用着急还,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大忙或许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李策道。 她有难处不跟她的好姐妹说,能跟他说,他心里是欢喜的。要不……等宁奕回来,跟宁奕借点?总要帮她度过难关才好。 程青澜慢悠悠地晃啊晃,晃到萧泽的住处。 白风一见到她就迎上来:“程姑娘,你可算来了。” 程青澜诧异,这话说的,好像她来晚了。 昨晚萧泽没说什么时辰来啊! “白护卫,是有什么要紧事等着我吗?” 白风:…… 他总不好说,自家大人已经等她很久了,等的脾气都不好了,这样说,大人岂不是很没面子。 “嗯……大人昨晚很晚才睡,一大早就起来处理公务,大人身上还有伤,我是想着,程姑娘早点来的话,也能帮大人减轻点负担。”白风道。 程青澜明白了,白风这是心疼他家大人了。 “你们北辰司的事务还真繁忙。” “那可不,大人每日要处理的,不仅仅是京城的案子,还有各地的事务。” “行,我先进去了。”程青澜不以为然,萧泽这般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的,办事效率不行啊,她不也掌管着三十六路水运,漕帮上下三千余众,还不是游刃有余,就算她不在漕帮,漕帮照样能运转,作为主事者,不需要事事亲历亲为,关键是要会用人。 嗯?这么说的话,好像现在的她就是萧泽用的称手的人。 白风看着程姑娘进了书房,叹了一息,默默同情程姑娘片刻。 程姑娘不会以为大人要处理的,只有昨日放在案头的那几份卷宗! 本来是只有这么几份的,只有十分要紧,又需要大人拿主意的卷宗才会送到这来。但是,刚刚大人回来后,命人去北辰司把北辰司近日收到的所有卷宗都搬过来,不分要紧与不要紧。 程姑娘,自求多福! 程青澜进了书房,见萧泽端坐在案前不急不徐地写字。 “属下见过大人。” 萧泽绷着张脸,没理她,继续写奏折。 程青澜僵在原地,左右看了看,看到一旁罗汉榻的方几上还摆放着两份早点,早点似乎没动过。 等等,为什么有两份? 他该不会是在等她一起吃饭? “大人,你没用早饭?” 萧泽抬眼,冷冷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写。 呃……他这是在怪她来晚了? “大人,需要属下做什么?” 萧泽头也不抬:“你把这些卷宗看完,把问题的关键整理出来。” 程青澜看他手边约莫十几份卷宗,就这些?她不用半天就能处理完。 “大人,属下坐哪儿?”这里只有一张书桌。 “自己搬张椅子,坐旁边。” 程青澜默默地去搬了椅子来,坐在他右手边,拿了卷宗翻看。 “大人,你要不要先吃早点?” “饿过头了,不饿了。” 呃……这怨气,好像有点重。 不过,这不能怪她,他又没约定她什么时候来,也没说等她吃早饭。 第96章 你想多了 程青澜自觉无愧,心安理得,不再多言,专注地看起了卷宗。 程青澜还是第一次看到北辰司日常事务的卷宗。 潜伏在乌达的密谍身份泄露,被抓了,导致整个小组被一锅端,好在另一组人撤退及时,但整个情报网被严重破坏,需要这边重新派人过去。 当密谍好危险。 又,维州红莲教扩展迅速,十分猖獗,维州知府疑似与红莲教有勾连,为了查找证据,两个弟兄进红莲教潜伏,失去了联系。 程青澜看到维州,不由得郑重起来。沈静姝父亲就是前维州知府,不知沈静姝知不知道红莲教的事。 又,江临分部发现有人通过漕帮走私海盐,而且规模不小,…… 程青澜顿时一个激灵,漕帮走私海盐?竟有这等事? 难不成她不在漕帮,手底下的人动了歪心思? 这要是查实了,她这个漕帮少帮主岂不是要被问罪? “看到什么了?”萧泽写好奏折,侧眸,看她盯着卷宗,脸色发白。 程青澜讪讪将卷宗递过去,腆着笑脸问:“大人,这件事可否让属下去处理?” 萧泽拿过卷宗一看,原来是漕帮陷入了走私案。 “大人,属下掌管漕帮,三令五申不得行有违朝廷法度之事,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但也有可能是他们失察。”程青澜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底气却不足。 漕帮兄弟,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捎带私货的事时有发生,她执掌漕帮多渠道开源,漕帮名下的产业翻了十倍不止,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加上她几次三番明令禁止,也处理了一批人,夹带违禁物品的事才少了,但总有一些眼皮子浅,禁受不住诱惑的人抱着侥幸的心理,铤而走险。 江临分部既然查到了,此事必然是真的。 萧泽淡淡道:“走私海盐是重罪。” “是,属下一定严查,给大人一个交代。” 萧泽把卷宗扔还给她:“给你一个月时间。” “多谢大人。”程青澜暗松口气,可是程九不在,无锋和飞凌又被拘在北辰司,她身边无人可用啊! “大人,能不能放了无锋和飞凌,我让他们去查此事。” 萧泽怔住,他怎么忘了这茬。 现在她以查案之名问他要人,似乎很难拒绝。 “过几日!”希望墨尘动作快些,找到那两人。 “还要过几日?大人,你可只给属下一个月时间,时间紧迫啊!”程青澜思忖着,他是舍不得放弃拿捏她的法宝。 问题是,他都已经知道她的底细了,也说了可以让她参与调查方姑姑的案子,就算对她还不是十分信任,也该有七八分了。还有必要用无锋和飞凌拿捏她吗? 再说了,她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怕她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北辰司想要对付漕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人,实在不行,先放了飞凌,就放一个。”程青澜退而求其次。 萧泽忍住扶额的冲动,问题是他现在一个也拿不出来。 “说了过几日,你急什么?我已经答应让你自己处理漕帮内部事务,时限适当放宽也不是不行。”萧泽道。 程青澜撇了撇嘴,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死不放人,到底怎么想的。 “你什么眼神?是对本官有什么不满吗?”萧泽心虚地打起官腔。 程青澜咧嘴一笑,皮笑肉不笑的否认:“没有啊,大人行事自有考量,属下就算不解,但属下明白,听大人的准没错。” 萧泽腹诽:笑的真假。 不由地又想起她和李策在一起时的笑容,灿烂如花。 心里莫名的烦躁。 “赶紧把这些卷宗看完。” “哦,是不是处理完这些卷宗就完事儿?” 萧泽嗤鼻一笑:“你想多了。” 当白风带着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程青澜才知道“想多了”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都是北辰司要处理的事务? 程青澜悲催地想着,又是被压榨的一天。 康王府的书房内,康王面色阴沉如水,冰冷的语气带着一股杀意:“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站在堂中的人面色发苦:“是卑职的错,请王爷责罚。” 他已经试过无数遍,放多少量,在什么的样的条件下,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可临了还是出了岔子。 “罚你?杀了你都无法挽回造成的后果。”康王无比的恼火。 如此良机错过不说,还破坏了他多年的布局,杨院长本来明年就要退下,届时由鲁教谕顶上,白鹿书院就彻底为他掌控,结果,让张若虚上了位。 而张若虚是皇兄的人。 “王爷,卑职不是替自己狡辩,如果吕奇确实按计划行事,那火势断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起火点不会只有一个,卑职觉得此事有蹊跷。” 见王爷不语,他大着胆子继续说。 “王爷,用白磷粉的法子,卑职尝试过无数次,确保万无一失,才如此行事,卑职怀疑,萧大人早已知晓王爷的计划,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控制了吕奇,还在吕奇的住所设下埋伏,好像知道会有人去灭口似的。” 康王若有所思。是啊,当时萧泽不是还在忙着救火吗?就算怀疑吕奇,也不会这么快。 如果萧泽果真是提前洞察了他的计划,说不定连这场火都是他控制的,火势不大,连藏书楼的书都没烧掉几本,只是让皇兄受点惊吓的程度。 不不不……萧泽若是提前洞察,那就说明皇兄也知道了,所以,他们君臣二人故意演了一场戏。 趁机拔除他在白鹿书院的势力。 还有一点,吕奇就算承认火是自己放的,也不会说自己是乌达的细作,只能说明,细作这个罪名是萧泽给按的。因为萧泽没有证据指证纵火的主谋,只能以这种方式消除“天火”的影响。 康王想到这,脑门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这种可能性很大,康王彻底坐不住了,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 走了几个来回,康王才镇定下来,道:“这次行动失败,那就另找机会,你再放一场火,天火,必须把事情闹大。” 既然童谣上有天火降凡乡,那这场天火就必须降下来。 “是,卑职这次一定不会再让王爷失望。” 第97章 若芸失踪 程青澜看了一上午卷宗,再看看箱子里还有一大半卷宗,又看了眼因身上有伤,靠在软靠上闭目养神的萧泽,顿觉身累,心累。 “大人,北辰司没有专门处理卷宗的书记官吗?” 萧泽心说:书记官当然有。 慢条斯理道:“北辰司人手紧张,经费也紧张,你也看到了,各地送来的公文,不是要人就是要钱,北辰司的每一个铜钱都得用在刀刃上,我自己辛苦些无妨。” 程青澜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辛苦?现在分明是姑奶奶替你辛苦,而且还是没有报酬的辛苦。 “你若是觉得累了,可以歇歇,不用那么赶,反正有三天时间。”萧泽闭着眼,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不是冲他翻白眼就是朝他呲牙。 “多谢大人体恤。”程青澜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 好不容易有三天假期,本来可以跟姐妹们一起去玩耍,现在却得做苦力。 萧泽施施然道:“我对尽心尽责的下属一贯体恤。” 程青澜拿着手里的笔,隔空对准他脑门,真想在他脑门上写上“虚伪”二字。 萧泽却是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程青澜忙改成伸懒腰的动作:“坐了半日,腰背都硬了。” 萧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看破不说破。 “午饭想吃什么?” 程青澜想了想,说:“能有香溢楼的烤乳鸽吗?” 萧泽道:“可以。” 随即叫来白风,吩咐道:“你去香溢楼买只烤乳鸽,再弄几个菜。” 白风看了眼坐在大人身边的程姑娘,心说:是程姑娘要吃烤乳鸽!大人对吃的一向随意,有什么吃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 白风刚走,没一会儿,一护卫带着神色慌张的沈静姝来了。 “大人,这位沈姑娘要找程姑娘。” 程青澜看沈静姝的神情,心里就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上次看到沈静姝慌神,还是被宋公子认出她的真实身份的时候。 沈静姝完全忽视了萧大人,对程青澜说:“青澜,出事儿了,若芸不见了,妱妱认定是庄家人干的,已经杀去庄家了。” 程青澜顿时也着急起来,看向萧泽:“大人,我得去阻止妱妱,妱妱莽撞,若是庄家不肯交人,妱妱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萧泽道:“我与你们一起去,坐我的马车去。” “大人,你身上有伤,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萧泽正色道:“妱妱的兄长陆寻是我的挚友,陆寻不在京中,妱妱有事,我自不能袖手旁观。再说了,书院的学生出事,我这个临时教谕责无旁贷。” 三人上了马车,沈静姝才说清事情原委。 原来她们三人离开书院后,就先去了春熙街的宝鑫楼,取了定制的项链,妱妱还想逛会儿街,看到有演皮影戏的,三人就在那看了起来。看戏的人有点多,看到一半,才发现庄若芸不见了,她们在街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妱妱就猜测,肯定是庄家的人把妱妱抓走了。 程青澜听完后,问萧泽:“京城里可有年轻女子在大街上失踪的案子发生过?” 萧泽沉吟道:“这种事,一般都是报府衙,不归北辰司管。” 这就麻烦了,这种事,在江临府有发生过,一帮人贩子,专门抓落了单,有姿色的少女,然后将她们卖到外地的青楼楚馆。 她不怕庄若芸被庄家人带走,就怕是遇上了人贩子。 眼下却也只能先去庄家看看。 萧泽看透了她的担忧:“先去庄家,若是人不在庄家,再去府衙报官。” 实在不行,就动用北辰司的线人。 马车直奔庄家。 此时的庄家已经人仰马翻,庄家人一个个鼻青脸肿东倒西歪,陆妱妱将庄若芸的继母冯氏狠狠踩在脚下:“再不把若芸交出来,姑奶奶今天就让你变成废人。” 庄若芸没少受这个继母的刁难、算计,所以陆妱妱下脚多使了几分力。 冯氏被踩的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庄光耀想去救冯氏,又惧怕陆妱妱这个女煞星,只好跪地哭求:“女侠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若芸在哪,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真是天上掉下的祸事,他都多久没见过若芸了,王家几次来逼迫,他又不敢去书院抓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铺子封了一间又一间,生意黄了一桩又一桩,束手无策。 “我不信,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陆妱妱脚下又加了几分力。 踩的冯氏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喊都喊不出声了。 庄光耀急的发誓:“女侠,我对天发誓,我们真的不知道若芸在哪,要是有半个字的虚言,我愿遭天打五雷轰。” 庄知安夫妻俩也纷纷赌咒发誓。 陆妱妱气道:“你们不用赌咒发誓,你们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就知道算计自己的闺女,自己的亲妹妹,老天不收你们,我来收。” 说着狠狠踹了冯氏一脚,冯氏被踹的横飞出去,撞在了庄光耀身上,夫妻俩摔作一团。 “妱妱,住手。”程青澜及时赶来。 陆妱妱见到程青澜,义愤填膺道:“青澜姐,他们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说出若芸的下落。” 再看到随后跟进来的萧泽,陆妱妱浑身的戾气跟戳破的皮囊子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程青澜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走到庄光耀面前:“庄若芸真的不是你们带走的?” 庄光耀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姑娘,我们真的没见过若芸呐!” 他认得这位姑娘,上次他和知安去书院找若芸,就是被这位姑娘阻止了。 程青澜指向萧泽:“这位是北辰司萧大人,你们若敢有所欺瞒,少不得要请你们去北辰司走一趟。” 萧泽不动声色,任由她拿北辰司吓唬人。 她本就是北辰司的人。 庄光耀跪爬到萧泽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人,草民真的没有见过若芸,草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萧泽冷哼:“你想清楚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对庄若芸动手?” 庄知安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大人,有个人或许有可能带走小妹。” 第98章 是人贩子 “谁?”萧泽冰冷地眼神看着庄知安。 庄知安道:“户部的王郎中,他见过小妹,很是中意小妹,想要娶小妹作续弦,但小妹不愿意,还考进了书院,王郎中因此对我们家各种威胁,说不定就是他抓了小妹。” 庄知安说完,其妻蒋氏控诉道:“大人,肯定是王郎中,王郎中成亲的日子都挑好了,就是后日,他威胁我们,如果后日若芸不上花轿,他就让我们庄家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 萧泽怒火中烧,好个王朗中,一只脚都进棺材了,还想祸祸人,人家不愿意,还想强娶。 “此事,本官会去求证,你们一家人就呆在家中,不得外出,若有违拗,那就不是京城没有你们立足之地,这个世上都没你们立足之地。” 萧泽不动声色,只需沉脸,释放的威压就足以让人不敢喘息,这番疾言厉色的威吓,吓的庄家人瑟瑟发抖,哪敢有半点违抗的心思,不停的磕头,表示他们哪也不去。 四人又赶往王郎中家,别看王郎中在庄家人面前嚣张跋扈,碰上萧泽,简直就像兔子见了老虎。 王郎中指天誓日,表示自己没有抓庄若芸,程青澜和陆妱妱翻遍了王家也没找到人。 萧泽只能警告王郎中,别再打庄若芸的主意,否则,北辰司会重点关照他。 王郎中非娶庄若芸不可,一来,是看上了庄若芸的美貌和经商的手段,二来,崔家催促他尽快把庄若芸弄到手。 可如今北辰司萧泽出面,他哪敢再打庄若芸的主意,得罪崔家,最多丢了乌纱帽,但得罪了萧泽,是会掉脑袋的。 当即承诺,马上去庄家退回婚书。 四人出了王府,陆妱妱都快哭了:“青澜怎么办?若芸到底去了哪里?都怪我,非要看什么皮影戏,结果把人弄丢了。” 陆妱妱心里无比自责,她没有保护好庄若芸。 沈静姝红了眼眶:“怪我,若芸当时就站在我边上,我竟没发现她什么时候不见了。” 程青澜叹气:“你们都别自责了,妱妱,你去看皮影戏的地方再找找,问一问周边的铺子,或许有人看到过若芸,对了,特别留意当时附近有没有马车停靠,静姝,你回书院,万一你们只是走岔了,说不定若芸已经回书院了,我和萧大人去趟府衙,妱妱,你要有了消息就到府衙找我们。” “好,我这就去找。”陆妱妱道。 目送两人离去,萧泽头一偏,示意程青澜上马车。 程青澜上车后,一直沉默不语。 萧泽看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宽慰道:“放心,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就算是你想的那种最坏的情形,只要人还在京城,北辰司就能把她找出来。” 程青澜点点头:“多谢大人。” 正在开堂问安的京都府尹杜大人听闻萧大人来了,暂停了审理,来到议事厅。 见面就笑哈哈道:“萧大人,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案……子……” 杜大人看清站在萧大人身边的女子,不禁愕然。 “这……这不是程……”程常青吗? 程青澜福了一礼:“大人,之前民女是为了方便办差,民女程青澜见过大人。” 萧泽道:“她是白鹿书院的学生,颇有些查案的手段。” 杜大人讪讪:“没想到程姑娘不但擅于查案,还是书院的高才。” 心中叹息,先前他还想招揽程常青,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杜大人,我们今日过来,是想跟大人了解一下,京城可有人贩子劫走少女的案子。”萧泽言归正传。 杜大人思忖道:“近期倒是有过几起,不过府衙查了许久也没进展。” “可否将卷宗调来看看。” 杜大人忙命人去取来卷宗。 萧泽直接让程青澜接过卷宗,自己陪杜大人说话,程青澜看卷宗。 程青澜飞快的把六起案子翻了一遍。 道:“大人,庄若芸十有八九是落入人贩子手中了。” 萧泽道:“怎么说?” 程青澜道:“我看了这六起案卷,发现了几个共同点,一、失踪的都是少女,二、都是落单的情况下失踪,三、事发地点附近都出现过一辆马车。其中就有一起和若芸失踪的情形非常相似,也是发生在闹市,此女子还是跟她娘一起,她的娘亲不过是买支簪子付个钱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杜大人虽然已经见识过程青澜的手段,但她一会儿功夫就看完卷宗,理出了思绪,还是让他很惊讶,因为真的太快了。 换做是他,可能一个卷宗都没看完。 “根据府衙的调查,马车是一辆极其普通,常见的马车,所以,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这也导致了府衙的调查难有进展。而府衙询问了京城所有的青楼楚馆,亦是毫无收获,因为没有证据,也没能找到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我认为,这种事,这行当中的人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萧泽微微颔首:“你可有调查的思路?” 他在几家青楼楚馆都有线人,倒是不难打听,他只是想看看程青澜有什么办法调查此案。 “一,他们抓了人,不会把人卖给京城的青楼,只会卖往外地,一次好几个,走陆路自然不方便,所以,通常会选择走水路,可到各个码头排查。这事,我自己就能办,二,还是要从这个行当内部下手,大人是否有门路?”程青澜问道。 北辰司有着巨大的消息网,而青楼楚馆,酒店茶楼都是收集消息的最佳途径,她相信萧泽有这些渠道。 萧泽感叹于她的思路清晰,直切关键点。人贩子抓了人,自然是要想办法运出去,就从他们运送的途径下手。 “好,那就分头行动。”萧泽爽快地答应下来。 杜大人:……你们这就安排好了? 说的好像这案子十拿九稳。 不过,细想想,程姑娘说的很有道理。之前他没想到人贩子会把人往外送,所以忽视了这一途径。 “程姑娘,你去码头排查,需要人手吗?府衙可以安排。”杜大人觉得自己总得出点力。 程青澜微然:“多谢大人,我一个人就行了。” 萧泽低眉轻哂,杜大人不知道,你眼前的女子,是能指挥大梁三十六路水运的人。 第99章 完了完了 程青澜正要去码头,衙差带着着急火燎的陆妱妱进了议事厅。 “我打听到了,有个乞丐,他说他看到有个男的扶着一个似乎晕过去的女子上了一辆马车,他说那女子穿着艾绿色的衣裙,若芸穿的就是艾绿色的衣裙。”陆妱妱顾不得见礼,忙把她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萧泽和杜大人目光交汇,陆妱妱带来的消息,印证了程青澜的判断。 “程青澜,你速去办你的事,后到北辰司汇合。”萧泽道。 陆妱妱:“去哪儿?我也去。” 萧泽道:“妱妱,我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程青澜看了眼萧泽,知道他是故意支开妱妱,帮她隐瞒身份。 “是,我这就去。”程青澜拿出手帕:“快擦擦汗,咱们晚些北辰司汇合。” 陆妱妱很想跟着程青澜,但萧泽对她另有安排,一切以找回庄若芸为重,便点了点头。 程青澜离开府衙,先回水门巷。 此时的墨尘正带着关鹏等人排查到水门巷一带。 “墨尘,前面就是水门巷了,是这一带最后一处租赁出去的院子了。”关鹏指着前方水门巷的路牌。 墨尘打开手里的册子,确实是最后一处了。 “走。” 然而,关鹏却站着没动,两眼直勾勾看着路旁的一家茶楼。 墨尘会意,他们已经走了一上午,问了无数人,口干舌燥的,于是道:“那就先去喝碗茶,歇歇脚,再接着找人。” 关鹏喜道:“太好了,我都快渴死了。” 两人进了茶馆,要了两碗最便宜的茶水,坐下来休息。 墨尘喝着茶,不经意地往扫了眼街上,见一辆马车停在了水门巷的巷口,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墨尘瞳孔紧缩。 是程姑娘,她来这做什么? 随即便是惊出一身冷汗。大人骗程姑娘,说她的朋友在他手上,所以大人才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出来。 现在程姑娘出现在这,有很大的可能,这里就是程姑娘的朋友落脚的地方。 完了完了,差了一步。 大人的谎言要被戳穿了。 墨尘情绪复杂地看着大口大口喝茶关鹏,都怪关鹏,喝什么茶,简直就是要命的茶。 关鹏一碗茶下肚,只觉疲惫感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一抬眼,却见墨尘盯着他看,眼神甚是古怪。 “墨尘,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墨尘收回目光,闷闷道:“咱们的任务,失败了。” 关鹏一头雾水:“什么叫任务失败了?我怎么听不明白。” 墨尘重重叹气。 水门巷那座不起眼的院子里,飞凌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摇啊摇,眼神空洞,又是躺着的一天。 无锋坐在石凳上,擦拭着手里的剑,日光下,剑身散发着凌冽的寒光。 “别擦了,一天擦八百遍,有必要吗?”飞凌懒懒道。 “总比你一天到晚躺着好,就不怕身子骨躺废了。”无锋淡淡道。 飞凌叹气:“还以为少帮主把咱们调过来,是要办什么大事儿,结果,刚来第一天就撞到了北辰司手里,也不知少帮主现在怎样了。” “要不,咱们明日去书院打听打听?” 飞凌斜了他一眼:“怎么打听?书院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咱们长得像读书人吗?混都混不进去!” 无锋道:“书院也有打杂的人,只要想,肯定有办法。” 飞凌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啥事儿没办成,反倒给少帮主添乱,等书院休假,少帮主肯定会来这里,咱们就老老实实在这等少帮主。” 程青澜来到院落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飞凌听到开锁的声音,一个激灵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无锋也攥紧了手里的剑,两人紧盯着那道影壁。 然后两人对了个眼神,无锋躲到了一进到二进的入口一侧,做好了攻击的准备,飞凌的手里捏了把梅花镖,摒住了呼吸。 程青澜一进门就感觉情况不对,这里有杀气。 但她想不到谁会在这里。 难不成,这宅院一直空着,被人鸠占鹊巢了? 程青澜放轻了脚步,朝通往二进的大门走去。 一迈进那道门,便有一道寒光袭来。 程青澜身体后仰,寒光贴着她的鼻尖扫过,几乎是同一时间,飞凌疾呼:“无锋住手。” 无锋忙收回攻势,此时,他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程青澜看着眼前的飞凌和无锋,大脑有一瞬停滞了。 “飞凌,无锋,你们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飞凌和无锋已经确定来人是谁。 他们跟了少帮主三年,知道少帮主是个女子,但从未见过少帮主的真面目,今日总算见到了。 “少帮主,你可算来了。”飞凌大喜过望,感动的想哭。 无锋忙拱手见礼:“少帮主,无锋不知道来人是您,差点伤了少帮主。” 程青澜想说:你也伤得了我? 不过,嘴上却道:“无妨无妨,谨慎些是对的。” “你们在北辰司没受委屈?” 程青澜以为萧泽早已放了无锋和飞凌,故意骗她人还扣在北辰司。看在他没为难他们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啦。 飞凌和无锋对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飞凌道:“我们没去过北辰司啊,倒是在书院后山遇到过北辰司的人,他们怀疑我们是刺客,二话不说就要将我们拿下,我丢了颗霹雳弹和烟雾弹,然后我们就跑了,之后就一直躲在这。” 程青澜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她总算明白了,萧泽压根就没抓住飞凌和无锋,那晚他是故意用飞凌和无锋诈她。亏她还信以为真,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底细全交代了。 程青澜越想越生气,该死的萧泽,原来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他是不是很得意?看她是不是像个傻子? 见少帮主脸色逐渐沉冷,浑身透着寒意。 飞凌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帮主,出了什么事儿?” 程青澜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被某人耍的团团转,悻悻道:“没事。既然你们来了,现在帮我去办件事儿。” 这笔帐,她迟早要跟萧泽算的,但眼下,救庄若芸要紧。 第100章 一轮交锋 另一边,萧泽带着陆妱妱回了北辰司,给陆妱妱派了两个人手,让她回到春熙街,收集更多信息。 陆妱妱态度很是积极,二话不说就带人走了。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劲,人是她弄丢的,也该她去找回来。 萧泽又命人去书院,把白风叫回来,顺便让白风把沈静姝也带回来。 然后叫来赵翎,吩咐他去芳菲楼找兰芝姑娘打听人贩子的消息。 没过多久,墨尘回来了。 墨尘杵在他面前几次欲言又止。 萧泽蹙了蹙眉:“有话就说。” 墨尘牙一咬,心一横,道:“大人,程姑娘应该已经知道您骗她的事儿了。” 萧泽心头一凛:“此话怎讲?” “属下在水门巷要查那一片最后一处租赁出去的宅子的时候,见到了程姑娘,属下看着程姑娘进了那院子,不一会儿,程姑娘就跟那两个叫飞凌和无锋的人从院子里出来了。” 萧泽摩挲扳指的手停顿住,叹了口气,还是晚了一步。 “大人,怎么办?程姑娘会不会生气?” 看得出来,自家大人对程姑娘很不一般,京城里钦慕大人的贵女不计其数,上杆子讨好的献媚的比比皆是,就没见过大人搭理她们,北辰司也不是没有女的,容音姑娘那么出色的人,不过是给大人送了两次宵夜,大人就把她给打发到江临去了。只有程姑娘,大人不但带她一起办案,而且,知道程姑娘就是在江临劫走嫌犯,打伤了他的人,大人也不追究。 萧泽心道:生气是一定的。这女人,以为飞凌和无锋在他手上,还敢跟他甩脸色,讨价还价,这会儿,她肯定在想怎么跟他算这笔账! 萧泽扶额,心虚又心慌。 不过,现在庄若芸还没找回来,她应该不会跟他翻脸。 唯今之计,只有帮她找回庄若芸,或许能让她消消气。 呃……他干嘛这么怕她生气? 萧泽自己也想不明白,心里乱的很。 程青澜带着飞凌和无锋把京城的几个码头都跑了一遍。暂时没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但帮主令已经发布,只要有情况,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她这。 “这件事你们上点心,我先去北辰司,有了消息,你们到北辰司找我。”程青澜道。 “北辰司?少帮主,您怎么跟北辰司……”飞凌困惑。 漕帮虽然少不了跟官府打交道,但对北辰司,漕帮从来是敬而远之。 程青澜道:“北辰司的执事萧大人,就是你们书院后山遇到的那位,他也是书院的先生,他已经知道的我身份,不过,他没有为难我……要想在京城找到失踪的庄姑娘不是那么容易的,还需借助北辰司的力量。” 飞凌点点头,原来如此。 程青澜在去北辰司的一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见了面如何质问他,眼下找庄若芸要紧,跟他撕破脸不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口气又咽不下。罢了罢了,还是先办正事,也不知庄若芸现在是什么处境。 直到车夫说:“姑娘,到地方了。” 程青澜下了马车,深深呼吸,打定主意,暂时就当无事发生。 程青澜问明萧泽这会儿在议事厅,径直往议事厅走去。 墨尘见到她,讪讪地打招呼:“程姑娘回来啦!” 程青澜好奇地斜睨着他,这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冰块脸,跟她说话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冷冰冰的,多说一个字都不情愿,今天居然笑着跟她打招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啊!大人在里面?” “大人,陆姑娘,沈姑娘都在里面。”墨尘回道。悄悄地打量程姑娘的神色,程姑娘看起来似乎并未生气。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墨尘宽慰自己。 程青澜点点头,进了议事厅。 陆妱妱见她回来,抢步上前:“青澜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找到一个目击证人,他看到了带走庄若芸的人,就等着你回来画像。” 程青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眼看向萧泽。 萧泽神色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说:“我已让赵统领去打听消息,赵统领应该快回来了。” 她怎么看起来如此平静,她越是平静,他心里越不安,总感觉她憋着大招。 沈静姝问道:“青澜,你去码头打听消息,可有打听到?” 程青澜道:“我找了两个朋友,码头上的事他们最熟悉不过,他们会盯着此事,一有消息就会来报。” 话是对沈静姝说的,眼睛看的却是萧泽。 那眼神,似在嘲笑,又似质问,萧泽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懂,她这么说,是在点他呢。 她说的那两个朋友就是无锋和飞凌。 “先画像,我说过,只要人还在京城,北辰司就能把人找出来。”萧泽表态。 好让她知道,这件事,北辰司会尽全力。 程青澜淡淡道:“多谢大人。” 陆妱妱和沈静姝完全没察觉到,刚才的一番对话,已经完成了一轮交锋。 程青澜很快画出了画像,白风来取画像,道:“几位姑娘忙了大半日,应该饿了?大人给几位准备了吃食。” 说着,白风冲外面道:“把吃的送进来。” 两个侍卫提着食盒进来,将菜一盘盘端上桌。 有烤乳鸽,人参鸡汤,清蒸鲈鱼,素三鲜……满满一大桌。 “这是……香溢楼的菜品?”陆妱妱问道。 白风笑呵呵道:“正是,大人特意命我去香溢楼买的,几位姑娘慢用。” 程青澜腹诽:上次她们来帮忙查花开白骨案,吃的可没这么丰盛,今日倒是献起殷勤来了,不会是心虚了? “大人呢?”程青澜问道。 白风道:“赵统领迟迟未回,大人等不住亲自去打听消息了,毕竟庄姑娘在歹人手里多呆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说罢,白风便走了。 三人对着满桌子的菜,根本没有胃口。 陆妱妱又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若芸现在肯定还饿着肚子。” 沈静姝摸摸她的肩膀:“别难过,我们会找到她的,吉人自有天相。” 程青澜拿起筷子,放她手上:“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 第101章 七星血祭 三人默默地吃着饭,白风去而复返。 “程姑娘,赵统领回来了。” “人呢?” “在议事厅。” 三人搁下碗筷就去了议事厅。 “赵大哥,可有打听到消息?”程青澜急声问道。 赵翎遗憾道:“我已经联系了这个行当内的所有暗桩,她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程姑娘,不是我泼冷水,北辰司的暗桩都打听不到的消息,只能说明不是京城这行当的人做的。” “这可怎么办?”陆妱妱又要哭了。 程青澜思忖着:难道她的判断有误?之前在江临府遇到相似的案子,她就是按照这个思路找到了被抓走的少女。 问题到底出在哪? 程青澜来回走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挂在厅中的京城舆图,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转瞬即逝。 她索性走到舆图前,之前在府衙看到的卷宗的内容走马灯似的在脑海浮现。 “给我一支笔。” 白风连忙上前,递上笔。 第一个少女失踪的地点位于城北偏西玉壶街,程青澜在玉壶街做了个记号。 第二个也是位于城北甜水巷。 第三个位于城中偏北的如意桥附近。 随着最后一个圈落笔,沈静姝讶然惊呼:“这是北斗七星图。” 众人都围到舆图前,看着上面的七个圈,果真是北斗七星的图案。 “难道他们抓人是按星图来抓的?这是什么说法,从来没听说过。”赵翎百思不得其解。 “我听说过一件事,不知跟若芸的案子有没有关系。”沈静姝迟疑道。 “沈姐姐,不管有没有关系,你快说来听听。”陆妱妱道。 沈静姝看了眼白风和赵翎,欲言又止。 程青澜会意,沈静姝要说的话涉及到她的身世。 程青澜暗示道:“你捡要紧的说。” 沈静姝这才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红莲教?” 赵翎道:“听说过,红莲教发教于西南,近年来逐步向中原渗透,如今大梁不少州县都出现了红莲教徒,红莲教以女子为多数,其首领称莲花圣母。” 沈静姝点点头:“没错,红莲教崇奉阿弥陀佛,要求信徒念佛持戒,红莲圣母自称无生无灭的古佛,要度化在尘世间的儿女返回天界,在民间信众甚广,可事实上,红莲教并非善类,我曾听闻,红莲教中有个“七星血祭”的仪式,用七个妙龄少女为祭品,可向天借寿。红莲教为何每到一处,都能得到官员和富商的支持,朝廷再怎么明令禁止都不管用,有些富商甚至愿意捐出大半身家给红莲教,估计跟红莲教这种手段有关。” 程青澜明白了,定是红莲教想将势力的触角伸入维州,沈静姝的父亲调查过红莲教,因此做了不少阻止红莲教东扩的事,而沈静姝的父亲去世后,红莲教成功的在维州立足。 程青澜再次看向舆图,神色无比凝重,如果这个失踪地点连成的七星图真的跟“七星血祭”有关,说明红莲教已经来了京城。 白风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我现在就去找大人回来。” 程青澜点点头,转而对赵翎说:“赵大哥,现在我们要改变调查方向,请赵大哥安排人手,遍访城中所有药房和有行医资格的大夫,查一查,最近有没有高官或者富贾突然病重而且无法医治。” 赵翎道:“程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北辰司里挂起了一盏盏灯笼,墙角的夜来香在夜色中悄然绽放,幽香对着微风浮动。 “都这么久了,萧大人没回来,赵统领也没回来,如果她们今晚就开始血祭,那若芸就危险了。”陆妱妱坐立不安。 倚在窗边的程青澜闻言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比昨晚的又圆了些,是啊,今天是十五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赵统领快步走了进来。 “程姑娘,查到了。” 程青澜等人忙迎上前。 “符合条件的有三人,一个是吴海泉,京城最大的皇商,五日前,出门应酬,在酒桌上突然晕倒,看了好几个大夫,大夫都说没法治,让准备后事。一个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是前几日突发疾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这二公子是魏夫人唯一亲生的儿子,魏夫人昨日还去报恩寺跪了大半日,替二公子祈福。第三个是丁伯侯府的老太君,老太君身体原本挺硬朗,前几日突然就病了,病的很重,但大夫也没说就彻底没法治了,还在努力救治中。”赵翎一口气说道。 程青澜想了想:“先把第三个排除掉,现在我们分头行动,赵大哥,你带人去魏国公府,我带人去吴海泉家。” 赵翎二话不说:“好,我给你派几个人。” 陆妱妱道:“我跟你去。” “我也去。”沈静姝也道。 程青澜道:“妱妱,你跟我去,沈静姝你留下等大人,如果大人回来了,你把情况跟他说清楚。” 赵翎给程青澜派了四个人手,六人六骑直奔吴海泉家。 夜风微凉,陆妱妱心头热血滚烫,希望庄若芸就在吴家。她满心都是如何救人,忽略了程青澜的骑术。 那娴熟的骑术,丝毫不比从小就骑马的她差。 城南吴家,大门紧闭,整座大宅死一般的寂静,今日家中的奴仆几乎都散了去,说是放假三日,免得家中人多扰了老爷清净。 而宅子的正院正厢房中,吴海泉躺在床上,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双眼浑浊无神,行将朽木。 床前的地上摆放着七盏油灯,一红衣,戴着面纱的女子,一手持剑,一手捻诀,脚踏七星,在七盏油灯中来回穿梭,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穿行,油灯的灯火被带起的微风吹的忽明忽暗。 厢房外,十几个红衣女子布起阵法,每人亦是踏着七星步。 而阵外,七个被五花大绑绑着,口中塞了布条的少女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庄若芸赫然在其中。 今天上午,她和沈静姝,陆妱妱在看皮影戏,突然感觉有人扯她衣袖,她回头,一个男子拿着一方绢帕递到她面前,问她:“姑娘,这是你掉的绢帕吗?” 她摇摇头,正想说不是,就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第102章 献祭开始 庄若芸看着身边呜呜哭泣的少女们,她心里也是焦急万分。 先前她还比较镇定,沈静姝和陆妱妱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找她的,她们找不到她,就会去找程青澜,程青澜这么厉害,肯定有法子找到她。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血祭就要开始,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人贩子,后来听到这些红衣女子的交谈,才知道她们这些被绑来的少女都是祭品,等祭祀开始,她们就被会活活剖出心来。 程青澜,妱妱,沈姐姐,你们快来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啊! 庄若芸心里无助地呐喊。 程青澜等人来到了吴家宅院。 一个护卫上前敲门,其他人都躲在一旁,敲了好一会儿,门上的一扇小窗打开,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你们谁啊?” 护卫按照程青澜的吩咐,道:“宫里的,郑公公听说吴老爷病了,让来看看吴老爷的病情如何。” 郑公公是宫里负责采办的大总管,但凡跟宫里做生意,都得经过郑公公。 门房道:“我家老爷病情已经好转,官爷请转告郑公公,多谢郑公公关怀,等我家老爷病好了,亲自去拜谢郑公公。” “那可不行,郑公公特别交代,一定要亲眼看看吴老爷,你快把门打开。” “官爷,我家老爷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天色已晚,实在不便,要不,您在这稍等一会儿,小的去请管家过来。” 门房得到的吩咐,今晚谁登门也不见,不许开门,可这是郑公公的人,他可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请管家过来解决。 护卫不悦地皱眉:“那就快些。” 小窗重新关上。 程青澜等人这才从阴暗处走出来。 “必是这家无疑。”今早大夫还说没治了,这会儿就好转了? “怎么办?咱们硬闯吗?”陆妱妱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门砸烂,冲进去救人。 程青澜道:“我们翻墙进去,你在这里等着,应付管家。” 护卫拱手领命。 程青澜带人绕道东边院墙处,不出所料的话,墙后是吴宅的花园。 陆妱妱揽住程青澜的腰:“我带你上去。” 程青澜点点头。任由陆妱妱带着她跃上墙头,稳稳地落在院子里。 随行的几个侍卫眼中皆是惊讶之色,陆家的千金竟有这等身手。 三人随即也越墙而入。 花园里静悄悄地,只有虫鸣和蛙叫。 程青澜小声道:“我和妱妱去正院找人,你们去别处找,尽量不要惊动吴家的人,救人为先。” 众人纷纷点头,正要分头行事。 程青澜突然打了个躲藏的手势,大家忙躲了起来。 只听的吱呀一声,通往中路院子的月洞门打开,几个红衣少女提着灯笼来到花园。 少女们边走边说。 “红姑也太谨慎了,吴家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出去,所有的门都关了,怎么会有外人出现?” “谨慎些没错,咱们能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就看今晚了。” “走走,这里不会有人,官府更想不到人会在这。” 一个红衣少女还是象征性地提着灯笼左右看了看:“走,仪式快开始了。” 等红衣少女们离去,月洞门重新落锁。 陆妱妱这才敢喘气:“还真被沈姐姐说中了,果然是红莲教的人。” 程青澜面色凝重:“看来今晚想悄无声息地把人救出去是不可能了。” “要不,等等大人。”一护卫建议。 “等不了了,血祭快开始了。” 陆妱妱道:“那咱们就杀进去,抢人,青澜姐,你待会儿就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程青澜:……恐怕你待会儿压根顾不上我。 “妱妱,你的轻功还可以,待会儿你去把她们引开,能做到吗?”程青澜道。 陆妱妱:“啊?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你把人引开,我们就越安全,但是你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尽量别跟她们动手,只管跑。” 陆妱妱虽然不情愿,但她相信程青澜的安排肯定是最好的,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正厢前的庭院里,血祭之舞已经结束。厢房的门打开,一红衣女子走了出来,所有红衣女子单膝跪地朝她行礼。 一女子来到她身边:“红姑,没有异常。” 红姑微微颔首:“开始献祭。” 几个汉子得到命令,抽出插在腰间的尖刀,走向一旁绑着的七个少女。 少女们惊恐的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跑,可她们手脚皆被绑着,动弹都动弹不得。 在这千钧一发之极,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一群装神弄鬼的东西,也敢自称无生无灭的古佛坐下,可笑。” “谁?”红姑惊诧地抬头四望。 院中的红衣少女纷纷拔剑,严阵以待。 “姑奶奶才是接你们去见古佛的人,哈哈哈……”笑声狂妄,更让人毛骨悚然。 红姑终于看到了来人,只见一蒙面女子出现在东厢房的屋檐上。 红姑眼中杀意森然,喝道:“将她拿下,今晚之事绝对不能外传。” “是。”红衣少女们纷纷持剑跃上屋檐。 陆妱妱骂道:“不要脸,想以多欺少吗?” 骂完陆妱妱转身就跑,几个起落,飞出了吴家院墙,少女们穷追不舍。 庄若芸怔怔地看着陆妱妱消失的方向,陆妱妱一出声她就听出来了。 陆妱妱来了,那程青澜她们呢? 没想到她们真的找到了她,来救她了。 之前那么害怕她都没掉泪,这会儿却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激动过后,庄若芸又开始担心姐妹们会不会有危险,毕竟这里这么多红衣人。 “红姑,还献祭吗?” 红姑道:“献祭仪式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得停下,马上献祭。” 话刚落音,红姑只觉得有东西朝她飞来,来势之猛,都能听到破风声,红姑下意识的侧身闪开,但她身边的女子反应慢了一拍,被打中。 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那女子被炸飞,落地时已是血肉模糊。 红姑瞳孔紧缩,霹雳弹? 看来来人不止一个。 “警戒。”红姑大声喊道。 第103章 跑不了了 吴府的管家吴潜正在府门口应付郑公公派来的人。 “大人海涵,我家老爷病情刚有好转,已经歇下……”说着吴管家往护卫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护卫掂了掂手中金子的分量:“行,我就按管家说的回去复命。” “多谢大人。”吴管家始终陪着笑脸。 就在护卫转身准备离去时,宅中发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护卫脸色骤变:“宅中出了何事?” 吴管家亦是一脸困惑,难道这是血祭搞出来的动静。 “没……没什么事,估计是炼丹炉炸了,不瞒大人,我家老爷的病情之所以能有好转,多亏了一个道士的丹药。”吴管家急中生智,编了个说法。 护卫却是噌的抽出长刀,指向吴管家。 吴管家吓一跳:“大人,这是何意?” 护卫手腕一抖,刀背狠狠砸在吴管家的脖子上,吴管家两眼一黑,软绵绵地倒下,门房见状转身就跑,刚喊了声:“来人……” 就被护卫扔过来的刀柄砸中后脑勺,唧,趴那不动了。 院中,随着红姑一声“警戒”,三个蒙面人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进来。 “北辰司办案,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红姑大惊,来的居然是北辰司的人。 她们进京后行事不可谓不谨慎,就是怕惊动了北辰司,没想到北辰司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迎敌。”红姑下令,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 霎时刀兵相接,金戈碰撞声不绝于耳。 程青澜趁乱摸到了庄若芸身边,剑光闪烁间,看押少女的几个汉子纷纷倒地。 庄若芸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那人,喉间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涌出,再看另一个倒下的,同样是一剑封喉。 愣神间,只觉身上的绳子一松,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若芸,你带着她们往外跑。” 是程青澜? 庄若芸回头,见一蒙着面的青衫女子,正用长剑削断另外几位被绑的少女身上的绳索。 正是程青澜,程青澜竟然会武功? 而且还是个高手。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程青澜催促道。 “那你们呢?” “不用管我,快跑。” 红姑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手持双刀朝她们掠过来。 “快走。”程青澜一声厉喝,足尖点地,持剑迎上双刀,剑光如练,划破夜色,红姑双刀翻飞,寒光闪烁,铛的一声,长剑与双刀绞在一起,火星迸溅,金铁相磨的锐响惊飞了桂树梢头的灰雀。 庄若芸拉着少女们跑进了穿堂,她回头看了眼和红姑缠斗一处的程青澜,狠狠咬着下唇,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知道她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负担,只有她们安全了,程青澜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瞬息之间,程青澜已与红姑过了十几招,程青澜的攻势越来越快,红姑逐渐难以招架,暗道:好快的剑法。 “你的武功在你们红莲教能排第几啊,红姑。”程青澜攻势不停,还有心情跟她扯闲篇。 红姑冷哼,并不回应,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应付。 “你们红莲教的七星血祭,噱头不小啊,我来猜猜,屋里这位吴老爷不是真的病了,是被你们下毒了,先给人下毒,然后你们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搞个虚头八脑的七星血祭,让人对你们的神通深信不疑,然后心甘情愿大把大把的银子奉上,这招你们使的很顺手啊……” 红姑微微眯起眼,心中骇然,她们的路数竟被识破了。北辰司果然名不虚传。 不能再跟她缠斗下去,虽然他们只来了四个人,难道后面还有援兵。 红姑大喝一声:“撤!” 开始便边战边退。 “你以为你还跑的掉吗?”程青澜冷笑,反手挽出七朵剑花,寒光割裂了飘至半空的落叶。 吴家宅院不远处,陆妱妱引着追她的红衣女子兜圈圈。 红衣女子们简直要气炸了。 眼看着就要追上,可就差那么一点,死活都追不上。 “有本事你别跑。” 陆妱妱回头做了个鬼脸,又想到自己戴着面纱,人家也看不见:“你们不是号称古佛坐下的弟子吗?怎么?就这点能耐,腾云驾雾都不会?” 嘲讽完了,继续跑。 街道上,几十骑人马正飞快的朝吴宅所在的方向疾驰。 “快……”萧泽一马当先,心中焦急万分。 他今天很不顺,又经历了一场刺杀,回到北辰司,听沈静姝说程青澜和陆妱妱带人去了吴海泉家,案情很有可能涉及红莲教,他立时就慌了。 北辰司关注红莲教已久,红莲教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北辰司不少弟兄都折在红莲教手中。 于是他马上带人赶了过来。 “大人,有异动。”墨尘道。 萧泽也看见了,有几道红色的身影在屋檐追逐。 “墨尘,白风,去看看。” “是……”两人离了马背,跃上屋檐,朝那几道身影追去。 萧泽继续带人往吴家赶。 刚到吴家大门口,就门口倒着两个人。 萧泽翻身下马,率先冲了进去,迎面碰上一群人。 “大人,这些都是失踪的女子。” 庄若芸见到萧泽,忙道:“萧大人,您快去帮青澜姐,他们打起来了,她们好多人。” 萧泽心头一凛,眸中一片冰寒,程青澜的武艺他是见识过的,可武艺再高也架不住人多。 “关鹏,你安置好这些姑娘,其他人随我杀进去。” 程青澜打的红姑节节败退,可随她来的几个北辰司护卫要以一敌多,难免顾此失彼。 程青澜应付红姑的同时,足尖勾起地上的一把刀,踢向砍向一护卫后背的红衣女子,噗呲,就在红衣女子手中的剑距离护卫后心三寸处,刀柄穿胸而过,攻势戛然而止。 护卫回头,看了眼偷袭他的人,再看向打的红姑毫无招架之力的程姑娘。 默默道了声谢。 没想到这位程姑娘的武功如此高强,先前怎么还要陆小姐带她翻过院墙? 一阵箭雨袭来,红衣女子纷纷中箭倒地。 程青澜见状,心知援军来了。 呵呵一笑:“红姑,这下你真的跑不了了。” 红姑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双刀刀柄互相碰撞,一团红色的烟雾散开来。 程青澜暗道一声不妙。 第104章 看不见了 萧泽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红雾在程青澜面前炸开。 大喝一声:“小心。” 微甜的气息钻入鼻息,程青澜就知道不好,忙捂住口鼻,随即眼睛传来刺痛。 程青澜暗骂:该死的,轻敌了。 原来这红雾的毒是针对眼睛的。 红雾中三支闪烁着寒光的飞镖射向程青澜。 萧泽掷出手中长剑,打落飞镖,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朝程青澜掠去,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离红雾的范围。 “你没事?” 程青澜摇摇头:“眼睛看不见了。” 萧泽的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随即怒火似滚烫的岩浆迸发,怒喝道:“抓活的。” 地上倒着的还能动弹的红衣女子闻言,拿起手中的剑就要抹脖子自尽。然而北辰司的人动作更快,踢飞了她们手中的剑,捏住她们的嘴,防止她们服毒自尽。 “大人,还有三个活着。” “带回去。” 程青澜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看不见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着她。 受伤什么的她都不怕,可看不见了,怎么办? 忽地,双脚腾空离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横抱起。 温柔地语声响在耳边:“别怕,你只是中毒了,暂时看不见,我会找到解药的。” 慌乱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程青澜不以为然道。 萧泽心说:嘴硬。 却不愿戳破她,她可是掌管三十六路水运的漕帮少帮主,让水寇闻风丧胆的“玉面郎君”,能让她害怕的事很少,但她一定害怕看不见。 萧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她的眼睛。 如果治不好,那他就照顾她一辈子。 萧泽抱着程青澜走出吴家大宅,冷声吩咐道:“封了吴家,彻查。” 陆妱妱在墨尘和白风的帮助下,很快解决了追她的红衣女子,她把人留给墨尘和白风,自己赶紧跑回吴家。 谁知一回来就看到萧泽抱着程青澜。陆妱妱脸色发白,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青澜姐怎么了?” 程青澜听到陆妱妱的声音:“我没事。” “你是不是受伤了?”陆妱妱快步来到萧泽面前。 “嗯,一点小伤,无碍的。”程青澜微微一笑。 陆妱妱发觉了程青澜的眼神不对,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别晃,我虽然看不见了,但还是能感知的。”程青澜道,她晃的太用力,带了风。 陆妱妱激动起来:“什么叫看不见了?” 她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程青澜就瞎了? 萧泽道:“她中了毒,先回北辰司,请大夫瞧瞧。” 北辰司后院的厢房内,庄若芸哭的稀里哗啦:“都是为了我,青澜姐才变成这样的。” “快别哭了,这是意外,要怪就怪红莲教那些人。”沈静姝安慰道。 陆妱妱在一旁走来走去,心里说不出的烦躁,青澜姐的眼睛看不见了,她以后还怎么画画?怎么查案? “怪我,我就不该听她安排。”陆妱妱无比自责。 她现在才想明白,程青澜给她安排了风险最小的活,留下来的才是最危险的。 “你们都别抢着揽责任,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要说此刻最害怕的人是程青澜,如果你们这样哭哭啼啼,自责不已的,只会让她心里更难受。再说了,现在又不是确定不能治了,萧大人保证过,一定会找到解药。”沈静姝冷静道。 不冷静不行,庄若芸和陆妱妱已经失了方寸,程青澜还躺在那,总得有人保持冷静,安抚她们。 萧泽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三人忙起身,紧盯着大夫。 “孙大夫,怎么说?”萧泽问道。 孙大夫未开口先叹气:“程姑娘中的毒,老夫从未见过,不知毒气的成分,很难调配解药,若是解药调制不当,或许还会加重病情。” 意思是,想要解毒,除非弄到毒的配方。 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找到下毒之人,问她拿解药。 陆妱妱抬脚就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儿?”萧泽喝住她。 “我去找那个红姑,就算刨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胡闹,就凭你一人,找一辈子也未必找的出来,回来。” “那怎么办?”陆妱妱红着眼眶,倔强的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萧泽无声叹气:“你们现在过去陪她说说话,找红莲教的事,交给我。” 沈静姝将两人带了出去。 萧泽回到议事厅,问墨尘:“问出什么来了吗?” 墨尘道:“属下刚从审讯室回来,赵统领正在审讯,还没拿到口供。” 白风风尘仆仆地进来:“大人,各城门都吩咐下去了,排了司里的弟兄兄守在那,绝不会让人逃出城。” 萧泽点点头:“让司里的书记官,火速将所有涉及红莲教的卷宗整理出来,明早我就要看到。” 墨尘领命而去。 白风看着自家大人焦灼又无奈的样子,自己手臂上的伤都顾不上上药,默默地叹了口气,去拿了金疮药:“大人,您也别太担心,程姑娘的毒肯定有办法解的,实在不行,属下去趟药王谷。” 萧泽猛地抬头,眼中光亮灼人:“药王谷,对啊,我怎么把药王谷忘了。白风,你马上动身去药王谷,不管药王开出什么条件都得把人请来。” 药王轻易不给人看病,让他出手救人的条件往往很刁钻,不在乎钱数,要的都是你付不起的代价。 可无论药王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治好程青澜的眼睛。 她那双眼睛,多好看啊,时而灵动,时而狡黠,时而沉冷,有观察毫妙之能,有骨像辩人之能,有洞察人心之能。他怎么能让这么一双眼睛,再也见不到天日。 “是,大人,属下帮大人上好药,马上就去。” 萧泽夺过他手中的金疮药:“现在就去,药我自己上。” 白风无语,看来大人是真的很紧张程姑娘。 白风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大人,您出行还是要小心,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墨尘不可离身。” 大人今日遇刺的事,他只听墨尘说了一嘴,不过连墨尘都受了点伤,还死了两个弟兄,可见今日情形很凶险。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萧泽道。 第105章 玄玉冰蟾 “哎呀,别哭啦,就算被掳走的不是你,是别人,我知道了肯定也要去救的呀……是我自己不小心,大意了……你们别太担心,这又不是无解之毒,找到解药就好啦……” 萧泽站在门外,听到她故作轻松地安慰她的姐妹,心里就特难受。这种难受就像七岁那年,被父亲送上北上的马车,他掀着车帘的一角望着继母靠在父亲的肩头,父亲的手则牵着四岁的弟弟,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没有家了,而他要奔赴的远方,一切未知。 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他的思绪。 萧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墨尘出去说话。 出了后院,墨尘道:“大人,赵统领把手段用了个遍,但这些红莲教徒骨头硬的很,就是不开口,再审下去,只怕她们挨不过今晚。” 萧泽抬头望着被掩映在乌云中的月,语声幽冷:“是人就有弱点,既然她们不怕疼,就想别的法子,今晚必须撬开她们的嘴。” “是。” “还有,你去找找飞凌和无锋,他们两不在水门巷就在码头,找到他们,跟他们说一声,案子了结了,他们的主子,过阵子会回去。” “是。” 北辰司幽暗森寒的审讯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被绑在柱子上,她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被鲜血浸透,已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赵翎一只脚踏在长凳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犯,手中的鞭子那带刺的倒钩上挂着丝丝血肉。 没想到,这些女子竟这般难对付,北辰司的手段便是八尺男儿也鲜少能扛得住,她们却生生扛下十八般酷刑。 “大人,您要的东西来了。”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大水缸进来,缸口上盖着木板,有细细簌簌的动静传出来。 “把她解开。”赵翎吩咐道。 手下解了红衣女子身上的绳索,将她押至水缸前。 赵翎打开盖子,里面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花色不一,绞成团的蛇。 红衣女子见状,终于露出了惊惧之色,挣扎起来。 赵翎心说有门。 “它们是无毒的,咬不死你,待会儿把你放进去,然后下面烧点火,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就会拼命的找洞钻,从你的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钻进去,一直钻到你的肚子里……” 红衣少女挣扎地越发剧烈,恐惧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的叫声,如同厉鬼一般。 赵翎冷冷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还是不说,你不说总会有人说的。” 红衣少女崩溃了:“我说……我说……” 萧泽等到深夜,终于等到了口供。 “她们的头领就是红姑,红姑是红莲教红莲圣母座下八大护法之一,她们上个月末到的京城,一共来了三十二人,她们找过好几个目标,魏国公府的二公子突发重病也是她们的手笔,但魏国公夫人不相信她们,所以事没成,而吴海泉许诺只要能治好他的病,愿意献上半付身家。”赵翎回道。 “红姑释放的毒雾叫红粉骷髅,是红莲教红莲圣母炼制的奇毒,这次红姑来京城传教,红莲圣母特意给红姑防身用的,此毒起先是致盲,渐渐的五感全失,直至气血枯竭而亡。解药只有红姑才有……对了,她们给吴海泉的解药已经融进汤药中,这会儿应该还在吴家,卑职已经命人去取了,送到魏国公府。” 萧泽怔忡着,后面赵翎说了什么也没听见,脑海里只反复地回响着一句话……先是致盲,渐渐五感全失,直至气血枯竭而亡。 所以,如果拿不到解药,她不止看不见,还会听不见,失去嗅觉味觉,最终死亡。 “或许,有一种药可延缓毒性发作。”孙大夫捋着胡须沉吟道。 萧泽精神一震:“什么药?” “玄玉冰蟾。” “玄玉冰蟾?何处有?”萧泽急声追问。 孙大夫道:“老夫听闻数十年前,有一药材商寻到一对玄玉冰蟾,其中一只已被风满楼楼主服用,而另一只,辗转多手,有传闻,在康王手中。” “康王?康王如何肯给。”赵翎道。 康王心里恨不得将大人千刀万剐,如何肯给这等救命神药。 萧泽握紧了拳头,紧的骨节发白。 康王自然是不会给的,就算跪下来求,康王也不会给,那么,他便自取。 “康王会把药藏在哪里?”一道声音响起。 墨尘带着飞凌和无锋走了进来。 飞凌道:“不管他藏在哪里,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药给弄到手。” 萧泽看向墨尘,意思是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墨尘讪讪:“没瞒过他们,他们知道程姑娘出事了,非要来。” 飞凌拱手:“萧大人,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飞凌,出自天机门。” 无锋道:“无锋,云霄剑传人。” 墨尘和赵翎俱是一副震惊的神情。天机门可谓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传闻天机门精通天下所有机关,六十年前天机门还曾出过一位盗圣。而云霄剑派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云霄剑曾经也是名扬天下,当年多少英雄豪杰都败在云霄剑下。 这两位竟然会是程青澜的手下? 墨尘感慨的是:难怪漕帮近年来逐渐壮大,已然跻身江湖一流帮派。 赵翎则纳闷:这个程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们来的正好,事不宜迟,加上墨尘,你我四人夜探康王府。”萧泽果决道。 “我们能不能先去看看少帮主。” 赵翎又震惊了,他们口中的少帮主难不成是程青澜? 我的天?漕帮少帮主是个女的? 再一想,漕帮少帮主常年戴着一副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原来是个女的,那就说的通了。 天啊天啊,当初关鹏办案,把程青澜给抓了回来,结果抓的是漕帮的少帮主。 萧泽道:“她应该已经睡下了,明日再去看她。” 说着目光扫向在场的人:“程姑娘的身份,不得外传。” 赵翎和孙大人拱手称是。 若是程姑娘的身份泄露出去,那外头就知道漕帮在帮北辰司做事,对漕帮不利。 江湖门派暗中投靠朝廷的比比皆是,但这种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第106章 夜盗冰蟾 康王府,康王的书房内,康王不悦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你不该来找本王,本王说过,若你们连在京城立足都做不到,就没有资格跟本王谈合作。” 红姑捂着胸口,用内力压制着翻滚的气血,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王爷,红莲教已经掌握四十一城,一百二十七县,还不够资格让王爷高看一眼吗?” 康王微眯着眼,暗暗心惊,没想到红莲教发展的如此迅速。若真有这般实力,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王爷,这次是个意外,也是我低估了北辰司的实力,我会传信总教圣母,让她再派人来,王爷不想看到的人,王爷想要拉拢的人,我们红莲教都有办法让他们成为王爷的人。” 康王眼角抽了抽,冷哼道:“你看看你自己,如此狼狈,口气还这么大。” 红姑正色道:“王爷只许收留红姑一阵,很快,王爷就会知道红姑我是不是说大话。” 如今她的手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她手下再无一兵一卒,而北辰司定会全力缉拿她,唯有康王府是避风之所。 康王思忖片刻:“王府人多眼杂,明日本王让人送你去城郊别院,你先在那边暂住,不得随意外出。若你被北辰司发现,本王会在北辰司抓住你之前,要你的命。” 红姑暗暗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红姑随着下人离开,康王眼中这才流露出肃杀之意,等他执掌天下,红莲教这种邪教,必须铲除。 就在康王回房搂着新进府的舞姬温存的时候,四道黑影沿着箭道来到了康王府后罩楼的院墙外。 “看这后罩楼有六十多间房,难道咱们一间一间找?”飞凌质疑。 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萧泽道:“你看到的只是上面的建筑,这后罩楼下还有两层,真正的宝贝,定然藏在地下,找地下入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飞凌道:“找入口不难,问题是地下两层,面积如此之大,还是不容易找。” 萧泽叹了口气,觉得这家伙的脑子也不是很好使,不由得怀疑他是否真有本事找到入口,破解机关。 “孙大夫说,玄玉冰蟾需要放置在极冷的环境中,所以,这下面定然有个冰库,这样是不是好找一些了?” 飞凌提了提面巾:“那就好办了,我先去,你们等我消息。” 说罢,飞凌足见点地,暗夜中如同一只展翅的鹰,跃过高墙。 “好厉害的轻功。”墨尘低声惊呼。 无锋面无表情,这算得了什么,跟少帮主比还差了点。 “无锋,你们怎么会成为程姑娘的手下?”墨尘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朋友。”无锋道。 至于为什么帮少帮主做事,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总之是少帮主救了他们,他们也欣赏少帮主的为人,愿意跟着少帮主。 萧泽不动声色,原来她一直说他们是她的朋友,是真的。 大约过了两刻钟,飞凌回来了:“入口找到了,咱们动作要快些,不然天就亮了。” 萧泽心中惊诧不已,亏自己之前还质疑飞凌的本事,天机门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随着飞凌进了王府。 入口并非在后罩楼内,而是位于湖心的一座亭子里,打开入口的机关却在湖边的一座假山内。 此等设计,若非天机门人精通各式建筑,各种机关,寻常人,怕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随着机关按下,湖心亭的地面的石块缓缓移动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深不可测的地道。 飞凌道:“我在前面,你们跟着我。” 飞凌率先入内,耳朵不时的抽动,他在听机关的动静。 地道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墨尘下意识的摸出火折子就要点火。 “别点火。”飞凌掏出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亮正好能照亮前方的路。 “这里不能点火,你们仔细闻,这地道里有火油的气息,一旦用了明火,火油就会被点燃,我们都会被活活烧死在这里。”飞凌解释道。 萧泽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火油味,心说:康王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六十四间后罩楼里已经藏珍无数,还在这地下设置了如此严密的机关,可见地下的藏宝更为珍稀。 难怪国库年年亏空,敢情都进了康王府。 众人沿着蜿蜒的石阶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下到最底,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飞凌拿着夜明珠在门旁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青铜门上的花纹。 “我还是第一次见,开门的机关就在门上,你们稍等,我研究一下。” 说着,飞凌把夜明珠交给无锋:“帮我拿一下。” 然后取出一个小喇叭状的东西,贴在门上,耳朵凑了上去。 他的手摸着青铜门上复杂的花纹,摸到一处,按了下去,萧泽不由的动了动耳朵,他好像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但他不懂怎么解机关锁,也听不出其中玄妙,只能耐心等待。 接着飞凌又按下一处。 “这转轮锁设计的倒是巧妙,不过,难不倒我。”飞凌轻松道。 一处一处按下。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萧泽数了数,飞凌一共按了十九处。 随着咔的一声,飞凌直起身:“好了,开了。” 只见青铜门徐徐往两边移开。 无锋就要往里进,又被飞凌拉住,飞凌从兜里掏出一把粉末,抛向空中。 惊奇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只见空中悬着一道道细丝,细丝上挂着许多小铃铛,那细丝因为沾上了荧光粉,显现出来。 “小心不要碰到这些细丝,我猜这铃铛的响动能传到康王那里去。” 众人小心翼翼穿过细丝阵,飞凌才道:“这下应该安全了。” 萧泽道:“分头寻找。” 很快,无锋喊了起来:“快过来。” 大家忙朝无锋所在之处靠近,只见一间密室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冰块,冰块上有一个凹槽,上面放着一个玉匣子。 萧泽走过去,轻轻打开玉匣的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冰蟾。 “就是他。”萧泽欣喜。 萧泽拿起玉匣子,放进背包里。 只听飞凌道:“不好,触动机关了。” 第107章 怀疑对象 飞凌说触发机关了,大家不明所以,哪触动了?大家都没动啊! 萧泽却是看到原本放置玉匣子的地方,一条冰柱升了上来。 “快跑。”飞凌大叫一声,率先跑了出去。 众人忙跟着跑。 萧泽边跑边把包袱扔给墨尘:“待会儿你带飞凌先撤,我和无锋断后。” “大人,您先走,属下掩护。”墨尘拒绝执行这个命令。哪有他先跑,反倒让大人断后的? “这是命令,你熟悉地形,带飞凌先走,保护好冰蟾。”萧泽不容抗拒的语气。 又喊无锋:“无锋,待会儿你尽量不要使用凌霄剑法。” 无锋脚下不停,嗯了一声。 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康王迷迷糊糊地睡着,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叮当作响。 康王猛地睁开眼睛,一边披衣一边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下床的时候,因为太过震惊和慌张,磕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铃声响了,说明有人潜入地下宝库,这地下宝库建成十几年来,从未有外人闯入过,不是没有贼光顾,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宝库的入口,即便找到了,里面也有无数的陷阱,重重关卡等着他们。可今日有人进去了。 康王只觉寒气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那里面放置的都是他极为珍视的宝贝,更有一些不能示人,关乎他身家性命的东西。 地道的台阶上,飞凌三步并作两步,着急地不住催促:“快快,再快点。” 因为他已经听到整个地下的宝库的机关开始运作,齿轮转动的声音。 萧泽跑在最后,身后不断发出轰隆的声响。 他转头,隐约可见身后的台阶在消失,底下仿佛是个万丈深渊。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施展轻功拼命狂奔。 飞凌等人冲出地道,青石板已经在缓缓关闭。 “大人,大人……”墨尘呲目欲裂,大人还没出来,怎么办? 王府的侍卫已经朝湖心亭冲了过来,无锋提着重剑迎战,飞凌下意识地去摸暗器袋,又想到萧大人叮嘱过,一切会暴露身份的武法和技能都不能用。不过,他好像还有一样宝贝能用。 就在青石板即将闭合之际,一道身影如同利箭一般穿射而出。 墨尘长松一口气,跟着大人上前迎敌。 “让开让开……我要用大招了。”飞凌喊道。 无锋闻言,果断后撤。 墨尘和萧泽见状也往后退,以为飞凌要用霹雳弹了。可他叮嘱过,不能用霹雳弹。 只见飞凌朝王府侍卫扔出三颗丸子,丸子在空中撞击,喷的,炸开一团黄色的粉雾。 王府的侍卫纷纷掩住口鼻。然而一下刻,眼睛传来剧烈,火辣辣的刺痛。 四人趁机杀出重围,然而更多的侍卫赶来,逐渐形成包围。 萧泽沉声道:“按计划行事。” 康王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来到后罩楼:“贼人呢?” “启禀王爷,贼人跑了,周统领已经带人去追了。” 康王骂道:“没用的废物,若是抓不到贼人,尔等提头来见。 康王不是在威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贼人从宝库里偷走了什么东西,若是丢了那样东西,连他自己的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 侍卫们神情一凛,全都追贼人去了。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朦,康王疲惫的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揉着胀痛的脑仁。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玄玉冰蟾被偷了,好在其他东西都没丢。 红姑被侍卫带了进来:“王爷,受伤的侍卫我都看过了,他们并非中了毒,那黄雾只是刺激眼睛,看成分,应该是辣椒粉所制,过几日就好了。” 这种黄雾跟圣母所制的红粉骷髅完全不能比。 “王爷可知这些贼人是什么来路?能闯进王府宝库,绝非等闲之辈。” 康王道:“本王若知道是谁,还用的着烦心?” 红姑微哂:“王府的宝库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机关重重,贼人却能悄无声息地闯了进去,可见此人对机关术十分精通,我想,王爷或许可以从天机门入手寻找线索。” 康王眸中寒光凛凛:“天机门?天机门不是销声匿迹很久了吗?” “确实,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天机门的消息了,但王爷别忘了,天机门可是出过一位盗圣。” 康王若有所思。 “王爷可否告知,昨夜丢了什么,或许可以从丢失的宝物入手,反推贼人的身份,当然,若是王爷不方便告知就算了。” 康王道:“没什么不方便,丢失了一只玄玉冰蟾而已。” 红姑震惊:“玄玉冰蟾?” 这可是天下至宝啊,听说这世间玄玉冰蟾只有一对,其中一只在风满楼,没想到另一只在康王手中。 红姑突然想到了什么:“王爷,我可能知道贼人来自何处了。” 康王死死盯着红姑:“谁?” “昨夜,我在吴海泉家中跟北辰司的人交手,其中一女子中了我粉红骷髅,这粉红骷髅乃我教奇毒,除非拿到解药否则,先是双目失明,后五感丧失,直至气血枯竭而亡,但有一样东西,可以延缓毒性的发作,就是玄玉冰蟾。” “王爷,北辰司的人昨晚刚中了毒,王府的玄玉冰蟾就丢了,是不是太巧了?” 康王攥紧了拳头,眼中是森森杀意:“好你个萧泽,偷东西偷到本王这来了。” 不过,北辰司何来女子?容音姑娘早就被萧泽派去了外地。 康王不禁想到花开白骨案,听说萧泽最近得了个破案奇才,莫非就是这个女子? 越想可能性越大,否则萧泽也不会冒险来偷玄玉冰蟾。 “你先退下,稍后有人带你出城。” 红姑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康王随即叫来手下:“你们去查查,北辰司最近是不是多了个女子,查清此女身份。还有,打听一下,北辰司里是否有人眼睛瞎了。” 手下领命而去。 北辰司后院厢房内,飞凌端了药碗放在程青澜手边。 “你自己能行吗?” 程青澜伸手小心往边上碰了碰,碰到药碗,又摸到汤匙。 哂笑道:“我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没了手,怎么不行。” 第108章 什么关系 程青澜喝了一口,蹙了蹙眉头,自言自语:“孙先生改方子了?这药跟昨晚喝的不一样。” 飞凌道:“当然不一样,这里头可是用了玄玉冰蟾。” “玄玉冰蟾?你们从哪里搞到的?”程青澜吃惊道。 飞凌嘿嘿笑道:“你猜。” “快说。”猜什么猜,她要是早玄玉冰蟾在哪,早就去偷了。 中毒后她就知道,这毒十分厉害,不但让她眼睛看不见,还侵入她的丹田气海,五脏六腑,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她最多只剩一个月的寿数。但有了玄玉冰蟾,可以抑制住她体内的毒,说不定能拖上个一年半载。 飞凌干咳两声:“昨晚,萧大人带我们去了康王府,我们进了康王的地下宝库,我跟你说,那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稀世珍宝,要不是着急找玄玉冰蟾,拿了冰蟾就触发了机关,逃命要紧,我高低摸几样东西出来。” “无锋也去了?” “他当然去啊,我们两可是形影不离的好搭档。” “所以,他受伤了?”程青澜立马意识到问题,飞凌都说了,他和无锋形影不离,他来了,无锋却没来,无锋若只是轻伤都不会不来。 飞凌道:“你别担心,就是肩膀被人刺了个窟窿,没伤到要紧处,养养就好了,萧大人伤的也不轻,说真的,当时那情况挺吓人,上百王府侍卫对我们穷追不舍,无锋和萧大人负责断后,我都担心他们回不来了,萧大人还不让用霹雳弹,怕暴露身份,不然对方人再多,也没在怕的。” 程青澜沉默着,心中久久无法平静,飞凌和无锋是她的朋友,他们愿意为她冒险可以理解,可萧泽为什么?他可是北辰司的执事,位高权重,而他们之间充其量勉强算是有几分师生之谊,更多的只是上下属的关系。当然,她并不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他至于为她冒如此大的风险?搞不好他那条命就折在那了,侥幸成功,可若是被康王识破身份,如何是好? “你快喝啊,药都凉了。” 程青澜慢吞吞地喝着药,药苦,心里更不是滋味,一个个的为了她都受伤了。 飞凌是个话痨,在一旁唠叨个不停。 “我以前,觉得北辰司里没好人,毕竟传言就没有说他们好的,这次接触下来,我觉得那些都是谣传,惧怕、抹黑北辰司的都是心里有鬼,别的不说,墨尘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还有那个赵统领,为人豪爽,像个江湖汉子,一点也不像公门中人,再说萧大人,那真是有担当,谁见过老大亲自断后,让手下先跑的?” “咳咳,我说错了,我老大也总爱干这种事。”飞凌嘿嘿笑道。 程青澜翻了个白眼,虽然看不见,但翻白眼表达一下鄙视还是可以的。 “对了对了,萧大人已经让人去药王谷请药王了,老大,你说我是不是也跑一趟药王谷?我怕他们请不动药王。” 程请澜道:“这毒药王未必能解。” 药王其实并不擅长解毒,外界把药王那老头传的太神乎了,不然她昨晚也不会慌。 “啊?药王解不了吗?那怎么办?” “找红莲教啊。”程青澜说着,端起药碗,将药喝了个干净。 擦了擦嘴:“你带我去见萧大人。” “见萧大人?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儿,我替你转告就行了。” “抓红姑,你知道怎么找红姑吗?” 飞凌:呃……他不知道,找人他不在行。 飞凌扶着程青澜出门:“小心门槛,抬脚……对了……” 沈静姝端了吃食过来,见程青澜要出去:“青澜,你这是要上哪儿?” “静姝,我去趟萧大人那。” 沈静姝踟蹰道:“你能不能晚些再去?” 程青澜怔了怔:“他是不是伤的很重?” “伤的重不重我不是很清楚,刚才去厨房见到墨尘,墨尘说大人发热了,昏睡着呢,刚挨了五十杖,昨日去找线索又遇刺,他一回来听说你们去了吴家,他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带人去了吴家。” 程青澜心说,难怪他昨日去了那么久,原来是遇刺了。 那是不好去打扰他:“飞凌,你帮我去找赵统领来。” “哦,我这就去。” 沈静姝扶着程青澜回到房中。 “静姝,妱妱和若芸呢?” “我让妱妱先回家了,若芸跟着去了,昨晚吴家的事闹的动静很大,我想,妱妱还是不要卷进来的好,红莲教报复心很强,别连累了安远侯府才好,我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 “你的顾虑是对的,就是辛苦你了。” 沈静姝嗔她一眼:“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咱们不是朋友吗?” 程青澜笑笑:“嗯,是朋友,铁杆的那种。” 不多时,飞凌带了赵统领来。 “程姑娘,你找我?” “赵大哥,我想问问,大人有没有安排人找红姑的下落?” “安排啦,各城门都有北辰司的人在那看着,保准她插翅也飞不出去,只要把人困在城中,迟早把她找出来。” “赵大哥,麻烦你转告各城门的弟兄,今日出城的,不管是谁家的马车,都要彻查,越是不让查的越是有问题,红莲教在京中或许有依仗。” “你说的对,我马上吩咐下去。”赵翎说着就要走。 “等等,赵大哥,昨晚活捉的红莲教教徒还在吗?” “在啊,抓了七个,死了三,还剩四个,不过也差不多了。”昨晚着急要口供,下手狠了些。 “我想去见见她们。” 赵翎道:“你只管去,我的牌子给你,随便审随便问。” 赵翎解下腰牌给她:“我不在的话,有事找关鹏就行。” 赵翎走后,程青澜和飞凌便去了地牢,见到了其中一位红莲教徒。 “说说看,你们来京城后都在哪里落脚?” “昨晚不是都说过了吗?”红衣女子气若游丝,抗拒的心还有,但不多。 “让你说就说,少废话。”关鹏喝道。 “我们是分散开的,毕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惹眼,我在广华庵,有的在静慈庵,还有几个在甘泉庵……” “红姑住在哪?” “我不知道,红姑进城后就与我们分开了,昨日才召集我们所有人去吴家举行七星血祭。” 第109章 想怎么试 程青澜相信她没说谎,她的确不知道红姑的落脚点,于是又问:“您们是进城当日就选定了落脚点吗?事先安排的,还是随便找的?” 红衣女子道:“都是红姑安排的。” 程青澜没有继续询问,出了审讯室,程青澜道:“关鹏,你去查一查,城中一共有几座庵堂,几座庵堂不属于家庙,属于家庙却不在家宅中的又有哪些,哪些庵堂近期收留过外来的女子。” “好,我马上去查。” “尽快。”迟了,红姑就要跑了。 此时,一辆豪华马车朝西城门驶来,快到西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孟先生,前面官府在查马车。”车夫道。 孟先生挑起车帘一角,只见前方的马车排起了长队,官兵正在检查马车。 “把马车停到路边,你去看看什么情形。” 车夫不一会儿回转:“孟先生,是北辰司的人在查红莲教余孽,所有过往的车辆都得检查,但有不配合的,一顶藏匿红莲教余孽的罪名就扣下来,直接抓进北辰司,听说崔家的一辆马车就被扣了,崔家三夫人连人带马车被送去了北辰司。” 孟先生闻言,神色凝重,北辰司办案从不讲情面,说了要查,那就一定要查,要么你老老实实接受检查,要么你有本事到皇上那去理论,问题是,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也只会说北辰司是公事公办,不针对谁。 “换个城门去看看。”孟先生还抱了一丝侥幸。 然而,他的侥幸注定落空,每个城门口都是一样的情况,北辰司前所未有的力度在查红莲教的人。 孟先生叹了口气:“回王府。” 这人是送不出去了,他不能冒这个险,万一藏在夹层里的人被发现,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他,康王府的幕僚勾结红莲教,杀头的罪。只能另想办法。 藏在马车夹层里的红姑恨的直咬牙。该死的北辰司,你们给我等着。 关鹏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就摸清了京城内所有庵堂的情况。 “程姑娘,城中庵堂共有十九座,属于家庙的十五座,属于家庙又不在其宅院内的共有十一座,大多位于其府邸附近,近一个月收留过外地来的年轻女子的共有七座。分别是广华庵、静慈庵、甘泉庵、济慈庵……” 关鹏回禀,沈静姝则在舆图上找到这些庵堂的所在。 末了,沈静姝道:“青澜,这几座庙都位于城中和城东。” “你把庵堂所在的街道告诉我。” 沈静姝对着舆图道:“广华庵在正府街中段略偏东,甘泉庵在布坊街与绫庄巷交叉处,静慈庵位于将台街……” 随着一个个地点报出,程青澜脑海里的地图一处处点亮。 昨日看舆图的时候她已然将整个京城的分布记下。 “你再看一下,离这几座庵堂较近的设在府里的家庙是哪家的?” 关鹏脱口而出:“是康王府。” 程青澜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找到了。 从红莲教徒京城后落脚的庵堂分布来看,是尽量集中的,她们不可能两眼一抹黑就来京城发展,必然是事先就想好了从哪里入手,那么,为什么红姑会将教徒安排在这几处属于家庙的庵堂呢? 第一点,家庙相对隐蔽,老百姓不会去别人家的家庙上香,但这不妨碍家庙收容信佛之人。 第二点,红姑自己要去的地方定然离这几座家庙不远,便于掌控。 所以,昨晚红姑受伤逃离后,大概去了康王府。 突然程青澜想到了什么:“关鹏,你马上去了解一下,今日是否有人跟司里的弟兄打听我的情况,立刻马上。” 关鹏愣住:“程姑娘,司里的弟兄从昨夜到现在,大多都守在城门口,剩下的也都在司里待命,司里在京的人员可是有好几百人呢。”这怎么问?一个个问? 程青澜默默感叹:关鹏办事是认真,就是脑子不是很灵光。 “司是不是分四个部?四个部下是不是各有三个队?每个队下是不是有三个组?” “对……对啊。” “你只需转告各部,让各部自己去摸排。” 关鹏懂了,速速传达下去。小半个时辰,情况便统计了上来,果然今早有人在打听她的情况。 沈静姝诧异:“青澜,你怎么猜到有人在打听你?” 程青澜道:“这只是进一步印证了红姑就在康王府的事实,昨晚大人他们去康王府盗取玄玉冰蟾,今早就有人来打听我的消息,因为只有红姑知道北辰司有个女子中了她的粉红骷髅,需要玄玉冰蟾压制毒性。康王已经知道昨晚闯进他家地下宝库的人是北辰司派去的。” 飞凌目瞪口呆:“搞半天,大家为了不暴露行踪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结果还是暴露了?” “暴露又如何?他没有证据。”程青澜不以为然,冰蟾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萧泽昨日遇刺,受了伤,很正常,你怎么就肯定他是在康王府受的伤? 而且她赌康王不敢来对质,来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程姑娘,你真确定那红姑在康王府?”关鹏还是有所怀疑。 “是与不是,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老大,你想怎么试?” 程青澜想了想:“当街绞死红莲教余孽,如何?” 只要把消息放出去,那红姑肯定会现身刑场,因为这是红莲教的奇耻大辱。 “静姝,麻烦你写一篇文章,公布红莲教的罪行,给来观刑的老百姓分发下去,让大家提高警惕,以免上当受骗,提前斩断红莲教试图在京城扎根的根基。” 沈静姝道:“好,我马上去写。” 关鹏迟疑道:“程姑娘,这事儿怕是得大人点头才行。” 但凡要处决北辰司的犯人,都需要大人批准,这是北辰司的铁律。 “就按程姑娘说的去办,关鹏,张贴告示,明日午时,在菜市口处决红莲教余孽。”墨尘扶着萧泽走了进来。 程青澜侧耳,她看不见萧泽的面色,但听得出来,萧泽的气有点虚。 “大人……”关鹏关切地眼神看着大人。 大人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当真是伤的不轻。 第110章 还能这样 “大人,程姑娘说,红姑就藏在康王府。”关鹏待大人坐下,这才禀报。 萧泽抬了抬手:“知道了,就按程姑娘说的去办,另外下一道封口令,司里的人对外谁也不许提起程姑娘,谁敢泄露半个字,按泄密罪惩处。” 其实他来了有一会儿了,再一次见证了她强大的推断能力,即便眼睛看不见了,脑子依旧好使。 关鹏脸色微变,泄密罪就是死罪啊。 不过,若是让外人知道北辰司有了程姑娘这么厉害的人,程姑娘就危险了。 “是,属下马上去办。” “你让赵统领来见我。”萧泽又道。 程青澜道:“赵统领去了城门,亲自盯着,以免红姑逃离京城。” 萧泽颔首:“其他人暂且退下。” 众人行礼告退。 偌大的议事厅里,就剩两人。 萧泽这才问道:“冰蟾服用了吗?” 程青澜莞尔:“用了,一早就用了。” “可有效?” “感觉内息平稳了许多。” 萧泽长舒一气,看来冰蟾确实有效,有效就好,不枉昨晚一场恶战。 “大人,您的伤……” “无妨的,死不了,过两日就没事了。”萧泽捂着疼痛的伤口,漫不经心说道。 “我上次给你的药,你用了吗?” 说起他给的药,萧泽想起来,背上的伤只涂了一次,好像就没怎么疼过了。 “用了,效果很好。” “当然好,那是药王谷求来的药,不管是刀伤剑伤还是鞭伤,都有奇效,若是不够,我还有一瓶,应该够你和无锋使用。” 萧泽诧异:“你去过药王谷求药?” “是啊,那个老头小气的很,我威胁他若不给我药,就把他的药田一把火烧了,他才抠抠搜搜给我两瓶。” 萧泽嘴角眼角齐抽搐,还能这么干? 他都想好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请来药王,结果人家直接来硬的就拿捏住了药王…… 程青澜踟蹰道:“其实请药王来没用,那老头治病还行,解毒不行,所以我才着急找红姑,这解药,只能找红姑要。” 红姑若是没有解药,她就找红莲圣母。她很想会会这个神秘的女子,短短几年竟然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手段了得。 萧泽一时无语,所以,白风这趟白跑了。 算了,白跑就白跑,好在知道红姑在哪儿了,若是红姑那也没有解药,他就找红莲圣母,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彻底铲除红莲教。 萧泽看着她那双依然明亮,却没了聚焦,没了灵气的眼睛,胸口又是一阵抽痛,说话的语气不由了温和了几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好好休养,莫再劳神费力了。” 程青澜唇角微扬:“好像更需要好好修养的是大人,我只是眼睛看不见,脑子又没坏,我也不是那些养在温室里的娇花,经不得风雨挫折,中毒而已嘛,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经历过无数危险,不也好好的? 萧泽由衷佩服她这种乐观的态度,换个人,只怕面上坚强,心里早就崩溃了。 即便是他,也做不到坦然处之。 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少帮主。 “青澜。” 程青澜怔了怔,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叫她,以往都是连名带姓的叫。 而且他的语气好温柔。 “嗯……大人有何吩咐?” “青澜,我们一定会拿到解药的,等你的眼睛好了,方氏的案子交给你,你想办的那件事,我也会帮你。”她应该明白他说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 他已经派人去梧州,调查楚怀南的底细,是否成过亲。 程青澜笑了,如丁香绽放,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忽然都变得神采奕奕。 “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泽手握空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之前没答应你,是因为无锋和飞凌,对不起,那晚我其实只是想试探你,谁知道就骑虎难下了。” 他居然跟她道歉了。她还以为这件事,他就打算糊弄过去。 “哦,我本来还想事后找你算账,既然你道歉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程青澜玩笑的口吻说道。 萧泽却是不由地哂笑,她还真是不客气。 康王府里,康王第一时间得到了北辰司将在明日午时处死红莲教徒的消息,当即进了宫。 他想以红莲教势大,只能暗中削弱其力量,不宜采用这般强势的手段,以免激起红莲教的报复心,大梁将陷入动荡不安为借口,劝说皇兄采取温和的手段抑制红莲教的发展。 谁知进了宫,魏国公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皇上控诉红莲教的毒害他最宝贝的孙儿的事。 “陛下,若非北辰司抓住红莲教徒,拿到了解药,老臣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们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妄图控制朝臣为她们所用,难怪朝廷三令五申禁止红莲教传教,她们反而越来越猖狂,大梁三成州县都已经沦为红莲教的势力范围,陛下,红莲教属邪教无疑,不能再让她们发展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皇上听了也是震惊不已,红莲教屡禁不止,他还以为是红莲教那套说辞厉害,原来是手段厉害。 如今竟然把手伸到了京城,天子脚下,若任由她们继续发展下去,大梁岂不成了红莲教的天下? 于是,皇上侧目看向康王:“康王怎么看?” 康王看了看义愤的魏国公,还有一旁面露愠色的梁相,心知,此时但凡他说一句徐徐图之的话,必定会被这两个老不死的喷一脸口水。斟酌片刻,康王道:“臣以为魏国公言之有理。” 正说着,有太监唱报:“陛下,北辰司萧大人送来奏折。” “呈上来。” 魏公公接过奏折,双手呈上。 皇上看后,面色凝冷:“简直可恶之极,魏海,你传孤旨意,让北辰司务必扫清红莲教余孽,用雷霆手段震慑这些邪教徒,也好让那些与红莲教暗中勾连,为其提供各种便利的官员看清楚,违背朝廷的意志,他们掉的可不止是乌纱帽,还有他们的人头。” 康王默默叹息,有北辰司在,红莲教想在京城发展是没有可能了,还是要想办法赶紧把红姑送走。 杀是不能杀的,他还想借一借红莲教的势力。 第111章 人怎么找 京都府衙的杜大人一早收到萧泽的传信,让府衙的衙差上街敲锣,把今日午时在菜市口处决红莲邪教教徒的宣告民众,动静越大越好。 杜大人没有二话,立马吩咐下去。 红姑一夜没睡好,加上受了内伤,精神萎靡不振,但还是早早起来,装模做样跟庵堂里的比丘尼一道做了早课。 吃过早饭,就没她什么事儿了,红姑专注打坐,调理内息。 哐……哐…… 隔着一道墙,敲锣声惊扰了快要入定的红姑。 红姑皱了皱眉头,大早上的,敲什么锣? “今日午时,北辰司将在菜市口处决红莲邪教教徒,红莲教积恶祸盈,十恶不赦……” 红姑听清外边的叫喊的内容,怒不可遏,内息瞬间混乱,气海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好你个北辰司,如此高调处决红莲教教徒,这是要杀人立威,警告京中百姓,红莲教是邪教,谁跟红莲教扯上关系,是要掉脑袋的。 红姑抹去嘴角的血,眼底是冷冽的杀意。 这次随她入京的,都是她亲信,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中坚力量,如今尽数折在北辰司手里。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送她们最后一程。 还没到午时,菜市口已经人满为患,全都是跑来看处决的。 京城百姓对红莲教了解的并不多,心里颇为好奇。而那些走南闯北消息灵通,甚至见过红莲教的人对红莲教的恶行亦是知之甚少,反倒对红莲教都是妙龄女子这一点印象十分深刻,于是各种关于红莲教的传言传遍了京中大街小巷。 有的说,红莲教的圣母乃是古佛转世,神通广大,慈悲心肠,普渡众生。 有的说,红莲教的教徒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有的说,朝廷是怕红莲教发展太快,威胁到朝廷的根基。 …… 萧泽听到手下收集到的反馈,心中感慨,可见红莲教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向善,有通神手段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多有蛊惑性,若非这次庄若芸被抓,程青澜及时破了此案,等红莲教在京中悄悄发展壮大,再想遏制就难了。 陆妱妱,沈静姝,飞凌,还有北辰司的一部分侍卫,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混在围观的人群中。 陆妱妱小声道:“咱们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如何找寻?” 沈静姝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连跟那人交过手的程青澜也没见过那人的真容,就算此时此刻,人就在她们身边,也认不出来啊。 离午时越来越近,等的焦急的百姓们终于看到一队穿着黑色绣银丝鱼水纹锦袍的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穿黑色蟒袍的年轻男子来到刑场。 只见那位男子面容俊冷,身姿挺拔,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就是北辰司的执事萧大人吗?” “应该就是,长得真俊。” “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死在他手里的细作,贪官,那人头都能堆成山了。” “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巴不得他把天下所有的贪官都杀光,把潜伏在我大梁的细作都揪出来。” 沈静姝闻言,苦笑了下,你说老百姓愚昧,外界都在传萧大人杀人如麻,是个煞星,他们心里却门儿清,知道萧大人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说老百姓清明,他们又很容易上当受骗,错把恶人当成好人。 萧泽坐定后,一抬手,赵翎会意,高声道:“带邪教教徒……” 五个身穿红衣,五花大绑着的少女被侍卫带上了刑台,摁跪在地上。 她们身边是五根高高竖起的杆子,杆子上已经挂了绳圈。 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要被吊死在这里,少女们眼底却并无惧意,反而露出了即将解脱的释然,她们死了,灵魂就能飞升了,回到古佛身边。 红姑没有在人群里,她在临街的酒楼,找了个能清楚看到刑场的临窗的座。 “这些女子果真都很俊俏啊,看着不像坏人呐!” “北辰司什么时候杀过好人?既然北辰司要处决她们,她们肯定是干了坏事儿,咱们不清楚罢了。” “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同情,有的还抱有怀疑,有的就是纯粹看热闹。 赵翎来到刑台上,展开一纸文书,大声念道:“红莲教自十年前创教,打着行善积德,普渡世人的幌子,干的却是杀人敛财,为祸世人的勾当,她们所谓的神通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伎俩……” 沈静姝写的这篇文章,用的是最通俗易懂的语言,用一桩桩一件件事实,让老百姓们知晓红莲教蛊惑世人的手段,以及她们犯下的罪行。毫无文采,却有清晰有力。 底下不时传来惊讶的呼声。 大家心里想法都差不多:原来如此,若非北辰司揭穿了她们的把戏,自己碰到这种事,恐怕也会深信不疑,对红莲教顶礼膜拜,连富贾吴老爷都着了她们的道呢! 红姑听的脸色阵青阵白,手中的茶盏几乎被她捏碎。 没想到教中的机密,比如,佛光普照,佛像破土,七星血祭……全都被北辰司拆穿了。 她们以后还怎么传教? 简直是在挖红莲教的根啊!这事必须尽快禀报圣母。 赵翎念完文章,威严冷厉的目光扫视乌泱泱的人群,道:“红莲教罪恶滔天,罪不容赦,从今往后,若有人胆敢与红莲教勾结……” 赵翎说着,指向五个红衣少女:“她们的今日,就是你们的下场。” 上千围观的百姓,顿时都摒住了呼吸,这位大人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大家头上。 谁还敢跟红莲教扯上关系啊! “开始行刑。”萧泽一声令下。 侍卫们将少女拉起来,将绳圈套在其脖子上。 直到这一刻,少女们原本释然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就像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们的目光到处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 别人不知道她们在寻找什么,但红姑知道,她拿出一条白色的纱巾,伸向窗外,纱巾在风中飞舞。 少女们终于看到了这条纱巾,唇边漾开一抹微笑。 红莲教徒死后,需以白纱巾覆面,才能超凡脱尘,重回古佛怀抱。 而飞凌一直在留意少女们的目光,他顺着目光回头,也看到了那条白纱巾。 第112章 你很聪明 飞凌悄悄退出人群,给几个北辰司乔装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众人齐齐朝酒楼的方向靠拢。 红姑敏锐的发现了异常,正要撤退,雅间的门被推开。 一个蒙了面纱的少女站在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黑色鱼水服的侍卫。 少女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红姑。”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的如同浸润在清泉中的黑曜石,但仔细看,那眼珠子是不动的。 红姑立马反应过来:“是你?” 这就是前日与她交手,中了她的粉红骷髅的女子。 “是我。”程青澜往前走了几步,黑瞳准确地对着红姑。 红姑苦笑:“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那些藏在百姓中的北辰司的人才发现她,可这位女子已经找上门了。 “你给我解药,我就告诉你。” 红姑此嗤鼻一笑:“你以为你困得住我?” “当然,这天罗地网你既已闯了进来,便插翅难飞,你给我解药,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自己选一个死法,不然,等抓住你,便一把火烧了你,把你的骨灰撒进茅坑,你就再也无法回到古佛的怀抱了。” 程青澜笑微微地说着让红姑胆寒的话。 红莲教的人不怕死,最怕死后回不到古佛的怀抱,所以,死者须有白纱覆面,而烧死是红莲教最不能忍受的死法。 她能知道这些,多亏了沈静姝的父亲当年调查的细致。 红姑果然脸色一变。 她慢慢向后退去,看了眼窗外,北辰司的人快到了。 程青澜似乎能看到她的举动:“别妄想了,你逃不走的,也没人会来救你,康王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你的。” 红姑震惊,她是如何知道她跟康王有联系的? “你以为,你住在康王府的庵堂里,为什么能听到敲锣声?是我让他们去的,特意来来回回的敲锣,就是为了确保你能听到,且听的真真切切。” “你出了王府,我们的人就盯上了你,只是你很谨慎,把人给甩了,不过不要紧,你既然出来了,定然是来送你的门徒最后一程,可你不敢站在人群中,你只会选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所以,我只需叮嘱沿街的酒楼茶楼,若有单身的女子要临街的雅间便速速告知。所以,从你进这雅间的那一刻,我就确认是你了。”程青澜施施然地说道。 红姑咬牙切齿:“你很聪明。” “谢谢,你不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 红姑突然朝她甩出三支飞镖。 她知道这女人故意说这些在拖延时间,她必须速战速决。 程青澜耳朵一动,错步侧身,她身后的墨尘同时拔剑,叮叮叮,三支飞镖被打落。 红姑手持双刀欺身而上,墨尘道:“关鹏,保护好姑娘。” 说着剑尖斜挑,迎上双刀,刀剑绞在一块,金戈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 飞凌带人来到了酒楼下:“你们几个守着前门,你们几个到后门去,绝不能放跑了红莲教余孽。” 侍卫们齐声应和。 飞凌足尖点地,纵身跃上二楼,翻窗而进,与墨尘前后夹击红姑。 早在飞凌离开,萧泽就吩咐侍卫速速包围酒楼。他望着酒楼的方向,心中满是担忧。 她现在应该已经跟红姑对上了,她身边虽然有墨尘和关鹏,但红姑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谁知道红姑身上还藏了什么毒药。 而刑台上,几位红衣少女已经双脚离地,濒死的窒息感,让她们拼命挣扎,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红姑一对二,加上之前受了伤,不多时,便疲于应付落了下风。 看来硬拼是不行了,红姑决定如法炮制,放毒,再掳走那个女的当人质,正准备双击刀柄,释放粉红骷髅,谁知有人比她先一步喊道:“看暗器。” 红姑心头一凛,横刀准备挡住暗器。 而墨尘在听到飞凌说看暗器的时候,已经后退开去,程青澜和关鹏亦是捂住了眼。 等红姑看到一团黄雾扑面而来,想躲开已经迟了,红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随即眼睛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红姑暗骂:原来这黄雾跟她的粉红骷髅一样,攻击的是人的眼睛。 “呵呵,就你会放毒?老子可是从穿开裆裤就开始玩毒了。”飞凌嘲讽道。 墨尘趁红姑被辣到睁不开眼,长剑往前一送。 红姑仓惶抵挡,却是乱了招数,双刀被打落,随即,两手的手腕传来剧痛。 她的手筋被挑断了。 冰冷的剑锋抵在了她脖子上。 红姑僵在原地。 飞凌不放心,上去点了她的穴。 这才拍拍手:“老大,搞定了。” 程青澜微哂:“搜她的身。” 红姑冷笑:“我没有解药,今日你兴师动众,也是白费力气。你若是放了我,我可以帮你向圣母求一枚解药。” “你都夸我聪明了,就应该知道我不好骗。”程青澜道,那日红姑释放粉红骷髅,她分明看见红姑也被红雾笼罩着,但红姑却没事,说明她肯定有解药。 飞凌搜了一遍,皱起眉头:“老大,没有。” 红姑露出得意的笑:“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解药。” 程青澜问:“搜仔细了吗?” 飞凌:呃……已经搜的很仔细了,总不能把她剥光,他还是个纯情的少年啊。 “确实没有。” 程青澜蹙眉想了想:“看看她的刀。” 红姑脸色骤变,眼神阴冷又愤怒,她怎么猜到的? 飞凌见她的反应,笑了起来:“老大,还是你聪明,解药应该就在她的双刀里。” 程青澜道:“你拿上双刀即可,回去再研究。” 红姑的双刀里藏了毒,可别弄错了,没找到解药,反倒是释放出粉红骷髅,又多一个中毒的。 “是。”飞凌收起双刀。 红姑已经面如死灰,她踌躇满志地来了京城,还没来得及大显神通,就一败涂地。 “告诉我,你的名字。”红姑咬牙,她真的不甘心,就这么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下。 程青澜莞尔:“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名号,红莲克星。” 来到雅间的门外的萧泽听到她自称红莲克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即失笑,这个名号比玉面郎君好听,且名副其实。 第113章 半颗解药 众人回到北辰司,赵翎便开始审问红姑,萧泽将飞刀交给飞凌和孙大夫去拆解。 两人果然从一把刀柄的机关里取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而另一把刀的刀柄机关内藏着粉红骷髅,孙先生仔细研究后,确定这白色药丸就是粉红骷髅的解药。 孙先生提议,留下一半药丸供他研究,他一定能配制出解药,就再也不用怕粉红骷髅了。 萧泽沉吟道:“如果解药只服用一半效果会不会打折扣?” 孙先生道:“这是必然的,可能只能让程姑娘的眼睛暂时复明,体内余毒无法清除,说不定以后还会复发,至于多久会复发,老夫现在不敢确定,但老夫会尽快配制出解药。” 萧泽犹豫不决,万一配制不出解药怎么办? 程青澜却是莞尔一笑:“就按孙大夫说的办,我们以后肯定还会碰上红莲教,粉红骷髅防不胜防,有了解药就不用顾忌了,我相信孙大夫的能力,退一万步,就算孙大夫配不出解药,我们大不了找红莲圣母要,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就不信,漕帮跟北辰司联手,还搞不定一个红莲教。 萧泽挣扎了良久,才道:“好,就留下一半供孙大夫研究。” 真若研究不出来,就如她说的那样,大不了端了红莲教老巢,找红莲圣母要。 孙先生欣喜,真心实意地对程青澜拱手施礼:“姑娘大义,姑娘放心,老夫研究毒药是有些心得的,如今有了粉红骷髅和解药,老夫定能配制出解药来。” “有劳孙先生了。”程青澜微笑着。 萧泽亲自端来温水,将半颗解药放到她手心:“你先把解药服下,再让孙先生替你把把脉。” 程青澜听话的将解药服下,才过了片刻,只觉丹田处针刺一般的疼痛,她想运功压制住这股疼痛,却不料,痛感更加剧烈,密密麻麻的刺痛像一股带刺的气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冲击着五脏六腑,直至四肢百骸, 看到她面露痛苦之色,额头上肉眼可见冒出豆大的汗珠。 萧泽惊慌道:“孙大夫,她这是怎么了?” 孙大夫食指中指按在她的尺关寸,边问:“程姑娘,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程青澜疼的牙齿都在打颤:“疼,针刺一般的疼,内息紊乱,无法控制。” “哪里疼?” “到……到处都疼。” 孙大夫道:“你不要试图去控制,放松身体,放松呼吸,应该是药效不够,无法彻底压制体内的毒,而你体内的毒在反抗,解药和毒药就像两个小人在你身体里打架,不过,不妨事的,熬一熬就好了。” 这一熬就是个把时辰,程青澜浑身就像被水泡过一般,汗透重衣。 萧泽实在看不下去:“孙大夫,我能否帮她运功……” “不可。”孙大夫果断否定。 “外力帮不到她,老夫说了,这是毒药和解药的斗争,外力介入,你不知道帮的是谁。” “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她的痛楚并未缓解。”萧泽心急如焚。 都怪他,为什么答应留一半解药,不然她也不用遭这份罪。 “大人,您稍安勿躁,这一关,得程姑娘自己扛。” 程青澜被疼痛折磨着,仿佛在经受一场无休无止的酷刑,她已经很难受了,他们还在吵,他们说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的脑子里,她的头都快炸了。 “你们好吵,你们出去,出去……”程青澜虚弱地喊道。 萧泽立马闭嘴,和孙大夫面面相觑。 孙大夫张口,无声道:“大人,出去,她不会有事的。” 萧泽担忧地看了床上,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的程青澜,叹了一气,退到外间。 赵翎在门口探头探脑,萧泽看见他,快步走出去。 “她招了?” “没有,一个字都不说,骨头硬的很,大人,是否要用些非常手段?” 萧泽思忖片刻:“先停止审问。” 红姑身为红莲教的忠实信徒,圣母身边的八大护法之一,是不会轻易透露教中机密,采用非常手段,必须一击即中才行,口供固然重要,但他现在没有心情考虑旁的事。 “是,大人……程姑娘怎么样了?” 萧泽朝屋子看了眼,面色凝重:“不太好,不过,不会有事的。” 赵翎:呃……不太好,又没事,这话该怎么理解? 程青澜也不知自己熬了多久,感觉意识都迷糊了,疼痛才渐渐消退,内息也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眼前是久违的光亮,她定定的看着光亮中的一道模糊的身影,许久,视线才变的清晰起来,看清了坐在床前地上的人。 是萧泽。 他一直在这守着她? 萧泽仿佛感受到脑后有道目光,他慢慢回头,对了一双湿润的眼。 而程青澜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瞳孔恢复到没有聚焦的状态。 “青澜,你醒了?”萧泽惊喜,忙从地上起来,坐在了床边。 “你觉得怎么样?还疼吗?眼睛能看见了吗?”萧泽一连三问。 程青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快过了。” 哦,她被疼痛折磨了两个时辰。 “其他人呢?” “飞凌去照顾无锋了,我让沈姑娘先跟妱妱回安远侯府,她们本想留下来照看你,不过,她们参与了这次追查红莲教的事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不宜在司里久留,所以……” “大人考虑周全。” “青澜,你能看见了吗?”这是萧泽最关心的问题。 程青澜点头又摇头。 萧泽茫然,这是看见了还是看不见? “能看见一点光了,但还是看不清东西。”程青澜失落的神情。 别怪她捉弄他,他不也骗过她?虽然他事后道歉了,那也是在谎言被她戳穿后道歉的。 就让他也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 萧泽比她更失落,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能看见光亮就说明有所好转,说不定明日起来就能看得见了。” “嗯,明日若还是这样,怕是不能回书院了。” “我已经跟沈姑娘说了,明日让她帮你请假,就算你的眼睛好了,今日遭了大罪,伤了元气,也该休息几天。” “大人,我口渴。” 萧泽忙道:“你等着,我给你去倒水。” 第114章 什么打算 萧泽喂她喝了一杯水,柔声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叫孙大夫来,再给你弄点吃的。” 不等她说话,萧泽起身就走,起身的时候牵扯到腰上的伤,萧泽咬牙忍住不让自己发出抽气声,捂着伤口离去。 程青澜看的清清楚楚,不觉心生愧疚,他自己还伤着呢,却一直在这守着她,看来骗人自己也不好受,算了,就骗他一晚,明日就说自己好了。 不一会儿,孙大夫来了,给程青澜把了脉,开了个培元固本的方子,萧泽让厨房熬了香喷喷的小米粥,弄了几样可口的小菜,陪她一起吃饭,替她夹菜,帮她盛汤。 这让程青澜更加不安:“大人,吃过晚饭,您就回去休息,您还伤着呢,我自己可以的。” 萧泽笑了笑:“我的伤不碍的。” 看着她那双仍然无法聚焦的眼睛,心说:只要你好了,我就的伤就好了大半。 程青澜默默地喝着粥,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 “大人……”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萧泽。” “那怎么行,您是金牌,我是铜牌,差了两个等级。” 萧泽哂笑:“回头,给你一块金的。” 程青澜惊道:“可千万别,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人,您是想害我呀!” 萧泽:“那就给你一块银牌,你屡立奇功,北辰司一向是论功行赏,按功劳晋升,你拿银牌名正言顺。” “银牌一个月多少俸禄?” 萧泽无语,你堂堂漕帮少帮主,怎么这般计较银钱。 “二十八两。” “二十八两啊?” 萧泽失笑:“听你这口气,二十八两嫌少?花开白骨案后,你又发现了藏书楼纵火案,破了七星血祭案,还抓住了红姑,按之前的约定,我再给你三百两,对了,皇上还说要赏你,皇上的赏赐应该比较可观。” 程青澜笑了笑:“我的荷包终于要鼓起来了。” “对了,那飞凌和无锋呢?他们也出了大力,有赏钱吗?” 萧泽失笑,眼底流露着宠溺之色而不自知:“回头我问问他们,想要什么。” 程青澜这才满意的喝了一大口小米粥。 他现在变得好大方,是什么改变了他?是因为他终于对她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大人……红姑招了吗?” “没有,一字未吐,你有什么法子?” 程青澜道:“红姑是知道她们红莲教所谓的教义都是骗人的,但她还是不愿意出卖红莲教,还有,红莲教的势力版图已经够大,信众的供奉足以让她们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可她们还是要冒险来京城,我觉得红莲教的目的,不仅仅是传教,她们另有所图,而这个目的,才是支撑红姑宁死不肯背叛红莲教的原由。” 萧泽顺着她的思路,越琢磨,越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这件事我会去查。” “大人,与其费力去撬开红姑的嘴,不如对外宣称,红姑已经归顺朝廷。” 萧泽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拿红姑当诱饵,钓大鱼?” “嗯,红莲教绝不会允许教中的护法成为叛徒,这对红莲教是个致命的打击,说不定红莲圣母会亲自前来处理叛徒,再不济,也会派两个护法来。” “妙啊,明日我便禀明圣上,让朝廷下道旨意,封赏红姑,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萧泽有些激动。 再看眼前蔚然浅笑的程青澜,心说:难怪漕帮这几年崛起的如此之快,以前三十六路水运,派系林立,各自为阵,如今都被她掌控,她这脑子,让她来当这个北辰司执事,说不定比他做的更好。 “青澜。” “嗯?” “你说你来京城的目的有二,若是这两个目的都达成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程青澜不假思索:“回漕帮啊,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只是养女,我爹年纪大了,漕帮的重任还得我来挑,当然,以后大人这边有什么吩咐,我也会尽力的。” 萧泽心里仿佛有个地方空了,他不希望她离开,可是他要如何才能留下她? “大人?你怎么不说话?”程青澜见他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转而是一副失落的神情。 是因为要失去她这个得力助手吗? 萧泽干咳两声:“我是在想,你们漕帮的总部在江临府,是不是可以搬到京城来?江临府虽是三十六路水运的中心,但京城的水运也很发达,况且这里是大梁的中心,有更多的机会,再说了,将漕帮总部设在京城,有北辰司罩着,谁也不敢找你们麻烦。” 程青澜闻言心思一动,其实她是想过在京城设一个分舵,正如他所言,京城乃天子脚下,机会更多。目前漕帮最大的问题是内部的不安因素,其次是来自官府无度的盘索,若能得北辰司的庇护,下面的官员就不得不收敛些。但这也存在另一个问题。 漕帮毕竟是江湖帮派,江湖中人一向不喜跟朝廷关系密切,朝廷和江湖,好像天然就是对立面。譬如风满楼,大家都在传风满楼在朝中有靠山,但风满楼从不承认,别人也不知道他们的靠山到底是谁。 “这件事,我会考虑考虑。”程青澜没有拒绝。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泽默默地松了口气,她会考虑就说明此事有希望。 程青澜看见他吐气了,还笑了。他干嘛这么高兴?因为又能便利的使唤她干活? 萧泽又给她盛乐碗鸡汤:“你再喝点虫草鸡汤,补补。” 抬眼对上她眼睛的一瞬间,萧泽似乎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灵动,再看时她的眼珠子又不动了。 萧泽狐疑:他是眼花了吗? 程青澜故意伸手,却是与他递过来的碗错开。 “汤呢?” 萧泽把汤碗放到她面前,捉住她的手,放在汤碗边。 或许,果真是他眼花了,她说她能看到一些光亮了,但视线很模糊。 晚饭后,程青澜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刚收拾整齐,飞凌来找她:“老大,听说你能看见光亮了。” 程青澜笑道:“是啊,所以,现在带我去看看无锋。” 第115章 何琳退学 无锋看着已经好多了,毕竟用的是药王谷的药。 “这边的事已经完结,等无锋的伤好些了,你们就回水门巷,等程九回来,你们再一起行动。”说着,程青澜从荷包里拿出两张百两银票。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想吃什么吃什么。” 飞凌摆手:“用不了这么多。”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尽快熟悉京城的地形,顺便找机会跟楚侍郎家的下人搞好关系。” 程青澜把银票准确无误地塞到飞凌手里。 “楚侍郎?他跟咱们要查的事有关系?”飞凌疑惑地问。 “不,是另一件事,反正你们先打点好关系。” “哦,行。”飞凌收起银票。 无锋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程青澜:“你的眼睛好了?” 程青澜故作惊讶:“是吗?你不说我自己都没发现,我居然能看见了。” 飞凌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程青澜:“老大,别装了,刚才来的路上,我没提示,你自己都能准确地迈过门槛,这可不是只能看到一点光亮能做到的。” “唉咳咳咳……我也没说我看不见啊,萧大人问我的时候,我确实只能看到一点光亮,不过,慢慢地视线就清晰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萧大人而已。”程青澜讪讪道。 飞凌和无锋对了个眼神,看破不说破,估计这是老大对萧大人的试探。 他们两眼睛可不瞎,看得出来,萧大人对老大很不一般,老大中了毒,萧大人比他们两还着急。 “那个,这事我自己会跟萧大人说的,你们别多嘴,搞得好像我故意骗他似的。” 两人心里默默:难道不是吗? 反正他们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程青澜回到自己房中,没多久,传来敲门声。 “谁?” “我。”门外响起萧泽温润的声音。 “大人有事吗?” “我给你带了个婢女来。” 萧泽怕她晚上要喝茶,起夜什么的,不方便,特意从府里叫了个人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躺下了,多谢大人。”程青澜道。 萧泽默了默,听声音,她人应该在中堂,床在西次间,她分明还没睡,不过,她既然拒绝,他也不好勉强。 “鸢天,你今晚在这守着,如果程姑娘有需要,你要小心伺候。”萧泽吩咐道。 鸢天道:“大人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程姑娘。” 程青澜在屋里听着,不由的蹙眉,他就这么把人留下了,可她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在门外守一夜! 程青澜等了一小会儿,确定萧泽走了,才去开门:“你叫鸢天?” 鸢天福了一礼:“是的,程姑娘,奴婢叫鸢天。” 程青澜莞尔:“这名字真好听,你进来。” 鸢天悄悄打量着这位程姑娘,眉若三月的柳,秋露般清澈的杏眸,大人说她的眼睛看的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她一直微眯着眼,她的容貌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却是清秀明丽,越看越觉得好看的那种。 鸢天心说:原来大人喜欢程姑娘这样的女子呀。 要知道大人是从不近女色的,大人在府里的时候,她们这些婢女连主院都不能靠近呢。 墨尘找她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照看程姑娘,她就知道这位程姑娘必然是大人极为看重的。 鸢天想的有点多,甚至想到了,程姑娘有可能会成为她的主母,心里更多了几分小心。 “鸢天,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你搬床被子到罗汉榻将就一晚,你自己随意啊。”程青澜微然道。 鸢天见她要去西次间,忙上前搀扶,帮她铺好床,又去打了热水伺候洗漱,等伺候她上床,放下纱帐,道:“姑娘晚上若是要喝水,起夜什么的,一定叫奴婢。” “好。” 程青澜隔着纱帐,看鸢天轻手轻脚地在罗汉榻上铺床,心想:萧泽身边的人都很讲规矩,话不多,眼里有活。 哎……明天就不装了,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翌日,萧泽很早就醒了,墨尘打了洗脸水进来,笑呵呵地说:“大人,程姑娘的眼睛好了,一大早跑来想跟大人报喜,听说大人还没起,程姑娘不让叫醒大人。” 萧泽闻言也是面露喜色:“真的能看见了?” “嗯,能看见了,属下还试探了,比了两个手指问她是多少,她答对了。” 萧泽失笑:“她人呢?” “程姑娘已经回书院了,属下让关鹏给程姑娘叫了辆马车。” “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 墨尘愣愣:“程姑娘要走,属下也拦不住啊。” 萧泽郁郁地瞪着他,墨尘纳闷地挠头,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书院里,沈静姝等人吃过早饭,在去崇文馆上课的路上。 陈卉迟还在抱怨:“青澜病了,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没去看她。” “是她不让告诉的,就怕你编理由出门又被你母亲识破。”陆妱妱道。 陈卉迟无言以对,确实,自从上次编理由出门被揭穿后,母亲看她就看的特别紧。 尤其是这次她和沈静姝她们表演节目,得到了皇上皇后的赞赏,母亲非但不高兴,还斥责了她。总之母亲就是嫌弃沈静姝她们的出身,不让她同她们交往。 到现在她还没跟母亲说,她已经换了宿舍,不敢说。 “静姝,妱妱,卉迟,若芸……”一道轻快地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程青澜抱着书小朝她们跑来。 陆妱妱惊喜:“青澜,你的眼……” 沈静姝飞快打断她:“你怎么不多休养几日?” 程青澜笑道:“病好了,我就来啦。” 陈卉迟道:“青澜姐,你的病真的好了?妱妱还说你病的不轻呢。” “别听她的,她就喜欢夸张,我不过是染了风寒,几碗药下去就好利索了。” 庄若芸拿过程青澜手里的书:“我帮你拿着。” 程青澜也是哭笑不得,她看起来像个书都拿不动的人吗? 五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崇文馆,已经有学员到了。 余悦容身边围着好些人,在议论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陆妱妱凑上前好奇地问。 “妱妱,你们还不知道吗?何琳退学了。”余悦容道。 第116章 公主要来 陆妱妱很是惊讶:“退学?为什么退学?” 余悦蓉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她家里给她说亲了。” “说亲就要退学?”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她在书院的处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余悦蓉意有所指。 众人心神领会,何琳在一号宿舍,过的比洗脚婢都不如,换谁都呆不下去。 忽然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心照不宣地分散开去,回到各自的座位。陆妱妱回头看,原来是崔明珠她们来了。 所有学员都到了,今日是楚侍郎的课,大家都在等楚侍郎,结果新上任的张院长跟楚侍郎一块儿到来。 张院长道:“今日有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下午,女学班会迎来一位新学员。” 课堂上瞬间炸了。 有新学员要来? 不是说女学班开班后就不再进新学员了吗?谁这么大的面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塞人进来? 在座的只有崔明珠跟楚灵珊神色平静。 “青澜,你觉得新学员会是谁?”庄若芸小声问道。 程青澜道:“或许是公主。” 庄若芸讶然:“怎么可能呢?” 宫里有太傅,公主读书,自有太傅教导。 “怎么不可能?你别忘了前太子不也在这读过两年书。”程青澜淡淡道。 这个时候能打破女学班的规定安插人进来读书,这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张院长还亲自过来宣布,而且,崔明珠和楚灵珊的表现,似乎已经知道是谁。 除了嘉敏公主,程青澜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张院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位新学员,大家都见过,正是尊贵的公主殿下。” 张院长说出公主殿下的时候,面上是尊敬的神色。 哗然声更大。 庄若芸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青澜,果真被青澜姐猜中了。 “安静,安静……”张院长再次抬手,压了压。 “公主殿下能来咱们女学班,是女学班的荣幸,希望大家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莫要有越矩逾规的行为,在公主殿下面前失仪,大家要更加勤勉学习,团结和睦,给公主殿下留个好印象,明白了吗?” 张院长的话,有警告,也有提醒。 若是你给公主殿下留了不好的印象,即便你通过了考核,只要公主殿下否定你,皇上也不得不考虑公主殿下的建议。 “好了,大家把心都收一收,楚大人,开始上课!”张院长把位置让给楚怀南。 这堂课,几乎所有人都上的心不在焉。 公主殿下要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人,觉得机会来了,只要巴结好公主殿下,得公主殿下的赏识,前途就稳了。 愁的人,觉得公主殿下的到来,是压力,以后连说话都不能随意了,谁知道哪句话公主殿下不爱听,得罪了公主殿下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大家成群的凑在一起,又议论开来。 庄若芸忧心忡忡:“以前崔明珠看咱们不顺眼也就罢了,咱们拧成一股绳也不怕她,但公主殿下就不一样了,若公主殿下也看咱们不顺眼……” 赶出书院是小,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陆妱妱不以为然:“怕什么,公主殿下也得讲道理不是?” 沈静姝面色凝重:“若芸的担心不无道理。” 她们太过渺小,无力与皇权抗争。 陈卉迟道:“大家也别杞人忧天,那天看到公主殿下,我觉得公主殿下挺和善的。” 程青澜苦笑,陈卉迟太单纯了。 “和善不和善不是看出来的,是要相处后才知道是真和善还是假和善,咱们不轻易给人下定论,公主殿下若不针对咱们,那是再好不过,咱们照样读书生活,不失礼就行了,但她若是跟崔明珠一样不讲道理的针对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离开书院嘛!” “青澜姐说的对,人还没来呢,想那么多没用,吃饭去。”陆妱妱道。 楚灵珊跟着父亲来到书房。 “爹,您说,公主殿下会不会是冲着萧大人来的呀?” 楚怀南瞪起眼:“慎言,公主殿下的事不可妄议。” 楚灵珊瘪了瘪嘴:“那日公主殿下别的人都不问,独独问起萧大人。” 楚怀南急了:“让你慎言,你还说。” 楚灵珊悻悻闭了嘴。 楚怀南叹气:“你呀,往后给我机灵点,不该说的话别说,多看少说,明白吗?” “爹,这种事,女儿就只跟爹说,女儿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到外边囔囔。” “你知道就好,你能与公主殿下好好相处最好,若能得公主殿下的赏识,前途必定光明,要知道即便入仕,能不能得到重用,公主殿下一句话的事。” “知道了爹,女儿心里有数。” 楚怀南这才放下心来,忽然又想起一事:“那请柬你先别着急送出去,先观察几日,可别请了殿下不喜欢的人,得罪了殿下。” 尤其是程青澜那几个,虽然程青澜她们得到了皇上的夸赞,可谁知道公主殿下喜不喜欢她们? “哦!”楚灵珊答应下来。 心里暗喜,她本就不想请程青澜她们,是爹非要请,这下有借口了,到时候就说公主不喜欢她们。 崔明珠和王宛芝,刘梦珂三人走在一处。 王宛芝担忧道:“咱们都没跟公主殿下接触过,都不知道公主殿下是什么性情,好不好相处。” 其实她最担忧的是,公主殿下没来之前,女学班里,就她们几个身份地位最高,大家都巴结她们,可公主殿下一来,她们的身份就再没优势,她们还得在公主殿下面前伏低做小。 她不喜欢这样。 刘梦珂道:“明珠,你不是跟公主殿下接触过吗?你觉得她能跟咱们处到一块儿吗?” 崔明珠想着康王的叮嘱,道:“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处到一块儿去。” 不处到一块儿去,康王交给她的任务怎么完成? “哎,这人呐,还得讲命,以前大家只知道宫里有位公主,却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谁知太子殿下出了事,一个不受宠,被人几乎遗忘的公主,一夜之间成了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王宛芝感慨不已。 第117章 公主有请 嘉敏公主此时正在前往白鹿书院的车驾上。 期待已久的计划终于实现,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桂嬷嬷没能随行闷闷不乐。 桂嬷嬷是她的奶娘,在那些不受宠的日子里,只有桂嬷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给了她仅有的温暖。为了冬天里的几斤炭火,桂嬷嬷跟惜薪司的人打架,被打的头破血流,最终要到了炭火;她高热昏迷不醒,御医迟迟不来,桂嬷嬷无奈,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惊动了皇后,这才为她请来御医,而桂嬷嬷从此落下腿疾,一到阴雨天就疼的直冒冷汗…… 她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桂嬷嬷,对桂嬷嬷的依赖无人能替,桂嬷嬷不在,她心里没着没落的。 可皇后娘娘说,书院的规矩不可破,当年太子哥哥去书院读书,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能让紫苏和雅青随行,已是破例。娘娘还说,严嬷嬷就在书院,严嬷嬷定会伺候好她的。 她才不想让严嬷嬷伺候,严嬷嬷以前在栖梧宫当差,是出了名的严苛,她看到严嬷嬷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就怵的慌。 马车到了书院山门,嘉敏在宫女紫苏和雅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张院长带着两位教谕,严嬷嬷带着两位宫娥在门前迎接。 然后由严嬷嬷引着她去宿舍。 她的宿舍是个独立的院子,离女学员的宿舍区不远。 “殿下看看,还缺什么,老奴让人去准备。”严嬷嬷语气恭敬,但不多。 嘉敏环顾房内摆设,两个字……简洁。日常所需物件倒是不缺,只是所用之物都普普通通,远不及她寝宫的奢华。 “殿下,这些都是按照当初太子殿下在书院时的摆设来的。” 一句话就让嘉敏把不满咽回肚子里。 她再尊贵也无法跟太子哥哥比较,太子哥哥都不嫌弃,她怎么敢嫌弃。 嘉敏微微一笑:“已经很好了,嬷嬷辛苦了。” 严嬷嬷又指着碧菡和桃乐:“这是碧菡,这是桃乐,公主殿下在此读书期间,就由她们俩伺候公主殿下。” “严嬷嬷,不用了,本宫有紫苏和雅青伺候,足够了。”嘉敏婉拒,她可不想身边有皇后娘娘的人盯着。 严嬷嬷道:“也好,以后就让她们每日过来洒扫。” 嘉敏点点头。 严嬷嬷给碧菡和桃乐使了个眼色,两人端着托盘上来。 一个托盘里放着两套淡青色的衣裙和外袍,一个托盘里放着几本书。 “这衣裳是女学班的统一服饰,这些书是上课要学的,还有一份课表和时间安排。下午上课前,碧菡会带公主殿下去崇文馆。” 嘉敏拿起课表,在上面寻找萧泽的课。 “嬷嬷,这上面怎么没有射箭?” 严嬷嬷道:“萧大人公务缠身,近期怕是不能来授课,等萧大人得空了,书院会安排上的,如果公主殿下想上射箭课,老奴可以跟张院长提一提,先换个人来教授射箭。” 嘉敏虽然有些失望,但她才不要换人来上,万一萧泽觉得有人代劳了,他就不来了,如何是好? “倒是不必,还是等萧大人得空!” 嘉敏说着又怕严嬷嬷多想,补充道:“不用因为本宫,让书院为难,本宫来此的目的是读书,不是给书院添麻烦的。” 严嬷嬷微微一哂:“公主殿下这话,跟当年太子殿下说的一模一样呢。” 嘉敏赧颜,她好像被这话取悦到了。 “中饭,老奴会命人送来。”严嬷嬷说着福了一礼。 等严嬷嬷离开,嘉敏让紫苏和雅青把行李归置好,差不多到下课的时辰了,这才吩咐紫苏。 “紫苏,你去趟膳堂,请崔小姐和楚小姐过来。” 膳堂里,大家正在用饭,一位宫娥进了膳堂,四下张望,大家也好奇地看着她。 然后见这位宫娥径直走向崔明珠那桌。 “崔小姐,公主殿下有请。” 众人小声议论。 “公主殿下已经到了?” “公主殿下怎么只请崔明珠?灵珊,上次不是你和崔明珠一起接待公主殿下的吗?”姜晏口快,话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 楚灵珊面色一暗,是啊,为什么公主殿下不叫她?难道她上次说了什么,让公主殿下讨厌她了? 余悦蓉阴阳怪气道:“还能为什么?崔明珠可是康王妃的侄女,而且崔家手握二十万兵权。” 意思是你楚灵珊不过是礼部侍郎之女,能跟崔明珠比吗? 楚灵珊不悦地凛了眼余悦容,自从上次因为梁家的事,余悦容跟叶瑶,崔明珠等人闹了嫌隙后,余悦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跟她和姜晏都离了心。 下一刻,只听那位宫娥问:“楚小姐呢?” 楚灵珊忙起身:“我在这。” 宫娥微笑:“公主殿下也请楚小姐过去。” 楚灵珊得意地瞥了眼余悦容,似在说:你看,公主殿下请我了呢! 余悦容悻悻地,狠狠咬了口红烧肉。 崔明珠和楚灵珊随着宫娥离去。 膳堂里却是陷入了异常的安静。 不是大家不想说话,相反,都憋着一肚子的话,只是不敢在公众场合议论。 程青澜等人匆匆吃完饭回到宿舍,关起门来。 “公主一来就专门请了崔明珠和楚灵珊去,肯定是向她们二人了解班里的情况,这两人可不会说咱们的好话。”陆妱妱道。 沈静姝认同:“不但不会说好话,还会想法子编排。” 陈卉迟道:“要不去,我去见见公主殿下?” “你去干嘛?”庄若芸问。 陈卉迟:“我去了,公主殿下总不至于赶我出来,我在那,崔明珠要是乱说话,我好反驳她啊。” 程青澜笑道:“别瞎折腾了,公主殿下若是愿意与崔明珠亲近,崔明珠今日不说,明日也会说,有无数的机会说,她巴不得借公主殿下的手拔了咱们这几颗眼中钉。” “那可怎么办?”庄若芸担忧起来,觉得事情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凉拌,别管那么多,大不了咱们以后不偷溜出去烤鱼,只要不违反院规,公主殿下也不能随便赶咱们出去。”程青澜道。 第118章 醉翁之意 康王此刻正惴惴不安的前往御书房,昨日听说北辰司在法场外又抓到了一个红莲教徒,他就很是不安,回府一问,庵堂中的人说红姑早上就出去了。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红姑回来。 康王就知道大事不妙,白日里被抓的红莲教徒八成就是红姑了。 这个愚蠢的女人,难道不知道北辰司兴师动众当众处刑就是个圈套吗?她还一头扎了进去。 康王是真的慌了,万一红姑把他供出来,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虽然这几年大逆不道的事,他没少干,而他已经是公认的大梁江山的继承者,可一天没登上帝位,有些事就不能摆到明面上。 一个时辰前,萧泽进了宫,现在萧泽一走,皇兄就叫他过去,康王心里能不慌吗? 康王硬着头皮来到御书房外,深吸了口气,调整呼吸,整理情绪。 魏公公亲自出来接他,笑的见眉不见眼。 “康王殿下,陛下有请。” 康王走进御书房,皇兄还在看奏折,神情肃穆,眉头紧蹙,不知道那奏折上什么内容,让皇兄很是不悦。 康王不禁加了几分小心。 “臣弟见过陛下。” 皇上放下手中奏折,语声淡淡:“康王来了。” “不知陛下叫臣弟来是有何事?” 皇上答非所问:“没用膳?” “还没呢?臣弟刚才跟几位大臣商议维州水患一事。” “那就一起,边吃边说。” 偏殿里,早已摆好午膳,也就简单的四菜一汤,康王心说:这也太简陋了,即便国库空虚,也不至于在饮食上如此亏待自己。 “别拘束,随意些,就当咱们兄弟二人吃个家常便饭。”皇上坐定,招呼道。 康王坐下,笑道:“是许久没跟皇兄一道用膳了。” 皇上接过魏公公递过来的汤,喝了两口,这才道:“刚萧大人来禀,说是抓住了红莲教的护法。” 康王心说:来了来了…… 面上却是露出惊喜之色:“是吗?萧大人的办事效率之高,让人不得不佩服。” 皇上看了他一眼:“据那名叫红姑的护法交代,她来京城后,就在你王府内的庵堂落脚。” 康王震惊:“不会,怎么可能?臣弟对此一无所知。” 皇上压了压手:“你别紧张。” 康王心说,我能不紧张吗? 还在等皇上的下文,皇上却是转了话题:“维州水患的事,你怎么看?去年朝廷拨了八十万两银子重修河堤,结果今年水汛一来,又决堤了。”皇上道。 康王回道:“臣弟了解过,之前的河堤修筑就是偷工减料,所以溃了堤,去年重修,但工程浩大,有几个地方还没来得及加固,不过,这事官府还是有责任的,臣弟以为,还是派人过去查一查,查明情况,该谁承担的责任谁承担。” “眼下,最要紧的是安置维州百姓,防止再次出现民乱,问题是国库空虚,户部一个劲哭穷,实在不行,只能先停了皇陵的修建。” “陛下,这如何使得,陛下先莫要着急,办法肯定会有。” “建允呐,皇兄的精力是越发不济了,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大事,还要你多劳心。” 康王已经多年没听到皇兄叫他的名字了,心中还有些感慨,不过,他总算明白了皇兄的意图。 皇兄不追究红姑一事,代价就是让他来解决这笔赈灾银。 “为皇兄分忧,为朝廷解困,臣弟责无旁贷,皇兄放心,这件事,臣弟会想办法解决。” 看来这笔钱得他掏了,康王心在滴血,还得表现得心甘情愿。 皇上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呀,也别光顾着忙国事,家里的事也要多关心关心,上次是乌达细作,这次是红莲教护法,你的康王府都快漏成筛子了。” 康王面上讪讪,后背早已湿透:“皇兄教训的是,臣弟回去后,定会好好整肃王府。” 萧泽离了皇宫,便直奔白鹿书院。 听说嘉敏公主已经去书院了,以后要跟女学班的学员一起读书,他心里莫名的不安。 不是担心嘉敏公主的安全,而是怕程青澜受欺负。 就算他杞人忧天,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萧泽到了书院,就见了张院长,要求复课。 下午,大家提前来到崇文馆,崔明珠和楚灵珊陪同嘉敏公主掐着点来了。 众人忙起身见礼。 “见过公主殿下。” 嘉敏亲和的微笑:“大家不必多礼,都坐下。” 但没人落座,公主不坐,她们怎敢先坐。 关键是,公主来了,有人的位置肯定要有所变动,总不能让公主去坐何琳的座位。 所有人都看着嘉敏公主,直到她在最前面居中的位置坐下。 那原是崔明珠的座位。 而崔明珠则坐到了陈卉迟的位置上,就在公主殿下旁边。 崔明珠抬眼朝站在一旁的陈卉迟笑笑:“不好意思,陈小姐得另寻个座位了。” 如果是按身份排座位,那么陈卉迟可以要求王宛芝或者刘梦珂坐后面去,但陈卉迟没有让她们让位,而是走到后面,坐在了何琳的位置上。 班里有人暗暗替陈卉迟不服,这不是欺负人吗?论家世显赫,陈卉迟在班里排前三,论课业成绩,陈卉迟也能排前三,就该坐第一排,现如今王宛芝和刘梦珂坦然地坐在那,屁股都不挪一下。 可是公主殿下在,没人敢提出反对,生怕得罪了公主殿下,谁知道这是不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陈卉迟一点不觉得受委屈,反倒觉得这个位置极好,跟程青澜和陆妱妱离的近。 她笑眯眯地跟程青澜和陆妱妱打招呼。 程青澜笑笑,心大有时候也挺好的。 不一会儿,吏部的侍郎来了,今日上的是选官和监察。 吏部侍郎先给嘉敏公主行礼,再开始授课。 “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可不畏哉!可不戒哉……”吏部侍郎长篇大论后,抛出论题:圣人治吏不治民,让大家谈谈看法。 吏部侍郎小心翼翼观察公主殿下的神色,若是公主殿下有意发言,他就让公主殿下来说,若是公主殿下无意,他再点其他学员。 哎,公主殿下来读书,搞的所有人战战兢兢,这不是闹吗? 第119章 哗众取宠 嘉敏见侍郎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很是纳闷:你看本宫作甚?难道你是想让本宫来回答?你想考校本宫还是为难本宫? 在嘉敏看来,考校等同于为难。 她是嬷嬷带大的,不曾养在母妃膝下,压根没人关心教导她课业,桂嬷嬷能教她认字就不错了,她最擅长的便是女红。 太子哥哥离世后,父皇意识到她是他仅存的血脉后,才命人悉心教导她,她才学了一年多而已,怎么经得起考校,万一说的不对,不好,岂不是漏了馅? 嘉敏不悦地移开目光,心想着,如果侍郎大人执意让她发表看法,她该如何推脱? 侍郎大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看公主殿下的反应,便知殿下不想发言。 比侍郎大人更有眼力见的是楚灵珊,楚灵珊简直要笑了:这位大人是怎么想的?最重要的人物不是该最后发表看法,总结评论,一锤定音吗?哪有一开始就让公主殿下说的? 于是,楚灵珊道:“大人,我来。” 侍郎大人正纠结请谁来说,楚灵珊主动站出来,解决了他的难题,当即道:“好,就由楚小姐来谈谈。” 楚灵珊起身,侃侃而谈:“为政之要,莫先于用人,用人乃治国第一要务,任何政令,法规,制度,最终都要靠官吏去执行,若官吏无能、腐败或阳奉阴违,再好的政令也发挥不了作用……所以,圣人开恩科,举德贤,选拔德才兼备之人为官,吏部对官吏的德行、政绩进行考核,来确保官吏在其位谋其政,而御史台,督察院行监督之责……” 侍郎大人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楚侍郎的千金,颇有见地。 楚灵珊开了个头,且得到侍郎大人的认可,接下来发言的人的论点与楚灵珊的论点大同小异。 侍郎大人听着千篇一律的说辞,却是皱起了眉头,若只是如此,为何贪官、昏官层出不穷? 都没说到点子上。 “程青澜,你来说说。”他记得楚大人提起过,女学班的程青澜于政务上总有独到的见解。 之前听大家的发言,程青澜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都是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官家小姐啊,心里正吐糟吐的欢,结果被点名了。 程青澜起身,稍稍斟酌,道:“大家所言,我都认同,然而,仅治吏而不治民亦存在弊端,有道是,天下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圣人过度依赖治吏而忽视了民意,容易被蒙蔽,故而,治吏是关键,治民是邦本,要让民意有可达天听的途径,圣人方能知晓民众最需要的是什么,民众的真实状况如何,才能真正制定出有针对性且行之有效政令与制度。官吏才不敢欺上瞒下。” 侍郎大人眼睛一亮:“展开说说。” 程青澜又道:“学生以为,首先选拔贤能重才更重德,其次,严明制度,要人治更要法制,良政还需律法配合,让恶吏无法任意横行,三,广开言路,御史台,督察员行监督百官之责,更要体察民情……” 侍郎道:“程青澜,就今日所言,你写一篇策论上来。” 一堂课终于结束,只有程青澜领了作业。 出了崇文馆,陈卉迟冒着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着程青澜:“青澜姐,你怎么懂的那么多。” 程青澜道:“我只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而已,你若在社会最底层生活过,你就知道了。” 沈静姝感慨:“盛世贤臣辅佐,乱世奸佞当道,看看如今的朝堂……” 程青澜用胳膊肘撞了下沈静姝,沈静姝会意,闭口不再言语。 陆妱妱道:“欺上瞒下已是朝中常态,民间如此,军中亦是如此,战死的将士被充当斩杀的敌军上报,本该给的抚恤都成了官员的嘉奖,军费拨下来,最终能到军士手中的,十不足一,边关的将士苦啊……” “商界也一样,层层盘剥,谁送的礼多,谁的生意做的越大,不送礼,不孝敬的,他们有一百种理由让你关门,我以前的香玉坊,每月的孝敬占到收益的三成还不止呢……”庄若芸也发牢骚。 陈卉迟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有这样的事,闻所未闻,原来老百姓的生活这么艰难。 “行了,这些话,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说,倘若有朝一日,你们做了官,多替百姓做些事!”程青澜住阻止她们再发牢骚,来来往往的人多,可别被有心人听了去。 吃过午饭,崔明珠和楚灵珊又去了公主殿下那。 “你们觉得,程青澜今日所言如何?”嘉敏公主问道。 崔明珠嗤之以鼻:“她所谓的标新立异,不过是哗众取宠,她一个平民百姓,懂什么治国,难道咱们这些受家族悉心教导的还没她懂得多?” 楚灵珊也道:“什么广开言论,让民意直达天听,那还不翻了天?皇上还忙的过来?这世上可多的是刁民。” 嘉敏公主认同地点头:“本宫也觉得此人华而不实,太过异想天开,不知楚侍郎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她更想问的是,萧大人为何也看重程青澜,程青澜长的也不算好看,中等姿色而已。 楚灵珊郁郁道:“臣女也好奇地问过父亲,臣女的父亲不过是为了体现包容性而已,谈不上看重。” 她才不想让公主殿下知道父亲对程青澜的真实评价。 崔明珠道:“一个程青澜,一个沈静姝,她们两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对了,臣女听到一个件意思的事。” 嘉敏公主来了兴致:“什么事儿?” “臣女听说,沈静姝是她的化名,她的真名叫顾南希,是前任维州知府之女,可她的入学信息上,填的是禹州县衙教谕沈骓之女,臣女便起了好奇之心,命人前往禹州调查,殿下猜猜,结果如何?” “别卖关子,快说。” “臣女的下人回禀,说沈骓的女儿四岁走失,沈静姝是前年才到的禹州,父女两才相认,殿下,您觉得一个四岁的女娃,走失多年,还能记得什么?可她却还能凭着记忆找回家。巧的是,沈静姝出现在禹州的时间,恰好是维州知府出事以后……” 第120章 包藏祸心 楚灵珊还以为崔明珠已经忘了此事,没想到崔明珠派人去了禹州。 这么看来,沈静姝确实有问题。 崔明珠继续道:“更巧的是,臣女的手下去禹州后,得知那沈骓就在几日前离开了禹州,说是辞了县府教谕,出门访友了,去向不明,不过,臣女的手下带了沈骓的几位街坊来了京城,她们也疑惑呢,沈静姝跟沈骓走失的闺女长的也太不像了,都说女大十八年,容貌改变一些正常,可她们记得沈骓的女儿眉间有颗红痣,这红痣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 嘉敏公主问:“维州前知府出了什么事儿?” “殿下,您没听说啊,前年维州水患,死了很多人。” “维州水患,本宫倒是有所耳闻。” “维州水患严重,朝廷拨了八十万两赈灾银,结果被维州知府贪墨了,维州的百姓知道后就闹了起来,活活打死了维州知府,本该是抄家灭门之罪,等官府上门捉拿其女顾南希,顾南希却不见了,到如今,顾南希还在官府的通缉名单上。” 嘉敏公主骇然:“如果沈静姝就是顾南希,那她岂不是逃犯?逃犯已是重罪,她改名换姓来考女学,又犯了欺君之罪。” “怕是还不止,她一个逃犯,却来考女学,谁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哎呀,不会是想找机会刺杀皇上?”楚灵珊惊恐地捂住了嘴。 嘉敏公主骤然变了脸色:“这样的祸害是万万不能留的,崔小姐,你既知晓了她的底细,为何不早向院长禀报?” 崔明珠讪讪道:“臣女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本想昨日就去禀报院长,谁知公主殿下来书院,臣女一高兴,就给忘了。” “再说了,那沈静姝是考学第一,备受张院长器重,臣女怕张院长得知此事后,反倒包庇沈静姝。” 嘉敏公主道:“你手下带回的证人何在?” “臣女将她们安置在客栈。” “你现在就命人去把证人带来,你们二人随我去见张院长。” 嘉敏公主决定立刻处理了这个祸害,沈静姝若真是顾南希,必定包藏祸心。 八号宿舍里,五人,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陆妱妱缠着庄若芸陪她下五子棋。 突然,碧菡来敲门。 “沈姑娘,张院长请你去一趟。” 沈静姝未曾多想,合上书本,就要随她去。 碧菡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严嬷嬷让奴婢告知沈姑娘,崔小姐和公主殿下揭发了沈姑娘,说您是顾家小姐,她们还带了证人。” 在睡觉的陈卉迟都猛然坐起了身,其他人亦是神色一凛。 碧菡看她们的反应,以为她们被吓到了,道:“沈姑娘可要想好对策。” 程青澜看着脸色发白的沈静姝:“她们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赶你楚出书院,你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我们与你一同前去,替你作证。” “对,我们都去。”陆妱妱道。 沈静姝听懂程青澜的暗示,她暗暗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为应付这一天的到来,她们已经有过数次的演练,不用怕的。况且她不是一个人面对疾风暴雨。 众人随碧菡去了张院长那。 张院长亦是被这个信息惊出一身冷汗,沈静姝是他最看好的学员,他打从心里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公主殿下和崔明珠言之凿凿,又容不得他不信。 是与非,真与伪,也得听听沈静姝怎么说,再下结论。 崔明珠见八号宿舍的人都来了,附在公主殿下耳边悄声道:“她们八号宿舍的人想来沆瀣一气,尤其是程青澜能言善辩。” 嘉敏不悦地皱眉,道:“无关人等退下。” 程青澜道:“我们是沈静姝的室友,朝夕相处,怎么算无关之人?张院长,您说呢?” 张院长慢条斯理道:“你们算是最了解沈静姝之人,确实算不得无关之人。” 嘉敏公主并不差异张院长的偏袒之意,崔明珠说过,张院长一向看重沈静姝。 既然张院长发话了,她心里虽不赞成,却也不好反驳。 另一边,萧泽也收到信息,说是崔明珠告发沈静姝为前维州知府,顾廷舟之女顾南希。现张院长已经将沈静姝叫了去对质,八号宿舍的人都去了。 萧泽当即赶往张院长处。 “沈静姝,有人告发你并非禹州沈骓之女,而是维州前知府顾廷舟之女顾南希,你可有话要说?”张院长目光沉沉地问道。 沈静姝露出惊讶之色:“院长大人,这简直莫名其妙,学生就是沈静姝,什么顾南希,学生听都没听说过。” “沈静姝,别否认了,还是如实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崔明珠道。 沈静姝悲愤地看向崔明珠:“崔小姐,打从进了书院,你就一直针对我,我都向你保证了,不会跟你争第一,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三番四次的算计与我?” 崔明珠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讨厌沈静姝的确是因为沈静姝抢了她的第一,一个平民女子凭什么跟她争第一。可这种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一说,就成了她嫉妒成性,不能容人。 “沈静姝,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有必要嫉妒你?你算什么东西?” “崔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这种出身贫寒的人,都不是东西了?可你要知道,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都是我们这种不是东西的人养蚕抽丝纺纱织布,一针一线给你做出来的,你吃的每一粒米饭,都是我们这种不是东西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耘种出来的,我们都不是东西,那你又是什么?享受着别人的劳动成果还要看不起人的蛀虫?”程青澜反唇相讥。 你才不是个东西。 崔明珠愤怒地要喷火了,她是这个意思吗?程青澜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就是一通歪理邪说,胡搅蛮缠。居然还骂她是蛀虫? 陆妱妱也不客气道:“今日课上先生还教导我们,民为邦本,原来邦本在你眼里都不是东西啊!” 崔明珠简直要吐血了:“你们……你们……你们简直胡搅蛮缠,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程青澜冷笑。 第121章 亏不亏心 “我只是针对沈静姝,没有要牵扯旁人,你少拿平民百姓说事。”崔明珠气愤道。 程青澜冷笑:“所以,你承认一直以来都在针对沈静姝咯?她之前与你并不认识,更无交集,唯一可以称得上得罪你的,就是考了第一,可这是她的错吗?难道她的第一不是一众考官评定的吗?你要是不服气,尽可去质问评定之人,甚至可以申请公开答卷,让所有人都来评议评议,到底谁该拿这个第一。” “可你不敢这么做,而是把一切的错都归咎于沈静姝,你觉得沈静姝就不该出现,一介平民怎敢将你比了下去,所以你处处刁难,针对,誓要将沈静姝这颗眼中钉,肉中刺赶出书院。是也不是?” 崔明珠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她张了张嘴,想说: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了?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她只说了一句,程青澜就能给你来个长篇大论,不管她说什么,程青澜都能揪着你的要害迎头痛击。 转而向嘉敏公主投去求助的目光。 嘉敏沉声道:“够了,程青澜,今日是要弄清楚沈静姝的真实身份,而不是争第一。” 程青澜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草民只是陈述因果,公主殿下来书院时日尚短,您真正接触过的人只有崔明珠和楚灵珊,您对大家的认知皆来自于她们二人的言辞,有道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您知晓了这前因后果,就会明白,崔明珠的指控有多荒唐。” “荒不荒唐,很快就见分晓。”嘉敏眸光冷冷地看着程青澜,任你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在事实面前,不堪一击。等解决了沈静姝,下一个就轮到你。 崔明珠会意,朝外面喊道:“把证人带上来。” 证人还没到,着一身鸦青色锦袍的萧泽走了进来。 嘉敏见到萧泽,浑身的冷意若冰雪遇骄阳瞬间消融,难掩惊喜之色:“萧大人。” 他竟然回来了。 萧泽拱手一礼,幽深的眸子不带半分情绪:“公主殿下。” 张院长见到萧泽如见救星:“萧大人,你来的正好。” “院长大人,我是来告知我可以复课了。” 张院长一愣,复课的事不是上午已经说过了吗? “这么多人聚在这,是有什么要事吗?”萧泽环视一圈,目光扫过程青澜时,并未多逗留,看她神情自若,应该是有应对之策了。 张院长总算回过味来,萧泽分明就是为了沈静姝她们来的,只是不愿让人知晓,道:“是有大事,萧大人断案如神,正好坐下来听听,一起分析分析真伪。” 萧泽从善如流:“正好现下无事。” 两位证人一进门,沈静姝就认出她们,正是沈叔叔的街坊邻居张阿婆和牛大婶。 沈静姝暗暗捏了一把汗,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相信程青澜,听了她的话,提前做了安排。 崔明珠道:“你们可认得这位姑娘?” 几个证人看着沈静姝,纷纷点头。 “认得认得,她是沈先生失而复得的闺女。”牛大婶道。 “你们跟沈骓沈先生做了几年邻居?” “几十年了,沈家的老宅一直就在我家隔壁,沈家的事我是最清楚了。”张阿婆道。 “你们可还记得沈静姝小时候的模样?” 老婆子道:“记得记得,沈先生家的小女娃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她的眉间有颗红痣,我记得清清楚楚。” “对对对,我也记得,是有这么一颗痣,大家都说那是美人痣。”大婶道。 崔明珠嘴角一扯,嗤鼻冷笑:“沈静姝回沈家后,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过,怎么没怀疑,沈姑娘如今的样貌跟小时候变化太大了,长的不像她娘年轻时的模样,跟沈先生也不像,关键是她眉心的痣没了,街坊们都议论呢,我还提醒过沈先生,可别认错了闺女。”张阿婆道。 崔明珠似笑非笑地看向沈静姝:“沈静姝,张阿婆所言,你该如何解释?” 沈静姝面不改色:“张阿婆,你是收了人家多少好处,扯这种鬼话。” 张阿婆急了:“我如何扯谎了?你小时候眉心就是有颗痣,街坊们都知道。” “对,我见过小时候的你,就是有颗痣。”牛婶附和。 “笑话,我眉心有颗痣,我怎么不知道?我爹怎么也不知道?牛婶,你儿子被冤枉偷盗,是我爹替他写状,为他周旋,才得以洗清冤屈,张阿婆,你家的地被人霸占,也是我爹替你家讨回公道,你们却为了点好处,恩将仇报,你们亏不亏心?”沈静姝怒斥。 张阿婆和牛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皆是心虚。 她们的确收了崔家的好处,那可是足足五十两银子。 萧泽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冷声道:“你们可知,作伪证是要吃官司的,这若是在公堂上,每人五十大板少不了。” 牛婶心慌,下意识地去看崔明珠,崔家小姐,是你说保证我们无事的。 崔明珠朝她们瞪眼,眼底的警告之意不能再明显。 牛婶惧怕崔家的势力,咬牙道:“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她根本就不是沈静姝。” 沈静姝丝毫不慌:“院长大人,萧大人,现在我们各执一词,但要想辨明真伪也不难,只需派人去禹州,一问便知。” 有本事,你崔明珠把所有人都收买了。 张院长见她这副自信笃定的神情,自然是相信她的。 然而这事公主殿下参与进来,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萧大人,您看……” 萧泽道:“简单,我命人去趟禹州,查问查问便知。” 崔明珠本想用这个法子,让沈静姝百口莫辩,管你是真沈静姝还是假沈静姝,说你是假的,你就得是假的。 结果没诈成,萧大人还要派人去禹州。 崔明珠情急道:“你说你是沈静姝,你四岁走失,这十几年你在何处?总有人抚养你长大的,还供你念书,你倒是说清楚,收养你的是何人?” 只要沈静姝说的出来,她就能找到那户人家,谎言不攻自破。 第122章 孤陋寡闻 沈静姝似笑非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崔明珠,果然,又被程青澜料中了。 “我四岁被人贩子拐走,幸得一位老伯搭救,他将我带回了家,把我当亲孙女,悉心教导,我的功课都是他教的。” “他是谁?家住何处?你可别说,这位好心救你的老伯已经死了。”崔明珠逼问。 沈静姝面色一沉,眸底是愠怒之色。 “崔明珠,请你口下积德。” 沈静姝转向张院长:“院长大人,收养我的这位老伯,院长大人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号。” “哦?他的名号是……” “水镜先生。”沈静姝红唇轻启,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张院长震惊过后是狂喜,竟是站起了身:“竟然是水镜先生,他如今在何处?他的身体可否康健?” 萧泽也颇为惊讶,没想到沈静姝说的人是水镜先生。他下意识去看程青澜,这不会又是她的主意? “院长大人,水镜先生不想被打扰,故再三叮嘱我,不要泄露他的隐居之所,不过,他老人家身体康健的很,每日都要耍几遍五禽戏。” 张院长深感遗憾,这么多年来,无人知晓水镜先生的下落,朝廷多方寻找,都无果,皇上可是心心念念想要请他老人家出山。 “水镜先生是谁啊?一句他不想被打扰这件事就可以盖过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胡诌。”崔明珠道。 张院长怒了,冲崔明珠疾言厉色:“够了,你连水镜先生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此事,不用再问再查,沈静姝的才华就足以证明她是水镜先生的弟子。” 崔明珠震惊,她不理解,这水镜先生是什么厉害人物,让张院长竟然吼她。 嘉敏亦是没听说过水镜先生的名号,如果不是萧泽在此,她肯定要追根究底的。 “院长大人,您不能这么轻易的相信她,她若真是顾南希,有这等才华也不稀奇,她兄长顾攸宁可是连中三元,大梁最年轻的状元郎。”崔明珠不甘心道。 陈卉迟听不下去了:“崔小姐,你可听说过,南水镜,北文山。” 崔明珠怔立当场,文山先生她自然是知道的,文山先生是赣州白鹿书院的先生,有时还会来京城的白鹿书院讲课。 而她们口中的水镜先生竟是能与文山先生并立的大贤吗? “只要是读书人,都应该听说过水镜先生,更没有人敢拿水镜先生当幌子。”陈卉迟鄙夷道。 言下之意,你崔明珠太孤陋寡闻了。 一旁的程青澜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确实一般人不敢拿水镜先生当幌子,普天之下,敢这么做的,且水镜先生不会生气的,就只有她了。 “崔明珠,你若不信,我可以给水镜先生写封信,让他回信给张院长,说明此事,如何?”沈静姝道。 张院长激动道:“如此甚好。” 水镜先生是天下读书人仰慕和尊敬之人,都说南有水镜,北有文山,这二人皆是文学泰斗。 要是能得水镜先生的书信,想想都要激动的睡不着。 转头板起脸来教训崔明珠:“崔明珠,有容德乃大,无求品自高,学问不如人,当自省自勉,而非迁怒他人,这件事到此为止。” 崔明珠快要哭了,本以为今天打是一场必胜之战,结果一败涂地的人是她。 她想公主殿下替她说几句,嘉敏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看着房中的每一个人,楚灵珊,沈静姝,程青澜…… 她们也在看着她,此刻的她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心中的不甘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着,崔明珠头脑一热:“不,不能这么算了,我还有证人。” 此刻,连嘉敏都想劝她别再丢脸了。 “崔明珠,本院的话,你听不懂吗?”张院长是真的生气了,怎么有这么冥顽不灵之人。 “院长大人,你相信我,她真的是顾家的女儿顾南希。”崔明珠毫无形象的囔囔道。 “既然你不死心,那好,你把所谓的证人叫来。”张院长强压下怒火,不让叫证人,崔明珠就不会死心。 崔明珠道:“证人就是书院的宋元佑宋公子,他与顾南希认识,还曾有过婚约,他一定认得顾南希。” 沈静姝心一沉,如果宋元佑指认她的话,就麻烦了。 程青澜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不要自乱阵脚。 程青澜轻咳两声:“我听说崔小姐和宋公子似乎要缔结婚约了,宋公子的证词,怕是不能作数!” 崔明珠气道:“程青澜,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崔明珠真的恨死程青澜了,她现在才发现,最可恶的人就是程青澜,她应该先弄死这个贱人,再来对付沈静姝的。 程青澜失笑:“崔小姐既然坚持要宋公子来作证,那就来,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 很快宋元佑被叫了来。 一进议事厅,看到厅中众人,宋元佑怔愣住,什么情况?不是说院长找他吗?为何她们都在这? 莫非是因为沈静姝? 宋元佑上前见礼:“院长大人唤学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张院长道:“崔明珠说沈静姝是顾家的女儿顾南希,她说你认得顾南希,还曾跟顾南希有过婚约,叫你来,就是让你辨认一下,沈静姝是否就是顾家小姐。” 宋元佑心跳漏了一拍,果然是为了此事。 他目光一扫看到了楚灵珊,不用说,沈静姝是顾南希这件事定是她说出去的,那日在街上他追问沈静姝被楚灵珊瞧见了。 楚灵珊见宋元佑盯着她看,不由的心慌。 完了完了,宋元佑盯上她了。她本想挑唆崔明珠去对付沈静姝,自己躲在身后看好戏的。 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宋元佑道:“楚小姐,那日我说的很清楚,我认错了人,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我与你表兄是挚友,你明知道我与崔小姐即将订婚,你何至于如此害我?” 楚灵珊的脸腾的红了,慌张道:“我……我没有。” 她今天一直做旁观者,虽说没能看到沈静姝吃瘪,但看到崔明珠吃瘪,还是挺痛快的,结果是形势急转,宋元佑几句话将她推到了风暴中心。 第123章 互相甩锅 被逼到墙角,已经没了退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宋元佑身上的崔明珠,听到宋元佑的否认,虽然感到失望,但她没让自己深陷在失望的情绪里,她很清楚今天对沈静姝的指控已经彻底失败,现在她要做的是如何补救,绝不能给人留下她妒贤嫉能,构陷他人的印象。 于是崔明珠爆发出有生以来最精湛的演技,她看着楚灵珊,神情从不可思议到悲愤莫名,情绪层层递进,控诉道:“楚灵珊,亏我这么信任你,将你视为挚友,是你信誓旦旦跟我说,沈静姝就是顾南希,是你言之凿凿说是你亲耳听见,是你给我出谋划策如何让沈静姝原形毕露,原来你是在利用我,拿我当枪使,楚灵珊,你为何要害我?” 崔明珠越说越激动,声嘶力竭。 楚灵珊本来还有点心虚,可听到崔明珠把所有脏水都往她身上泼,企图让她当替罪羊,也不禁激动起来:“崔明珠,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沈静姝就是顾南希,我只是看到宋元佑跟沈静姝在大街上拉扯,好心跟你提一嘴,是你自己嫉妒沈静姝的才华,打翻了醋坛子胡乱臆测,搞出这些事情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少在这胡攀乱咬。” 宋元佑急道:“楚灵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沈姑娘拉扯了,当时你表兄就在一旁,程姑娘、陆小姐她们都在场,你可不能乱说话。” 崔明珠闻言,底气更足,义愤填膺:“楚灵珊,你可真是说谎成性,死鸭子嘴硬。” 崔明珠转向张院长,慷概陈词:“院长大人,今日之事是学生受楚灵珊蒙蔽,但学生绝不是为了泄私愤,学生只是担忧沈静姝若真是罪臣之女,在逃钦犯,那她来书院怕是另有所图,学生不敢不报,让那两位证人说谎,也是楚灵珊出的主意,楚灵珊说这样或许能诈一诈沈静姝。学生行事是鲁莽了些,学生知错,但学生可对天发誓,绝没有要故意害人之心。” 楚灵珊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百口莫辩。她又急又怒又不知所措。 然后她看到了陈卉迟,她疾步来到陈卉迟面前,想去拉陈卉迟的手:“卉迟,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的没有撺掇崔明珠,我没有……” 陈卉迟甩开她的手,仿佛躲什么脏东西,冰冷地眼神不带任何情绪:“你不是好心在崔明珠面前提了一嘴吗?” 崔明珠说的那些,不可以全信,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沈静姝是顾南希的事,就是楚灵珊告诉崔明珠的。 那日,她们在宝鑫楼遇见过崔明珠。 楚灵珊愕然,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陈卉迟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话语,深深刺痛了她,绝望、悲愤、委屈……各种情绪汇聚成一道汹涌的洪流将她击溃。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哭啼啼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程青澜静静地看着这个和她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生不出半点同情怜悯,因为不值得,她去崔明珠面前搬弄是非足以证明她内心的阴暗。 张院长阴沉着脸:“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崔明珠,楚灵珊,你二人回去好好反省,抄写院规百遍,另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来,三日后上交。” 张院长罚的有点重,还要她们写检讨,可崔明珠和楚灵珊都不敢有异议,捏着鼻子认罚。 萧泽慢条斯理道:“女学班是不是有规定,犯了错要扣分?” 张院长反应过来:“是有这规定,你们二人各扣两分。” 萧泽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扫过程青澜,之前你们被崔明珠算计,鲁教谕反而扣你们的分,如今这分要扣回来。 程青澜眨了眨眼,他是在帮她们出气吗?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院长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萧泽起身。 张院长道:“你们也都散了!” 萧泽率先离去,从头到尾没给嘉敏一个眼神。 须臾,大家都走了,只留下嘉敏和张院长。 嘉敏尴尬,今天是她气势汹汹带人来要求严惩捏造身份,包藏祸心的沈静姝的,结果崔明珠和楚灵珊两个不顶用的,非但没能让沈静姝原形毕露,反倒互相甩锅,上演了一场狗咬狗的戏码。 张院长语重心长道:“公主陛下久居深宫,不知人心险恶,以后可要看仔细些。” 嘉敏难堪之极:“院长大人说的是。” 宋元佑追上沈静姝等人,拱手一礼,诚恳道:“沈姑娘,实在是抱歉,没想到那日错认,给沈姑娘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沈静姝道:“宋公子也是无心之举,无需抱歉。” 之前她还担心宋元佑会帮着崔明珠指认她,没想到宋元佑之否认的干脆。 “无心之过亦是过,道歉是应该的。”宋元佑再次施礼,这才离去。 陆妱妱道:“这个宋元佑人品还可以啊。” 没有出卖沈静姝。 “走,回去再说。”程青澜道。 五人回了宿舍,关起门,庄若芸不确定地语气问道:“沈姐姐的身份危机,是不是真的过去了?” 大家齐齐看向程青澜。 程青澜莞尔:“应该没事了。” 陆妱妱欢呼:“耶……太好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沈静姝却是担忧道:“青澜,借用了水镜先生的名号,真的没关系吗?我刚才还跟张院长说,会让水镜先生来一封信,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弄到水镜先生的信的。” 程青澜不以为然:“信的事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找到水镜先生的墨宝,仿一仿先生的笔迹造一封。” 众人面面相觑,程青澜的胆子是有多大,借用水镜先生的名号就罢了,反正谁也找不到水镜先生,无法对证,可伪造信件,她怎么敢? 程青澜干咳两声:“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就这么一说,张院长又不知道水镜先生人在何处,若是张院长问起,就说水镜先生出门访友去了,不知何时回转,不就搪塞过去了?一拖两拖,一年一晃就过去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原来程青澜打的是这算盘。 咚咚咚……有人敲门。 陆妱妱去开门,见是隔壁宿舍的人。 “什么事?” “萧大人的侍卫在外面,说是找程青澜。” 第124章 适得其反 听到萧大人找,大家刚放松的心,顿时又紧张起来。 萧大人不会是识破她们的谎言了? 她们的说辞糊弄张院长还行,萧大人怕是不好糊弄。 程青澜给大家一个安心的眼神,萧泽识破了又如何?他若想揭穿,刚才就揭穿了。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陈卉迟问。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程青澜来到萧泽的书房。 “大人。” 萧泽坐在茶桌旁,一旁的红泥炉子上铜壶噗噗噗地吐着热气,茶桌上放着一套汝窑茶具。 “坐。” 程青澜迟疑了片刻,走到他对面坐下。 萧泽提起铜壶,往茶盏里注水,碧绿的叶芽在沸水中逐渐舒展叶片,清雅的茶香随着蒸腾的热气散发开来。 “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口干了,这是婺州举岩茶,最是鲜淳甘美。” 萧泽将茶盏放在她面前。 程青澜盯着如碧乳般清澈透亮的茶汤:“大人,这……属下可不敢当。” “水镜先生的弟子自然当的。”萧泽微哂。 “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您想见水镜先生的弟子,应该唤沈姑娘来才对。”程青澜面不改色,唇边一抹浅淡笑意。 萧泽道:“我若有意揭发,就不会找你过来。” 程青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我初次见沈静姝就觉得颇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今日恍然惊觉,她的眉眼与顾攸宁颇为相似。” “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去了。” “可这世上敢威胁药王,要烧了他家药田的人不多,敢拿水镜先生当幌子的人就更少,除非这人与他们关系不一般,熟悉到肆意妄为,对方也不会生气。” 程青澜无语,他就是凭这两点,认定沈静姝是顾南希,而她才是水镜先生的学生? “这件事,我会查。”萧泽道。 程青澜警惕起来:“大人想怎样?” 萧泽笑笑:“你以为崔明珠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会善罢甘休?你以为推出水镜先生就能化解沈静姝的危机?错了,你这样做,反倒是将她推倒了悬崖边缘。” 程青澜不解:“大人何出此言?” “你可知水镜先生为何要躲起来,十几年来,无人能探查到他的行踪?” 程青澜摇头,她是真不知道,老头从来不说以前的事。 “我只能告诉你,水镜先生当年是匆忙逃离京城的,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有人想要他的命,连皇上都不一定保的住他。” 程青澜震惊,连皇上都保不住水镜先生,莫非这人是太后?抑或是康王? “沈静姝被水镜先生收养的事传出去,那些人为了得到水镜先生的下落,必然会找沈静姝。” 程青澜这下真急了,那她岂不是害了沈静姝? 萧泽见她眉头紧蹙,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那些人不敢大鸣大放的找沈静姝,沈静姝只要呆在书院,还是安全的。” 既然他都知道了,程青澜打算赌一把:“大人,沈静姝也没办法,她父亲是被冤枉的,大人,您能否帮一帮她。” “怎么帮?总不能一句冤枉,我就去维州调查,而且事情过了这么久,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办。” “有证据的,当年赈灾银的账册。” 萧泽眸光一凛:“果真?” “嗯,虽然我没见过,但沈静姝说她有。” 萧泽沉吟道:“仅有账册吗?” “账册还不够?” 萧泽道:“沈静姝就没怀疑过,他父亲为何会招来灾祸?” 程青澜又摇头。 萧泽给自己续了杯茶:“她的兄长顾攸宁深得太子的器重和信任,他们是君臣亦是良友,太子遭遇意外身亡时,顾攸宁就在太子身边,没能幸免。这件事过后不久,维州闹水患,知府顾廷舟丧命暴民之手,你不觉得这两件事很蹊跷吗?” “大人,您的意思是……或许沈静姝家的冤案跟太子之死有关,而太子之死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谋害?” “差不多,我找方氏,就是因为方氏或许知道这其中的原由,方氏的相公,原是书院的教谕周炎铭,太子在书院求学期间,最信任的老师就是周炎铭,太子南下调查江南税案时,我人在乌达,我若在京中,定会阻止太子南下,即便要查,太子也不能亲自去,太危险,可惜……” “太子出事后,周炎铭也出了意外,我想他是知道什么,才被人灭口,而周炎铭显然预料到自己在劫难逃,所以提前让方氏带着儿子离开了京城。” 程青澜默然,她似乎又好心办了件错事。 如果她没有阻止萧泽,或许萧泽早就查清太子之死的真相了。 “所以,方氏的案子,从今日起正式交由你来办,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桩案子凶险非常,连我都因此遭遇不知多少刺刺杀,你确定要参与进来?现在反悔,来得及。” 说真心话,萧泽并不想她参与进来,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被卷进来,再想抽身就难了。 程青澜抬眼,眼中是坚定的神色:“这案子,我接。” 她承诺过方氏,不能食言。 萧泽默默地叹了口气,起身去书柜的暗格拿出一份卷宗。 “有关太子的案子都在这,你就在这里看,不能带出走。” 程青澜接过卷宗,只觉这份卷宗无比沉重。 在礼部衙门当值的楚怀南,听说女儿找上门来,不由心头一沉。 这个时候灵珊该在书院上课,怎么会来衙门找他? 楚怀南没让灵珊进来,自己出去见灵珊。 一上马车,看到灵珊红肿的眼睛,楚怀南吓一跳:“灵珊,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楚怀南能想到的最坏的事,就是灵珊得罪了嘉敏公主。 “爹……”楚灵珊见到父亲,期期艾艾地叫了声,眼泪更加汹涌,怎么都止不住。 “哎呀,快别哭了,赶紧跟爹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灵珊这才抽泣着把事情经过告诉父亲。 楚怀南听的一个头两个大,事情比他预想的更糟糕,灵珊不但得罪了嘉敏公主,还跟崔家的小姐交了恶。 第125章 你糊涂呀 “你说的已经是全部事实?”楚怀南问道。 楚灵珊抽泣着点点头:“爹,我真的太难过了,我是好心提醒崔明珠,谁知道崔明珠嫉妒心这么强,处心积虑地要将沈静姝置于死地,事情败露,为了挽回颜面,将脏水都泼到了女儿身上。” 楚灵珊想到院长大人失望地眼神,陈卉迟冰冷的目光,嘉敏公主的淡漠,心里就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鲜血淋漓的疼。 楚怀南一时间不知该安慰女儿还是数落女儿。 数落她,看她已经哭的这么惨,不忍心。 安慰,她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不但自己的脸丢尽了,连他也没了脸。自他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一直谨言慎行,勤勉于政,积累了清正的官声,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少不得落一下教女无方的骂名。 “灵珊啊,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楚灵珊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爹,女儿错在不该多管闲事。” “仅仅是多管闲事吗?你不是不知道你表兄跟那宋公子交好,你也知道定远侯府跟曹家正在议亲,你巴巴的跑去崔小姐跟前多嘴,你有没有想过你表兄的处境,他得多难为情,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因为你的好心提醒,曹家和定远侯府的亲事告吹,你是个小辈,人家犯不上跟你计较,他们的怨气只会冲为父而来。”楚怀南郁郁道。 楚灵珊嘴一瘪,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就是知道这事瞒不住,更怕事情会连累到父亲,这才着急来找父亲,父亲一向最疼她,只要过了父亲这一关,她才能安然。 楚怀南心头烦躁:“别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 “你说,你是不是跟沈静姝有过节?” 楚灵珊摇头,她不敢说,一切都是因为陈卉迟。 楚怀南手伸出去,想戳她脑门,楚灵珊以为父亲要打她,吓得整个人往后缩。 楚怀南手停滞在半空中,终究没舍得碰女儿,重重叹了一气:“你呀,糊涂啊。” “爹,女儿知错了,现在该怎么办?若是传到娘那,娘肯定会打死我的。”楚灵珊抽噎着道。 楚怀南思忖了好一会儿,道:“院长大人要你写检讨,你就如实的写,你没做过的事,不要认。” 楚灵珊乖巧地点头。 “我看陈小姐跟沈静姝关系不错,你找陈小姐中间说道说道,别让沈静姝误会你。” 楚灵珊:呃…… 楚怀南见女儿犹豫,以为她是拉不下这个脸,好言劝说:“只要你跟沈静姝之间的误会解除,跟沈静姝多亲近,崔明珠对你的控诉不攻自破,明白吗?” 楚灵珊支支吾吾:“爹,陈卉迟信了崔明珠的话,她也以为是我在搬弄是非,她现在都不理我了。” 楚怀南:呃…… 脑仁直跳,真想一指头戳死这个女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件事你自己去想办法,必须赢得沈静姝的谅解。” 楚灵珊很为难,让她去讨好沈静姝,她真的做不到,还不如打她几板子呢。 “你跟崔明珠各执一词,你无法证明自己,她同样也难以自证,想要消弭此事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件事你必须去做,而且要快,否则,崔明珠先跟沈静姝冰释前嫌,里外不是人的就只有你了。”楚怀南道。 楚灵神怔忡,崔明珠会主动去跟沈静姝和解?不可能? “怎么?你不信?沈静姝有水镜先生这座靠山,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不要低估了她这个身份的影响力,崔明珠若不想被人指摘,她就得跟沈静姝妥协达成和解。” “就算做表面功夫,大丈夫能屈能伸,女子也一样,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以后入了官场,要受的委屈更多。” 楚灵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道:“女儿知道了。” 楚怀南严肃地警告道:“记住,绝对不能承认是你挑唆的崔明珠。” 这边楚怀南教育女儿,给女儿出谋划策。 崔明珠这会儿也被康王夫妻两耳提面命,让她务必跟沈静姝搞好关系,不得再针对沈静姝。 两人外出求了方子回来,在书院门口碰上,你瞪我,我瞪你,真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互不搭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萧泽的书房内,程青澜仔仔细细地看完卷宗。 “都清楚了?” 程青澜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是在南下调查税案回京的路上,遇山石滚落,连车带人翻下山崖而亡。 当时太子和顾攸宁是乔装回京,太子身边的另一位谋士则扮作太子的模样走水路回京,结果,假太子那边风平浪静,而真太子遭了难。 事后,大理寺卿裴大人亲自前去事发地调查,发现山石滚落有人为的痕迹,为避免打草惊蛇,并未公布真正的调查结果。 而周炎铭之所以遭来杀生之祸,皆因他在太子出事前,收到一个来自江南的包裹。 “后来,皇上曾派人秘密前往江南调查税案,都无功而返,因为所有的漏洞都被补齐,什么也查不出来。现在要搞清楚的是,太子到底查到了什么?这才逼的某些人狗急跳墙,周炎铭收到的包裹是否来自太子。”萧泽道。 程青澜思忖片刻:“大人,你知道藏书楼三楼有什么密室或暗格吗?” 萧泽怔了怔,摇头,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你是怀疑周炎铭把东西藏在了藏书楼?方氏告诉你的?” “嗯,周先生送方氏离开时,叮嘱过她,如果他出了意外,让她藏好,永远不要回京城,如果朝廷有人找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但如果有一天,康王落马,朝廷需要收集康王的罪证,就去藏书楼三楼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程青澜道。 萧泽心中百感交集,之前他也怀疑周炎铭会不会把东西藏在藏书楼,搜过无数遍,但一无所获。如今从程青澜这得到确切的消息,那就只有两种结果。 一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证据已经落入他人之手。这是最坏的结果。 二是,他搜的还不够彻底。 希望是第二种! 第126章 证据在哪 萧泽恨不得马上就去藏书楼寻找证据,可白天人多眼杂,终究还是按捺住冲动,跟程青澜约定,夜半子时一同去藏书楼。 下午的课,崔明珠和楚灵珊没来,嘉敏公主也称病没来上课。 少了这三人,课堂的氛围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课间时,成堆的凑一块儿,猜测为什么这人都没来。 “沈静姝,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余悦蓉凑过来问。 沈静姝莞尔:“我怎么知道。” “我听说中午张院长找你。” 沈静姝道:“嗯,院长大人是找我了,不过是问课业上的事。” 余悦蓉失望地哦了一声,又找别人去聊了,但她一步三回头,看着八号宿舍的几个人,总觉得有点怪。 哪怪呢? 余悦蓉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积极地加入了新一论的讨论。 晚上,五人在宿舍,看书的看书,写文章的写文章,唯有不想学习的陆妱妱坐不住,把本子往庄若芸手边一放,笑的狗腿:“若芸,帮帮忙呗!” 庄若芸无语:“我的字迹跟你的不一样。” “没事儿,你往丑了写就行,先生都知道我是什么德性,我能把作业交上去就很好了,他们不会管的。” 庄若芸:“那好!” 陆妱妱开心地揣了一包瓜子儿:“我去余悦蓉那串门子。” 众人相视苦笑,继续学习。 清净没多会儿,陆妱妱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你们停停,先别学了,跟你们说件事,笑死人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陈卉迟很好奇。 “今儿个下午,嘉敏公主不是称病没来上课吗?姜晏、王宛之她们就带了礼物去探望,结果门都没让进,一群人,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屋子里,四人静静地望着陆妱妱。 陆妱妱讶然:“你们怎么都没反应,这不好笑吗?” 程青澜道:“公主殿下不舒服,大家前去探望不是很正常吗?至于公主殿下不见她们,或许是公主殿下不舒服,不希望有人去打扰!” 陆妱妱道:“你们没懂我的意思,余悦蓉说,姜晏她们几个商量来讨论去,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的,想借探病的由头去巴结公主……” 程青澜笑道:“我明白,不就是想去公主那露个脸,拍拍马屁,留个好印象,结果马屁股都没摸着。” 噗呲,陈卉迟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青澜这形容,太生动,太贴切了。 “好,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你们一定感兴趣。”陆妱妱道。 庄若芸见大家都不搭腔,陆妱妱又兴致勃勃地,不忍拂了她的兴致,配合道:“还有什么事?” “你们知道吗?嘉敏公主的膳食,是宫里的御厨过来做的。” 众人点点头,这事儿听说过,皇后娘娘怕公主殿下吃不惯书院的饭食,特意派了两个御厨来书院,专门给公主殿下做饭。 “听说晚饭的时候,嘉敏公主身边的宫女叫紫苏的提了个食盒去了萧大人那,你们说,嘉敏公主是不是对萧大人有什么想法啊?书院这么多先生,她独独给萧大人送吃的。” 陈卉迟好奇地问:“那萧大人收下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陈卉迟撇嘴:“我才不去问。” 沈静姝道:“公主的私事,咱们还是不要议论的好。” 庄若芸认同地点头。 程青澜心说:先前还道嘉敏公主来书院,是想亲自考察可用之人,现在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是追夫来的。 那她以后可得避避嫌了,免得被人误会,招来无妄之灾。 子时快到,程青澜悄悄起身,刚穿好衣服,一低头,黑暗中一双乌亮的眼睛正盯着她。 程青澜吓一跳:“你怎么醒了?” 陆妱妱一骨碌爬起来,一脸兴奋地问:“你是不是又要去查案?我就知道白天萧大人找你肯定有事儿,能不能带上我?” 程青澜敷衍道:“这次的行动是机密,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你。” 陆妱妱撅着嘴,幽怨地看着程青澜。 程青澜道:“我保证。” 陆妱妱伸出个小拇指。 程青澜只好跟她勾手指,盖章。 陆妱妱这才满意地躺下:“你注意安全。” 程青澜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施展轻功,如同一只夜莺飞快地朝藏书楼掠去。 那晚庄若芸是见识过她的武功的,想来陆妱妱心里也有数,但她们一个字都没提起,程青澜心里还是很感慨的,真正的好友是懂得分寸的。 溶溶月色浸染着藏书楼飞檐,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青石阶前恍若墨玉雕成。萧泽负手仰望着楼顶垂下的铜铃,听到轻微的响动,他回转身,见一身淡青色衣裙的程青澜踏着月色而来。 一双秀目映着霜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风过,裙袂翩跹,若莲花盛开。 萧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咚”的错漏了一拍,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尖上,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指节泛白。 “我来迟了。” 萧泽微哂:“刚好。” 程青澜望向落了锁的大门:“我们怎么进去?” “稍等,还有一个人要来。” 程青澜试探着问:“你该不会叫了飞凌?” 萧泽道:“不瞒你说,一年前,这藏书楼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什么也没发现,或许飞凌可以。” “哦,那确实。”程青澜道。 不多时,墨尘带着飞凌出现。 “嗨,老大。”飞凌看到程青澜,兴奋地打招呼。 程青澜瞪他一眼:“你小点声。” 飞凌反应过来,他们要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忙不迭地点头应声:“哦哦哦。” 萧泽道:“我们进去。” 飞凌自觉的掏出他的百宝囊,拿出一根铁片,插进锁孔,两下捣弄,锁应声打开。 三人直奔三楼,看着复杂的机关锁,在飞凌面前就如同孩童的玩具,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萧泽看的眼馋心热,真想把这样的人才收揽进北辰司,又怕程青澜会不高兴。 “飞凌,你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密室或者暗格之类的。”程青澜道。 “那个,不能点灯。”萧泽提醒。 飞凌道:“明白。” 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来照明,先是观察了下整个三层的布局,然后开始东摸摸西敲敲。 第127章 陶然亭下 飞凌在忙和,萧泽和程青澜也没闲着,东翻西找。 程青澜猫着腰顺着低层的书架一一看过去。 萧泽则负责高层的书架,目光不经意地瞥向程青澜,蓦然瞳孔紧缩。 程青澜看完一排书架,正要起身,却被人猛地拽了一把,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愣神间,清雅的沉水香萦绕鼻息,耳旁是如擂鼓般的心跳,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 思绪纷乱,他……他这是何意? 在她困惑又惊讶的眼神中,萧泽伸手将一只突出一角的樟木箱往里推了推。 “应该是上次扑火时弄乱的。”萧泽松开揽着她的手,神情不自然地解释道。 “我……我去那边看看。”萧泽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在确定她看不到他的地方,才伸手按住心口。 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厉害? 程青澜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转角,亦是按了按胸口,深深呼吸,让心跳恢复原来的节奏。 自我催眠:刚才肯定是受了惊吓才跳的这么快,嗯!就是这样,没别的。 三人寻遍了整个三楼,飞凌都忍不住挠头了:“你们确定这里有密室?” 萧泽看程青澜,程青澜道:“难道没有吗?” 飞凌道:“连我都找不到,应该是没有。” 萧泽道:“我已经问过汪公公,他说从未听闻过这里有密室。” 程青澜沉吟道:“难道是藏在这些樟木箱里?” “这里的每一只箱子我都找过。”萧泽道。 程青澜纳闷,周炎铭临行嘱咐不可能有假,方氏更没必要说谎。 可东西到底藏在哪呢? 程青澜借着如银的月光,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书案后边的墙上挂着的那幅寒梅图,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萧泽和飞凌相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这副画是太子殿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十六岁那年生辰在西山寺的梅园赏梅时所画。”萧泽语声少见的温柔。 程青澜看着画上的题诗,轻声念道:陶炉香篆绕寒枝,然雪凝香暗入诗。亭外疏梅横玉骨,下阶独对月相知……” “大人,你去过那梅园吗?” 萧泽默了片刻:“去过。” 那场宴饮他也在。 “那梅园里是不是有座陶然亭?” 萧泽眸光凝滞:“你如何知道?” 程青澜指着那首诗:“你看,这首诗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 “陶然亭下?”萧泽茅舍顿开,喜道:“我明白了,周炎铭心知东西藏在此处,定然会被搜出来,所以,他借用了太子殿下的题诗,将东西藏在了梅园的陶然亭。” 飞凌挠头:“我说呢,就没有什么密室暗格是我找不到的。” 萧泽迫不及待:“我现在就去趟梅园。” “大人,这会儿城门还没开。” “无妨,北辰司的令牌无论何时都可以出城。” 程青澜道:“我知道你可以出城,但会不会动静太大?” 萧泽想了想:“那就让墨尘去一趟。” 翌日,上午的课,崔明珠和楚灵珊都来了,两人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也不像以往那样,时不时的聊上几句,两人根本就是互不搭睬,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以至于周边坐着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沉郁的气氛,于是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静姝去取餐食,厨娘笑呵呵道:“沈姑娘,你们坐那就行,我给你们送过去。” 厨娘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沈静姝觉得莫名,很不适应,以往这位厨娘对上她们几个都是拉着个驴脸,给的菜分量都要少一些的。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 “沈姑娘不用客气,崔小姐吩咐了,今日特意给你们加餐,好多菜呢!”厨娘笑道。 沈静姝等人面面相觑,崔明珠给她加菜? 陆妱妱小声道:“该不会是在菜里下毒了?” 程青澜道:“别瞎说,不至于。” 崔明珠还没这个胆公然下毒。 众人回头看向崔明珠所在的位置,崔明珠还冲她们笑了笑。 “她对我们笑哎!我怎么觉得这笑里藏着刀。”陈卉迟道。 程青澜心笑:看来崔明珠恶人的形象深入人心,连示好都让人觉得不安好心。 “她应该是想缓和下关系!” 毕竟昨日那一局崔明珠输的很彻底,继续明面上针对,崔明珠绝讨不到半分好处,只有化干戈为玉帛,才能挽回她的声誉。 “那这菜,咱们是要还是不要?”庄若芸总觉得不安,天天对你呲牙的恶狼,一下子变成给你送吃的小绵羊,让人很不习惯。 沈静姝道:“要啊,为什么不要,她要做表面功夫,我们也做就是,不然还说咱们没有容人雅量。” 于是,这顿午饭吃的异常丰盛。 崔明珠见她们收下了她的“心意”,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的王宛芝不知内情,不忿道:“她们竟然敢让后厨给她们开小灶,她们以为她们也是公主?” 连她们几个都只能跟大家同餐同食,几个土鳖凭什么搞特殊? 崔明珠瞪她:“吃你的就是,啰嗦什么?” 王宛芝不可置信地看着崔明珠,崔明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还替那几个土鳖说话? “呀,你们的菜怎么这么丰盛?”那边传来余悦蓉的声音。 “这顿是崔小姐请我们吃的,悦蓉,你要不要一起?”程青澜道。 余悦蓉一听是崔明珠请客,翻了个白眼道:“我可不敢吃,怕吃坏肚子。” 崔明珠耳根子发热,该死的程青澜,有吃的还堵不上嘴,非要将她的示好公之于众,这不是故意恶心她吗? 抬眼,见王宛芝和刘梦珂正盯着她,眼神里是不可置信的疑惑。 “看什么?吃饭。”崔明珠没好气道。 王宛芝和刘梦珂大为惊讶,崔明珠居然没否认,这顿饭真的是崔明珠请她们吃的。 昨日崔明珠回来就很不对劲,一直在那抄抄写写,不知道写什么,崔明珠不让她们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要变天了吗? 一直在纠结如何跟沈静姝缓和关系的楚灵珊,听到程青澜的话后,更是饭都吃不下了。 被父亲说中了,崔明珠那么要强的人都跟沈静姝低头了。 她也该尽快行动才是。 第128章 嘉敏的信 程青澜等人吃过午饭回宿舍,却见墨尘站在院门口。 墨尘迎上前,拱手一礼:“程姑娘,你要的那本书已经找到了,什么时候方便,去取便是。” 程青澜心知,萧泽找到周炎铭藏起来的证据了。 程青澜微然:“多谢了,我晚些来取。” 墨尘走后,庄若芸好奇地问:“什么书啊?” 程青澜压低了声音:“水镜先生的大作,总得让沈静姝多了解了解,以免露馅。” 众人恍然点头。 沈静姝感激不已:“青澜,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程青澜嗔笑:“自家姐妹还说谢,见外了。” 嘉敏在自己的院子里,对着满桌的饭菜,食不下咽。 越想越生气,昨天不但被张院长说教了,只怕萧泽对她也很失望,她特意让紫苏送去的吃食,萧泽都没收,还让紫苏给她带话,既然来了书院,就好好念书。 她喜欢萧泽,不仅仅是她需要萧泽的支持,她已经喜欢萧泽很久了。 那年,十岁的她,被几位来宫里请安的郡主欺负,是萧泽帮她解了围,从那时起,这个清冷的少年就住进了她心里。 “公主殿下……”雅青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刚才奴婢瞧见萧大人身边的侍卫去找程青澜,对程青澜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客气的很。” 紫苏凛了她一眼,没看到公主殿下正烦心吗?你还说这些让公主不高兴的事儿。 嘉敏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汤匙,咬牙切齿地默念:程、青、澜。 又是她,昨日就是这个程青澜坏了她的事儿。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硬生生地把崔明珠的告发说成是崔明珠的恶意构陷。 难道萧泽喜欢的是这样粗鄙狡诈的女子? 下人的态度往往决定主子的态度,萧泽的人对程青澜这般客气,可见萧泽对程青澜不一般。 难道昨日萧泽是故意赶过来,替程青澜等人保驾护航的? 怕心上人受欺负? 想到这,嘉敏妒火中烧。一个贱民凭什么获得萧泽的青睐?靠她的狐媚手段吗? 不行,她绝不允许这样低贱的人抢走她的萧泽。 “紫苏,研磨。” 紫苏迟疑:“公主殿下,饭菜要凉了。”先吃完饭,再写不行吗? “本宫让你研磨。”嘉敏加重了语气。 下午,快上课时,李策徘徊在通往崇文馆的路上。 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走神的李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宁奕。 “你是不是有病?”李策皱眉。 宁奕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看你魂不守舍,鬼鬼祟祟的,老实交代,你想干什么坏事儿?” 李策忙将他拉到一旁的假山后。 “你休要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平日里我给你钱你都不要,昨儿个却问我借了十两银子,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难处了,没想到你揣着银子跑这来,这里可是女学员上课必经之路。”宁奕一副看透了你的神情。 李策涨红了脸:“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儿你别管。” 宁奕扶额:“哎呀,最近课业繁重,心情不好,就想管管闲事调剂下心情。” 李策没好气道:“我帮你写文章,你敢要吗?” “敢啊,为何不敢?就这么说定了,梅先生布置的习作就交给你了。”宁奕嘿嘿一笑。 李策道:“那你还不走?” 宁奕抱着双臂:“来都来了,我得见见妱妱再走,好几天没见我的妱妱了。” 李策郁郁地嘟哝:“无耻。” 人家都不愿搭理你,你还一口一个我的妱妱,没羞没臊。 李策懒得跟他说话,转身离去。 “哎……你去哪?” 李策闷声走的飞快,李策小跑着追赶。 “咦?那是宁公子和李公子吗?”庄若芸指着两人的背影问。 陆妱妱顺着庄若芸指的方向,那背影化成灰她都认得,就是宁奕。 这家伙跑来这边做什么? “宁公子来了又跑了是什么意思?”庄若芸看着陆妱妱,笑得很是暧昧。 “肯定是某人太凶了,宁公子想见又不敢见。”陈卉迟打趣道。 陆妱妱红着脸:“你们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真生气了。” 程青澜忍着笑,认真地说:“妱妱,我觉得宁公子跟你挺般配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陆妱妱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你是不是想尝尝我沙包大的拳头的滋味?” 程青澜躲到沈静姝身后:“静姝救我……” 庄若芸和陈卉迟笑作一团。 沈静姝笑道:“行了,你们俩别闹了,快上课了。” 陆妱妱追着程青澜不放,程青澜边往后退,边讨饶:“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嘭……程青澜撞上一人。 身形不稳,差点摔倒,一只手扶住了她。 程青澜扭头一看,楚怀南?渣爹? 沈静姝等人忙见礼:“楚大人。” 程青澜也屈膝见礼:“大人,学生失礼了。” 楚怀南并没有恼怒,笑容温和亲切:“在路上还是莫要打闹了,以免摔着。” “学生谨记大人的教诲。” “行了,你们快去上课,沈静姝随我去拿习作。” 沈静姝跟程青澜对了一眼,拿习作本该是程青澜的活,可楚大人却叫她去,只怕是为了楚灵珊的事。 沈静姝跟着楚怀南去了崇文馆的偏厅。 楚怀南语气温和:“昨日之事,我已经知晓,我也狠狠教训过灵珊,她这人说话心直口快,藏不住事儿,但绝无恶意,你莫要跟她计较,你们从天南地北而来,成为同窗,也是一种缘分,或许将来还会同朝为官,还是要精诚团结,灵珊知道自己错了,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沈静姝微微笑道:“大人,这不过是误会一场,学生不会放在心上的。” 楚怀南欣慰道:“那就好,水镜先生的弟子果然胸怀坦荡,有容人雅量。” 沈静姝讪讪,果然还是冲着水镜先生面子,堂堂礼部侍郎都要亲自来道歉。 如果没有水镜先生弟子这张护身符,楚大人是绝对不会跟她这般好好说话的。 “大人谬赞了。” 楚怀南笑道:“学考的时候,我一看到你的文章,就颇为惊艳,力排众议,评判头名,当时还讶异,一个女子,怎能作出这般锦绣文章,如今想来,你是水镜先生的弟子,就再正常不过了。” 沈静姝腹诽:原来都是你给我惹的麻烦,谁想要这个第一?她都故意往差了写,结果对手们比她料想的更不济。 第129章 大大好人 见沈静姝回来,程青澜朝楚灵珊的背影努努嘴,沈静姝点了点头。 程青澜感慨:楚怀南还真是宠爱楚灵珊,不惜屈尊降贵亲自出面替楚灵珊道歉。所以,楚灵珊才是他的心尖肉,而她这个发妻所生的女儿,则是他的肉中刺,是阻碍他奔赴远大前程的绊脚石,除之而后快。 这么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他可曾梦见过她们母女俩,可曾有过一丝丝愧疚? 看着楚怀南那亲切和煦的微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侃侃而谈以显示他经纶满腹的博学的样子。娇妻在怀,儿女双全,仕途顺遂的他,怕是只会为自己当初的果决而庆幸! “陛下亲自批阅了尔等的习作,这是尔等的莫大荣幸,陛下说了,以后将不定期检查尔等的习作,足可见陛下对女学班的重视,尔等要更加勤勉学习,莫辜负了陛下的厚爱才是……” 一番勉励之语后,楚怀南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程青澜惦记着周炎铭留下的证据,晚饭也不吃了,把书本和文具交给陆妱妱,让陆妱妱给带回宿舍,自己直奔萧泽的书房。 室友们都没多说什么,萧大人找程青澜必定是因为案子的事。 程青澜走在半道上,突然身后有人唤她。 “程师妹……” 程青澜回头,见到李策,扬起嘴角:“李师兄,你怎么在这?” 李策道:“我特意来找你。” 程青澜有些意外:“师兄找我有事?” 李策道:“你上次所托之事,我找院长大人说了,院长大人已经答应,只等藏书楼修缮好,重新开门。” 程青澜之所以想去藏书楼打工,就是为了寻找周炎铭留下的东西,现在东西找着了,自是不必再去打工,还想着过两天再找李策,就说她已经找到别的生财之道,没曾想李策动作这么快,都帮她说好了,这会儿说不去岂不辜负了李策的心意。 “多谢李师兄,你可算帮了我大忙了。”程青澜故作欣喜的模样。 夕阳下,路旁的一株泡桐,花开的正艳,淡紫色的泡桐花像一个个小喇叭挂在枝头上,一串串簇拥在一起,如同花瀑一般,美不胜收,而她的笑容,明媚的让那一树花瀑都失了颜色。 李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手心冒汗,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有些慌乱的解下腰间的钱袋子,塞到她手中:“这些你先应应急,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程青澜看着手中的钱袋子,哭笑不得,李师兄真的太善良了,大好人啊!她就哭了一回穷,李师兄已经是第二次塞银子给她,他自己都不宽裕。 这钱拿的实在烫手。 罢了,改天再找个理由还他。 走进萧泽所在的院子,见墨尘正在院子里练功。 墨尘收了势:“程姑娘,大人在书房。” 程青澜笑笑,径直往书房走。 墨尘双手叉腰看着程青澜的背影,心道:大人和程姑娘果然是心有灵犀,大人说程姑娘这个点会来,程姑娘果真就来了。 墨尘转身去了小厨房。 萧泽正在看梧州传来的密信,据调查,楚怀南在梧州的确娶过妻,妻子柳氏,是一农户人家的女儿,柳氏很贤惠能干,楚怀南进京赶考一去六年,柳氏一个人抚养女儿,侍奉公婆,家里家外,全是她一个人操持。不过,街坊们都以为柳氏被楚怀南接到京城享福去了,还感慨柳氏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萧泽心中五味杂陈,街坊们不知,柳氏早在十二年前已经被她的恶婆婆推入河中,化为冤魂了。 他从未怀疑过程青澜所言,可当证据摆在面前,愤怒之余,心中更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那会儿程青澜才六岁,亲眼所见母亲惨遭毒手,自己也被亲祖母抛入冰冷的河水中,那时候她该有多害怕,多绝望…… “大人……”清脆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愉悦,打断了萧泽的思绪。 萧泽抬眼,一道夕阳余晖透过窗棱,斜斜地洒下一道金色的光柱,而她就站在那道光柱里,轻颦浅笑,细碎的金色落在她的眼中,波光潋滟,摄人心魂。 萧泽不觉痴然。 “大人……东西呢?”程青澜追问,心说:他今日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萧泽回神,指尖敲敲书案边角,示意她过来。 程青澜跪坐在书案旁,萧泽拿出两本册子给她。 册子的封面有深深的凹陷印痕,应该是被重物压了很久所致。 “这就是墨尘在陶然亭的石桌底下找到的,你看看,简直触目惊心。” 程青澜翻开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的是江州府各县的田亩税收,看着并无问题,等她翻开另一本册子,江州府下乌东县的田亩税收,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这是问老百姓收税一本账,向朝廷报税又是一本账,中间差了不止一倍数。” 萧泽神情凝重:“你继续看,多的甚至两倍数,再加上虚假账目挪用公俸,大兴土木中饱私囊,虚构灾患免减税收,实际上归入国库的,我粗粗估算了下,不足两成。” 江州府乃是鱼米之乡,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这些年上缴国库的税收却一年不如一年,太子殿下心中存疑,这才南下暗访。 此案若是揭开,官场巨震,不知多少官员要人头落地,故而他们恶性胆边生,连太子殿下都敢谋害。 这件事牵扯的还不止是江州府的官员,如此重大的偷逃税款,若朝中无人支持,他们断不敢如此张狂。 程青澜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南下,去查证?” 萧泽道:“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此案交给旁人去,我不放心,可我想要南下,需要一个不会令人生疑的借口。” 程青澜思忖道:“我听说,京城的白鹿书院与赣州的白鹿书院有互派学员交流的惯例,是否可以安排一场交流,顺便走访一下沿途的书院,江州的云泽书院,江临的万松书院都是知名的书院。” 萧泽眸光一盛,沉吟道:“这倒是个法子,待我细细筹谋。” 第130章 你先出去 程青澜一边看账册,一边算,繁复地数据算得她头疼。 “要是让庄若芸来算,她肯定很快能搞定。” 萧泽道:“那便叫她来算。” 程青澜讶然:“大人愿意让她参与进来?” 萧泽失笑:“只要你信得过她,而她能保守秘密,有何不可?” “我当然信得过她,明日我就叫她来。” “来我这不方便,藏书楼过两日就要重开,届时我跟院长说一下,让你去藏书楼帮忙,你们可以在藏书楼办公。”萧泽道。 程青澜:呃…… 萧泽蹙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去藏书楼?” 程青澜支吾着:“不……不是,其实……我已经拿到藏书楼的差事了,之前你没答应我查方氏的案子,我就想着自己查,所以,请了李策师兄帮忙,争取了这份差事,刚来的路上,碰到李策师兄,他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萧泽面色冷了下来,这个李策还真是热心。 可据他了解,李策此人清高的很,一般人都不搭理,怎得就对程青澜的事如此热心? 程青澜看他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萧泽:心说,大大的不妥,哪哪都不妥。 为什么求别人也不来找他?可这话又说不出口,他自己刚刚还说让她去藏书楼呢。 “没什么。” 此时正好墨尘提了食盒进来。 “大人,用饭了。” 萧泽看向程青澜:“你用饭了吗?” 程青澜摇头。 “那就一起!” 萧泽起身,走向饭桌。 程青澜跟了上去,见墨尘拿出两副碗筷。 她诧异地看看墨尘又看看萧泽,墨尘道:“这是大人吩咐的。” 啊?萧泽知道自己没吃饭?还是觉得让她看着他吃饭不好意思,所以吩咐墨尘弄两副碗筷? 萧泽坐下,点点桌面,示意她也坐。 程青澜看着丰盛的菜式,越发饥肠辘辘,也就不客气了。 就在她落座的时候,萧泽瞥见她腰间挂着两个荷包,其中一个绣着翠竹。 这荷包,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那日去藏书楼找她,碰见李策,李策腰间系着的就是绣了翠竹图案的荷包。 墨尘给大人盛了一碗汤,又要给程青澜盛汤。 程青澜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怎好意思让墨尘为她服务。 萧泽给墨尘使了个眼色,墨尘识趣地退下。 萧泽慢条斯理的品着老鸭汤,貌似随口一问:“你最近是手头钱太多了,一个钱袋子装不下,需要用两个钱袋子装?” 程青澜没多想,道:“嗨,我上次不是拜托李师兄帮我讨藏书楼的差事吗?那我总得有个由头不是?我就说我手头拮据,需要一份差事,李师兄真是个大好人,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兜里的银子都给了我,今天又给了我一袋银子,当然,我不会白要,改天等赏银都到了,我就还他。” 萧泽眼角抽了抽,起身进了里屋。 程青澜莫名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这是怎么了?怎么饭也不吃了? “大人,你去哪?” 萧泽没搭腔,去柜子里拿出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装着厚厚一叠银票,也不数,抽了一叠出来,想了想,解下自己的荷包,把银票装了进去。 回到餐桌旁,把荷包递给她:“你的赏银已经到了。” 程青澜惊喜地接过赏银:“这么快就到了?” “嗯,今天刚到的,我给你换成了银票。” 程青澜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花花绿绿的银票,这至少得有两三千两! 皇上的赏赐这么丰厚吗? 一只大手伸在她面前。 程青澜困惑地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总不能挂三个荷包?把李策给你的那个解下来。”萧泽一副不容抗拒的神情。 程青澜心说:解下来也不用给你啊,那是李师兄借她的。 不过,手还是老实的将荷包解下来,放在他手上。 萧泽捏紧了荷包:“我替你还了。” 程青澜一阵无语:“大人,要还也该是我去还。” 他去还算怎么回事? “我还比较好。”萧泽收好荷包,心情好了很多,慢条斯理地继续喝汤。 程青澜向来觉得自己脑子挺灵光的,但是萧泽这番操作把她给弄迷糊了。 心想:他可能是有病。 两人正吃着,只听外边墨尘道:“公主殿下,请容属下进去禀报一声。” 程青澜跟萧泽面面相觑,嘉敏公主来了? 程青澜下意识的想躲起来,被嘉敏公主看到她和萧泽一同用饭,产生误会可不好。 但,没等她行动,嘉敏公主便闯了进来。 墨尘跟在公主身后,哭丧着脸。 他想拦的,但没能拦住,公主殿下要硬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拦啊。 萧泽起身,面无表情地拱手施礼:“不知公主殿下找微臣所谓何事?” 嘉敏看到程青澜与萧泽同桌共食,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贱人真是好手段。 那么多名门闺秀倾慕萧泽,主动示好,萧泽从不理会,却是瞧上了这么个低贱的女子。 眼中的怨毒一瞬而过,嘉敏微笑着道:“本宫来书院前,父皇叮嘱过本宫,有什么难事就找萧大人,眼下本宫心中有一困惑,想找萧大人答疑解惑,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嘉敏抬出陛下,萧泽就不好拒绝了:“殿下有何困惑之事?” 嘉敏扫了眼程青澜,神色傲慢:“你先出去。” 程青澜屈膝一礼,快步退下。 萧泽眼中一片冰寒,程青澜才喝了几口汤,饭都没吃,这个点,膳堂怕是没吃的了。 “殿下请坐。”萧泽按捺下心中不悦。 嘉敏走到书房,施施然在萧泽的平日所坐的位置坐下。 萧泽垂手而立,洗耳恭听。 嘉敏道:“大人,你真觉得沈静姝没有问题吗?” 萧泽道:“此事,微臣已经着人去调查。” “所以,大人也觉得沈静姝有问题是吗?” “非也,微臣并不觉得沈姑娘有什么问题,禹州的邻居已经承认收了崔家的银子,信口雌黄,与沈姑娘有过婚约的宋公子也承认自己认错了人,沈姑娘自称是水镜先生的弟子,而且沈姑娘说了,会让水镜先生亲自来信说明此事,一切都合理,并无可疑之处,之所以微臣还要查,不过是看殿下昨日的神情,有点不甘心。”萧泽道。 第131章 君臣有别 萧泽的话,换而言之:我查,是为了让你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加上他那疏离的眼神,淡漠的语气,嘉敏不难从中读出敷衍与嫌弃。 他不再是那个为维护她呵斥那些高傲的郡主的少年,不再是为了给她送一串糖葫芦,将糖葫芦藏在胸口,糖浆化了粘了他一身糖的少年,她艰难岁月里那缕温暖的阳,如今已然化作了冰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嘉敏真的想不通。 嘉敏紧紧捏住手中的丝帕,紧的几乎将丝帕撕裂。她深深呼吸,尽全力保持住得体的微笑:“阿泽哥哥执掌北辰司,自是有明辨秋毫的本事,我也并非不甘,只是觉得空穴来风,谨慎一些总是对的,既然阿泽哥哥说她没问题,我便信阿泽哥哥。” 萧泽抬眼,对上她那双带着几分讨好的,满是希冀的眼神。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曾经,他可怜她的遭遇和处境,她的母妃林妃原是一宫娥,偶然得了一次宠幸,怀上了嘉敏,诞下公主,才得以获封贵人。然而此后,陛下似乎将她母女二人遗忘。 在后宫,不得宠就是原罪,所以,她的日子过得相当艰难,连宫人都敢苛待她。而他同样是得不到父王的宠爱,被父王抛弃,送来当质子,同病相怜,故而他愿意帮她,给她一点温暖。 是什么时候他不愿再给予同情?或许是那次偶然撞见她虐杀曹嫔养的白猫! 他无法想象,这么个看起来柔弱可怜的小女孩儿,竟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再后来,太子殿下离世,她成了陛下唯一的血脉,成了陛下宠爱的嘉敏公主,风光无两的她,也学会了苛待下人。 他见过因被她罚跪生生跪废了一双腿的宫娥,见过被她打落满口牙的小公公,见过她惩罚宫人的各种手段。 是因为久在深渊,终于化身恶龙,还是她本性便是残忍的。 萧泽不想深究原由,只是不愿再靠近她。 “殿下,君臣有别,殿下还是唤微臣萧大人或是萧泽的好。”萧泽道。 嘉敏一阵难堪,幽怨道:“阿泽哥哥,是讨厌嘉敏吗?” “殿下说笑了,微臣怎敢讨厌殿下,实在是君臣有别,万一被旁人听见,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可阿泽哥哥是明白嘉敏的心意的对吗?” “臣明白,殿下是把微臣看作兄长。” 嘉敏心中呐喊:不是兄长,不是…… 萧泽,我喜欢你呀,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殿下若无其他事,微臣恭送殿下。”萧泽依然这般淡漠疏离,下了逐客令。 嘉敏几乎咬碎了银牙,这是她获封嘉敏公主后,第一次与他独处,他却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一脸受伤的哀怨神情:“阿泽哥哥非要与我这般生分吗?” “君臣有别。”萧泽拱手一礼。 嘉敏眼中闪过阴翳之色,是君臣有别,还是心有所属? 然而可怜的自卑的自尊,让她开不了这个口。 她木然起身:“阿泽哥哥,那我先走了。” 萧泽送到门外:“殿下走好。” 嘉敏强忍住没回头,脚步沉重却不敢停留,生怕自己会不争气的掉下泪来。 等公主走后,墨尘悄悄来到大人身边。 萧泽问:“程姑娘呢?” “程姑娘走啦!” 萧泽瞪了他一眼,笨!你就不会让程姑娘在别处等一等吗? 她还没吃饭呢! 没吃饭的程青澜心事重重地回宿舍,今日她和萧泽吃饭,被嘉敏公主撞见,她可没忽视嘉敏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 嘉敏公主肯定是误会她和萧泽之间的关系了。 推开房门,陆妱妱就一把将她拽了过去:“青澜姐,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来看看这是什么?” 桌案上摆放着五张烫金的邀请函。 程青澜拿起一张来看,原来是楚灵珊的生辰晏邀。 沈静姝道:“这是楚灵珊亲自送来的,你说咱们要不要去?” 陈卉迟道:“我可不想去。” 庄若芸道:“我也不想去,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程青澜笑笑:“没安好心不至于,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罢了。” “咱们既然吃了崔明珠送的菜,如果不接受楚灵珊的邀请,在楚灵珊看来,咱们就是跟崔明珠一伙了。” 沈静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咱们去?”陆妱妱道。 程青澜转看沈静姝:“你拿主意!” 虽然她很想去,想去见见她那恶毒的祖母,但如果沈静姝不想去,便不去。 沈静姝则看陈卉迟的意思。 因为陈卉迟是很明确的表示不想去。 陈卉迟道:“沈姐姐,你不用管我,反正咱们五个一起行动,你若决定去,我们就去。” 沈静姝思忖片刻:“那还是去。” 一桩事了结,程青澜打开门看了看外边,又把门关上。 神情郑重道:“我有一事与大家商议。” 众人见她这般郑重其事,都不由得认真了神色。 “眼下,大人那边有桩泼天的案子,如今交到了我手上,我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但我事先声明,这案子非常凶险,弄不好,会……”程青澜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陆妱妱道:“我不管什么凶不凶险,既然你接下了案子,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我也是。”庄若芸急声附和。 程青澜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险,她哪有怕危险就推辞的道理。 陈卉迟不甘落后:“我也是。” 她们上次去北辰司办案,就让她羡慕不已,她是个乖乖女,可她心里却住着一个渴望打破常规,渴望冒险与刺激的陈卉迟。 沈静姝道:“青澜,咱们姐妹之间无需多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程青澜拉上陆妱妱,庄若芸,和沈静姝都没有心理负担,这桩案子,也涉及沈静姝的兄长顾攸宁,沈静姝是绝不会推辞,你想把她排除在外都不可能。 陆妱妱同样,你想拦着她,也拦不住。 庄若芸亦是如此。 唯有陈卉迟,程青澜并不想她参与进来,毕竟人家家世背景深厚,自身才华横溢,是她们几个当中确定平平顺顺就能有个美好的前景的人。 但她们四个行动,独独把陈卉迟排除在外,陈卉迟定然会不高兴。 第132章 所为何来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那今日咱们就正式组建探案小队,一起办这桩案子。”程青澜不再纠结,伸出手背。 陆妱妱第一个伸手盖了上去。 然后是不甘落后的陈卉迟,沈静姝,庄若芸…… 五只手紧紧贴在一起,就像她们的心紧紧靠在一起。 五人相视一笑。 陆妱妱兴奋道:“咱们这个探案小队可有名号?” “对啊,咱们得想个响亮的名号。”庄若芸附和。 陈卉迟:“要不就叫五朵金花?” “不好,叫什么花呀,一点也不威风,不如叫五虎将。”陆妱妱道。 “又不是去打仗,我觉得不如叫五福星,福星高照,祝咱们查案顺利。”庄若芸笑道。 沈静姝挑眉:“五福星好啊,气运加持,遇难呈祥,遇险化吉。” 于是五人小队有了正式的名号……五福星。 钟萃宫中,林妃看了嘉敏送来的信,秀眉微蹙。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竟然出了岔子。 萧泽居然会看上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 林妃思忖良久,叫来桂嬷嬷,耳提面命一番。 当晚桂嬷嬷便出了宫,去了趟书院。 栖凤宫很快得到消息。 皇后娘娘问:“是不是书院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李嬷嬷道:“会不会跟昨日那桩事儿有关?” 昨日严嬷嬷送信来,说是崔明珠告发沈静姝,指认沈静姝是顾家的女儿,嘉敏公主也参与其中。 “沈静姝的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皇后对嘉敏参和此事颇为不悦,到底是宫婢生的孩子,敌我不分,毫无谋略。 沈静姝才学第一,品性高洁,嘉敏若是个聪明的,便知此人是可用之才,可她偏偏跟崔明珠搅合在一起,她不知道崔明珠跟康王的关系?如果她想做点什么,康王才是她最大的阻力。 这一点,嘉敏真是远不如卉迟,起码卉迟有识人之能。 “或许是觉得失了颜面。”李嬷嬷猜测道。 皇后冷笑:“自取其辱罢了。” 李嬷嬷踟蹰道:“听说,昨日,殿下还让紫苏给萧大人送吃食。” 皇后嗤之以鼻:“她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林妃几次三番在本宫这,在皇上那旁敲侧击,想招萧大人为驸马,皇上都说了,萧大人的婚事,另有安排,她们母女还不死心。” “不管她派桂嬷嬷去书院是何意,你跟严嬷嬷说一声,给本宫盯紧了,出了岔子唯她试问。” “是。” 嘉敏从萧泽那会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乒乒乓乓砸东西。 紫苏和雅青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出。 公主殿下发脾气,她们不敢去触霉头相劝,又怕这里的动静惊扰到严嬷嬷。 真真是提心吊胆。 直到桂嬷嬷前来,两人见到桂嬷嬷如见救星。 “桂嬷嬷,您快劝劝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晚膳都没用。” 桂嬷嬷瞧了眼紧闭的房门,默默地叹了一气。 “你们去准备点吃的。” 桂嬷嬷推开房门,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桂嬷嬷眯了眯眼,看到了满地的狼藉,看到了公主殿下披头散发蜷缩在床前。 桂嬷嬷拿出火折子,将油灯一盏一盏点亮。 “本宫说了不许点灯,不许点灯,你们耳朵聋了吗?”察觉到屋内光线变化的嘉敏,怒吼道。 “殿下,是老奴。” 嘉敏错愕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桂嬷嬷,无尽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扑进桂嬷嬷怀里失声痛哭。 桂嬷嬷也不劝,只是抱着嘉敏,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如小时候殿下受了委屈,躲在她怀里哭时一样。 等嘉敏哭够了,情绪都发泄出来了,桂嬷嬷这才将她扶到床边坐下,一边替她整理散乱的头发,边道:“殿下,您如今是大梁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可以做很多事,受了委屈不用再躲起来哭。” 嘉敏茫然,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赢得阿泽哥哥的心。 “不就是一个贱人吗?何必在意。” “可我就是在意。”阿泽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阿泽哥哥的心。 “那就想办法除了她。”桂嬷嬷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冷酷的话语。 嘉敏看向桂嬷嬷:“怎么除?这里是书院?” 桂嬷嬷笑笑:“殿下,想得到您想要的东西,有时候得迂回着来。” “想取一个贱人的性命,何其简单,不过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可您若不想萧大人因此怀恨,少不得费一番周折。” “嬷嬷,快教教我。” “你呀,脸都哭花了。”桂嬷嬷拿出帕子轻柔地帮她擦拭泪痕。 “萧大人越是喜欢她,你就越是要对她好,再找机会除之而后快,不能让萧大人怀疑到你身上。” “对她好?我看到她就恨不得杀了她,如何对她好?”嘉敏现在最痛恨的人就是程青澜了。 “你就想着,每次你对她笑,她就离死更近一步,是不是就不觉得难了?” 嘉敏想了想,确实如此。 “殿下现在要做的,也是将来要学的,讨厌一个人,不必放在明面上,喜怒不形于色,静静等待机会,再雷霆一击。” 嘉敏似懂非懂,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除掉程青澜,且不让阿泽哥哥怀疑到她。 “殿下,机会是要等待,是要寻找的,在这个机会没出现之前,您就做一个高贵的,和善的公主殿下,让人放松警惕。林妃娘娘就是怕您一时冲动,才老奴过来看看您。” 嘉敏点点头:“我知道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公主殿下,奴婢给您准备了吃食。” 桂嬷嬷替公主绾好了发,道:“拿进来。” 桂嬷嬷亲自伺候公主用膳,又吩咐紫苏和雅青将屋子收拾干净。 暖暖的虫草乌鸡汤喝下去,嘉敏的情绪也逐渐恢复。 “桂嬷嬷,你就在这里陪我,多一个人伺候,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的。”嘉敏真的很依赖桂嬷嬷,桂嬷嬷在,她就有了主心骨。 “殿下,老奴今日是奉命来看看殿下在书院可还习惯,宫门落锁前就得回去,不过老奴可以隔三岔五过来一趟,皇后娘娘既然只许您带两个婢女,还是莫要违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才好。”桂嬷嬷安慰道。 第133章 人人有份 桂嬷嬷呆了不久就回宫了,后脚严嬷嬷收到了栖凤宫传来的懿旨,严嬷嬷那张本来就方的脸更方了,偏长的方。 八号宿舍里的五个人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们欢喜地佩戴上订制的珍珠项链,作为“五福星”小队的标致。 当初订制这五条项链的时候,不过是想着有个信物来承载她们之间的友谊,没想到如今承载了更大的意义。 用陆妱妱的话……紫气东来,福星高照。 所以,这项链既是小队的标致,也是她们的吉祥物,护身符。 “今天算是咱们八号宿舍的大日子,应该大吃一顿,最好来点小酒庆祝,可惜我只有这些了。”陆妱妱把她所有的零嘴都拿了出来。 一盒糕点,两大包瓜子。 嗑瓜子庆祝似乎有点寒酸。 “我这还有。”陈卉迟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盒蜜饯。 “我……我也有。”庄若芸弱弱道,贡献出来自安远侯府的馈赠,一盒肉脯。 “这不是我家的吗?”陆妱妱认出那盒子是自家的东西。 “是啊,侯爷给我的,沈姐姐也有一盒。” 好,沈静姝也把肉脯拿了出来。 陆妱妱杏眼圆睁:“为什么我没有?” 那还是她亲爹吗? 庄若芸实诚道:“侯爷说你不爱吃。” 陆妱妱:“……” “不对,我什么时候让老爹产生这样的误会的?肉脯明明是我的最爱啊!” 沈静姝道:“侯爷说,这么多年没见你带一个朋友回家,侯爷问了我们好多问题,你在书院过的怎么样?开不开心?可能侯爷想对你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表示一下重视,但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所以就送你最爱吃的肉脯,你爱吃,所以他觉得你的朋友应该也会喜欢……” 从来没享受过父爱的陈卉迟鼻子一酸,羡慕道:“妱妱,你的父亲真的很疼爱你。” 也不是说父亲不爱她,家给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但她总觉得父亲母亲与她隔了一层,哪怕是笑着,那笑容里也透着生分。 陆妱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啊,我爹,是挺疼我的。” 程青澜叹气,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什么有的爹这么好,而她的爹却想要她的命。 “你们都有吃的贡献出来,就我没有。”她的三日假期忙着办案,忙着养伤,别的啥也没干。 “这么多,够咱们吃的了,要不然,晚上咱们溜出去烤鱼也行。”陆妱妱道。 “不行。”四人异口同声。 公主殿下还在书院呢,而且公主殿下昨日在她们手里吃了瘪,万一被公主殿下抓到错处,那还了得。 咚咚咚……有人敲门。 离门口最近的庄若芸去开门,见是碧菡。 “碧菡姐姐。” 碧菡递上一个食盒:“这是萧大人让送来的,说是给他表妹陈小姐。” 陈卉迟莫名其妙,表兄不是说在书院要低调吗?怎么突然给她送东西。 陈卉迟接过食盒,碧菡屈膝一礼,告退。 “快看看是什么?”陆妱妱好奇不已。 陈卉迟打开食盒,里面居然有烤乳鸽,而且是五只,还有各式菜肴,一整个食盒满满当当,足足五人的分量。 “这是香溢楼的菜式啊。”陆妱妱一眼认出。 “卉迟,你表兄是能掐会算吗?知道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陆妱妱玩笑道,边将菜肴都端了出来。 “我不知道啊,就莫名其妙。”陈卉迟一头雾水。 然后看向程青澜:“是不是你跟我表兄说了什么?” 比如想成立探案小队的事。 程青澜摊手:“我没说什么呀!” 她心中是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萧泽看她没吃晚饭,怕她饿,又不好只送一份吃食,所以干脆多送一些,人人有份。 但是……可能吗? 这么细心,这么周到的体恤下属? 改天问问墨尘,他是不是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正在书房考虑程青澜提的那个建议的可行性的萧泽,突然觉得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尖,也没冻着,怎么就打喷嚏了呢? 墨尘走了进来:“大人,吃的已经送过去了。” “嗯,卉迟收的?” “应该是,属下按大人的交代,说是给表小姐的。” 萧泽微微颔首,那就好,她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想她才解了一半毒,当时都痛成那样了,差点去了半条命,是需要补补的。 “大人,碧菡说,桂嬷嬷来过了,但很快就回宫了。而且雅青今天上午进了一趟宫。” 萧泽蹙眉:“雅青?” “就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另一位宫女,昨日来送糕点的叫紫苏,公主殿下这次来书院,只带来了两位宫女伺候。” 萧泽眉头紧了紧,所以,桂嬷嬷突然过来,跟雅青进宫有关系。 “对了,碧菡还说,也不知是谁惹公主殿下生气了,公主殿下砸了好多东西,紫苏她们清理的碎瓷片有这么大一堆。”墨尘用手比划了下。 萧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墨尘,墨尘被看的头皮一紧,大人是嫌弃他话多么? “以后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墨尘:“哦……” 萧泽突然觉得有点想白风快回来,在某些方面,白风比墨尘有脑子。 他已经让赵翎传信给白风去药王谷会经过的分司,通知白风尽快折返。 “你待会儿回趟北辰司,跟飞凌和无锋说一声,等无锋伤好些了,以北辰司侍卫的身份来书院。” “啊?大人,他们说了不会加入北辰司。”墨尘提醒道。 他已经试探过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北辰司的身份只是一个掩饰,你就问他们来不来,他们的朋友可能有麻烦需要他们保护。” 雅青进宫和桂嬷嬷来书院,都透露着不寻常,以他对嘉敏的了解,还有今日嘉敏看程青澜的眼神,讨厌甚至痛恨的眼神,他觉得他很可能给程青澜惹了一个大麻烦。 嘉敏不能拿他怎么样,肯定会冲程青澜撒气。 他现在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北辰司一向缺人手,现在更缺,所以,让飞凌和无锋来是最好的。可信且有用。 第134章 钱袋还你 楚灵珊一大早起来,就去了嘉敏所在的小院,在院门外徘徊,犹豫不决,手里的请柬被她很小心的捏着,生怕弄出褶皱。 她已经纠结了一晚上,比去邀请沈静姝等人还要纠结,如果没有前日那场不快,她就不用这么纠结了,在前日之前,她和崔明珠还是嘉敏公主的座上宾,可那之后就不好说了。 不请,怕嘉敏公主对她成见更深,请,又怕被拒绝,不留情面的拒绝。 楚灵珊觉得自己该去庙里拜拜,最近运气实在有点差。 严嬷嬷带人来送早点,见楚灵珊站在门外,严嬷嬷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桃乐上前敲门,门很快打开,出来的是紫苏。 “殿下起了吗?”严嬷嬷问。 紫苏回道:“殿下早起了,在温习功课。” 严嬷嬷有了笑脸:“殿下这么用功。” 紫苏笑笑,没接话,也没法接。 因为她说的是谎话,公主殿下其实一点不爱读书,但公主殿下又想给人她很用功的印象,因为陛下知道她用功就会特别高兴。所以,在毓秀宫的时候,有人前来,问公主殿下在做什么,公主殿下就让她们回,她在看书,在温书,在练字…… “这是刚做好的早点,让殿下趁热吃。”严嬷嬷示意桃乐将食盒交给紫苏。 朝着院门屈膝福礼,便带人走了。 楚灵珊赶紧上前叫住正要关门的紫苏。 “紫苏,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 紫苏迟疑片刻,点点头。 “楚小姐,稍后。” 不多时,紫苏出来:“殿下有请。” 楚灵珊暗暗心喜,公主殿下还愿意见她。 正堂上,嘉敏优雅地用着早点,仿佛没瞧见楚灵珊这个人。 楚灵珊尴尬地站在那,公主殿下用膳,她不敢出声打扰。 等到嘉敏喝完燕窝粥,这才放下汤匙,用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才缓声开口:“你来见本宫,有事?” 楚灵珊忐忑道:“公主殿下,下月初三是臣女的生辰,家中想给臣女办一场生辰宴,臣女斗胆请公主殿下赏个脸。” 说着恭恭敬敬递上请柬。 “生辰宴啊……”嘉敏眸色微茫,她至今还没办过一场像样的生辰宴呢! 以前是不得宠,谁会给一个几乎透明的存在办生辰宴呢?记得她生辰的只有她的母妃和桂嬷嬷,母妃会送她一些首饰当生辰礼,而桂嬷嬷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就算过生辰了。 后来她得宠了,可太子去世,一年国孝,宫中无宴席,她的生辰,还是只有一碗长寿面,区别是,这碗面是皇后娘娘命御厨煮的,当然,她收到了好多礼物,各宫的主子们都送礼来。 后宫,就是这么现实。 嘉敏收回发散的思绪:“你都请了谁?” 楚灵珊忐忑道:“就请了姜晏,余悦容,王宛芝,刘梦珂,还有……八号宿舍的人。” “八号的宿舍的谁?” “都……都请了。”楚灵珊不敢瞒,反正也瞒不住。 不过若是公主殿下因为她请了沈静姝等人不高兴,不来了,她的损失是不是有点大? 嘉敏本来不想去,她可是公主,去参加一个侍郎千金的生辰宴,是不是太给楚灵珊脸了? 可一听八号宿舍的人都去,嘉敏改了主意。 “紫苏,收下。” 楚灵珊大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公主殿下这是答应赴宴了? “你不打算请崔小姐?”嘉敏问道。 楚灵珊为难道:“臣女倒是想请,可崔明珠她肯定不会来。” “你写一封请柬,本宫给她,你们两之间不过是有些误会,借此机会冰释前嫌,你们两针尖对麦芒的,本宫瞧着都难受。”嘉敏道。 本来是崔楚两位齐心对付沈静姝,如今她们自己倒是反了目,都讨好起沈静姝来,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局面。 楚灵珊其实也不想跟崔明珠闹的太僵,既然公主殿下愿意做和事佬,她自然是欢喜的。 “多谢公主殿下。”楚灵珊从善如流。 李策一大早就到藏书楼收拾,准备明天重开藏书楼。 不想去上课的宁奕也跟了来。说是来帮忙,却坐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嗑瓜子。 李策压根就没指望过他,自顾忙碌。 宁奕翘着二郎腿,悠闲道:“你不是说,院长同意让程姑娘来藏书楼帮工了?你怎么不叫上她一起来整理?” 李策道:“这些活,我自己就能做好,何必让她耽误功课。” 宁奕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李策擦拭灰尘的手一顿,怜香惜玉吗?或许不止,他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她在他心里跟别人都不同。 “哎……你从我那借的十两银子呢?该不会送她了?” “没有。”李策心虚地否认。 “那你花哪儿了?我看你的钱袋子都不见了。”宁奕刨根究底。 李策道:“难道问你借钱,还要交代用处?” “那倒不是,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咱们毕竟是室友。” 李策默默:其实并不怎么想要你这个室友。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居的清静,都被这个家伙破坏了,天天在他耳旁叨叨,这家伙怎么就话这么多呢? 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宁奕转头看去,却是跳将起来,如同老鼠见了猫,微弓着身子拱手作揖:“萧大人。” 萧泽哂笑:“你很悠闲嘛!” 宁奕讪讪:“我就来作陪,怕李兄一个人干活太无聊。” 萧泽道:“你先出去,我跟李策说几句。” “啊?”宁奕有点茫然,萧大哥跟李策有什么好聊的,又不熟。 萧泽眼睛一瞪,宁奕多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忙走了。 李策听到两人的对话,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他觉得这位大人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好比上次,萧大人问他关于程姑娘的话,就让人很不舒服。所以,这次萧大人找他谈话,应该不会是让人愉快的话题。 但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毕竟这位萧大人挂着书院教谕的头衔,而他是个尊师重教之人。 “大人有何吩咐?” 萧泽拿出一个钱袋子,放在书架上。 李策一眼认出,那是他的钱袋子,他昨日给了程姑娘的。 “你自己也不宽裕,以后就不要这么大方了,程姑娘有困难,我自会帮她解决。”萧泽道。 虽然他很想直接把钱袋子砸他脸上,然后警告他以后离程青澜远点。 但他想来想去,那样似乎很没风度,所以,他已经很委婉了。 第135章 你抢的吧 李策偏着头,盯着眼钱袋子,似乎在想什么,然后他平静地看着萧大人:“这是大人抢的!” 这话问的,出乎萧泽的意料,他怎么知道? “为什么这么想?” 李策冷静道:“因为她是个坦荡之人,她想还钱不会假他人之手。” 萧泽轻嗤:“你这么了解她?” “嗯!”李策承认的也很坦荡,想了解的人,他会细心观察,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然后推导出她的性情、习惯、喜好等等,至于不想了解的人,他多一眼都不愿看。 萧泽气笑了,真是个自以为是的书生。 这么了解她,难道你没看出来,她哭穷的目的是进藏书楼? 萧泽很想打击他,但忍住了。 “若无意外,她以后会进北辰司,所以,离她远点。”萧泽丢下一句警告,便转身离去。 “大人是为北辰司招揽人才还是有别的目的?”身后李策问道。 萧泽没回答,他的目的为什么要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 萧泽走后,宁奕才敢回藏书楼。 “李兄,你们聊什么了?” 李策收好钱袋:“没什么。” “咦?你的钱袋子怎么回来了?莫非,你想拿银子贿赂萧大人?可这也太少了,谁能看上十两银子呢?这不……被人拒绝了。” 李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宁奕。 “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很傻似的。” 李策:嗯,还能意识到自己傻,说明没傻透。 “宁奕,如果有人跟你抢陆妱妱,你怎么办?” 宁奕收起嬉皮笑脸,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如果这个人是妱妱喜欢的,我会退出,但如果这个人跟我差不多,或许还不如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如果这个人比你厉害呢?” “那也不行,老子跟他死磕,夺妻之仇,不死不休。”宁奕面上是少见的狠厉。 “陆妱妱还不是你妻子。” “不管,反正我非她不娶。” 李策突然笑了:“宁奕,我发现你也是有优点的。” 宁奕“切……”了一声:“那是你眼神不好,老子身上的优点多了去了。” 李策拿上抹布,继续擦灰尘。 一边擦一边想:先考一个状元!起码得是状元才有资格跟那位掰掰手腕啊! 而且,明天程姑娘就要来藏书楼了,他们都是藏书楼的帮工,怎么远离?一个在一层一个在二层? 然后,李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该不会不让她来藏书楼帮工了? 李策还是把萧大人想的太善良了,他这边还没收拾完,张院长就来了。 张院长笑容和善,甚至可以说是慈爱,跟以往严厉的模样大相径庭。 “李策啊,为师身边缺个助手,要不,你来为师身边,你的才华在藏书楼帮工太屈才了。” “多谢院长大人抬爱,学生自然是愿意为院长大人分忧,同时也不会耽误藏书楼的事务。”李策觉得这肯定是萧大人的意思。 “李策啊,秋闱将至,你不能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陛下很看好你,你莫要让陛下失望啊,在你殿试之前,你的衣食住行,书院都会承担,为师希望你会成为书院的骄傲。” 李策张了张口,终究是将不甘和愤懑咽下:“学生听院长大人安排。” 看来不考中状元是不行了。 今天下午不安排课程,只需完成先生布置的习作就成。 所以,吃过午饭,程青澜就带大家来到藏书楼。 意外的,在藏书楼见到飞凌。 “飞凌,你怎么会在这?” 飞凌笑道:“老大,我现在是藏书楼的杂役。” 又小声补充:“萧大人安排的。” “那无锋呢?” “他的伤还没好全,我让他再养几日,等他伤好了也会来书院,可能暂时充当大人的护卫。” 程青澜了然,萧泽是怕她人手不够,所以把飞凌和无锋都给弄进书院了。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她最乐见的。 “青澜,我们要做什么?”沈静姝问。 飞凌道:“大人把东西交给我了,在三楼书桌上,你们去!我在楼下看着。” 刚要迈开步子的程青澜顿住脚步,扭头看着飞凌:“你确定是三楼?” “对啊,大人说,三楼清静。” “可三楼不是禁地吗?”陆妱妱好奇不已,她们怎么有资格使用三楼? “我不知道啊,反正大人是这么说的。”飞凌摊手。 “我表兄说可以就一定可以,我还没到过三楼呢,赶紧上去瞧瞧。”陈卉迟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庄若芸上楼去了。 五人上了三楼,除了程青澜,其余四人都是新奇地打量着这传说中太子殿下曾经学习过的地方。 “也就这样,除了画比较多,没什么特别的。”陆妱妱看了一圈给出这样的评价。 程青澜拿起书案上的两本册子:“干活,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两本账册清算出来。” “若芸,你算法第一,你来算,卉迟,你负责从旁协助,主要是看着点,数据别弄错了。” 庄若芸和陈卉迟欣然领了任务开始干活。 “那我呢?”陆妱妱问。 “你能到楼下找飞凌泡壶茶吗?她们可能要算很久。” “得嘞!”陆妱妱欢快地下楼去了。 她知道自己干不来细活,泡泡茶还是行的,能有架打最好不过。 “静姝,你随我来一下。” 两人下到二楼。藏书楼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所以没有学生会来,楼下又有飞凌守着,可以放心说话。 “静姝,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沈静姝看她郑重地神情,心头一沉,可别是坏事啊! “你说。” “我让你假借水镜先生的名号,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能有身份被识破更麻烦吗?”沈静姝认真地问。 “有可能。” 沈静姝蓦然笑了:“身份识破就是个死,更麻烦最多也是个死,没关系的。” “不是一回事,借着水镜先生的名号,崔明珠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才知道,水镜先生自己本身就是个大麻烦,有不少人都在找他,想要他的命,所以,这些人很可能会找上你。这些人是连萧大人都头痛,难以对付的。” 第136章 新的证据 “这样啊……听着好像是有点麻烦呢!” 话是这么说,但看她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有麻烦的样子,还笑。 程青澜正色道:“我说真的,你别不当一回事啊。” “嗯,我知道,就是有连萧大人都对付不了的人,想从我这里得到水镜先生的下落,那他们会公然来找我吗?会公然要我的命吗?” “应该不会,他们如果敢公然来找你,反倒好办了,你只需说水镜先生常年在外云游,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就怕他们来暗的。” “那我尽量呆在书院,即便出去,也跟你们在一块儿,是不是这样会安全一些。” “对。” “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们现在要查的案子,有关太子那场意外,你的阿兄就是死于那场意外。” 沈静姝神色一凛:“难道那不是意外?” “嗯……有可能,所以要查嘛,庄若芸现在在算的账,就是关键证据。静姝,你阿兄出事前,是否有给家里寄过什么东西?” 沈静姝蹙眉想了想:“有,但只是一本《寒山诗集》,这本诗集我爹找了许久没找到,阿兄南下见着了,就买了一本寄回家了。不过我爹都没时间看,因为那时汛期到了,我爹忙着巡视堤坝,准备粮草,药材,做最坏的打算,所以,那本诗集我先拿着看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本诗集现在何在?” 沈静姝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带出来,我只带出来一本账册,我离开的时候,它就放在我的书架上,可能被官府查抄了。” 突然,沈静姝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紧张的扣手:“青澜,是不是那本诗集里藏着秘密?有关我阿兄和太子殿下在南边查到的证据,所以,我爹的死,跟太子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程青澜道:“我不能确定,只是太子刚出意外,你们在维州就出了意外,是不是太巧了些,楼上的证据,是太子殿下寄给书院的教谕周炎铭的,周炎铭也意外身亡了,但他把证据藏好了,给了指引,我们才能找到它。” “那怎么办?得找到这本诗集呀?我若知道它这么重要,当时我就该带出来的。”沈静姝懊悔不已。 “你别着急,我会跟萧大人说,让他想办法找找这本书。” 藏书楼三楼,安静异常,只有算盘珠子拨动发出噼啪的脆响。 当程青澜完成了吏部侍郎交代的文章,算盘珠子拨动的声响也停了下来。 陈卉迟愤慨不已:“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仅仅一个乌东县公账与私账足足相差十一万两,乌东县上报的税收仅五万两,他们贪污了一倍多。” “嗯,到了府衙还得盘剥一层,到了京中又要盘剥一层,真正充入国库的,只怕十不存一。”程青澜道。 庄若芸还有些不可置信,可这些是她亲自算出来的数据。难怪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只怕这样的说法还是太保守了。 “太可怕了,这还只是一个乌东县,整个江州府十三县,多少税银是进了贪官的口袋啊!” 沈静姝冷笑:“难怪我爹那么不招人待见,不管他怎么廉正爱民,年年考评都只是个中,甚至还有中下,维州府山多地少,灾害也多,可每年维州府上交的税收比附近的州府要多的多的多,看来是我爹把税收都放在公账上,短了某些人的私囊。” 陆妱妱气愤道:“该死的狗贪官,都该杀,年年克扣军饷,边关的将士吃糠咽菜,饿着肚子打仗,他们自己倒是搜刮民脂民膏,一个个养的脑满肠肥。” “所以,大家明白这桩案子有多大,有多危险了,连太子殿下都遭了毒手。”程青澜道。 众人凛然。所以,大家要对此事守口如瓶,不然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仅凭这两本账册能治他们的罪吗?”陈卉迟问。 “不能,仅凭这两本账册,只能治乌东县令的罪,要想把这条利益链上的贪官一网打尽,还需要更充分的证据,比如,他们上面的人,是谁在给他们的贪污行径提供便利,这些银子最终的流向,都要弄清楚。”程青澜道。 “下一步,萧大人已经在安排,到时候我们再商议怎么办。” 天色在讨论中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晚饭时间到了。 程青澜把册子交给飞凌,里面夹了一封信,是关于《寒山诗集》的事。顺便问了一句:“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李策?” “李策是谁?” “一位高高瘦瘦,容貌清俊的书生,他是我们的师兄。” “没,没见到,我来的时候藏书楼是锁着的。” “哦……”可能李师兄明天会来,看这里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李师兄提前打扫好了。 等明天见到李师兄,再跟李师兄说钱袋子的事,赶在萧泽之前,必须跟李师兄真诚的道个歉。 程青澜还不知道萧泽已经把钱袋子还给李策了,还把李策弄走了。 萧泽收到账本,里面是计算的结果,还有一封信。 信没有落款,但他认得是程青澜的字迹。 看着看着,萧泽的神色渐渐凝重。 原来顾攸宁在江州时曾给家里寄过一本诗集,按时间来看,跟太子寄给周炎铭的账册差不多时间。所以,顾家遭难会不会跟江州的税案有关? 此事重大,萧泽都想亲自去趟维州,可他走不开。 派墨尘去?墨尘太老实,可能搞不定。 于是萧泽看向了飞凌。 飞凌心说:大人您别看我啊,感觉您的眼神不怀好意啊。 “飞凌,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萧泽用的是拜托,毕竟飞凌不是他的手下,是程青澜的朋友。 飞凌没接话。 于是萧泽道:“这是程姑娘要办的案子。” 飞凌心说:那还不是你给我家老大的案子。 “这事儿只有你能办,帮不帮?” 飞凌道:“我得在这保护我家老大。” “在你回来之前,我保证你家老大不会少一根头发丝。” 飞凌勉为其难:“那好!” 第137章 两个草包 飞凌走之前去找了程青澜,那啥,藏书楼的钥匙还在他手上。 “老大,我才来了一天又要走了,那个姓萧的太会使唤人了。”站在靶场的一棵大樟树下,飞凌悻悻地说道。 程青澜安慰他:“那是北辰司实在找不出像你这样的人才,你有没有趁机跟他要点什么好处?” “啊?我忘了,我现在回去提点要求还来得及吗?” “可能有点晚,下次记得啊!” “还有下次?” “说不定有呢?毕竟我还得在书院呆上好一阵。” “那……行,下次我一定记得。” 程青澜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 “维州前知府顾远舟家的地图,标了红点的地方,是顾家小姐的书房,如果顾宅还封着,抄家的时候没被抄走,那本书应该就在书房里,如果被抄走了,就得去府衙的库房找了。希望没被当垃圾处理掉。”程青澜道。 “明白了,哎?不对啊,你怎么地图都给我准备好了?难道你知道会是我去?”飞凌后知后觉。 程青澜莞尔:“不都说了?他北辰司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有本事的人。” 飞凌努力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老大真会说话。 “行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只要这本书还在,我一定带回来,我算算,快马加鞭的话,还能赶回来过端午,今年你还包粽子吗?” “包,包你最爱的豆沙馅,无锋喜欢的栗子肉粽。” 飞凌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洁白好看的牙。 程青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哎……好羡慕飞凌的大白牙,不像她,长了两颗小虎牙,威严大打折扣。 第二天,程青澜上完课就去藏书楼,可是等到藏书楼闭门也没等到李策过来。 第三天,李策也没来。 程青澜不禁担心,李策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还是说,其实藏书楼只要一个帮工,李策把机会给了她。 于是,第四天,程青澜没去爬山,一大早来到李策的宿舍附近等人。 快到吃饭的时候,才看见李策从宿舍出来。 “李师兄……”程青澜小声叫他。 叫了两声,李策才听到,抬眼看到躲在树后探出个脑袋冲他招手的程青澜,李策的眼睛陡然有了神采,快步朝她走去。 “程师妹,你怎么在这?” “我特意来等你啊,李师兄,你这两天怎么没去藏书楼?” 李策神情有些复杂,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说实话,免得她为难:“院长大人让我去当他的助手,藏书楼的差事我无法兼顾了。” “啊?这样啊……”程青澜有点失望,又觉得应该替他高兴,藏书楼的杂役肯定比不上院长大人的助手这份差事体面,收入应该会更高。 “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李策问道。 来借阅的人多的时候,还是挺忙的,以前吕先生还在的时候,他和吕先生两个人都有点忙不过来。 “还行,这几天来借阅的人不多,忙起来的话,妱妱她们都会来忙帮的。” “那便好,时候不早了,师妹该去吃饭,准备上课了。”李策其实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好。”程青澜点点头,走出老远,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说钱袋子的事,一回头,却发现李策还站在那,似乎在目送她。 程青澜又折回去。 正在懊悔自己嘴笨的李策,发现她突然回头了,而且还回来了。 那颗跌落谷底的心,突然间像是长了翅膀,飞了起来。 “李师兄,有件事忘了说,你给我的钱袋子……” 李策从袖袋里掏出钱袋子,放在手心。 程青澜看到钱袋子,一下子怔愣住,萧泽什么时候还给他的? “萧大人给我的,说你不需要了,但是我想,程师妹不管什么时候遇到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或许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有的,能做的,绝不推辞。” 程青澜木木地看着李策那诚恳的热切的眼神,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半响:“师兄为什么这么帮我?” “我有难处,师妹会帮我吗?”李策问道。 “我肯定帮啊。” 李策笑了。 所以这就是答案?因为她愿意帮他,所以他也愿意帮她,问题是她好像就没为他做过什么。 “师兄,萧大人没说别的?”程青澜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怎么觉得李策离开藏书楼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没有啊,就算他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在意,我心中所思所想,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改变。” 程青澜上课的时候还在琢磨李策的话,什么叫……我心中所思所想,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改变。 他似乎在暗示,萧泽确实说了不太好听的话,又似乎在暗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旁人的因素而改变。 问题是,她和他什么关系?不就是介于师兄妹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吗? 程青澜的脑子有点乱。 啪啪啪,戒尺敲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让程青澜惊了一跳,回神看向讲台,却见冯先生正瞪着她。 “专注专注,某些人神游太虚该回魂了。”冯先生盯着程青澜,没点名批评,不过跟点名没区别。 大家顺着冯先生的目光,找到了挨批的人,程青澜。 可真稀罕,程青澜居然挨批了。 呼……呼…… 不轻不重的呼噜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大家循着声看到了趴在那睡觉的陆妱妱。 睡的可真香,都打呼噜了。 冯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刚批评一个神游太虚的,结果又发现一个正与周公同游的。 而且两位都是他看重的学生,陆妱妱都很久没在他的课上睡觉了。 啪啪啪……冯先生把手里的戒尺都快敲断了。 还是坐在一旁的庄若芸推了推陆妱妱。 陆妱妱迷糊地睁开眼,茫然道:“下课了?终于下课了,吃饭去,吃饭去……” 陆妱妱站起来,才发现大家都还坐着,而冯先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妱妱讪讪笑道:“哦,没下课,先生您继续您继续……” 又坐了下来。 四周响起窃窃的笑声。 嘉敏唇角勾了勾,一抹不可察的冷笑。 两个草包。 第138章 不太聪明 不出所料,课后陆妱妱和程青澜被冯先生留下批评了。 冯先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爱的教育,鼓励教育”失效了,于是乎,又重拾严厉教育,将两人好一通训斥。 鉴于两人认错态度还算端正,冯先生又语重心长地讲了一番大道理才放她们离去。 走出崇文阁,程青澜主动揽了陆妱妱的手臂:“谢谢啊妱妱。” “谢什么?莫名其妙的。” 程青澜笑道:“谢你陪我一起挨训啊。” 她知道,陆妱妱是故意打呼噜替她解围。 “哎呀,小意思,有训同挨嘛!”陆妱妱不以为然,反正她脸皮厚,不怕挨骂,程青澜不一样,她向来都是被表扬的。 两人一进膳堂,陈卉迟就朝她们挥手:“青澜姐,妱妱,快来吃饭。” 膳堂里就剩八号宿舍的人,其他人都吃好走了。 “你们是不是在那写检查了?这么久。”庄若芸问。 陆妱妱扒了口饭:“没写,光挨训了,老冯太能说了,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听的我差点当场睡过去。” 程青澜差点喷饭,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原本的担忧被陆妱妱一句话笑没了。 “你要真睡过去,冯先生估计得气昏过去。”陈卉迟笑道。 沈静姝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青澜,你是不是在想案子的事?” “啊?嗯……”程青澜本来想否认,想想还是承认。总不能说,她在想一些关于李策,关于萧泽的复杂的问题。 “你这几天见过萧大人了吗?” “没。” 没什么要紧事,她是不会去找他的,他那边有了进展自会找她。 大家的眼神从期待到失望,还没消息呀! 自从参与到这桩案子里,大家每日便多了一份期待,期待着赶紧进入下一个步骤。 “对了,今天中午,崔明珠和楚灵珊都没来膳堂吃饭,听说她们去了公主殿下那。”庄若芸道。 “两人刚斗的跟乌鸡眼似的,还以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一转头,又凑一块儿去了。”陈卉迟表示难以理解。 “青澜,刚才下课的时候,余悦蓉私底下跟我说,楚灵珊也给崔明珠发请柬了,听说公主殿下也要参加楚灵珊的生辰宴。”沈静姝道。 如果她们都去,那她们还要不要去参加?感觉这场生辰宴有点鸿门宴的意思。说不定这会儿那三位正在谋划怎么算计她们。 “要不咱们就不去了,本来答应去,是为了显示咱们大度。”庄若芸道,远离麻烦,保平安。 “去啊,干嘛不去,崔明珠怎么了?公主殿下怎么了?她们要再敢算计咱们,咱们先让青澜姐上,说都说死她们,再不行,我上,我这拳头揍过不少世家子弟,还没揍过公主呢。”陆妱妱不以为然。 庄若芸忙道:“你小点声。” 对于崔明珠和楚灵珊这么快重归于好,程青澜一点也不意外,对普通人来说,交朋友谈的是情谊,对崔明珠和楚灵珊这种官家小姐,她们之间的交往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也可能是嘉敏公主在其中穿线搭桥,毕竟她们是嘉敏公主看中的狗腿。 哎……这个嘉敏公主啊,看起来心胸不怎么开阔,而且人似乎也不太聪明。 崔明珠是谁?人家是康王妃的侄女,康王又是谁?是皇上亲口许诺的皇位继承者。如果皇上果真另有打算立嘉敏为女帝,那康王就是嘉敏公主登顶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现在还只是开设女学班,康王那边就已经动作频频,那首童谣不就是针对嘉敏的吗? 聪明的人,就该远着点崔明珠,嘉敏居然还把人当心腹。人家能真心向着你?不背后捅你刀子才怪。 算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 “去还是要去的,妱妱说的对,既然答应了,就不好反悔,到时候咱们警醒些,五个人不要分开,任何想要支开咱们中间某一个人的借口都不要听,我就不信,她们能把咱们五个一起算计了。”程青澜道。 “好,那就去。”沈静姝道。 “你们都去我就放心了,你们可以不去,我肯定是逃不掉的,我娘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跟楚灵珊翻脸了,还以为我们是好着呢,前几天回家,我娘还说要请楚灵珊,姜晏她们来家里做客,我只好装了三天病。”陈卉迟郁郁道。 “这事儿你之前怎么没说啊?”陆妱妱问。 “小事儿,没必要说。” “那你娘总会知道你跟楚灵珊翻脸的事儿,对了,你娘知道你换宿舍了吗?” 陈卉迟摇头。 她没敢说,说了,娘肯定马上让她搬离八号宿舍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替陈卉迟担忧,万一让她娘知道了,陈卉迟是不是不能跟她们做朋友了? “哎呀,你们什么表情?我跟谁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这个主,我自己能做,就像她们当年把我扔到淳春,一扔就是十多年,她们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啊。实在不行,我就给我祖父祖母写信,祖父祖母最疼我了,她们肯定站在我这边。”陈卉迟笑着说道。 “卉迟,如果你真的拗不过你娘,就听你娘的,你住哪,都妨碍咱们之间的友谊。”程青澜道。 大家纷纷点头。 “我记住了,说点高兴的事儿,今天下午是萧大人的课哦!” 陆妱妱立马来了兴致:“你不说我都不知道,终于不用听那些晦涩难懂的课了。” “昨天不就发了课表吗?你没看?” “没来得及看。” 众人心知肚明,她哪是没来得及看,是压根就懒得看。 庄若芸正色道:“萧大人的课,我要好好上。” 陈卉迟打趣道:“怎么,你想变神射手啊?” “神射手不敢指望,但我会尽力去练。”庄若芸无比认真的神情。 陆妱妱和程青澜对了个眼神,最近每日晨练,庄若芸都很积极,许是上次被绑架的事让她心有余悸!想让自己变强,再遇到危险,能有自保的能力。 陆妱妱拍拍庄若芸的肩:“放心,我教你,射箭或是用别的兵器都行,我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第139章 多管闲事 下午,是萧泽的课。 嘉敏纠结再三还是来上课了,但她显然把萧泽的课想的太简单,还以为就是射箭,结果一开始就让绕着靶场跑步,跑五圈。 嘉敏看着偌大的靶场,五圈,不得把人跑死? “若有身体不适的,可以请假,但今日请了,下次就不得再请,现在,有请假的可以站出来。”萧泽沉冷的眼神扫视一众女学员,压迫感十足。 嘉敏以为会有很多人请假,她也不想跑,但她不做出头鸟。 结果等了几息,一个站出来请假的人都没有。 嘉敏着急,小声问一旁的楚灵珊:“为什么没人请假?” 这个年纪的女子,每个月总有几天不适的? 楚灵珊道:“今天请了,下次还是要补回来的。” 在萧大人这,没有偷懒的可能。 “跑不动就慢慢跑,用走的也行。” 嘉敏无语,上一次用跑的,是七岁还是八岁的时候?偷溜去御花园抓蝴蝶,结果不小心冲撞了秦妃,她挨了训,桂嬷嬷替她辩解了几句,被打掉两颗牙,自那以后,她就没再跑过。 五圈她怎么可能跑得下来,若是跑在最后,岂不是很丢脸? “沈静姝她们跑的动吗?” “她们被陆妱妱带着,每天早上去爬山,可能折腾了。” 崔明珠道:“跑的快有什么用?又不需要逃命,反正我是跑不动,待会儿就用走的。” 她看出来了,嘉敏公主也怕跑步。 萧泽等了好一会儿,他在等嘉敏请假,结果嘉敏没有站出。 他看向嘉敏:“有没有要请假的?” 嘉敏对上他的视线,倔脾气上来愣是不出声不请假,她才不要被他看扁。 萧泽收回目光:“既然没人请假,陆妱妱出列。” 陆妱妱出列,站的昂首挺胸,这姿态,这傲视一切的神情,仿佛在宣告她就是这个靶场的王。 不过她知道有个一人肯定比她强,但这个人是不会跟她抢风头的,哈哈哈…… 她见识过那些红衣女子的身手,都不弱,而红姑是红莲教的八大护法之一,身手更是了得,青澜姐对上红姑,要不是红姑使诈用毒,很可能就被青澜姐拿下了,可见青澜姐的武功有多高。 要不是青澜姐身上余毒未清,她早想找青澜姐比划比划了。 好好奇啊,青澜姐到底是什么人,武功高,学问高,飞凌和无锋两大高手都对她唯命是从。不过,她不着急,该告诉她的时候,青澜姐肯定会告诉她的。 “陆妱妱带队,跑起来,所有人跟上。” 陆妱妱像头小豹子唰地冲了出去,八号宿舍的人立马跟上。沈静姝跑在陆妱妱身后,提醒她:“你跑慢点,大家跟不上的。” 陆妱妱撇了撇嘴,一群菜鸡,却是慢下脚步,不快不慢地跑着。 嘉敏在队伍中间,一开始勉强还能跟上,但跑了大半圈就喘不上气了,双腿如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 她转头看了眼坐在树荫下悠闲地喝茶的萧泽,这个口口声声“君臣有别”的萧泽,不禁心生怨怼,既然你这么看重君臣有别,当时就该说……公主殿下免跑,而不是让她自己站出来请假,她不要面子的吗? 再看跑在第一梯队的八号宿舍等人已经差不多跟她拉开了半圈的距离,而且她们跑的似乎很轻松,程青澜甚至还有余力拉一把快要掉队的余悦蓉。 嘉敏不知从哪里还的力气,陡然加快了步伐,把跑在她左右的崔明珠和楚灵珊给甩在了后面。 崔明珠:“……”她这么厉害的吗? 楚灵珊:“……”她是不是偷吃了大力丸? 虽然嘉敏有求胜的意志,奈何身体素质不行,从未进行过有效锻炼的身体支撑不了她的意志。 又硬撑了大半圈后,嘉敏两眼发黑,脚发软,眼看要摔个五体投地。 一直暗中留意嘉敏的情况的萧泽,腾地朝嘉敏冲了过去。 公主殿下在他的课上受伤,他不好交代。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陆妱妱后脚蹬地,整个人如同一支利箭激射出去,赶在嘉敏的脸触地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 萧泽随后赶到,见嘉敏紧闭双眼,脸色白的像纸一样,显然已经昏过去了。 “陆妱妱,你背她去见大夫。”萧泽没有要沾手的意思。 男女授受不亲。 陆妱妱二话不说,背起嘉敏就跑。 崔明珠和楚灵珊刚才吓坏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萧大人,我们可不可以跟去看看殿下?” 萧泽点了下头,随即环视在场的学员,目光扫过程青澜,与她关切地眼神片刻交汇,随即道:“程青澜带队,继续跑。” 嘉敏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紫苏。 紫苏又惊又喜:“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崔明珠和楚灵珊闻声跑进来,冲到病床前。 “殿下,您好些了吗?” “殿下,您还难受吗?” 嘉敏茫然地眨了眨眼:“我这是怎么了?” “您跑着跑着就晕过去了。”崔明珠道。 嘉敏想起来了,她在跑步,她想追上那些人,她拼命的追拼命的追,可她们却离她越来越远,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她晕了呀! 那她是不是摔的很狼狈? “殿下,您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萧大人也吓到了,箭一样的飞过来,不过陆妱妱离的近,及时扶住您,萧大人就晚了那么一步。”楚灵珊是懂话该怎么说的。 果然,嘉敏的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原来他是关心她的,如果不是陆妱妱多管闲事,他也会及时接住她的? 然后她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是谁送我回来的?” 会不会是他? 嘉敏想着他抱着她的样子,心跳不由的漏了一拍。 “是陆妱妱背您回来的,明珠去请了御医,御医说您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不是他? 嘉敏不由的一阵失落,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被角,该死的陆妱妱,为什么要坏她的好事,如果萧泽抱了她,他就再没理由拒绝她了。 陆妱妱把人送到,又等御医来诊断,确定嘉敏公主没事,她才回到靶场。 把情况跟萧泽汇报了下,萧泽颔首,表示知道了。 今日多亏了陆妱妱,不然,他还真摊上麻烦了。 陆妱妱来到程青澜身边:“没事了。” 程青澜道:“谢谢啊!” “你这谢的有点莫名其妙,还有,你让我扶她也很莫名其妙。”陆妱妱道。 第140章 游学计划 先前程青澜跟她说,嘉敏公主可能要晕了,让她搭把手。 果然嘉敏下一刻就真晕了,当时她也没多想,既然青澜姐交代,她就得照做。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青澜姐为什么要帮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跟崔明珠她们搅合在一块儿,还为难了沈姐姐。 程青澜瞄准对面的红色靶心,手指松开,箭飞驰而去,然后,落靶。 她把弓箭交给陆妱妱,交接的时候,小声说:“因为她出事,萧大人会很麻烦,萧大人有麻烦,耽误案子。” 陆妱妱恍然,原来如此。 那是该帮的。 为了萧大人,为了案子。 嘉敏一直在等萧泽来探望她,然而萧泽没来,张院长来了,身后还跟着萧泽的侍卫。 张院长听说公主殿下在萧大人的课上跑步跑晕了,也是吓一跳,好在公主殿下的情况不严重,没晕多久就苏醒了,御医检查过,无碍。 “殿下,您是金枝玉叶,萧大人他也太不知分寸了,这件事,臣一定要上奏陛下,剥夺他继续担任教谕的资格,哎……萧大人这个粗人啊!” 嘉敏公主急了,本宫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要去父皇那告萧泽的状呢?如果萧泽不在书院了,那她呆在书院还有什么意义? “张院长,此事不怪萧大人的,本宫来书院求学,就是书院的学生,萧大人理应一视同仁,况且,萧大人说过,身体不适的可以请假,是本宫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真的怪不得萧大人。” “公主殿下不以身份自居,但萧大人不能真的把公主殿下当普通学生啊,这事儿就是他的不是。”张院长坚持。 “张院长,本宫说此事不追究了。”嘉敏语气沉冷了几分。 张院长心中窃喜,面上却是故作犹豫,勉为其难道:“那就听公主殿下的。” 说着朝墨尘使眼色:“还不快把礼物呈上。” 墨尘双手呈上两个纸包:“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我家大人本来要亲自来看望公主殿下,但刚才司里有要紧事,大人不得不先去处理。” 嘉敏示意紫苏手下礼物。 虽然萧泽没来看她,但楚灵珊说,她快晕倒的时候,萧泽很紧张,那么老远,飞一样的奔过来。现在还送了礼,算了,原谅他了。 “公务要紧,本宫没什么大碍,你转告你家大人,不用担心。”嘉敏道。 等张院长和墨尘走后,嘉敏让紫苏把纸包拆开,里面是两斤上好的血燕。 紫苏投其所好:“看来萧大人对殿下您还是颇为上心的。” 嘉敏抿唇而笑,这几日积压在心中的不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她也想明白了,萧泽就算喜欢程青澜又如何?萧泽这样的身世地位,婚姻不可能由他自己做主,父皇绝不会让他娶一个平民女子的。只要她与萧泽有了婚约,再想办法让程青澜消失,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只要她对他好,总会捂暖他的心。 知道藏书楼只有程青澜一个人在打理,几位好友义不容辞的当起了帮工,愣是把藏书楼当成了她们的小天地,闲暇时,看书、学习、扯扯闲篇,陆妱妱还在藏书楼前宽阔的院子里设了个靶子,拉着庄若芸,沈静姝和陈卉迟每日练习。 陈卉迟很好奇:“妱妱,你怎么不叫青澜姐练射箭?我看她在射箭课上,一支箭都没射中过。”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扭头,透过敞开的藏书楼的大门,看到程青澜在归置还回来的书籍。 三人心里默默,她还用得着练吗? “是?你们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陈卉迟道。 陆妱妱悻悻:“她啊,朽木不可雕,再练也没用。” 陈卉迟:呃…… 陆妱妱你这么说真的好吗?你就不怕青澜姐听见了伤心。 “说谁朽木不可雕?”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见萧泽是来了。 “萧大人……” “表兄,你怎么来了?” 萧泽道:“你们几个都在,正好,有件事跟你们说。” 程青澜听到萧泽的声音也走了出来。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萧泽了,那天上完课他就不见了。 可能是出去躲祸。 萧泽的目光在程青澜面上转了又转,几日不见,她好像瘦了点,是她体内的余毒之故?还是藏书楼的事务太忙了? “是这样,书院今年的游学提前了,而且准备让女学班的成员也参加,三十六人分三组,我和冯教谕带一组,南下,但最终的目的地都是赣州白鹿洞书院,你们几个会安排在我这组。” 陆妱妱第一个欢呼起来:“真的吗?这可太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京城。” 陈卉迟兴奋的脸上飞红霞,跟好友一起出去游历,还有表兄护卫安全,想想都开心。 沈静姝询问地目光看向程青澜,程青澜微微点头。 没错,就是她想的那样,借游学之名,南下查案。 得到答案,沈静姝默默地松了口气,她一直在等下一步计划,终于等到了。 阿兄的死,她们会查明,阿兄和太子未完成的事,她们会继续完成。 “大概什么时候去?”程青澜问。 “过完端午,应该在五月初十左右。” “那快了呀,这趟走的远,好多东西要准备,正好端午有假期,到时候都得置备起来。”庄若芸不愧是她们这个小队的管事,已经开始考虑置办行李了。 “我们去商量下,该准备什么。”沈静姝把人都带走,方便程青澜跟萧大人说话。 两人站在梅树下,月光透过枝叶,洒下一地斑驳的银辉。 “你……” “你……” 两人齐声开口,顿住,抬眼,目光交汇,程青澜被他灼灼的眸光看的有些不自然。 萧泽微哂:“你先说。” 程青澜张了张嘴,居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脑子里都是他那灼人的目光。 “还是你先说!”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余毒有没有发作?” 程青澜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毒还是会发作的,差不多是隔了七日,半夜里突然疼起来,足足疼了一个时辰,她怕惊动了妱妱她们,咬牙忍住了。 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何时,如果七日是一个周期,那可就有罪受了。孙大夫说给他半年时间,半年得多少个七日。 “没,没有。”程青澜不打算告诉他,告诉他也没用,配制解药没那么容易的。 萧泽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他还真担心余毒会发作。 不想再看到她被余毒折磨的样子。 他的心也会疼。 第141章 程九肉痛 “听说,初三你们要参加楚灵珊的生辰宴?”萧泽偏头望着她,幽深的眸子如同一潭不可见底的湖水,底下涌动着一种叫担忧的暗流。 “嗯!”程青澜点头。他会知道此事,一点也不意外,女学班有近一半人都收到了请柬。 “去了只管吃好喝好,别的什么都不要做,等手头上这桩案子了结,你想怎么做,我配合你。” 程青澜自嘲地笑了笑:“大人是怕我不分轻重?放心,十六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缺少十拿九稳的证据。” 他只是希望证据再充分些,如今能确定的只有楚怀南曾经娶过妻这一桩,你说他谋害妻女,没有人证,楚老夫人完全可以说是她们母女自己不慎落水,即便程青澜亲自告发,也只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治不了楚怀南杀妻灭女的罪。 程青澜听他这么说,心中释然,刚才她当真是有那么一点不痛快。 什么轻什么是重,对于她个人而言,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是支撑她十二年来苦学本领,苦心经营的动力。只为有一日能有与她那个官越做越大的渣爹抗衡的力量。 跟她说什么以大局为重,那得她自发自愿才行,没有人能以任何理由要求她以大局为重。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青澜笑了,唇角轻扬这一次的笑容明媚如春。 萧泽看着她如花的笑颜,不禁晃神,她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若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又似夏日清泉,令人舒泰畅然。 等萧泽走了,程青澜才想起来,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她想问游学公主去不去,去的话,公主殿下肯定会跟萧泽一组。 不过,这问题问不问都无所谓,反正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很快到了初三,又放假了。 陈卉迟提前跟家里说了要去参加楚灵珊的生辰宴,所以不用先回家,晚些,陈家直接派马车去楚家接她就行。 所以五人一起行动,上街采买礼物,和游学要准备的东西。 刚出院门,就看见无锋打扮成车夫的样子,驾了一辆马车等在外面。 无锋见她出来,给她打了个手势,程青澜会意,道:“静姝,你跟我同乘,你们几个坐妱妱的马车,咱们熙春巷汇合。” 陆妱妱也看见了无锋,知道青澜姐有事,很可能是跟沈静姝有关的事,便拉了庄若芸和陈卉迟上了自家马车。 沈静姝上了无锋的马车,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位男子。 “他叫程九,就是他去禹州送信的。”程青澜介绍道。 沈静姝坐着也不好行礼,只能点点头,诚挚道:“多谢程义士。” 江湖中人,叫义士应该没错。 程青澜笑道:“你别叫他程义士,叫程九就好了。” “程九,这位就是沈姑娘,我的室友也是好友,你快说说情况,沈姑娘都担心坏了。” 程九昨日回来的,一回水门巷就见到了无锋,从无锋那得知了最近发生的事,没想到少帮主如今跟北辰司走的这么近,还帮北辰司查案,还中了毒,当然毒已经解了。 想想还是危险啊,万一少帮主有个好歹,他回去怎么跟老帮主交代? 看到自家少帮主笑语嫣然,程九安下心,说道:“沈先生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他让我转告沈姑娘,在沈姑娘的大事未完成之前,他不回禹州,让你放心,他很好。” 说完,程九看向少帮主,他没提水镜先生,是对的? 程青澜眨了眨眼,认可了他的谨慎。 本来她是打算等程九回来,再告诉沈静姝,其实她认识水镜先生,但因为萧泽的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不要让沈静姝知道太多,知道越多越危险。 “那就好,我是真怕连累了沈叔叔。”沈静姝悬了月余的心总算落定。 要不是程青澜当机立断,差一点沈叔叔就要落到崔明珠的手里了。 沈静姝回想逃离维州后,她做的两个重要决定都是正确的,一是投奔沈叔叔,二是相信程青澜。 他们都是她的贵人。 “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咱们可以安心去做要做的事。”说着程青澜冲程九眨眨眼,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数钱的动作。 “程九,沈叔叔有没有让你带什么给沈姑娘?” 程九看懂了也听懂了,少帮主又要他掏银钱。 程九肉痛的掏出钱袋子,从中抽出一张银票。 “姑娘不说我差点忘了,沈叔叔怕沈姑娘在京中的花销不够,让我带了张银票给沈姑娘。” 沈静姝诧异,当初她离开禹州时,沈叔叔已经把家底都掏给她了,怎么还有银子? “这……真的是沈叔叔给我的?”沈疑狐着。 程九脑子还算灵光,张口就道:“沈叔叔也是问别人借的。” 问我借的。 程青澜瞪了他一眼,守财奴。 沈静姝这才接过银票,心中十分愧疚,她害的沈叔叔有家不能回,沈叔叔还担心她在京中花销不够。 这份恩情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 “对了,程九,晚上准备点吃的,再让无锋戌时末到楚侍郎府来接我。”程青澜道。 很快她就要南下,有些事,她得安排一下。 “是。”程九答应下来,便钻出了车厢,陪无锋驾车去了。 到了熙春巷,两人下了车,陆妱妱朝她们挥手:“这边,这边……” 五人先去宝鑫楼买礼物,大家早就合计好了,五人各送一样首饰,凑一副头面。 大家挑来挑去,挑了一副点翠头面,包括一对耳坠,两朵珠花,两支花簪,是今年京中贵女们最喜欢的戴的式样。缺点就是贵。 但陆家有钱,陈家也有钱,单论私房钱最多的还得是庄若芸。 所以,她们三个抢着付了大头,程青澜和沈静姝就意思意思,每人十两。 从宝鑫楼出来,只见有很多人往东边涌去。 陆妱妱好奇地拉住一位路人:“前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路人道:“姑娘不知道?前面玉带河上正在划龙舟,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啊?龙舟赛不是后天吗?” “对啊,他们在训练,后天可不一定能抢到好位置看比赛了。” 路人说完赶紧走了。 陆妱妱兴致勃勃:“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反正时间还早。” 第142章 不详预感 陆妱妱的提议,马上得到了陈卉迟的响应。 “去去,我还没看过龙舟赛呢,在淳春每年端午也有龙舟赛,但祖父都不让我去,说人多的地方不安全,估计后天我娘也不会让我去。”陈卉迟道。 陈卉迟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要满足她的愿望。 于是五人一同往东边走。 熙春巷走到最东头就是玉带河,沿河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乌泱泱的,挤都挤不进去的那种。 陆妱妱灵机一动,指着旁边最大的那家酒楼:“咱们去酒楼看看,还有没有临窗的位置,顺便吃个午饭。” 程青澜抬眼,“望江楼”的烫金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五人进了酒楼,店小二立即迎上来,笑容可掬:“几位娘子是坐大堂还是楼上雅间?” “雅间,还有临窗的雅间吗?”陆妱妱问。 “可巧了,还剩一间,这两日还能要到临窗的雅间,后日可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店小二道。 “位置这么紧俏吗?” 店小二引着她们上楼,边道:“我们这望江楼是观赏龙舟赛最佳的地点之一,还有对面的‘临江阁’,‘临江阁’是贵人们喜欢的观赏点,有钱也订不到,你们懂的,所以我们望江楼就成了有钱人的首选,每年端午都是人满为患,早的正月里就来订位置了。” 店小二心说:真希望每年多几场龙舟赛。 陆妱妱跟身边的好友说:“临江阁的位置确实难订,我家也才订到过三回。” 庄若芸道:“以前都是我二阿兄带我到江边看的,有一回差点被人挤到河里去,不过,我二阿兄去了北边后,我就没再看过龙舟赛。” 没人带她去了。 程青澜摸摸她的头,心说,以后有机会带她们去看江临的龙舟赛,漕帮的龙舟赛,那才叫一个热闹,各堂口的龙舟队旗鼓相当,竞争那叫一个激烈。当然,他们划的再快,也赢不过她。 走在三楼的楼梯上,几位匠人从上面下来。 程青澜侧身让了让。 陆妱妱好奇地问了一嘴:“他们是干嘛的?” 店小二道:“屋顶有几处漏水,他们是来修屋顶的。 “你们这望江楼不是前年才翻修过?怎么就漏水了?”陆妱妱道。 店小二笑道:“姑娘还真了解我们望江楼,可能是当初翻修的时候就没弄好,听说钦天监预测后天有雨,我们东家就说赶紧把屋顶修好,以免到时候漏雨扫了客人的兴致。” 到了雅间,陆妱妱熟门熟路地点了几道菜,店小二还想推荐几道贵的,被陆妱妱否了:“你们望江楼我来过几回,哪几道菜好吃,我门儿清。” 听陆妱妱这么说,店小二识趣道:“那几位娘子稍等,菜马上就来。” 陈卉迟去把窗户推开,望出去,江面开阔,江水连绵,江上停着十余艘龙舟,正在做准备。 “你们快来看,他们马上要开始了。” 陆妱妱和庄若芸立马挤到窗边看热闹。 程青澜抿着茶,眉头紧蹙。 沈静姝问道:“你怎么了?心事重重地样子。” 程青澜摇摇头:“没什么。” 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可每次有这样的感觉,都会发生不好的事。 沈静姝嗔笑:“还说没事,你看你的眉头,都快拧成以恶个川字了。” “其实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不用一个人扛的。” 每次都是她替大家解决难题,她自己有困难从来不说。 她们五个人里,只有她,从未说过她的身世。她的武功,她的才华,她的洞若观火,细察入微,她的江湖朋友……她才是她们中最神秘的那一个。 程青澜莞尔:“习惯性动作而已,真没什么,你怎么不去看?”程青澜朝窗边努努嘴。 沈静姝苦笑:“我不喜欢凑热闹。” 其实不是不喜欢,而是曾经陪着她笑闹的人都不在了。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还有伺候了她好多年的若钰,也倒在了那个出逃的雨夜,死死抱住追杀她的那个杀手的腿,被杀手一刀从背部刺了个对穿,拼着最后一口气,嘶喊着……小姐,快跑……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去回想,一想就心痛如刀绞。 现在好多了,因为身边又有了一帮可以一起说笑,一起面对困难,志同道合的朋友。 感觉死了的心,一点点又活了过来。 感觉她的世界除了仇恨的黑,又多了一些色彩。 “等你有心情了,我带你去看热闹。”程青澜哂笑着,我懂你的微笑。 沈静姝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哎……青澜姐,静姝,快来看,那只龙舟上的是不是赵统领?”陆妱妱喊道。 程青澜放下茶盏,凑到窗边,眯眼望去,好像,似乎,是赵统领,站在船头做指挥呢。 难不成那是北辰司的龙舟队? “京城的龙舟赛,还有官方参加的?”程青澜问。 “有啊,民间有十三艘船,是几个大坊组成的,他们管他们比,另外还有八艘船是官方的,羽林卫,骁龙卫,五城城防司,水龙队……他们是另一拨,但北辰司从未参加过。” 庄若芸道:“我记得以前都是骁龙卫拔得头筹,他们最厉害了,就没输过,羽林卫屈居第二。” “如今今年北辰司参加的话,我押北辰司赢,明天我就找赌坊下注,说不定咱们南下吃香喝辣的钱就有了。”陆妱妱哈哈笑道。 “那我也要押北辰司赢。”陈卉迟自然是要支持表兄的队伍。 程青澜打趣道:“万一北辰司不给力,那你南下是不是得喝西北风?五月份,好像南方喝不到西北风。” “青澜姐,咱们好歹跟北辰司合作过,算得上自己人,能不能对他们有点信心?”陆妱妱不满,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陈卉迟笑道:“输了也没关系啊,咱们这可是有个富的流油的大掌柜。” 庄若芸大气道:“嗯,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沈静姝失笑:“你们两个厚脸皮,怎好意思吃人家的嫁妆。” 众人哈哈大笑。程青澜也笑着,可那隐隐地不安挥之不去。 到底哪里对不劲啊? 第143章 楚老夫人 菜还没上来,龙舟已经出发了。 “最前面的是骁龙卫吗?”陈卉迟指着那边黑龙旗问。 “没错,龙旗是骁龙卫,虎旗是羽林卫,北辰司的好像是只鹰。”陆妱妱道。 底下百姓们在欢呼呐喊,各队都有支持者,但骁龙卫的呼声最高。 陆妱妱双手做喇叭状,大声喊:“北辰司加油……北辰司加油……” 庄若芸道:“你在这里喊,他们又听不到。” 陆妱妱不以为然:“听不听得到不重要,我这是在表明我的态度,就是支持北辰司。” “没错,支持北辰司。” 陈卉迟也加入了加油呐喊。 这位规矩了十八年的世家小姐,平时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大小姐,第一次这般声嘶力竭的高声呐喊,兴奋的满脸通红。 然而,北辰司终究还是只拿了第三。 跟第一只差了一条龙舟的身位,跟第二只差了小半条龙舟的身位,前三的差距很小。 “哎……还是干不过骁龙卫和羽林卫。”庄若芸失望地叹气。 程青澜拍拍陆妱妱的肩膀:“你真的要去下注?” 陆妱妱咬咬牙:“下,必须下,多少支持一点。” 程青澜笑道:“多下点,北辰司会赢。” 众人讶异地看她。 “为什么?差了一个身位呢,不容易超越。”陆妱妱问。 程青澜笑的讳莫如深:“信我就对了。” 吃过午饭,大家又逛了会儿街,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去楚家。 今日的楚府打扫的格外干净,从正门到后花园,以及设宴的花厅,摆满了各种花卉,有蔷薇、月季、牡丹……等等,虽然没有名贵品种,但给人花团锦簇,生机盎然之感,一种不奢华的隆重,毕竟楚侍郎清誉远播。如果不是因为公主殿下要来,乔氏原本只想装点下花园,再置办几桌席面就算了。在维护老爷官声这方面,乔氏还是相当谨慎,那些压箱底的珍贵首饰都很少拿出来戴,讲究一个华而不惹眼,五个字……过得去就行。 贵女们陆陆续续到来,聚在园子里喝茶看戏聊天,叽叽喳喳,比那戏台子上的锣鼓还热闹。 楚家老夫人章氏坐在正对着戏台的包房里,笑眯眯地看着外边那些娇俏可人的少女:“府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热闹好啊,热闹说明这个家兴旺。 第十八遍问吴嬷嬷:“公主殿下来了吗?” 吴嬷嬷笑道:“还没到呢,公主殿下若是到了,夫人肯定会派人来告知老夫人的。” 老夫人扶了扶鬓边的珠花:“你看我这珠花是不是戴歪了?我觉着有点歪。” 吴嬷嬷伸手碰了下珠花:“这下不歪了。” 老夫人道:“咱们府上第一次来这么尊贵的客人,可千万不能失了礼数。” 章氏又紧张又感慨,谁能想到她一个乡下妇人,有一天会成为侍郎大人的娘,还成了四品诰命,那些官家夫人见了她都得尊称一声“老夫人”,如今孙女又争气,过个生辰,连公主殿下都赏脸要来贺生辰。 吴嬷嬷敷衍地笑道:“老夫人说的极是,待会儿您见了公主殿下,行个礼就好了,尽量别说话,咱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脾气,万一说的不对公主殿下心意,让公主殿下不高兴了,好事儿就变坏事了。” 自从把老夫人接回京,她就一直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这差事着实让人头疼。 老夫人一介乡下妇人,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偏觉得自己培养出一个榜眼,居功至伟,都是她教导有方,加上爱显摆炫耀的性子,家里来了女客,她都要去见见,跟人说老爷以前是如何顽皮,她是如何悉心教导…… 把老爷曾经的糗事都抖漏了个干净。 后来夫人就不让老夫人见客了,为此老夫人还狠狠闹了一阵,最后还是老爷发了火,老夫人才收敛了些。但今日公主殿下驾到,不让老夫人出来也不行。所以一早,夫人和老爷都交代她,让她看紧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 吴嬷嬷讪讪,不说话了,若真把老夫人惹毛了,又得闹起来。 程青澜等人在楚府下人的引领下来到戏楼。 楚灵珊起身相迎,嗔笑道:“你们怎么才来?” 沈静姝递上礼盒:“这是五人的一点心意,庆贺芳辰。” 楚灵珊看也没看,让婢女收下。 一份生辰礼,还要五个人凑起来送,肯定不是什么像样的礼物,没兴趣看。 “你们太客气了,人来了就好,送什么礼呀!快坐下看戏,这会儿正演《金钗记》,你们想看什么也可以点。”楚灵珊一手拉了陈卉迟,一手拉了沈静姝去回到位置上。把程青澜、庄若芸和陆妱妱撇在了一旁。 余悦蓉见状,忙向她们招手:“青澜,过来坐。” 程青澜笑了笑,朝余悦蓉走去,目光瞥见后面包房里坐着的老太太,程青澜笑容僵住。 那是祖母章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恶魔。 “青澜姐,走啊。”陆妱妱胳膊肘捅了下程青澜。 程青澜回过神来,走到余悦蓉身边坐下。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余悦蓉道。 “我以为你才不会来呢。”程青澜笑道。 自从余悦蓉跟崔明珠等人交恶后,因为楚灵珊跟崔明珠越走越近,余悦蓉跟楚灵珊的关系也逐渐冷淡。 余悦蓉小声道:“我本来不想来的,我娘非让我来,想想毕竟还在一个宿舍住着,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不过,我跟她是真的没什么话好说了,我觉得她变了。” 变得势利,自私,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了。 所以,还是陈卉迟眼明心亮,早早看透了楚灵珊,毅然决然地搬出了宿舍。 陆妱妱抓起一把瓜子在手里,边磕边道:“嗯呐,变得可快了。” 前几日楚灵珊跟崔明珠闹僵了,又得罪了公主殿下,所以巴巴地跑来送请柬,还让她爹出面跟沈静姝说和。结果,没两天,楚灵珊又在公主那得脸了,跟崔明珠和好了,就不再拿正眼瞧她们。 刚刚收礼物时,那一闪而过的不屑的眼神,可没逃过她的眼睛。 哎!早知道就不送那么贵的礼,那钱拿来吃喝不香吗? 第144章 见了鬼了 余悦蓉找到知音一般,心领神会地笑道:“下个月我生辰,你们几个来我家,就你们几个,别人我都不请,怎样?来不来?” 程请澜一口应下:“好啊!” 下个月大家还不知道在不在一起,三条游学的路线,如果正巧在一起的话,她倒是很乐意替余悦蓉庆贺生辰。 陆妱妱说:“下个月……” 后半句话被程青澜用眼神制止住,游学的事还没公布呢,这会儿说出去,旁人问起,你们从哪得知的消息?怎么回答? “怎么?妱妱你不给面子?”余悦蓉故作生气。 会过意来的陆妱妱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你的生辰,我肯定来,到时候你多弄些好吃的啊!” 余悦蓉这才笑道:“没问题,你可以提前点菜。” 另一边,王宛芝等人对楚灵珊如此看重沈静姝表示很不解。 你说楚灵珊拉陈卉迟坐她旁边,她们还能理解为两人重修旧好,但她让沈静姝坐她旁边,而且还亲自给沈静姝拿吃的,就让人看不懂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上次崔明珠给沈静姝她们加菜就够莫名其妙了,如今连楚灵珊这样。 难不成,是公主殿下的意思?公主殿下看中了沈静姝的才华,要重用沈静姝了? 众人心里猜测纷纷。 沈静姝和陈卉迟却是心知肚明,楚灵珊是冲着水镜先生才这般殷勤讨好。 水镜先生的事,到目前为止,都未曾传开。 “公主殿下什么时候会到?”刘梦珂问。 楚灵珊莞尔:“公主殿下今日回宫,陛下肯定要召见她,了解她在书院的情况,殿下还要去给太后,皇后娘娘,林妃娘娘请安,没那么快来,但公主殿下说了,她一定会来。” 其实这些都是楚灵珊的猜想,公主回宫,要做的事就不这些吗?但她以一种熟络的语气说出来,就好像公主殿下事先跟她说过一般。让人觉得她跟公主殿下有多亲近。 “那崔明珠呢?” “她啊……应该是要等公主殿下!”楚灵珊道。 楚灵珊突然想起来:“对了,静姝,我带你去见见我祖母,卉迟,你也一起。” 见长者,沈静姝不好推辞,便起了身。 陈卉迟以前来就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很和善,给陈卉迟的印象还不错,便也没拒绝。 但沈静姝却叫上了程青澜:“青澜,妱妱,若芸,咱们一起去见见老夫人。” 她不喜欢楚灵珊对程青澜等人冷淡的态度,是你自己邀请人家来赴宴的,人家来了,礼也送了,却把人撇在一旁,算什么事儿? “啊?”陆妱妱立马看程青澜的意思。 她最怕见长者。 程青澜起身:“好啊!” 也不知那老太婆还认不认得她这个孙女。 程青澜知道自己跟娘长的有几分相似,老太婆见了她会不会觉得见到了鬼? 真是期待呢! 楚灵珊压根就没想让程青澜她们去,带其他人去,她能跟祖母说,这是哪家哪家的小姐,是有面子的事,带上沈静姝,也可以说,这位是考学第一的。可她要怎么介绍程青澜和庄若芸? 就说她们是同窗? 不过,她们几个已经跟了上来,楚灵珊不好拒绝了。 包房里,老夫人章氏见孙女又带人来了,忙坐正了,露出慈爱和善的微笑。 “祖母,这几位都是我的同窗好友,卉迟,您见过的。” 陈卉迟屈膝一礼:“老夫人安康。” “陈家小姐,我记得,你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读书太忙了?” 陈卉迟道:“是啊,我功课没灵珊好,不得不多用功些。” 陈卉迟还是给面子的,毕竟今天是楚灵珊的生辰,她也不想让老夫人知道她跟楚灵珊之间的龃龉。 老夫人嗔笑道:“你这孩子就是谦虚,你说你跟灵珊吵架了,我都信,但你说你功课不如灵珊,我才不信。” 陈卉迟:呃……还真被你老人家说中了。 楚灵珊赶紧介绍下一位,打断两人的话题。 “祖母,这位是沈静姝沈姑娘,她可是我们女学班成绩最好的,考学第一,父亲最是欣赏她。” 沈静姝也福了一礼:“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笑呵呵:“一看就是文静秀气的孩子,以后功课上,可要多帮帮灵珊。” 沈静姝莞尔:“老夫人说笑了,灵珊的功课也很好的。” “祖母,这位是安远侯府的小姐陆妱妱。” 安远侯府?老夫人心说:那岂不是今日来的小姐里,身份第二尊贵的? “老夫人好。”陆妱妱见礼。 “陆小姐颇有将门之风,没想到才华亦是出众,那叫什么?文武双全,哈哈哈……”老夫人得意自己这番话说的甚是得体,为了更好的融入京中贵妇的圈子,她也是下过苦功的,把京中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的情况都了解了一下。知道安远侯陆家是武将世家。 陆妱妱嘴角抽了抽,文武双全?她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评价过她。 她可是交白卷进的书院。 再看旁边几位忍俊不禁的模样,陆妱妱脚趾抠地,太尴尬了。 楚灵珊忍着笑,继续介绍:“祖母,这位叫程青澜。” 程青澜上前一步,笑微微地看着老太婆:“老夫人好。” 老夫人这才看清眼前这位姑娘的长相,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怕自己老眼昏花没看清,眨了眨眼,凝神再看,眼中不禁流露出惊恐之色。 这柳叶眉,这杏仁眼,活脱脱就是柳氏刚嫁进门的模样。 难不成她白日见鬼了? 柳氏回来索命了? “祖母,祖母……”楚灵珊见祖母呆愣愣地看着程卉迟,便叫了两声。 谁知祖母两眼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竟然晕过去了。 包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下人赶紧去叫大夫。 楚灵珊心急如焚,祖母好端端地怎么就晕了呢?祖母的身体一向硬朗。 对了,祖母在看到程青澜后就不对劲了。 楚灵珊转头看向程青澜,质问道:“你对我祖母做什么了?” 程青澜无辜道:“我什么也没做啊,大家都看到的。” 是老太婆自己心里有鬼,吓晕过去了呗! 陆妱妱道:“楚灵珊,你是不是有病,你祖母晕了,关青澜什么事儿?” 第145章 月黑风高 得了信的乔氏很快赶来,让灵珊带小姐们去她的兰若苑。 大家莫名其妙跟着转移,陆妱妱挽着程青澜的手臂:“楚灵珊若再胡说八道,咱们就走。” 沈静姝点头:“嗯,一起走。” 虽然她有发现老夫人看到程青澜后的反应很奇怪,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人,老夫人晕倒可能真的跟程青澜有关,但那又怎样?无论如何她都站在程青澜这边,反正她们五人共进退。 “一起。” “一起。” 庄若芸和陈卉迟毫不迟疑。 程青澜只是紧了紧手臂,笑的眉眼弯弯。 她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被亲人抛弃的她,遇到了将她视如己出的义父,有忠于她的手下,有不论她要去做多么疯狂的事,都愿意陪着她的飞凌和无锋,如今又有了可以一起笑,一起闹,一起涉险查案,不问缘由的维护她的姐妹。 她们肯定都看到了老太婆望着她时眼底的恐惧。 大夫在给老太太诊治,乔氏则抽空询问当时在包房里的下人。 “老夫人为什么会晕倒?当时发生了什么?”乔氏绝不相信婆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晕倒,大夫每月给婆母请脉,都说婆母身体健朗,没什么问题。 下人们当时都面对着几位小姐,压根就没看见老夫人的神情变化,只能说老夫人就是莫名其妙突然晕倒的。 吴嬷嬷倒是隐隐猜到原由,可她不能确定,毕竟她见到的柳氏是备受苦难磋磨,干枯消瘦的女子。但不得不说,刚才那位程姑娘的眉眼确实跟当年的柳氏有几分相似。 不确定的事,吴嬷嬷不敢妄言,也说不清楚。 正说着,只听里间传出老夫人的尖叫:“鬼……鬼啊……走开,别过来……” 乔氏脑子里嗡的一下,婆母该不会是中邪了? 急匆匆赶来的楚怀南没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的惨叫声,大白天的都觉得瘆人。 “怎么了?这是……” 乔氏急道:“老爷,我也不知道啊,刚问了下人,都说不清楚,婆母就见了灵珊的几位朋友,然后突然就晕倒了。” 楚怀南顿时明白了,道:“你先去前院准备,公主的车驾应该快到了,这里交给我。” 乔氏听说公主快到了,顾不上婆母就带人走了。 楚怀南先问过大夫,大夫说老夫人似乎受了惊吓。 楚怀南点点头,让人带大夫下去开方子,又屏退了下人,来到母亲床前。 “娘……” 老夫人看到儿子,眼神一下清明起来,惊惧地抓住儿子的手:“儿啊,她回来了,我看见她了,她一定是回来索命的……” 老夫人嚎啕大哭。 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 楚怀南握紧母亲的手:“娘,您冷静点,听我说,你见到的那人是不是姓程?” 老夫人怔愣住,木木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姓程,对……对,灵珊说她姓程,程姑娘。” 楚怀南哭笑不得:“娘啊,那程姑娘长的跟柳氏确有几分相似,儿子第一次见到她也吓一跳,不过儿子查过了,她跟柳氏八竿子打不着,她是徐州人,而且生辰都对不上。” 这事儿怪他,是他疏忽了,应该事先跟娘说一声,但他实在没想到,娘会吓晕过去。 “真……真的?”老夫人颤着声。 “千真万确,儿子查的仔仔细细,娘,这人有相似很正常,朝中不还有人说儿子我跟徐阁老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吗?别自己吓自己,今儿个可是咱们楚家的大日子,公主殿下快到了。”楚怀南安慰道。 老夫人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妈呀,吓死我了,那一下,我真以为她回来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进门第二天来给我敬茶,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 “娘,您可千万别再提起以前的事,若是传出去,你儿子的前程就完了,楚家也完了。” 老夫人郑重了神色,忙不迭点头:“不提,不提,确定不是她就好,娘再也不提了。” “娘,您现在还能起来吗?” “能啊,能。”心中的疑虑解除,老夫人立马又精神起来。 公主车驾来到,楚府大开中门,所有人到一进院子迎接。 程青澜看到老太婆也来了,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一脸喜气洋洋。 这么快就安抚好了? 果然是天生恶人,手上沾了两条人命,毫无愧疚,确定她与柳氏无关,便又心安理得起来。 嘉敏过来,只是稍坐了会儿,喝了盏茶就回宫了。因为父皇今晚要到母妃宫里用膳,她岂可错过与父皇亲近的机会。能来楚府坐坐,已经很给楚家面子了。 程青澜等人初时还以为这场生辰宴会是一场鸿门宴,结果,除了她和庄若芸被冷遇,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看来是她们多心了。 吃过晚饭大家陆续告辞。 沈静姝和庄若芸仍然是去安远侯府,程青澜则回水门巷,约好了明日去侯府找她们。 等深夜,程青澜换上夜行衣,背了个包袱出门,却见无锋抱着双臂靠在廊柱旁。 “咦?你怎么还没睡?” 无锋瞅了眼她背上的包袱:“你干嘛去?” 程青澜讪笑:“我去见位故人。” “我同你去。” “不用不用,小事情,我自己能搞定。” “我远远跟着,不打扰你办事。” 程青澜无奈:“随你。” 两人直奔楚府,到了院墙外,无锋看着程青澜解开包袱,拿出一身白色衣裙,穿上,又把头发散开,大半夜,搞成这副模样,挺吓人的。 “你要扮女鬼?” 程青澜又掏出一面镜子:“帮我拿着。” 无锋拿住镜子,程青澜对着镜子往脸上抹粉,跟刷墙似的,弄得惨白惨白。 无锋确定了,她的确是要扮女鬼吓人,她到底跟这家什么仇什么怨?之前还让他和飞凌接触这家的下人。 程青澜抹好白粉,又拿出口脂,涂了张血盆大口。看着镜中这幅鬼样,满意地将东西收起来,叮嘱道:“你就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无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程青澜足尖点地,纵身越过高墙。 月光惨淡,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进了楚府。 第146章 如此孝心 楚府东跨院的正厢房里,章氏喝了安神汤,睡得安安稳稳,甚至做了个美梦。 梦里儿子又升官了,成了尚书老爷,头戴五梁冠,身穿绯罗袍,腰缠白玉带,好不威风,儿子还给她挣来了一品诰命。她穿着诰命服,底下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人,都在说……恭喜老夫人。 章氏梦里差点笑出声。 然而,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冷的她打了个寒战,等她定睛再看,跪着的人都不见了。 一道幽幽地声音,仿佛从地底里钻出来,在她耳边回响……婆母,好冷啊!水里好冷啊…… 章氏惊恐万分,这……这是柳氏的声音,柳氏来找她了。 章氏拼命跑,可怎么也迈步不动腿,那声音如影随形。 吓的章氏嗷地一声,惊醒过来。 身上已是冷汗涔涔,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梦而已,肯定是白日里见了那个跟柳氏有几分相像的程姑娘的缘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借着月光,章氏看到帐子外有个人影,她以为是吴嬷嬷,伸手掀开帘子:“吴嬷嬷,我渴了,给我倒杯水来。” 然而,帐子一掀开,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人。 章氏吓的如同被点了穴,完全动不了了。 只惊恐的看着这个女鬼,慢慢抬起头,一张煞白煞白的脸,张开吃人一般的血盆大口,幽幽地说……婆母,水里好冷呀…… 章氏整个人抖若筛糠,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章氏才悠悠醒转,大声尖叫:“鬼啊……” 下人们被惊醒,赶紧点了灯前来查看。 吴嬷嬷掀开帐子,只见老夫人缩在床角,头埋在双膝间,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喃喃:“别找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死,我儿的前程就没了呀……” 吴嬷嬷心惊,正要安抚老夫人,身后的婢女一声低呼:“呀,地上怎么有一滩水?” 老夫人听到这话,更是止不住地尖叫哭喊。 楚怀南听到下人禀报,赶紧起身披了衣裳。 乔氏睡眼惺忪:“娘是怎么了?会不会中邪了?” 楚怀南道:“你睡着,我去看看。” “我与你同去。”乔氏说着就要起身。 楚怀南道:“白日你忙了一天,睡,我去就可以了。” 他可不敢让乔氏过去,万一娘胡言乱语,让乔氏听见就不好了。 乔氏心中暖暖,楚郎总是这么体贴,她这辈子算是嫁对人了。 楚怀南赶到时,下人们全都站在院子里,楚怀南眉头紧蹙,娘肯定说胡话了,不然吴嬷嬷不会把人都赶出来。 进了屋,吴嬷嬷就迎上前来。 “老爷,今晚有些古怪,老夫人床前,莫名其妙多了一滩水,老夫人说看到一个白衣女鬼,她咬定是……是柳氏来索命。” 楚怀南快步走进里间,见床前果然有一滩水。 “这水确定不是下人不小心洒了的?” “老爷,是老奴伺候老夫人睡下的,老奴记得清楚,不曾洒了水。” “那这些脚印呢?” “这几个脚印是刚才银红进来是不小心踩上的,老奴看了一圈,再没别的脚印了。” “老爷,会不会有人恶作剧?”这话问出来,吴嬷嬷自己都觉得说不通。 门窗都关着,她和银红就睡在外间,她一向睡的浅,老夫人一有动静她就会醒来,可今夜她什么动静都没听见,直到老夫人发出尖叫声。 如果是人,怎么可能来无影去无踪,关键是,谁会这么做?谁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那对母女早成水底冤魂了。 难不成真的是冤魂索命? 吴嬷嬷不禁打了个哆嗦。 楚怀南道:“你先出去。” 吴嬷嬷躬身退下。 楚怀南来到母亲床前,只见母亲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抖的跟筛糠似的。 “娘,娘……别怕,儿子来了。” 被子里一只手伸出来,虚空摸着。 楚怀南握住娘的手:“娘,是我,怀南。” 章氏这才抖抖索索底露出脸来,一双盛满恐惧地眼:“儿啊,娘真的见着她了,她就站在我床前,跟我说……水里好冷……” “娘,您肯定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做噩梦了,这世上哪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章氏拼命摇头,哭道:“我真的看见她了,她的脸雪白雪白,眼睛还流着血泪,我真的看见她了……” “娘,娘,您要是不放心,我明儿个去寺庙做场法事,超度超度。” 楚怀南不想相信这世上有鬼,可地上这滩水如何解释? 或许,当真是柳氏的冤魂不散。 楚怀南安慰了好一阵,章氏还是惊惧不安,大夫来瞧过,也只能加重安神药物的分量。 楚怀南头疼不已,早知道就不让灵珊请程青澜来了。现在麻烦的是,娘动不动就胡言乱语,迟早会露馅。 楚怀南牙一咬心一横,叫来吴嬷嬷。 “你去弄副哑药来。” 吴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 老爷居然要对自己的亲娘下手。 楚怀南神色阴翳:“老夫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今只能让她说不了话,当年的事若是被人知晓,你也难活命,懂吗?” 吴嬷嬷面色惨白,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日老爷要毒哑了老夫人,来日是不是也不会放过她? “吴嬷嬷,这后宅里,只有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说着楚怀南拿出一张银票,塞到吴嬷嬷手里:“你孙子百日,好好办一场酒席。” 吴嬷嬷捏着银票的手止不住的抖,老爷这是在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她的孙儿,可能就活不过百日了。 “多谢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吴嬷嬷瞥了眼里屋,她虽然不喜这老太太,可现在却有些同情老太太,为了儿子的前程,不惜杀人,到头来,儿子孝敬她的是一副哑药。 “还有,老太太中邪的事,不许外传,谁要是私底下胡说八道,打死勿论。”楚怀南面色沉冷地吩咐。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翌日清早,乔氏带着女儿去探望婆母,却发现婆母状若疯魔,扣着自己嗓子,咿呀咿呀,说不出话来了。 楚怀南一旁拭泪,心痛道:“大夫说,母亲是中邪了,还得了失语症。” 第147章 认作义女 楚灵珊看到祖母这般凄惨模样,心里难受的紧,祖母虽然是乡下人,大字不识几个,却是最疼她的人。 “我去找程青澜,肯定是她搞的鬼。”楚灵珊转身就走。 祖母昨日都还好好的,见了程青澜后就跟鬼上身似的。程青澜这人诡计多端,而且还懂辨认足迹,说不定也会其他旁门左道。 楚怀南一个激灵,喝道:“你给我站住。” 楚灵珊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记忆中,父亲从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哪怕她上次跟崔明珠闹掰了,在公主面前丢了脸,父亲也没凶过她。 “你不要没事儿找事儿,你祖母是中了邪,关她人何事?”楚怀南脸色阴沉的可怕。 “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这事传出去,很光彩吗?” 乔氏听的一头雾水:“什么程姑娘?” 楚怀南道:“你别听灵珊瞎说八道,不过是母亲昨日正好在见卉迟和程姑娘她们的时候犯了病而已,不关她们的事儿。” 乔氏一听当时卉迟也在场,也觉得灵珊莽撞,老太太中邪,你去追究当时在场的人,万一话传歪了,把卉迟也牵扯进来,她怎么跟陈家夫人解释?于是劝灵珊:“你先回自己屋子里去,祖母会好起来的。” 楚灵珊悻悻走了。 乔氏叹了一气:“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楚怀南道:“母亲撞了邪祟,神智不清,不如送母亲去慧觉庵休养,有菩萨镇着,邪祟自然不敢作乱。” 乔氏深以为然:“我这就去联系慧觉庵的静慧师太。” 楚灵珊出了慈恩堂,仔细回想昨日的情形,越想越觉得问题就出在程青澜身上,于是叫人备车,直奔安远侯府。 据她了解,程青澜和沈静姝不是京城人,每到休假都去陆妱妱家。 程青澜一大早来到安远侯府,陆妱妱还没见着,倒是先见到了安远侯陆沉。 “青澜见过侯爷。”程青澜恭恭敬敬行礼。 对安远侯的恭敬,一是源自于陆家百年来镇守边关,军功赫赫,有口皆碑,二是源自陆妱妱,陆妱妱的义气、忠诚都离不开安远侯的教导,也是安远侯给足了陆妱妱疼爱,才有了陆妱妱的自信、开朗、率真。 陆妱妱和她一样,都是很小就没了娘的。 所以啊,都是为人爹,有的爹畜生不如,有的爹却叫别人羡慕。 “程青澜,哈哈,我家妱妱是三句不离你,今日总算见到你了。”安远侯笑哈哈地说道。 安远侯生的浓眉大眼,英武非常,笑容爽朗,丝毫没有侯爷的架子,亲切地就像邻家大叔。 “没有让侯爷失望?”程青澜玩笑的口吻道。 “不能说失望,是更好奇了,你教教叔叔,怎么才能让妱妱听话。” 程青澜笑道:“可侯爷想要的不是听话的妱妱,侯爷想要的是一个开心快乐的妱妱,不是吗?” 安远侯怔了怔,旋即开怀大笑:“难怪妱妱要和你义结金兰,怎么样?择日不如撞日,老夫认你作义女如何?” 安远侯可不是那种冲动之人,也不是开玩笑随便说说,他是真的动了这心思,不说别的,就冲她刚才这句话,从来大家都只会说他教女无方,只有程青澜懂他这个当爹的心。 当然这也是在充分了解她的为人的基础上。 学考结束后,妱妱回来说,她愿意去书院读书,因为书院有个很有趣的姐姐。 他就开始暗中调查程青澜,虽然程青澜的身世底细没摸出来,但知道此人讲义气,对妱妱很是维护,包括沈静姝和庄若芸说起她,隐隐有着以她为主的感觉,对她十分信任。而且,萧泽那小子似乎也很看重她。 但最关键的是,妱妱自从跟她认识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跟他抬杠了,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莽莽撞撞,还偷摸的看起了兵书。前阵子他进宫,皇上还夸妱妱来着,说妱妱出息了,一首词征服了书院的先生们,赤子之心令人动容。 他家妱妱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夸过呀,感动的他差点掉眼泪。 一直以来大家对妱妱的评价都是不学无术,泯顽不灵,虽然他看自家闺女啥啥都好,不就是不爱读书嘛,就是喜欢动手嘛,咋了?那些被打的确实欠揍。可负面评价满天飞,他这个老爹也发愁,闺女嫁不出可怎么办? 所以说,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知己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让你变得更好的知己更不容易。 安远侯有心让妱妱和程青澜的关系更亲近些,也是抱着给程青澜撑腰的心思。 听说,程青澜因为出身问题,在书院没少受人冷眼。 程青澜错愕,这老爹和闺女简直一个脾性,陆妱妱第一次见她就要拉她义结金兰,她老爹第一次见她就要收她作义女。 程青澜斟酌片刻,笑微微道:“侯爷,妱妱率真赤诚,晚辈很喜欢她,当她是挚友,虽为异姓,情同姐妹,沈姑娘和庄姑娘跟晚辈也是一样的心思,侯爷不计较晚辈出身寒微,认可晚辈,晚辈已是倍感荣幸,以后常来府上叨扰,还望侯爷莫嫌弃才是。” 安远侯看程青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这孩子心思通透,思量周全,行事稳重,妱妱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懂事,他都要放鞭炮庆祝了。 她是在委婉地告诉他,沈静姝和庄若芸她们两对妱妱也是全心全意的好,你总不能都收为义女,厚此薄彼,反倒不好。 安远侯笑道:“不嫌弃不嫌弃,你们常来老夫才高兴。” 正说着,陆妱妱等人来了。 “爹,你没跟青澜姐说我坏话?” 程青澜打趣道:“说了一箩筐,我都记下了。” 陆妱妱吐了吐舌头:“我才不信。” 安远侯笑道:“信,你还问?” “我没话找话啊,爹,我们今天约好了出去置办东西,我们走啦!”陆妱妱拉上程青澜。 “去去,钱够不够?” “够啦……”陆妱妱已经拉着程青澜出去了。 沈静姝和庄若芸忙行了个礼,跟了出去。 安远侯看着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心中甚慰,送妱妱去书院这步棋算是走对咯! 第148章 上门质问 四人刚出侯府大门,一辆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楚灵珊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程青澜,质问道:“程青澜,你老实说,你到底对我祖母做了什么?” 程青澜嗤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祖母昨日见了你后就跟中了邪似的,今日情况更加严重了,如今连话都说不了了。就算我曾经得罪过你,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便是,我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请你放过她老人家。”楚灵珊哽咽着,眼中带泪,与其说她咄咄逼人,更不如说楚楚可怜。 陆妱妱皱起眉头:“楚灵珊,你祖母病了就请大夫,若是中邪了就找道士,你跑来质问青澜姐是几个意思?别说她没那本事一照面就给人整中邪了,就算她有,她又不认识你祖母,也是第一次去你府上,她干嘛跟你祖母过不去,她要是有那本事,你还能在这蹦跶?” 沈静姝也道:“楚灵珊,你祖母病了,你心里着急,我们能理解,但你怪罪到程青澜头上就不对了。” “楚灵珊,你要不还是去庙里拜拜,中邪什么的,还是得求菩萨。”庄若芸道。 “可昨日我祖母明明是看见程青澜后,就两眼发直,好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楚灵珊道。 程青澜昨夜扮鬼吓唬老太婆,只是想把老太婆心里的鬼勾出来,最好吓疯了把自己曾经做过的丧尽天良之事说出来,就算不能,也要让老太婆日日活在恐惧之中,等到她南下归来,再一并算总账。 但她没想到老太婆居然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是真被吓到得了失语症,还是某人怕老太婆神志不清说了不该说的话,给下了哑药? 程青澜沉吟道:“会不会是我长的像你祖母曾经认识的某个人,而你祖母恰好对那个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胡说,我祖母最是良善,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她能做什么亏心事?”楚灵珊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急声反驳。 程青澜似笑非笑:“那我就真不知道了,要不,你回去问问你祖母身边伺候的人,你祖母中邪后说了什么。如果你什么都打听不到,那就真有问题了,问题可能还很严重,一般是受到重大刺激,或者脑子磕到了,才会得失语症,你祖母到底受了什么重大刺激?只因见到我吗?有没有磕到脑子?” 楚灵珊怔愣住,她怎么没打听?可大家都说祖母发病后就说不出来话了。难道有人下了封口令?还是说真的像程青澜说的那样,程青澜长的像祖母认识的某个人?而祖母确实愧对这个人? “楚灵珊,你还是赶紧回去弄弄清楚,别胡乱攀咬人。”陆妱妱不客气道。 楚灵珊悻悻地瞪了眼面前的几个人,拂袖回到马车上:“走,回府。” 程青澜等人也上了陆家的马车。 陆妱妱安慰道:“青澜姐,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楚灵珊犬吠。” 程青澜笑笑:“我没往心里去,有道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可能真如你所说,你长得像某个人。”沈静姝道。 “对啊,楚老夫人肯定做过什么亏心事,不然不能一照面就吓晕过去了,但昨日她不是好了吗?见公主的时候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庄若芸附和。 “兴许是白日里受了刺激,晚上梦到鬼了,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哎呀……楚老夫人不会是杀过人?那个长的像你的人被她害了,所以她才害怕。”陆妱妱思维发散,无限接近真相。 “那我挺倒霉的。”程青澜打哈哈,转了个话题:“买好东西,要不去我那?中午咱们包粽子。” “好啊好啊,我会包粽子,包的可好了。”陆妱妱立马响应。 沈静姝和庄若芸也很期待。 以前过端午,都会跟家人一起包粽子,如今只能跟姐妹一起包粽子了。 四人按照事先拟好的单子,一样样采买。 程青澜看到单子上居然锅碗瓢盆,鱼竿…… “干嘛买这些东西?” 陆妱妱道:“鱼竿用来钓鱼啊,咱们这趟南下肯定是坐船,船上正好钓鱼,至于锅碗瓢盆,咱们不得做饭吗?” 庄若芸和沈静姝一旁点头,表示陆妱妱说的对。 程青澜无语:“你们是不是没坐过船啊,这些东西船上都有。” 三人面面相觑,她们还真没坐过大客船。 “那鱼竿就不买了,但锅碗瓢盆还是要的,万一咱们想开个小灶。”陆妱妱道。 “可以借用船家的小厨房。”程青澜打断她。 陆妱妱这才死心:“好,这几样都去掉。” 等东西都采买齐了,一行人前往水门巷。 “这是我租的院子,无锋和飞凌,程九他们都住这,有两进院子的,我住二进院。”到了地方,程青澜特意说明。 推门进去,正好无锋送墨尘和白风出门。 “程姑娘,陆小姐,沈姑娘,庄姑娘……”两人齐齐见礼。 “白风回来了。”程青澜笑看着白风。 “是啊,昨日回的。” “你们来是有事儿?” 白风道:“是这样,明日龙舟赛,我们北辰司会参加,这可是北辰司第一次参加龙舟赛,我家大人在临江阁订了个雅间,邀请几位姑娘前去观看龙舟赛,顺便给我们的龙舟队鼓鼓劲,打打气。” “哇,你家大人居然订到了临江阁的雅间?”陆妱妱欢欣雀跃。 今年爹也去订了,但没订到,只订到了位置不太好的小茶楼。 她还有些失望,抱怨老爹不早点去订。 没想到萧大人订到了。 “好的,我们一定去。”程青澜答应下来。 “对了,你们忙吗?不忙的话,留下来一起包粽子,等粽子煮好了,给你家大人带几个回去。” 白风笑呵呵,也不跟墨尘商量就道:“我们不忙啊,晚点回去也没关系。” 其实大人让他们过来一是邀请程姑娘去看龙舟赛,二呢,是看看飞凌回来没有。 他们晚点回去,带上程姑娘亲手包的粽子,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第149章 寒山诗集 糯米和粽叶是昨晚就泡下的,五花肉切成条一大早用酱油和各种调料腌制起来,板栗是无锋剥的,咸粽的料已经备齐,程青澜把包粽子的任务交给沈静姝她们,自己开始做豆沙。 想要豆沙馅不干不柴,十分讲究火候和混油的比例,做这个程青澜已经是驾轻就熟。 新鲜红豆焯水去掉豆皮的苦味,再上屉蒸,蒸了一上午,已经十分软烂,锅里放适量的油开始翻炒,翻炒一刻钟后,加入麦芽糖。 麦芽糖不能放的太早,否则糖会有焦味。 “妱妱,你包的粽子怎么是这个样式……”一旁庄若芸发出质疑。 “这样不行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一个就管饱。”陆妱妱理所当然的样子。 程青澜翻炒豆沙不停,扭头道:“给我看看。” 陆妱妱献宝似的捧着她刚包好的粽子跑过来给程青澜看。 程青澜看着这个裹的无比厚实,长的跟棍子一样的粽子,干巴巴地笑道:“是……挺好。”果然一个就管饱。 一个粽子顶普通粽子三四个,能不饱吗?估计得撑。 “可是这么大个不容易蒸熟。”庄若芸道。 程青澜道:“没事儿,多蒸一会儿。” 陆妱妱得意得拿着她棍子一样的粽子,跟她们包小巧玲珑的粽子放在一起:“青澜姐都说我包的好。” 程青澜咳了两声:“那个……妱妱,这么大的粽子,你包四个就够了,带回去给你爹吃,多了锅放不下。” 想来侯爷是不会嫌弃自家闺女包的粽子。 院子里,白风和无锋在比试剑法,无锋的剑势大力沉,只攻不守,看似无招,然变幻莫测。三四十招后,白风疲于招架,落于下风,不由暗自心惊,好厉害的云宵剑,他和墨尘联手或可与之一战。 这个念头刚起,墨尘就持剑加入,长剑带着破风声,直刺无锋因为攻击而露出的破绽。无锋眸光一凌,道一声:“来的好。”手中长剑改劈为挑,化解了墨尘的攻势。 三人战做一团,叮叮当当的金戈碰撞之声络绎不绝。 程青澜身体后仰,看了眼院长的局势,唇角微扬:无锋今天可算打过瘾了。 “哟,这么热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院中战斗戛然而止。三人沉默地看着推门进来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手拿着一根打狗棍,一手还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碗。 无锋沉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闷葫芦,喜怒不形于色。 墨尘沉默是因为他不是十分确认来人是否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 白风沉默,他是真不知道这家伙是谁。现在乞丐都敢堂而皇之地进人家院子要饭了? 飞凌见他们一个个傻愣着,笑起来露出白花花的两排牙:“你们什么表情?我就换个装扮,不认识了?” “飞凌回来啦!”厨房里传出程青澜的声音。 飞凌应了声:“老大,我回来了。” 飞凌嘴里嘟哝:“还是老大好,老大听声就知道是我。”无视三个木头桩子,径直朝厨房走去。 “老大,老远就闻到豆沙的香味了,这一路我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可惨了……”飞凌一只脚跨进门槛,打算跟老大好好卖卖惨,却发现里面还有好几位姑娘,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飞凌忙退出去:“老大,我先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赶紧回自己屋去了。 院子里,白风问墨尘:“他就是飞凌?”就是他们要等的人? 白风跟飞凌只在书院后山匆匆打过一个照面,后来程姑娘中毒,大人命他去药王谷请药王,所以,后来的夜闯康王府地下宝库他都没参与。 还是听墨尘说的,程姑娘的两个朋友,一个是天机门的传人,一个是云霄剑传人,都很厉害。 墨尘点头,现在确定是飞凌了。 程青澜把炒好的豆沙搓成一个个剂子,放在筛子上等剂子凉了再包。 洗干净手,叫上沈静姝,白风和墨尘一同去了堂屋。 飞凌也收拾好了,恢复了白净的面容。 “东西拿到了吗?”程青澜问。 飞凌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正是一本《寒山诗集》。 “静姝,你看看,是不是这本?” 沈静姝拿起诗集翻看,欣喜道:“就是这本,上面还有我的批注,错不了。” 众人皆是心头一松,对了就好。 “这本诗集你是在哪找到的?我的书房吗?”沈静姝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 一年多前她逃离维州后,就再没回去看过,也不知顾府如今是封着还是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宅子。 飞凌苦着脸说:“找这本诗集费牛鼻子老劲了,我先去了顾宅,按老大给的顾宅分布图,找到了沈姑娘的书房,里面乱七八糟,却是一张纸都没见着,转遍整座宅子,都一样,所有书籍和纸张都没了。” “于是我又去府衙的库房找,库房里也没有,后来我打听到,顾家查抄出来的东西全被烧了。当时我那个心啊,哇凉哇凉,心想,这不完了吗?” “不过,我还是不死心,找机会跟管府衙库房的衙差喝了两顿酒,他喝多了得意地告诉我,当时上锋让他把几箱书全烧了,他偷摸藏了几本,给他儿子。我也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偷摸进他家,结果还真找到了,就给偷了出来,只能说,能找到这本书是老天爷帮忙。” 程青澜和沈静姝对望了一眼,眼神里皆是庆幸。 这可真称的上老天爷帮忙,不过,还得亏飞凌坚持到底,换做其他人听到书全烧了,说不定就放弃了。 白风感慨地拍拍飞凌的肩膀:“兄弟,你辛苦了,不过,你怎么打扮成乞丐的模样?” 飞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了掩人耳目,我顺走了那衙差家不少东西,还把他家街坊四邻都顺了一遍,结果好巧不巧,被一个倒夜香的老头瞧见了,我只好乔装打扮躲避官府追查。” “不过老大你放心,那衙差绝对不敢说出丢了书的事儿,即便有所怀疑,也只能三缄其口,不然他私藏书籍的事儿被人知道,他小命难保。” 程青澜点点头,的确如此,转头看向沈静姝:“你快看看,这书里是否有线索。” 第150章 荡漾的心 沈静姝踟蹰道:“其实这本书我已经翻过很多遍,都没发现异常,拿到的时候是崭新的,我兄长没在上面留下一个字。” 程青澜将书本拿过来,翻过来又翻过去地看:“官府把你家的书全都抄走,片纸不留,最后还一把火全烧了,说明某些人的确担心你兄长往家里寄的书里夹带了重要的东西。” 可这东西到底藏哪呢?难道顾攸宁真的只是寄了一本他父亲一直想要的书? 几双眼睛全都盯着程青澜手里的书。 尤其是飞凌,费牛鼻子老劲才找到这本书,可别告诉他里面啥都没有。 程青澜手指摩挲着书皮,心思一动:“白风,你们北辰司是怎么写密信的?” 白风没有迟疑:“我们一般是用米汤,然后用海碘酒来显化。” 程青澜思忖片刻,又问:“静姝,你知道你阿兄是从哪往家里寄的书吗?” 沈静姝摇摇头:“这我不知道,但跟书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坛陈醋,说是当地特产。” 程青澜豁然开朗:“我知道密信是用什么写的了。” “用什么?”大家异口同声。 “白醋,但我不知道用什么才能显化。”万一用错了就麻烦了。 白风道:“北辰司有专门研究写密信的,要不,我回去问问。” “好,你赶紧去。” 萧泽今天心神不宁,在议事厅坐不住,可能是没什么公务要处理,闲的慌,也可能是白风和墨尘去了那么久没回来,心里焦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焦躁的,但就是焦躁。索性到北辰司各处巡视。 今日的北辰司空荡荡的,各处只留了值守的人,萧泽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关鹏带了一队人去了维州查红莲教,赵鹏带了一队人去备战明日的龙舟赛,纪廉带人去了乌达还没回来。 人都外派的七七八八,哎……北辰司还是缺人手啊。 逛了一圈的萧泽正准备回议事厅,只见白风火急火燎地找了来。 “大人。” 萧泽瞧他这模样,心里咯噔,别是程青澜那边出事了?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儿了?” “大人,飞凌回来了,那本《寒山诗集》也带回来了,程姑娘怀疑上面有用白醋写的密信,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让密信显化,属下刚去找诸葛先生,但诸葛先生不在,请假了,说是去岳家过端午了,他岳家可有点远,这可怎么办?程姑娘还在等属下带人去呢。” 萧泽松开眉头,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原来是这事儿。 “确定是用白醋写的吗?” “沈姑娘说,当初跟诗集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坛醋。程姑娘就断定密信是用白醋写的。” 萧泽道:“我知道该用什么显化。” “啊?大人您知道?”白风不是很确定。 萧泽凛他一眼,怎么?还怀疑你家大人?你家大人会什么需要昭告天下吗? 白风被大人质问的眼风一扫,识趣地闭上嘴。 上了马车,萧泽才问:“这几个时辰你们就一直呆在水门巷?” “对啊,我们等了好久,没等到程姑娘回来,就想着先告辞,谁知刚走到门口,程姑娘就回来了。程姑娘说要包粽子,让我们在那帮忙,到时候再给大人带几个粽子,我们就留下了,想着顺便再等等看,说不定能等到飞凌,果然就等到了……”白风一边说,一边观察大人的神色。 大人没有不高兴? 怎么嘴角还偷偷地往上翘了翘呢?他哪句话取悦了大人?是程姑娘要给大人送粽子吗? 哎呀,大人荡漾的心压都压不住咯! 白风以为大人会问那诗集是如何找到的,结果大人问的是:“她会包粽子?” “会,程姑娘包的粽子可好看了,里面的馅料实实在在的。”白风瞎话张口就来。 萧泽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以前端午,吃的都是宫里赏赐的粽子,或者下属家里包的,送他的,今年能吃到她包的粽子了。 马车很快来到水门巷。 白风下了马车就冲里边喊:“程姑娘,大人来了。” 招来大人一记眼刀:“你是怕街坊四邻听不见吗?” 白风讪讪,挠了挠头,替大人推开门,然后闪到一旁,请大人先进。 正堂里,萧泽接过墨尘递来的胡萝卜皮浸泡后的水,准备往书皮内侧喷洒。 “等等,大人,您确定用这个能显化?” 萧泽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如果确定是用白醋写的话,应该管用。” 所以,你先确定是不是白醋。 白风笑呵呵:“程姑娘,我家大人懂可多了。” 又招来大人一记并不凌厉的眼刀子。意思约莫是……就你话多。但似乎又有……你会说就多说点的意思。 哎,给大人当助攻,太难啦! 程青澜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泽含了口萝卜皮水,喷在书皮上。 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显现。 换封底,还是没有。 这下,大家都愣住了,到底是程青澜判断有误还是萧大人的法子不管用? 沈静姝踟蹰道:“不然……试试第三十七页,收到书的时候,第三十七页夹了张梅花笺。” 程青澜将书翻到第三十七页,这一页有半页的空白。 萧泽再次将萝卜皮水喷了上去。 只见那空白处渐渐浮现几个红色的字。 嵋山县,城隍庙,祈愿树。 众人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陡然松了下来,顾攸宁果然在书里藏了信息。 陆妱妱只觉脑瓜子嗡嗡:“这意思是,有重要的东西藏在嵋山县,城隍庙,祈愿树下?” “应该是了。”程青澜道。 “我的天,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怀疑到这本书里藏了信息?又怎么能料到这本书不会被毁掉?”陆妱妱完全不懂沈静姝的兄长是怎么想的,这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他的一番心思就白费了。 事实上,要不是那管库房的衙役,想要给他儿子偷偷藏几本书,恰好就这诗集就是其中之一,这条线索就废了。 沈静姝懊悔不已:“是我的疏忽,我早该想到的,收到这本书没多久,阿兄就出事了,我早该想到的……” 程青澜安慰道:“你别自责,你阿兄或许只想留一条线索,可能他都没指望这条线索能用的上,如果他们能安然回京的话。” 只是顾攸宁没想到自己留的这条线索害了家人。 第151章 与众不同 庄若芸通知大家,第一锅粽子煮好了。 陆妱妱迫不及待:“先吃个粽子再说事儿。” 白风拉上无锋和飞凌:“吃粽子去。” 沈静姝走到门口,回头对程青澜道:“我端几个粽子过来。” 屋子里只剩程青澜和萧泽。 萧泽看着程青澜,欲言又止。 程青澜思忖着:他不会想让飞凌和无锋去嵋山? 萧泽犹豫了半响道:“你们明日去看龙舟赛吗?” “啊?去啊!去的。” 萧泽点点头:“北辰司弟兄囔囔好几年了,今年总算如了他们的愿。” “哦,我昨天看到北辰司的龙舟队了,不出意外,应该能赢。” “最好能赢,赵翎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输了扣他半年俸禄。”萧泽难得轻松地语气。 “大人明日也去看龙舟赛?” “嗯,我和康王一起,民间的十几只龙舟队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已经是惯例了,官方的几只龙舟队是七年前才有的,康王提的倡议,所以,每年的彩头也是康王自掏腰包。” “挺好的,百姓们可以多看一场热闹。” 萧泽轻嗤:“京城最大的赌坊,幕后的东家是康王,每年端午都赚的钵满盆满。” 程青澜错愕,还以为康王是想与民同乐,原来这是康王的生财之道。 “是金玉堂吗?” 萧泽点头,神情微讶:“你也去下注了?” “下了一点点,买北辰司赢,一赔六的赔率呢!”程青澜笑道。 她是只下了十两银子,但她昨晚让程九去下了两千两。 打算一票赚个大的。 萧泽失笑:“回头我跟赵翎说一声,程姑娘可是下了北辰司的注,真金白银支持他。” “哦,那大人顺便告诉赵统领,赢了,我请他们吃饭。” 萧泽没接这话,这顿饭还是他自己来请的好。让她跟一群抠脚大汉一起吃饭,这个画面不是很想看。 沈静姝送来一盘粽子,放下便走了。 萧泽指着小巧精致的粽子:“这是你包的?” “这应该是庄若芸包的,我忙着炒红豆沙呢,没包,但是里面的馅料我是一手弄的,大人尝尝看。” 萧泽微微颔首,吃粽子,吃的还是里面的馅料。 刚出锅的粽子还有些烫手,程青澜一边吹气一边剥,粽子在她手上滚来滚去,萧泽见状,拿走她手里的粽子,优雅的剥开粽叶。 程青澜瞠目,他不怕烫的吗? 萧泽剥好粽子递给她。 程青澜讪讪:“大人您自己吃。” “拿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程青澜只好接了过来。 萧泽又去剥第二只。 粽叶的香混合着糯米的香,还有肉香、栗子香扑鼻而来,再看那淡黄的糯米油润透亮,令人食欲大增,一口咬下去,软烂的糯米夹杂着甜糯的栗子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咸淡适中,怎一个好吃了得。 可惜太小只,三口就没了。 程青澜看他连吃了三只粽子,心说:早知道让妱妱多包几只大粽子。 萧泽终究是没好意思再吃第四只,省的人家看他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实在是她家的粽子太好吃,糯米少,馅料足,寻常人家舍不得下这么多料,宫里御厨做的粽子也精致,但糯米多,馅料少,而且糯米还是淡的,一点也不好吃。 “大人,您再吃啊!” “不吃了,饱了,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粽子。”萧泽摊着两只手,手指上黏糊糊的。 程青澜忙吃完最后一口,含糊着说:“大人稍等,我去打水。” 一刻钟后,萧泽带着白风和墨尘离去。白风手里提了一大篮的粽子。 “大人,程姑娘包的粽子太好吃了,我一口气吃了五只。”白风笑呵呵地说道。 “墨尘也吃了五只。” 萧泽心想:他吃了三只不算多。 “白风,回头你去香溢楼订一桌酒席送到水门巷。”他们几个又吃又拿的,多不好意思。 “行嘞……大人,这么多粽子拿回去要不要分给弟兄们吃?”白风故意问道。 萧泽斜睨着他:“咱们北辰司多少号人?够分吗?你们两,每人拿五只,剩下的都给放书房去。” 白风跟墨尘挤眼,大人这是舍不得分啊!以前别家送的粽子,大人尝都不尝一口,转手就给弟兄们了。到底是程姑娘包的粽子,与众不同。 墨尘压抑着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第一次见大人这么小气。 小气是因为大人真的在意了。 楚府,楚灵珊已经把慈恩堂的人都问了一遍,可一个个都摇头,声称什么都没听见。 楚灵珊回想着程青澜说的,如果什么都问不出来,问题就严重了。显然,程青澜在暗示她,有人下了封口令。 再加上她不过是出去了小半个时辰,等她回来,祖母已经被送去了慧觉庵,动作如此迅速,她想去慧觉庵看祖母,母亲却不允许她去。 楚灵珊越想越不对劲,难道祖母当真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而程青澜的出现,勾出了祖母的心魔?父亲和母亲是否知道内情?又是谁下的封口令?祖母真的是得了失语症吗? 一个个疑问在脑子里打转,楚灵珊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 一直以来,在她的印象里,祖母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疼爱她甚至超过弟弟,父亲脾气极好,上孝父母,下疼妻儿,别说妾室,连个通房都没有,为官端方清正,有口皆碑,母亲精明能干,府里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她总觉得她的家是这世上最温馨有爱的家,她的家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每每听别人说起谁家出了什么腌臜事,谁谁谁多么阴私狠毒,她都无比庆幸,她家不存在这些问题。 可这两天发生的事,在告诉她,她以为的美好的表象下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丑陋,她完全无法接受。 楚灵珊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她怎么可以相信几个外人说的话,而不相信十七年来朝夕相处的家人? 她若因此去质问父亲或母亲,她们一定会很伤心,对她很失望的。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难剔除,它会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第152章 端午有雨 吃过晚饭,陆妱妱提了一篮粽子回家,沈静姝和庄若芸今晚就住在程青澜那了。 “爹,快来尝尝我包的粽子。”陆妱妱献宝似的拿了最大那个粽子硬往老爹手里塞。 安远侯看着这个又粗又长的粽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妱妱,爹刚吃过晚饭,吃不下了,明天再吃。” “爹,你吃一个嘛,这次的粽子真的不一样,特别好吃,我放了很多料的,里面有栗子还有五花肉。” 安远侯心说,谁家包的粽子都是这些料啊,又不是没吃过。 “你这也太大个了,爹真的吃不下。” “那我给你换个小的。”陆妱妱换了个小的来,剥开喂到老爹嘴边。 安远侯推拒不得,只好咬了一口。 顿时瞪直了眼。 陆妱妱笑道:“是不是很好吃?” 安远侯不住点头,又咬了一大口。 “确实好吃,比咱们府里做的好吃多了。” “是,这馅料是青澜姐亲自弄,她有秘方的,我已经问她要来了秘方,回头让厨娘照着方子做。”陆妱妱道。 安远侯道:“你这个青澜姐确实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行事稳重,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陆妱妱臭屁道:“那可不,也不想想你闺女什么眼光,第一次遇到她,我决定要跟她做朋友。” “你了解她吗?” “当然了解啊,她这人重情重义,有勇有谋,总之跟她在一起,我们都特别安心。” 安远侯道:“她身上有侠义之气。” “对对对,就是有侠义之气,我们几个不管谁有事儿,她都冲在前面,关键是她不莽撞,总能将问题很好的解决。” 安远侯笑笑:“那你跟她多学学,以后你们不在一处了,你也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怎么就不在一处了?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傻丫头,你们总归是要嫁人的,谁知道将来会嫁给谁,嫁去哪里。” 陆妱妱从没想过这么远的事儿,听爹这么一说,不禁情绪低落,但她马上有了主意:“爹,你说,让六阿兄娶青澜姐怎么样?那她就变成我嫂子了。” 陆妱妱忍不住想给自己喝彩,她怎么这么聪明呢? 安远侯失笑:“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他们双方都愿意才行。” “这还不简单,爹,你让阿兄回来一趟,让他和青澜姐见见,我阿兄这么好,青澜姐也这么好,他们肯定能瞧上对方的。” 安远侯干咳两声:“这粽子真不错,……我再吃一个。” 臭丫头,越说越来劲了,也不想想,你阿兄那个榆木脑袋,谁看得上他? 陆妱妱又去剥了个粽子:“爹,那就这么说定啦,您慢慢吃,我走了。” “你去哪?” “今晚我睡青澜姐那,沈静姝和庄若芸都在那边,明日我们一起去看龙舟赛。”陆妱妱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跑了。 安远侯吃着粽子边叹气,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边跑,不过想想总比以前一跑出去就闯祸的好,现在起码不闯祸。 翌日清早,四人吃过早饭出发去临江阁,飞凌和无锋还有程九自己去看热闹。 下马车的时候,庄若芸道:“糟了,忘带伞了,前日望江楼的伙计不是说,钦天监预测今日有雨。” “你看这碧空晴朗的,哪来的雨,钦天监也有错的时候。”陆妱妱道。 程青澜抬头望天,的确是晴朗的好天气,但今日却是有些闷热,按她以往的经验,可能真的会下雨。 “没关系,咱们是在临江阁里,又不是在外面,下雨也淋不着,真下雨了,等雨停再走便是。” “对啊,下雨咱也不怕,今儿个咱们就开开心心看龙舟赛,下冰雹都不影响我看热闹的心情。”陆妱妱挽住程青澜的手臂往临江阁走。 庄若芸和沈静姝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忽然上面飘下一块绢帕,正好落在陆妱妱头上。 陆妱妱扯下绢帕:“谁啊,这么缺德乱扔东西。” 抬头一看,却见陈卉迟倚在二楼的阑干上。 陆妱妱转怒为喜,张口就想喊人,陈卉迟却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指指里头,意思是她母亲在。 陆妱妱拿着绢帕冲她挥了挥。 “先前还说要是能带上陈卉迟一起就好了,结果人家比咱们先到,你说萧大人订的包间会不会跟陈家的挨着?” 程青澜笑笑:“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临江阁里人满为患,出入的皆是高官及其家眷。程青澜来到柜台问掌柜。 “北辰司的包间在何处?” 掌柜的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你找北辰司的谁?包间可不能随便进的。” “北辰司萧大人订的包间,让我们过来的。” 掌柜轻蔑冷笑:“萧大人让你们过来?姑娘,这招不好使,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大人不近女色,谁不知道多少姑娘家变着法子接近萧大人。赶紧走赶紧走……” 他要是把人放进去,回头萧大人质问起来,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程青澜气笑了,这掌柜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想掏牌子证明身份,可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 陆妱妱气的一掌拍在柜面上:“你怎么说话呢?” 就在此时,白风来了。 “程姑娘……” “白风,你来的正好,掌柜的不让我们进去呢。” 白风道:“大人特意让我来接你们,跟我来。” 陆妱妱朝掌柜的翻了个大白眼,掌柜的目瞪口呆,还……还真是萧大人请她们来的? 萧泽订的包房在三楼,虽不居中,在最东侧,但视线极佳,离出发点更近。 里面早已备好瓜果点心和茶水。 “比赛什么时候开始?”程青澜问。 白风道:“还早,还得等小半个时辰,但也已经提前了,因为今天可能有雷雨,钦天监预测的。” “对了,大人说把这个给你们。”白风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筒子。 陆妱妱惊喜:“千里望。” 这东西,军中才有,她家里也有一个,但她昨晚走的急,忘带了。 有了这千里望,远处的事物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陆妱妱拿着千里望教沈静姝和庄若芸怎么使用。 程青澜却是拧着眉若有所思,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 第153章 蹭包间的 白风还有事,把人安顿好就先走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随即雅间的门被推开,掌柜笑的见眉不见眼,进来就赔礼作揖:“适才是小的眼拙,几位姑娘莫要与小的一般见识。” 身后跟着的伙计,呈上四个礼盒。 掌柜道:“这是本店特制的端午礼盒,算是赔礼,小的就不打扰了。” 掌柜来的快走的快,生怕走慢了,礼盒会砸他头上似的。 “还真是势利眼,刚才什么嘴脸,现在知道咱们是萧大人邀请的立马又换了副嘴脸。”陆妱妱很是不齿。 程青澜道:“算了,他不让咱们进是怕得罪萧大人,这会儿来赔礼也是怕得罪萧大人,怪只怪咱们没有那通身的贵气。” 咚咚咚,又有敲门声。 陆妱妱没好气道:“谁啊?” “是我。”陈卉迟笑眯眯地推门进来。 “我来拿我的帕子。” 见陈卉迟来了,大家都很高兴。 “你就呆在这跟我们一起看比赛!”陆妱妱道。 陈卉迟摇摇头:“我娘在呢,我是跟我娘说找崔明珠说会儿话,待会儿就要回去的。” “崔明珠也在这?” “对啊,她在西头第二间,这三楼临窗一共才七个雅间,康王府就要了三间去,剩下的,抢破头都抢不到,我家订在了二楼,还是表兄帮忙弄到的,妱妱,还是你爹有办法,弄到了这么好的位置。”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陈卉迟,这也是你表兄订的,你表兄给你家订的二楼,给几个不相干的外人订了三楼。 算了,就让她以为是安远侯府订的。 “对了,我跟你们说件事儿,刚才听我娘和几位夫人说,原本楚家夫人也要来看龙舟赛的,但今天没来,说是楚老夫人病了,但黄夫人说她昨日正好去慧觉庵上香,碰到楚大人送楚老夫人到慧觉庵养病,她私下里打听了一下,说楚老夫人不是病了是中邪,似乎情况很不乐观,都神志不清了,听说楚府闹鬼。” “闹什么鬼,是心里的鬼在闹!”陆妱妱嗤之以鼻。 程青澜心底冷笑,楚怀南这么着急把老太婆送去慧觉庵,是想掩饰什么?还是当真以为庵里的菩萨能镇得住索命的冤魂? 大抵是前者,只可惜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不是即将南下,她倒是不介意利用这次机会,让传言传的更猛烈些。 正说着,又有敲门声。 “谁啊?”陆妱妱道。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探进来。 陆妱妱立马蹿过去就要把门关上。 “哎哎哎……脚要断了,断了……”来人一只脚伸进来,抵住房门。 “妱妱,别这样。”沈静姝忙出声劝阻。 万一真把宁小公爷的腿弄断了,不好收场。 陆妱妱松了手,冷着脸问:“你来干嘛?” 宁奕呲牙咧嘴揉着被夹疼的腿:“我就是看到你家的马车了,跟掌柜的打听了下,过来看看你……你们。”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别啊,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订了包间,过来蹭个位置,我看你们这挺宽敞的,多我一个不多,中午我请吃饭,如何?” “谁稀罕你请客,赶紧走,别影响我们看比赛。”陆妱妱说着就要赶人。 宁奕可怜巴巴地看向程青澜:“程姑娘……” 就差说出“行行好”三个字了。 程青澜忍笑:“妱妱,不然就让宁小公爷留下,上次演出的事,宁小公爷也是帮了忙的。” 宁奕忙不迭地点头,还是程姑娘人好。 沈静姝也帮忙说情:“妱妱,多个人不打紧。” 庄若芸笑道:“我没意见。” 陈卉迟笑看着陆妱妱:“我也没意见。” 陆妱妱翻了大白眼,一个个的就知道做好人,你们知道什么呀,这么轻易相信别人,这临江阁宁国公府有份额的好吗?宁奕算得上是这临江阁的小东家。 她也是前年才知道,老爹之所以能订到包间是宁奕之故,后来她就不让老爹来订位置了。就是不想给宁奕献殷勤的机会。 她知道宁奕喜欢她,她又不傻,可宁奕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她要嫁人,肯定要嫁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能驰骋疆场,大杀四方的英雄,像宁奕这种都禁不起她一拳打的男人,她看不上。 陆妱妱狠狠瞪了眼宁奕,终究没戳穿宁奕的谎言,转身让开。 宁奕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糕点,团团一揖笑呵呵道:“感谢各位姐姐收留,我去弄点最时新的水果来。” 不多时,宁奕提了一篮子新鲜的樱桃来。 “这是我家园子里栽的樱桃树上摘的,今年的樱桃特别甜,大家尝尝。” 京城里种樱桃树的人家不多,所以,在京城,樱桃算是稀罕的水果。 陈卉迟不能出来太久,装了一盘樱桃走了。 下楼的时候,陈卉迟瞧见了宋元佑和乔修文,只听乔修文说:“这个宁奕跑哪去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管他呢?反正包间给咱们订好了,他在不在无所谓。” 两人说着,进了陈卉迟隔壁的包间。 陈卉迟目瞪口呆,宁奕不是说他没包间,到处找人蹭包间吗?原来他还给别人订了包间。 这家伙不是想蹭位置,是想趁机接近妱妱! 大家喝茶聊天吃果子,听到外面锣鼓喧嚣。 宁奕走到窗边看了看:“比赛快开始了,不过好像真的要下雨了。” 程青澜抬眼望去,果然天上飘来一片乌云,低沉沉的。 “还真被钦天监说中啦!”陆妱妱道。 程青澜若有所思:“每年的龙舟赛,钦天监都会预测天气吗?” 宁奕道:“这是自然,端午的龙舟赛,中秋的花灯节,钦天监都会提前告知举办方天气情况。” “只是告知举办方?” “对啊,难不成还全城通告?若是错了,老百姓可是会骂人的。”宁奕笑道。 程青澜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却是没能抓住。 她拿起千里望,朝远处看。 通过千里望看到对面的望江楼的阑干上,窗户边挤满了人。 第154章 天火降临 见到这样的场景,程青澜脑海里那一瞬而过的念头顿时清晰起来。 她终于知道前日就萌生的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那日在望江楼楼梯上碰到的那几个匠人,背直如松,步履矫健。 他们不是真的匠人,真的匠人身份卑微,所以,见到有身份地位的人,会习惯的低头躬身。 而且,钦天监的预测只告知举办方,望江楼的掌柜又是如何知道的? 修屋顶,即将来到的大雨,这个时节的大雨往往伴着雷电。 若是有人趁机在屋顶放了引雷的器物,天火降临,望江楼得死多少人? 就算不被烧死,惊慌之下造成踩踏事件,后果也不堪设想。 程青澜脸色大变。 沈静姝发现程青澜神色不对,关切道:“青澜,你怎么了?” 程青澜道:“宁奕,你去居中的包间,请萧大人过来一趟。” 宁奕讶然:“啊?让我去找萧大人?” 他有点胆怯,倒不是怕萧大人,他怕的是康王,三楼居中的包间是康王的。 “快去,有很重要的事,人命关天。” 陆妱妱听程青澜这么说,当即板起脸来,对宁奕道:“青澜姐让你去,你就去,快点。” 宁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萧泽。 萧泽这会儿正在跟康王和几位大臣闲谈。 从边关局势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镇南王。 “听说镇南王年底要来京述职,萧大人多年没见你父王了?”康王笑微微地看着萧泽。 在座的官员们心里都是咯噔一下,感觉空气中突然多了几分火药味。 朝中谁不知萧泽不受父王宠爱,小小年纪就被送来京城为质子,伴随着萧泽入京的还有一道镇南王请封四岁的次子萧潜为镇南王世子的奏折。 亲疏立现,偏心眼偏到了没边。 不过,皇上没答应镇南王的请封,说要等到萧潜及冠后再议。 而镇南王每五年来京述职,父子两难得见面,镇南王对这个长子也只有苛责。听说萧泽本想参加科考,他的学问深得太子太傅的称赞,也不知道镇南王说了什么,萧泽后来就没去考。有传言,镇南王不希望这个长子太有出息,盖过了次子的风头。 但萧泽还是厉害的,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了北辰司的执事,深得皇上器重和信任。 知道他们父子亲情淡薄,很少有人会在萧泽面前提镇南王,可康王提了。 大家都看着萧泽会做何反应。 萧泽却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低眉微哂:“是啊,五年了。” “你弟弟今年及冠了?你父王这次来许是要请封世子了。” 轰……大家感觉火药炸了。 萧泽笑容浅淡:“此事王爷怎么看?” 萧泽将球踢了回去。 康王沉吟道:“南夷六支多年来一直不服王化,屡屡生事,你父王镇守南疆还能勉强压制的住,这未来的镇南王责任重大,想来这也是皇上迟迟没有点头你父王请封世子的缘故,本王倒是觉得萧大人担得起此重任,萧大人若是也有此意,本王愿意助萧大人一臂之力。” 官员们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他们能坐在这,都是康王的心腹大臣,刚才还以为康王是想让萧泽难堪,毕竟萧泽多次坏康王的大事,康王一派,对萧泽又恨又无奈,有皇上做萧泽的靠山,想除掉萧泽,并不容易。 所以,康王这是向萧泽抛橄榄枝,既然除不掉,那就笼络。 萧泽正想回话,白风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道:“宁小公爷求见,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萧泽脸色微变,起身拱手:“司里有要务,下官先告辞。” 康王打趣道:“萧大人身为北辰司执事,事事亲历亲为,堪为百官楷模。” 萧泽苦笑:“这不是北辰司大半人手都在准备龙舟赛,实在无人处理了,只能下官亲自去了。” 康王哈哈一笑:“公务要紧,去。” 萧泽一走,有官员问:“王爷是不是对萧大人有招揽之意?” 康王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若是能招揽的话,早就招揽了。” 这么多年他又不是没招揽过,可萧泽油盐不进,只忠于皇兄。 他帮萧泽,不过是想挑起镇南世子之争,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南部的势力纳为己有。 萧泽出门见宁奕,宁奕小声道:“萧大哥,不是我要来打扰您,是程姑娘说有要事,急着见您。” 萧泽心头一凛,程青澜说有要事,那就肯定是十分要紧的事。 萧泽来到最东头的雅间,推门进去。 程青澜一见到他便道:“萧大人,望江楼可能要出事。” 萧泽诧异:“你发现了什么?” “来不及细说了,请大人马上疏散望江楼里的人。” 萧泽面有难色:“龙舟赛快开始了,若没有足以说服的理由,这事儿不好办。” 望江楼和临江阁是观看龙舟赛的两处最佳地点,望江楼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可不是那么容易驱散的。 程青澜郑重神色,语速飞快:“前日我们去望江楼吃饭,见到几个修屋顶的匠人,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几个匠人不像真正的匠人,而且望江楼的伙计说,是因为钦天监预测今日有雷雨,如果那几个匠人在屋顶放置了可以引雷的东西,大人,上一次的天火没能如期降临,说不定今天会有一场真正的天火。” 萧泽脸色骤变:“白风,马上召集人手去望江楼。” “是。”白风应声。 萧泽走到门口,回头看着程青澜,欲言又止,快步离去。 程青澜这才松了口气,外面已经闷闷地滚雷响起,希望来得及! 陆妱妱等人都听傻了,还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可那天她们也见到那几位匠人了,但她们压根就没留意,没发现什么不对。 “青澜,你有几分把握?”沈静姝担忧地问。 程青澜道:“七分,没有最好,若是有的话,麻烦就大了。” 没有看到屋顶是否真藏了不该有的东西,她不能把话说的太死,但她的直觉和推断,从未错过。 “到底是谁啊,这么丧心病狂。”庄若芸气愤道。 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拿人命当回事。 第155章 捉拿细作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风起,河面上横亘着的龙舟随波起伏,船头竖着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可岸上围观的人们兴致不减,即便淋雨也不愿错过一年一度的龙舟竞渡。 萧泽带着手下穿过最近的一座桥,奔向对岸,直奔望江楼。 离临江阁不远的一家茶楼里。 一男子用千里望望着对面的情形。 “头,北辰司的人进望江楼了,他们该不会是知道咱们的计划了?” 正悠闲喝茶的男子闻言脸色微变,放下茶盏,快步来到窗前,拿起千里望看向对面。 “怎么可能?”男子不可置信。 这次的计划极为隐蔽,怎么可能会暴露? “头,怎么办?”手下忧心地看着自家老大。 “你过去看看,或许是碰巧了,北辰司不是针对咱们来的。” “是。” “小心点,别暴露。” “知道了,头。” 望江楼的伙计看到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忙去告知掌柜,在楼上陪客的掌柜忙下楼来。 “白风,每一层通知下去,北辰司捉拿细作,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去,免受牵连。”萧泽道。 “得令。” 白风示意侍卫们上楼,自己扯着嗓子对大堂里满座的客人喊道:“北辰司捉拿细作,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去,免受牵连。” 同样的话语在各楼层回响。 有些胆小的不想惹事的人,暗骂了声倒霉,起身离去。 有些还在犹豫,毕竟是花了大价钱才订到的位置,眼看龙舟赛就要开始了。 白风眼睛瞪的滚圆,凶狠道:“还不快走,怎的?想尝尝北辰司的牢饭?” 吓的众人赶紧离场,霎时楼下大堂的人走了个干净。 “大人,大人,这是何故?”望江楼的掌柜一路小跑来到萧泽面前。 萧泽冷冷道:“你不都听见了吗?” 掌柜:呃…… 你说抓细作,让不相干的人离场,难道就不怕细作趁机跑了?哪个细作会傻傻地留下来让你抓? 这分明就是借口。 可他也没得罪过北辰司的人,北辰司不至于这样为难他。 “大人,楼上还有几位贵客呢。”掌柜的抬出贵客来,希望能阻止北辰司的行动。 要不然,客人都被赶走了,回头来问他退钱,他是退还是不退?今天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一天。 “萧大人,好大的威风。”一道冷傲地声音响起。 萧泽抬眼望去,见兵部侍郎朱大人,还有骁龙卫的田副统领,羽林卫的邹统领,五城兵马司的虞指挥等一行人从楼上下来,一个个神色不愉。 萧泽道:“北辰司得到线报,有细作混入望江楼,试图作乱,望几位大人海涵。” “大人,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当我等都是无知小儿?你抓细作,难道不应该是包围望江楼,一个人也不准放跑吗?”虞指挥嘲讽道。 萧泽正色道:“比起抓细作,北辰司更在乎的是望江楼里所有人的性命安全。” 咔嚓……伴随着一道惊雷,闪电如同一条巨龙游走在云层间,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天空。 没时间了,萧泽急声道:“还请诸位大人配合,若是无事发生,萧泽亲自登门给各位大人赔罪。” 羽林卫的邹统领跟萧泽还算相熟,深知萧泽为人,从不无的放矢。便道:“要不咱们就先撤。” 朱侍郎趾高气昂:“萧大人,倘若无事发生,本官定要向皇上参萧大人一本。” 萧泽拱手:“不用朱大人参,本官自会去殿前领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侍郎等人也不能再说什么,悻悻离场。 最大的人物都走了,其余人自然不再坚持,也选择撤退。 然而,人还没走完,又一道惊雷炸响,只是这次的雷如同霹雳一般劈在了人头顶,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楼上传来重物砸落的声音。 “大人,不好了,起火了……”楼上的侍卫大声喊道。 萧泽急声催促:“快走快走……” 剩下的人仓皇奔逃。 朱侍郎等人出了望江楼,心里还是不忿,抱怨萧泽扫了大家的兴致。 便听到一个雷在耳边炸响,吓的众人抱头蹲在了地上。 等他们抬头,只见望江楼上火光冲天。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还真出事了。 原本哭丧着脸的掌柜,见着火了,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哭。 庆幸的是,如果北辰司没有驱散楼里的人,这下不知要死多少人,只怕他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的,想哭是因为,酒楼着火,他一样损失惨重。 哗啦……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众人呆愣愣地站在大雨里,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个男子混在人群中,看着冲天的火光,眼里有悲伤,更多的是愤恨。 计划再次失败,天火降临,却没烧死一个人。 而王爷要的是死伤惨重。 最后一个客人跑出望江楼,萧泽才带着随从撤离。 邹统领来到萧泽面前:“所以,这就是细作的计划?” 萧泽点点头。 邹统领心有余悸,朝萧泽拱手一礼:“今日多亏了萧大人,不然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们的包间就在三楼,首当其冲。 望江楼的大火,吸引了所有来看龙舟赛的人们的目光。 已经有人在悄悄议论:“这场大火是被雷劈所致的?” “肯定是,刚才我看见一道闪电咔一下劈在了望江楼的屋顶。” “望江楼倒大霉咯,这下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们还记得那首童谣吗?天火降凡乡。” “记得呀,怎么不记得,都是女帝将出之祸。” “嘘,别说了,小心被官府的人听见,要坐牢的。” 临江阁三楼最东头的包房里,众人望着对岸的大火,再看面色凝重地程青澜,心中无不是惊涛骇浪。 程青澜的推断再次应验了。 只是跟几个修屋顶的匠人错身而过,便识破了一场惊天阴谋。 而居中的包房里,康王看着大火,故意露出担忧的神情。 “怎么就被雷劈了呢?沿河这么多建筑,望江楼也不是最高的,怎么就引来了天火?” “王爷,这怕不是那首童谣中所唱的……天火降凡乡?”一官员小心翼翼道。 第156章 气死个人 康王薄责道:“休要妄言。” “王爷,这事儿真的太巧了,不得不让人有此联想。”另一位官员道。 就算不是也得是,此乃天赐良机,岂能错过。皇上开设女学,此举耐人寻味,无论如何,必须断了皇上让公主继位的念头。 康王没再反驳,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若他们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也不值得他栽培重用,康王道:“还是赶紧组织人手救治百姓!” 然而,很快就有人来禀报:“王爷,望江楼引了天雷,起火了。” 康王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谁没看到起火了? “可有伤亡?” 属下回道:“无一人伤亡。” 康王手一抖,茶盏里的茶水溢了出来。 “当真?” “回王爷,北辰司萧大人事先得到消息,说是有细作要在望江楼作乱,提前把里面的人都驱散了,所以,无一人伤亡,现在那些逃出生天的百姓都在大雨里跪拜萧大人,感谢萧大人的救命之恩。” 饶是康王定力非常,此时实在难以控制复杂的心情,脸色阴沉的可怕。 原来萧泽说北辰司有急事,就是这个事儿。 问题是萧泽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计划的?是不是管沛行事不够周密,走漏了风声? 无人伤亡等于计划失败,最可恨的是,萧泽又一次拿细作说事,天火变成了细作作乱,每次都拿细作当借口,断了他煽动民意的机会。 最最最可恨的是,萧泽这厮反倒是借这次机会,赢得了民心。 康王暗暗咬牙,当真是恨透了这个萧泽,屡屡坏他大事,偏又除不掉。萧泽简直就是他登顶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康王努力平复心情,故作欣慰:“没有伤亡便是万幸。” 几位官员深感遗憾,本想借题发挥,这下不好办了。 望江楼的大火很快被大雨浇灭。萧泽推断那屋顶除了放置了引雷的东西,必然还放了助燃的物品,水龙队的勘验证实了萧泽的猜想。 屋顶有大量的火油,所以,被闪电击中后,瞬间爆燃。 萧泽让水龙队的人将这一勘验结果当众公布。进一步佐证了此乃细作精心策划的阴谋。 有了证据,所有人对萧泽先前所言深信不疑。 萧泽心里窝火,明明知道是谁干的,现在他却不得不用细作作乱作为借口,替那人开脱。 隔着雨幕,萧泽望向对岸的临江阁。 那位,这会儿应该很失望! 无人伤亡,且连借口也没了。 “萧大人,今日是我等错怪大人了,改日本官做东,请萧大人务必赏脸。”兵部朱侍郎前来赔罪。 萧泽道:“大人不必客气,此乃萧某职责所在。” “朱某惭愧。”朱侍郎再次拱手表示感谢。 萧泽道:“这雨很快能停,几位大人若是想继续看龙舟赛,不如去临江阁,萧某来安排。” 宁奕那厮肯定自己留有包房,让他贡献出来。 还以为看不到龙舟赛而郁闷的几人,顿时两眼放光。 “如此甚好,多谢萧大人。”虞指挥笑道。 萧泽回到对岸,雨也停了,这个时节的暴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大人,您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白风怕大人染上风寒。 “无妨。”萧泽大步走进临江阁,直上三楼,推开了程青澜所在的包间。 程青澜看到浑身湿透的萧泽,第一反应便是:“大人怎不先换身衣裳?万一着了凉……” 萧泽冷峻地眉眼,听到这关怀的话语,瞬间柔和下来:“不妨事,我来告诉你……们,望江楼里的人都及时撤出来了,无一人伤亡。” 陆妱妱等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有点担心,万一大家不配合不肯撤怎么办?萧大人也不好动武! 程青澜轻声应道:“嗯,我们都相信大人一定能做到的。” 萧泽眼底的笑意加深,被她信任着的感觉,很好。 “大人如何善后?” “还是老借口,细作作乱。” 沈静姝等人面面相觑,皆是想起了书院藏书楼的那场火,差点烧到了帝后的火,不就是说吕先生是乌达潜伏在大梁的细作吗? 所以,那场火是人为的?跟今天这场火是不是同一个人策划的? 萧泽看向宁奕:“宁奕,你那个包房借用一下,我带了几位大人过来。” 宁奕:“啊?哦,好的,二楼居中那间。” 话说完,宁奕才反应过来,完了。 他怯怯地去看陆妱妱,果然,陆妱妱正狠狠瞪着他。 “好啊,宁奕,你自己有包房,居然在这跟我们装可怜。” 宁奕苦着脸:“这下是真没有了。” “我不管,回你的包房去,我们这不欢迎骗子。” 宁奕欲哭无泪,求助地看向萧泽。 是你害的我,你自己来解决。 萧泽意识到自己坏了某人的好事,假装没看到宁奕求助的眼神,道:“我先去换身衣裳。”赶紧遁了。 宁奕见萧大哥这么不仗义,心里飘过一连串的脏话,挣扎道:“我在这还是有点用的,刚才就是我去找萧大人对不对?” “说什么都没用,骗人的都不是好人。”陆妱妱不依不饶。 沈静姝和程青澜感觉这话把她们也骂进去了,她们都骗过人,程青澜甚至到现在都没告诉姐妹们她的真实身份。 宁奕还是被赶了出去。 外边锣鼓声再次敲响,龙舟赛快开始了。 然而,程青澜看到康王出了临江阁,上了马车。 这是目的没达成,气坏了,连龙舟赛都没心情看了? 康王的确是没心情看热闹,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 管沛看到康王的马车从楼下经过,他惴惴不安地出了茶楼,也上了辆马车,远远地坠在康王的马车后面。 程青澜在千里望中看到这一幕,把千里望往陆妱妱手里一塞:“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 “有点事情。” “我陪你去?” “不用了。” 程青澜飞快地出了临江阁。 白风跟她打招呼,她也没顾上。 白风挠挠头:程姑娘火急火燎地干嘛去? 白风来到停在临江阁后院的马车上,萧泽已经换好了衣裳。 “大人,属下刚才碰到程姑娘了,她离开临江阁了,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 第157章 有新发现 萧泽闻言,火速跳下马车:“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白风:“属下没看到,在大堂碰到程姑娘的。” 萧泽火急火燎往前边走,差点撞到从楼上下来的一个人,定睛一看,是陆妱妱。 “萧……萧大人。” “你这是要去哪儿?” “青澜姐一个人走了,我不放心,跟去看看。”陆妱妱说着就往外去。 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青澜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一个人去查了,万一遇上危险,连个帮手都没有,那怎么行。 “你知道她往哪边走?” “知道啊,我看到了。” 萧泽忙跟了上去:“我与你一同去。” 雨过天晴,小商贩们重新支起摊位,吆喝起买卖来。 程青澜路过一卖斗笠的摊子:“斗笠怎么卖。” “八文钱一个。” 程青澜摸出几个铜钱,也没数,拿了个斗笠就走。 摊贩数了数铜钱,竟多出五个。 “哎……姑娘,多了。” 程青澜戴上斗笠,远远坠在管沛的马车后,走了约莫两刻钟,看到马车停在一座宅院的偏门,那人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扣了几下门环,房门开了,那人闪身入内。 程青澜绕到正门,看到那月洞门上的招牌,难怪这地方看着眼熟,原来是随园。 有伙计看到门外站着人,便走了出来:“这位娘子,本园今日被贵客包了,不接待其他客人。” 程青澜道:“我是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预定雅间,我家主人是外地来的,听闻随园的菜式最为雅致,小哥,真的不能通融吗?我们在京中只能逗留两日,明儿个就走了。” 伙计为难道:“中午真的不行,晚上倒是可以。” “可晚上我家主人已经有约了。” 伙计道:“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客人这么豪气,听说随园的花销可不便宜。” 伙计小声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人家权势滔天。”说着伙计还指了指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白吗?” 程青澜故作震惊:“即使如此,我们可不敢打扰,只能下次再来了。” 毫无疑问,包下随园的就是康王了。 所以,那人确实是来见康王的。 程青澜没打算冒险进去查探,以免打草惊蛇,决定先回去。 等程青澜回到临江阁,龙舟赛已经结束。 一进包房,沈静姝朝她身后望。 “妱妱呢?” 程青澜茫然:“我没见到妱妱啊,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你前脚走,她后脚就追出去了,说是你一个人她不放心。” 不用说,妱妱肯定是跟她跟丢了。 不过,程青澜倒是不担心,妱妱找不到她,自然会回来。 “你到底去哪了?” “见到个可疑之人,跟去看看。” “跟上了吗?有什么发现吗?”沈静姝关切道。 “嗯,这事怕是跟康王有关。” 沈静姝惊愕:“真的是他?” 程青澜失笑:“怎么?你也怀疑他?” “我只是觉得除了他,还有谁会这般处心积虑地对付公主。” 看来康王对那则预言甚是忌惮。 “是啊,对那则预言最在意的不就是他吗?只是仅凭这些,并不能扳倒他,哪怕咱们有了确凿的证据,到头来他也能推出个替死鬼来。” 要想真正扳倒康王,必须是像通敌,谋害太子那样的大罪,且要证据确凿。 “那可真是太难了。”庄若芸叹气,有种蚍蜉撼树的无奈。 程青澜转了话题:“龙舟赛出结果了吗?谁赢了?” 庄若芸道:“被你说中了,北辰司龙舟队拔了头筹,虽然赢的很惊险,只拉开了第二的骁龙卫小半个身位,但还是赢了,早知道就多下点注,一赔六呢!” 她才下了二十两,和妱妱一样。 “有的赚就不错了,我才下了五两呢。”沈静姝笑道。 意外之财,赚多少都开心。 庄若芸问:“青澜姐,你是怎么看出北辰司能赢的?” 程青澜敷衍道:“我瞎猜的,私心希望北辰司能赢罢了。” 她总不能说那是因为她参与过多年的龙舟赛,一支队伍有没有夺冠的潜力,她一看便知。 骁龙卫很强,但预演那次,看得出来赵统领所带的龙舟队,浆的入水和出水的角度掌握的十分精准,动作整齐划一,他们全程保持一致的力道,并不曾尽全力冲刺的情况下,跟拼尽全力的骁龙卫只差了大半条船的身位,等到真正的比赛,火力全开,赢过骁龙卫的希望很大。 “啊?这样啊,难怪你也只是下了十两注。” “对啊,我要是铁定北辰司能赢,就把我所有的银子都押上了。” 她确实是让程九把所有银票都押上了,两千两,这下发财了,到手足足一万两千两。 程九这会儿肯定去兑现了,笑的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此时,陆妱妱垂头丧气地跟在萧泽身后,明明看见青澜姐往东边走了,可是追到三岔路口就失去了踪迹,她和萧大人兜兜转转好半天,愣是找不到人。 萧泽阴沉着脸,望着纵横交错如棋盘一般的街道,心中又急又茫然,青澜到底去了哪? 白风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说不定程姑娘已经回去了。” 萧泽郁郁:“回去。” 只能先回去了,总不能满大街寻人,希望她没事才好。 回到包间,听到里面传来程青澜的笑声,萧泽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果真回来了。 陆妱妱推门进去,进门便抱怨起来:“青澜姐,你怎么走的那么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我和萧大人跑了大半个城,都找不到你。” 程青澜看向站在门口的萧泽,原来他也去找她了,肯定是白风告诉他的! 萧泽道:“你随我来。” 程青澜起身,乖乖地跟他到了一间空置的包房,白风在外面守着。 “可有发现?” “有,我看到有个人跟随康王的马车去了随园,康王把整个随园都包下了。我估摸着康王现在着急兴师问罪,而那人就是望江楼大火的策划者,很有可能也是书院藏书楼大火的策划者。” 萧泽神情一肃:“你没进随园?” “没有,我怕打草惊蛇。” 萧泽似乎松了口气:“没进去就好。” 第158章 游学分组 “大人为何这么紧张?”程青澜笑问道。 她又不是那种莽撞之人。 萧泽道:“那随园的掌柜是康王的人。” 今天她若是进了随园被人发现就危险了。 程青澜:……这她可没想到。 “你可曾看清那人的样貌?” “看到了,回头我画副画像给大人。” “好,不过下次不要自己单独行动,太危险。”萧泽忍不住叮嘱一句。 “大人这是在担心我?”程青澜玩笑道。 萧泽神色有些不自然,避开她那双弯弯的笑眼,言不由衷道:“我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得力的助手。” 原来是这样啊。程青澜不禁发愁,他这么看重她,等这边的事都了了,他还会不会放她走? 她可没想过一辈子呆在北辰司,她是要回去执掌漕帮的。 萧泽看她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由的忐忑,难道他说错话了? “大人,中午我来请客,叫上赵统领和所有龙舟队的弟兄,您看在哪请客比较好?还是我自己安排?” 赵统领帮她赢了这么多银子,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萧泽道:“他们哪有时间吃饭,这几天为了龙舟赛,司里积压了一堆公务,晚上让司里的厨子给他们炖锅肉,弄点酒庆祝一下就可以了,不用另请。” “那……好!”程青澜不再坚持。 心想着,晚点让飞凌去多买点酒和肉,送北辰司去。 “对了,有件事一直没空问你,听说昨晚楚侍郎府上闹鬼,这事儿……” “是我做的。”程青澜坦言。 萧泽猜到就是她,但她承认的这么痛快倒是出乎他意料。 “我还听说楚老夫人被送去慧觉庵了,想来某人是怕老太太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说了不该说的。”程青澜鄙夷道。 萧泽微微颔首:“据我所知,乔家并不知楚怀南娶过妻,不然,以乔尚书的为人,断不会招一个有家室的女婿。” 所以啊,楚怀南此举是怕乔氏知道了他和他母亲曾经做过的恶行。 “现在咱们有更要紧的事,等游学回来,我必给你一个交代。”萧泽郑重道。 程青澜踟蹰道:“其实这事儿,我自己可以的。” 不用劳烦你。 “你帮我做了这么多,我为你做一件,是应该的。”萧泽猜都能猜到她的计划,用舆论让楚怀南颜面扫地,可问题是,乔家与楚怀南已经是一体,乔家为了颜面,只会帮楚怀南遮掩,以乔家和楚怀南的能力,将柳氏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抹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仅凭流言蜚语根本伤不到其筋骨。 但北辰司出面就不一样了。 吃过午饭,四人先去金玉堂把钱给兑现了,然后各回各家,准备一下,该回书院了。 萧泽则是进了堂宫,在宫里呆了大半日,陪皇上吃了晚膳才出宫。 回到北辰司,只见一辆马车正在卸一坛坛酒。 萧泽叫住一个搬酒坛子的侍卫:“这些是谁卖的?” 侍卫喜滋滋地回道:“回大人,是赵统领的一个朋友送的,还有二十斤牛肉,二十斤羊肉,二十斤猪肉,说是庆祝咱们司在龙舟竞渡中夺冠。” 萧泽疑狐,赵翎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大气的朋友? 等他见到和赵翎相谈甚欢的飞凌,他才了然,那位朋友定然是程青澜无疑了。 她不是只下了十两银子的注吗?这么多好酒好肉,怕是连本带利都赔上也不够! 白风一旁啧啧:“程姑娘真大方,哎呀,要是她能成为咱们北辰司的主母就好了。” 萧泽斜斜地睨他一眼:“混说什么?” “大人,程姑娘真的很不错,大人可以考虑一下。”白风不怕死的腆着笑脸说道。 萧泽懒得搭理他,径直往里走。 书院,八号宿舍里,陈卉迟一到宿舍,庄若芸就把钱拿出来给她。 “你的,连本带利,一共七十两。” 陈卉迟捧着银子,开心不已:“哇,这是我自己赚的银子,第一次就赚了这么多银子,太开心了。” “陈小姐,矜持点,你好歹出身名门世家,这点小钱就把你乐的找不到北了。”程青澜打趣道。 陈卉迟不以为意:“你不懂,伸手要钱,跟自己赚钱的感觉不一样。” “卉迟,你想做生意吗?”庄若芸问道。 “啊?可是我不会啊。” 沈静姝笑看着庄若芸:“你打算重开香坊?” 庄若芸点点头:“我觉得我入仕的可能性不大,总得谋个出路,可我除了制香没别的本事,但我一个人开香坊,我怕我爹和我那个继母又动歪心思,所以……” 所以希望几个姐妹能入股,这样,这家香坊就是大家的。爹和继母就不敢打陈家和陆家的主意。 “能不能算我一个?”陆妱妱率先响应。 程青澜道:“若芸,你算算需要多少本钱,你占四成,剩下的我们几个划算,如何?” 正商议着,余悦蓉来了,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吗?我们要出去游学了。” 五人默契地摇头。 陆妱妱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去?去哪儿?” “具体时间我还不清楚,但是应该就在本月,地点么,赣州的白鹿洞书院,但好像分了三条线路,刘梦珂说她看到名单了,我跟你们是一组的。”余悦蓉对这样的分组十分满意。别的人不管,只要能跟程青澜一组就行。 “那咱们组还有谁?”陈卉迟问道。 “崔明珠,楚灵珊,姜晏,刘梦珂,还有公主殿下。” 五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死亡之组,冤家对头全在一块儿了。 这分组,萧大人知道吗? “你们什么表情,是,公主殿下跟咱们一组确实有些麻烦,咱们别惹她就是,想想看,要出去玩了,而且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京城呢,开心点,大家都开心点。”余悦蓉笑道。 陆妱妱撇嘴:“开心不了一点,出去玩,最重要的是同行之人,一个公主压着还不够,崔明珠和楚灵珊也在,这两人天天搞事情,烦都烦死了。” 沈静姝咳了两声,纠正道:“不是出去玩,是游学。” “我只管游,学的事交给你们。”陆妱妱道。 第159章 有点邪门 陆妱妱这边对分组不满意,嘉敏等人何尝就满意了? “殿下,人员真的没法调整了吗?”崔明珠放下一颗黑子,希冀地看着嘉敏公主。 她和楚灵珊是被嘉敏公主点名,安排到这一组的。 这可是游学啊,多么难得的机会,她希望这是一趟轻松的,愉快的旅程,没有公主殿下处处制约,没有她看不顺眼的人让她闹心,只有围着她转的人,那样才惬意。 然而,只要公主也去,她的希望就成了奢望,即便公主不让她同行,康王也会千方百计让她跟公主一组的。 如今这样的分组,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十人组里,八号宿舍占了一半,跟她亲近的只有一个刘梦珂,楚灵珊跟她的情况一样,要好的只有姜晏,余悦蓉如今跑八号宿舍比呆在自己宿舍的时间都多。而她跟楚灵珊虽说已经讲和,但已然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只能算貌合神离。 越想越提起不起兴趣。 嘉敏手里捏着颗白子,心思并不在棋盘上,兴致缺缺道:“这是书院的安排,本宫不好过多干涉。” 她不能说自己干涉不了。父皇本来就不同意她去,担心她的安全,是她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哄的父皇答应,她哪里还敢生事,万一惹恼了萧泽,萧泽去父皇那说点什么,她就真去不成了。 能离开京城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啊,小时候她常常羡慕地看着从高高的宫墙飞过的鸟儿,渴望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鸟儿一样飞出宫墙。 更重要的是,她得盯着程青澜,不能给她勾引萧泽的机会,差不多两个月的远游,又没了书院规矩的约束,很容易发生点什么的。 崔明珠郁郁道:“这分组一看就是萧大人的手笔,我看萧大人真正想带的只有八号宿舍的人,咱们都是添头,可有可无。” 崔明珠小心翼翼观察公主殿下的神色。 只见公主殿下秀眉微蹙,抬眸静静地看着崔明珠,那眼神冷的如冰潭。 崔明珠忙起身下跪:“臣女失言了。” 嘉敏把棋子扔回棋罐,她知道崔明珠说的没错,但她不能承认,这么打脸的事她怎么可能承认。 “你莫要胡乱猜测,这分组是本宫建议,亦是父皇的意思,沈静姝乃水镜先生的弟子,父皇颇为重视,不过,你若是不愿同行,明日本宫跟张院长说一声,将你换去别的组便是。” 崔明珠连忙否认:“公主殿下误会了,臣女没有半分不情愿,臣女不知道是公主殿下的建议,臣女还以为是萧大人的意思,臣女今日在临江阁看龙舟竞渡,发现萧大人居然订了一间包房专门给程青澜她们,臣女不免多想了一层。” 嘉敏死死捏着手里的绢帕,紧到指甲陷进掌心。萧泽居然带她们去看龙舟赛。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满不在乎地语气:“那又如何?”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那临江阁是观看龙舟赛最佳之所,最便宜的位置都要五十两,更遑论临江的包间了,臣女家都订不到包间,还是康王想办法弄了一间。” 嘉敏心里打翻了醋坛子,面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萧泽为了讨程青澜欢心,还真舍得下本钱。 “是吗?萧大人的心思你还是莫要随意揣度的好。” 崔明珠很是困惑,以前说萧大人和程青澜的关系不一般,公主殿下都会生气,如今怎么不生气了?还替萧大人辩解?是为了面子还是说公主殿下另有成算? “是。”崔明珠弱弱地应声。 “本宫乏了,你退下。”嘉敏公主冷冷下逐客令。 等崔明珠走后,雅青道:“殿下,看来萧大人对程姑娘不止欣赏这么简单。” 紫苏瞪了眼雅青,宽慰道:“殿下,不管萧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萧大人的婚事终究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对萧大人的喜爱和器重,怎可能让他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 嘉敏平复着心中的幽怨愤怒,告诫自己,小不忍乱大谋,紫苏说的对,萧泽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觉得谁最合适。 桂嬷嬷说过,要等待时机,嘉敏眼底闪过一抹怨毒的狠厉,或许这次南下就是个好时机。 城西一栋不起眼的宅子里,管沛在听手下回禀。 “头儿,我们每个环节都仔仔细细地查了,实在查不到问题出在哪儿,没有泄密,更没有露马脚的地方。” 管沛扶额,就知道会是一无所获,他头都快想炸了,也想不通北辰司是如何发现他们的计划。 精心谋划这么久,到头来又功亏一篑。就好像有一双无形之眼一直在盯着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藏书楼是,望江楼亦是。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几个准备一下,十五左右,我们要跟一艘船南下,找机会带走一个叫沈静姝的女子。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如若这次再失手,你我脖子上这颗脑袋都别想要了。”管沛神色凝重地叮嘱道。 “是。”几个手下齐声应道。 “头儿,那个叫沈静姝的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我也不清楚,康王点名要此人,对了,我们这次要打交道的还是北辰司。” 听到北辰司三个字,大家都头皮发麻,心里犯怵,怎么又是北辰司。 北辰司天克他们。 “怎么?怕了?”管沛见手下一个个苦瓜脸,眼中露怯,不禁沉下脸来。 “头儿,不是说怕,就觉得有点邪门。”手下弱弱道。 “少吓唬自己,虽然没查到失败的原因,但问题肯定出在咱们自己身上,定是某个环节出了纰漏,休要拿邪门说事儿,这次北辰司萧大人要带一批学生去赣州白鹿洞书院,随行的人不会太多,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只要筹谋周全,定能成功。” 管沛给手下打气,鼓劲,人心里一旦对某人产生了无法战胜的念头,便注定要失败。 “对了,你们再去查查那个叫程常青的人,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查清楚了。” 自从程常青这个人出现后,北辰司如同开了天眼一般,迅速查清了花开白骨案,且每次都能及时破坏他们的行动。 第160章 同行的人 转眼到了五月十五,游学的出发的日子。 南亭渡码头挤满了前来送行的家属,到处充斥着父母兄长殷殷叮嘱的声音,依依不舍告别的画面。 程青澜等人早早登船,趴在窗边看着。 “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至于这么不舍吗?你看那边,还抱头哭上了。”陆妱妱很是不解。 她老爹送一个个儿子上战场从来不哭,都是板着脸严肃警告……不许给陆家丢脸。 “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从未曾远离父母,不舍,担忧是正常的。”沈静姝道。 想当年,阿兄进京赶考,她和父亲在码头送行,送别的时候,完全看不出父亲有不舍的样子,倒是她哭的稀里哗啦,可船都走的看不见影子了,父亲还站在那远眺,回到家,晚饭都吃不下。 “哦,那可能我老爹不正常。”陆妱妱撇嘴。 程青澜莞尔:“你以为你爹真的不担心你那几个兄长?你爹只是人前不肯表露而已,心里定然是忧心的不舍的。” 一队禁军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登上了船。那银色的铠甲在骄阳下闪烁着凛凛寒光。 “哎……托公主殿下的福,咱们才能坐上这七桅帆船。”陆妱妱叹气。 “那还不好?你看另外两组的船还没咱们的一半大,大船稳当。”庄若芸道。 “我听说,这次游学还有男学员,不知道有哪些人。”程青澜道。 庄若芸瞄了眼陆妱妱,笑的暧昧:“会不会有宁小公爷?” 陆妱妱悻悻:“他有资格去吗?咱们女学班还能滥竽充数,男学员去的可都是书院最出类拔萃的。” “那可说不定,有钱能使鬼推磨。”程青澜接道。 “他要是敢上船,我就把他踹水里去。” 话音刚落,就看到宁奕和李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欢欢喜喜了上了船。 陆妱妱拉开舱门就往外走。 程青澜等人忙追了出去,可不能让陆妱妱真把人踹下去。 陆妱妱拦住了宁奕:“你来干什么?” 宁奕下意识地露出狗腿的笑,一旁的李策干咳两声。 宁奕回过神来,做出淡漠疏离的样子:“你以为我想来?还不都怪我爷爷,非要我出去历练历练,烦死了。” “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像烦心的样子。”刚才不是笑的跟喇叭花开似的? 宁奕朝岸上努努嘴:“看到那边没?我娘看着呢,我要是愁眉苦脸的,我娘能哭到我回来为止。” 陆妱妱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了宁奕的娘亲卢夫人。 程青澜忙岔开话题:“李师兄,你也去?可你不是今年要下场考试吗?” 李策微哂:“是啊,我得回乡先参加乡试,我老家在潜州,我随船到赣州后再走陆路。” “那你参加白鹿洞书院的交流吗?” “李师兄必然要参加呀,他可是咱们书院的门面。”宁奕道。 正说着,宋元佑和乔修文也上船了。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安置去了。 萧泽站在顶层舱房的窗边看着下面的情形,神色晦暗不明。 张院长还真是会给人添堵,居然把李策那厮安排到他这条船上来。 还说,他都允了让程青澜等人分到他这一组,他放个人进来,应该没问题。 让他不好拒绝,主要是他拒绝的理由没法说出口。 “大人,开船的时辰快到了,还有一半学员没上船,要不要催催?”白风问道。 萧泽看了眼岸上:“再给他们一刻钟,一刻钟后敲锣。” 宁奕进了自己的船舱就道:“李兄,你的法子还挺管用,我一绷起脸,她就不凶我了,可我不明白,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对她和颜悦色的,她还不乐意。” 李策苦笑:“你自己慢慢悟!” 人啊,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越是难得越珍惜。你天天腆着脸往人跟前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人家还能在意你吗? 隔壁乔修文把行李往床上一放,四下看了看:“这船舱还算宽敞,对了,元佑,你真不打算换一艘船?你和崔家的亲事出了岔子,你还跟崔小姐坐一条船,不尴尬吗?” 他不知道宋元佑和崔明珠的亲事怎么就搁浅了,之前不都谈的好好的,就差下聘了,结果又没消息了。问宋元佑,宋元佑也不说。 宋元佑一边整理行李,漫不经心道:“书院怎么安排怎么来,换来换去麻烦。” 如果沈静姝不在这条船上,他自然是要换的,为了能打消两家结亲的念头,他可是冒了风险买通报恩寺的大师,说是八字不合。 果然崔家动摇了,听说崔家已经在考虑别的人选。 谢天谢地。 乔修文道:“行,你自己不觉得尴尬就行,至于我表妹,我会盯着她,不让她给你添乱。” 对表妹跑去崔明珠跟前挑事的事,乔修文也很生气,本来想告诉家里,但姨父亲自找他谈话,他只好帮着保密,况且这事儿传出去对表妹的名声不好,也会影响乔家未出阁的女儿的声誉。 宋元佑不以为意:“沈姑娘的事已有定论,我想你表妹不会再揪着不放。” 不然就太蠢了。 陈卉迟终于摆脱了娘的唠叨,迫不及待上了船。 “妱妱,青澜,你们在哪?” “这边……”陆妱妱打开舱门。 “你可终于上船了,早看到你在岸上。” 陈卉迟苦笑:“有什么办法,我六岁离家,都没见我娘这么挂心,这么不舍。” “你娘还是疼你的。”庄若芸道。 陈卉迟没接这话,如果大家知道她娘跟她说的最多的是什么,就不会这么想了。 娘反复唠叨的都是,不要得罪公主,要跟大家和睦相处。连好好照顾自己都没说。 哎……她早就看透了,不求了,或许就是因为她离家太久,所以,母亲对她亲近不起来。 “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安排,咱们几个加上余悦蓉是三人一间,所以,咱们得有两人去跟余悦蓉同住。”沈静姝道。 大家都不说话,如果可以的话,宁可五人挤一间。 庄若芸踟蹰道:“要不我去。” “好,那就你和妱妱过去。”程青澜道。 陆妱妱不乐意了,撅着嘴:“我不想去。” “妱妱,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这次出行危机四伏,咱们两得分开,你得担起保护大家的责任。反正就在两隔壁,串门子很方便。”程青澜道。 陆妱妱虽然不情愿,但她知道青澜姐的安排是最合理的:“那,好……” 第161章 晕船之症 楚灵珊一步三回头,父亲在岸上不住地朝她挥手,父亲说,说不定等她南下回来,祖母的病就好起来了,希望如此!希望她的家,她的亲人们,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随着楚灵珊踏上甲板,此行的所有成员皆已到位,大船缓缓驶离码头。 此行女学员有十一,居客船右边舱房,嘉敏公主带着两宫婢住在最里面也是最宽敞的一间舱房。萧泽居中,对面是羽林卫邹统领,左边居住的是六位男学员,一名御医,外加两位先生,分别是冯先生和廖先生,萧泽的隔壁是飞凌、无锋、墨尘和白风。没错,飞凌和无锋是作为北辰司的侍卫随行。十六名羽林卫和船工都住在最底层。 此行的第一站是江临府,万松书院。 大家会在江临府逗留五日,然后是江洲府的云泽书院,同样也是逗留五日,最后一站才是白鹿洞书院,在那逗留十余日,算是绕了一个圈。 冯先生计划的很好,在船上同样要学习,上午由他教学,下午由廖先生教学,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初上船时一个个生龙活虎,兴奋的两眼放光,可没过多久,好几位学员就晕船了,吐的昏天暗地,其中就包括嘉敏公主。上课的计划只得取消。 程青澜的舱房里挤进六人,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打叶子牌,好不惬意。 是她们梦想中的旅行。 “冯先生也太没人性了,刚上船就安排课程,好在那几位不怎么争气,坐这么稳当的船还晕船。”陆妱妱幸灾乐祸的吐槽。 “你声音小点,小心隔墙有耳。”沈静姝嗔她一眼,提醒道。 她们隔壁可是住着萧大人。 陆妱妱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拿走余悦蓉刚打出的牌:“我吃。” 余悦蓉:“陆妱妱你是不是做牌了,为什么好牌全在你手上。” “咱们又不赌钱,犯得着做牌吗?我这叫手气好,羡慕不来的。要不……咱们加点注?” 余悦蓉忙摇头:“要是被冯先生知道咱们赌钱就完了。” “你就是怕输。” “对对对,我怕输,我怕还没出京城地界,我的盘缠就就全进了你的口袋。” “你们玩,我去甲板上看看。”程青澜道,人太多了,即便开了窗也很闷。 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萧泽。 萧泽身后跟着御医,看样子是要去公主的舱房。 萧泽示意御医先去,又示意她随他去。 程青澜跟着他来到甲板上。 “公主殿下晕船情况很严重,如果吃了药还不转好,咱们可能要改走陆路了。”萧泽道。 “走陆路会比较辛苦,而且还远,风险大。” “是啊,但是,总不能任由公主殿下病着。” 程青澜道:“先吃药看看,如果不行,我有办法。” 萧泽侧眸看她,对啊,她是船上长大的。 “不如你现在就去试试,要不然,我就得谋算走陆路了。” 公主的晕船之症早好早安心。 程青澜:呃……,其实她不想公主殿下的晕船症好的这么快,大家都好了,不就得上课了?陆妱妱肯定要骂人的。 不过,对比走陆路,那还不如在船上呆着。 于是程青澜跟着萧泽去了公主殿下的房间。 嘉敏一直在吐,黄疸水都快吐出来了,难受的泪眼婆娑。 紫苏和雅青都束手无策,其实她们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御医先前已经来过一次,用了些土方子,但不奏效,只能开药方了。 “公主殿下……”外面传来萧泽的声音。 嘉敏忙擦了眼泪,忍住不住翻涌的恶心之感,让紫苏把痰盂藏起来。 “进。” “微臣就在门外候着,学员程青澜有治疗晕船之症的法子,微臣特意请了程姑娘过来。” 钟御医收回诊脉的手:“公主殿下,臣先去开方子,如果萧大人带来的人治不好殿下的晕船之症,臣再去煎药。” 嘉敏是不愿让程青澜来治的,程青澜又不是大夫,估计也是一些偏方,谁知道程青澜有没有害她的心思。 “是什么法子?”嘉敏哑着嗓子问,嗓子都吐坏了。 萧泽看程青澜,程青澜道:“穴位按摩。” 御医道:“这种法子,臣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用了,御医已经开了药。”嘉敏斟酌片刻,拒绝。 程青澜摊手,不是我不帮忙,是人家瞧不上。 萧泽无奈:“要不,你去看看刘小姐?” 他是不该直接带程青澜来给公主治病,皇家之人看病一向谨慎,所以此行特意带了个御医,让程青澜先缓解其他人的症状,确实奏效才有说服力。 程青澜点了点头,转身去敲刘梦珂和崔明珠的房门。 刘梦珂紧闭着眼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没法睁眼,一睁眼就天旋地转。 崔明珠来开门。 刚才外面的谈话她都听见了,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能治晕船之症?” 程青澜莞尔:“试试就知道了。” 程青澜进了舱房,坐在床沿,让刘梦珂的头枕在她腿上,用食指和中指按摩着头部的几个穴位。 没多会儿,刘梦珂睁开眼睛,眼里恢复了几分神采,惊诧道:“我没那么晕了,程青澜,你真厉害,这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你自己学着点,如果感到眩晕了,就按按这几个穴位,能缓解眩晕之感,过两日,等你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就不会再晕了。” 程青澜教了她一遍,问她记住没,刘梦珂点点头。 程青澜又问一旁的崔明珠:“崔小姐会了吗?” 崔明珠道:“哪几个穴位是清楚了,手法有讲究吗?” “若是情况严重,按重些没关系,要不,你来试试。” 程青澜手把手教会崔明珠。 萧泽明白她的意思,公主不让她治疗,换做是崔明珠应该没问题。 等程青澜出来,萧泽歉意道:“让你受累。” “举手之劳而已。” 萧泽点点头。 程青澜回头对刘梦珂道:“刘小姐,你还是要多躺躺,多休息,不易劳神。” 萧泽嘴角勾起一抹不可察的弧度,她这是在提醒刘孟轲,别急着起来,不然冯先生要安排上课了。 第162章 渡口惊魂 崔明珠学会后,去拿出楚灵珊和姜晏练手,奏效后才去找嘉敏公主。 嘉敏公主闭着眼,那止不住的恶心的感觉渐渐缓解,头也不那么晕了。 如获新生之感,先前那种难受劲,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没想到明珠你还懂医术,多亏了有你在,不然本宫都要考虑下船了。” 好在她没接受程青澜的按摩,看,崔明珠不是也会? 崔明珠如实道:“这按摩手法是程青澜教的。” 这功劳她倒是想据为己有,可刘梦珂知道,萧大人也知道,想据为己有是不可能的,不如实话实说。 嘉敏神情一滞,怎么又是她。 “她怎么会懂这些。” “我也不清楚,现在萧大人带她去给晕船的羽林卫治疗了,御医也跟了去学,大家都说幸亏有她在。”崔明珠酸溜溜地说道。 嘉敏心里头憋闷的慌,吃味道:“这样一来,衬的咱们很没用似的。” 萧泽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累赘? “公主殿下,这如何能比,您是金枝玉叶,她是什么人?就算她是个圣手神医,没有皇家的恩典,她也只是一介平民,更何况她也只是会一些微末伎俩,恰好用得上而已。”崔明珠宽慰道。 嘉敏失笑,这话说的不错,她干嘛要跟程青澜去比较,她是天皇贵胄,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程青澜与她,云泥之别。 程青澜忙了一通,回到舱房,一进门,不由的怔愣住,只见余悦蓉,庄若芸和陈卉迟三人脸上都贴满了白纸条,连沈静姝额头上都贴了一张,只有陆妱妱脸上是干干净净的。 “你们……” 陆妱妱满面春风,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就这么玩没意思,我们加了点赌注,赌注么,就是这个了。” 陆妱妱勾了勾庄若芸脸上的纸条。 “青澜姐,你也来,我让你,我赢了好多。”陆妱妱说着就要起身让位。 沈静姝比她快一步:“还是我让,我不爱玩这个。” 程青澜不想玩,玩这些有点欺负人,她可是能在赌坊大杀四方的人,可架不住陆妱妱热情相邀。 于是,没多会儿功夫,陆妱妱脸上也贴上了白纸条,另外一个都没处贴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沈静姝去开门。 见白风站在门口。 “可以吃饭了,你们是在舱房用饭还是……”白风不经意地往里瞄了一眼,看到一屋子贴满白条子的姑娘,白风愣是忘了自己要说啥。 “还是什么?” “还是去首楼纱帽厅用饭,去纱帽厅透气,还可以观赏两岸风光。” “我们去纱帽厅。”陆妱妱忙道。 白风一走,陈卉迟担心道:“他会不会告诉萧大人啊?” 程青澜道:“告诉也无妨,又没规定船上不能玩叶子牌。” 白风去见萧大人:“大人,您猜程姑娘她们在做什么?” 萧泽正在房中看舆图,漫不经心道:“还能做什么,这边都听到了,不就是玩叶子牌吗?” 白风笑道:“她们玩的可有趣了,输的人脸上贴白条,属下瞄了一眼,就程姑娘脸上是干净的。” 萧泽唇角勾了勾,她这是在欺负人呢。 翌日黄昏,船到怀阴码头,怀阴县因为地处三江交汇处,颇为繁华,在崔明珠和楚灵珊的怂恿下,嘉敏提出上岸找一家酒楼用饭。 萧泽不同意,别人上岸就算了,你公主上岸,安全是个大问题。 嘉敏嘴一瘪,委屈道:“我在船上晕的难受,饭也吃不下,就想下船透透气,我不会去远的地方,就在码头附近找一家酒楼,吃完饭就回,这样也不行吗?” 邹统领道:“问题应该不大,臣带几个羽林卫护卫公主。” 邹统领都答应了,萧泽能说什么呢?护卫公主安全是羽林卫的职责。 船靠岸,邹统领带了几个羽林卫,换上便装,随公主等人下船。 “她们下船了,咱们也下去?”陆妱妱雀跃。 “去去,我从淳春回来的时候路过怀阴,在一家叫杏花楼的酒楼吃过饭,那里的醉蟹特别好吃。”陈卉迟道。 “去去。”余悦蓉附和。 程青澜只好点头。 下船的时候碰到宁奕他们几个,他们也上岸吃饭。 李策道:“要不要一起?” 身后的宁奕一直用手指戳他,他知道宁奕的意思,其实他也希望能跟程姑娘有相处的机会。 “我们要去杏花楼吃醉蟹,你们也去?”陆妱妱道。 李策道:“我们吃什么无所谓。” 宋元佑看了眼沈静姝,道:“我们没意见。” “那就一起呗。”陆妱妱答应下来。 也不知道咋回事,自从宁奕不再腆着个脸讨好她,她看宁奕都顺眼起来。 大家正要下船,只听萧泽喊程青澜的名字。 程青澜回头望去:“大人有何吩咐?” 萧泽看了眼李策,道:“让飞凌和白风随你们同去。” “好。”程青澜干脆的答应下来。 虽然她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但带上飞凌和白风,能让他安心。 一行十几人上了岸,宁奕去打听杏花楼在哪,路人说是在正阳街,直走,过三个路口右拐便是。 巧的是,公主一行人也在杏花楼。 她们在二楼,伙计说楼上客满了,程青澜等人就坐在楼下大堂,要了两桌。 “真是巧,她们居然也来了杏花楼。”陆妱妱道。 程青澜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又皱起了眉头。 楼下一个客人都没有,楼上却是满座? 程青澜去找白风:“白风,你跟羽林卫打听一下,她们是怎么来杏花楼的。” 白风会意,上楼打听消息,须臾下楼来:“程姑娘,她们是上岸后跟路边一个摊贩打听哪家酒楼最好吃,摊贩推荐的杏花楼。” “程姑娘,是有什么不对吗?”白风问道。 可他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我看过杏花楼的菜单,这里的花销不便宜,而且此地装饰典雅华贵,就不是普通客人能来的地方,一个摊贩怎知这里的菜好吃?” 白风笑道:“或许摊贩也是听说而已。” “不对,我们上岸的时候没见到摊贩。”程青澜道。 白风的笑容顿时凝固。 “我再上去看看。” 正说着,只听楼上传来一声惨叫。 白风脸色大变,忙冲上楼,程青澜道:“飞凌,你去帮忙。” “怎么了?这是……”宁奕一脸茫然。 程青澜飞快道:“妱妱你们马上回船上,告诉萧大人,这里出事了。” 第163章 一场恶战 “那你呢?”陆妱妱和李策齐声问道。 “别管我,赶紧撤。”话音未落,楼上已经传来金戈碰撞的声音,还有座椅翻倒的声音。 陆妱妱知道问题严重了,公主如果出事,不但南下计划要泡汤,萧大人和书院的先生都被问责,她和青澜姐必须留下来一个,显然青澜姐应对这种突发事件比她有经验,陆妱妱不再迟疑,招呼众人:“大家快走。” 李策被宁奕拉着走,扭头见程青澜要往楼上去,李策大声道:“程师妹,务必小心。” 程青澜没回应他,三步并作一上了楼,只见飞凌和白风被七八个刺客围攻,地上已经躺着两具尸体,是刺客的。居中的一雅间房门洞开,一眼望去,几个羽林卫或趴着,或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一群刺客在攻打隔壁雅间,但他们遭到了强烈抵抗,加上房门的限制,一时没能攻进去。 不用猜,公主殿下她们应该就在里面。 程青澜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手腕一抖,软剑如银蛇吐信,银芒在透过窗棱洒下的光柱里骤然暴起,剑锋掠过刺客的喉结时未带半分滞涩,刺客的脖颈血线飙出三尺,踉跄的着后退,撞倒了桌上一坛雕花,血水与酒水混杂着蜿蜒流淌。 解决围攻飞凌的其中一名刺客,程青澜剑走游龙,挑开两柄刺向飞凌的长剑,顺势削了其中一刺客的腕骨,转身反撩,剑尖穿透那刺客的心脏,将垂死的闷哼堵在喉间,抽剑,刺客,轰然倒地,横扫,一张八仙桌在剑气中裂作齑粉,漫天碎屑中,程青澜人剑合一如利箭刺向扑过来试图阻挡她的刺客,青衫翻飞间,刺客喉咙出现一个血洞,睁大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是惊恐。 白风还是第一次见程青澜出手,心中惊呼:程姑娘这么猛的吗?一照面便杀了三人,废了一人。 飞凌却是淡然,这不过是老大的日常操作。 “邹统领……” “我在……” “再撑一会儿,援军马上就到……”程青澜用攻心之计。 希望能把刺客吓走。 “没问题,老子还能杀。” 但刺客似乎势在必得,攻势愈加猛烈,甚至分出一半人手来阻挡程青澜。 看来一场恶战避免不了了。 陆妱妱等人出了杏花楼,发足狂奔,八号宿舍的人平日里经常爬山跑步,意在强身健体,没想到今日用在了逃命上,余悦蓉跑不动,被陆妱妱拽着跑。 然而,她们才跑到路口就被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陆妱妱暗道:倒霉催的,出来的时候没带兵器。 宋元佑和乔修文习过武功,两人自觉的站在了最前面。 宋元佑沉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阻拦我等。” 其中一蒙面人指向他身后的沈静姝:“把她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沈静姝心知,之前程青澜跟她说过的危机终于来了。 这些人是冲着水镜先生来的。 宋元佑回头看了眼沈静姝,沈静姝迎向他的目光,神色坦然,如果留下她,可以换大家的安全,她愿意。 宋元佑道:“你们找个地方躲好。” 遂对蒙面人道:“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蒙面人冷笑:“是你们非要找死。” 蒙面人做了个进攻的手势,手下立马攻上来,一刀劈向宋元佑,宋元佑错步侧身,刀锋险险地从他鼻尖削过,宋元佑凤眸倏然眯起,左掌扣住刺客腕骨,右腿携风扫中另一人腰腹。 乔修文剑眉倒竖,偏头躲过刀锋,顺势扯过蒙面人衣襟砸向青石墙面。 陆妱妱道:“宁奕,李师兄,你们俩带她们撤,我来挡。” 看的出来,宋元佑和乔修文的武功不咋样,肯定挡不住这些刺客。她必须去帮忙,不然他们俩小命难保。 “我帮你。”宁奕不肯舍下陆妱妱。 “大男人别磨磨唧唧,赶紧走。”陆妱妱凶道,直奔刺客而去。 李策拉上宁奕:“走,只有咱们安全了,他们才能心无旁骛。” 宁奕牙一咬,心一横:“走。” 这时,只听得“嗖”的一声,李策抬头望去,只见空中炸开一道绚烂的烟雾。 看方向,是杏花楼所在。 李策脸色骤变。 “你们走,我去杏花楼看看。”李策二话不说,朝杏花楼的方向跑去。 宁奕瞠目,这就把他扔下了? 让他一个人带着四个姑娘逃命? 责任重大。 “我们走。”宁奕知道不能再拖延了,程青澜那边还等萧大哥的驰援。 沈静姝也不矫情:“我们往这边走。” 说着带头跑进一条巷子。 她很清楚,就算她愿意牺牲自己,陆妱妱她们也不会答应。 所以,只能跑,尽快回到船上通知萧大人。 在船上的萧泽看到彩色的烟雾,脸色骤变,大声喊道:“墨尘,无锋,召集弟兄,上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同在纱帽厅喝茶吹风的冯先生看萧泽如临大敌的样子,顿时紧张起来。 萧泽道:“两位先生留在船上,殿下她们可能遇到麻烦了,我去看看。” 他并不知道这红色烟雾是谁发出的信号,这会儿公主殿下在城中,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墨尘很快召集了剩下的羽林卫,上岸,朝彩色烟雾的方向赶去。 走到半道碰到了沈静姝等人。 “大人……” “表兄……” 大家见到萧泽如见救星。 萧泽没看到程青澜和陆妱妱,心沉到谷底。 “怎么回事?” 宁奕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杏花楼,公主殿下遇刺了,程姑娘和白风他们在杏花楼,我们跑回来报信,在半道上又遇到十几个蒙面刺客,妱妱和宋公子他们在抵挡,你快去……再慢就来不及了。” “哪个方向?” 宁奕指了个方向。 “墨尘,带两个弟兄护送他们上船,守好船只,其余人跟我走。” 萧泽心急如焚,两边都要紧,两边都得救,现在他很后悔没多带些人手来。 他以为就算某些人要动手,也会等到了江临府或者江州府再动手,没想到某些人这么着急,才到怀阴就动手了。 第164章 两拨刺客 萧泽没时间去分析问题出在哪里,停靠怀阴是因为御厨说要在怀阴采买些物品,是临时做得决定,刺客却在这布下了杀局。 萧泽兵分两路,让无锋带人去支援陆妱妱,他自己带人直奔杏花楼。 杏花楼里,程青澜已经杀红了眼,青衫上沾满了血,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刺客的,生死搏命,毫不留手。 刺客看情况不妙,放出了求援信号,就不知是萧泽先到还是刺客的援兵先到。 飞凌武功一般般,他的强项在于机关和暗器,他兜里有不少霹雳弹,但这里空间狭小,用霹雳弹会炸伤自己人,用烟雾弹同样会波及自己人。他只能躲在白风身后扔扔飞镖,好在命中率还行。 三人的战斗力太强,刺客们不得不放弃攻击雅间,转头都来对付程青澜等人。 就在萧泽赶到杏花楼时,只听得远处又是嘭的一声,抬眼望去,东边方向炸开一道蓝色的烟雾。 楼里的刺客看到蓝色烟雾,其中一人大声喊道:“撤……” “哪里跑。”程青澜哪能让他们走。 但刺客去意决绝,留下两人拼死抵挡,其余人毫不犹豫跳窗而逃。 萧泽刚要进楼,却见楼上跳下几个人来,手中持剑,不是自己人,那就是刺客。 “拿下。” 还以为顺利逃出来的刺客,没想到遇到了另一个杀神,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疲惫不堪的刺客,哪是萧泽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拿下。 “你们在这里看着。”萧泽要先进去确认程青澜她们的情况。 然而他一脚刚踏进杏花楼,就听到羽林卫说:“大人,他们服毒了。” 萧泽回头看了眼倒地的几个刺客,一个个七窍流血,身体还在抽搐,但已然没救了。 “你们找找酒楼的掌柜和店小二,找到了集中起来。”萧泽吩咐完毕,快步上楼。 一上楼,萧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只见满地的碎木屑碎瓷片中横七竖八躺着十七八具刺客的尸体,血流成河。 “大人,这里。”白风朝他喊道。 萧泽快步走进雅间,只见邹统领满身是伤,靠着木板墙瘫坐在地上,程青正在给他包扎,有两名羽林卫已经战死,公主殿下等人似乎都晕过去了,趴在桌上。 萧泽来到邹统领面前,蹲下身,先问程青澜:“你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不要紧。” 萧泽暗暗松了口气,才看向邹统领:“邹统领,怎么回事?” 邹统领苦笑:“是我失职了,他们在茶水里下了药,好在我不喜欢喝茶,我只喝酒,所以没着道,幸亏程姑娘和白侍卫,还有这位小侍卫来的及时,不然,今儿个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他就不该心软答应公主殿下,他以为只是上岸吃顿饭,不会有事,结果就出了大事。 要不是楚小姐没喝茶,叫嚷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飞凌道:“大人,属下看过了,公主殿下她们中了蒙汗药,楚小姐好像是被人劈晕了。” 程青澜替邹统领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免得他血尽而亡。 “大人,陆妱妱她们回船了?” 萧泽道:“我是看到这边发出的彩色烟雾,这才赶过来,半道上碰到了沈静姝她们,她们从杏花楼撤离后也遇到了刺客,陆妱妱和宋元佑拖住刺客,让她们撤退,我已经让无锋带人去支援。” 程青澜一听就急了:“我去找她们。” 萧泽张了张嘴,没出声阻止,妱妱有危险,他是拦不住她的。 “白风,你也去。” “是。”白风跟着程青澜下楼。 一出门,就看到李策杵在楼下。 “李师兄,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担心你,所以就回来了,又怕上去给你添麻烦,所以一直在附近躲着,直到看到萧大人来了。” 李策看她满身血污,不知道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刚想问,只听程青澜道:“回头再说,我得先去找妱妱她们。” “我知道她们在哪,我带你们去。”李策自告奋勇。 三人跑了一段路,看到无锋带着妱妱她们朝这边走来。 “妱妱……” “青澜姐……” “你没受伤?” “你没受伤?” 两人异口同声。 陆妱妱笑道:“没有,一点没伤着,那些刺客武功不怎么样,就算无锋不来,我也能应付,不过,宋公子和乔公子受了点伤。” “那就好。” 说着程青澜问无锋:“可有抓住活口?” 无锋摇头,面无表情道:“刺客一看我们到了就跑了,我担心你这边,没去追。”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人没事就好。 “跑了就跑了!” 所有人回到船上已经是两刻钟后。 舱房里,只有沈静姝和程青澜两人,沈静姝给程青澜上药,她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那些蒙面刺客是冲着我来的,他们认得我。” 程青澜皱了皱眉:“所以,拦截你们的刺客和杏花楼里的刺客不是同一拨。” 杏花楼里的刺客不遮面,目的是要带走公主殿下。 “刺客说,只要我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但宋公子拒绝了。”沈静姝轻声说道。 “没想到宋公子还挺有担当的,我听说宋家和崔家议亲的事,黄了。” “其实,我觉得宋公子人品不错,当初退婚,应该是他家里的意思。” “不管怎样,都回不去了。”沈静姝幽幽道。 今天宋元佑宁可跟刺客拼命也不愿把她交出去,让她颇为震动,这话陆妱妱说,她不意外,但宋元佑……她一度以为宋元佑会把她交出去的。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不过,以后咱们要更加小心了,他们这次没得逞,肯定会再来的。” 沈静姝点点头:“杏花楼是什么情况?” “现在还不清楚,不能下定论,等萧大人调查后再说。” 其实程青澜心里是有怀疑对象的。 这帮刺客用蒙汗药,是想悄悄带走公主殿下,如果是那位出手,应该会直接把公主殿下杀了。 她觉得这些刺客抓公主殿下是想做为人质。 拿公主当人质,他们必定有所诉求。 红莲教的护法之一红姑如今还在北辰司的大牢里关着呢! 第165章 刺客身份 嘉敏被喂下解药后醒来,茫然地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去杏花楼吃饭吗?怎么回到船上了?而且头昏脑涨,不同于晕船的那种胀痛。 吱呀,舱门打开,雅青提了壶热水进来,见殿下睁着眼看她,雅青欣喜:“殿下,您醒了?” “我们怎么回来的?”嘉敏问道? 雅青放下水壶,来扶殿下坐起身,往她背后放了个软靠。 “殿下,您遇到刺客了。” 嘉敏震惊:“刺客?” 不会,她的计划还没开始,哪来的刺客? “殿下,您可还记得当时您让奴婢和紫苏去后厨看看,是否干净,奴婢和紫苏到了后厨就被人打晕了,直到萧大人带了羽林卫来,才把奴婢救了出来。奴婢也是听羽林卫的人说的,那小二给殿下和几位小姐上的茶里下了蒙汗药,若不是楚小姐没喝那茶,见大家都晕倒了,叫嚷起来,惊动了隔壁的邹统领,殿下此刻已经落入刺客之手。” “奴婢得救后上楼看殿下,满地都是那些刺客的尸体……”雅青回想杏花楼里的情形,心有余悸。 嘉敏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她清楚,雅青说的是真的。 所以,真的有刺客想要她的命。 嘉敏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可有人伤亡?紫苏呢?” “紫苏受了点伤,御医在给她治疗,邹统领伤的最重,两位羽林卫的侍卫死了。” “那刺客是什么来路查清楚了吗?” “萧大人正在查,怀阴县的县令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商议呢!” 纱帽厅里,萧泽等怀阴县县令离开,立即让人请程青澜过来。 “你的伤要紧吗……”萧泽见她面色不是很好,她体内余毒未清,今日又经历了一场恶战。白风说了,那些刺客武功都不弱,要不是程青澜出手,结果还真不好说,死在楼上的那些刺客,一半多都是程青澜解决的。 程青澜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妨事。” 萧泽突兀地抓起她的手,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程青澜被他这举动惊到,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发现他只是想探查她的内息后,就放弃了挣扎。 萧泽感受到她内息紊乱,气血翻涌,不由地皱起眉头:“还说不妨事,你这样,内脏很容易受伤的。” “我自己晚些调理一下就好了。”程青澜抽回手,把手放在背后,生怕他又抓她手似的。岔开话题:“调查可有结果了?” 萧泽示意她坐下:“先跟你说件事,两位御厨中的黄御厨两刻钟前服毒自尽了。” 程青澜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停靠怀阴是临时决定的,萧泽的行程里,除非遇到恶劣天气,船只需要进码头避风雨,才会在怀阴停靠。从码头上的摊贩指引,杏花楼里的掌柜和店小二全都换了刺客的人来看,他们已然提前布局好,就等公主殿下自投罗网。 所以,必然有内应,而提出在怀阴补给采办食材的黄御厨最为可疑,他倒是来的个干脆,直接服毒自尽了。 “杏花楼里的刺客应该在我们出发之前就已经布下了局,而从刺客用蒙汗药这一点来看,他们是想活捉公主殿下,但没想到出了岔子,多了你这个意外的因素,导致他们的计划失败。”萧泽道。 “大人,有一点,您可曾想过?” 萧泽挑眉:“你是说两种颜色的烟雾?” “嗯,确定了他们有内应,那么他们对船上的护卫力量应该非常清楚,十六名羽林卫,四名北辰司侍卫,加上大人您,当时杏花楼里的刺客发出了求援信号,如果刺客的援兵赶到,那么他们是有很大的希望得逞的,但是援兵没来,而是发出了蓝色的烟雾,江湖上,一般红色烟雾代表求援,蓝色烟雾代表撤退。对方不但不支援,还让杏花楼里的刺客撤退。您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大费周章,结果轻易的放弃了。” 这是程青澜最想不通的一点,对方为什么会放弃?船上的护卫力量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还被另一拨刺客分走了一部分人手。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萧泽深有同感:“这点我也没想明白,适才我问过怀阴县县令,最近是否有一批可疑的人在城内行动,县令是一问三不知,那些刺客身上也没有任何能佐证身份的信物。” “他们身上有纹身吗?”程青澜问。 萧泽怔了怔:“男的刺客检查了,没有纹身,女刺客……粗粗检查了,也没发现纹身。” “粗粗检查?” 萧泽讪讪道:“这次出行没带仵作,御医又忙着给伤者治疗,所以,是墨尘带人查验尸体的,不过,我已经让县令派仵作仔细查验。” 大老爷们,总不好意思把女尸剥个精光。 程青澜起身道:“我去看看。” 她不是很相信这位怀阴县令,在他的地界上发生如此大的事,他却要等萧泽派人去知会,才姗姗来迟。 萧泽道:“我随你去。” 尸体已经被拉到县衙停尸房,刚回到县衙的县令屁股还没坐热,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说北辰司萧大人来了,忙出来迎接。 “大人有何吩咐,您派个人来告知一声,下官去见大人便是,还劳动大人您亲自前来。”县令陪着笑脸,躬身作揖。 “本官来看看尸体。” “大人,下官已经命仵作去验尸了,大人到议事厅坐下喝杯茶,下官让仵作尽快出具验尸格。”县令卑躬屈膝做着里面请的手势。 萧泽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本官亲自去验,劳烦县令带路。” “大人,停尸房那种地方晦气……”县令还想阻止。 被萧泽冰冷的眸子一瞪,县令只好道:“大人这边请。” 来到停尸房,还没进去,县令咳嗽两声,高声道:“老莫,北辰司的萧大人来要结果了,你可是勘验好了?” 程青澜鼻子嗅了嗅,怎么有一股焦味,程青澜暗道不妙,忙冲进停尸房,只见那仵作正拿着烙铁朝一具女尸的胸口要烙下去。 第166章 红莲再现 程青澜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银簪,朝那仵作激射而去,银簪直插仵作的手腕,仵作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的手一疼,烙铁掉落在地。 随后跟进来的萧泽,白风和飞凌见状,白风飞身上前一脚踹飞了仵作,同时抽出手中长刀,用刀背狠狠劈向仵作的颈部,仵作头一歪,晕死过去。 白风熟门熟路的检查仵作口中是否藏毒,身上是否藏毒。 而程青澜已经来到女尸旁,敞开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隆起的肌肤,上面赫然纹了一朵红莲。 之前她在北辰司地牢审问红莲教的女子时,隐约看见过她们的胸口纹着红莲,所以她才问萧泽有没有发现刺客身上的纹身。 “大人,是红莲教。” 萧泽指着晕死过去的仵作,怒视县令,厉声质问:“金县令,你如何解释?” 金县令吓的扑通跪地:“大人恕罪,下官真的不知道这是何故。” 萧泽冷声道:“金县令,之前本官只告诉你,船上都是白鹿书院的学生,现在本官告诉你,这些学生中有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殿下,你若从实招来,本官替你求个情,免你九族性命,如果不招,那这谋害公主之罪,须得你九族来扛了。” 金县令瘫坐地上,面无人色,口中不住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嗖……” 一道破风声响起。飞凌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道:“有暗器。” 萧泽拔剑想要击落暗器,奈何暗器来的太快,射中了跪地的金县令的手臂。 金县令哎呦一声,随即倒地抽搐,两眼上翻,口中不断吐出白沫。 飞凌上前拔出金县令手臂上的飞镖,飞镖上沾染了血渍,但仍能看出一抹幽蓝的寒芒。 “飞镖上有剧毒。” “追。”萧泽提剑追了出去。 白风连忙跟上。 飞凌看看远去的身影,又看看程青澜:“老大,追不追?” “你去看看,小心她们用毒。” “得嘞。”飞凌也跟了出去。 程青澜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七具女尸,六具女尸胸口的红莲纹身都已经被烙铁毁去,若非她们来的及时,这最后一具也被毁了。 这红莲教果真是厉害,怀阴县离京城不远,居然也在红莲教的掌控之中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打前站的红姑出师未捷,但红莲教的势力仍渗透进了京城,能提前知道书院的行程安排,能让一个御厨作为内应。 程青澜看了眼仍昏着的仵作,摇了摇头,红莲教都懒得杀他灭口,可见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萧泽等人追出去,但那人轻功极其厉害,而且熟悉此地的地形,很快便消失在萧泽等人的视野中。 白风道:“此贼逃命的本事不小啊。” 萧泽郁郁道:“回去。” 把程青澜一个人丢在那他不放心,万一是红莲教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布衣裙钗的女子来到城中一处僻静的院落,叩响门环,两短一长,一短一长,房门很快打开。 里面的女子道:“蓝姑,您回来了。” 蓝姑点了点头,闪身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二十几名穿着各式衣裙的少女见到蓝姑立即围了上来。 蓝姑道:“大家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就撤。” 众少女得了令,很快散去,只有一位女子留了下来,跟着蓝姑进了正房。 “蓝姑,我们不查白莲令了吗?”那女子道。 蓝姑道:“你看清楚了,是白莲令无疑?” 那女子肯定地点头:“的的确确是白莲令,我不会看错的。” “白莲令乃圣母所有,见白莲令如见圣母,但我从未听说过圣母把白莲令给过谁,不过,此人既然拥有白莲令,必然是圣母最最看重之人,他的意思,我们不能违背,他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便不要追查。” “这次计划失败,还损失了这么多兄弟姐妹,哎……”蓝姑叹气。 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遭遇惨败。 好在这次任务失败一半可归咎于持有白莲令之人,圣母不至于太过责难于她。 那女子道:“只怕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对方肯定会加派人手,更加警惕了。”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惜就这么错过了。 蓝姑道:“除非公主怕了,就此打道回京,只要她继续南下,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蓝姑现在最担心的是,北辰司已经知道她们是红莲教的人,她赶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杀金县令灭口。 至于姐妹们身上的红莲纹身有没有彻底毁去也不得而知。 船上,嘉敏让人去请萧泽,结果被告知萧泽带着程青澜上岸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便让雅青去叫崔明珠和楚灵珊。 楚灵珊整个人还处于恍惚地状态,这一次,其他人都没见到刺客的面就被蒙汗药放倒了,醒来已经回到船上,说起遇刺一事,大家都没什么感觉,只有她,当时唯一清醒的人,见到了刺客,被刺客一掌拍晕。她的后脖子到现在还疼。 “我听说,当时程青澜和宁小公爷等人也去了杏花楼,白风侍卫和飞凌侍卫跟着她们,多亏白风侍卫发现异常,帮着邹统领一同御敌,拖延时间,才等到萧大人的驰援。”崔明珠道。 “这次要给白风侍卫请功了。”嘉敏道。 心里想的是,萧泽怕是担心程青澜的安危,这才让白风跟着的。 “我还听说,她们回来搬救兵的路上也遇到刺客了,宋公子和乔公子还有陆妱妱跟刺客打了起来,宋公子和乔公子都受了伤。” “听起来,此番果真凶险。”嘉敏越想越是后怕。既担心继续南下还会遇到刺客,又担心经此一事,萧泽会以安全为由让她回京。 抬眼见楚灵珊怔怔出神,进来后,她一句话都没说。 “灵珊。” 楚灵珊回神,神色茫然:“殿下刚才说什么?”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楚灵珊点头又摇头:“我在想事情。” “何事?” “我看到沈静姝拿了一件血衣去厨房,烧了。那衣衫好像是……程青澜的,我以为她受伤了,但我看见她跟萧大人走了,没事儿的人一样。” 第167章 一份心意 楚灵珊的话让嘉敏和崔明珠陷入沉思。 程青澜衣衫沾血,又没有受伤,还鬼鬼祟祟地让沈静姝把血衣拿去烧了。 崔明珠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殿下,她不会跟这次的刺杀事件有关?” 嘉敏心头一凛。 “殿下,您这次出行甚是低调,您的名字都没出现在名册上,况且咱们停靠怀阴是临时决定的,若没有内应,那些刺客如何布下杀局等着您?而且,好巧不巧,咱们前脚进了杏花楼,程青澜她们也去了杏花楼。”崔明珠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合情合理。 楚灵珊疑惑道:“可是,白风侍卫和飞凌侍卫不是跟着她吗?听说这次多亏了白风和飞凌助邹统领抵挡住了刺客。程青澜若是跟刺客是一伙的,岂不等于带了两个高手过去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那万一是她失策了呢?她低估了白风和飞凌的战力呢?”崔明珠道。 方几上的烛火摇曳,嘉敏的眸色晦暗不明:“此事确实有诸多疑点。” “雅青。” “奴婢在。” “你再去看看萧大人回来没,他若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本宫,若没回来,让他回来后马上来见本宫。” 沈静姝在宋元佑的舱房外徘徊,手里的小瓷瓶被她握的都发烫了,可她还是犹豫不决,要不要敲门。 吱呀!舱门打开,乔修文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沈静姝,不禁怔忡:“沈姑娘,您这是……” 舱房里,正靠在床上看书的宋元佑听到这声沈姑娘,立即放下书本,竖起了耳朵。 沈静姝低头掩饰眼底的慌乱,把小瓷瓶往乔修文手里一塞:“我是来道谢的,这是治伤的药,很管用的。” 说完沈静姝转身匆匆离去。 乔修文看着沈静姝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瓷瓶,挑了挑眉,转身回了舱房。 “谁啊?”宋元佑明知故问。 “沈姑娘,给了我一瓶药。”乔修文把小瓷瓶往方几上一放。 “她还说这伤药很管用,再好的伤药能好的过御医院的?” “不管好不好用,总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宋元佑淡淡道。 乔修文挑着眉梢,斜斜地看着他,眼神里颇有几分玩味:“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宋元佑翻了个白眼:“你无不无聊?” “都愿意为人家拼命了,还否认。”乔修文指指腿上的伤:“我这伤可是为你受的。” 若不是宋元佑选择跟刺客硬碰硬,他肯定跟宁奕他们一起跑了。 没办法,总不能让好兄弟自己一个人去扛。 宋元佑正色道:“不管刺客今日要留的人是谁,我都不会把人交出去,我们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牺牲他人换取自身苟安,枉为书院学子,枉为七尺男儿。” “行行行,你说的对,不过,我真的很好奇,沈姑娘到底得罪了谁?居然派刺客来杀她。我还以为跟公主殿下同行不安宁,谁知沈姑娘也是刺客的目标。” 宋元佑也好奇,顾老爷死于非命,顾家兄长亦死于意外,如今刺客又找上南希。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隔壁舱房,宁奕神色怏怏地躺在床上,双手枕于脑后,望着舱顶的木板连连叹气。 李策瞥了他一眼:“心事这么重?” 宁奕悻悻道:“当初我祖父要我学武,我练了几日嫌太苦,就放弃了,若是那时我能坚定心志,没有半途而废,今日也不至于成个累赘,只有逃跑一途。” 宁奕很是懊恼,一个男人还要靠女人保护,太丢脸了,宋元佑和乔修文武功不咋样,好歹还能跟妱妱并肩作战。 李策失笑:“你那不叫逃跑,叫撤退,你把人安全带回船上,便是帮了大忙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决定了,明天开始练武功。” “现在练,是不是太迟了?” 宁奕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打气:“陆家老太爷原是个文弱书生,后来才弃文从武,立下不世战功,我怎么就不可以?只要想做,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李策嘴角抽了抽,谁告诉你陆家老太爷原是个文弱书生的?陆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尽管陆家老太爷曾经从文,但并不表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 算了,宁小公爷有志向是好事,省的整天无所事事,别是三天热度才好。 萧泽把县衙的事务交由县丞代为掌管,让县丞全城搜捕红莲教徒。这才带人回到船上。 一上船,墨尘就告诉他,公主殿下找过他好几次了,让他回来马上去见公主殿下。 萧泽蹙眉,让程青澜先回去,然后对墨尘说:“你去我房中,把那个白玉匣给程姑娘送去。” 墨尘迟疑片刻,点头:“是。” 萧泽这才朝公主殿下的舱房走去。 身后,飞凌好奇地问:“白玉匣子里是什么好东西?看墨尘你好像很舍不得?” 飞凌道:“混元丹,治疗内伤奇药,我家大人也只得两颗,三年前闯乌达受了一次重伤,用了一颗,如今只剩下一颗了。” 飞凌点点头:“你家大人还挺大方。” 白风啧啧:“你这人怎么抓不住重点呢?这仅仅是大方的事吗?” 飞凌茫然:“那还有啥?” 白风直摇头:“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哎……你不说我当然不明白,你说来听听呗!”飞凌追着白风。 萧泽来到公主殿下的舱房,嘉敏见他神色疲惫,刺杀事件发生后,他一直在奔波查案,一定很辛苦。 “萧大人还没用膳,我让御厨给您留了饭,雅青,你去厨房把饭菜端来。” 雅青应声便要出去,萧泽道:“不用了,臣在外用过饭了。” 雅青若是走了,这舱房中便只剩他和公主殿下,孤男寡女相处一室,不妥。 雅青看公主殿下的眼色,便留了下来。 “大人,案子可有眉目了?”嘉敏问道。 萧泽:“回公主殿下,臣已查明刺客身份,乃红莲教所为,怀阴县金县令为红莲教控制,可惜金县令已被红莲教的人灭口。黄御厨是红莲教内应,人已服毒自杀。红莲教之所以设局针对殿下,臣猜想,她们是为了拿公主殿下换先前被北辰司抓获的红莲教护法之一红姑。” 第168章 怀疑对象 嘉敏惊愕,原来刺客是红莲教的人。先前红莲教在京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有所耳闻。没想到红莲叫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还有黄御厨,居然是红莲教的内应。难怪雅青去厨房没见到黄御厨,只有方御厨一人在。 红莲教的手居然伸进了皇宫,太可怕了。 她还疑心程青澜是内应,谁知内应是黄御厨。 不过她还是怀疑程青澜有问题。 “萧大人,内应会不会不止一个?”嘉敏问道。 萧泽:呃…… “这不是没有可能,臣会再细查。” “大人可有怀疑对象?” “暂时没发现其他人的问题。”萧泽如实道。 嘉敏试探道:“听说程姑娘受伤了?” 萧泽:“这个……臣不知。” 他跟邹统领商议好了,隐瞒下程青澜会武功的事,一来,程青澜不愿让更多人知道她会武功之事,二来,这可以作为他们的一张底牌,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因此,程青澜受伤的事也被瞒了下来。 “是吗?可之前楚灵珊看见沈静姝拿着程姑娘的血衣去厨房烧了,而且,听说事发后,她并未随着其他人撤离杏花楼,而是留在了杏花楼。”嘉敏道。 萧泽霎时听懂了嘉敏公主的言外之意……程青澜十分可疑。 一个力挽狂澜,救下公主殿下的大功臣,一个为查案带伤随他奔波,并查出刺客身份的大功臣,现在却被疑心是刺客的同伙。 萧泽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殿下,程姑娘她之所以血染衣裙,是因为她就在杏花楼,她虽不会武功,却不惧刺客凶残,白风说,他和刺客缠斗之时,程姑娘不断地扔盘子,扔酒坛,倒是帮了他不少忙。殿下,她也是为击杀刺客尽了力的。” 嘉敏哑然,是这样吗? “殿下,程姑娘的父亲曾当过仵作,她耳濡目染地学了些验尸之术,也精通循迹追踪之术,比北辰司的大部分人都要厉害些,故而臣查案便带上她,这次能确认刺客的身份,多亏她心细如发,发现了端倪。” 嘉敏唇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两下:“我只是关心她是否受了伤,并无其他意思,不过,萧大人不说,我还不知她出身仵作之家,她身为弱女子,却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值得嘉许。” 嘉敏说着违心的话,心中很是不忿。萧泽从未跟她说过这么多话,都是冷冰冰地三言两语,问一句答一句,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今日为了替程青澜澄清,倒是不吝口舌了。 萧泽默默,公主这会儿话说的漂亮,刚才明明就是对程青澜起了疑心。 “殿下说的是。” “萧大人,后续的行程如何安排?按原计划吗?” 萧泽道:“臣已经派快马回京,禀明公主殿下在怀阴遇刺一事,臣在奏折中请陛下再派些护卫过来,所以,少不得还要在怀阴县盘亘两三日。” 至于陛下怎么决断,是让嘉敏公主就此回京?还是继续南下?就看陛下的意思。 最好是前者。 他们此行本就凶险,嘉敏公主同行,危险倍增。 嘉敏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萧泽只是请求父皇增援,没说让她回去。 虽然红莲教可怕,但护卫力量足够的话,她是不担心的,她还有重要的计划没有实施,她才不要回京。 萧泽走后,崔明珠来了。 “殿下,程青澜的事,萧大人怎么说?”崔明珠现在整个人都处于发现了刺客内应的兴奋之中。 如果坐实了程青澜就是内应,那程青澜就死定了。 沈静姝等人若没有程青澜,就是一盘散沙,再也掀不起风浪。 她先前还看见沈静姝去找宋公子了,哼!她和宋公子议亲受阻,沈静姝就以为有机可趁了?上杆子献殷勤。 她看不上的人,沈静姝也没资格肖想。 嘉敏阴阳怪气道:“萧大人说她身上的血是在杏花楼智斗刺客所致,带她去查案,是因为她父亲当过仵作,她会验尸,还精通循迹追踪之术,说她立下了大功。” 崔明珠错愕:“她有那么厉害?” 崔明珠蓦然想起一事,之前叶瑶把她的被子扔地上,还泼了水,她就是凭着地上的几个脚印,锁定了走路内八的叶瑶。 所以,第一次萧大人带程青澜离开书院,正好是花开白骨案发生的时候,莫非程青澜参与了这案子? 她记得姑母闲谈间曾说起,北辰司这次的案子办的倒是干净利落,许是北辰司又搜罗到什么破案奇才,有如神助。 这个“奇才”难道就是程青澜? 嘉敏见她怔怔出神,以为她还不肯放弃:“萧大人愿意信她,你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件事到此为止!” 崔明珠回神:“都怪那沈静姝鬼鬼祟祟,才让人起了疑心,程青澜立了功是好事啊,何必遮遮掩掩的,小人行径。” “确实不像是水镜先生那样的大儒教出来的弟子。”嘉敏深以为然。 讨厌程青澜,连带着跟程青澜走的近的人,都喜欢不起来。 管沛等人趁着天黑准备出城。谁知走到城门处,却见一队官兵在那盘查。 管沛让手下去打听,须臾手下回来禀报:“头儿,官府在抓刺客,说是佩戴兵器的,全都抓回去,女的还要验身。” 管沛思忖片刻:“先撤回落脚点。” 本来他是着急出城,去下一站江临府布局,现在他就算再急也得按捺住,官府要抓的是红莲教的人,万一他凑上去,撞在枪口上被错抓了就不妙了。 北辰司还是厉害,这么快就查出了杏花楼里那些刺客的身份。 管沛掉头离去,心中甚是懊恼,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趁着红莲教行刺,几个手无寸铁的书生和几位姑娘落了单,还以为能轻松拿下,谁曾想那宋公子是个楞的,硬是不肯把人交出来,更没想到那陆家千金陆妱妱竟这么能打,他们十来个人,愣是被陆妱妱死死拖住。 京城第一女纨绔,女霸王,果然名不虚传。 而那位宋家公子和乔家的公子也就三脚猫的功夫,问题是人家身份摆在那,不好真伤了他们,以至于动起手来束手束脚。 第169章 漕帮鳖哥 晚上,每个舱房都收到了通知,船会在怀阴码头停泊三日,期间,没有萧泽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上岸。 大家对此都没意见,毕竟遇过一次险,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夜深人静,程青澜轻手轻脚的离开舱房,上了甲板,无锋和羽林卫的人正在值守。 见到程青澜,无锋迎上前。 程青澜指指纱帽厅:“我需要疗伤。” 无锋点点头,低声道:“我不会让人打搅你。” 程青澜进了纱帽厅,也不点灯,借着月光,在罗汉榻上盘坐下来,开始运功疗伤。 萧泽给的混元丹太过珍贵,用在这种小伤上实属浪费。 无锋就站在纱帽厅附近,沉默地守护。 白风睡不着,拿了个酒囊来到甲板上:“无锋,喝一口?” 无锋摇头,有正事,不喝酒。 白风靠在通向纱帽厅的楼梯扶手上,抿了一小口酒,望着岸上零星的灯火,感受着河面上微凉的夜风,惬意地舒了口气:“也不知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大人带着墨尘去县衙,亲自监督搜捕红莲教事宜。 无人回应。 白风瞥了眼木头桩子一样的无锋,笑叹道:“我总说墨尘像块木头,觉得天底下不会有比他更木的人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没想到你比墨尘还木。” 还是飞凌有趣。 无人回应。 白风觉得无聊,随口问道:“问你个事儿啊,你跟你家老大,谁的武功厉害些?” 无锋面无表情:“不知道,没比过。” 白风失笑,呵!终于开口了。 “你总见过你家老大出手,那不一看就看出来了?反正我是打不过你家老大。” 白风心想,自家大人跟程姑娘打,说不定也只能打个平手。 “我没见过她全力出手,不好判断。” 他认识程青澜的时候,程青澜已经完成了最辉煌的一战,仅用三个月荡平了运河沿岸所有水寇。 “哎,你家老大有没有意中人?” “不知道。” “那有没有喜欢她的人?” 无锋想了想,那可太多了,被看招的丽娘,风满楼的钟烟花,朱长老的闺女隔三岔五的来献殷勤,少帮主一上岸,岸上的姑娘见到她都笑开了花。 不过,这些人都以为少帮主是男的,所以才喜欢的。 白风见不说话,试探着问:“是没有,还是太多?” 无锋斜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风有些失望:“你不正面回答,就说明有了。” 也是,像程姑娘这样长的好看,又有才华,还有本事的,喜欢她的人肯定很多。 纱帽厅里的程青澜专注运功,奈何白风这厮聒噪,夜阑寂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讨论武功就算了,白风怎么还关心起有谁喜欢她? 这味道像极了帮中那些热心的大娘,想给她介绍姑娘时用的话术。 一走神,内息差点走岔了,程青澜忙敛定心神。 “哎呀,我家大人一心扑在公务上,不是在查案,就是在去查案的路上,喜欢他的女子一大堆,也不见他喜欢谁,不过,我家大人对你家老大还是很不一样的,你说他们两会不会有戏?” 程青澜这下真的岔了气,内力失控,在筋脉中乱蹿,疼的她闷哼出声。 白风脑子是不是有病?她跟萧泽怎么可能?瞎琢磨什么。 白风听到纱帽厅里有动静,诧异地看向无锋:“谁在里面?” “老大在疗伤,你赶紧走开。” 无锋眼底已有怒意,肯定是这厮太聒噪,打扰到程青澜了。 白风面有窘色,嘟哝道:“你不早说。” 赶紧遁走。 无锋等他走了,来到纱帽厅门外:“没事?” 程青澜擦去嘴角溢出的血,闷闷地说:“没事。” 外面终于清净了,程青澜再次专注凝神,运转内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青澜收功,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 她打开窗,让夜风透进来。 暗夜中,暗夜中几只水鸟在河面上盘旋,一只水鸟停在了水面上露出的一截竹竿上,须臾又飞走。 程青澜眸光冷凝,走出纱帽厅,跟无锋悄声说了几句,无锋看向河面,点了点头。 水底下,一人含着一段细竹筒,悄无声息地游向停靠在码头的大船。 来到船尾处,此人身手矫健的顺着龙骨爬上船。 然而他刚一上船,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吓的他腿一软,扑通跪地。 “这位爷饶命啊,小的见这艘船气魄,想着上面的客人肯定是个有钱人,想着来顺点东西,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程青澜从无锋身后走出来,一把夺走了此人挂在腰间的数个皮囊,打开塞子,放在鼻间嗅了嗅。 “你来偷东西,带这么火油?” “说,到底谁派你来的?” “姐……” “谁是你姐。” “姑奶奶,这火油是我买的,我自己家里用的,我不是路过嘛,看到这艘船才临时起意来顺点东西,姑奶奶,您信我,我说的全是真话,有一个字不实,天打五雷轰。” 程青澜冷笑:“无锋,搜身。” 无锋上前在此人身上一阵摸索,摸出一个油纸包的密实的火折子。 程青澜来到此人身边蹲下,拿着火折子一下一下敲他的脸:“纵火的工具挺齐全啊,水性不错,哪条道上的?” 那人苦着脸:“姑奶奶,我真的只是来偷东西,不是来放火的。” “我听说漕帮江阴分堂有个深谙水性的叫什么鳖哥,你认识不?” 那人脸色微变。 程青澜见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想到漕帮也卷进了这场皇权之争。 要是让萧泽知道,她都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 程青澜恨的直咬牙:“回去告诉你们孙堂主,如果活腻了就赶紧去死,别霍霍整个漕帮。” 程青澜说罢,起身一脚将鳖哥踹入河中。 鳖哥沉到水底,心中惊骇不已,这位姑奶奶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一眼看穿他的来历,还知道孙堂主。 无锋神色凝重:“到底是孙堂主的意思,还是帮中有人下了令?” 程青澜道:“看来,我离开数月,帮中有人不安分了。” 第170章 援军到来 程青澜越想越后怕,万一她没能及时发现有人偷偷上船防火,今晚肯定会有人伤亡,万一事后被萧泽查到漕帮头上,漕帮就完蛋了。 她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跟萧泽说清楚,万一江阴分堂,或者其他分堂还有人卷入刺杀公主事件,那她这个少帮主难辞其咎。 萧泽这一夜的搜捕行动还是有成效的,抓了红莲教几个教徒,从而得知这次刺杀行动的负责人是红莲教八大护法之一的蓝姑。 可惜没能抓到蓝姑,被她跑了,萧泽怀疑白天刺杀金县令的就是蓝姑。 这次搜捕行动也暴露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当地的老百姓一听说抓红莲教徒,大都不肯配合,可见红莲教在当地民众中已经有了根基。 清早,萧泽回到船上,无锋就找到他:“萧大人,老大要见你。” 萧泽挑眉:“可知是何事?” “还是老大自己跟你说。” 萧泽道:“你让她来纱帽厅。” 程青澜正在吃早饭,边听陆妱妱在那抱怨。 “冯先生太没人性了,昨日大家受惊吓的受惊吓,受伤的受伤,也不说让人好好休息,居然安排上课。” 陈卉迟笑嘻嘻道:“我看受惊吓和受伤的人里头不包括你。” 遇到刺客,陆妱妱比谁都兴奋,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陆妱妱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也不包括你,你看你嬉皮笑脸,神清气爽的,哪有半点受惊吓的样子,你再看看余悦蓉,那才是受了惊吓该有的样子。” 众人纷纷朝余悦蓉看去,只见余悦蓉神色怏怏,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余悦蓉翻了个白眼:“我这才是正常反应,不像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正常。” 她昨晚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噩梦连连,半夜吓醒,陆妱妱在打呼噜,庄若芸睡的香。 咚咚咚…… “谁?” 外面传来无锋的声音:“程姑娘,萧大人请你去纱帽厅。” 程青澜忙应了声:“就来。” 赶紧喝完碗里的粥,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先过去。” 余悦蓉等程青澜走后,放下碗筷,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正色道:“有个问题,可能不该问,但我实在憋不住了,沈静姝,那些刺客为什么要抓你?” 场面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大家都默默地喝粥的喝粥,啃馒头的啃馒头。 余悦蓉看这情形就知道,陆妱妱她们都知道原因。 沈静姝慢条斯理地用汤匙搅着米粥,须臾抬眼,莞尔道:“你真想知道?” 余悦蓉突然觉得底气不足,这是人家的私事,按说不该打听,可她就是好奇嘛,沈静姝一介平民,怎么还能引来刺客追杀。 “这原因,公主殿下知道,崔明珠知道,楚灵珊知道,卉迟她们都知道,还有张院长,萧大人也知道,我还在琢磨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你确定你想听?” 余悦蓉忙道:“打住打住,我不想听了,我还想多活几日。” 沈静姝说的让她毛骨悚然,似乎沈静姝身上有了不得的秘密,知道的人就这么几个,在座的几位跟沈静姝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不可能出卖沈静姝,萧大人和张院长也不会,公主殿下不至于去为难沈静姝,那么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崔明珠和楚灵珊身上。 算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程青澜来到纱帽厅,萧泽坐在那,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他去抓刺客,一夜未眠,现在肯定很累。 程青澜想着是不是让他先休息。 萧泽却是睁开了眼,微微一哂:“无锋说你找我有要紧事。” “嗯。” “坐下说。” 程青澜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昨儿个半夜,有人偷摸上船意图放火,被我和无锋发现了。” 萧泽顿时困意全无:“是我疏忽了,我以为岸上有官兵把守,船上也安排了值守的人,船上是安全的,没想到……” “最关键的问题不在这。” 萧泽神情一肃:“你的意思是……” “昨晚来防火的人是漕帮江阴分堂的人,漕帮也卷进来了。”程青澜坦然迎着萧泽的目光。 “我见此人水性极好,此地是江阴分堂的辖区,我听说过江阴分堂有个人,绰号鳖哥,水性极佳,于是诈他一诈,结果他就是鳖哥。” 萧泽一时无语,这叫啥,虾兵碰上了龙少主? “那人呢?” “我让他滚回去警告江阴分堂的孙堂主,而且我打算去趟江阴分堂,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萧泽思忖片刻,问:“此事没有第四人知道?” “仅你、我、无锋知道。” “我不建议你去江阴分堂,如果孙堂主生了异心,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不会,我带上无锋,足以。” 如果那孙堂主真敢反,就她和无锋也能把整个分堂端了,更何况江阴分堂有她的人。 萧泽苦笑,她胆子是真大。 “我还是不赞成你去,等到了江临府,你再去处理此事也不迟,关键是,你此时离开,会让人生疑。” 尤其是公主殿下,已经怀疑到程青澜头上了。 程青澜无奈:“那……我先给我爹写封信,让他先暗中调查。” 接下来的两天,大家在船上,白日上课,晚上还要完成冯先生和廖先生布置的作业,实在是无趣。 萧泽的搜捕再没了进展,都快把整个怀阴县翻过来了,也没找到蓝姑,甚至没找到一名红莲教徒。 到了第三日,羽林卫张副统领带了三十六人,北辰司赵翎也带了八个兄弟,整整一船人到了怀阴。 张副统领还带来了御赐尚方宝剑,一道圣旨。 圣旨中,任命萧泽为钦差,奉旨南巡,如发现沿途有官员勾结红莲教,萧泽可先斩后奏。张副统领所带的羽林卫一切听从萧泽的命令行事。 张副统领见过萧泽后,又去见嘉敏公主,呈上林妃娘娘让他送来的衣物,嘉敏没收到父皇让她回京的旨意,大大松了口气。 等张副统领离开后,嘉敏翻开母妃送来衣裙,沿着衣襟一寸寸摸过去,终于摸到异样,让雅青拆开,里面是一封密信。信中说,事情已经安排下去,到了江临自有人来与她接头。 第171章 是友非敌 江临府漕帮总部,朱长老看完江阴分堂孙兆年送来的密信,心中惊骇,太阳穴直跳。 “二哥,信中说了什么?事没成?”漕帮五大长老排行最末的潘胜见朱德运面色不大好看,急切地问道。 朱德运叹气将密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潘胜看完密信脸色大变:“事情败露,北辰司的人已经知道咱们谋害公主?这怎么可能?” 朱德运道:“北辰司的人,而且是个女的,竟熟知咱们漕帮中的人物,仅凭鳖哥擅水性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令人费解。” “莫不是此女跟咱们漕帮中某人关系密切。”潘胜猜测道。 “她让鳖哥带话给孙兆年,依我看,与其说警告不如说是提醒,此人应当是友非敌,否则她该把鳖哥交给北辰司才对。” “那……咱们还要继续吗?” 朱德运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咱们已经上了康王这条船,刺杀公主就是你我的投名状,此时退缩,你觉得康王能放过咱们?富贵险中求,交了投名状,得到康王的支持,漕帮便是你我兄弟二人的囊中之物。” 朱德运眸色森寒冷厉,这帮主之位早在十二年前就该是他的,可惜没能弄死程家那小子,反倒让程进抓了把柄,他安排在老帮主身边的人还暴露了,功亏一篑。 他只能按兵不动,另寻机会,怎奈程家那小子程子初是个妖孽,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十四岁便带人杀的运河沿岸的水寇闻风丧胆,死的死,逃的逃,那些可都是他的势力,就这么被铲除的干干净净,心痛的他心在滴血。 而程子初凭此一战在帮中立了威,正式接手帮中事务,成了少帮主,这几年程子初整肃帮规,拓展航运以外的生意,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他在漕帮中的威信如日中天,地位难以撼动。 他好不容易才搭上康王的路子,得到了康王的许诺,条件就是杀了公主殿下,他既已应下,就没有再反悔退缩的权利。 潘胜咬咬牙:“二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与此同时,停靠在江临府最大的水陆码头,望江门码头的一条大船上,程进也收到了一封密信。 是子初命人送来的。 程进喜滋滋的打开密信,心说,这小子一去好几个月,音讯全无,还以为这小子在外头乐不思蜀,把他这个老爹都给忘了。 谁知才看了两行,吓得程进差点背过气去。 孙兆年这个蠢货,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派人去谋害公主殿下。 程进恨不得现在就去江阴分堂把孙兆年这厮给剁了。 安抚了下受惊吓的心脏,程进继续往下看。 ……孩儿认为就凭孙兆年,断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孩儿怀疑他是受朱老二指使,程九在京查到朱老二的手下去过康王府,朱老二很可能在为康王办事,而康王最近一直在针对公主殿下,请爹爹派人盯紧朱老二,先按兵不动,孩儿不日将回江临府,届时再商议如何行事。孩儿,子初叩上。 程进松了口气,子初终于要回来了。 有子初在,他就不用发愁了。 这些年,都是子初在打理帮中事务,他当惯了甩手掌柜,子初离开这几个月,他被帮中大小事务折腾的一个头三个大,头发都快掉没了。 如今更是出了谋害公主这种大事,若是那鳖哥没落在子初手里,而是落在北辰司手里,漕帮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到时候到了地底下,他有何面目去见老帮主。 咦?不对啊,子初怎么跟北辰司的人混在一起? 子初不是很讨厌北辰司的人吗? 程进想了想,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叫来程五,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程青澜一行,因在怀阴耽搁了三日,萧泽让船老大一次性补给充足,紧赶慢赶一路不停歇,还是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一日半,上岸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 江临府知府大人早早在码头等候。 见到公主殿下,钱知府刚想下跪磕头,萧泽道:“大人低调,莫要张扬,公主殿下此行保密。” 钱知府恍然,改跪地磕头为作揖。 嘉敏道:“无需多礼。” 钱知府陪着笑脸:“臣已经安排好客栈,酒席,明日再送诸位前往万松书院。” 萧泽道:“烦请大人带路。” 一行人到客栈安置下来,程青澜一看住处,乐了,这常乐客栈斜对面就是被看招,在这说不定都能听到丽娘婉转流利的歌声。 不错,钱大人是会安排的。 整个常乐客栈都被包了下来,一楼住着羽林卫和部分北辰司的人,二楼是男学员和两位先生,以及萧泽和羽林卫正副统领。三楼则全是女学员。 客房充足,一人一间。 程青澜的房间靠着楼梯,出入便利。 吃饭的时候,知府家的小姐来作陪,跟公主殿下同桌用食,钱小姐初时还很拘谨,后来见公主殿下并不端什么架子,跟大家说笑如寻常好友一般,也就放松心情,主动介绍起江临府的风俗人情,好看好玩的地方。 “江临府的西子湖湖光山色交辉相映,宛若仙境,是天下少有的景致,晚上可以乘坐画舫游湖,请上江临府最有名的歌姬,听着小曲儿,品一杯龙井香茗,观两岸灯火如龙,最是惬意……” 崔明珠等人很是心动:“早就听闻西子湖景色秀美,如今到了江临府,定是要去看看的。” “这里去西子湖远吗?”姜晏问道。 “不远,我父亲特意订下这常乐客栈,就是因为常乐客栈离西子湖很近,步行也只需一刻钟左右。” 崔明珠看向公主殿下。 嘉敏道:“本宫就不去了,在船上呆了多日,本宫想到坐船都头晕,你们去玩!” 大家想着,公主殿下不去更好,大家可以轻松自在的游玩。 关键是跟公主同行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场刺杀。 “行,那待会儿就烦请钱小姐带我们去游湖。”崔明珠道。 钱小姐笑着答应下来,不过心中略感遗憾,公主不去呢,不然可以跟公主殿下多亲近亲近。 第172章 危机四伏 嘉敏吃过晚饭回到房间,紫苏去倒茶,发现茶壶底下压着一封信。 紫苏忙道:“雅青,去把门关上。” 雅青:“你这么紧张兮兮的作甚?” 紫苏拿着信来到公主面前:“公主殿下,这里有一封信?” “谁送来的?” “奴婢不知,进屋就看到这份信压在茶壶底下。” 嘉敏神色一凛,这人能悄无声息地把信放到她房中,难道是母妃安排的人? 拆开信,嘉敏看完后,吩咐道:“去请萧大人过来。” 陆妱妱得知崔明珠她们要去游湖,她也蠢蠢欲动。 拉着程青澜:“青澜姐,我们也去游湖好不好?听说西子湖景色很美,我想去看看。” “你坐船还没坐够?” “坐画舫看风景跟坐大船,每天上课,要么窝在狭小的舱房内感觉能一样吗?去去,卉迟,你想不想去?沈姐姐你想不想去?若芸你呢?” 余悦蓉闻言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问问,你们去不去?” 陈卉迟两眼放光,不住的点头:“我去。” “我也想去。”庄若芸道。 余悦蓉清了清嗓子,举手:“算我一个。” 沈静姝笑笑:“我就不去了,省的给大家添麻烦。” 陆妱妱不以为然道:“这叫什么话,有我在,他们若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我不去。”沈静姝不为所动。她不想冒险,更不想有人因她受伤。 程青澜也不想去,今晚她想回趟漕帮。 “你们几个去,让萧大人安排几个羽林卫同去,安全无虞,静姝,以后我再陪你去游湖。” 沈静姝微笑,她明白程青澜的意思,等一切事了,再玩不迟。 陆妱妱嘟着嘴,青澜姐不去,她也不想去了。 程青澜把陆妱妱拉到一旁,小声道:“我晚上有正事,查红莲教。” 陆妱妱:“我也去。” “人多不好办,再说了,你要是不去游湖,卉迟她们的安全谁保障?别扫了她们的信,大老远来趟江临不容易。” 陆妱妱被说服了:“那你自己小心点。” 游湖的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程青澜去找萧泽,让萧泽安排人手护卫。 萧泽问:“你呢?” “我回去一趟。” 萧泽:“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你爹,那件事有必要跟你爹商议一下。” 程青澜犹豫,她突然把北辰司的执事带回去,会不会吓到老爹? 但他是为公事而去,不好拒绝,况且他帮她隐瞒下江阴分堂的人刺杀公主的事儿,她和漕帮都欠他这份情。 “那好!” “等我这边的事务安排妥当,咱们再走。” 正说着,紫苏来了。 萧泽立刻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道:“你们要去游湖,我会安排人手护卫,待会儿让他们在楼下等你们。” 程青澜配合道。“多谢大人,学生先退下。” 等程青澜走了,紫苏上前屈膝一礼:“萧大人,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萧泽心说,公主殿下不会改主意,又想去游湖了! 跟着紫苏来到公主殿下的房间。 嘉敏笑微微道:“本宫有件事想劳烦萧大人。” “公主殿下请吩咐。”萧泽恭谨道。 “本宫临行前,母妃交代过,母妃的乳娘就住在这江临府,让本宫到江临后务必替她去看看乳娘,本宫想着明日就要去万松书院了,怕是抽不出别的时间去探望,不如今晚去。” 萧泽腹诽:事儿还真多。 “臣让张统领带羽林卫随殿下前去。” 嘉敏道:“可是本宫希望萧大人陪同本宫前去,本宫只信任萧大人,当然人手越多越好,本宫也害怕刺客再来。” 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萧泽实在难以推脱,万一他没去,公主殿下出了意外,那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臣这就去安排。” 萧泽让赵翎六名北辰司的侍卫护卫陆妱妱等人,派八名羽林卫护卫崔明珠等人,让飞凌和无锋以及六名羽林卫留在客栈保护沈静姝。剩下的人都随他给公主护驾,至于那些男学员,萧泽就不管了。他们不是刺客的目标。 都安排妥当,萧泽想起和程青澜的约定,郁郁地叹了口气,让白风去转告程青澜,今晚他去不了了,改日再去。 白风好奇不已,自家大人要跟程姑娘去哪儿?但他不敢问。 六位男学员也相约去游湖,到了楼下,宋元佑发现沈静姝不在,顿时兴致缺缺。 李策没看到程青澜,亦是意兴阑珊。但来都来了,又说不去不太好。 不一会儿,客栈里走了大半人,又过了一会儿,公主的车驾也出发了。 程青澜趴在窗口看到公主的车驾浩浩荡荡离去,萧泽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方。长舒一口气,幸亏他去不了。 程青澜去跟沈静姝说了声,她出去办点事,就出门了。 走出没多远,程青澜察觉到身后有尾巴,她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后面的尾巴大喜,正应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西子湖的游船码头上停靠着几只画舫,漕帮的人打扮成画舫的船夫和船工们,早已等候多时。 “消息准确吗?”一船夫道。 “千真万确,府衙那边今晚安排的活动只有游湖,就看那位来不来了。来了咱们就动手,不来就作罢,那女的的样貌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家齐声道。 “老六,我有点紧张,第一次杀一个无辜的人,而且还瞒着帮里。” 叫老六的敲了他一头皮:“有什么好紧张的,那是个大贪官家的小姐,她能算无辜之人?她的锦衣玉食都是民脂民膏,咱们这叫替天行道。” “老六说的对,咱们是替天行道。”有人附和道。 离游船码头不远处,摆着几个杂货摊,有卖首饰的,卖胭脂香粉的,还有卖煎藕盒的,还有个算命的瞎子。 几个行人模样的在湖边散步。 “头儿,您说,那个姓沈的会不会来?” 管沛摇头:“最好能来。” 他都打听清楚了,今晚白鹿书院的人要来游湖,就不知那沈静姝会不会来,或许上次的事吓到她了,她不愿出来。 所以说,错过上次的机会,事情就变的棘手了。 第173章 机智妱妱 四名刺客追到巷子里,却失去了目标的踪迹,狭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起一抹幽蓝,弥漫着阴森的气息,仿佛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四人不约而同的拔刀,小心翼翼地往前。 “她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这是一条死胡同,大家小心点。” 程青澜趴在墙头,她的对面站着一只黑猫,一人一猫大眼瞪大眼,黑猫那双水晶丸子一般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似乎在想,这个人类为何要挡它的路? 程青澜朝黑猫笑了笑,黑猫迟疑了片刻,转身走了。 确定对方只有四个人,程青澜跳下高墙。 四人被从天而降的程青澜吓了一跳,顿住脚步。 “谁派你们来的?” 程青澜很好奇,到底是谁要对她下手。 她的身份应该没暴露,如果来人要杀的是作为漕帮少帮主的她,不至于弄这么小的阵仗,看不起谁呢? 红莲教吗?似乎京城那一战红姑的人已经全部落网,而在怀阴杏花楼那一战,红莲教的人都死了。 所以,她想不到还有谁。 四人对了个眼神,为首那人道:“别跟她啰嗦,上。” 四道黑影踏碎月影疾冲而来。程青澜手腕轻抖,软剑自腰间迸出寒芒,第一招“流云卷月“横扫而过,剑刃折出七重残影,两柄长刀应声而断。左侧刺客旋身劈砍,刀刃破空声未至,她已俯身切入中门,第一招“惊鸿照影“直取咽喉,血珠溅在墙头野蔷薇的花瓣中,犹如露珠盈盈在其上。 又一刺客借势跃起,刀光如瀑倾泻。她足尖点地腾空,软剑化作绕指柔,第三招“缚龙缠丝“绞住刀刃,金属摩擦声里火星四溅。剑锋沿着刀脊蛇行而上,削断三根手指时,第四人已从背后袭来。她旋身抛剑,第四招“飞星逐月“带着破风声贯入那人右肩,将刺客钉在爬满青苔的砖墙上。 剩余两人暴喝夹击,刀刃织成银网。程青澜凌空踏壁,第五招“踏雪无痕“掠至两人头顶,软剑自半空垂落如银河倒泻,削断发冠的刹那,第六招“裁云剪水“已划开两人腰封。最后一人踉跄后退,她振腕抖剑,第七式“归燕衔霜“穿透月光,剑尖精准点中喉间。 软剑收回腰间时,野猫“喵”的叫了一声,仿佛在为她的胜利喝彩。 程青澜冲着野猫学了一声猫叫,似在说多谢捧场。 四个刺客已经死透,程青澜没留活口,这几个刺客,杀招凌厉,以命搏命的狠厉,不似江湖人士,倒更像某些势力豢养的死士。 从刚才那刺客一进巷子就道出,此乃死胡同,说明他们对这里非常熟悉,连她都不知道这是条死胡同呢。 所以,他们应该是本地某势力豢养的死士。江临府有哪家会豢养死士呢? 程青澜想了想,似乎只有那一家了。 程青澜来到一具尸体旁,那死尸睁着眼,死不瞑目。程青澜摇头叹气:“看来你家主子不了解姑奶奶的实力,派你们几个前来送死。” 说罢,程青澜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什么也没发现。 西子湖畔,第一批到达的崔明珠等人已经上了画舫。伪装成船夫的漕帮中人,没发现画中女子,便老老实实当个船夫,摇橹开船。 陆妱妱一行随后来到,陈卉迟看到炸藕盒的摊子兴奋不已:“我想吃炸藕盒,我祖母家附近就有个炸藕盒的摊子,那香气都能飘到我院子里来。” 陆妱妱大方道:“买。” 拉着陈卉迟就去买炸藕盒:“大叔,给我来十个炸藕盒。” 装扮成摊贩的巍子点头哈腰:“好嘞,十个炸藕盒,五文钱一个。” 陆妱妱拿出一锭银子。 巍子道:“小娘子有零散的吗?我这找不开。” 宁奕一看机会来了:“我这有,再来十个,一起算。” 巍子伸手接过散银:“多谢公子。” 陆妱妱盯着摊贩的手,那拇指根处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她记得在怀阴遭遇的刺客,其中一人这个部位也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陆妱妱一直盯着巍子,巍子被她盯的心里发毛,这陆家小姐不会是认出他来了? 陆妱妱道:“快点啊,等着吃呢。” 巍子忙应声:“好的好的。”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原来不是认出他,人家是惦记着吃的,嫌他太慢。 陆妱妱对宁奕道:“你在这里等藕盒,我去看看船。” 说罢,拉着陈卉迟回到队伍中,自己去找赵翎。 “赵大哥,我好像看到在怀阴围堵我们的刺客了。” 赵翎心头一紧:“在哪?” “那个炸藕盒的,其他人……”陆妱妱环视一圈,这附近摊贩加行人有十几个。 “我看着这些人都像。” 赵翎:“你确定吗?” 陆妱妱踟蹰着,然后肯定地点头。 “好,你待会儿带大家往后撤,这里交给我。” 管沛扮作行人在远处观望,没见到沈静姝,反倒看见了北辰司的赵统领,就打算撤退了,但巍子还在炸耦合,撤不了。 想着,再等一等,等巍子炸完藕盒就走。 却见赵翎走向炸藕盒的摊子,笑呵呵地问道:“还要多久?” 巍子道:“快的。” “宁小公爷,你回去,我在这里等。” 宁奕还没发现不对头:“不用,我在这里等。” 待会儿他亲自给妱妱送去。 赵翎:呃……小公爷,你能不能机灵点。 “宁奕。”陆妱妱喊他。 “在呢。” “你过来一下。” 宁奕屁颠屁颠地走了回来:“你叫我什么事儿?” 陆妱妱小声道:“笨蛋,那是刺客。” 一旁的李策怔了怔,刺客? “别看他们,卉迟,你说你的耳坠掉了一只,然后大家回头帮你找耳坠,咱们往后撤。”陆妱妱做出安排。 陈卉迟点点头,便叫了起来:“我的耳坠呢,我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 陆妱妱夸张道:“大家快帮忙找找。” 收到信号的学员都往回走,低着头装模做样的找耳环。 赵翎见妱妱等人撤退了,这才笑眯眯地对巍子说:“你的藕盒炸的不错。” “多谢大人夸赞。” “所以,你就炸藕盒不好吗?非要当刺客。” 巍子脸色大变,一把掀了摊子,大声喊道:“跑……” 第174章 月夜厮杀 巷子里,程青澜一通摸索,啥也没搜到。 起身准备离开,身体却僵住。 墙头上那只黑猫也站了起来,浑身的毛都炸开,做出攻击的姿态。 寂静的巷子里,一人一猫就那么站着。听着纷杂的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程青澜慢慢转身,只见一蒙着蓝色面纱的女子带着一群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出现在巷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肃杀的气息如暴风雨前的乌云压迫而来。 “这个出场似乎不太符合古佛座下弟子的身份,不够仙,不够玄,是?蓝姑。”程青澜轻哂。 蓝姑冷冷道:“那日在杏花楼里的人是你?” 程青澜随手舞了朵剑花:“为什么说是我?”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死人是不会通风报信的,其实杏花楼的掌柜是红莲教的忠实信徒,你们见他被绑着就以为他也是受害者。”蓝姑道。 “是吗?那倒是我们失察了,很荣幸,我在你们红莲教要刺杀的名单上,竟然排在了公主殿下前面。”程青澜莞尔。 “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许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说来听听。” “红姑是不是折在你手里?” “怎么说呢?公开处刑红莲教徒的主意是我出的,满大街敲锣打鼓把红姑引出来的主意也是我出的,红姑去送行的落脚点是我猜中的,这样算折在我手里吗?”程青澜笑的眉眼弯弯。 蓝姑怒道:“你找死。” “你以为你困得了我?”程青澜说罢,足尖点地,一脚踩在青砖砌成的墙面上,如同一只轻灵的燕子,欲展翅飞去。 然而,当她凌空要越过高墙时,发现附近的屋顶上,埋伏着一排弓弩手。 利箭如雨向她射来。 程青澜挥剑打落几支箭,重新落回巷子里。 蓝姑嗤笑:“你说我困不困得住你?” 程青澜不以为然:“此路不通,换一条就是。” 心里却是暗道不妙,她孤身一人,没有人知道她会遇刺,没有后援,对方人多,即便是小喽啰,使出车轮战也够她喝一壶的,更何况那蓝姑是红莲教八大护法之一,武功定不比红姑差,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程青澜握紧了手中软剑,蓦然想到她身上还有一颗霹雳弹。 此地离常乐客栈不到二里地,霹雳弹爆炸的声音,常乐客栈应该能听见。 程青澜唇角扬起一抹笑,伸手入怀:“红姑的信物还给你,可否放我一马?” 说着,程青澜摸到了霹雳弹,扬手朝蓝姑扔过去。蓝姑原本想接,又怕她使诈,偏头躲了过去。 霹雳弹落在她身后的人群中,轰的炸开。 常乐客栈中,飞凌在数他的宝贝,霹雳弹不多了,烟雾弹也只剩两枚,改明儿去弄点材料,再做几枚。 无锋默默地擦拭着他的重剑。 远远地传来一声爆炸的声响。 飞凌怔愣住:“好像是霹雳弹。” 无锋点了点头,没错,是霹雳弹。 “不好,老大可能有危险。”飞凌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就往外冲。 无锋紧随其后,两人根本不走楼梯,直接翻过二楼栏杆,一跃而下。 在房间看书的沈静姝听到爆炸声,打开房门,只见飞凌和无锋正飞快地冲出客栈。 沈静姝想了想,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楼下,进了飞凌和无锋的房间。 萧泽带着队伍,出了清波门,不知怎么,今晚总是莫名的感到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大人,您是不是身体不适?”白风留意到大人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还按着胸口。 萧泽摇摇头:“没事。” 可能是被程青澜传染了,他办案从来不靠直觉,靠的是证据和推断,许是因为漕帮内部出现问题,她今晚又一个人回漕帮之故! 巷子里,程青澜一颗霹雳弹炸翻了四五个,蓝姑看到自己的手下被炸的血肉横飞,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杀意大盛,大喝一声:“结阵。” 红莲教众踏着诡谲步法游走,剑锋相击的清鸣化作催命梵音。首轮“莲心绞“由七人结成剑网,剑尖如花蕊吞吐寒芒;次轮“莲瓣斩“九柄剑分刺周身大穴,剑气织就密不透风的杀网;末轮“莲台坠“十一人自半空俯冲,剑锋直取天灵,三重杀招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程青澜眯起眼,眸中寒芒如星,暗暗运功,青衫鼓荡,手中软剑蓄势待发。当首轮剑网绞来时,她忽如青鹤掠空,剑锋以“沧浪截流“式点中居中那教徒的腕骨,出剑之快快如闪电,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剑阵露出破绽。 程青澜软剑改截为刺,剑芒化作流星贯入裂隙,剑尖挑飞三人兵刃。然而未等她喘息,第二轮“莲瓣斩“已至眼前,剑锋将及咽喉的刹那,程青澜旋身避其锋芒,反手一招“千山暮雪“横扫,三柄长剑应声折断。 第三轮“莲台坠“携风雷之势压顶而来,程青澜飞快往后掠去,化解对方攻势,单足蹬墙,借力腾空,而对方已经落地,霎时攻守异形,青色身影如俯冲而下的鹰隼,剑锋擦着对方咽喉掠过时,霎时鲜血飞溅,莲台轰然倒塌。 “我还以为红莲教的剑阵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程青澜轻蔑冷笑。 蓝姑暗道:难怪杏花楼一战会惨败,此女武功甚是了得。 “看来你值得我出手。”蓝姑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青霜剑在月光下划出半弧,削向程青澜的咽喉。程青澜后仰时反撩剑锋,剑气擦着蓝姑耳垂掠过,削断半截发带。 程青澜握了握剑柄,虎口发麻,暗道:好沉的力。 她不能跟蓝姑硬抗,还是要以避为上,拖延时间,等待支援。 蓝姑看着掉落在地的半截发带,再次冲向对方,双剑交击,金戈声不绝于耳,蓝姑剑招诡谲,剑锋化作残影,直刺她周身大穴,程青澜不守反攻,直击蓝姑双眼,蓝姑被迫挥剑抵挡。 蓝姑自认为是个不怕死的人,但还是被对方这种以伤换命的狠劲惊到。 攻守不断转换,双方杀招层出不穷。 蓝姑的手下见护法久攻不下,抬手,数枚毒针射向程青澜。 程青澜不得已变招挥剑打落毒针,却是露出了破绽,被蓝姑一剑刺中肩头。 第175章 无能狂吠 程青澜怒了,跃过蓝姑,直奔那偷袭的红莲教徒,无视她们仓促间组成的剑阵,以雷霆之势横扫过去,剑气四溢,三柄长剑拦腰削断,持剑者被震的倒飞出去,撞在教中姐妹身上,连带着倒下一片。 蓝姑没想到程青蓝突然暴起杀入剑阵,等她反应过来,程青澜已经用最粗暴的手段破了阵,一剑洞穿偷袭者的心脏。 冰冷的剑锋从第三根到第四根肋骨之间穿过,刺中后还翻转了下剑身,然后快速抽回,那偷袭者只感到心口一疼,,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的那个血洞,最后一个念头……她怎么可以这么快! 然后轰然倒下。 程青澜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反手就是一招“千山暮雪”,两个试图背后偷袭的红莲教徒,只觉脖子一凉,血溅当场。 蓝姑想要上前阻止,奈何巷子本就狭窄,她被阻挡在剑阵之外,一时竟过不去,眼睁睁看着程青澜在剑阵中大杀四方。 此时的程青澜已经杀红了眼,一袭青衫早已被鲜血染透,宛若浴血修罗,就算今儿个折在这,她也要多杀几个赚够本。 墙头上的野猫,喵的一声,似乎是受不了这里浓重的血腥之气,跃下高墙的另一侧,消失在夜幕中。 蓝姑施展轻功,高高跃起踩着自己手下的头,借力再度腾空,长剑如虹刺向程青澜。 程青澜右手持剑一招“回风溯雪”,刺中一红莲教徒的腹部,抽剑,跨步,旋身,瞬间来到了那红莲教徒的身后,而此时蓝姑的剑到了,可眼前的目标成了自己的手下。蓝姑来不及收势,青霜剑噗嗤刺入自己手下的心口。 蓝姑震怒,再次出剑,然而程青澜身形飘忽如鬼魅,原本人多是她们的优势,现在这么多人都成了她的人肉盾牌。蓝姑怕误伤自己人,不免束手束脚。 而程青澜则化身盾牌收割机,上一刻帮她挡剑的盾牌,下一刻就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蓝姑目眦欲裂:“有种,你我单挑。” 程青澜冷哼:“刚才你怎么不说单挑?你们红莲教都这么无耻的吗?打得过单挑,打不过群殴。” 说话间,程青澜又解决一人。 第十三个。 这还不够,她必须尽快把蓝姑的手下都解决了。才能专注对付蓝姑。 若不是体内余毒未清,至少减了她三成功力,今日何至于这么被动。 蓝姑自知这话说的很无赖,但她实在是无法接受手下的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自她任护法以来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她恨恨道:“你今日死定了,本护法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放心,我死前定会拉你垫背。”程青澜回怼道。 蓝姑盛怒之下,一声爆喝:“给我杀。” 听话的教徒们,悍不畏死地扑向程青澜,程青澜施展精妙步法,犹如穿花蝴蝶,就怕你们撤,只要你们不撤,你们便都是姑奶奶的肉盾。 噗、噗、噗…… 长剑入肉的声音,血线狂飙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叫声,混杂着金戈相击声,在这寂静的小巷里回荡。 二十一个。 二十二个。 二十三…… 看着一个个姐妹倒下,看着浑身染血的程青澜犹如一尊冷酷的恶魔毫不留情地收割性命,还能站着的红莲教徒们终于怕了,情不自禁地开始后撤。 “不许退,给我杀……”气红眼的蓝姑快要失去理智。 然而手下不敢动。 程青澜拭去脸上被溅到的血,看着赤红着眼的蓝姑,忽地笑了。 在清冷的月光下,在一地的尸体中,她笑着,止不住的笑,形同恶魔附身。 “蓝姑,你真是个蠢货。” 蓝姑怒目圆睁:“找死。” “你的狠话不过是无能狂吠,她们做你的手下还真是倒霉,其实你一开始就让她们退,或许我还会有所忌惮,毕竟你们人多,但现在,你的人都快被我杀光了,剩下的也吓破了胆,你说你是不是蠢货?” 蓝姑恼羞成怒,气地那高耸的胸膛不住起伏,她知道她说的对,是她失策了,她嘴硬道:“那又如何?你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 忽地,远处传来打斗声。 程青澜舞出一朵剑花,剑尖指向蓝姑,笑容里带了三分轻蔑,七分自信:“那就来试试。” 她的朋友……终于到了。 而蓝姑听到打斗声,脸色大变。 权衡再三,她放出狠话:“我一定会杀了你,亲手杀了你。” “撤……” 随着一声令下,红莲教徒们仿佛听到了大赦之令,快速撤离。 然而,等待她们的是一颗霹雳弹,被炸的四分五裂。 飞凌跃过高墙,,朝程青澜飞奔而来。 蓝姑根本顾不上手下,全力施展轻功,头也不回的跑了。 飞凌想去追。 “别追了。”程青澜强撑着的一口气,在看到飞凌后,终于是泄了,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掏空了,她踉跄地来到墙边,靠着墙喘息。 飞凌掉头回来,看她一身的血:“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程青澜摇摇头:“不打紧,一点小伤。” “这些是……红莲教的人?她们这是要下死手啊!” 程青澜无力地笑了笑:“对啊,幸亏你来的及时,再晚一点,可能就得给我收尸了。”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好的?”飞凌嗔怪道。 “还能走吗?我背你回去。”飞凌说着背过身去蹲下。 程青澜踢了他一脚:“我可没那么娇气。” 飞凌只好扶着她,慢慢地往外走。 “这些尸体怎么办?” “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官府的人来,我才离开江临几个月,江临好像变天了,等无锋来了,让无锋在这里守着,这些尸体交给萧大人处理。” 红莲教在江临肆意行凶,且看钱知府怎么跟萧大人交代。 说话间,无锋到了。 “屋顶上的刺客都解决了。”无锋冷冷道,在看到巷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再看程青澜一身血,虚脱的模样的时候,如千年古井般的眼底还是泛起了涟漪。 “都是你杀的?” 飞凌点头:“都她解决的,不过跑了一个。” 第176章 萧泽震怒 程青澜摸出腰牌扔给无锋:“你看着这些尸体,官府的人若来,你把腰牌亮给他们看,一具尸体都不能让他们带走。” 无锋道:“放心,他们一具也带不走。” 出了巷子,程青澜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和无锋出来,那沈姑娘呢?” 飞凌挠挠头:“忘跟她说了,我们俩听到霹雳弹爆炸的声音就知道你出事儿了,立马就赶过来。” 程青澜急了,今晚北辰司的人手和羽林卫的人手几乎都派了出去,留下飞凌和无锋以及两个北辰司的兄弟保护沈静姝,现在他们两个跑来支援她,沈静姝那边岂不是没人了? “你快回去看看。” “啊?那你怎么办?”飞凌为难,谁的命也没她的命要紧。 “我没事,四平路离这不远,我去那。” 四平路有她的一座秘密私宅。 “万一红莲教的人回头找你呢?” “不会,即便来了,只要人不多,我也有一战之力的,你要不放心,给我两颗霹雳弹。” 飞凌摸出一颗霹雳弹和两颗可以暂时致盲的烟雾弹给她:“我就剩这些了,明儿个我去弄点才材料多做一些。” 程青澜收好暗器:“你快去。” 飞凌一步一回头,程青澜朝他瞪眼,飞凌这才施展轻功离去。 飞凌回到客栈,直奔程青澜的房间,敲门无人应答,推门进去,房中空无一人,飞凌冷汗直冒,跑到楼下问两个北辰司的人,都说没看到有人来也没人出去过。 飞凌心说,完了完了,沈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个北辰司的侍卫看他焦急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沈姑娘不见了。” 两个侍卫大惊,这还了得?大人把保护沈姑娘的任务交给他们,可沈姑娘不见了,他们却一点动静没察觉。 三人扯着嗓子喊。 “沈姑娘,沈姑娘……” 二楼的房门打开,沈静姝走了出来:“我在这。” 飞凌:呃…… 沈姑娘怎么跑到他房间去了? 没过多久,陆妱妱等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刺客。 赵翎让手下把巍子关起来,准备待会儿审问。 陆妱妱兴奋地去找沈静姝,要跟沈静姝讲讲今晚发生的事。 飞凌把赵翎拉到一边:“赵统领,我家老大今晚遇刺了,是红莲教的人。” 赵翎惊愕:“程姑娘人没事?” “受了点伤。” “她在哪?” “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当务之急是去现场善后,去晚了,只怕官府的人把尸体带走。” 赵翎马上召集人手,随飞凌去现场。 此时,无锋站在巷口,抱着重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衙差。 李班头头大如斗,他收到的命令,无论如何要尽快把这里处理干净。 可眼前这汉子持有北辰司的银牌,这可如何是好? 北辰司的办案权甚至优先于刑部和大理寺,他不过是个地方府衙的捕头,怎么争? 可是知府大人是下了死命令的,他若办不成此事,挨板子都是轻的。 李班头只能陪笑脸:“这位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按说这案子发生在江临地界,理应归江临府处置,你们北辰司远道而来,不太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要不,让我们先把这些尸体带回去,我们一定尽快查明案情原委,再向萧大人禀报,您看,如何?” 无锋冷冷道:“大人有令,此案涉及红莲教大人要亲自调查,你勿需多言,回去!” 李班头不死心,不肯走,抓耳挠腮,愁断肠。 总不能动手抢,事后北辰司追究起来……知府大人肯定不会承认,只会推他出来背黑锅。 当然,走是不能走的,回去没法交差。 于是,李班头也不吭声了,带着弟兄们一起等。 飞凌带着赵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无锋一夫当关,一群衙差靠着墙角坐那发呆的场景。 赵翎作为北辰司四大统领之一,对上地方的捕快,自有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 “你们几个,闪一边去。” 李班头被此人的威压震慑,老老实实带着手下走远了点。 赵翎拍拍无锋的肩膀:“辛苦了,这里交给我。” 无锋侧身让道。 赵翎走近巷子,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的眼角嘴角齐抽搐。 乖乖,这么多尸体,少说有三十多具,都是程姑娘一人杀的? 程姑娘的本事,赵翎都是耳闻,程姑娘一人独战红姑,逼的红姑用了粉红骷髅才得以脱身,程姑娘在杏花楼大杀四方…… 然而百闻不如一见,看看这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场面,听说只跑了个叫蓝姑的,也是红莲教的护法。 老天爷,程姑娘比大人还凶残。 萧泽今晚一直心神不宁,等嘉敏公主见过那乳娘后,便率队急急往回赶。 坐在马车里的嘉敏心情极好,不出意外的话,那某个碍眼的贱人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萧泽回到客栈,已是亥初。 一进客栈,手下就来禀报:“大人,出大事了。” 萧泽心猛的下坠,果然出事了。 嘉敏听到出事了几个字,唇角的笑意几乎要压制不住,出声问道:“出了何事?” 那侍卫看了眼大人,模糊地回道:“发现了红莲教的踪迹,应该就是在怀阴刺杀公主殿下的那一拨人。” 嘉敏惊愕,欢喜地心情被恐惧替代,阴魂不散地红莲教,竟然追到江临府来了,她们还不肯罢休吗? 萧泽道:“送公主殿下回房。” 嘉敏没有迟疑,快步上楼,好像只有躲回自己房间才安全。 萧泽这才道:“详细说。” 侍卫道:“红莲教的人刺杀程姑娘,程姑娘受了伤,现赵统领已经赶过去了,让属下在此等候大人。” 萧泽震怒,红莲教居然对程青澜出手。 “伤的怎样?” “属下不知,听说红莲教护法带了三十多个教徒截杀程姑娘,附近还埋伏了弓弩手。” 萧泽只觉浑身的血气直冲脑门,手脚冰凉。 红莲教这么大的阵仗,只为杀程青澜一人,不用想都知道,程青澜当时的处境有多恶劣,她一定伤的不轻。 萧泽抬眼看了下三楼,嘉敏公主正要进入房间。 如果不是公主临时要去看望乳娘,今晚他本该陪程青澜回漕帮的,那样的话,就不会让她一人身陷险境。 第177章 都是废物 嘉敏回到房中就吩咐雅青去打听程青澜是否在客栈。 不多时,雅青回来禀报,说程青澜酉时六刻左右独自一人出门,到现在没回来。 嘉敏略感心安,程青澜独自一人出门,那边应该得手了。 “殿下……”紫苏手里拿着一封信过来。 “这是压在茶壶下的。” 嘉敏接过信,打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事败。 嘉敏愠怒:为何会失败?她已经按计划,支走了萧泽和客栈内大部分侍卫,崔明珠等人去游湖又带走一部分,留在客栈的没几个人,更何况程青澜是独自一人出去的,这还会失败? “废物,都是废物。”嘉敏气骂道。 紫苏和雅青面面相觑,不知道公主殿下在骂谁,也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隐约猜到可能与程青澜有关。 陆妱妱等人在沈静姝房中玩叶子牌,边等程青澜。 陆妱妱看了看沙漏:“都快亥时二刻了,青澜姐怎么还没回来?” “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跟萧大人说一声,我听到公主殿下好像回来了,萧大人应该也回来了。”庄若芸道。 陈卉迟道:“沈姐姐,你来替我,我去找萧大人。” 坐在窗边发呆的沈静姝闻言,转头道:“她说过她会晚点回来,而且她出去办事儿,萧大人是知道的。” 沈静姝不好明说,飞凌交代过,程青澜遇刺的事先不要声张。 “每次都说下次去办事带上我,每次说话都不算数。”陆妱妱嘟着嘴抱怨。 余悦蓉好奇道:“她出去办什么事儿?她又不是这里人,人生地不熟的。” 四人噎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静姝微微一笑:“她爹有个故交在江临府,她去拜访一下。” 余悦蓉并不相信这个说辞,刚才她们四人的表情很古怪,但她识趣地没有追问,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们担心什么,继续打牌,明日去了万松书院,就没得玩了。” 萧泽来到那条巷子,赵翎已经完成勘验。 萧泽看到巷子里的场景,脑海里不由的浮现惨烈的厮杀场面,面色越发沉冷:“有什么发现?” 赵翎道:“大人,这里共有三十六具尸体,四具男尸身份尚不明确,剩下的都是红莲教的人,七人死于霹雳弹,其余人皆是中剑而亡,应该都是……都是程姑娘杀的。” “离这不远处,还有十一具男尸,都是弓弩手,潜伏在外围屋顶上,是被后赶来的无锋所杀。” “真是好大的阵仗。”萧泽冷哼,浑身散发的戾气大有将这里的尸体再屠一遍的意思。 他想不通,为什么红莲教不惜代价也要杀程青澜,红姑折在程青澜手里,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些人断不会泄露出去,杏花楼中的刺客亦被全歼,红莲教怎知向程青澜寻仇? 萧泽看向不远处的几个衙差:“他们在此作甚?” “大人,他们是来善后的,要把这些尸体带走,但程姑娘说,这里闹这么大的动静,老半天不见官府的人来,事情结束了,他们倒是来了,尸体不能给他们,所以让无锋在这守着。”赵翎道。 萧泽朝那几个衙差招招手。李捕头忙小跑过去,恭敬见礼:“小的是府衙的捕头,小的见过大人。” 萧泽问:“府衙离这里远吗?” 李捕头还以为大人想把尸体运到府衙去,腆着笑脸:“回大人,不远,也就一里多地。” 萧泽冷冷地看着他:“也就一里多地?常乐客栈离此有二里地,都能听见这里的爆炸声,你们在府衙没听见?” 李捕头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蹿后脑勺,原来大人是要兴师问罪,李捕头快速转动脑子,终于想到个借口。 “大……大人,今日是小的当值,但小的当时在外头办案,回府衙后听说这边有爆炸声,小的立马就带人赶来了。” “办案?办什么案?案由,案发时间,地点,证人,一一道来,本官即刻派人去查实。” 李捕头冷汗涔涔,都说北辰司的萧大人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今日总算领教到了。 他本就是随口扯的一个谎,哪里经得起查。 萧泽道:“这些尸体交给你们了,回去转告钱知府,明早本官会到府衙询问案情。” “慢着。”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萧泽眉梢微挑,转头看向朝他走来的程青澜,眸中的冷意和戾气如冰雪消融,转而是无尽的柔情和担忧。 “你怎么来了?”不是受伤了吗?也不好好休息。 他还想着,让飞凌带他去见她。 程青澜莞尔:“我想起一件要紧事,就过来了。” 萧泽无声喟叹,再要紧有你的伤势要紧吗? “大人,请跟我来。”程青澜说着便往巷子里走。 萧泽跟了上去。 李捕头可怜巴巴地看向赵翎:“统领大人,那这些尸体,我们是搬还是不搬?” 赵翎没好气道:“急什么?等着。” 萧泽跟着程青澜来到一具男尸前。 “大人,这几个刺客跟红莲教不是一伙的,他们从客栈门口就开始尾随我,我特意将他们引到此处,本想好好审问,但没问出什么来,最后还是杀了,不过,我也从中看出一些问题。” 萧泽拧眉:“什么问题?” “第一,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连我都不知道这是一条死胡同,但他们知道,而且他们的口音是本地口音,第二,他们的身手不错,我看不出他们的武功路数,应该不是江湖人士,更像是被豢养的死士,全是凌厉的杀招。” 萧泽眯起眼:“本地哪户人家会豢养死士?” 程青澜目色沉静,一字一顿:“江南路刺史韩大人。” 萧泽倒抽一口凉气:“你确定?” 一个刺史豢养死士,莫不是要造反? “江临府没什么事儿能瞒过我的耳朵,眼睛。”程青澜自信道。 萧泽:“可问题是韩大人为何要杀你?” “在来此地之前,我去了趟风满楼在江临府的鹰楼,得到一条颇有意思的线索。” 萧泽:“等等,风满楼的人不是在找你吗?你怎么还送上门去。” 第178章 打翻醋坛 程青澜哂笑:“他们找的是漕帮少帮主,不是我,而风满楼的情报,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买到。” 有人要杀她,哪怕花再多的钱,她也要弄清楚是谁要杀她。 “是什么线索?” “韩刺史早年曾有过一个意中人,只是当年女方家中嫌韩刺史是个庶出,没什么出息,韩刺史求娶不成,后从了军,他的成名之路,发家之史大人应该清楚。” 萧泽点头,他自然清楚,韩刺史大梁朝军中升职最快的官员之一,实力加运气,外加韩刺史的夫人乃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 “如果不是发生了今晚的刺杀事件,我看到这条消息,定会以为是杜撰的,韩刺史当年想求娶的人竟然是炎州通判的女儿,也就是嘉敏公主的母妃林妃。” 萧泽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想杀程青澜的是嘉敏公主? 所以,程青澜遭遇这场无妄之宅,很可能是因他而起? 嘉敏心仪于他他是知道的,但他对嘉敏无感,一直以君臣之礼待之。可嘉敏怎么就恨上程青澜了?因为那次的同桌共食?还是…… 所以,今晚嘉敏突然提出要去探望乳娘,就是要调走大部分的护卫之力,便于杀手行事? “大人,嘉敏公主是不是心悦大人您?”程青澜问道。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当然她因为沈静姝的事,确实的罪过嘉敏公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原因没这么简单,那日在萧泽的书房,嘉敏公主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萧泽面有窘色,目光闪躲,握拳唇边,干咳了两声:“握不是很懂女人的心思。” “那就是了,大人,这事儿您看怎么办?公主殿下想要我的命,我可是怕的很,要不,就说我死了,程青澜死了,以后只有漕帮程子初。” 萧泽不假思索:“不可。” 程青澜眨巴着眼,一脸无辜:“为何不可?我与大人之间,除了师生之谊,暂时的上下属关系,清白的不能更清白了,却白白担了公主殿下的误会,差点小命都没了。” 萧泽看着她那副无辜的嘴脸,再看看满地的尸体,到底是谁的小命没了? 而且,在他心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见得多么清白。 萧泽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殿下的案子还需要你。” “那也得有命在才能查案子啊。”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大人,你可不要低估了女人打翻醋坛子之后的威力。” 萧泽:……程青澜,你眼底揶揄的笑意能不能再明显一点? “我说了我会解决。” “那好,大人,我在鹰楼的花销能不能给报一下?” “多少?” 程青澜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回头给你。” “鹰楼哪有这么便宜的消息,是三千两。” 萧泽瞠目,一个消息三千两?鹰楼是土匪窝吗?用消息打劫。 “大人,我可是把龙舟赛赢的钱都贴进去了。” 萧泽没好气道:“你龙舟赛不就押了十两注吗?” “我后来叫程九又去押了五百两。” 萧泽没脾气了:“先记账上,回京后再给。” 程青澜眉眼一弯:“多谢大人。” 萧泽斜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巷子,程青澜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 赵翎瞧着两人,一个脸上明晃晃写着:别惹我,我很烦,一个脸上写着……好开心啊! 这是怎么回事? 程姑娘惹大人不开心了,她怎么还开心上了? 萧泽叮嘱赵翎:“让府衙的人把尸体搬到府衙去。” “是。” “再给程姑娘弄辆马车。” “是。” “不用不用,我走回去就好了,不远。”程青澜摆摆手,都深夜了,上哪去弄马车,她可没那么娇气,虽然受了点伤,伤的是肩膀,胳膊,两条腿还是好的。 白风牵马过来,萧泽拽住缰绳,冲程青澜道:“过来。” 程青澜走过去。 “上马。” “啊?马给我了,大人您怎么办?” “让你上你就上,怎么这么啰嗦。” 程青澜听话地上了马。 萧泽牵着马,往客栈的方向走。 程青澜懵了,大人给她牵马? 回头看白风和赵翎等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大人,这……不太好?公主殿下看见了,怕不得……发疯?” 萧泽道:“快到客栈,你再自己回去。” 她的肩膀受了伤,血都渗出来了,他怎么放心让她自己骑马回去,早知道他就该坐马车过来。 程青澜估摸着他是知道她受伤的缘故,不放心她骑马。 踟蹰道:“大人,这点伤其实没什么的,而且我的骑术很好,就算不用手,马儿也乖乖地让它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再啰嗦,三千两你自己出。” 程青澜立马闭嘴,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于是,深夜的大街上,出现了一道奇观,北辰司执事萧大人给一个女子牵马,而他身后的下属们,因为大人走路,他们也只能牵着马走。 程青澜回到客栈直接回自己房间。 隔壁传来打叶子牌的声音,程青澜低头看了看受伤的肩膀,血又渗出来了。 萧泽到了客栈,抬头看向三楼嘉敏公主的房间,灯还亮着,这是还在等韩刺史的消息? “白风。” “大人有何吩咐?” “去通知客栈内所有的杂役,到大堂集中,一个不准漏下。” 如果刺杀程青澜的刺客果真是韩刺史派来的,那么韩刺史跟嘉敏是如何联系的?让嘉敏把他带来的护卫都支开?客栈里肯定有韩刺史安排的人。 他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不然,他们这次刺杀不成功,下次会不会在程青澜的饭菜茶水里下毒? 此时已经快子时,嘉敏毫无睡意,忐忑不安,事败,意味着程青澜没死,人没死,为何还没回来?萧泽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会怀疑到她头上吗? “殿下……”一直趴着门缝看外面情形的雅青,慌里慌张地过来。 “殿下,程青澜和萧大人都回来了,两人前后脚,萧大人这会儿就坐在楼下大堂。” 嘉敏脑袋瓜子嗡嗡,前后脚回来,那萧泽肯定知道程青澜遇刺的事了。 第179章 十万火急 在沈静姝的催促下,大家正打算收工,只听得外头一阵吵吵。 众人放下叶子牌,开门出去。 一个个房间纷纷打开,众人站在走廊往下看。 见白风押着一个店小二来到大堂,将人摁跪在萧大人面前。 “大人,此人想跑。” 萧泽冷冷地看着惶恐的店小二,忽地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韩刺史就找了这么个胆小鬼当内应? “带到后院柴房,好好审问。”萧泽道。 白风又把人押走。 萧泽抬头,看到走廊上都是人,大声道:“无事,都回房安歇。” 乔修文犯愁:“会不会是刺客混进来了?” 他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被刺客一路追的体验从未有过,去吃个饭遇刺客,去游个船又遇着刺客,回客栈睡个觉又跑出来个刺客……这跟他想象中轻松惬意的游学之旅完全不同,每天提心吊胆的,实在过于刺激了。 宋元佑不以为然:“刺客的目标又不是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万一我就是那倒霉的池鱼呢?刺客要对公主殿下下手还能理解,但沈姑娘为什么也被刺客盯上了?” 宋元佑拍拍乔修文的肩膀,下巴朝隔壁的方向抬了抬:“你的房间在那边,什么都别想,睡觉。” 说罢进屋关上房门。 乔修文叹了口气,抬眼看到住在他隔壁的李策和宁奕,咧嘴一笑,跟他们打招呼:“李兄,小公爷,你们要睡了吗?要不要聊会儿?” 李策和宁奕火速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乔修文郁闷,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刚才发生的事吗?真的能睡得着吗? 李策在屋里来回踱步,刚才他看了眼程姑娘的房间,灯亮了,她应该回来了。一刻钟前他还出门看过,灯没亮。 说明程姑娘刚回来,萧大人也刚回来。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他们从湖边回来的时候,飞凌侍卫将赵统领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赵统领似乎很着急,立马就带人跟飞凌一同出去了,那时候程姑娘不在房中,她房间的灯没亮。 而萧大人送公主殿下回来后,马上又走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 所以,赵统领的离开,跟萧大人的离开是否跟程姑娘有关? 刚才下面闹这么大的动静,除了公主殿下和程姑娘,所有人都出来查看。公主殿下或许是已经睡下了,让她的侍女出来查看,但程姑娘没出来就很奇怪。 要么,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么,她不方便出来。 李策摇摇头,算了,不想了,她没事就好。 陆妱妱看到程青澜房间的灯亮了,忙跑去敲门。 房门应声打开。 “青澜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吱声?” 程青澜莞尔:“我回来的时候,你们打牌打的正兴头上,我就不过来打扰了。” 程青澜站在门口,没有让陆妱妱进门的意思。 “亏我还担心你,青澜姐,今晚我跟你睡,你知道吗,我们去游湖,结果又碰到了那几个刺客……”陆妱妱说着就要往里挤。 今天的事,让陆妱妱颇有成就感,她也会留意细节了,一眼识破了刺客的身份,这份喜悦,她最想分享的人就是青澜姐。 程青澜挡住她:“妱妱,我走了好远的路,真的很累了,你明天再跟我说,行吗?” 桌上还放着药品,棉布什么的,还有血衣。 她不想让陆妱妱知道她受伤了。 陆妱妱这才留意到程青澜的脸色不太好:“你不舒服?要不要叫御医?” “不用不用,我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好好休息,明儿个我再跟你说。”陆妱妱的倾诉欲没能得到满足,有点失落,但青澜姐的身体要紧。 关上房门,程青澜靠在门背上,默默地松了口气。 雅青回到房中,跟殿下禀报:“殿下,刚才白风侍卫抓了个人,奴婢看着像是送茶水的店小二。” 嘉敏腾地站了起来,送茶水的店小二?莫非就是往她房间送信之人? 所以,萧泽起疑心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她头上。 嘉敏惊疑不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雅青和紫苏低着头,谁也不开口,甚至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很轻,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们,替公主殿下分忧解难,通常都没好下场。 如果事情很严重的话,她们很有可能会成为替罪羊,不开口,还有可能逃过一劫,这个时候,谁开口谁倒霉。 果然,嘉敏停下了脚步,目光在雅青和紫苏身上来回逡巡。 紫苏行事稳重,办事稳妥,而雅青,更会揣摩她的心思,更会说话,选谁呢? 嘉敏犹豫片刻,做出决断。 “雅青……” 雅青心头一沉,完了,公主选中了她。 嘉敏这边刚商议好,门外就传来萧泽的声音。 “臣有事要禀报公主殿下。” 嘉敏给紫苏使眼色,紫苏道:“萧大人,公主殿下已经安歇了,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儿明日再谈!” 萧泽道:“十万火急。” 他不信嘉敏今晚睡得着,就算她真的安歇了,也得起来。今日之事,他不想拖到明日再解决。 屋子里静了片刻,才又响起紫苏的声音:“萧大人稍等。” 萧泽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房门打开来。 嘉敏已经穿戴整齐,正襟危坐,面带微笑,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了帕子。 萧泽看了眼紫苏和雅青:“你们出去候着。” 紫苏为难,看公主殿下的眼色。 嘉敏微微颔首。 两人这才退了出去。 嘉敏强装镇定:“不知大人深夜见本宫,所为何事?” 她在萧泽面前,从不自称本宫,但今晚她用了“本宫”这个自称,意在提醒萧泽,别忘了她是公主殿下。 萧泽何尝不懂她的小心思,不过,这没用,别说她是公主,就算是皇后,今晚也逃不过他的清算。 “殿下,程青澜今晚遇刺了。” “啊?程姑娘没事?”嘉敏故作惊讶。 “受了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殿下不好奇是什么人行刺她吗?” 他的眼神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但嘉敏感受到那湖底涌动的暗流,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两下,问道:“是什么人?” 第180章 送你离开 “某府的死士和红莲教的人。”萧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 嘉敏此时的震惊不是假的,怎么还有红莲教? 韩刺史跟红莲教有牵连? “幸亏臣早早察觉不对劲,派了北辰司在江临府办差的人暗中跟随程姑娘,不然对方这么大的阵仗,程姑娘早死八百回了,臣的手下拿下一活口,具那死士交代,他们是江南路韩刺史的手下。” “怎么可能?”嘉敏下意识惊呼出声。 心里如同沸油煎熬,惊恐万分,完了,这次不但刺杀失败,还连累了韩刺史。 这可是母妃少有的能掌控的势力。 “怎么不可能?刚才那店小二也招了,他受韩府的人指使,给公主殿下送了两封信,其中一封应该是提醒公主殿下今晚去拜访乳娘!至于第二封,发生在刺杀事件之后,应该是告诉公主殿下,没得手!” 萧泽唇边一抹似是而非地讥笑,眸光却是冷的如同千年寒冰。 嘉敏只觉手心潮潮的,都是汗,她故作茫然,然而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心虚:“萧……萧大人此言何意?” 萧泽敛了笑容,不怒而威,毫不控制地释放威亚。 “臣的意思,殿下最清楚不过,但殿下知道你要杀的人都为你做过什么吗?” “京城盛传一首针对殿下的童谣,殿下可曾听说过?花开白骨现,天火降凡乡,法明寺的白骨案是她侦破的,藏书楼的白磷粉是她发现的,端午望江楼的大火是也是她发现,她不遗余力地帮殿下粉碎一个个针对殿下的阴谋,杏花楼里,她第一个察觉暗藏的危机,第一时间做出安排,让陆妱妱来给臣报信,自己则留在杏花楼不顾自身安危救殿下……” “如果没有她,殿下早已被漫天的流言绞杀,如果没有她,殿下早已落入红莲教之手。” “她是我北辰司的人,是臣安排她进书院,目的就是保护殿下,可殿下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揣测要杀了她。” 萧泽语声低沉却铿锵,凫鱼灯的烛火在他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里跳动,似熊熊怒火燃烧。 嘉敏挺直的脊背似突然间被人抽走了脊骨,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双目失神,喃喃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程青澜原来是萧泽安排进书院保护她的人,如果她知道,她不会对程青澜下手,不会误会他们的。 “殿下不知道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吗?那个曾经因为喜欢的蝴蝶被人弄死了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大哭的孩子,终究没能保留住那一份善,变成了那个折断蝴蝶翅膀,将蝴蝶碾死的人。”萧泽失望道。 嘉敏懊悔又无助地看着萧泽,弱弱地辩解:“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太在意你,在意到无法容忍你在意别的女子。 “明日,臣就安排殿下回京。”萧泽的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决绝。 “不,我不回去。”嘉敏下意识地叫嚷起来。 “我保证不会再针对程姑娘,我保证……” 萧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公主殿下,臣瞒下这件事,只是送殿下回京,已是法外容情,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做了什么,会多失望,那些藏在暗处对殿下虎视眈眈的人知道殿下做了什么,他们会向恶狼一样扑上来,毫不留情地将殿下踩进污泥,再也无法翻身。” “这还是次要,若是因为这件事,让人联想到当年林妃差点跟韩刺史曾议过亲,你想会有什么后果?” 嘉敏惊骇,母妃曾跟韩刺史议过亲? 她知道萧泽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虽说朝廷有督察院,但北辰司其实也肩负监察百官之职,朝中重臣的底细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所以,这件事如果透露出去,母妃失宠是小,说不定丢了性命也不是没可能,整个林家都将受到牵连。 嘉敏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她能听桂嬷嬷地话,徐徐图之该多好,可她就是那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让程青澜消失,还不会让萧泽怀疑到她头上。 “阿泽哥哥,是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你别丢下我不管。”嘉敏泪眼婆娑,试图用眼泪打动他。 萧泽无动于衷:“殿下,您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您的一言关乎皇家的颜面和威仪,此事到臣这里为止,希望殿下能真心悔改,臣告退。” 萧泽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嘉敏嘤嘤啜泣声。 他充耳不闻,快速离去。 路过程青澜的房间时,看着里面灯还亮着,萧泽敲了敲门,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门口。 程青澜在屋里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待脚步声远去,程青澜才打开房门,只见地上放着一个白玉瓷瓶。 正是她从药王老儿那弄来的伤药,一瓶给了他,一瓶给了无锋,现在他又把伤药还回来了。 打开盖子,里面还有半瓶呢。 程青澜笑笑,关上房门。 翌日清早,众人在大堂用早饭。 陆妱妱终于逮着机会跟程青澜说昨晚发生的事。 “我一看到那人手上的青色胎记,就想起了那日交手的刺客手上也有这么一块胎记,我不动声色,悄悄告诉了赵统领……” 程青澜不住点头:“不错,有长进。” 陈卉迟道:“昨晚多亏了妱妱及时识破刺客的身份,不然麻烦就大了。” “妱妱不但识破了刺客的身份,还让卉迟装作丢了耳坠,大家帮她找耳坠,趁机撤离,妱妱很是机智呢。”庄若芸夸赞道。 程青澜道:“应对有方,妱妱,你的进步不是一般的大。” 陆妱妱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故作淡定:“小意思。” 嘉敏公主戴着围帽从楼上下来。 赵翎和张副统领上前:“公主的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嘉敏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出了客栈。 陆妱妱小声道:“她这是要去哪儿?咱们今天不是去万松书院吗?” 沈静姝道:“许是又要去拜访什么人!” 这时白风和墨尘进了大堂。 陆妱妱把白风喊了过来。 “白风侍卫,公主殿下这是去哪?” 白风道:“公主殿下回京。” 众人:呃…… 回京? 第181章 兴师问罪 公主殿下要回京了,这消息太过突兀,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为什么呀?昨儿个不还好好的?”王宛芝很是不解。 怀阴遇险,公主殿下都没说要回京,如今到了江临府,才过了一夜,就说要回京了,这不莫名其妙吗? “对啊,一点征兆都没有。”姜晏道。 崔明珠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米粥,淡淡道:“许是殿下觉得江临也不安全,昨晚陆妱妱她们不就遇到刺客了吗!” 但她觉得这并非主要原因。 昨晚她在西子湖边见到一个人,这人她曾在康王府遇见过,后来赵统领抓刺客,那人率先跑了。 不是说那日在杏花楼用蒙汗药放倒她们,企图劫走公主殿下的是红莲教吗?可那人为何会出现在湖边,他想刺杀谁? 公主殿下吗? 康王要杀公主殿下? 得出这一结论,她哪里还睡得着,心惊胆战啊!若这事儿让皇上知道,哪怕康王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也不会放过康王!别家兄弟反目,大不了打一架,老死不相往来,帝王家兄弟反目,势必血流成河啊…… 就因为她睡不着,而她的房间离公主殿下的房间最近,所以,她听到半夜萧大人去找了公主殿下,后来公主殿下房中传出哭声。 他们之间具体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公主殿下之所以回京,肯定跟萧大人有关。 对了,楚灵珊的房间离公主殿下的房间也近,她有没有听到昨晚的动静? 崔明珠看向楚灵珊,楚灵珊似乎公主殿下要回京的事压根不感兴趣,自顾吃着早饭,没有半点要发表看法的意愿。 楚灵珊不发表看法,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公主殿下根本就不该出来。万金之躯就该自重,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多好。 至于昨晚有什么动静,她是一点没听见,自从在怀阴受了惊吓后,她就得了失眠症,随行的御医给她开了药,昨晚她喝了药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王宛芝点点头:“其实公主殿下回去也好,不然咱们这一路太不安全了。” “是啊,太可怕了,我到现在还做噩梦。”姜晏心有余悸。虽说她早早就被药放倒了,体验感没楚灵珊那么强,但事后越想越害怕。 崔明珠嘴上不说,心里认同王宛芝的话,她跟她们比起来,又多了一层思虑。康王要对公主殿下下手,她没办法阻止,这根本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所以,这种事情最好离她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程青澜这桌,也就陈卉迟说了句,太突然了。陆妱妱说了句,回去挺好,老百姓的生活不适合她。 大家笑笑,便不再关心公主殿下的去留。 只有程青澜知道嘉敏公主离开的真正原因,萧泽说他会解决,没想到萧泽的解决办法是直接把人送走。 嘉敏踏上了马凳,终是不甘心,回头看向萧泽。 “一定要如此吗?” 萧泽拱手一揖:“红莲教活动频繁,臣也是为公主的安危着想,越往南,红莲教的势力越强,臣的性命无所谓,臣只怕臣豁出性命也保不住公主殿下。” 嘉敏银牙暗咬,话说的真好听,其实还不是怕她对程青澜不利。 她都已经答应不再对程青澜下手了,他还不放心。 嘉敏又上了一级马凳,忽然身形摇晃,雅青忙扶住她,嘉敏趁势倒在雅青怀里。 “不好了,殿下晕过去了。”雅青焦急道。 紫苏恳求道:“萧大人,殿下昨儿个一夜未眠,今早就说头疼,大人,殿下这样的身体状况,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 萧泽招手叫来御医:“路上好好照看殿下,若有差池,陛下问罪,你自己担着。” 御医苦着脸称是。 萧泽道:“鸢天,扶殿下上车。” 鸢天上前,从雅青怀中扶起嘉敏,别看她瘦小,力气却大的出奇,毫不费力架着嘉敏,将人弄进马车。 她比大人早几日到江临,一直呆在江临府北辰司分属,原是另有任务,昨晚被大人叫过来,接了护送公主殿下回京的差事。 嘉敏根本就没有晕,她装的,想称病继续留在江临,奈何萧泽心硬如铁,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执意要把她送走。 “赵翎,张副统领,公主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萧泽道。 两人拱手:“大人放心。” 目送车队远去,萧泽面色沉冷下来:“白风,备马。” 他要先去趟府衙,会会钱知府。 钱知府这会儿用打湿了的棉帕覆在额头,靠在太师椅上愁肠百结。 昨日韩大人跟他打过招呼,跟他说,他要处理一桩麻烦事,届时万一闹出点什么动静,让府衙别管,等事了,帮忙善后一下。 韩大人与他是儿女亲家,这个忙他肯定帮,而他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昨日府衙那边听到爆炸声,他没让李捕头前去查看,而是等了一阵,再让李捕头前去……收尸。 然而,李捕头去了许久,带回来好几十具尸体,说是红莲教的人,北辰司的萧大人还让李捕头带话,说今早要来府衙向他讨说法。 了解了事情原委,得知昨晚遇刺的是白鹿书院的女学生,萧大人震怒,吓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朝廷已经下令严查官员与红莲教勾结,在他的地盘上,红莲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府衙却迟迟没有行动,萧大人会不会以为,他在给红莲教提供便利?有意包庇? 天杀的,他要知道是红莲教在闹事,肯定第一时间让人过去解决。 初时他以为是不是闹了乌龙,连夜派人去韩府闻讯,结果韩府回信,说那几个男的刺客是韩府的人。 所以,韩大人要杀的跟红莲教要行刺的是同一个人,很不巧,两边选择了同一时间动手。 钱知府头大如斗,这叫他如何善后?萧泽此人凶名赫赫,多少人想他死,可他一直活的好好的,且越来越得陛下的信任,这种人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钱知府在心里把韩大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气归气,可终究不能不管,想了一夜的法子,头都快裂开了。 就在这时,手下来禀报:“大人,北辰司萧大人到了。” 钱知府顿时直起身,额头上的棉帕唧掉在地上。 第182章 敲打敲打 钱知府出门相迎,把人请到议事厅,命人上最好的茶。 萧泽见钱知府两眼布满红丝,应该是昨晚熬了一夜想应对之策。 “钱大人,昨晚的案子可有结果了?”萧泽拿出上位者的傲慢姿态,问道。 钱知府一脸悲愤:“萧大人,江临府在对待红莲教这件事上,一直以来都是严查不殆的,发现一个抓一个,抓到一个杀一个,府衙每月都要召集各县衙的人,再三强调朝廷对待红莲教的态度,用各种方式向老百姓宣传红莲教的危害,谁知江临城混入这么多红莲教徒,昨晚更是在城中闹事,下官却事后才得知,下官有罪,本官有罪啊……” 看钱知府痛心疾首自责不已的模样,萧泽心里冷笑,这么会演,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你的意思,昨晚那些刺客都是红莲教的人?” 钱知府错愕又茫然的神情:“难道……不是吗?” 萧泽冷哼:“本官的学生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几个男刺客提到了某位大人,而且昨夜,本官在常客客栈抓了一个店小二,据店小二交代,他也是受那位大人指使,要对本官的学生不利。” 说着萧泽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大人:“据本官了解,那位大人与钱大人还是儿女亲家。” 钱知府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不能确定萧大人是不是在诈他,手中是否有确凿的证据,但萧大人明确地将矛头直指韩大人,定是掌握了一定线索。 钱大人故作惊讶:“大人,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得问那位大人,本官委实好奇,本官的学生一不是江临府人,二从未来过江临府,祖上也不曾为官,怎么就得罪了那位大人,要对她痛下杀手。” 钱大人一听,有戏,萧大人似乎不愿深究,误会一说或许可以达成共识。 “本官这位学生,虽是平民出身,却深得陛下的赏识,自是不同于一般学生,她随本官南下游学,若是有个闪失,便是本官保护不力,书院要追究本官的责任,陛下也会问罪于本官,钱大人,他是你的亲家,你觉得本官是亲自去要个说法,还是钱大人去要这个说法?” “本来此事牵扯红莲教,按临行前陛下的交代,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萧泽端起茶,轻呷了一口。 钱大人当即道:“此事不敢劳动大人,白鹿书院的学子南下游学,却在本官的地盘上出了事,本官责无旁贷,大人怀疑是韩大人所为,本官这便去问个清楚。” “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此事本官只能上奏陛下,请陛下圣裁。” “明白明白。” 萧泽叹气道:“白鹿书院与万松书院的交流在即,她可是书院这边文比的人选之一,如今重伤在身,定然参加不了文比了,若书院因此输了文比,脸面何存?本官责任重大啊!” 钱知府闻弦歌知雅意,萧大人要的不仅仅是说法,还要有“诚意”。 “下官明白,如果此事真是韩大人所为,因此事而造成的后果自然要由韩大人承担。” 萧泽起身,走到钱知府身边,目光落在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略略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顺便告诉他,公主殿下已经回京了。” 随即扬长而去:“本官只等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钱知府抬手,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大声道:“备马车。” 萧泽回到客栈,听说冯先生和廖先生召集了学员们上课,他便去了柴房,看看昨晚赵翎抓回来的人可有交代出有用的信息。 手下禀报:“大人,此人的嘴硬的很,不管怎么问,他就说是他朋友叫他来的,他只知道他们要抓个姓沈的女子,头叫什么名字,是谁指使的一概不知。” “看来是个油棍子,继续审,一个时辰内不开口,就不必留了。”萧泽道。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如果能得到口供最好,得不到也无所谓。 萧泽趁这个空挡,回房眯了会儿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白风来敲门:“大人,钱知府来了。” 萧泽问:“过了多久了?” “大人,还差一刻钟一个时辰。” 萧泽起身:“打盆水来。” 萧泽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这才让白风把钱知府请进来。 钱知府见礼后,露出苦笑不得的神情:“大人,下官终于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还真是一场误会。” 萧泽淡淡地瞥他一眼。编好说辞了? “那几个所谓的杀手,确实是韩大人府上的护院,可他们要杀的人是个女盗贼,这女盗贼会医术,借着给韩夫人看病,偷溜进韩大人的书房,盗走了一份机密公文,韩刺史不想此事声张出去,便派了几个护院去寻这女盗贼,结果这几个护院认错了人,可能您的学生跟那女子长的有点相像,这不,就误会了嘛!” 萧泽辞嗤鼻:“女盗贼?” 他不喜欢这个借口。 “大人,千真万确,韩大人知道弄错了,很是过意不去,本想亲自来赔罪,奈何那份机密公文丢失,后果十分严重,韩大人忙于善后事宜,下官跟他说,大人一行要在江临府呆上几日,韩大人过两日再来向大人和那位姑娘赔罪。” 说着钱知府示意手下,捧上来几个匣子。 一一打开。 “一支六百年的人参,一株五百年的灵芝,送于那位姑娘养伤,另送上八百两银票,作为赔罪。” 萧泽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钱知府察言观色,萧大人这是不满意。 从手下手里拿过一个匣子,放在萧泽手边。 “大人,这是韩大人对大人的一点心意,因为这场误会,给大人添了麻烦,还望大人见谅。” 钱知府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摞银票,粗略估计得有五千两。 韩刺史家底丰厚啊,这一出手就是六百年的人参,五百年的灵芝,外加五千八两银票。 钱知府冲手下招手,手下又递上一个匣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块黑黢黢,泛着幽蓝光泽的石头。 萧泽眸光一凝,玄铁? “大人,这块玄铁是韩大人在西北征战时偶然所得,一直在犹豫是打制宝刀还是宝剑,索性赠予大人。” 第183章 是他的人 冯先生讲完课,又是好一通叮咛,马上要去万松书院了,到了万松书院,要守规矩,莫要给书院惹事儿,丢脸,云云。 冯先生讲到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讲的,方才下课。 陆妱妱跟程青澜走在一块儿,嘟哝道:“本来要去万松书院了,我还挺开心,结果被先生这么一唠叨,觉得万松书院是个比咱们书院规矩还大的地方,不想去了。” 程青澜莞尔:“规矩再大,是给他们的学子定的,咱们是客人,还能管到咱们头上?咱们只要不惹事,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说的话咱们私下里偷着说,见人笑三分,多作几个揖就行了。” “啊?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 廖先生这边早就下了课,李策等在楼梯口,终于等到冯先生下课,见程青澜出来,李策叫住她。 “程师妹。” 程青澜让陆妱妱她们先走,陆妱妱朝她挤眼,笑容里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程青澜甩了一记白眼给她,朝李策走去。 “李师兄,找我有事?” 李策踟蹰道:“你昨晚没遇到什么事儿?” 程青澜故作茫然:“没有啊,师兄为什么会这么问?” “哦,没什么,就是昨日不太平,看你回来的晚,就问问。” 程青澜笑道:“我昨晚去拜访一位世伯,离的远,所以回来迟了。” “原来如此,没事就好。”李策笑了笑。 正说着,白风来了:“程姑娘,大人请你去一下。” 程青澜应了声,对李策道:“李师兄,那我先走了。” 李策嗯了声,看着程青澜往萧大人的房间走去,忍不住腹诽:萧大人好无耻,假公济私。 程青澜来到萧泽房间:“大人,您找我?” 萧泽让她坐下说话。 “钱知府来过了,带来韩大人的诚意,这些都是给你的。”萧泽指指桌上的匣子。 “咱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韩大人掌管江南路兵权,暂时不宜跟他撕破脸,我已经敲打过他,想来他不会再对你下手。不过这笔账,我记下了,来日肯定要讨回来的。”萧泽怕她心里不高兴,跟她解释。 程青澜不以为然:“无妨无妨,他派来的那几个小喽啰,我也没费多少劲。” 萧泽:呃…… 那些可都是死士,人家没料到自己要对付的是一个高手,换做寻常女子,早就死透透了。 程青澜打开一个匣子,不由的瞪大了眼,好大一株人参,至少有五百年了,打开第二个匣子,呃……这朵灵芝,也有好几百年,好东西啊!打开最后一个匣子,程青澜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匣子的银票。 “这位韩大人出手还挺大方。” 萧泽道:“你那三千两算是回来了。” 程青澜诧异地看着他:“大人,您想赖账?” 萧泽眼角抽搐,这叫什么话? “这些都是我帮你要来的。” “大人,我是北辰司的人,还是您的学生,人家欺负了您的人,您给讨回公道不是应该的吗?这些是人家给的补偿,我花出去那三千两是公务支出,理应由司里报账,不能混为一谈的。”程青澜振振有词。 萧泽扶额,压抑住要上扬的嘴角,她说她是他的人哎! 行,三千两,他自掏腰包也得给她,谁让她都说了她是他的人。 “程青澜,你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萧泽皱眉,故作嫌弃。 “不啊,我属龙。” 萧泽:呃…… 看她弯弯地眉眼里,狡黠的笑意,萧泽没了脾气,摆摆手:“快拿走,快拿走,我看那韩大人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忙活这大半日,就不需要补偿吗?” 程青澜把三个匣子垒一块儿,笑道:“谁不知道大人清正廉洁,他敢孝敬您?嫌自己把柄不够多?” 萧泽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等程青澜离开,萧泽这才敢扬起唇角。 吃过午饭,众人出发前往万松书院,同行的还有钱知府父女。 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万松书院,万松书院的吕院长率一众师生在山门处相迎,礼乐声中,一番寒暄后,大家随着吕院长进书院。 沈静姝看此间古木参天,湖山萃秀,暗暗赞叹,如此钟灵毓秀之地,难怪出了那么多才子。 “我看这里的景致比咱们书院好看多了。”陆妱妱小声道。 “我也觉得,山门修的比咱们书院还气派。”陈卉迟道。 “你们没发现吗?他们书院的服饰都比咱们的好看。”庄若芸道。 程青澜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万松书院除了官府拨款,当地的乡绅也会资助,听说,这里的学子吃住都不要钱的。” “啊?不要钱?咱们书院也有资助啊,宁奕进书院,他祖父就资助了三千两,咱们书院像宁奕这样靠资助进来的人可不少,钱都哪去了?咱们吃个饭还得自己花钱,虽说也不贵,但还是得花钱。”陆妱妱不忿道。 程青澜无语,你能不能替宁奕考虑一下,什么事儿都给囔囔出来。 “不会是被贪了?”陈卉迟道。 “难说,鲁教谕是管内务的,看他那副嘴脸就是个贪婪的人,也不知朝廷有没有抄他的家。”庄若芸对鲁教谕没好感,如今鲁教谕被赶出书院,她可以大胆的发泄自己的不满。 几个人窃窃私语,冯先生忍不住回头瞪她们。 大家赶忙闭嘴,老老实实的跟着。 参观了书院后,众人被带去安置。 大家一看这里的住宿条件也比自家书院好,两人一间,而且里面布置的极为雅致,不像她们,四人一间,睡的还是通铺。 安顿好后,大家都跑到程青澜和沈静姝的房间,开始大肆吐槽自家书院不足之处。 直到有人来叫她们去吃饭。 饭菜也是极为精致可口的,陆妱妱边吃边叹气:“我都想留在这了。” 程青澜打趣她:“不怕这里规矩多了?” 陆妱妱道:“我就是感叹一下,你们在哪,我在哪,不然这里就是仙境,我也呆不住。” 这倒是实话,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的人。 第184章 如此友好 晚饭后,万松书院安排了一场演出,无非是展现万松书院的学子多才多艺。 意外的是,一支由江临府各官员家的小姐组成的乐队来了一曲古琴合奏。 大家以为看热闹就是完事儿了。 谁知万松书院的节目表演结束后,吕院长提出让书院的学子们见识一下天下第一书院的学子们的风采。 冯先生不悦,跟萧泽蛐蛐:“大人,此事他们事先没跟咱们商量,他们自己的节目精心编排,也不知练习了多久,却叫咱们的学生临时上场,分明是想看咱们的笑话。” 萧泽思忖片刻,既然吕院长提出来了,白鹿书院没有表示肯定不行,就是露怯。 “冯先生,现成的节目咱们也有,让李策去独奏一曲,另外安排程青澜她们几个上次演过的节目。” 不过,庄若芸没有准备调香的材料,怕是引不来蝴蝶了。 冯先生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把程青澜她们的节目给忘了? 李策和程青澜等人被叫了去,冯先生说了吕院长的提议。 “人家这是给咱们书院下战书,你们可有把握?” 李策淡然:“学生可以。” 程青澜道:“我们的节目倒是也行,就是庄若芸没法调香,因为没准备香料。” “那就你们几个上。”冯先生道。 “我缺把剑。”陆妱妱道。 正说着,白风过来,解下配剑给陆妱妱:“大人的剑比较重,我这把轻一点。” 陆妱妱接过,拔出剑舞了朵剑花,感觉还挺趁手。 “这把可以。” 李策先去抚琴,让程青澜她们去准备下。 李策正要上台,万松书院的一名学子走过来,拱手一礼。 “这位学友,在下肖景天。” 李策认得,此人正是先前古琴独奏之人,技艺娴熟,弹的不错。 “李策。”李策回礼。 “李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晚已有独奏,不如你我斗琴,李兄意下如何?”肖景天一副胜券在握的傲娇神色,我就吃定你了,你敢不敢应战? 冯先生道:“斗琴就不必了?我们都没准备。” 李策平静道:“好。” 自己送上门来找虐,他自然要满足对方。 冯先生哑然,他知道李策的琴艺了得,可对方的琴艺也不错,李策干嘛要答应他?本来今晚能应付过去就好了,现在同台斗琴,就是要当场分个高下,万一斗输了怎么办? 李策给冯先生一个安心的眼神。 冯先生只好回到萧泽身边的座位坐下,小声道:“大人,万松书院这边有个学生提出要跟李策斗琴。” 萧泽哂笑:“那就斗呗!” 虽然他看李策不顺眼,但李策的琴艺他是佩服的,目前为止他没听到谁的琴艺比李策更高明。 李策和肖景天上场,左右摆上两架古琴,这是……要合作还是斗琴? 万松书院这边的学子们看到此情形都兴奋起来。要斗琴了,肖景天是不是太狠了点,他的琴艺可是冠绝江临府,毕竟人家是客,一来就把人按在地上摩擦,不太好!可是,真是很期待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学子被按在地上摩擦啊! 白鹿书院这边众人神情淡淡,兴奋劲都藏着,先让对方得意得意,待会儿看他们是否还高兴的起来。 肖景天示意李策先,李策让他先。肖景天笑笑,本来他是想让让对方,可对方不领情,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肖景天左按右挑复轮滚,先时若滴滴清泉,渐次汇集成潺潺清溪,一曲《流水》,技艺娴熟,层次分明,甚是逼真华丽。 李策淡淡一笑,弹得不错,只是过于注重技法,倒失了几分自然之气。李策气定神闲,拂滚而上,若一脉清流由远而近,与之一同奔流,或濯濯,或滔滔……天地间只余江水一片,我便是那奔流不息的浪花。 肖景天神色凝重起来,没想到对方的琴艺已经到了音与意相合的境界。 肖景天心念一转,换了曲子,一丝幽怨声起,哀哀然似呜咽。正是《广陵散》。 李策流动于指尖思绪随之切换,抑扬顿挫,时悲时慨,袅袅乎如行云流水,铮铮然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 底下,吕院长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很明显,白鹿书院这位学子琴艺之高超,远胜肖景天。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笑不出来了,对方这么厉害的吗?琴声竟能带动听者的情绪,让他们仿佛听到了嵇康临刑前那种:“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的感叹。 慨然长叹之音犹在,狂狼不羁之声又起,正是一曲《酒狂》。肖景天拿出自己的看家曲目,再次切换情绪,他就不信对方能跟的上。 可惜,李策让肖景天失望了,琴艺到了一定境界,工尺跳跃间情感流淌,与他如呼吸一般自然。把酒疏狂又如何? 五花马,千金裘,忽而将出换美酒,与而同消万古愁…… 要喝就喝个痛快,淋漓尽致,一醉方休。 台下万松书院的学子们的情绪被李策的琴音带动,胸中生起万丈豪情,但他们很快意识到,肖景天输了,输的相当惨。 有道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斗琴结束,高下立现,万松书院那边掌声稀稀拉拉,白鹿书院这边大家奋力鼓掌,宁奕掌心都快拍麻了,高兴啊,李策给白鹿书院长脸了。 吕院长讪笑道:“萧大人,你们白鹿书院不愧是天下第一书院,竟有这等人才。” 萧泽淡淡道:“他还不是最出色的,最出色的几位在准备应试,不得闲。” 吕院长笑容僵住,这还不是最出色的? 李策下来,换程青澜等人上,程青澜真心道:“李师兄,你太厉害了。” 李策被夸的红了脸,但还是传授经验:“你们不要紧张,就当底下无人。” 程青澜笑道:“底下无人,我们可就提不起劲了,放心,帝后面前我们都不怯场,这种不过是小场面。” 李策失笑,心态真好。 看到程青澜等人上来,万松书院的学子们心想,这几位应该不会像上一位那么夸张! 第185章 输的彻底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看到上来的几个人,一个持箫,一个坐在了琴凳上,一个拿着把剑,一个在摆画架,一个在研墨…… 花样还挺多。 估摸着也就热闹一些。 所以此刻大家讨论的话题,无非是这五位女子谁最貌美,谁的气质最佳等等。 钱知府的小姐坐在楚灵珊旁边,小声问道:“楚姐姐,她们都是哪家的小姐?” 就她目前了解到的,那位崔小姐身份最是尊贵,威武候家的千金,康王是她姑父,楚小姐的父亲是礼部侍郎,王小姐的父亲是御史,姜小姐也是出身名门。 楚灵珊语气淡漠:“那位抚琴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女,舞剑的是安远侯府的嫡女,另外三个,两个平民,一个商贾。” 她并不想介绍,她知道待会儿的表演有多惊艳,可她们这些出身名门,从小便学习琴棋书画的,却比不过几个平民出身的,真是看一次打脸一次。 钱小姐讶异:“白鹿书院女学班居然还有平民?” “你没看皇榜吗?白鹿书院开设女学不论出身,只要你考得上。” 钱小姐弱弱道:“看是看见了,但我以为不会有平民百姓考得上。” 寻常人家要供一个读书人有多难她是知道的,男子尚且不易,更遑论培养女子了。 台上,程青澜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对了个眼神,陈卉迟拂动琴弦。 古琴声如冰泉自石隙沁出,琴弦震颤间似有暗香浮动。清越的箫声琴声相缠,恍若雪霁初晴时两枝寒梅隔着薄雾相望。 舞剑者白衣胜雪,足尖点地腾空刹那,剑气凝作霜花,绽开万千银芒,在烛火下流转如雪。旋身时剑影织就密网,忽如朔风卷雪,忽似孤梅临崖,衣袂翻飞间竟搅动满室凉意,令观者恍见寒梅凌霜之姿。 再看那作画人执笔蘸墨,却并不着急落笔,待琴箫攀至“孤山独放”之境,走笔如龙,墨色在纸上泼洒成虬枝铁骨,剑气掠过时,几点朱砂溅上枝头,恰似雪中初绽的梅蕊。 曲中琴箫收于云淡风轻,舞剑者收势而立,作画人正好收笔。满室剑气与墨香尚未散尽,宣纸上墨梅与朱砂相映成趣,恍若六月里偷来的一缕冬魂,正傲然绽放在炽夏的蝉鸣声中。 底下鸦雀无声,众人沉浸在这场视觉,听觉的盛宴中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场上五位女子并排行礼,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掌声是要给的,她们的表演委实太过惊艳,这点风度还是要有的,但心情真的……一言难尽。 第一场非正式的交流,以万松书院惨败告终。 吕院长内心五味杂陈,本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却被人家虐了。 他也是气不过,白鹿书院仗着自己在天子脚下,无耻的常常请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去讲课,科举谁负责的?还不是礼部和翰林院?各地的学子们都想去混个熟脸,连他们万松书院也有不少优秀的学子,家里有点门路的,都跑到白鹿书院去了。 胜之不武。 吕院长问一旁的萧泽:“萧大人,不知那幅画作可否留在我们书院?当作两院友好交流的见证。” 如果作画的不是程青澜,萧泽定然直接就答应下来了,但现在…… “本官替你问问,之前梁相讨要她的画作都未能成功,被皇后娘娘先一步要走了。” 吕院长震惊,这女子什么来头?这么大的架子。她的画作自然是极好的,不然他也不会动了讨要的心思,但是不是有点持才傲物了呢?连梁相的面子都不给。 “敢问大人,她是哪家的小姐?” 萧泽低眉轻哂:“寻常百姓家。” 吕院长怔然。这是……要保密? 他才不信寻常百姓家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子。 到万松书院后的第一场较量,白鹿书院胜,最高兴的就是冯先生和廖先生了。今晚回去得好好把经过写下来,等回到白鹿书院,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冯先生来找程青澜:“青澜啊,万松书院这边想要你的画,作为两院友好交流的见证,你意下如何?” 不等程青澜回答,陆妱妱撇了撇嘴:“友好交流?我看他们一点也不友好。” 冯先生瞪她:“慎言,人家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想要见识一下咱们白鹿书院学子们的风采。” 众人哑然,冯先生,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人家给咱下战书来着。 现在赢了,您倒是装大肚了,如是输了,指不定您骂的最来劲。 程青澜道:“画作就交由先生处理。” 冯先生乐呵呵:“你再给题首诗上去。” 程青澜想了想:“就替皇上念的那首诗如何?” 冯先生抚掌:“甚好甚好。” 程青澜提笔,在寒梅图上写下:梅花三弄雪斗霜,一舞剑器动四方,淡墨尽显高洁意,尤胜寒梅一段香。 陈卉迟提醒道:“先生,您可一定要说明,这首诗是皇上特意为这个节目所作。” 这样万松书院才会重视,不然讨要了去,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扔,就可惜了青澜姐的墨宝了。 果然,吕院长听说画作上的诗是皇上对这个节目的褒奖,如获至宝,当即命人拿去装裱,要将这副画挂在明伦堂。 晚上,萧泽召集所有人开会,安排明日的比试。 万松书院已经给出了比试的章程,白鹿书院需要排兵布阵,比试的项目包括,诗、文、书、画、算五项,每项至少五人参加。 陆妱妱听完,嘟哝道:“好像没我什么事儿了。” 她是学渣,就不给书院丢人了。 宁奕嘿嘿笑道:“也没我什么事了。” 萧泽淡淡地扫两人一眼,这对活宝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样,你们先考虑一下,觉得有把握的项目先报上来,然后冯先生和廖先生再做调整。” 李策和沈静姝作为成绩最优异者,自然要挑起重担,五项全都参加。 崔明珠报了,诗,文,书,三项。 庄若芸算法第一,便报了算法。 宋元佑报的跟崔明珠一样。 程青澜也只报了画。 冯先生一顿调整,终于弄好了参加比试的名单。 第186章 不服再来 拿到比试的名单,有人欢喜有人不开心。 崔明珠报了三项,最后只剩下一项。 这说明她的成绩没能得到先生的认可。 王宛芝倒是挺高兴的:“只需要参加一项比试,轻松多了。” 崔明珠狠狠剜她一眼,悻悻离去。 王宛芝一头雾水,好端端地怎么又生气了? 楚灵珊从她身边走过:“她这是被某人比下去了,心里不舒坦。” 王宛芝懂了,也是,崔明珠一直不服沈静姝,结果沈静姝报五项五项全留下,崔明珠只有一项。 “哎,大家不都只有一项吗?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就是太要强。”王宛芝道。 除了沈静姝和李策五项,宋公子三项,其他人都只需要参加一项。 宁奕和李策回到房间,宁奕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叹了一气:“无事一身轻,明日就看你和沈姑娘了。” 李策无语摇头:“什么都不用参加你还挺光荣。”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不给书院拖后腿。” “知道自己会拖后腿,平时就多用功,人陆小姐六艺好歹有两艺拿得出手,你呢?难怪人家看不上你,谁会喜欢一个不论哪方面都比自己弱的人。” 宁奕忽地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太差劲,所以她看不上我?” “你说呢?你觉得人家图你什么?图你的才华,你有吗?图你的家世,人家出身侯门,比你家差吗?图你能保护她,能给她依靠?你都打不过人家,遇到危险,还得她保护你。” “可我对她是真心的呀!” 李策懒得搭理他:“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着拿了水壶打水去了。 宁奕陷入了沉思,他从未想过这些,只凭一颗真心,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翌日,两院的比试正式拉开序幕,昨晚见识过白鹿书院的学子惊人的才艺后,今天万松书院的人明显变谦逊了,目标也不敢定的太高,五项比试,至少拿下两项。 画就不去想了,昨晚白鹿书院那位女学员的画作他们都看见了,走笔如龙,不论是意境,构图,用墨,都让人无可挑剔,让人自惭形秽。 然而,他们还是想的太美了。 五场比试下来,诗,沈静姝第一,文,李策第一,书,李策第一,画,程青澜第一,算,庄若芸第一。 五个第一全被白鹿书院拿下。 第一拿不到,第二也行,可万松书院也只拿到一个第二,再次惨败。 这样的结果让人难以接受,备受打击,万松书院好歹也是名震江南的书院,就这么不堪一击? 看万松书院的师生们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模样,陈卉迟心生不忍,小声道:“咱们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沈静姝看了眼脸都快笑烂了的冯先生和廖先生,道:“早点让他们认识到差距,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庄若芸道:“就怕他们发现差距太大,心气没了。” 程青澜道:“不会的,你们看着好了,他们还有招。” 她看到万松书院那边几个人凑一块儿嘀咕,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儿,有人朝她们这边看了两眼,那眼神像在说……咱们等着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萧泽来了。 蹙着眉头问道:“你们中间谁会蹴鞠?” “那边提出比蹴鞠了?”程青澜一点也不意外,据她所知,蹴鞠在万松书院很是流行,每年都有蹴鞠比赛。 这是要拿他们的强项来争回面子。 萧泽点头:“如果大家都不会,我就去拒了。” 宁奕道:“蹴鞠我会啊,在京城我常踢,规则什么的我都懂。” 宋元佑和乔修文对了个眼神,道:“我们俩也能踢。” 李策:“会是会,但踢的不好。” 还有两位男学员表示也会。 “可蹴鞠不是需要十二个人吗?难不成我们女的上六个?”陆妱妱问道。 萧泽道:“他们知道我们人不够,双方各出六名队员就行,大家随便踢几下,输了也不要紧,咱们已经赢的够多了。” 程青澜本来还想提醒下萧泽,万松书院的蹴鞠很厉害,听他说输了不要紧,她就不多嘴了。 “明日比试,今天下午你们几个去练练,熟悉下球感。”萧泽打算亲自教他们,再排兵布阵一番。 蹴鞠讲究队伍之间的配合,不是上去随便踢的。 几位男学员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了,书院特意给女学班的学生安排了一场文会,参加的都是江临府的闺秀。时间在下午。” “文会有什么意思?我要去看踢蹴鞠。”陆妱妱有自己的小心思,万一谁不行了,她就顶上。 萧泽思忖片刻:“也好。” 他知道陆妱妱蹴鞠踢的很好,现在双方都是男子参加,可若有人受伤,那就只能陆妱妱顶上了。 说着他又看了眼程青澜,算了,她身上还有伤。 不然就凭陆妱妱和程青澜两个人踢他们十二个也不在话下。 程青澜对上萧泽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程青澜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眼神,蹴鞠她是一点也不会,几个人争一个球,没意思。 吃过午饭,大家小憩了会儿,便出发去文会所在地。位于凤凰山后山的一座院子。 这里是钱知府的别院。 花园里摆满了各式精美的茶点,还有乐师助兴。 江临府的闺秀们,难得能有机会跟这些京城来的名门闺女们相处,拿出浑身解数,希望通过这场文会能与其中一位小姐交朋友。 崔明珠的身份摆在这,是大家争先恐后要结交的对象,崔明珠以前很享受被追捧的感觉,但她这两天心情不好,觉得甚是麻烦。借口去茅厕离了席。 路上一个婢女走路不看,毛毛糙糙的撞到她身上。 崔明珠正想发火,却感觉到手里被塞了样东西,好像是纸条。 崔明珠暗暗心惊,这里怎么会有人给她塞纸条? 钱小姐的贴身婢女流珠将那丫鬟一顿数落。 崔明珠淡淡开口:“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流珠见崔明珠没生气,暗暗松了口气,将人打发了。 来到一座轩楼前,流珠道:“崔小姐,奴婢进去伺候您?” 崔明珠捏着纸条:“不用了,你在外面候着。” 第187章 不许动她 崔明珠走后,小姐们又去巴结楚灵珊和王宛芝,她们倒也想结交陈卉迟,人家可是吏部侍郎之女,自家父亲头上的乌纱帽都归吏部管着,奈何陈卉迟坐在那三个平民中间。 她们早把沈静姝等人的底细摸清楚了,虽说那三个平民女子颇有才华,昨晚一曲《梅花三叠》甚是惊艳,今日的比试,她们各拿了一个第一,但她们再出色又有什么用?哪怕将来成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又有什么用?公主又不是女帝。 所以,不必在这种出身低微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没人来打扰,程青澜等人乐得自在,可以安心听小曲儿。 “这江南的小曲儿真好听,清丽婉转,细腻柔美,别样的风情。”庄若芸道。 陈卉迟道:“这歌姬的嗓音真好,婉转如莺,琵琶弹的也好,如珠玉落盘。” 程青澜眯着笑眼看那歌姬,丽娘自然是唱的最好的,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抽个空去被看招听丽娘唱曲儿,没想到今日就听着了。 丽娘三首曲子唱罢,便起身告退。程青澜轻哂:还是老规矩,只唱三首啊! 隔壁桌的王宛芝跟楚灵珊小声嘀咕:“明珠去了好一会儿了,她不会有事?” 程青澜心思一动:“我去看看。” 王宛芝诧异的看向她,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程青澜居然主动关心崔明珠? 程青澜道:“我茶水喝多了,顺路而已。” 王宛芝:原来如此。 程青澜离席,钱小姐看见了,却没有安排下人跟随,打心眼里瞧不上程青澜的出身。 程青澜朝丽娘离开的方向而去。 终于追上丽娘。 “小娘子等等。” 丽娘怀抱琵琶,转头看她,神情有些疑惑:“姑娘是叫我?” 程青澜莞尔:“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小娘子吗?” 丽娘唇边勾起一抹淡漠疏离的笑:“姑娘找我何事?” 程青澜丽娘身边的婢女道:“我找小娘子探讨一下刚才唱的几支小曲儿,你到前面去候着。” 那婢女知道程青澜是贵客,不敢有异议,屈膝一礼,先退下了。 丽娘轻哂:“姑娘找我怕不是探讨曲子?” “我在京城遇到一个人,这人戴着一张面具。” 丽娘的眸子瞬间绽放出光彩。 程青澜继续道:“此人跟我争论南方的小曲儿比北边的好听,尤其是江临府一位叫丽娘的歌姬,歌声婉转如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三日不闻食不知味,我想跟小娘子打听一下,不知去哪儿能找到丽娘。” 丽娘噗呲,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自带一抹娇羞之意,那家伙夸她的歌声余音绕梁,三日不闻食不知味,却跑的那般远,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位姑娘,您要找的丽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青澜先是不可置信,随即恍然:“难怪适才听闻小娘子的歌声如仙乐般妙不可言,还道许是那戴面具的家伙孤陋寡闻夸大其词,丽娘唱的再好,还能比小娘子更好?原来你就是丽娘。” 丽娘嗔笑:“姑娘谬赞了。” “所言皆发自肺腑。” 丽娘踟蹰着道:“敢问姑娘,您上次见到那戴面具的少年,他可还好?” “怎么才算好呢?我看他全须全尾,能吃能喝,还有心情听曲儿,应该算好的。” 丽娘被她逗笑了:“姑娘说话真有趣,我在被看招,姑娘若是得闲,可来被看招听曲儿,当然,您最好换个男装。” “有空一定来。” 丽娘福了一礼:“奴家先告退了。” 程青澜望着逐渐远去的丽娘,低眉哂笑,她就知道丽娘心里惦记着程子初,当日她离开的匆忙,没能跟丽娘道个别,风满楼的人又到处在找她,丽娘肯定会担心,所以,今日追过来,跟丽娘说这些,便是要让丽娘安心。 事办完了,程青澜这才去绛云轩找崔明珠。 走着走着,程青澜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园子七拐八弯,处处曲径通幽,明明朝着一个方向走,怎么就绕不出去了? 正想找个人问问,忽然听到崔明珠的声音:“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程青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透过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缝隙望去,只见崔明珠与一男子站在一处说话。 那男子的背影好生眼熟。 “你只需将沈静姝约出来就行,这是康王交代的事儿。” “可姑父没跟我说。” 那人沉默片刻:“兹事体大,还望崔小姐助在下一臂之力。” “我不管你们为何要找沈静姝,这事儿我帮不了,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还有,沈静姝是代表书院去赣州白鹿洞书院交流,关系到书院的颜面,回程之前,我不许你动她。” 崔明珠说罢,拂袖离去。 那人重重叹了口气,朝另一边离去。 程青澜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端午那日,跟随康王去了随园的人吗? 所以,在怀阴想劫持沈静姝的会不会就是此人? 不过,她很好奇,崔明珠不是最讨厌沈静姝吗?居然不配合,对方搬出康王,崔明珠也不答应。 难道崔明珠当真只是为了书院的颜面? 程青澜想不通,崔明珠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这是除掉沈静姝的机会,可她却拒绝了,书院的颜面关她什么事儿?她在书院呆的一点也不快乐,冯先生还否定她的实力,不信任她,这个破书院就没有半点让她可留恋的地方,她干嘛要在意书院跟白鹿洞书院的比试? 可她当时鬼使神差的就给拒接了。 崔明珠回到宴会上,王宛芝见她回来,:“你怎么去了哪么久?你没事?” 崔明珠摇摇头:“许是昨晚没睡好,今儿个有点头疼,随处走了走。” “哦,那你没碰到程青澜吗?” 崔明珠怔怔:“没有,我为什么会碰到她?” “她去找你了呀,正好她茶水喝多了,也要去那个……” 崔明珠暗暗心惊,她和管沛见面不会被程青澜发现了? 正说着,程青澜回来了。 程青澜看见崔明珠,笑道:“你回来了呀,回来就好,我还说去绛云轩找你,结果这园子修的跟迷宫似的,也没人给我带个路,找不到绛云轩我只好回来了。” 崔明珠默默松了口气,她和管沛见面的地方就在绛云轩附近,看来程青澜并没有发现她和管沛。 第188章 夜回漕帮 大家在别院里吃过晚饭才回万松书院。 程青澜一回宿舍,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包袱,沈静姝也看见了,却道:“我去看看妱妱。” 转身走了。 程青澜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侍卫的服饰,另有一封信,信上写着:亥时一刻,仰圣门见。 字是萧泽的字。 萧泽应该是要和她一同回漕帮。 也是,明日蹴鞠比赛后,就要启辰离开江临府了,今晚是回漕帮最后的机会。 等沈静姝回来,程青澜道:“今晚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去跟妱妱和卉迟睡一屋。” 沈静姝怔了下,笑道:“不用了,这是在书院里,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知道,程青澜担心她的安危,所以,这一路上,她要么被安排在程青澜隔壁,要么就跟程青澜住一屋。 程青澜正色道:“在那人没有倒台之前,不论在哪都没有绝对的安全,咱们必须慎而又慎。” 康王的人能混入钱府别院,谁知道会不会混进书院? 只有把沈静姝安排在陆妱妱身边,她才能放心离开。 “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妱妱那,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人陪你去吗?” 可别像前日那样,一个人出去,一身伤回来。 “放心,这次有人陪着我。” 亥时一刻,程青澜来到仰圣门,萧泽已经等在那了,还有白风和飞凌。 萧泽看她一身侍卫服,英姿勃发,简直就是个英俊的少年郎,难怪漕帮少帮主这么讨女人喜欢,听说风满楼的钟烟花,只见过她一面,就非她不嫁,哪怕是戴着面具,甚至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萧泽第一句话便是:“我安排了墨尘和无锋暗中保护沈静姝。” 程青澜道:“大人一向周全。” 周全吗?萧泽并不这么认为,不然她也不会遇刺,孤身作战,受了伤。 “走,天亮之前要赶回来。” 山下,湖边早已有艘船在等着,,众人上了船,飞凌拿出个银制的面具给程青澜。 程青澜熟练的戴上。 白风啧啧:“真神奇,这面具一戴,完全跟变了个人一样,大人,您说呢?” 萧泽正愣愣地看着化身为号称玉面郎君的漕帮少帮主,白风这么一问,他尴尬地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程青澜自我打趣:“是不是有种面具一戴,小爷我最帅的感觉?” “啊对对对。”白风笑道。 这面具确实挺好看的,威风,神秘,他觉得这面具也挺适合自家大人。 飞凌骄傲道:“老大在漕帮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大家都很怕她吗?” “不能叫怕,应该是敬畏,又怕又敬的那种。” “厉害。”飞凌竖起大拇指。 程青澜哂笑:“你们随便夸,反正我戴着面具,脸红你们也看不见。” 萧泽失笑,她也会脸红? 船行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首大船旁,程青澜站在船头,有漕帮兄弟看到她,惊喜地叫了起来:“少帮主回来了,快,快去禀报帮主。” 程青澜飞身上了大船,船上的兄弟们齐齐跪地,一个个神情激动:“恭迎少帮主。” 随后上船的萧泽看到这一幕,才相信飞凌说的。她在漕帮中威信无人可比。 让人怕她不难,但要让人又怕又敬,很难。 “帮主呢?” “帮主在上面,已经通知帮主了。” 程青澜抬眼望去,只见父亲开门出来,跑出来的。 程青澜回头对萧泽说:“你们在此稍等。” 萧泽点点头。 “程三,他们是我的朋友。” 叫程三的道:“明白,小的会招待好您的朋友。” 程青澜上去见父亲。 “爹,孩儿回来了。” 程进道:“赶紧进屋说话。” 房门一关,程进就着急道:“我收到你的信,就天天等着,你信中所言,我让程五去查了,是老朱和老潘两人做的,如今三十六个分堂,至少有十个分堂暗中投靠了他们,原本情况不至于这么糟糕,他们拿你和钟烟花的事做文章,说你得罪了风满楼,漕帮迟早跟着遭殃。” 程青澜问:“哪几个分堂?” 程进递了本册子给她。 程青澜看后,冷笑:“这几个原本就是摇摆不定的,正好趁此机会,把人都换了。” “怎么换?除非你回来不走了。” “我不在这事儿也能办,能办这事儿的人我带来了。” “啊?谁啊?” “北辰司的执事萧大人。” 程进脸色大变:“你把萧大人带来了?” “对啊,人就在下面。” “那还不快把人请上来,等等,你说萧大人知道咱们漕帮卷入了朝堂纷争一事,他是什么个态度?” 程青澜知道爹在顾虑什么,官府最擅长卸磨杀驴,用得着你的时候各种许诺,等事了了,立马翻脸不认人。 “爹,您放心,孩儿现在帮萧大人做事,萧大人是个守信之人,他说了,漕帮中出了乱党,乱党是乱党,您是您,您的仁义之名他是知道的。” 程进这才松了口气。程青澜让程三把萧泽带上来。 萧泽第一次见程进,本想拿人家当长辈对待,怎奈他北辰司执事的威名在外,程进一见到他,立马给他行了个跪拜大礼。 “草民见过大人。” 萧泽扶都来不及,人家就直挺挺地给他跪下了。 “程帮主快请起。” “草民管束帮主弟子不利,以至出了乱贼,草民有罪。”程进哭喊着,愧疚难当,痛心疾首。 萧泽无语地看程青澜,我可没质问你爹,也没吓唬你爹。 程青澜也很无语,爹,你能不能别演了?都说了萧大人没有怪罪的意思。 “程帮主,起来说话。”萧泽好声好气道。 “大人,草民罪该万死啊……” 萧泽无奈,冷声道:“本官让你起来。” 程进果然听话的就起来了,不过还假意地抹了两把泪。 萧泽扶额,他客客气气的,人家反倒怕他,非得冷言冷语,才肯听话。 萧泽自顾坐下:“程帮主,说说漕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坐下说。” “不不不,大人面前草民哪有坐的份,草民站着说。” 正想去搬凳子坐下的程青澜,手僵在半空中,她是坐还不是坐? 第189章 父女之间 程进见自家倒霉孩子居然还想拿凳子坐,当即小声呵斥:“你干嘛呢?还不赶紧站过来。” 程青澜默默地收回手,直起腰,站到了老爹身边。 程进陪着笑脸:“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没什么规矩,大人勿怪。” 萧泽看了眼低眉垂手的程青澜,忍不住想笑,就没见过她这么老实的样子。 清了清嗓子:“时间紧迫,程帮主说正事。” 程进这才把自己调查的结果一一禀报。 “大人,这朱长老和潘长老一向不安分,十六年前,老帮主病重时,他们就起了争夺帮主之位的心思,草民看在他们两打小就跟着老帮主的情分上,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就忍了,大家面上过得去就成,谁知,他们攀上了康王这座靠山,野心就再也藏不住了。” “据草民所知,前日潘胜还召集了手下,扮作画舫船工,试图对公主殿下不利,好在公主殿下当晚没出现,不过,草民也有所准备,只要他们敢动手,草民的人就会将他们全部拿下。” 萧泽暗暗心惊,所以,那晚西子湖边,不止一拨杀手,崔明珠等人坐着杀手的画舫,游了一个多时辰的湖。 幸好没出事,不然他这个带队的教谕,真没法交代了。 萧泽的神情凝重了几分:“他们的势力都摸清楚了吗?” “摸清楚了,已有十个堂口暗中投靠了他们,也是因为子初不在帮中,子初要是在,他们根本不敢作乱。” 程青澜适时道:“大人,虽说公主殿下已经回京,朱长老和潘长老没机会再对公主殿下下手,但若漕帮落入他们手中,便等于落入康王手中,大人,要不……属下先留下决绝帮中事务?” 萧泽细细斟酌,平息漕帮内乱固然要紧,但他们此番南下的任务更要紧。 良久,萧泽道:“老帮主,若子初不在,你可有把握平息内乱?” 程进眼珠子转了转,面有难色:“不瞒大人,草民这个帮主当的很是勉强,帮中事务早早就交给子初,帮中兄弟也就怕子初,子初若不在,草民不是很有把握,除非有助力。” 萧泽道:“本官让北辰司在江南路的几个分司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程进:“不知,大人您在江南路这边有多少人手?” 萧泽反问:“你需要多少?” “这……草民也说不好,如果是子初这样的,她一人足矣。” 程青澜毫不谦虚地点点头。 萧泽明白了,这父女两一唱一和就是想让他出力。 “这样,你带着本王的印信,去玉泉路济仁堂药店找一个叫姚川的,你们商量着办。” 程青澜笑道:“爹,这下您放心了?” 程进笑呵呵:“大人愿意鼎力相助,帮中事务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跟着大人办差。” 程青澜道:“爹,你跟姚川碰个头,拟个章程,今晚我已经露过面,我回来的消息很快会传出去,他们会慌,您先想办法秘密拿下朱德运和潘胜,再以他们的名义把名单上的人一一召集过来,就说商议大事,来一个抓一个,关键是不能让消息走漏。” 萧泽心道:她这招甚是高明,不用大动干戈,操作得当,可做到兵不血刃。 看来她不但会查案,亦懂兵法。 事情就这么商定下来,萧泽先离去,留他们父女二人再说说话。 刚出门就听到程老帮主教训女儿,萧泽放慢了脚步。 “你帮大人做事,可不能像在帮中一样,有些规矩该讲还是要讲。” “爹,你别看大人不苟言笑,很严肃的样子,其实他对手下很好的。” 萧泽听到这话,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你懂什么?大人体恤属下,那是大人宽厚,你们却不能失了礼数,失了分寸。” 萧泽深以为然:老帮主这话说的在理。 只听老帮主又道:“有道是伴君如伴虎。” “爹,他又不是君。” “别打岔,比方比方懂吗?你爹我打过交道的官,比你见的人都多。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城府必然极深,忌讳也多,用的着你的时候,自然好说话,一旦用不着了,可就没那么好商量了,所以,你要谨言慎行,等办完事儿就回来。” “知道了爹,不过,爹,您说您打过交道的官比我见的人还多,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江临府才几个官。” “你跟你爹较真个什么劲?我还没问你呢,一去好几个月,一封信都没有,帮中那么多琐事,全扔给我,你不知道你爹已经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我看您是甩手掌柜当惯了,变懒了……” 萧泽哭笑不得,也难怪程老帮主对朝廷官员颇有成见,确实欺下媚上的官太多了。 遂快步下了楼梯。 房中,程进一通抱怨后,才问:“你这次去京城,见到他了吗?” 程青澜知道爹问的是谁。 “见到了,他过的可滋润了,在别人眼中,他是光风霁月,清正廉洁的好官,朝中的一脉清流,上孝慈母,夫妻恩爱,一双儿女皆有出息。”程青澜讥讽道。 程进叹了口气:“你准备怎么办?” 程青澜笑笑:“等我帮大人办完这桩差事,再跟他算账呗!” 且让他再风光几日。 程进道:“你要小心行事,别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爹,您就把心放肚子里。” 程进失笑:“也是,漕帮这鱼龙混杂的,你照样拿捏,对付个伪君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程进是真心疼这孩子,当年他从河中将她捞起,就剩一口气了,多亏了方郎中医术精湛,方家的闺女悉心照料,这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一条命。 那时候她才六岁啊,可怜见的,他实在想不通,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人简直畜生不如。 这么多年,他看着她拼了命的学本事,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但他知道,她这么拼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她娘,替她自己讨回公道。 “爹,你自己要多保重,我这一去,可能又得好几个月。” “爹没事,不用太过挂念,偶尔给爹捎个信,让爹知道你安好就行了。” 江月溶溶,河水脉脉,程青澜看着眼角眉梢爬满皱纹的爹,心中暖流涌动,她是不幸的,但她又是那么幸运,遇到了爹,这么疼爱她的爹。 第190章 自己去悟 回去的时候,飞凌扛了一大包东西。 船舱本来就小,显得越发拥挤。 “你这都是些什么?”萧泽问道。 “做霹雳弹和烟雾弹的材料啊,之前做的都用没了。” 萧泽心思微动:“你这霹雳弹和烟雾弹的制作法子可否交给北辰司?当然,不会白要你的。” 有了这两样的东西,北辰司的兄弟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能多一条保命的手段。 飞凌大方道:“可以啊,只要不是用来对付漕帮。” 程青澜忍笑,飞凌够义气。 萧泽失笑:“我对付漕帮做什么?除非漕帮成了康王的爪牙,无恶不作,但你觉得可能吗?” 飞凌看了眼程青澜:“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成为北辰司的爪牙倒是有可能。 “一个方子,二百两,如何?” “成交。” 程青澜道:“飞凌,你多做一些,接下来,有大用。” “但我现在手头上就这点材料了。” 萧泽思忖道:“白风,明早,你陪飞凌到城里看看,能收集到多少算多少,也可以把材料单子写下来,飞鸽传书澄州分司,让他们先准备好。” “澄州?我们不是去江州府吗?过不到澄州啊。”程青澜好奇。 除非是回程的时候,但他们最大的危机应该是在江州府。 萧泽道:“因为在怀阴耽搁了三日,时间来不及了,索性先去赣州,等白鹿洞书院交流结束,我们再去江州,这样时间也宽裕一些。” 毕竟他们这趟出来明面上的主要目的是与白鹿洞书院交流,这件事不能耽搁。 “这样啊……”程青澜有些遗憾,原计划是最后一程才到白鹿洞书院,交流结束后,和另外两组一同返京,三组的护卫力量更强大,而且有张院长和袁太傅同行,康王必然有多顾忌,安全性更大。 现在改了行程,那江州之行就万分凶险了。 她是见惯了血雨腥风,无所畏惧,可其他人怎么办? 白风拍拍飞凌的肩:“舱里太闷,咱们出去透透气。” 不由分说的就把飞凌连拉带拽地给拽了出去。 船舱里剩下萧泽和程青澜。 萧泽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江州一行,不知道能否顺利找到那些东西,不知道拿到东西后是否能顺利离开,毕竟,我们这趟出来必须完成的任务是白鹿洞书院的交流。放心,我已经通知江州分司,那边还有不少人手。” 程青澜微微一笑:“大人决断就好。” 舱内陷入了短暂地沉默,只有船桨划水的哗哗声。 萧泽十指交错,想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才想起来,玉扳指已经给了程老帮主作为印信。 “漕帮的事你不用担心,姚川这人颇有谋略,且身手也很不错。” 程青澜莞尔:“大人,你这是把北辰司的底都透给我爹了。之前我就知道北辰司在江临府有据点,但怎么也找不到,没想到百年老字号济仁堂就是你们的据点。” 萧泽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找北辰司据点做什么?” 程青澜玩笑地口吻:“杀人灭口啊,当时大人在江临府挖地三尺,我怕被大人挖出来,到时候连累了帮中兄弟。” 萧泽无语,她从他手里抢走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还被她的霹雳弹所伤,到现在他左边的胸口上还留着疤,他挖地三尺找人,也没想过杀了她,她倒好,还想找到北辰司的据点杀他灭口。 “那你刚进北辰司的时候,还想杀人灭口吗?” 程青澜想了想:“没有,那是在你的地盘上,我有自知之明,杀不了你的,所以,当时只想着怎么跑,结果你没认出我,我还庆幸来着,对了,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萧泽轻笑了下,昏暗的船舱里,一双乌黑的眸子却有着灼人的光亮。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是第一个伤他的女人,那晚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的容貌便如烙印一般印在了他脑子里。 程青澜叹气:“大人可真狡猾,亏我还沾沾自喜,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就怕你认出我来,结果我不过是一只自以为是的老鼠,还以为能逃脱猫的爪子。” “谁是猫谁是鼠还不好说。”萧泽道。 一开始他确实是猫戏弄鼠的心态,可渐渐地,他的心好像被老鼠偷走了。 “什么意思?”这话太深奥,程青澜听不明白。 萧泽抱着双臂,闭上眼睛,慢悠悠道:“自己去悟。” 悟到了,就明白他的心了。 程青澜翻了个白眼,打什么机锋,有话明说不好吗?还要她自己去悟,她才懒得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费脑子。 索性学他的样,闭目养神。 萧泽听不到动静,悄悄睁开一条缝,发现她居然歪着头,睡着了。 想到她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受了伤,到了万松书院也没能好好休息,萧泽悄悄地往她身边挪了挪,她耷拉下来的脑袋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萧泽的心狠狠悸动了一下,又归于平宁, 是他七岁离家后,如浮萍般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找到归属,有情可依的充实与满足的平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舱外传来白风的声音。 “大人,到了。” 萧泽抬眼望向舱外,天已经蒙蒙亮,又低头看身边的人,依然睡的很沉。 “青澜,青澜,醒醒……” 程青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惊得赶紧后退:“大人,不好意思啊,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萧泽动了动胳膊,胳膊麻了。 “无妨,船到了,我们得尽快回书院。” “哦!”程青澜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却忘了自己在船舱里,顶棚太低,嘭一下撞到头。 萧泽想阻止没来得及,就听到一声闷响。 “你没事?” 程青澜捂着头顶就要往外走,边说:“没事没事。” 这时,船正好靠岸,船身一震,人醒了,脑子还没醒的程青澜没站稳,脚下一个踉跄,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四目相对,程青澜瞬间红了脸,耳根子烧的慌,心说:糗大了,她一个船上长大的人,居然在船上栽跟头,还栽到了大人怀里。 第191章 注定是输 “老大,上岸了。”外边飞凌的一声催促解救了陷在尴尬中的程青澜。 “来了,来了。”程青澜应道,慌忙起身,看都不敢看萧泽一眼,飞快钻出了船舱。 萧泽随即爬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皱褶,跟着出了船舱。 一路上,程青澜跟萧泽保持距离,故意落在队伍最后。 飞凌看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样:“老大,是不是伤口疼了?” “没……没有。”程青澜摇头。 你老大我不是伤口疼,是心口疼,长这么大,没这么丢脸过。 走在前面的萧泽闻言,停了下来,扭头用眼神询问她。 程青澜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就是没睡醒,犯困。” 萧泽不疑有他,道:“上午蹴鞠大赛,你可以不去,好好补一觉。” 早上,沈静姝起床后回到自己的宿舍。 程青澜听到开门声,睁开眼,撩开帐子。 “我吵到你了?”沈静姝特意轻手轻脚的,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她。 “没有,我回来没多久,还没睡着,蹴鞠比赛什么时辰开始?” “辰时六刻,现在卯正,还有一个多时辰,妱妱已经去蹴鞠场练球了。” “哦……” “你是继续睡,还是……” “我先睡一会儿,到点了直接去蹴鞠场。” “也好,我给你带点吃的,在蹴鞠场等你。” “好。” 沈静姝收拾了下东西,就先去吃饭了,中间也没回来,怕打扰程青澜休息,跟陈卉迟她们在书院转了几圈直接去了蹴鞠场。 蹴鞠场的看台上已经有不少人,这是两院友好交流最后一个项目,也是万松书院扳回一点颜面最后的机会,万松书院的学子们自然十分看重,早早就来了赛场。 陆妱妱看到她们来了,起身朝她们挥手:“这里这里……” 大家走过去坐下,看赛场上,双方队员友好的对练。 陈卉迟问:“妱妱,你觉得咱们有赢的可能吗?现在看着好像势均力敌啊!” 陆妱妱难得严肃的表情:“不容乐观,对方现在根本没发力,大家就是熟悉一下球感,真开始比赛,对方定会全力以赴,他们要想挽回点颜面,只赢球是不够的,大比分赢球把咱们虐的渣都不剩才行。” 众人震惊。 余悦蓉道:“不会,咱们可以输,但不能输的太难看啊。” 陆妱妱拍胸脯:“放心,有我在呢。”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说话,崔明珠。 崔明珠道:“昨日咱们就不该答应比赛,我打听过了,万松书院的蹴鞠队很强,万松书院把蹴鞠作为强身健体的主要项目之一,人人皆会踢蹴鞠。” 陈卉迟道:“那咱们这边宁师兄,宋师兄踢的也不错啊。” 他们都能把球颠出花来。 “陈小姐没看过蹴鞠比赛?” 陈卉迟:“没看过又怎样?” “所以说,你不懂蹴鞠,蹴鞠不是一个人的比赛,而是一支队伍的比赛,攻、防、守,传不但讲究技巧更讲究配合。咱们这边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还有三个是充数的,他们能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宁公子作为得分手,但我觉得他可能都碰不到球。”崔明珠一顿分析。 陈卉迟不服,看向陆妱妱,希望懂球的陆妱妱反驳崔明珠几句,但陆妱妱摊手:“她说的没错。” 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待的众人顿时泄了气。比赛还没开始,大家仿佛已经看到了惨烈的比分。 沈静姝微笑:“输赢不要紧,比分多少也没关系,我们只要让对方看到,即便咱们是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即便不怎么会踢,但咱们仍有上场接受挑战的勇气,有着永不言弃的精神,这就够了。” “没错,这场比赛本就是不公的,用他们的最强项来挑战咱们的弱项,他们可以尽情的轰开咱们的球门,但他们轰不垮咱们的意志,到时候,比分越大,丢脸的反而是他们。”程青澜不知何时到来,顺着沈静姝的话说道。 “青澜姐,你来啦。”陆妱妱看到程青澜,仿佛看到了主心骨,招手让程青澜坐到她身边。 “还是你和沈姐姐会说话,我是说不明白,但我知道,赛场如战场,唯有死战,绝无退缩。” “任你们说的天花乱坠,输就是输。”崔明珠悻悻道。 陆妱妱还想辩驳两句,程青澜拉住她的衣袖,冲她摇摇头,还没开始比赛呢,自己这边就先内讧了,岂不让万松书院的人看笑话。 有些事儿,像崔明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沈静姝拿出两颗鸡蛋两个包子给程青澜:“够不够?” “够了够了,吃不完。” 又等了一会儿,冯先生和廖先生也来了。 萧泽把队员们召集起来,细细叮嘱了一番。 随着一声铜锣敲响,双方开始选边,万松书院左边球门,白鹿书院右边球门。 然后是决定哪方开球。 再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万松书院开出球,负责防守的乔修文等人立刻冲过去抢球。 然而对方球员虚晃一脚,骗过乔修文,将球精准地传到了自己队员脚下。 对方连续快速的传球,白鹿书院这边的人跟着跑来跑去,连球都碰不到?,球很快传到了作为得分手的肖景天处,肖景天看准球的落势,一个倒挂金钟,将球轰进了门洞。 万松书院那边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白鹿书院这边静默如鸡。 这……这也太夸张了。 比赛才一开始,自己这边球员连球都没碰到,被对方牵着鼻子跑来跑去,然后对方就攻入一球了。 白风捂眼,不忍目睹,这几个小子太弱了。 萧泽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天崩开局。 心气莫要被打没了才好。 心大的宁小公爷的心气是不那么容易被打击没的,他大力拍手,喊道:“别慌,慢慢来,咱们肯定行的。” 宋元佑目光坚定,凝冷,跟乔修文说:“待会儿,你替我掩护,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偷袭他。” 乔修文点点头:“对方确实有两下子,要小心。” 实力差距不是一般大,但他们不会认输的。 第192章 逆风翻盘 场上万松队朱红球衣如火浪翻涌,白鹿队素白箭袖被汗水浸透沾满污泥,开场不过一盏茶功夫,万松队肖景天前连过白鹿队三人,抬脚一记远射,皮球像炮弹一样“砰“地再一次撞进李策把守的球门。 这是万松队,第六个进球。 而白鹿队,碰到皮球的机会都不多,一脚射门都没有。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嚣张地开始擂鼓庆贺了。 白鹿书院众人面如菜色,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输的太难看了,太惨了。 比赛赶快结束,这一刻就结束! 然而,只要白鹿队不投降,比赛是不可能结束的。 “宁奕!接球!“宋元佑好不容易挤开对方球员,用胸膛截下飞来的鞠,大声嘶吼着。 对方球员立即跑向宁奕,准备拦截,然而宋元佑却来了个声东击西,并未将球传给宁奕,而是传给了乔修文,乔修文带球快速奔跑,佯装进攻,在对方围堵上来之际,用后脚跟将球踢给了宋元佑,自己则被冲上来的对方球员撞倒,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宋元佑看到乔修文摔倒了,但现在是难得的进攻机会,他瞄准宁奕前方的空挡,抬脚将球踢到宁奕前方。 宁奕心无旁骛,眼中心中只有那个皮球,奋力朝皮球的落点跑去,而皮球的落点是一个绝佳的射门角度,如果他能接到球,或许就能攻破对方的球门。 风在耳旁呼啸,宁奕觉得自己连被刺客追杀的时候都没跑这么快过,像一头扑食的豹子,万松书院的队员在他身后狂追。 场下白鹿书院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力量都转移到宁奕身上。 宁奕,快啊,快跑。 宁奕并未试着去停球,而是高高跃起,右腿如鞭,狠狠抽向皮球。 白鹿书院众人这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个个睁大眼睛,心里呐喊着:进……进……进…… 皮球被抽中,旋转着朝门洞飞去。 轰…… 球进了。 白鹿书院众人腾地都站了起来,振臂欢呼,哪里还有半点女子该有的矜持模样。她们的情绪被宁奕这一脚射门彻底点燃。 是被压抑到极限后的爆发。 开场到现在,白鹿书院终于组织了一次像样的进攻,完成了一次射门,而且一次成功。 能不让人激动吗? 连崔明珠都兴奋的满脸通红。 虽然她知道白鹿肯定会输,虽然比分仍是六比一,但这个球进的很是鼓舞人心。 萧泽抱着双臂,面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冷漠地看着一群女子兴奋的欢呼尖叫。 才进了一个球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的? 场上白鹿书院的球员都跑向宁奕,大家抱在一起,听着彼此急促的呼呼,为破局而激动。 李策揉揉宁奕的头:“好样的,就这么踢。” 宋元佑道:“宁奕,我们拿到球就长传给你,你主意跑位。” “没问题,你们也要小心,乔修文,你没摔伤?” 乔修文笑道:“没有,我滚了几圈,把力卸了。” 万松书院这边的队员看着白鹿的队员在庆祝,肖景天目色凝重,咬牙道:“盯死宁奕,他是白鹿唯一的得分手。” “是。”队员们齐齐应道。 比赛继续,宁奕被重点盯防了,而对方拼抢的动作更加激烈,宋元佑几次拿到球,还没等传出去就被对方抢走,还被对方恶意撞击。 不多会儿,对方又踢进三个球,比分来到了九比一。 对方甚至恶劣的故意将球踢到李策脸上,李策被踢的鼻血长流。 看着队友一个个受伤,宁奕着急了,亲自上去抢球,好不容易抢到球,一个转身,如白鹘穿林般闪过两名对手,却在起脚瞬间被万松队后腰撞得侧飞出去。球骨碌碌滚向场外,宁奕脚踝传来钻心的巨痛,抱着脚疼的在地上打滚。 萧泽脸色大变,要求暂停,跑向宁奕。 一检查,萧泽眉头紧蹙,宁奕的脚踝扭到了,已经高高肿起,无法继续比赛。 萧泽扶着宁奕下场,喊了声:“陆妱妱。” 陆妱妱大声道:“在。” “你上。” 陆妱妱二话不说,脱去外袍,露出素白的球衣。 “妱妱,小心点,千万别受伤。”陈卉迟担心地叮嘱。 对方的野蛮,让人愤怒。 程青澜却道:“妱妱,放开了踢,虐死她们。” 陆妱妱用力点头:“看我的。” 陆妱妱跑向球场。 万松书院的人都傻眼了,怎么白鹿那边居然让一个女子上场踢球? 这怎么踢? 有人觉得白鹿书院有点可怜,无人可派,连女子都派上来了,不如趁早认输。 陆妱妱上场找到宋元佑:“他们若是再搞小动作,你们躲开,别硬碰硬。” 宋元佑点头:“我们会策应你,但你也要小心,他们怕是不会怜香惜玉。” 陆妱妱转了转手腕:“就怕他们怜香惜玉,我反倒不好下手。” 宋元佑:呃…… 好,让万松书院的人见识一下京城第一女霸王的威力。 肖景天也在跟队员们交流:“大家不要掉以轻心,此女会武功,身手不错。” 那日陆妱妱的剑舞,让他印象深刻。 比赛继续,万松队控球,见对方的球员似乎走都走不动了,只是站在防守位上,没有要来抢球的意思,万松队这边就放松了警惕,不紧不慢地传着球。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旋风般从他面前闪过,脚下的球没了。 定睛一看,球在那位刚上场的女队员脚下。 万松书院这边立即开始对陆妱妱围追堵截。 就在包围之势形成,陆妱妱无路可走之时,陆妱妱突然将球踢向高空,足尖点地,身体腾空而起,一记鞭腿,踢中空中的皮球,皮球直奔球门而去。 看台上,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尤其是万松书院那边。 不会,她怎么可以跳这么高? 这球不可能进的?隔着半场的距离呢! 然而,他们的希望落空了,守门员的飞身扑球,奈何那皮球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愣是从守门员的指尖飞过。 轰……射入球门。 第193章 绝地反杀 陆妱妱一记神龙摆尾,干净利落的进球,吹响了白鹿队反攻的号角。 宋元佑和乔修文负责策应,其余人全部退守球门,而陆妱妱则是一支随时能攻破对方球门的利箭。 肖景天知道大麻烦来了,必须马上改变战术,用快传快踢,防止陆妱妱抢球,用远距离传球,尽快发动快攻,争取拉大比分。 然而,对方有四个守门员,他们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球,哪怕被砸到吐血,也要死死堵住风流眼。 宋元佑和乔修文饿狼扑食一般的抢球,完全不惧身体对抗,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又爬起来。 这股狠劲,让肖景天等人都生出了惧意,对方已经不是在踢球,而是在玩命。 更可怕的是,陆妱妱如同鬼魅一般,明明刚刚她还在球场左路,转瞬就来到右路,风一样的从你面前跑过,带走了球,或者斜地里伸出一脚,轻轻一勾,球就到了她的脚下。 什么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等蹴鞠招数,玩出他们前所未见的高度。 他们的球门一次次被洞穿。 比分从九比二,九比三……到九比七。 陆妱妱上场后,万松队一个球没进。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着急了,擂鼓震天响,呐喊震云霄,以此来鼓舞士气,再进一球。 球又进了,可惜进的是万松的球门。 比分来到九比八。 一球之差。 而香也将燃尽,比赛马上就结束了。 此时,看台上的所有人都在心里祷告,希望自己的队伍再进一球。 一赢,一平。 对白鹿书院来说,平了就等于赢了。 对万松书院而言,平了等于输了。 最后的决战时刻。 此时,场上十二名队员,十一名都已经气喘吁吁,身体疲惫到了极限。 只有陆妱妱依旧精力充沛,生龙活虎。 肖景天已经歇了继续进球的心思,打了个手势,队员们点头表示收到。 他们要采用拖延战术,确保剩下的时间,不让对方球员碰到球。 他们必须保住这一球的赢面,绝不能被对方踢平。 万松二号队员控球,宋元佑上前逼抢,二号立即把球传给四号,四号又把球倒腾给远离陆妱妱的三号。 陆妱妱识破他们的意图,想拖时间?没门。 陆妱妱朝乔修文做了个手势,乔修文会意,上前逼抢。三号下意识的把球传给没人盯防的四号。 而陆妱妱突然发力,快速斜插上来,在球飞向四号的中途,一招佛顶珠将球给截了下来,球飞向宋元佑。 陆妱妱转身就往对方球门跑,宋元佑并未停球,抬脚将飞来的皮球踢向球门的方向。 肖景天一看这情形,脑瓜子嗡嗡,完了,要是被陆妱妱拿到球,一切都完了。 发足朝陆妱妱跑去,企图撞开陆妱妱。 看台上,白鹿书院众人都看明白了肖景天的意图,大家着急的,扯着嗓子大喊。 “妱妱小心……” 陆妱妱眼观六路,看肖景天朝她撞过来,她一个旋身避开了肖景天这一撞。 肖景天是用了全力的,眼看就要撞到人,可眼前一空,人不见了,可他已经刹不住脚,整个人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摔的他七荤八素。 脑袋还晕着,就听到四周爆发出欢呼声,惊叹声,悲号声…… 他转头看向球门,那里空荡荡,他再看向计分台,数字赫然成了九比九。 他脑海里重复着两个字:完了! 陆妱妱可不甘心平分收场,她上场是来赢的。 香几乎已经燃尽,只剩最后一点红光。 判断对方开球的路径,陆妱妱再度把球截了下来。而万松书院的队员还在拼命的往对方球门跑,他们要争取最后一点时间,发动最后一次进攻。 没等他们跑到对方球门前,周遭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和悲号声。 他们回头,惊恐的瞪大了眼。 无人防守的己方球门前,陆妱妱正抬脚抽射。 伴随着终场的锣声响起,球正中风流眼。 这一球,有效。 绝地反杀。 “赢了……”程青澜等人欢呼雀跃。大家激动的互相击掌庆贺。 “赢了赢了,妱妱好厉害。” “赢了我们赢了,这是真的吗?怎么办,我要哭了。” 场上,李策等人瘫坐在地上,满脸血污混着汗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们笑着,这些让他们狼狈的痕迹,此刻都成了他们的勋章。 宋元佑和乔修文碰了碰拳,累的说不出一句话。 而陆妱妱站在对方球门前,食指指天,如果是没进书院前的陆妱妱,此刻肯定要高呼一声……还有谁? 但现在她就那么站着,用睥睨众生的眼神,看着无法承受失败结果的万松书院众人,像极了打了胜仗的女将军,在宣告,她才是这里的霸主。 宁奕痴痴地看着场上的陆妱妱,此刻的她,是如此的耀眼夺目,连日光都黯然失色。 然后他忽然想起李策说过的话,谁会喜欢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呢? 他只是厌烦兄弟们为了争夺爵位明枪暗箭,索性做个纨绔,可他就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纨绔,一个废物。 陆妱妱不爱读书,可她有目标,有志向,且从未放弃。 他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宁奕低头看着自己开裂的靴子,自惭形秽。 萧泽让白风等人去把伤兵搀扶下来。陆妱妱回到姐妹们中间,迎接她的是热烈的欢呼。 “妱妱,你是我们书院的英雄。”陈卉迟诚恳道。 陆妱妱笑的嚣张:“小意思。” 白鹿书院这边欢欣鼓舞,万松书院那边则如丧考妣,大家坐在那一动不动,久久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明明对方都是垃圾,被碾压的喘不过,可自从那个女的上场后,形势开始逆转。 有人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叫宁奕的没有受伤,没被己方铲倒,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心情低落,甚至可以说郁闷到极致的吕院长,强颜欢笑,要给获得胜利的队伍发彩头。 彩头是六方品相极好的端砚,万松书院花了大价钱购买的,原以为这端砚会到自己学生的手里,贵就贵,可现在要送给对方了。 第194章 转赠彩头 李策等人从吕院长手中接过彩头,两院友好交流正式落下帷幕。 吕院长特意夸了陆妱妱,笑呵呵地说:“没想到你一个女子踢得这么好,把所有男子都比下去了。” 陆妱妱谦虚道:“院长过奖了,要不是宁奕受伤,学生还没机会上场呢。我们萧大人说友好交流嘛,大家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让学生上场,可没办法,我们总不能少人,我就只好上了。” 吕院长笑容僵硬,嘴角直抽搐,他是知道宁奕为何会受伤下场的。 所以,这女娃子是在讽刺他,挖苦他,说他自作自受。 萧泽干咳两声,睨了眼陆妱妱,见好就收,给人留点面子,毕竟人家是江南三大书院之一。 陆妱妱乖乖闭嘴,心里痛快极了。 拿了彩头,按京城的惯例,是要把彩头转赠的,两位男学生来到几位女学生面前,一位叫卢霖森的将彩头送给了姜晏。 卢家和姜家是世交,卢霖森将彩头送给姜晏无可厚非,合情合理。 另一位叫邓为先的,居然把彩头送给了庄若芸。 庄若芸不可置信不知所措,她跟这位师兄从未说过一句话,最多碰面的时候出于礼貌点个头,他怎么会把彩头送给她? 陈卉迟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快收下啊,彩头代表着好运。” “收了收了,你若不收,他多没面子,大不了,你给他回个礼。”程青澜小声道。 邓为先保持着双手呈上的姿势,庄若芸只好收下:“多谢师兄。” 邓为先红着脸走了。 余悦蓉打趣道:“庄若芸,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对上眼的?” 庄若芸恼羞:“我都没跟他说过话,一点都不熟。” 程青澜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众人哄笑。庄若芸红透了脸,偷偷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邓为先,他也正朝她看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又慌乱地错开。 乔修文拿着彩头来了。 大家小声议论。 “你猜乔公子会赠给谁?” “那还用问吗?他是楚灵珊表兄,自然是送给楚灵珊。” 楚灵珊听到这样的议论,不觉的挺直了脊背,自信满满地看着走来的乔修文。 谁知乔修文来到陈卉迟面前,笑的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陈小姐,请笑纳。” 陈卉迟诧异:“给我?” “对。”乔修文目光坦荡:“你阿兄与我堂兄是好友。” 陈卉迟迟疑片刻,收下:“多谢!” 楚灵珊气的直咬牙,表兄,你把彩头给了陈卉迟,那我怎么办? 李策来了,直奔程青澜,他知道身后有一道恨不得将他洞穿的视线,但是无所谓,他只想把这份代表荣誉和幸运的彩头送给他心悦之人。 “程师妹,龙尾千年凝碧烟,琢成方寸纳河山。赠君此砚润墨色,更添红梅一缕香。” 程青澜莞尔,大大方方接过端砚:“谢师兄。” 不远处萧泽面沉如水,白风小声跟墨尘蛐蛐:“这李策真是没眼力见,他这哪是给人送礼,明显是往咱家大人心头插刀子。” 墨尘道:“也许他没看出来咱们大人对程姑娘有意思。” 白风道:“上回大人去还钱袋子,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他那么聪明,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紧接着来的是宋元佑。 崔明珠不由的紧张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宋元佑,心想:宋元佑会不会把彩头送给她? 虽说两家议亲之事暂时搁浅,但两家并未把话说死,还是有可能继续的。 本来她对宋元佑没什么感觉,上次他不肯替她作证,她还讨厌过他,但今天看到宋元佑在场上拼搏的样子,那一刻,心跳骤然加速,如同初春的嫩芽破土而出,不可名状的喜悦与悸动。 耳听得宋元佑说:“沈师妹,这彩头算是我眼拙给师妹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的赔礼,还望师妹莫要推辞。” 沈静姝没想到宋元佑会把彩头给她。他明明清楚的知道她是谁,但他选择隐瞒真相,她可以理解为,他在保护她。她心里是很感激的。可他现在借着赔罪的由头把彩头送给她,是什么意思? 宋元佑见她不收,抬眼看她,眼中有恳求之意。 沈静姝受不了他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只好收下,弱弱地说了声谢。 宋元佑极力压住想要上翘的唇角,心满意足的离去。 宁奕拔了根草,在地上画圈圈。 他并没有拿到彩头,小气的万松书院只备了六分彩头,他这个只踢了半场,也没发挥什么作用的人,自然是不配拿的。 想来陆妱妱肯定会把彩头送给程青澜。陆妱妱满心满眼都是程青澜,一口一个青澜姐,对程青澜比亲姐妹都要亲,程青澜才是陆妱妱最看重的人。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素靴,那靴子上还绣着几朵丁香花。 女子的靴子? 宁奕的心跳错漏一拍,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逆光中,只见陆妱妱冲着他笑,那笑容却比阳光更刺眼,她朝他伸手,手中是一个礼盒。 “给你。” 宁奕慌忙站起来,可脚踝有伤,他只能金鸡独立,晃了几下才站稳。 “真的给我?” “这还能有假?”陆妱妱无语,这家伙是不是傻啊? 宁奕挠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是你应该得的,你今天表现的很勇敢,那一脚抽射太帅了。”陆妱妱夸赞道。 宁奕被她夸的不好意思,真的吗?他在她眼里是帅气的吗? 谁知陆妱妱又道:“反正这砚台我用不着,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写字了,不过,好像你也不喜欢念书写字,哎呀,不管了,你拿着。” 陆妱妱把礼盒往他手里一塞,蹦蹦跳跳地回她青澜姐那去了。 宁奕拿着礼盒哭笑不得,原来是不喜欢才送给他的。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宁奕差点没站稳。 一看是李策。 “你有病啊,没看到我脚受伤了。”宁奕甩了个白眼给李策。 李策笑道:“她帮你在吕院长那狠狠出了口气,怼的吕院长颜面全无。” 宁奕怔愣,是吗? “好好努力,宁小公爷。”李策又想拍他肩膀,手伸到半空,想到他的脚,又收了回来。 第195章 红莲圣母 在万松书院用了午饭,交流团一行便启程下山。 到了码头,一队官兵等在那,一侍卫前来禀报,说韩大人求见。 萧泽让大家先上船,自己去见韩大人。 因着嘉敏公主的离开,船上空出两间舱房,程青澜她们不必再三人挤一间,陆妱妱和陈卉迟住进了嘉敏住过的舱房。 大家刚安顿下来,船就开了。 没多久,白风来敲门。 “程姑娘,沈姑娘,这是韩大人送给书院师生的礼物,每人一份。” 礼物是一块杭绸,一罐径山茶,两大包山核桃,一篮新鲜的枇杷。 沈静姝道:“这韩大人倒是用心,都没见钱大人给大家备礼。” 按说钱大人才是主政一方,负责接待交流团的官员。韩大人主的是军政,跟交流团没什么关系。 程青澜微哂:“钱大人自然是备了礼的,只是这礼不送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啊?你看见了?” “见倒是没见着,但听到一耳朵。刚才上船的时候,船老大跟崔明珠说,钱大人送了个匣子过来,已经放她房中了。” 沈静姝苦笑:“那钱大人一看就是个精明的。” 程青澜默默:韩刺史送礼不过是为了平息萧泽的怒火,不然他压根不会出现。 想来韩大人是不会再对她下手了,但她杀了红莲教这么多人,就红莲教记仇的性子,怕是不会放过她,还有康王派来抓沈静姝的人会一直尾随。 这一路仍不会太平。 就在交流团的大船离开码头的时候,江临府红莲教的一处秘密据点,蓝姑诚惶诚恐地跪在一白衣蒙了面纱的女子面前。 那白衣女子手一挥,轻飘的广袖卷起一道劲气,竟将蓝姑给掀地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砸落在地。蓝姑噗的吐出一口血。 却不敢有半句怨言,连唇边溢出的血都不敢擦拭,强撑着跪好。 “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反倒让人杀的个片甲不留,真是好的很呐!”白衣女子的声音甚是清脆悦耳,但那言语中透出的森冷之意让闻者不寒而栗。 “是弟子的错,事先没摸清她的底细,轻敌大意了。”蓝姑诚恳认错。 “那你现在摸清她的底细了?” 蓝姑咽下涌上来的血气,道:“弟子怀疑她是北辰司潜藏在书院的高手,红姑在京城受挫,全是因她之故。” “确定?” “是她亲口承认的,红姑就是被她诱捕。” 白衣女子一双如冰泉的眸子微微眯起,熟悉她性子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想杀人的前兆。 “看出她的武功招数了吗?” “弟子眼拙,看不出她出自何门何派,对了,她使用一把软剑,还有霹雳弹。” 白衣女子秀眉轻蹙:“霹雳弹?” “是的,弟子猜测,这霹雳弹或许是北辰司新研发的暗器,威力极大。” 白衣女子冷哼:“如此说来,本座倒要亲自会会她。” “圣母,此次白鹿书院这一路的交流团是由北辰司执事萧泽亲自率领,萧泽手下有几个武功颇高的,但那姓程的女子,应该是其中武功最高的。” “不管北辰司有多少人,他们杀了我这么多座下弟子,本座势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蓝姑蓦然想到一件事:“圣母,弟子在怀阴见到了白莲令。” 白衣女子眸光一盛:“你说什么?白莲令,你可看真切了?” “弟子未曾亲眼见到,但秀琴见到了,秀琴不会认错的,秀琴收到杏花楼发出的求援信号,准备前去支援,快到杏花楼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蒙了面巾的男子,那男子手持白莲令,阻止秀琴前去支援,不然这次我们肯定能得手。” “圣母,您可知此人是谁?” 白衣女子冷声道:“他是谁,你没必要知道。” 那持白莲令的男子破坏了她们的行动,但圣母却仍维护于他,蓝姑忍不住怀疑,那男子莫不是圣母的心上人? 可教内从未有过此等传闻,无人知道有这么个男子的存在。 只听圣母道:“你养好伤便去京城,本座会让橙姑前去京城与你汇合,你们务必想办法救出红姑。” “是。”蓝姑恭谨领命。 “若再失手,你们便一同去见古佛。” 蓝姑打了个寒颤,以头磕地:“是。” 大船慢悠悠地行驶在运河之上,萧泽在舱房内,看了两封密信。 一封是姚川送来的。 今早程老帮主去找过姚川,大致的计划已经拟定,择机便动手。 一封是江州府那边送来的。 那边的负责人段冲已经从周边几个分司抽调人手到江州府待命。 萧泽看完准备回信,拿起笔蘸墨,却是想起李策送程青澜的端砚。 于是,他搁下笔,拿起桌上的砚台,默默运功,砚台霎时出现几道裂纹。 手一松,砚台掉在木板上,碎了。 “来人。” 白风应声推门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萧泽漫不经心道:“砚台不小心被我摔碎了,你去问程姑娘借一方砚台。” 白风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砚台,眼角抽了抽。 砚台这么硬的质地,掉在地砖上,最多也就磕破个角,如今掉在木板上却碎的这么彻底。 不用想也知道它是怎么碎的。 果然,大人还是计较了。 一个钱袋子都容不下,又如何容得下一方端砚。 让他去借砚台,借的就是那方端砚。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我还等着用。” 白风道:“是,属下这就去。” 出了舱房,白风直摇头,没想到大人这么爱吃醋。 哎,人一旦动了心,心眼就变小了。 白风深深呼吸,这才去敲程青澜的房门。 开门的是沈静姝。 “白侍卫。” 白风腆着笑脸:“我找程姑娘。” 程青澜正在剥枇杷,剥一个塞给陈卉迟,剥一个又塞给陆妱妱,投喂的不亦乐乎。 闻言,程青澜擦了擦手,出门来。 “白侍卫,有事?” 白风讪笑道:“是这样,我家大人刚才不小心把砚台给摔碎了,想问程姑娘借一方砚台。” 里面陆妱妱道:“砚台我有啊,反正我也不用,我的给你,我这就去拿。” 陆妱妱恨不得自己的学习用品全被人借走,不学习就有了理由。 第196章 有口无心 陆妱妱这么热心,白风心里哇凉。 这可怎么办? 白风牙一咬,心一横,为了大人,今儿个就当回二皮脸了。 “那个,陆小姐,我家大人一般的砚台用不惯,我家大人习惯用端砚。” 陆妱妱眨巴着眼:“哎呀,早知道我那端砚就不送给宁奕了。” 宁奕刚好来送山核桃,妱妱喜欢吃。 结果就听到这一句。 宁奕很受伤。 程青澜见宁奕来了,忙咳了几声,拼命朝陆妱妱使眼色。 陆妱妱浑然不觉:“青澜姐,你眼睛进沙子了?” “啊?嗯,有点不舒服,宁小公爷,你怎么来了?”程青澜笑道。 宁奕把山核桃往程青澜手里一塞,道:“我回去取端砚。” 陆妱妱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大家都同情地看着陆妱妱,让你乱说话,这下好了,宁小公爷生气了。 沈静姝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解释一下,不然你的一番好意都白费了。” 陆妱妱撇了撇嘴:“不去。” 她可没有给某人道歉的习惯。 白风没想到自己来借方砚台,砚台没借到,宁奕和陆妱妱反倒闹不愉快了。 陈卉迟走出来:“我用的便是端砚,我的借给表兄用好了,青澜姐的端砚是别人送给她的,转借不好。” 说着陈卉迟回房去拿砚台。 白风笑的比哭还难看,陈小姐,您能不能别这么热心,大人要的就是程姑娘的那方端砚。 萧泽等了好一会儿,白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方端砚。 萧泽看了眼:“这怎么是用过的?” 白风弱弱道:“这是表小姐的,表小姐说,那是人李公子送给程姑娘的,不好转借,所以她把自己的砚台拿来了。” 萧泽一阵气闷,自己这个表妹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大人,这砚台……”白风拿着砚台,不知该放下还是拿走。 萧泽没好气道:“放着!” “哦。”白风放下砚台。 “大人,还有要吩咐的吗?” 萧泽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白风走到门口,又回头:“大人,您小心点,别再把砚台摔了。” 见大人拿起砚台抬手,作势要扔,白风逃也似的开门走了。 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差事,他可不想再当一回二皮脸。 宁奕回到舱房拿了砚台就走。 李策道:“你这是……” 宁奕没好气道:“还给人家。” 李策:呃…… “你们吵架了?” “没,某人觉得我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我还她便是。” “你别是误会了,陆姑娘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李策瓮声瓮气道:“萧大人让白风问程姑娘借砚台,而且要借端砚,她说,早知道就不把端砚送给我了,我听的真真切切。” 李策怔了怔,不禁失笑,原来如此。 看来他送的砚台,碍萧大人的眼了。 宁奕当真把砚台还给了陆妱妱。 陆妱妱其实挺后悔的,她送砚台给宁奕,是因为她觉得宁奕该得到这份奖励,可当着一众姐妹的面,她不可能低头认错。 后悔之余,更多的是困惑,宁奕这家伙今儿个吃错药了吗?以前她怎么骂他,他都不会生气,还舔着脸讨好她,今日她不过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他就气上了。 沈静姝薄责道:“你就死鸭子嘴硬,说句你是无心的,有那么难吗?” “是啊,我就没见过小公爷生气,可见你那句话真的伤到他了。”庄若芸也道。 程青澜指指宁奕送的两包山核桃:“你瞧瞧,人家知道你喜欢吃,巴巴的给你送来。” 陆妱妱撅着嘴:“谁稀罕,我自己又不是没有,你们到底是谁的姐妹?怎么都向着他说话?明明就是他自己小心眼。” 程青澜道:“那得看什么事儿,平时你没给他好脸色,他从不计较,因为他心悦你,可以包容你的小性子,但这方端砚对他来说意义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 “我问你,这是不是你第一次送他的礼物?” 陆妱妱点点头。 的确是第一次。 之前送他的都是拳头,白眼。 “今天在球场上,他是拼了命的,可是因为他受伤下场,最后彩头没有他的份,等于他的努力没有得到认可,这事儿说起来是万松书院小气了。但你把这彩头送给了他,在他心里,这代表着你对他的付出的认可。我想,他当时一定很感动,这方端砚在他心里是珍贵无比的至宝。” “可他巴巴地来给你送零嘴,却听到你这番言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说他能不伤心吗?” “别说他对你是满心满意,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会伤心难过的。” 程青澜把道理掰开揉碎地说给陆妱妱听。 几个姐妹不住点头。 “是这个理。” 陆妱妱算是听进去了,为难道:“那我怎么办?让我去道歉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就用写的。” “写什么?” “就写四个字,有口无心。” 陆妱妱怀疑:“这管用吗?” “你先别管有用没用,你态度摆出来了,他要还是气不过,就随便他。” 沈静姝道:“我觉得青澜这法子可行。” 庄若芸积极地去拿了笔墨纸砚,放到她面前:“赶紧写!” 宁奕回到舱房往床上一躺,独自黯然神伤。 李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说不定过会儿就没事儿,他又屁颠屁颠地去讨好人家。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谁? “李师兄,是我。” 李策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程青澜笑盈盈地站在那。 “程师妹,你怎么来了?”看到她的笑容,李策觉得这昏暗的舱房都明亮了许多。 程青澜递上一封信:“这是给宁小公爷,小公爷回来了?” “在床上躺着呢,生闷气。”李策压低了声道。 程青澜莞尔:“烦请师兄把信交给他。” 程青澜走后,李策把信放在宁奕枕边。 “应该是陆姑娘写给你的。” 宁奕赌气,他才不看,然而没熬过三息,他还是把信给拆开了。 上面只有四个字……有口无心。 宁奕看着看着,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翘。 李策瞧那笑的不值钱的模样,揶揄道:“这就哄好了?能不能硬气点,一辈子都不理她。” 宁奕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你硬气,我看你见到程姑娘,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第197章 听个壁角 因着学子们在万松书院交流中的出色表现,加上几位男学员都有伤在身,冯先生和廖先生商议后决定,这一路就不安排大家上课了。 此消息一出,意料中的全员欢呼的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是一个个都用功了起来,各自在房中温习功课。 只有程青澜陪着陆妱妱在甲板上钓鱼。 陆妱妱已经钓了好一会儿了,放下去的鱼饵一点没少。 “青澜姐,是不是船开的太快了,鱼跟不上啊?”陆妱妱渐渐失去耐心。 陈青澜躺在躺椅上,用书盖着脸,和煦地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犯困,声音中带了几分慵懒:“钓鱼可以锻炼一个人持久专注的能力,修身养性,人姜太公在渭水河边垂钓二十七年,才钓来一个周文王,你才钓了多久。” “可我想要的只是一条鱼,不是什么王。” “所以啊,你钓二十七个时辰,肯定能钓上一条鱼。” 陆妱妱沉默良久,说:“我怀疑你在戏耍我。” 这时船老大来到甲板上,笑道:“小娘子,船在航行中是钓不到鱼的。” 陆妱妱黑了脸,咬着牙从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程、青、澜……” 程青澜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直起身,无辜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船在前行,钓不到鱼?你说我在找借口,就是不想陪你钓鱼。现在你信了?” 陆妱妱想了想,自己确实说过那样的话,立即换了张可怜兮兮地苦脸:“可是在船上,我能想到有意思的事儿,就是钓鱼了。” 沈静姝她们明确表示,接下来几天不打叶子牌了,要好好看书。 “那就继续,说不定会有那么一条游的快,又贪吃,不怕死的鱼上你的钩,咱们重在享受钓鱼的过程。”程青澜安慰道。 陆妱妱收了鱼线:“算了,我还是回去睡觉。” 过程重要,结果也重要,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儿,她干嘛白费劲? 程青澜心笑,人教人教不会,不让她自己亲自体会一下,她是不死心的。 “也好,等什么时候船停下来,我再陪你来钓。” 两人往回走,路过纱帽厅下,听到有人在说话。 “表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陈卉迟了?” 程青澜和陆妱妱对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靠近纱帽厅。 她们并不是喜欢听壁角的人,奈何纱帽厅中的人提到了陈卉迟。 “表妹,我把彩头送给程小姐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乔家与陈家素来交好,我跟其他人都不怎么熟,不送她送给谁?” 楚灵珊气馁,差点脱口而出……你就不能送给我吗? 我是你表妹,你跟我不熟? “若真要说有什么心思,我也是为了表妹你。” 楚灵珊深表怀疑:“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听姑母说,你和陈小姐相处的很好,两人在书院还同住一个宿舍,可事实如何?陈小姐搬去了八号宿舍,你们两形同陌路,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们谁对谁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弄成这样吗?我这么做,无非是想帮你们修复一下关系。”乔修文道。 楚灵珊恼羞成怒:“我和她关系如何,不用表兄操心。” “行,就算我多管闲事好了,余小姐原本也与你交好,如今和程姑娘她们玩到一处了,陈小姐亦是如此,表妹,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是为何?交朋友,还是要多一些真心,少几分算计才是。” 说罢,乔修文打开纱帽厅的门。 程青澜赶紧拉着陆妱妱离开。 两人回到房中,在看书的沈静姝好奇地打量着她们:“你们怎么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 陆妱妱道:“我和青澜姐刚才不小心听壁角了。” 沈静姝失笑,听壁角还有不小心一说? 她可不关心乱七八糟的事,沈静姝继续看书。 陆妱妱凑了过去:“沈姐姐,咱们之前不是都在猜,乔公子为何要把彩头送给卉迟吗?” 沈静姝挑眉:“你们听的是乔公子的壁角?” 陆妱妱把听到的话跟沈静姝说了说。 沈静姝若有所思:“看来这位乔公子倒是个明白人。” 程青澜意味深长地插了一嘴:“宋公子也是个明白人。” 沈静姝睨了她一眼,这都能扯到宋公子头上去?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卉迟?万一她自己瞎琢磨,以为乔公子对她有什么想法,然后她就认真了如何是好?”陆妱妱道。 程青澜失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卉迟的心比你还大,她压根不会去想这么复杂的事情。” “我怎么心大了?其实我什么都明白好吗?”陆妱妱不服气。 沈静姝打趣道:“所以,你对宁小公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妱妱翻了个白眼:“我不跟你们瞎扯了,我回去睡觉。” 落荒而逃。 船行第三日,萧泽宣布:“中午应该就能到严州城,大家可以上岸走走,领略下严州城的风光,品尝下美食,给你们一个半时辰。” 大家还以为经过怀阴的事儿,萧大人不会再让大家中途上岸了,没想到今儿个又被允许。 也是,嘉敏公主不在,谁会在乎她们这些普通学子呢? 一个个都回去准备了。 萧泽把程青澜和沈静姝留下。 “你们俩就不要上岸了。” 一个被康王派来的刺客惦记着,一个被红莲教的人追杀,还是呆在船上安全。 两人苦笑,其实程青澜是不惧的,红莲教就算再派几个护法来,她带上无锋和飞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只是她不想把沈静姝一个人留在船上罢了。 船一靠岸,陆妱妱跟程青澜和沈静姝说:“你们就安安分分呆在船上,我们看到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给你们带回来。” 说罢,陆妱妱等人在程青澜羡慕的目光中,上了岸。 不过,除了她们两个,好像李策和宁奕也没上岸。 “听说宁小公爷这两日都在认真读书。”程青澜道。 沈静姝道:“或许是受刺激了。”开始奋发图强了。 第198章 可怜的人 严州城因位于三江交汇之处,水运发达,城市繁华。 沿街的商铺鳞次栉比,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味。 崔明珠看着前方和陆妱妱等人在一起的宋元佑,再看看自己身边,一个王宛芝,一个楚灵珊,还有一个姜晏,四个人还分成两个阵营,貌合神离。心情跌入谷底。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和陆妱妱她们一块儿玩?即便沈静姝不在,宋元佑,乔修文他们还是愿意跟着陆妱妱她们。 美其名曰保护,难道她就不需要保护吗? 感觉自从离开京城,她的身份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突然从众星捧月,呼风唤雨的角色,变成了无人问津。 她很不习惯这种感觉,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街道旁有个算命的摊子,一位大娘似乎在找道士合八字。 那道士捋着胡须,煞有介事道:“观二人八字,男木女火——木火夫妻大吉昌、此门天定好姻缘、六畜奴作满成行、男女聪明福自隆。” 大娘喜上眉梢:“这么说来,我儿子跟这小娘子是天作之合?” 道士点头:“缘定三生,天作之合。” 大娘高兴的多给了几个铜钱,不住道谢。 崔明珠心思微动,跟王宛芝说:“我去找道士算命,你们到前面等我。” 王宛芝诧异道:“这种街边的算命先生你也信?” 崔明珠闲闲道:“闲来无事,算着玩。” 王宛芝只好到前面去等她。 崔明珠来到算命摊前坐下:“道长,帮我看两个八字是否相合?” 道长施施然道:“报上八字。” 崔明珠报上自己和宋元佑的八字,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绢帕。 这两个八字,母亲找人合过,说是男木女土,土木夫妻本不适合、灾难疾病来侵之、两合相克各分散、一世孤单昼夜啼。 她怀疑是不是母亲不愿两家结亲,故意说八字不合的。 道士掐着手指算了算,笑呵呵道:“这两个八字,若是男火女土,则火土夫妻好相配、高官禄位眼前风、两人合来无克害、儿女聪明永富贵。若是男土女火,则土火夫妻大昌吉、财粮不愁福寿长、儿女聪明生端正、富贵荣华好时光,无论如何都是姻缘美满的八字。” 崔明珠错愕:“道长,你可看仔细了,这个八字确实是火命而非木命?” 道长不高兴了:“小娘子,本道师出玉泉观张真人门下,乃是道门正统,可不是那种专门骗人钱财的假道士,合个八字只收你十文钱,若是错了,你回头来把我摊子砸了。” 崔明珠付了钱,心乱如麻。 所以,果真是母亲从中作梗?母亲看不上宋家,若非是康王的意思,母亲连八字都不会去合。 就因为母亲的说辞,本来坚持崔宋两家结亲的康王也不好再说什么,议亲之事才被搁置。 “明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算命先生是不是胡说什么了?”王宛芝关心道。 崔明珠摇摇头,抬眼寻找宋元佑的身影,可哪里还找得到,他们已经不知走哪去了。 陆妱妱等人沿街逛,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就买,有什么好吃的也买,总之就是买买买。 不然这次带出来的钱都花不掉了。 忽然,前面传来嘈杂的声音,男人的怒骂声,女子的哭泣声。 “前面出什么事儿了?”陈卉迟好奇道。 “走,去看看。”陆妱妱快步朝前走去。 大家忙跟上。 挤进围观的人群,只见一粗鄙的汉子拽着一女子的头发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半老徐娘的妇人跟前拖。 那女子抱着汉子的腿哭求:“当家的,不要卖我……我会干活,会织布,会绣花,我能赚钱,别卖我,求求你了……” “少废话,你是老子的人,老子想卖就卖。”汉子凶狠道。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汉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的女子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满嘴的血。 “再哭哭啼啼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汉子作势又要打,女子吓的抱住了头。 然而预料中的拳头没有砸下来,反倒听的自家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女子小心翼翼地抬眼,发现面前站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女,少女双手叉腰,怒视着自家男人。 “居然敢打自己的女人?你个人渣,信不信姑奶奶先打死你。” 陆妱妱出离的愤怒。 她就见不得欺负弱小,尤其是打自家媳妇这种事。 余悦容问一旁围观的大婶:“大婶,到底怎么回事?” 大婶啧啧道:“这女子可怜哟,她相公好赌,欠了一屁股赌债,这不,赌债还不上了,要把媳妇卖到窑子里去,看见了吗?那个打扮的跟老妖精似的女人就是翠红楼的老鸨。” “还有没有天理了,把自己的媳妇卖去青楼?”陈卉迟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恶劣的男人。 庄若芸没见过这种事,却是听说过,也很愤慨:“那是他的妻子,不是奴仆,不是物件,他怎敢说卖就卖。” 那汉子被陆妱妱踹飞出去,一骨碌爬起来,凶狠道:“我卖我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她嫁到我家五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这种女人留着有什么用?” 陆妱妱怒斥:“你嫌弃她没用,可以休了她,但你没资格卖她。” “我就卖了,你咋滴?她是我的人,我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那女子见终于有人帮她出头。跪爬到陆妱妱面前,砰砰地磕头:“姑娘救我……” 陆妱妱扶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磕头。 “姑娘,你行行好,救救我,张三他嗜赌成性,赢了钱就去喝花酒,回来就打我,输了钱,回来也要打,这些我都忍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都是我的命,可他这次骗我说带我来严城投靠亲戚,谁知到了这,才知道他要把我卖进青楼……”女子哭的不能自己。 陆妱妱快气炸了:“你可以跟他和离。” 女子摇头,神色哀戚:“离不了,我娘家前几年遭了水祸,全都被水冲走了,没人给我撑腰,离不了,他会打死我的。” 陆妱妱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 宋元佑拦住她:“陆姑娘,稍安勿躁,我来处理。” 第199章 来历不明 宋元佑来到老鸨面前:“你们说好多少银子?” 老鸨见宋元佑眉眼清俊,一表人才,不由地笑成一朵花,只是由于脸上的粉扑的太厚,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 “后生,你想买?” “嗯!” “好说,二十两银子。” 张三一听急了:“咱们明明说好了十两银子的。” 老鸨甩了他一记白眼:“姐姐我在这耽搁了这么久,错过了多少生意,这损失,姐姐我自然是要算上的。” 宋元佑扭头问张三:“你们可签了契约?” 张三摇头:“没有,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既如此,说明你们并未达成实质性的交易,十两银子我给你,人我带走,如何?” 张三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伸出两根手指头:“不是说二十两吗?” 宋元佑冷笑:“我可没说过给二十两,你把人卖给她,也只能拿十两,把自己的妻子卖进青楼,这辈子你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但你卖给我,别人只会说你良心发现,给妻子谋了个好去处,你想想,哪个对你有利。” 老鸨一听急了:“后生,这你可就不厚道了,这笔生意是姐姐我先谈好的,你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张三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态:“要不,你们商量商量,谁出价高,人卖给谁。” 宋元佑道:“按我朝律例,强卖强买良家妇女,轻则打五十大板,拘役半年,重则打五十大板,拘役三年。当然,民不举官不究,但问题是,我们白鹿书院的人就喜欢管闲事,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老鸨一听白鹿书院的名头不由皱眉。 听说京城白鹿书院的学子都是非富即贵,再看这位后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老鸨当即打了退堂鼓。 “算了,这人都被你打的不成样了,我买回去还得花钱给她治伤,不买了不买了。”老鸨招呼手下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张三见老鸨走了,他借机抬价的希望落空,顿时急了。 宋元佑问:“人你还卖不卖?” “卖卖,就是能不能再加一点,我这大老远的跑一趟,盘缠都不够了。”张三讨好地笑。 “就十两,你若答应,马上写来休书,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若不答应,我们现在就拉你去见官。”宋元佑冷冷威胁道。 “别别别,十两就十两。” 因为张三不识字,宋元佑借来纸笔,写好休书,让张三摁下手印,张三拿了钱,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妻子一眼,乐呵呵地走了。 “嫁给这样的男人,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余悦容狠狠地啐了一口。 李玉贞跪地不停磕头,千恩万谢:“多谢几位恩人,玉贞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人。” 陆妱妱又塞了五两银子给她:“我们不要你当牛做马,你拿着钱回乡去好好过日子!” 李玉贞泪眼婆沙:“恩人,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千里迢迢返乡,即便回去了,家乡再无亲人,终是受人欺凌。还请恩人行行好,救人救到底,我手脚勤快,能纺纱,能织布,还会做绣活,做饭洗衣,我什么都能干的。” 陈卉迟为难道:“不是我们不收你,实在是我们这趟出来办事儿,不方便带着旁人。” 若是在京城,带回去,随便安排个差事,给她一个容身之所,一口饭吃,都是容易的。 宋元佑问:“你老家在何处?” “赣州。” 大家对了个眼神,这不巧了吗?他们要去的便是赣州。 大家商量了下,决定带李玉贞一程,到了赣州再让她走。 船上,程青澜和沈静姝在舱房里吃着白风送来的丰盛的大餐美。 “萧大人还挺细心的,怕你我不能上岸,心里不高兴,特意给咱们弄来这么多好吃的。”程青澜道。 沈静姝莞尔:“那是对你上心,换做是我一个人呆在船上,我肯定吃不到这些。” “对我上心那不是应该的吗?我现在算是他的得力干将,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是他重点保护的对象,你是咱们这次交流的先锋军。” 沈静姝笑的意味深长,程青澜分析别人的感情就头头是道,怎么轮到她自己,就愚钝了呢? 真萧大人对她的特别关照,是因为她是他用得上的人?萧大人平日里看程青澜的眼神就不清白,黏糊糊的。还有啊,前几日来借砚台,什么砚台都不要,只要端砚,那不明摆着吃醋了嘛,就见不得她收别的男子送的礼物呗。 所以啊,所谓的特别关照,不过是情有独钟罢了。 “别就别抬举我了,反正我是沾了你的光。” 程青澜眉眼弯弯,给她盛了一碗汤:“这鲥鱼汤可鲜了,趁热喝,萧大人特意买给你喝的。” “怎么说?”沈静姝纳闷,怎么就成了特意买给她的? “萧大人知道我有伤在身,不能沾鱼腥。” 沈静姝:呃…… 这理由,似乎有点硬。 不过,这只能说萧大人办事周到,连她这个跟着沾光的人也考虑到了。 两人吃好午饭,收拾了残羹,正想去甲板吹吹风。 房门突然被推开。 陆妱妱冲了进来。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给了一个半时辰吗?”程青澜好奇地问。 陆妱妱欲言又止。 沈静姝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陆妱妱道:“我说了,你们不要骂我。” 程青澜面色凝重起来:“你倒是赶紧说啊。” “我们救了个人,还把人带到船上来了。” “什么人?” 陆妱妱这才把李玉贞的事说出来:“她真的太可怜了,被她男人打的浑身是伤,要不是我们几个瞧见了,就被卖进青楼去了。” “她是赣州人,我们就想着她一个弱女子回乡不易,索性带她一程,到了赣州就让她下船。” 沈静姝问:“人呢?” “在我房间,卉迟她们陪着呢。这事萧大人还不知道,青澜姐,你帮忙去跟萧大人说说。” 程青澜道:“萧大人不会同意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船上的。” “所以要你去说啊,你去说,萧大人肯定会答应的。”陆妱妱讨好地笑着。 第200章 暂且留下 “为什么我去说他就会答应?”程青澜气笑了。 她们这趟出来,有多人明里暗里的盯着她们。 虽说嘉敏公主回京了,但红莲教的人要杀她,康王的人要抓沈静姝,危机四伏的。谁知道这个叫李玉贞的女子是不是红莲教派来的,抑或是康王派来的? 这时候让一个陌生人上船,太不明智。 陆妱妱讪讪道:“萧大人倚重你,你说一句话的分量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再说了,我们几个是商量过后,慎重再慎重地考虑过后,才决定捎带她一程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程青澜沉默着,不点头也不说话。 陆妱妱求助地目光看向沈静姝。 沈静姝道:“青澜,要不你去探一探那李玉贞的底细,若是你觉得她有问题,就让她下船,若是没问题,就先留下。” “她肯定没问题的。”陆妱妱道。 程青澜瞪了她一眼:“我先去看看。” 陆妱妱顿时高兴起来:“我就知道青澜姐不会不帮忙的。” 程青澜去了陆妱妱的房间。 庄若芸正在给一个女子上药,那女子一身布衣裙钗,头发散乱,看着甚是狼狈,眉眼长得倒挺秀气,我见犹怜的。 “听说你是赣州人,赣州哪里的?” 李玉贞低着头,怯怯道:“奴家是赣州崇仁县人。” “夫家还是娘家?哪个村的?” “夫家,张家村的,娘家在宜春县,前年发大水,阿兄为救落水的孩儿,一同被大水冲走了,奴家的爹娘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加上灾后瘟疫泛滥,没多久就走了,奴家还有一个阿姊,嫁在了峡江县,但她的处境不比我好,婆母和姐夫嫌弃她一连生了四个女娃,对她非打即骂。若是几位恩人实在不便收留奴家,奴家到了赣州只能去投奔阿姊了。”说着,李玉贞又潸然泪下。 程青澜身在漕帮,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前年宜春县确实发了大水,死伤无数。 陈卉迟叹息:“你阿姊自己的处境都这么难,你去投奔她,她婆母怕是不会收留你。” 庄若芸道:“我认识一个赣州的香料商,到时候问问他,能不能给玉贞安排个差事,自食其力,总比寄人篱下的好。” “嗯嗯,宋师兄说,也可以请白鹿洞书院那边帮忙,看能不能在书院给安排个活计,做做饭,浆洗衣裳什么的。”陆妱妱道。 李玉贞感激的又要给大家跪下,被制止了。 “各位恩人,你们的大恩大德,玉贞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要偿还。” 这下连沈静姝都生了恻隐之心,扯了扯程青澜的衣袖,小声道:“就捎带她一程!”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程青澜。 程青澜默默叹气:“我去找萧大人。” 萧泽正在纱帽厅跟冯先生对弈,见程青澜来找他。 萧泽道:“冯先生,咱们改日再下。” 冯先生还有点纳闷,怎么?程青澜来找萧大人说事儿,他不能听? 不过,冯先生还是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等冯先生离开,萧泽和颜悦色地让她坐下说。 “大人,妱妱她们带回来一个女子,想要捎带她一程去赣州。” 萧泽蹙眉:“什么女子?可知她底细?” 程青澜摇头,把妱妱她们遇到李玉贞的情况细细道来。 萧泽问:“你见过李玉贞了?” “嗯,见过了。” “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有。” 萧泽正色:“怎么说?” “她的说辞没问题,地名,水灾,瘟疫什么都对的上,但她的遭遇跟她这个人对不上,按她说的,她的相公好赌还嗜酒,常打她,都是她努力劳作维持生计,她的肤色虽然蜡黄,肌肤却很细腻,尤其是那双手,十指纤纤,一点不像常年辛勤劳作的人的手。” “肤色是可以用一种草药汁洗染的。”程青澜补充道。 萧泽沉吟片刻:“那就让她下船,你不好开口,我去说便是。” 萧泽理解她的难处,她的姐妹们想要收留李玉贞,她们看不出问题,只会觉得她没有同情心。 “还是先留下,我倒想看看,这李玉贞上船来有何目的。” 萧泽道:“会不会太冒险?若是出点什么问题,后悔迟矣。” “无妨,就算她真的是什么人派来的,要对付的无非是我或沈静姝,我和沈静姝小心点便是。” 萧泽考虑再三:“那就先留下,我也会让人盯紧她。” “不过,答应她留下之前,还是让她来见我,我再探探她的底细。” 程青澜回到陆妱妱的舱房,说:“大人要见见李玉贞。” 陆妱妱等人安慰李玉贞:“去,不用怕,大人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李玉贞去了好一会儿才从纱帽厅出来,朝等在外面的陆妱妱等人微微一笑:“大人让我暂且留下。” 众人开心的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 白风带李玉贞去安置,住在底层舱房。 程青澜回到房间,沈静姝还在感叹:“这女子嫁错了人比投错胎更可怕。” 程青澜关上房门,正色道:“静姝,这个李玉贞有问题。” 沈静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她有什么问题?” 程青澜说出李玉贞的破绽。 沈静姝惊诧不已:“那你和萧大人为何答应让她留下?” “留下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再说了,妱妱她们对她深信不疑,李玉贞的遭遇是她们亲眼所见,我说什么,她们或许会觉得是我多疑,太过谨慎而不近人情。我也不想妱妱她们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利用,看情况,总之你我谨慎一些。” 沈静姝点点头。 李策在房中温书,直到黄昏才走出房间,在甲板上,伸了个懒腰,放眼远眺。 忽见一个女子端了吃食往纱帽厅走去。 李策怔愣住,这个身影甚是眼熟。 李策等在通往纱帽厅的楼梯口,须臾那女子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李策震惊地瞳孔紧缩。 李玉贞反倒朝他微笑。 李策左右看了看,无人。上前将她拉到一旁,质问道:“你为何会在船上?” 李玉贞道:“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都多久没见了。” 第201章 你威胁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策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管你上船来要做什么,但船上的人你一个也不许动。” 李玉贞莞尔一笑:“我若非要动呢?” 李策噎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是决绝的寒意:“那么咱们这一脉就到我为止。” 李玉贞脸色骤变:“你在威胁我。” “是。”李策回答的斩钉截铁。 有脚步声传来,李策迅速离开,李玉贞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纱帽厅中,萧泽看着李玉贞送来的糕点,拿出银针试了试,银针并未变色。 “白风,吩咐下去,别让她进厨房,船上的吃食一律不准她碰,她若闲着无事,让她浆洗衣裳。每日辰正到巳时初,酉正到戌时初,允许她上来,其他时间就让她呆在底层舱。” 白风领命去找李玉贞。 李玉贞正在厨房帮忙择菜。 原本船上有四个厨子,一对姓田的夫妻,两个御厨。一个御厨自尽了,另一个随嘉敏公主回京了。所以现在只剩田氏夫妻俩负责船上三十几口人的一日三餐,确实有些忙不过来。如今来了个小娘子,手脚还蛮勤快,主动来帮忙,田氏夫妻俩自然欢喜。 “李玉贞。”白风站在厨房门口叫她。 李玉贞忙放下手里的豇豆,用围裙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白大哥,您有什么吩咐?” 白风心说,套什么近乎?还叫上大哥了,我可没你这样的妹子。 白风道:“这船上除了陆小姐她们,还有几位名门贵女,并不是每位小姐都像陆小姐她们那样心善,好说话,她们不希望看到有闲杂人等出现,反应到大人那了,她们的意见大人不得不考虑,所以,在船上的时候,除了辰正到巳时初,酉正到戌时初这两个时段你可以上去收集一下脏衣服,其他时间,你就呆在下面。” 李玉贞眉眼低垂,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极力隐忍的模样:“奴家知道了。” 白风一阵恶寒,敷衍道:“你别往心里去,那些贵女们,娇生惯养,骄纵惯了,不懂体谅别人的难处,好在只须五六日便能到赣州,对了,厨房这边你也不用帮忙,万一出点什么问题,连累到你,你只负责给大家浆洗浆洗衣裳就行。” 李玉贞福了一礼:“多谢白大哥,大人能收留奴家,奴家已经感激不尽,大人怎么吩咐,奴家绝无不从的。” 李玉贞转过身,眼底的委屈转瞬化作阴冷笑意,这位萧大人还真是谨慎,可她若真想动手,又有谁能拦得住? 白风等她走了,进到厨房,严肃警告田氏夫妻俩,不得让任何不相干的人进厨房,碰食物,否则,出了事,你们自己负责。” 田氏夫妻吓到了,忙不迭地点头。 李策自从见到李玉贞后一直心神不宁,宁奕叫他去吃晚饭,叫了两声他都没听见。 直到宁奕一掌拍他肩上:“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构思文章而已。” “吃饭了。”宁奕当真佩服李策的勤奋,一看书就忘我,难怪人家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他才坚持了两三日都有点吃不消了。 两人到了饭厅,六位男学员自成一桌。 大家默默地吃着饭,食不言寝不语。然而一向话最少的李策却是主动挑起了话题。 “我刚在船上看到个陌生的女子,大人怎么会允许陌生人上船?” 乔修文道:“你见到的是李娘子!她是今儿个我们在城里救下的可怜人。” 乔修文把事情经过说了说。 宁奕道:“你们怎么就把那张三放走了呢?就该狠狠揍他一顿,揍的他爹妈都不认识才对。” “这不是没时间了嘛,大人只给了一个半时辰,要不然,我们还想拉他去见官。李娘子嫁给这样的人,真是倒霉。”乔修文道。 李策默默,他可没有一个叫张三的姐夫。阿姐演了这么一出戏,利用陆妱妱她们的同情心,成功混上船来,绝不是因为想见他这个弟弟,李策怀疑,阿姐是冲着萧大人来的。 虽然他也不喜欢萧大人,可萧大人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一个不慎,阿姐都得折在这船上。 李策环顾了下四周,没发现萧大人。这个小饭厅是男子专用的饭厅,萧大人平时也在这里吃饭。 其他人讨论着卖妻儿是否合法的事情。 宁奕说:“虽然朝廷制定了律法,严禁贩卖妻儿,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有的是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不得不卖女为奴,有的是欠债还不上,妻子有几分姿色,便被拿来抵债。” 宋元佑叹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艰难。” “如果这世上能少几个贪官,何至于此。”乔修文感慨。 卢霖森提醒道:“莫议朝政,小心祸从口出。” 宁奕嗤笑:“你们可都是书院精英,将来大概率是要走仕途当官的,若是面对贪腐,弊政都不敢议论,何谈为国为民,不过是多一个贪官,昏官,和稀泥的官罢了。” “宁小公爷,话不要说的这么极端,不妄议,是你我尚无妄议的资格……” “什么叫妄议?我们说的不是现实吗?” 两人眼看着要斗起来,宋元佑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大家莫要忘了书院的教诲,读书人其心当为天下而立,其命当为万民而立。” 李策问宁奕:“吃好了吗?” “没胃口了,不吃了。”宁奕气鼓鼓地瞪了眼卢霖森,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就走。”李策起身走人。 宁奕跟了上去。 卢霖森不忿道:“我好心提醒他,他倒跟我呛上了,一个纨绔,有什么资格妄议朝政,他懂朝政吗?” 宋元佑道:“你也少说两句。” 乔修文喃喃:“你们有没有发现今晚李策不太对劲,他挑起的话题,可他之后一句话都没说,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他本来就话少。”宋元佑道,话少,不合群。也只有宁奕跟他处得来。 想当初,宁奕住进李策的宿舍,大家都以为宁奕坚持不了三日,结果,都几个月了,两人还住一块儿。 第202章 就此作罢 吃过晚饭,宋元佑和乔修文站在船头远眺,月光洒在江面上,泛着粼粼波光,宛若一条蜿蜒的银河,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似沉睡的巨龙,山间零零散散地几点光亮,也不知是那山野人家温馨的烛火,还是孤灯一盏话凄凉。 “听说,张院长那一队走的是陆路,陆路可比水路艰辛多了。”乔修文感慨。 “但我还是更喜欢走陆路,骑马,带上弓箭,路过山林还能打猎,晚上就露宿溪边,点起篝火,烤野味,多惬意。” 宋元佑轻嗤:“你想的美,可别山林里窜出土匪来,你反倒成了人家的猎物。” “那才刺激呢!”乔修文不以为然。 宋元佑心说:刺激个鬼,你以为每个队里都有陆妱妱这样的高手? 上次在怀阴,如果没有陆妱妱,他们几个都得交代在那。 “哎,你说,咱们跟白鹿洞书院交流有几成胜算?我打听了下,往年的交流,咱们派出最强的队伍,还是输赢各半,这次出来的人里,只有李策算最优等,那还是他得返乡应试,顺路走这一遭,其他几位常年甲上的都没来,都在备考。” 乔修文有些担心,白鹿洞书院比万松书院厉害不是一星半点。他们赢万松书院轻轻松松,碰到白鹿洞书院就不好说了。 宋元佑淡然道:“交流意在增进两院友好,让我等长长见识,输赢不重要。再说了,很长一段时期,白鹿书院都是作为白鹿洞书院的分院存在,分院输给正院,很正常。” “问题是,如今的白鹿书院可不是分院了,是大梁第一书院,这个名头可千万别败在咱们手里。”乔修文道。 身后传来几声清咳。 两人回头,见是崔明珠站在他们身后。 “崔小姐。”乔修文笑眯眯地作揖行礼。 崔明珠有点紧张,她是鼓足了勇气来找宋元佑的。 捏了捏手里的绢帕,崔明珠道:“宋公子,我找你有点事。” 乔修文识趣道:“我功课还没写完,先回去了。” 宋元佑觉得孤男寡女站在这说话不太好,便道:“修文,你去那边等我。” 乔修文会意一笑,走远了些,帮好兄弟望风。 宋元佑礼貌地问:“崔小姐,找我何事?” 他心里纳闷,崔明珠一贯以骄傲的姿态示人,就算两家议亲期间,她见到他也是神情淡淡,多看一眼都欠奉。 可见崔明珠并不喜欢他,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的态度。 今日却突然来找他。 崔明珠踟蹰道:“我去合过你我的八字了,男火女土命,乃是一等婚配的八字。” 宋元佑顿时心慌,她怎么想到去合八字。她母亲不是去合过了吗? “你母亲不是这么说的。”宋元佑强做镇定。 “我母亲可能是遇到了命理不精的半吊子,所以,我打算回京后,请父亲再找人合一下你我的八字。” 崔明珠不能说母亲是故意的。 宋元佑诧异,她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宋元佑道:“崔小姐,我知道你母亲找的是报恩寺的大师合的八字,人家是得道高僧,怎可能是半吊子,会算错?除非你家长辈另有想法。既然你家长辈看不上宋某,宋某以及宋某家中长辈都不会强求。” “你是不是有意属的人了?”崔明珠急声道。 宋元佑郑重了神色:“崔小姐,明明是你家看不上宋某,宋某认了,崔小姐是想把责任归咎到宋某身上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既然有误会,把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当然,如果你已经有意属之人,那……那便罢了。”崔明珠慌张地解释道。 宋元佑断不会相信她说罢了就当真罢了,以她的性子,除非是她不想要的,否则不可能善罢甘休。 宋元佑道:“崔小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已经回绝了我家,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宋家虽不如你们崔家门楣高,但也是要脸的,经不起一而再的折腾。” 宋元佑说罢,拱手一礼,快步离去。 留下崔明珠风中凌乱。 她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可他却如此决绝的拒绝了她。 所以,他是真的被母亲的推辞伤到了,还是他有了意中人,不愿再与她结亲? 他那日把彩头送给沈静姝,说的理由是,因为他眼拙,给沈静姝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当作赔礼。 似乎离京以来,这是宋元佑第一次主动跟沈静姝说话。 可她总觉得宋元佑看沈静姝的眼神有些复杂。 莫非,宋元佑心里还想着那个顾小姐,沈静姝跟顾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宋元佑对沈静姝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她被拒绝了,崔明珠难以接受,宋元佑伤了她的自尊。 哼,别让她发现他们俩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不然,她一个都不放过。 翌日,辰正,学员们都已经用过早饭,在各自的房中读书。 李玉贞挨个房前敲门,收集换洗的衣裳。 别的房间都有换洗衣裳,但程青澜和沈静姝没把衣裳给她,说是习惯了自己洗。 李玉贞也不强求,又去左侧的舱房。 敲到李策的房间,开门的是宁奕。 李玉贞微笑着:“这位公子,奴家是负责浆洗衣裳的,公子有换洗的衣裳可以交给奴家。” 宁奕没多想:“你稍等。” 回头问李策:“李策,你有没有要欢喜的衣裳?” 李策从床上拿了件衣裳,顺便将一封信裹在了衣裳里,递给李玉贞。 眼神示意她衣裳里有东西。李玉贞不动声色的将衣裳放进竹篓里。 冲李策笑了笑。 李策无语,费尽心机混上船来,就是为了做个浆洗的杂役? 李玉贞先回了底舱,打开李策给她的信。 信很简短,只有几个字:不要自投罗网,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玉贞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笑意,她的好弟弟不会以为她上船来是想刺杀萧大人! 萧大人她当然也想杀,但她现在最想杀的人是位列红莲教必杀榜榜首的姓程的姑娘,程青澜。 第203章 窝囊圣母 李玉贞仔细地观察了两天,发现船上除了程青澜和萧泽,还有一位使用重剑的年轻人,这三人的身手最好。 她单独遇上其中一人,都有胜算拿下,遇到其中两人,勉强可以脱身,但若三人围攻她,怕是难以逃脱。 思来想去,李玉贞决定用毒。 但问题是,船上的人,一日三餐吃的是同一口锅里煮的饭,做的菜,下毒,李策也会中毒。 于是,这日李玉贞去收换洗衣裳时,给李策塞了一枚解药。 李策看着手里的白色药丸,就猜到阿姐要做什么。 李玉贞收集好衣裳,便在船尾洗衣裳,李策走了过来,当着她的面,把药丸扔进江水中,并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又走了。 李玉贞恨得直咬牙,这个臭弟弟怎就不配合? “李师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玉贞扭头,见那位程姑娘拦住了李策的去路。 “李师兄,你怎么上这来了?我刚去你房间找你。”程青澜笑吟吟地。 李策掩饰住心里一瞬的慌张:“哦,写文没有思路,所以出来走走,吹吹风,师妹找我何事?” 程青澜从袖带里抽出一副画:“师兄赠我端砚润墨色,我思来想去,便画一幅画回赠师兄。” 李策惊喜,据他所知,程青澜只作过两幅画,一幅被皇后娘娘收藏,一幅被万松书院收藏,且那两幅画都是为了表演而作,如今,她是特意为他作画,意义自然不同。 李策打开画卷,是一幅竹石图。简洁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竹的形态,浓淡相宜的墨色表现出竹子的质感和生命力。石头的坚硬与沉稳,与竹的灵动形成对比。蕴含着刚与柔的平衡。 “师妹,你怎么会想到画竹?”竹是他的最爱,他爱竹的气节,虚心异众草,节劲逾凡木。 程青澜微然:“你之前给我的钱袋子上就绣着竹子,那钱袋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但师兄一直戴着,我想不管是钱袋子还是上面绣的竹对师兄来说都是意义非凡,所以画了竹,愿师兄如竹虚怀若谷,坚韧不拔,更祝师兄在科考中势如破竹,节节高。” 李策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卷:“多谢师妹,这礼物我很喜欢。” 李玉贞心里冷哼,那个钱袋子是李策去京城求学时,她亲手缝制,上面的竹子也是她绣的,因为李策最喜欢竹子。 那时李策说,这个钱袋子他会一直戴着,直到金榜题名。没想到,李策居然把钱袋子给了程青澜。 莫非,这个臭弟弟心悦程青澜? 所以,上次在杏花楼,李策是担心程青澜才出示了白莲令? 这就麻烦了。 纱帽厅中,萧泽透过窗,看到程青澜和李策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程青澜还送了幅画给李策。 萧泽冷着脸关上窗,回到书桌前,拿起卷宗,可卷宗上的字入眼都变得扭曲起来,根本看不进。 随手把卷宗一扔。 “白风……” 进来的却是墨尘。 “大人,白风跟飞凌学机关术去了,大人有何吩咐?” 萧泽想了想,道:“你说一个女子给男子送礼物,代表什么?” 墨尘犯难:“大人,女人的心思属下不太了解。” 萧泽没好气地凛了他一眼,他就不该问这个木头。 “没事了。”萧泽摆摆手,让他出去。 墨尘走到门口,回头:“大人,女人的心思属下不了解,但属下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萧泽嗤之以鼻,什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当打架呢! 中午饭的时候,李策似乎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碗饭。 惹来宁奕揶揄的目光。 这家伙早上说出门透透气,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幅画,一上午就盯着画,时而发呆,时而傻笑,魔怔了一般。 看那幅画的笔触和画风,显然出自程青澜之手。 李策知道宁奕想岔了,咳咳,也不算想岔,收到程青澜的画,他心情很好,但他吃的多,并不仅仅因为心情好,而是,他怕阿姐在饭菜里下了毒。 如果有毒的话,就让他先毒发而亡好了。 李玉贞在自己的舱房内,面前的饭菜她一口没动。揉了揉眉心,有这么个不醒事的弟弟,头疼啊! 看来,只能等李策离开后再动手了。 李策这次是要回乡应考,白鹿洞书院交流后就该跟交流团分道扬镳了。 可问题是,到了赣州,萧泽肯定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交流团。 怎么办? 李玉贞觉得自己这趟刺杀行动委实窝囊,堂堂红莲圣母天天在这里做浆洗妇,啥事儿也没干成。 翌日辰正,本该来收换洗衣裳的李玉贞没出现。 没过多久,萧泽得到消息,李玉贞病了,高热不退。 船上的大夫看过后,说是本就郁结难消,又受了凉,病情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萧泽冷笑:许是在船上没找到机会动手,眼看着明日船到赣州,想用此法赖在交流团。 萧泽让白风去把程青澜叫来。 程青澜来到纱帽厅:“大人,听说李玉贞病了。” “你也知道了?” “嗯,刚想和妱妱她们一同去看她,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萧泽道:“大夫看过,病倒是真病,只是这病的时间太巧了些。” “大人想怎么办?” “到了赣州,寻一处医馆,让她在那好好治病。”萧泽把治病二字咬的特别重。 程青澜深以为然,这样的话,妱妱她们应该也能安心。 然而事与愿违,陆妱妱她们探望李玉贞后来找程青澜。 “青澜姐,李玉贞的病怕不是受凉这么简单,主要还是心病。”陈卉迟道。 沈静姝看了眼程青澜,柔声问道:“什么心病?” “还不是担心前路未卜,我跟她说了,到了赣州,我们会想办法给她寻一处容身之所,她又怕那药材商当面答应的好好的,等咱们一走,就不要她了。”庄若芸道。 “我看她是想留在白鹿洞书院。”余悦容道。 陆妱妱试探着问:“这事儿,萧大人出面应该没问题?” 程青澜心说,这李玉贞怎么还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了呢? 第204章 至宝丢了 船到了赣州,赣州府知府罗大人带领一众地方官员们早早在码头等候,若只是白鹿书院的师生,他们是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之前到的两个交流团,罗知府并未亲自迎接,但这个交流团的领队乃是北辰司萧大人,手握实权,且深得皇上的信任。 说句不夸张的话,这样的人在皇上面前一句话就能左右他们的前程。 萧泽与罗大人寒暄,婉拒了罗大人的宴请,要直接去白鹿洞书院。 同时邀请罗大人在两院交流期间,全程陪同。 罗大人受宠若惊,萧大人这是给了他进一步亲近的机会。 车马浩浩荡荡穿城而过,李玉贞因为病着,所以也给安排了马车,为避免将病气传给他人,李玉贞独占一辆马车。 四下无人,李玉贞一改病恹恹地神情,挑开车帘的一角往外张望。唇边噙了抹似是而非地笑,三分鄙夷,七分不屑。 这些女学子们真好骗,她只不过装装可怜,她们就同情心泛滥,答应带她去白鹿洞书院。 正好,她可以看看李策是如何在一众优秀的学子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的风采。 她这个弟弟,除了心太软,别的都好,尤其有读书的天分。 他日定能高居庙堂,而她不断扩大红莲教的势力,到时候姐弟俩里应外合,颠覆大梁江山,复辟李氏皇族的荣耀不在话下。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李玉贞诧异,白鹿洞书院还远着呢,怎么就停下了? 外面传来白风侍卫的声音:“玉贞娘子,济民医馆到了,大人让你在医馆好好养病,等书院那边安排好,再来接玉贞娘子。” 李玉贞差点没把马车给掀了,不是说好了带她去白鹿洞书院,中途将她留下是什么意思? 李玉贞咳了几声,做最后的努力:“白大哥,其实我已经好多了,不必再去医馆。” “玉贞娘子,我等去书院是要办正事,实在腾不出人手照看你,再说了,你这么病歪歪的,书院那边定是不想留个病人,你还是在此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大人肯定给你安排好安身之所。”白风客客气气的,说的话似乎真的在为她考虑。 李玉贞银牙暗咬,心里暗恨,萧泽,你这只老狐狸。 程青澜看到白风往后边去,掀开车窗帘子,朝后边看,只见李玉贞下了马车,被医馆的伙计搀扶了进去。 陆妱妱见她一直探头张望,好奇道:“青澜姐,你看什么呢?” 程青澜放下车窗帘子,莞尔一笑:“没什么,就看看赣州城的风貌。” 骑在马背上的李策看到阿姐进了医馆,暗暗松了口气。 阿姐终于离开了,阿姐要做的事他阻止不了,但起码阿姐不能继续混在交流团里下暗手,防不胜防,还容易连累无辜。 车队出了城往西北方向走,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到达白鹿洞书院。 白鹿洞书院位于五老峰南麓,依偎在鄱阳湖西岸,这里没有市井喧嚣,只有山间清泉与松柏的低语,五组院落组成的建筑群,就矗立在青山翠柏之间,青瓦白墙,尽显古朴典雅。 早有侍卫前去通报,白鹿洞书院的朱院长,文山先生,以及书院的众教谕,还有先到一步的张院长等人,在山门相迎。 程青澜下车看到文山先生,调皮地朝文山先生眨眨眼,文山先生会意,只当不认得她。 心想:这丫头竟然跑白鹿书院去了,有水镜老儿当她先生还不满足?即便要读书,可以来白鹿洞嘛,白鹿洞书院接下来也要开设女学了。 一行人先去延宾馆安置。 因为延宾馆房间有限,安排了四人一间,程青澜去多要了一张床,她们还是五人一间。 分别将近一月,大家再见,感觉彼此都看顺眼起来,迫不及待询问沿途有趣的见闻,以及各自交流的成果。 一问之下,就属她们跟万松书院的交流成果最为辉煌,全胜的战绩。尤其是陆妱妱的蹴鞠大战,听的人热血沸腾。无不羡慕她们这一组的交流方式丰富多彩。 稍作休整,白鹿洞书院的师兄来传话,说是要带大家参观御书阁。 御书阁里珍藏着历代天子赏赐的经史典籍以及大儒,诗圣,书圣,画圣的珍品。尤其是后者,若非尊客到来,是不拿出来的。 都是书院至宝,书院很是珍惜,有专门的密室保存。 朱院长亲自带大家参观,由他亲自讲解,而学生这边则安排了白鹿洞的师兄讲解。 陈卉迟小声道:“感觉这里的珍藏比咱们书院还要丰富。” “那是,白鹿洞书院的底蕴比咱们书院深厚,建院时间更长,历史更悠久。”沈静姝道。 “大家都安静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崔明珠不悦皱眉。 现在她身边又有了一群拥趸者,崔明珠的气势又回来了。 之前对沈静姝等人有不满的地方,也只能憋着,对方人多势众,现在,她可不忍了。 其实陈卉迟和沈静姝的声音很小,只限于她们几个听得见,根本影响不到其他人。 但崔明珠这一说,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她们几个,好像她们真的扰乱了这里的秩序似的。 陆妱妱眉头一拧就想跟崔明珠理论,程青澜扯了扯她的衣袖。 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免得让白鹿洞书院的人看笑话。 陆妱妱悻悻地瞪了眼崔明珠。 突然听到前方,院长教谕那边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寒山帖呢?寒山帖怎么不见了?” 萧泽正在看画圣吴道子的画,闻言来到朱院长身边。 朱院长已经让人去叫看管御书阁的人来问话。 张院长小声道:“这寒山贴是书圣最得意的作品,上一任白鹿洞书院的院长,费了牛鼻子老劲,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如获至宝,这若是丢了,朱院长得心疼死。” 萧泽点点头,看朱院长都快哭了,连文山先生都不淡定了,就直到事态严重。 不多时,看管御书楼的人来了。 朱院长急切地问道:“寒山帖是我亲自拿出来的,你可曾看见过?” 那人也慌了:“见过的,我亲自放在这个位置,怎么不见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寒山贴是什么时候?”萧泽问道。 第205章 到底是谁 御书阁丢了《寒山帖》,此事非同小可,罗知府本想立即叫人查办此案,转念一想,萧大人在此,他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 “大人,此案重大,下官不敢擅作主张,大人您看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张院长也道:“萧大人,查案是您专长,这事儿还得您出手,务必帮朱院长寻回书帖。” 朱院长更是痛心疾首:“萧大人,拜托您了,这书帖若是寻不回,我没脸去见老院长啊……” 萧泽本也没想过推辞,当即道:“罗大人,让你的人封锁白鹿洞书院,不许任何人进出,墨尘,你带人封锁御书阁,朱院长,您就近安排一处空置的厅堂,今日进出过御书阁之人都去那边等候问话。不过,在此之前,所有人进了御书阁的人都必须接受搜身才能走出去,包括萧某本人。” 没人有异议,要想证明自身清白,接受搜身是最好的方式。 哪怕是还没走到放置《寒山帖》区域的一众弟子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 女弟子这边,萧泽交由程青澜负责搜身。 搜一个,出去一个,然后被带到旁边的偏厅等候问话。 还没轮到进御书阁的白鹿书院男弟子们在得知里面丢了重要物品后都无比庆幸,庆幸他们发扬了谦让的风格,让这些师妹先进去了,躲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一共五十人,全都接受了搜身,并未搜到《寒山帖》。 萧泽叫上程青澜参与问话。 朱院长说,他是接到萧泽等人后,大约是申时一刻左右,去了藏书楼从密室的柜子里取出《寒山帖》,然后交给看管御书阁的江清源,他亲眼看着江清源将书帖放置在展示台上。随后他就离开了御书阁,去安排白鹿书院的人前来参观。中间他一直跟文山先生在一处,直到带着大家进了御书阁。 江清源说,他放好《寒山帖》后,又去归置其他展品,期间未见有人进过御书楼。他收拾好一切后,上了锁,去倒了一趟垃圾,来回也就一盏茶功夫,但他没去留意《寒山帖》在不在,一直在等参观者前来。 大热天的,江清源直冒冷汗,再三声明,他没有动过《寒山帖》。 文山先生的行踪轨迹无可疑之处,朱院长来取《寒山帖》的时候,他在茶室陪萧泽和张院长等人喝茶说话,后来朱院长来了,他就陪同朱院长安排各种事务,期间未曾单独离开,直到和大家一起进了御书阁。 白鹿洞书院陪同的四位教谕,也有人证,在开阁参观之前,他们都有各自的事在忙,没来过御书阁,进来参观后,他们是跟在几位院长和萧泽身后,连展台都未曾靠近过。 至于白鹿书院这边的人以及罗知府,全程都跟萧泽在一起,他们甚至都没想过朱院长会让他们看《寒山帖》。 而三十四名女学班的成员和两位负责解说的白鹿洞书院的师兄,程清澜觉得都没有问题,她们甚至都没进过展出《寒山帖》的区域,而且大家已经接受了搜身。 所以,到底是谁拿走了《寒山帖》? 萧泽本以为这案子简单,但一圈问下来,他也迷糊了。人人都有嫌疑,但人人都有不具备作案时间的证明,江清源除外,他是嫌疑最大的,可若真是他做的,未免太过冒险。 “你怎么看?”萧泽转头问程清澜。 程青澜沉吟道:“与其考虑到底是谁做的,咱们不如先弄清楚盗走书帖的目的是什么,有谁知道今天会展出《寒山帖》,《寒山帖》总共展出过三次,很是难得,那么知道要展出《寒山帖》的人嫌疑加重。” “大人,您知道《寒山帖》长什么样吗?” 萧泽道:“我没见过,只听过这幅名帖,出自书圣寒山先生,也有人称他为诗圣,那本《寒山诗集》也是他所作,但此人颇为神秘,世上流传着他的作品,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容貌,身世,大家一无所知。” “你可知,这《寒山帖》是怎么来的?” 程青澜摇头,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萧泽继续道:“这《寒山帖》是寒山先生在一家小酒馆酒喝多了,却没钱结账,便让小二拿纸笔来,借着七分醉意写了一幅狂草,说是抵酒资,那小二看着鬼画符一样的字十分嫌弃,差点要揍寒山先生,幸好掌柜的大度,只当施舍了,后有位食客见到这幅狂草花了五两银子买下。拿去送给爱字成狂,当时还是丽州同知的陈大人,谋了个县丞之职,而陈大人又靠着这幅字帖,谋了个工部左侍郎之职。这《寒山帖》辗转多手,最终到了白鹿洞书院上一任院长手中,被白鹿洞书院收藏。” “只因这世上只流传了寒山先生这一幅字,且其狂草总纵笔如风,大开大合,狂逸霸气无人能及,故而一帖成圣。” 程青澜啧啧称奇,这位寒山先生可真是旷世奇才,一本《寒山诗集》已是让人惊艳,随手写的一笔狂草又被世人奉为书圣。 程青澜心想,一定要找回这《寒山帖》,好好观摩观摩。 “这寒山先生大概多少年纪?” 萧泽道:“不清楚,《寒山帖》成名的时候是十八年前了,《寒山诗集》流传开是在十五年前,坊间传闻五花八门,有的说他是个青年才俊,有的说他是个中年落魄书生,也有说他是花甲老人。” 程青澜想了想:“咱们还是先从《寒山帖》本身入手,再弄清楚都有谁知道这次会展出《寒山帖》。 萧泽深以为然,于是又叫来朱院长。 “朱院长,可否告知《寒山帖》的内容,最好是能有临摹的书帖。” 朱院长惭愧道:“我倒是临摹过无数次,但始终不得其精髓,画猫画虎难画皮,拿出来只怕让你们笑话。” “院长大人谦虚了,院长大人的一手楷书潇洒妍美,隽永内敛,讲究的是中和之美,为人亦是中正平和,少了几分狂狷洒脱之意的缘故。”萧泽道。 朱院长如醍醐灌顶:“大人简直一针见血,难怪我怎么写都写不出狂逸的风骨。” 第206章 我来收尾 朱院长告诉萧泽,他的书稿所在,萧泽让白风去取了来。 两人仔仔细细地看着书稿,萧泽轻声念道:“镜里六年转首空,花飞叶落总随风。水映孤影成三客,月下谁人立寒中。” “看来寒山先生那日醉酒是有烦心事啊,镜花水月,虚幻如泡影。” 程青澜没说话,觉得这首诗末尾的印有点眼熟。 据朱院长说,展出《寒山帖》的决定是昨日大家商议后定下的,参加讨论的人,除了他和文山先生,就是今日一同进御书阁的四位教谕,当时文山先生是反对展出的,文山先生说此书帖太过珍贵,世间只此一帖,若是有损坏或丢失,书院承受不起。 但大家都觉得之前白鹿书院来交流,提过多次,想看看《寒山帖》,一再的拒绝,怕是不妥。加上张院长刚刚升任白鹿书院的院长,总得给张院长几分薄面,所以还是决定拿出《寒山帖》。 萧泽送走朱院长,见程青澜怔怔出神。 “想到了什么?” 程青澜道:“所以,目标可以锁定在那四个人身上。” “为何不是文山先生?”萧泽质疑。 程青澜道:“根据朱院长所说,《寒山帖》前两次展出,文山先生都在,他若要窃取《寒山帖》已经有过两次机会,而且,之前那两次接待的客人都是大儒,而不是擅于查案的大人,大人声名在外,文山先生有更好的机会不窃取,偏要在大人的眼皮底下动手脚?” “但那四位教谕都是第一次见《寒山帖》展出,机会难得,哪怕为此铤而走险,当然,江清源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萧泽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几个虽然没有作案的时间,但谁说必须他们自己亲自动手,还有,江清源离开期间,难保有人来过,还需确定江清源保管的钥匙可有离身,别忘了藏书楼吕先生的前例。看来,咱们要扩大调查范围了。” 这时,墨尘来报:“大人,御书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找到《寒山帖》。” 萧泽点点头,这点他早料到了。 “大人,咱们分头查,加快速度。”程青澜建议。 “也好,让女学班的人先回宿舍,除朱院长外其他人留下,分开收押。” 女学班的学员们听说可以走了,都长松一口气,被当成疑犯的感觉太糟糕了。 崔明珠郁闷地回到宿舍,刘梦珂悻悻道:“大家都是一起的,凭什么咱们被当成疑犯关在那好半晌,程青澜就没有半点嫌疑?萧大人还让她帮忙查案。” “人家是萧大人的得意门生,自然深得萧大人的信任。”季可人道。 “谁知道是得意门生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叶瑶酸溜溜地说道。 “你们烦不烦?在这发什么牢骚,刚才萧大人叫程青澜去帮忙的时候,怎不见你们质疑?”崔明珠听到程青澜这个名字都烦,今天居然还被程青澜搜身了。 三人识趣地闭嘴。 沈静姝几个也在宿舍议论这桩案子。 “你们说,萧大人和青澜姐能找回《寒山帖》吗?我还没见过《寒山帖》呢,都说市面上临摹的版本不及原帖一成神韵。”陈卉迟没能见到《寒山帖》甚是遗憾。 陆妱妱信心十足:“萧大人和清澜姐联手就是天下无敌,什么案子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放心,帖子肯定能找回来。” 庄若芸附和:“我也觉得能,早晚的事。” 陆妱妱往床上一躺,叹了口气:“最好今天能找到,我还想着明早去爬五老峰的。” 字帖一天没找到,书院就一天不准进出。 她们在白鹿洞书院只待五天,时间不能白白浪费。 陆妱妱想到什么,突然坐了起来:“咱们是不是忘了个人?” 庄若芸和陈卉迟眨巴着眼看她,恍然道:“你说的是李玉贞,李娘子?” “对啊,也不知书院怎么安排,有没有给请大夫。” “要不,咱们去问问?”陈卉迟道。 沈静姝淡淡道:“不用问了,萧大人把她在济民医馆治病,等她病好了,再做安排。” 陆妱妱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昨天。” “呃……我说昨晚住客栈也没见到李玉贞,这事儿你和青澜姐早知道了?” 沈静姝道:“我俩只是看到她被白侍卫带进济民医馆。我觉得萧大人的安排甚是妥当,不然今天书院发生这样的事,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首先会被怀疑,哪怕她没进过御书阁。” 三人想想是这个理,也就不再纠结李玉贞被留在医馆的事。 程青澜来到单独收押文山先生的房间。 文山先生见到她,慈眉善目道:“你如今出息了,得到萧大人的器重。” 萧泽查案,不用自己身边的人,反而用了程丫头,可见萧泽看重程丫头的本事。 程青澜一点也不谦虚:“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 文山先生失笑,言归正传:“案子有眉目了吗?” 程青澜点头:“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文山先生笑容依旧,不见半点心虚:“那为师是否可以离开了?” “先生就不好奇我说的人是谁吗?”程青澜一瞬不瞬地笑看着他。 文山先生从善如流,道:“愿闻其详。” 程青澜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还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瞒下一个人的身份,我刚问过朱院长,市面上流传的《寒山帖》是否有印戳,朱院长说,没有。所以,我想问题就出在这个印戳上,而这个印戳我在芳汀州见过。” 文山先生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这丫头鬼灵精,就知道瞒不过她。 “先生,书帖在哪?现在还有办法补救,我来收尾,不会让人怀疑到先生头上。”程青澜诚恳道。 虽然她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她能确定的一点,文山先生在保护水镜先生,很可能水镜先生就是寒山先生。 所以,什么破案不破案,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文山先生要保护水镜先生,那她就必须帮文山先生。 文山先生迟疑:“你都不问为什么?” “先生要想告诉我,自会说,先生不说,我就不问。”程青澜不想去探究其中的秘密。 她只知道,文山先生,水镜先生都是好人,是她的恩师。 第207章 真实原由 “你不问,为师倒想问问,你找上为师,是不是瞎蒙的?”文山先生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坚决果断的否认,这得归咎于这丫头以往做的那些事儿,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水镜老友隔壁住的那户人家的儿子在县衙当捕头,有一回因为在县令规定的期限内案子破不了,挨了板子,这丫头知道后,只听他说完案情就锁定了凶手。后来凶手归案,供认作案过程竟与丫头的推断分毫不差。 自那以后,县衙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当然,顶着“神探”之名的是隔壁家的儿子,藏在背后的“真神探”是丫头。 程青澜失笑:“先生是想考我?” “那我便说说,要锁定拿走《寒山帖》的人到底是谁,首先要弄清楚他的目的,求财还是单纯想把宝物据为己有,还是别的意图。据了解,关于展出《寒山帖》一事,您是唯一一个提出反对的,而您和朱院长都是见证过前两次的展出,乍一看,你们俩嫌疑最小,另外四位教谕的嫌疑更大。如果不是朱院长临摹书帖,连印章都给画了出来,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怀疑不到您头上。” 文山先生心说:老朱也是奇葩,谁临摹书帖会连印章也画上的? 程青澜接着说道:“您应该并不确定我是否能从印章中看出端倪,从而猜到寒山先生和水先生之间的关系,即便我看出来了,对水先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您要防的人不是我,而是白鹿书院交流团中的某一人,对吗?” 文山先生捋着胡须,示意她继续。 心中感慨:这丫头的推断能力太厉害了,他要防的人确实不是她,而是白鹿书院的张院长。 水镜在宫中呆过几年,留下过几份狂草书稿,但跟《寒山帖》的用笔有所不同,《寒山帖》是水镜酒醉后所写,更随心所欲,更奔放洒脱。然而,有些笔画的书写习惯是很难改的。 张院长当过太子太傅,定然有机会见到水镜留下的墨宝,他若细心比较,或许就能看出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从而猜到寒山先生就是水镜。 但这并非他藏起《寒山帖》的原由。 真实的原由要追溯到两百多年前,也就是前朝覆灭的时候。 当时的李氏皇族有位闲散王爷,这位王爷无心权势,只喜寄情山水,他博学多才,酷爱书法,给自己取了个别号“寒山先生”,还刻了一枚印章。但这个名号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他怕被他父皇知道了,又要骂他不务正业。 后来大梁的太祖赵烨率军攻破了皇城,这位王爷带着比他小七岁的幼弟逃出皇城,结果中途走散了。 水镜就是这位王爷的后人,而他的先祖就是这位王爷的客卿。 水镜在皇宫的那几年,偶然得知自己先祖当年留下的一本书稿就在翰林院大学士张凤祥手中,那本书稿上有着先祖亲自雕刻的印章。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张院长看到这印章,不然,张院长不仅会知道寒山先生就是水镜,还能猜测出,水镜很可能就是前朝遗孤。 这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程丫头。 只听程丫头继续道:“其二,知道《寒山帖》将展出的,只有七人,你们七人除了江清源,都有不在场证明,但这并不能洗脱你们的嫌疑,因为这个人并不一定要自己动手,而我在三年前送了个人给您。莫川,他就在书院。” 莫川是程青澜捡到的一个乞儿,是唯一一个没正儿八经学过武功,却能从她身上偷走钱袋子的人。靠着无数次挨打锻炼出来的妙手空空绝活和跑的飞快的本领,他一个人养活了七八个比他年纪更小的乞儿。 于是她收留了莫川,教他武功,后来她把莫川送给了文山先生,希望莫川能跟着文山先生读书识礼,同时也能保护文山先生。 所以,如果是文山先生授意,莫川执行,没有一把锁能拦住莫川,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御书阁拿走《寒山帖》的人,只有莫川。 “先生,还要我说第三点吗?”程青澜笑看着文山先生。 文山先生叹气:“罢了,你去找他,东西在他那。” 也就是碰上这丫头,这丫头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不然,就凭萧泽,一时半会儿还怀疑不到他头上,即便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程青澜笑笑:“先生还是继续坚持说不知道,我会把东西放到御书阁的匾额后,等交流团离开,先生自己再想办法让《寒山帖》回归。” 文山先生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程青澜从莫川那取回《寒山帖》的时候,萧泽还在调查那几位教谕身边的人。因着御书阁外有侍卫守着,程青澜一时半会儿没法将《寒山帖》放到匾额后,索性去找萧泽,跟他一起调查。 萧泽这边对三位教谕的调查刚结束,见程青澜来了,问:“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程青澜摇头:“没进展。” 萧泽不由头疼,难道他们调查的方向错了?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 程青澜看他愁眉紧锁,心中愧疚,萧大人,不好意思,这次可能要让您的威名受损了。 萧泽看她自责的神情,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捋一捋,看看是不是疏忽了什么细节。” 程青澜诚恳地点头,匆匆吃过晚饭,挑灯夜战。然而分析来分析去,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萧泽不禁再次询问:“你真觉得文山先生没有问题?” 程青澜道:“要不,大人您再查查文山先生?” 料想他也查不出什么来。 萧泽连夜询问过文山先生,且将文山先生身边的人也仔细查了一遍。 莫川那张老实人的面孔是极好的伪装,萧泽压根没怀疑他。 于是,这案子成了悬案。 萧泽倒也没多少挫败感,谁能保证有案必破。他北辰司还积压着不少悬案呢! 案子查不出,交流总得继续。 朱院长等到翌日下午,来跟张院长商议交流的事项。只要大家不出书院就行。 第208章 对号入座 跟白鹿洞书院的交流形式朴实多了。 两场讲课,一场诗会,一场书画展。 主打一个纯粹的学习交流,不分胜负。 白鹿洞书院这边由文山先生讲课,白鹿书院这边由张院长授课,面对的是两院的学子。 “我听阿兄说过,文山先生每次到白鹿书院讲课,翰林院,太学的人都会去听,把崇文馆前面的广场都快挤爆了。”陆妱妱虽然最烦上课,但文山先生这样的大儒的课她还是有兴趣去见识见识的。 “听文山先生的课,是这趟游学最期待的事了。”陈卉迟满目热切。 沈静姝问程青澜:“青澜,你真的不去听吗?这么难得的机会,找《寒山帖》不急在这一时啊!” “是啊,清澜姐,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庄若芸道。 她们女学班在书院学习的时间只有一年,明年二月就结束了。文山先生下次再来白鹿书院,至少要等到明年下半年。 程青澜不能告诉她们,文山先生的课她每年都能听大半个月,而且是一对一授课。 “《寒山帖》毕竟是为了迎接咱们才拿出来展出的,不然也不会丢,还有三天时间,我想再试试。” 正说着,只听身后传来楚灵珊的声音。 “那《寒山帖》丢的真是蹊跷,都过去一天两夜,还是没找着,那程青澜不是擅于查案吗?上回叶瑶扔她的被子,都被她查出来了,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案子真的就那么难破吗?” “哼,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晚一天找到,她就能多缠着萧大人一天,贼人就在书院内,用心找还能找不着?她那点龌龊心思都写脑门上了。”叶瑶阴阳怪气道。 下一刻,叶瑶、崔明珠、楚灵珊一行绕过转角看见了程青澜等人站在那。陆妱妱怒目喷火,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其他人也是冷冷看着她们这群人。 叶瑶心知刚才背后编排程青澜的话被正主听见了,不由地心慌,转念一想,自己这边人也不少,崔明珠和楚灵珊都在,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刚才其他人也说程青澜的闲话了。 陆妱妱狠狠瞪向满嘴喷粪的叶瑶,撸了撸袖子,就要去教训叶瑶。 叶瑶吓的往刘梦珂身后躲。 程青澜拉住陆妱妱。 叶瑶见状以为程青澜不敢在白鹿书院闹事,腰杆子又挺了起来。 “程青澜,我又没说错,这案子就是内贼做的,你查了两天都没查出个头绪来,没这金刚钻你别揽瓷器活啊,跟前跟后的跟着萧大人,好像只有你才是萧大人的得力助手似的。”叶瑶讥讽道。 楚灵珊道:“叶瑶,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青澜她肯定是尽力了的,青澜,我们也是关心案子,毕竟《寒山帖》一天没找到,大家都不安心。” 程静澜勾唇一笑:“关心案子可以,但污蔑造谣不行。” 说着程青澜一步一步走向叶瑶。 叶瑶再次躲回到刘梦珂身后。 崔明珠和刘梦珂并排而立,看着程青澜一步步走近,说来也怪,程青澜明明是微笑着,但总感觉有种无形的威压,森寒的杀气扑面而来。 崔明珠道:“程青澜,这里是白鹿洞书院,别闹的太难看,让人家看笑话。” 陆妱妱骂道:“是谁先犯贱的?那我骂你们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穿个素净的袍子,偏要戴个满头珠翠,涂脂抹粉,就是想勾引白鹿洞书院的师兄们,你们也给我忍着。” 众人脸色大变,这话骂的太难听了,她们精心打扮,的确是有让自己成为众人焦点的小心思,女为悦己则容,怎么就变成了勾引? 尤其是楚灵珊,头上戴的正是点翠首饰,是她生辰宴的时候不知哪位宾客送的。 感觉陆妱妱说的满头珠翠指的就是她。 可其他人也在对号入座,崔明珠今日戴了一朵新式的珠花,因为气色不好,特意多擦了点胭脂呢,她以为陆妱妱骂的是她,当即气的脸都白了,胭脂都盖不住的那种白。 “陆妱妱,你无耻。” 陆妱妱呵呵冷笑:“这就受不了了?我不过是动动嘴,以牙还牙,我还没动手呢。” 程青澜看着崔明珠:“你们最好让开,我可不怕把事情闹大,正好请大家都来评评理,哦……对了,叶瑶,你诋毁我的同时也诋毁了萧大人,你觉得萧大人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 “你……你别胡说,我可没有诋毁萧大人。”叶瑶虚张声势。 “你有,你说我是故意找不到《寒山帖》,晚一天找到,就能多缠着萧大人一天,又抱怨这案子查了两天还没进展,意思是我无能,可事实上,我只是负责跑跑腿,案子是萧大人在查,那你岂不是在责怪萧大人无能?” 叶瑶吓的都结巴了:“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再有,你说我缠着萧大人是别有用心,好啊,我现在就去找萧大人,为了避嫌,我不再参与这个案子,让萧大人自己去查。” 程青澜说着,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程青澜……”叶瑶紧张地叫她。 “还有什么话要说?我一并转告萧大人。”程青澜不咸不淡道。 叶瑶弱弱支吾着:“对……对不起,是我乱说话,对不起。”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叶瑶咬咬牙,拔高了声音:“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崔明珠嫌恶地扭头看着叶瑶。没出息的废物,被人一吓唬就怂成了狗。 崔明珠嫌弃地拂袖离去。 大家都跟了上去,唯恐惹祸上身。留下叶瑶要哭不哭地看着程青澜。 程青澜冷冷道:“叶瑶,你以为诋毁我,就能如某些人的心意,看见了,你在她们眼里连狗都不如。当然也有可能你只是出于对我的厌恶,不管怎样,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别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否则,我不介意扇你几个大耳刮。” 陆妱妱道:“青澜姐扇完,还有我,不扇掉你满口牙,我就不姓陆。” 叶瑶看着众人离去,哇地哭了出来。 她知道崔明珠,楚灵珊她们都不喜欢八号宿舍的人,以前最讨厌的是沈静姝,如今是程青澜,她说那些话,只是想顺着她们的心意,可结果,她被逼着道歉,反倒遭人嫌弃。 第209章 闭嘴吧你 程青澜送姐妹们到明伦堂,就去找了飞凌。 “飞凌,你待会儿找机会把这个放到御书阁的匾额后面。”程青澜拿出个油纸包塞给他。 飞凌接过油纸包,好像里面是个木框,纳闷:“这什么东西?” “别问了,你帮我放好就行。” 飞凌把油纸包塞入怀中,突然福至心灵,惊诧地瞪大了眼:“这该不会就是寒……” 他这两天跟着萧大人找《寒山帖》,知道《寒山帖》差不多就是这个大小,用花梨木做的木框镶裱着。 “嘘……”程青澜忙示意他噤声。 “你在哪找到的?”飞凌实在太好奇了,不愧是老大,这么快就找到了书帖,萧大人还一筹莫展呢! “等离开书院后我再告诉你。” “呃……不对啊,你找到了书帖怎么不交给萧大人?” 程青澜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飞凌妥协:“行,但你得引开守在御书阁门口的两个侍卫。” 御书阁门口有侍卫守着,三个时辰换一次班,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 “知道,不然就不用你帮忙了。” 两人来到御书阁,程青澜让飞凌先躲起来,自己朝御书阁走去。 两个侍卫见到她,跟她打招呼:“程姑娘。” 程青澜微微一笑:“大人在里面吗?” “在的,姑娘请。” 程青澜入内,见萧泽正在纸上画什么东西。 程青澜凑过去,呃……这方块和圆圈是什么意思? 萧泽想的入神,直到一道阴影投射在画上才反应过来,抬眼见到她,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不是文山先生讲课吗?” “没心思听,东西还没找到呢。”程青澜故作忧心。 萧泽叹了一气:“本以为是桩简单的案子,越查越让人迷糊。” 最有嫌疑的人没有作案时间,连他们身边的人也不具备作案时间,如今他的调查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白鹿洞书院一百六十六名学子和七个杂役,仍是毫无头绪。 “大人,你这画的是什么?” 萧泽微有窘色,他只是随手一画,委实有点不堪入目。 “这是当日我们随朱院长来到《寒山帖》展出的地方时,大家的站位。” 萧泽指着方块:“这是展台,这个圈是朱院长,他离展台最近,张院长在他的左侧,我在他右侧,这位是文山先生……” 程青澜同情又自责,因为她的干预,让案情越发扑朔迷离,都快把萧泽逼疯了。 他不会以为,有谁能在众目睽睽下取走《寒山帖》,还能把帖子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寒山帖》还在这御书阁里,排除江清源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江清源确认钥匙从未离身,而且他的钥匙都是藏于衣内,别人想偷偷拓印钥匙不现实,他中间离开只有一盏茶的功夫,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 “我查了白鹿洞书院所有人当时的行迹,无人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开锁,偷走《寒山帖》后回到原位,继续自己的事情。除非此人有飞凌的本事,或许可以做到。” 程青澜默默:那是你不知道莫川的本事,要说偷东西,莫川肯定比飞凌更拿手。 说着萧泽自嘲地笑了笑:“你还别说,我真怀疑过飞凌,但飞凌当时全程跟墨尘白风在一块儿,中途并未离开。” 程青澜愈加愧疚,大人,这次真的对不起了。 “所以,大人觉得嫌犯是在大家进入御书阁参观时,趁人不备拿走了《寒山帖》并藏了起来?” 萧泽:“现在只能把所有可能都设想一下,毕竟当时人多,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阁内的珍藏上。” 程青澜顺水推舟:“要不,我们再在阁内找找?或许上次没找仔细,还有遗漏。” 萧泽想了想:“那就找找。” “我再叫两个人来一起找。”程青澜去门口把两个守卫叫了进来。 萧泽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他在这里,守卫不用一直守在门外。 藏在暗处的飞凌见门口的守卫被程青澜叫了进去,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匾额下,飞身跃起,稳稳当当地将油纸包放在了匾额后。 事成。 飞凌扯着嗓子喊:“老大,老大你在吗?” 程青澜应声:“在,你来的正好,一起帮忙找书帖。” 于是,飞凌也加入了找书帖的队伍,装模做样地东翻西找。 程青澜找的非常仔细,恨不得每块地砖都去掀开来看看。 几个人花了大半个时辰,把书阁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萧泽难掩失望,又一个可能性被否了。 程青澜的脸比他还愁苦:“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好像被困在了迷雾中,找不到方向,感觉所有推断都是无效的。” 萧泽见她挫败的样子,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论查案的本事,起码北辰司里没人能比得上你。只能说,这个盗走书帖之人,手段太过高明。” 程青澜忧心忡忡:“若是,三日后,还是找不到书帖,怎么办?” 这个问题,萧泽早已经想过:“那就只能把案子交给罗知府,让罗知府头疼去了。”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办,不能在这耽搁下去。 飞凌这时来了一句:“说不定,这书帖过阵子自己就跑出来了,我以前老是丢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到,索性不找了,嘿……结果过了几天,东西找着了。” 萧泽和程青澜齐齐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飞凌挠挠头:“我说的是真的,我经常这样。” “闭嘴,你说的情况跟书帖失窃案有可比性吗?”程青澜剜了他一眼。 再让他说下去,可别说漏嘴了。 萧泽郁郁道:“若能这么简单就好了,你看到朱院长了,心头宝丢了,心痛的滴血,面上还要笑着接待客人,只是那笑,怎么看都跟哭似的。” 程青澜默默:嗯,让朱院长再难过几天。 他要是不提议展出《寒山帖》,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怜一代文豪文山先生,被逼无奈做了一回偷盗之事。 远在芳汀州的水镜先生,还不知道为了他,这里天都快塌了。 第210章 又要作诗 文山先生的讲课,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旁征博引生动有趣,连最不爱听课的陆妱妱都听的聚精会神。一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文山先生宣布讲课结束的时候,大家还意犹未尽。 出了明伦堂。 陆妱妱道:“若是咱们书院的先生讲课都能跟文山先生一样精彩,说不定,我都要爱上学习了。” 众人忍俊不禁。但有一说一,文山先生的课确实讲得好,不死板,照本宣科,而是通过各种生动的事例,把深奥的道理讲的浅显易懂。 “要我说,就该让文山先生专门给所有的先生开几堂课,教他们课该怎么讲学生才有兴趣听,还要考核,考核通过的才有资格当先生。” 陆妱妱突发奇想,还以为大家会笑话她,谁知沈静姝道:“让先生们学习如何讲课,真是个好主意,学有学法,教也要有教法,有的先生还觉得把课讲的晦涩难懂才能凸显自己学问高深。” “只是,这不太容易实现,除非是朝廷下令。”庄若芸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都没留意到陈卉迟始终没有参与议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到延宾楼,程青澜已经在宿舍了。 正在写明日诗会上要交的诗。 陆妱妱看桌上摊着好几张纸,拿起来看了看:“青澜姐,明日交一首诗就可以,你怎么写了好几首。” 程青澜道:“没灵感,没一首满意的。” “这还不满意?不满意给我好了,我正愁写不出来,命题实在太宽泛了,只要跟白鹿洞书院有关就行,说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对我这种渣渣来说,越宽泛越是无从下手。”陆妱妱开始挑选起来。 沈静姝嗔笑道:“你跟我要了一首,又跟卉迟要了一首,现在又问青澜要,怎得?你想把我们三个的诗揉成一首?” 陆妱妱真诚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沈姐姐,你真的太了解我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毕竟这诗交上去,白鹿洞书院的人都能看到,我怕给咱们书院丢脸,不得不动动脑子。” “你索性叫若芸帮你融合,这点脑子也不用动了。”沈静姝打趣道。 陆妱妱得了点拨,醍醐灌顶,殷切地看向庄若芸:“可以吗?” 庄若芸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可以。” “你自己融合还能有你自己的影子,冯先生最了解你的风格,他一眼就能看穿的。” “就不允许我风格多变?”陆妱妱不服气。 程青澜笑道:“你还是不要变了,你能把林中飞鸟写出大漠雄鹰的气势,山间清流写出金戈铁马之声,也让白鹿洞书院的师兄们见识一下咱们陆大将军的豪迈诗作,我跟你说,你这种风格在明天的诗会上绝对独树一帜。” 陆妱妱有些不敢确定:“你是在夸我?” “对啊,我就喜欢你作的诗。” “青澜说的没错,不然冯先生为何这么看重你?写诗格律是基础,意象是核心,情感是灵魂,很多人写的诗,格律规整,意象连贯,就是欠缺情感,空洞,虚无,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或者为赋新词强说愁,皆落了下乘,而你的诗,格律或许不够严谨,但情感绝对是非常有感染力的。”沈静姝也加入了吹捧的行列。 陆妱妱被鼓舞了,热血沸腾,把诗稿还给程青澜:“你们的诗我不要了,我要自己写。” 众人相视一笑,陆妱妱就吃这一套,在大家的鼓励下,偶尔地吹捧下,写诗可谓进步神速。 程青澜发现陈卉迟默默地坐在一旁绞着手绢,那手绢都快被她绞成麻花了,似乎有什么心事。 去吃晚饭的时候,程青澜特意跟陈卉迟走在一起,小声问道:“卉迟,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陈卉迟迟疑地点点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程青澜莞尔:“咱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卉迟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祖父曾请文山先生教过我功课?” 程青澜点头,她当然记得,她还嘱咐过她,这事儿不要往外说。 对了,这事儿她都忘了问文山先生。 “刚到那天,我就想去拜见先生,但没找到机会,后来《寒山帖》丢失,我就更不好去打扰先生了,可今天课后,我去见先生,先生却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转身就走了,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先生是把我忘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陈卉迟想不通。 即便祖父交代过,文山先生教过她这件事不要往外说,可如今见到文山先生,她还听了先生的课,哪怕只是作为白鹿书院的学生,跟先生打个招呼很正常,先生没必要装不认识她! 程青澜柔声道:“先生装不认识你自有他的考量,你祖父是不是也叮嘱过你,别把这事儿说出去?” 陈卉迟点头。 “你想,天底下多少人想拜先生为师,包括已故的太子,结果,先生都回绝了,先生公开申明,他只在白鹿洞书院和白鹿书院授课,不单独授课,却为你破了例,若让人知道了,大家记恨你不说,先生也会很难做,以后再有人找他,他怎么拒绝?”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哎呀……我确实做错了,就该装不认识先生的,哈哈……” 单纯的少女,愁来的快,去的也快,又有心情说笑了,笑起来唇边两个小酒窝,甜美可人。 “嗨,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走快点啊!”陆妱妱回头喊她们。 陈卉迟拉着程青澜快步追上去。 程青澜暗想:卉迟和太子同岁,且都是腊月生的,宫里请文山先生当太子的太傅,文山先生没答应,却悄悄跑去淳春那个小地方,给一个因为身子弱被父母送去淳春养病的小姑娘当先生。 不知怎得,程青澜脑海里浮现皇后娘娘的尊容,然后皇后娘娘的眉眼跟卉迟的眉眼对上了。 程青澜被这个念头震惊到,她是不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卉迟跟太子,难道是双生子? 那年流传着一则预言……摇光盛,女帝出。 所以,卉迟被送出了宫? 第211章 猜诗游戏 吃过晚饭,陆妱妱就伏案苦思冥想,咬烂了笔头,团了不知多少纸张,大家都睡下了,她的诗还没作出来。 陈卉迟都心疼了,试探着问:“妱妱,要不,我帮你?” 陆妱妱头也不回:“不用,我肯定能写出来。” 程青澜给陈卉迟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写,她难得如此认真执着且自信,必须支持。 陆妱妱一个人挑灯夜战,终于在更鼓四声响的时候,陆妱妱舒展了下僵硬的腰背,游魂似的爬上床,倒头就睡。 翌日清早,程青澜第一个起床,默默收拾满地的纸团,凌乱的书桌,看到陆妱妱完成的诗作,程青澜不由地回头看了眼仍呼呼大睡的陆妱妱,低眉微哂:这一夜幸苦没白费。 程青澜将陆妱妱地诗稿放回原位,反扣在桌面上。 陆妱妱是最后一个起的,洗漱后,吃着程青澜给她带回来的早饭,见程青澜拿了木盆要去洗衣裳,她犹豫着是不是让青澜姐看看她的诗,提点意见。 没等她张口,青澜姐已经走了。 她又把目光投向沈静姝。 结果沈静姝说:“我去其他宿舍收诗稿,妱妱,你的诗稿如果还想再润色润色,抓紧啊!”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妱妱又把看向陈卉迟。 陈卉迟道:“妱妱,你慢慢吃,时间来得及,你的衣裳我和若芸帮你洗了。” 两人一起走了。 陆妱妱郁郁叹气,怎么都走了?算了,不看就不看! 不管拿不拿得出手,她都没精力再写了,昨晚她的大脑都被掏空了。 陆妱妱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包子,不得不说,白鹿洞书院的肉包子真香。 一大早来溪边洗衣裳的人还真不少,男学员自觉的到下游洗衣裳,把上游的位置让给女学员。 余悦蓉一来就蹲到了庄若芸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庄若芸。 庄若芸笑叹道:“拿来!” 余悦蓉忙把手里的木盆交给庄若芸:“就知道若芸最好了。” 这趟出来,不能带婢女,所以,大家的衣裳都得自己洗,余悦蓉从来没洗过衣裳,所以这一路,都是庄若芸帮她洗。 至于崔明珠,王宛芝,楚灵珊她们几个也不会洗,就花点钱交给厨娘田氏洗。 后来李玉贞李娘子来了,大家的衣裳就都由李玉贞负责浆洗。 “哎,我听说,这次的诗会很不一样,大家的诗稿交上去后,由不参与诗会的师兄誊抄,隐去姓名,再展出,再由两院的教谕一同评定,选出最佳的十首诗,给与一定的奖励。”余悦蓉蹲在一旁无事做,说起了诗会的事。 陈卉迟道:“悦蓉,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你听谁说的?保真吗?不是说这次交流不分胜负吗?如此一来,还不是要分胜负?哪家书院入选的多就赢了。” 陈卉迟抛出一连串问题。 余悦容道:“我听姜晏说的,姜晏呢,听卢霖森说的,卢霖森家族中有位弟子就在白鹿洞书院求学。” “啊?卢家的弟子怎么不去白鹿书院求学,要千里迢迢来白鹿洞书院。” “好像是,他父亲在这边任职。” 程青澜咳了两声:“你们两别把话题扯远了,赶紧绕回来。” 余悦容笑道:“我觉得,只要不是评最差的,谁输谁赢无所谓。” 评最差的话,陆妱妱就危险了。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程青澜和陈卉迟相视一笑,评最差的也不怕,陆妱妱这回做的诗真的是用心了,不但不差,相当惊艳。 正说着,只见叶瑶端了满满一盆衣裳来了。 找了个远离她们的地方开始洗衣裳。 “她那盆子里,起码有四五个人的衣裳!”庄若芸小声道。 “她自己愿意有什么办法?说不定她心里还高兴呢,终于得到重用了。”余悦容鄙夷道。真的看不上这种奴颜卑膝,甘愿给人当牛做马的行径,以前是何琳,何琳走了,叶瑶替上了。 最可恶的是,听说叶瑶这一路逮着姚佩兰欺负,姚佩兰的父亲是外地一县衙的县丞,女学班里除了沈静姝几个平民商贾出身的,就属姚佩兰的出身最低,叶姚不但把衣裳全扔给姚佩兰洗,还要姚佩兰给她端茶递水。 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东西。 陈卉迟也难以理解:“怎么说她也是御史家的女儿,犯得着这般……”这般自甘下贱。 一个时辰后,诗会终于开始了。 没有署名只有标号的一百多首诗张贴在明伦堂外的走廊上供大家欣赏。 两院的先生们手里拿着小本本,认认真真地打分。 陈卉迟故意问妱妱:“妱妱,那首诗是你写的?” 陆妱妱讪讪:“等评定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 “这会儿说又有什么关系?” 程青澜笑道:“要不,我们来猜猜看,哪首诗是妱妱写的。” 沈静姝玩笑道:“猜对了,有奖励吗?” “可以有啊,谁猜对了,接下来的行程都不用洗衣裳了。” 庄若芸笑道:“那若是我们都猜出来了怎么办?衣裳谁洗?” 程青澜道:“那就妱妱洗呗!” “凭什么呀?你们欺负人,不过,万一你们猜不出来呢?” 四人异口同声:“我们帮你洗。” 于是五人玩起了猜诗游戏。 在场的人里,不但她们五个在找陆妱妱的诗,好多人都在找陆妱妱的诗。 比如,崔明珠等人。 平日里,冯先生总是表扬陆妱妱,她们心里是不服的,陆妱妱的诗连基本的格律都不具备,简直就是打油诗,哪里好了? 就因为陆妱妱总在诗里卖她的爱国情怀,沽名钓誉,她们才不吃这一套。 宁奕也在找陆妱妱的诗。 本以为陆妱妱的打油诗很好辨认,结果一百多首诗看下来,都无法确认哪首诗是妱妱写的。 李策看他眼睛都要盯出血了,劝道:“别找了,或许这次不是她自己写的。” 毕竟这是两院的交流,如果出现打油诗,肯定会被笑话,所以,沈静姝、陈卉迟和程青澜可能会帮陆妱妱写,就算不帮忙写,也一定会帮忙修改。 宁奕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妱妱本就不喜欢读书,平时的文章都让庄若芸帮她写,理由是沈静姝她们几个的文章写的太好,跟她的水准相差太大。 第212章 入选落选 一百多首诗品鉴下来,已经是午饭时间。 两院的学子们皆获益匪浅,成群边讨论诗作,边往膳堂去。 “到底哪首诗是你作的?我怎么看着都不像呢?”程青澜故作不知。 “我也没找到,看着都挺好。”陈卉迟摊手。 “我觉得那首《望五老峰》大有将军振臂一呼,千军万马跟随的气势。可是,从格律上看,从意象连动上看,远远超出妱妱的水准,我也拿不准了。”沈静姝犹豫不决的样子。 庄若芸附和:“我也怀疑过是《望五老峰》,但还有一首《庐山行》,写的也很有气势。” 陆妱妱抿嘴偷笑,不枉姑奶奶熬到大半夜,心血都快耗干了。 “既然你们都没猜出来,那接下来我的衣裳就交给你们啦。”陆妱妱昂着下巴,得意地挑眉。 四人很有默契地哀叹一声,愿赌服输,但心有不甘的样子。 陆妱妱笑得更开心了。 她们身后不远处,崔明珠王宛芝等人结伴而行。 “明珠,我觉得你那首《白鹿引》’必定入选,构思巧妙,寓意非凡。”刘梦珂道。 “我也这么觉得,所有诗作看下来,在我心里,《白鹿引》在前三。”王宛芝道。 楚灵珊心中鄙夷:两个马屁精,睁眼说瞎话,崔明珠的《白鹿引》”只能算中上,还不如她的呢。 崔明珠斜了眼楚灵珊,慢条斯理道:“我倒是觉得楚小姐的《贯溪行》婉约细腻,情感真挚,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楚小姐的诗也是极好的。”刘梦珂附和。 楚灵珊压制住上扬的唇角,谦虚道:“我就随便写的,哪能跟崔小姐的精心之作相提并论。” 崔明珠皮笑肉不笑:“楚小姐谦虚了。” 难怪陈卉迟不愿跟楚灵珊交往,这人的嘴真不讨人喜欢,她的言下之意,她随便写的都比别人绞尽脑汁写的好?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姜晏道:“你们找到陆妱妱的诗了吗?” 众人摇头。 楚灵珊冷笑:“里面有她的诗吗?怕是旁人给写的。” “估计是,陆妱妱的打油诗,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定是知道自己的打油诗拿不出手,所以让人代笔了。” 明伦堂内,两院的院长和教谕正在评选十佳诗作。 前三首大家意见统一,第四首便争论起来。 最后朱院长道:“我觉得还是这首《双鹿吟》趣意盎然,且构思新颖,道出了白鹿洞书院和白鹿书院始终携手同行的情谊,是最契合此次两院友好交流的深意。” 张院长接过《双鹿吟》的诗稿。轻轻吟诵:白鹿洞幽空自名,望秋山上踏歌行。云深不见双踪影,雾里犹闻两韵清,掬水月分千载影,拈花风送一脉情。莫笑此地无真鹿,魂魄早已化诗鸣。 张院长看完,问文山先生:“先生觉得如何?” 文山先生点点头:“莫笑此地无真鹿,魂魄早已化诗鸣,乃是点金之笔,此次诗会,有不少诗作都提到了白鹿洞书院无鹿,唯有这位学子的诗句道出了真谛。” 张院长又问萧泽:“萧大人以为如何?” 别看萧泽是个武官,以萧泽的学问若是参加科考,拿下一甲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萧泽的意见也要尊重。 萧泽正在想,到底哪一首是程青澜写的呢? 听到张院长叫他,回过神来,道:“我没意见。” 于是,第四定了《双鹿吟》。 后面几首大都能达成共识,但第十首,又出现了分歧,几位教谕各执己见。 冯先生极力推荐“望五老峰。” “这首诗磅礴大气,将五老峰比喻成五位守望疆土的英烈,豪气干云,身虽化为峰,报国志犹存,感人至深。我给你们念念。” 五老横空气贯虹,嵯峨如剑立苍穹。 悬崖铁甲连云动,松抱冰魄与雪同。 曾淬吴戈霜刃里,犹闻边卒戍歌中。 他日再展擎旗志,笑指千峰谁人从。 跟陆妱妱的诗词风格相似,但水准显然比陆妱妱的高出数倍,不可同日而语。 他就是喜欢这份赤胆忠心。 冯先生力荐,张院长和萧泽自然要支持,最后朱院长拍板,第十就这首《望五老峰》。 下午,两院学子们关注的入选诗作终于出结果了。入选的十首诗张贴在棂星门,贴出的是原稿。 陆妱妱拉着程青澜挤到了最里面,抬眼望榜,陆妱妱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诗居然入选了,整个人都呆了,她揉了揉眼,再看,贴在最末尾的真的是她的《望五老峰》。 “青澜姐,你赶紧掐我一下,用力掐。” 程青澜果真狠狠掐了她一下。 “啊……疼疼,青澜姐你下手也太狠了。”陆妱妱揉着手臂,笑的像朵喇叭花。 疼就说明是真的,不是做梦。 她的诗居然被选上了。 程青澜啧啧:“妱妱,进步神速啊,你再这么认真下去,搞不好要成女状元了。” 陆妱妱笑道:“你不用忽悠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次只能说撞大运了。” “没有实力,哪来的运气,不要妄自菲薄。” 陆妱妱指着上面:“你看,静姝排第三,你在第四,卉迟在第七,天哪,咱们宿舍屠榜了。” 这话引来周围学子们异样的目光。 不会?白鹿书院一共占了五席,她们宿舍就占了四席,排在第一的李策是男子,所以,剩下的都是女学班的学员,女学班这么强的吗? 程青澜忙拉着陆妱妱挤出人群:“咱们赶紧回去告诉静姝和卉迟。” 崔明珠那边很快也得到了消息,她和楚灵珊的诗作都没入选,八号宿舍却有四个人的诗作入选了,其中包括草包陆妱妱的诗。 崔明珠的脸色阵青阵白,气的。 楚灵珊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陆妱妱的诗一定是代笔的,她自己绝对写不出来。”王宛芝气愤道。 陆妱妱的诗入选,那是打了她们所有人的脸,一个长期排名最后的学渣,怎么可能比她们厉害。 “我们不能纵容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刘梦婷义愤填膺。 “对,举报她。”姜晏附和。 问题是谁去举报?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叶瑶。 第213章 抄袭风波 棂星门张贴出评选结果的同时,明伦堂内两院的院长教谕们也拿到了入选的名单。 之前只有编号,谁也不知入选的诗作是哪家书院的学子。 这样的评选模式,确保了评选的公平性,但两院的教谕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生怕刚才激烈的争论,反倒把自己书院的人给刷下去了。生怕评选的结果会出现一面倒的局面,两边都输不起啊! 然而,大家一看名单,不由的都长松一口气,两院各有五人的诗作入选,可谓皆大欢喜。 对白鹿洞书院这边来说,魁首不是自己的学生,略有遗憾,但能接受。 文山先生却是十分满意,程丫头和卉迟丫头是他的关门弟子,这次都入选了。 白鹿书院这边,张院长等人心里都乐开花了,毕竟一、三、四都是自己的学生。较真起来,这场诗会,白鹿书院才是正真的赢家。 李策,沈静姝,程青澜,陈卉迟,呃……怎么还有陆妱妱? 冯先生和廖先生面面相觑,意外之余还有点心虚,《望五老峰》真是陆妱妱写的?会不会是她那几位室友帮她写的? 真不能怪他们生出这样的疑惑,实在是,这首《望五老峰》超出陆妱妱平时的水准太多太多。 张院长用眼神询问冯先生:这是真的吗? 冯先生眉眼一耷拉:我也不清楚啊。 萧泽完全没发现身边的同僚正在无声交流,他看着名单上程青澜的名字,眼底眉梢都不自觉的染了笑意。 果然那首《双鹿吟》是她写的。 张院长和冯先生,廖先生一番眼神交流后,很有默契地选择先不声张,等离开此地,再问陆妱妱。 他们不能轻易地去怀疑学生,偶得佳句这种事是有的。 双方又开始商讨明日的书画展,是不是也评个十佳? 有人来报:“朱院长,有位白鹿书院的女师妹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朱院长诧异地看向张院长,你的学生有要事怎么不向你禀报? 张院长更纳闷,怀疑是不是此人听错了,其实他的学生要见的人是他? “你确定,她要见的人是朱院长?”张院长问道。 前来禀报之人确认:“这位师妹的确是说要见朱院长。” 萧泽蹙眉:“可知她的名字。” “是叶瑶师妹。” 冯先生一听这个名字,脑仁突突直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可太清楚了,叶瑶和八号宿舍的人不对付,叶瑶八成是冲着陆妱妱来的。 程青澜的宿舍人满为患,都是跑来祝贺的。 一个宿舍,四个人上榜,太厉害了,太给白鹿书院长脸了。 最最关键的是,她们的入选,给女子长脸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读书是男人的事,只要给女子机会,女子一样可以学的很好,比男子更好。 以后还有谁敢说她们女学班不过是矮子里面拔矬子,谁敢再瞧不起女学班? 大家正聊的起劲,咚咚咚……有人敲门。 姚佩兰来传话,说是白风侍卫找程青澜。 程青澜以为是案子的事,便去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 离门最近的庄若芸一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季可人,崔明珠的新室友。 季可人对庄若芸视若无睹,朝里面大声喊道:“陆妱妱,张院长让你去趟明伦堂。” 说笑声戛然而止,大家回头看着季可人。 陆妱妱指着自己的鼻子:“叫我?” “对,张院长让你马上过去。” 陆妱妱困惑:“叫我去做什么?” 余悦蓉道:“肯定是你这次写出了佳作,院长大人要表扬你。”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季可人忍不住流露出讥诮笑意。 还表扬,想的美,你把书院的脸都丢尽了。 没心没肺的陆妱妱笑着跟大家说:“你们聊,我去去就来。” 程青澜来到溪边,白风等在那。 “白风,找我何事?” 白风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大人让我来告诉你,叶瑶举报陆妱妱的诗是你们帮她写的,而且举报到朱院长那去了,张院长可能马上就要找陆妱妱问话。大人让我问问你,陆妱妱的诗真的是她自己写的吗?” 程青澜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叶瑶简直有病,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 “当然是她自己写的,陆妱妱为了写这首诗,昨晚熬到大半夜,我们几个压根没参与,一个字的意见都没给,完全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 白风道:“大人说,这种情况,院里肯定会让陆妱妱再作一首,以证清白。” “叶瑶举报陆妱妱,那就让她拿出证据,凭什么让陆妱妱自证清白?” 白风挠头:这就不是大人能说了算的。 毕竟这事儿人家告到朱院长那了,事情已经闹大,除非陆妱妱能再写出一首不亚于《望五老峰》的佳作,才能洗脱作弊的嫌疑。 程青澜突然想到什么,道:“你告诉大人,那首诗,千真万确是陆妱妱自己写的,而且我有办法证明,我这就回去拿证据。” 程青澜回到宿舍的时候,陆妱妱已经去了明伦堂。 余悦蓉她们还在,程青澜道:“诸位,不好意思,有人眼红陆妱妱的诗作入选,跑到朱院长那检举陆妱妱作弊,我们几个现在要去替陆妱妱作证,大家若是相信陆妱妱,可以随我同去。” 陈卉迟震惊过后,回过味来:“难怪是季可人来传话,检举陆妱妱的肯定崔明珠她们。” 沈静姝蹙眉:“她们肯定会说妱妱的诗是咱们几个帮忙写的,问题是,这种事怎么证明?咱们否认有用吗?院长他们会相信吗?” 若是院长提出让陆妱妱再写一首,陆妱妱怕是很难写出《望五老峰》那样的佳作。 “不管他们信不信,你们没有帮忙就是没帮忙。”庄若芸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说句大实话,沈静姝她们三个的诗作入选,大家都不会怀疑,因为她们平时写的诗就很好,但陆妱妱……不是只会写打油诗吗? 程青澜轻嗤:“谁说没有办法证明。” 她来到书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诗稿,晃了晃:“这些就是证据。” 第214章 自证清白 陆妱妱来到明伦堂,见叶瑶也在,顿时就明白张院长叫她过来所谓何事。 朱院长装模做样地喝茶,检举的是白鹿书院的学生,被检举的也是白鹿书院的学生,所以,这事儿他就不参与了,让张院长自己处理。 张院长不悦地看了眼叶瑶,转眼和颜悦色地问陆妱妱:“妱妱,《望五老峰》是你自己写的吗?” 陆妱妱坦然:“院长大人,是我自己写的。” “不可能,你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你怎么可能写得出《望五老峰》那样的佳作。”叶瑶大声质疑。 陆妱妱道:“叶瑶,有句话你听过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都分开多久了?就不允许我进步?非得跟你一样原地踏步?” 明伦堂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都是被茶水呛的。 “你在书院学了几个月都没长进,出来几天就进步神速了?你说这样的话,都不会脸红吗?” “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要脸红?再说了,这不就是游学的意义所在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 “说的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陆妱妱不学无术,只会打架斗殴。” “你可别乱说,不学无术,打架斗殴那是没进书院前的我,进了书院后,我打过架吗?至于不学无术,我的诗经常受到冯先生的表扬,冯先生,你帮我作个证。” 冯先生咳了两声:“确实,陆妱妱进步了很多,她之前的诗虽说格律不通,但情感真挚,连皇上都夸过她。” 他可没有作伪证,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没说陆妱妱的太低。 白鹿洞书院的先生们哑然,这是真的吗?皇上还夸过陆妱妱? 陆妱妱挑衅地朝叶瑶昂了昂下巴,你还想说什么? 叶瑶急了:“你在书院的时候就经常让庄若芸帮你做算法,让陈卉迟帮你写文章,你有前科。” “啊,对,没错,我做过的事,我认,但我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 “确实,我有想过问程青澜,沈静姝和陈卉迟各要一首诗,再揉揉,弄一首出来。” 不等陆妱妱把话说完,叶瑶就指着陆妱妱兴奋道:“院长,先生,她承认了。” 陆妱妱嫌恶地拍掉叶瑶指向她的手,继续道:“可我的朋友们说,我的诗虽然格律不够严谨,但情感表达真挚浓烈,她们觉得我能行,她们都这么相信我,我觉得我也该相信自己,《望五老峰》是我熬了大半宿,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的。”陆妱妱再次强调。 张院长道:“妱妱,不如你再写一首,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 萧泽正想反对,替陆妱妱说几句,却听到了程青澜的声音。 “院长大人,我能证明《望五老峰》是陆妱妱自己写的。” 程青澜,沈静姝,陈卉迟,庄若芸,四人进了明伦堂。 先给院长和先生们见礼。 程青澜双手呈上一摞诗稿。 冯先生接过,转交给张院长,张院长粗粗翻了几张,又传给朱院长。 一张张皱巴巴的诗稿在院长和教谕们手中传阅。 这些诗稿充分体现了陆妱妱写诗的心路历程。果然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修,不断的改,最终成篇。 事实清楚了,诗就是陆妱妱自己写的。 她没有作弊,假他人之手。 张院长的神色越发和悦:“妱妱,朋友的信任对你很重要吗?还有没有别的因素激励着你?” 张院长都已经想好了怎么把陆妱妱树成典型,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在白鹿书院先生们耐心细致的教导下,在书院友好的氛围中,脱胎换骨,成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学子,突显出书院有教无类,包容并蓄等等等教学理念。 陆妱妱回答的斩钉截铁:“对,士为知己者死,我的朋友都很好,我也不能太差劲,至于别的……嗯,我暂时没想着为书院争光,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谈争光还不够格,或许将来可以。” 张院长宠溺地眼神都能把人给化了,听听,多么朴实的言语,多么务实的想法。这就是书院教出来的学生。 朱院长也是连连点头:“陆妱妱,希望有朝一日看到你擎旗,率千军万马,北收失地,南平蛮夷,西阻强敌,届时,白鹿洞书院将你的诗刻在五老峰上,千峰遥贺,万水同歌。” 刚才在等陆妱妱到来的时候,张院长已经介绍过这位陆妱妱,才知她乃大梁名将陆沉之孙女,陆家满门忠烈,可歌可敬。 而陆妱妱今日的表现,小节不拘,大节不夺,颇有武将之风。叫人心生欢喜。 陆妱妱郑重地给朱院长行礼:“院长大人,学生一定努力,不负厚望。” 程青澜真心替陆妱妱高兴,看,陆妱妱,你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有朱院长这几句话替陆妱妱背书,陆妱妱成为大梁第一位女将军,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朱院长又将目光转向程青澜等人。 程青澜他是知道的,《寒山帖》丢失后,她就配合萧大人查案。足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没想到诗写的也好。 “听说你们是一个宿舍的?” “回院长大人,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四人齐声回道。 “哪位是水镜先生的弟子?” 程青澜和沈静姝皆是一愣。 谁说出去的? 再看张院长那副得意的笑容。 好,肯定是张院长没忍住又炫耀了。 只是……这里还有个知情人。 程青澜偷偷瞄了眼文山先生。 文山先生皱着眉头。 刚才张院长说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程丫头怎么可以把这么机密的事儿说出去? 这不是给水镜添麻烦吗? 沈静姝福了一礼:“学生沈静姝,有幸得水镜先生教导过几日。” 文山先生神情一滞,怎么回事?水镜何时教导过沈静姝? “不愧是水镜先生的高徒,水镜先生身体可还好?” “先生康健无恙。” 朱院长很想说,我想去拜访你师父,能不能帮忙传个话?想想还是算了,水镜先生隐居多年,谁也找不到他,定是不想见外人。他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无恙就好,这次你们宿舍五人入选四篇佳作,也算是白鹿书院女学班的佳谈了。” 叶瑶傻眼了,她举报陆妱妱,非但没能把陆妱妱踩进泥里,将八号宿舍的人都拉下水,反倒让大家更认可陆妱妱,连带着程青澜等人都被看重。 她回去怎么跟崔明珠她们交代? 第215章 成见是山 明伦堂外聚集了得到消息陆续赶来的两院的学子们,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是女学班的人揭发了《望五老峰》的作者陆妱妱,说她的诗是榜上第三,第四,和第七的几位帮忙写的,她们都是一个宿舍的。” “不会,一个宿舍四个人,她们全上了?这是什么神仙阵容,都这么厉害的吗?” “咳咳,郑兄,她们宿舍有五个人,听说五人里,两个出身平民,一个出身商贾,一个出身将门,还有一个是官宦世家的小姐。” “那她们为什么不索性给另一位也写一首,来个全员上榜?” “对啊,莫非她们之间有矛盾,其中一人被孤立了?” 余悦蓉听到这样的议论,忍不住反驳:“她们没有作弊,她们关系好着呢。” 说完还甩了一记大白眼过去。 “余悦蓉,不要以为你跟她们同住过几日,她们就当你是朋友了,你看,你不照样被排斥在五人之外。”姜晏阴阳怪气道。 似乎从余悦蓉和叶瑶发生争执后,余悦蓉就跟她和楚灵珊也离心了,宁可跑去跟别人同住也不愿回原来的宿舍,更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往程青澜她们宿舍跑。 余悦蓉冷笑:“朋友就非要住在同一个宿舍吗?不住在同一宿舍就是被排斥吗?好笑,如此浅薄之言,我劝你还是说为妙,免得被人笑话。” “你就嘴硬,她们很快就要倒霉了,你继续跟她们混,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劳你费心,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小心被你所谓的朋友背后捅了刀子。”余悦蓉懒得搭理她。 白鹿洞书院的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来白鹿书院女学班很复杂。” “对啊,自己人揭发自己人,若那陆妱妱的诗真的是室友代写,这揭发之人算得上大义灭亲,若不是……” “若不是,那便是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不管是不是,我若是白鹿书院的院长,肯定气坏了,家丑不外扬啊。”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咱们白鹿洞书院,肯定会被所有人唾弃,自家书院的面子都丢光了。” 崔明珠闻言,面色发青,说这种话的都是自私鬼,只想着掩过饰非,维护面子,罔顾公平正义。 宁奕道:“我还是相信妱妱,她绝不会拿书院的名誉开玩笑。” 宋元佑点头附和:“我也相信她。” 更相信沈静姝的为人。 李策本来抱着怀疑的态度,但细想想,程姑娘那么谨慎的人,哪怕她跟陆妱妱再要好,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 终于,明伦堂的大门开了,张院长和朱院长一同走了出来。 这件事闹的很大,两院的学子们都在等调查结果,涉及到公平公正,两院的声誉,所以,他们必须作出公开说明。 大家见两院院长出来,都噤了声。 朱院长扫视众人,正色道:“大家都知道有人揭发陆妱妱的《望五老峰》非她本人所作,而是有人代写,现情况已经查明。” 说着朱院长扬了扬手中一摞诗稿:“这是陆妱妱写《望五老峰》的诗稿,共有四十七张,这些诗稿呈现了陆妱妱作诗的心路历程,我想问问在场的诸位学子,你们可有过写一首诗,改了四十七稿的经历?” 众人惊讶,改了四十七稿?这也太夸张了? 他们通常两三稿就能搞定了,大多时候都是一气呵成。 朱院长继续道:“的确,陆妱妱不是你们认为的优秀的学子,没有作诗的天赋,三个月前才开始学作诗,甚至连格律都不懂,但她有钻研的精神,为改一字绞尽脑汁,写不出满意的作品决不罢休。所以,她这个不擅作诗的人,打败了你们,写出了《望五老峰》这样的佳作,真情实感,胸怀山河,令人动容。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落后不怕,没有天分不可耻,只要你足够努力,秋日的收获,就藏在你春耕的汗水里,稍后这些诗稿会张贴出来,大家可以自行去看,相信看完后,也就有了判断。” “成见往往是我们看清真相最大的障碍,只有放下心中成见,尊重事实,才能得到真实的答案。” 崔明珠等人目瞪口呆,《望五老峰》真的是陆妱妱自己写的?怎么可能? 但看到朱院长手中四十七张诗稿,似乎容不得她们不信。 张院长语重心长道:“求真没有错,该质疑的时候就要敢于发出质疑,但是质疑要有证据,有根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轻易的质疑别人,这就不可取了,将来诸位走上仕途,治国治民也这般因心存偏见,便粗粗下定论,为祸的就不仅仅是一事一民,诸位学子要引以为戒。” 两位院长说完,命人把诗稿张贴出去。 崔明珠还是不敢相信,亲自去看了陆妱妱的诗稿。看完后,脸色灰败。 她不想承认这个结果,但事实不容她不信。陆妱妱用四十七张诗稿打败了她们这些所谓的优等生。 大家簇拥着陆妱妱离开明伦堂,就像簇拥着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 白风道:“多亏了程姑娘拿来了陆小姐的诗稿,不然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 萧泽看着和陆妱妱并肩而行的程青澜,心中感慨:似乎只要有她在,没什么事儿是解决不了的。 叶瑶像个做贼的,想悄悄地溜走。 但她一出明伦堂就被人发现了,余悦蓉刻意在等她。 “哟,咱们的大英雄出来啦!”余悦蓉讥笑道。 “可惜,揭发不成,反倒暴露了自己的狭隘,偏见,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哈哈哈……”余悦蓉不加掩饰地嘲笑她。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她就是怕白鹿洞书院的人不知道叶瑶是哪一位,特意帮大家指出来。 果然,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们纷纷朝叶瑶投来鄙夷的目光。 “原来她就是揭发陆妱妱的人,模样看着倒是清秀可人,没想到一肚子坏水儿。” “我早说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林兄,面目可憎似乎更贴切。” “啊对对对,还是郑兄用词精确。” 叶瑶羞愧的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第216章 解释一下 姜晏和楚灵珊回到宿舍,便把门关上。 姜晏不安道:“那个叶瑶不会把咱们供出来?” 楚灵珊不以为然:“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咱们可没撺掇她去揭发陆妱妱。” “万一她咬定咱们呢?她不敢得罪崔明珠她们,自己一个人又扛不住,拉咱们垫背呢?” 楚灵珊冷笑:“放心,她谁也不敢得罪,咱们也确实没说让她去揭发的话,是她自己为了讨好崔明珠,自愿充当马前卒。” 姜晏闻言,心下稍安,转而恨恨道:“就算那首诗是陆妱妱自己写的,也是生硬的词藻堆砌,哗众取宠,瞧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还真当自己写出了旷世佳作,气死人了。” “有什么好气的,只是凑巧被她碰上而已,萤火之光,终成不了日月,大家把她抬的越高,将来摔的越狠。” 姜晏心说:希望如此,不过那个程青澜身上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陈卉迟去了八号宿舍,肉眼可见的变快乐了,以前在她们宿舍,陈卉迟话很少,也不爱笑。陆妱妱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成了蹴鞠场上力挽狂澜的英雄,作诗的水平明显提高。庄若芸刚进书院的时候,大家嘲笑她商贾出身,一身铜臭,她从不反驳,默默忍受,如今也抖起来了。崔明珠想了那么多法子整沈静姝,沈静姝到现在还完好无损,反倒是崔明珠自己被弄得狼狈不堪。 还有余悦蓉,天天往她们那个宿舍跑,俨然把自己划拨到她们那一伙去了。 班上,越来越多人都开始倒向程青澜她们。 再这样下去,八号宿舍都快成为女学班的中心了。 姜晏很怀念刚开班那会儿,等级严明,谁的身份地位高,谁就有话语权,这才是名门贵女圈子该遵守的规则,按这个规则来,将来她入仕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如今这规则却被几个平民打破了。 以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愁人。 萧泽本想回延宾楼,走着走着却来到御书阁。 烫金的匾额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生辉,历经数百年,不褪其色。 萧泽心想:这个地方很长时间都会成为他的一个心结。 《寒山帖》啊《寒山帖》,你到底是如何消失的,现在又在哪? 匾额后的油纸包静静地躺在那。 可惜萧泽没有透视眼。 “大人,这案子还要查吗?罗大人还着急回府衙,朱院长都说算了……”白风弱弱地问。 虽然说,查不出结果挺没面子的,但大人和程姑娘都尽力了,以往大人和程姑娘联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可这回就是不行。 只剩一天时间了。 萧泽摇摇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遗漏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泽转身离去,白风忙跟上:“大人,咱们去哪?” “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程青澜警惕地四下张望,趁无人注意,闪身进了文山先生的书斋。 文山先生眼皮都不抬一下,慢悠悠道:“你还知道来。” 程青澜讪笑:“那不是得来跟您解释一下嘛!” 文山先生没好气地凛了她一眼,那眼神似在说……我看你怎么狡辩。 “先生,我也是没办法,为了救人。” 程青澜把沈静姝的情况详详细细,一五一十的告知。 “我之前以为水镜先生隐居是不想被外界打扰,当时只是想借水镜先生的名号帮沈静姝化解危机,没想到水镜先生隐居原来是躲祸,这一路上,有杀手一直跟着我们,想劫走沈静姝,从她口中逼问出水镜先生的下落。” 文山先生真想给她一个爆炒栗子:“你这不仅是害你朋友,也是在害你先生。” 程青澜诚恳认错:“我知道错了,是我太想当然了,不过,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沈静姝并不知道水镜先生的下落,我也会保护好她,不让她落入贼人之手。” 文山先生冷哼:“你知道是谁在追查你先生的下落?” “知道,康王以及太后。” 文山先生郑重了神色:“你知道便好,沈静姝和水镜一旦落入康王之手,断无活着的可能。” 程青澜踟蹰道:“先生,能告诉我,水镜先生到底怎么惹到太后和康王了?” “有些事,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程青澜撇撇嘴:“哦,那我可以问问陈卉迟的事吗?” 文山先生脸黑沉下来:“不许问,也不许跟任何人说。” 程青澜悻悻:“不问就不问,反正我猜的差不离了。” 文山先生郁闷地警告:“别瞎猜。” “哦,这一路我会保护好她的。”陈卉迟十有八九是真公主,而且是嫡长公主,所以,白鹿书院开女学班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迎回公主。 文山先生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果真猜到了陈卉迟的真实身份。 郑重其事道:“一定要保护好她。” 保护好陈卉迟,将来沈静姝和水镜先生的危机才有可能化解。 程青澜乖巧点头:“嗯嗯,一定,除非我先死了。” “呸,什么死不死的,都给我好好活着。” “遵命。”程青澜笑嘻嘻道。 又问:“先生,后天我可就离开书院了,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文山先生沉吟道:“你们这次南下,怕是还有其他要事,为师希望你要谨慎再谨慎,别被人当了幌子。” 程青澜心说:不愧是文山先生,竟然猜到了萧泽的意图,不过先生不知道的是,她还有她的几位好友,既是幌子也是参与者。 “放心,我心里有数,会很小心的。” 文山先生摆摆手:“有数就好,赶紧走,被人瞧见,为师身上的嫌疑就洗不脱了。” 程青澜失笑,却是恭恭敬敬地给先生行了个大礼。 离开先生的书斋,程青澜小心翼翼东张西望,并未直接回延宾楼,而是往白鹿洞的方向走去。 躲在转角处的萧泽,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满心疑问。 她来找文山先生做什么?不会是想再问问案情? 可若是来问案情,她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被迷雾笼罩的真相,逐渐清晰起来。 第217章 给你机会 程青澜绕了个圈才回延宾楼,吃过晚饭,正准备和姐妹们去溪边走走,白风来了。 “程姑娘,大人请你去趟御书阁。” 程青澜默默叹息,朱院长都认命了,萧泽还不肯放弃,人呐!不能把自己逼的太紧,得学会给自己减减压,不然天天这么伤脑子,容易短寿。 罢了罢了,今晚再陪他做一次无用功。 程青澜来到御书阁,御书阁外的守卫已经撤了,白风送她到门口:“大人在里边。” 看着程青澜推门进去,白风把门带上。 心说:大人呐!良辰美景,除了讨论案情,其实还可以谈点别的,比如……情。 早日抱的美人归,省的整日就知道忙公务,连带着北辰司的兄弟们也跟陀螺似的每日每夜的转。 白风笑眯眯地走了。 阁内,萧泽在看就这几日整理出来的厚厚一摞卷宗,见程青澜来了,示意她过来坐在他边上。 “我刚又把案情重新推演了一遍。”说着萧泽抽出一张纸,指着纸上的七个名字。 程青澜扫了一眼,正是之前推断出来,最具嫌疑的七人。 朱院长,文山先生,江清源,还有四位教谕。 萧泽执笔,划去朱院长的名字,边道:“首先排除朱院长,他没有盗走书帖的动机和时间。” 又划去四个教谕的名字:“也排除这几位,因为这几位虽然勉强有盗帖的动机,但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完全没有作案的时间。” “现在就剩下文山先生和江清源尚有疑点,你怎么看?” 程青澜思忖道:“可是,大人不是查过文山先生和江清源了吗?” 并未查出问题啊! 萧泽道:“之前我们对江清源的调查,都是建立在江清源没有监守自盗,没有说谎的基础上,其实他的嫌疑一直没有排除,直到……” 萧泽又拿出一把锁,一块铁片,将铁片插入锁孔中:“这是御书阁大门的锁,在你来之前,我让飞凌试着开这把锁,飞凌用一块铁片,三息,只用了三息,就把锁打开了。” “飞凌说,这锁并不难开,钻研过开锁技能的都能开,当然,要做到像他这样快速开锁的比较少,一个精通此道的人,半盏茶内应该能打开。” 话音落,只听咔嚓一声,萧泽手里的锁被打开了。 萧泽似笑非笑地看着程青澜:“我刚学的,十息之内开了。” 程青澜故作讶然:“没想到大人还有开锁的天赋。” 心下却是懊恼:忘了交代飞凌了,这家伙怕是还很得意在萧泽面前炫了把天机楼的雕虫小技。 萧泽微哂:“我还叫了几个侍卫,分别从这几位嫌疑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人当时所处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来往御书阁,还要不被人发现,只有一处地方的人做到了。” 萧泽又翻出一张书院的舆图,指着一个地方:“就是这。” 程青澜的心突突地跳,他指的地方正是文山先生的书斋,没想到萧泽用这样的办法锁定了文山先生。 萧泽察言观色,心说:她还真沉得住气。 “如果翻越书斋的北窗从后门出,绕到白鹿洞,再翻墙进入御书阁,这条路线人少且近,普通人也能在一盏茶内往返……然后我又了解到,文山先生的书童莫川,是文山先生两年前外出带回书院的,听说莫川还会武功,每天早上都会去山上练武。” “哎……之前的调查还是不够全面,这么重要的线索都忽略了。” “所以,大人觉得文山先生最可疑?”程青澜不动声色,脑子飞转,该怎么替莫川和文山先生开脱。 “莫川具备盗帖的时间,他说他当时在打扫书斋,有人看到过他进出书斋两次,中间间隔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一盏茶功夫。我们当他是个普通人,陷入了普通人一般从正门进出的误区,然而,他不是普通人,是个会武功的人。” “那……大人何不提审莫川和文山大人?”程青澜试探道。 萧泽低眉哂笑:“其实你早看出问题所在了是吗?” “怎么会?我……” “你压根就没去问过莫川,以你的缜密,你不可能出这样的纰漏,唯一的答案,就是你知道莫川会武功,甚至会开锁。而你也认识文山先生。” “大人说笑了,我也是来了书院后,第一次见到文山先生。”程青澜心虚,面上强做镇定。 真的是因为她没审问莫川才让他起疑心的?他怎么好像突然开窍了。 萧泽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乌黑透亮,清澄如水,可他却看不清那幽深的眸底藏着什么。 她敢让沈静姝冒称是水镜先生的弟子,还认得文山先生。 她除了是被楚怀南谋害的楚家嫡长女,是漕帮的少帮主,还有什么身份? 程青澜,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这案子他可以不查。 萧泽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昂着脸,逃不开他的审视,他压低嗓音,明明是要给她压迫感,明明是在审她,可说出来的话却温柔的不像话,怕吓到她似的:“程青澜,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谁拿走了书帖,是吗?你帮他掩饰,让我陷在迷雾中团团转,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大,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程青澜很不习惯两人靠的这么近说话,还有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是她看错了吗? “程青澜,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程青澜不知该怎么说,嗫喏着:“大人……我……我……” 萧泽突然松开手,别过脸去:“你只需告诉我,书帖在哪。” 至于别的,她不想说便不说,但书帖他必须寻回。 程青澜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大人,书帖其实一直在御书阁,但现在真的不能把书帖给大人,等我们离开后,书帖自然会出现。” “所以,你承认是你在帮着文山先生掩饰,你与文山先生认识。” “是,几年前,文山先生遇险被我所救,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文山先生教我学问,文山先生每年都会离开书院一段时间,到处游历,其实那段时间,他就在做我的先生。” 第218章 谁骂她了 萧泽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今晚无论她说出什么,他都不会意外。 “何为不能现在交出书帖?” “大人,先生他没有恶意,也不是想把书帖据为己有。”程青澜知道自己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晚这关过不去。 “那是为什么?” 程青澜弱弱道:“大人,您不是说您只要知道书帖的下落吗?” 萧泽淡淡地眼风扫过去:“那我去问你先生?” 这些天来,所有人被她耍的团团转,他脑子都快烧干了,他要一个真相过分吗? 程青澜咬着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先生不想让人知道,其实他就是寒山先生。” 尽管萧泽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大为震惊。 文山先生就是寒山先生? 她是不是又在诓他? “那书帖上有一枚印章,外面流传的临摹帖都没有这枚印章,而张院长家有一幅作品,上面也有这样一枚印章,如果张院长看到印章,就能猜到先生就是寒山了。” “再说了,这《寒山帖》本来就是先生自己的东西,先生有权处理。” 萧泽反驳:“你别忘了,十几年前,文山先生已经用这张书帖换了酒钱。” 程青澜低着头,抠手指。一副弱小、委屈的样子。 萧泽仔细地琢磨她说的每一个字,越想越生气。所以,她在调查的最初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还装模做样跟他分析案情,把他往歧路上引,然后去跟文山先生对好说辞,彻底让这桩案子陷入僵局。 要不是他今日偶然发现她去了文山先生的书斋,只怕这谜团他到死都解不开。 “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这还不叫故意,那你故意起来,是不是得玩死我?” 萧泽气的拔高了声音。 程青澜看着他那因睡眠严重不足布满红丝的眼睛,这会儿生起气来,眼睛更红了,心里很是愧疚,这事儿是她不对,但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水镜先生对她而言,是恩师也是慈父,但凡有可能危害到水镜先生的事,她无论如何都要去阻止的。 “你先走。”萧泽哑着声道。 骂她,骂不出口,不骂,自己憋得难受。 他怕她再不走,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程青澜挪了两步,弱弱问道:“那……书帖……” 萧泽没好气道:“书帖的事明日再定。” 先晾她一晚,让她也尝尝忐忑不安的滋味,算收点利息。 “哦!”程青澜犹犹豫豫地走了。 出门,抬头看着夜空中悬着的一轮明月,重重叹气,来时还说今晚陪他再做一遍无用功,谁知是一场对她的审问。 去而复返的白风,手里拎着个食盒,一进院子就看到丢了魂似的程青澜。 “程姑娘,你这是去哪儿?” “回去睡觉。”程青澜怏怏道。 “啊?你们商讨案情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特意去给你们弄了点宵夜。” 程青澜有气无力地摆了下手,走了。 白风挠头:这是什么情况?就算案情仍无突破,也不至于颓丧成这样! 白风敲了两下房门,里面无人应答。 白风小心推门进去,只见自家大人坐在那扶额,愁眉苦脸的。 “大人,你们分析案情分析完了?”白风腆着笑将食盒放在桌边。 “刚属下看到程姑娘,程姑娘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不会是……挨骂了?” 案子毫无头绪,大人心里烦躁可以理解,平日里骂骂他们就算了,他们皮厚肉糙,骂几句无所谓,但程姑娘是姑娘家,姑娘家脸皮薄,哪里受得了骂。 哎……都说自家大人不知道怜香惜玉,还真没说错。 萧泽下意识道:“谁骂她了?” 他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好吗?真正被欺负了的人是他。 他被她耍的团团转,她对他一点信任都没有。 萧泽腹诽着,突然反应过来:“呃……你刚才说她哭了?” “哭倒是没哭,可属下看她那样子似乎比哭还难受。”白风夸大其词。 萧泽心说:该! “大人,要不,属下陪您复盘一下案情?” 萧泽没好气道:“复盘什么复盘。” 起身就往外走。 “大人,您去哪儿?” “回去睡觉。” 案情都已经明了了,还复盘个鬼。 白风忙追了上去。 萧泽走的很快,但一直追到延宾楼也没追上程青澜。 萧泽站在庭院中,犹豫片刻:“白风。” “属下在。” “你去告诉程姑娘,就说按她的意思办。” 白风虽然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事儿,但很明显大人妥协了,一听说程姑娘要哭了,大人就心软了。 “得嘞,属下这就去找程姑娘。” 萧泽快步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他今晚确实没说过一句重话啊,明明是她的错,她怎么还哭了。 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她哭的样子。 泪眼婆娑,好不可怜。 其实,这事她也是为难,文山先生是她的师父,师父的忙能不帮吗?再说文山先生取走书帖只是不想暴露身份,并非心存恶念。 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做的! 算了,明日见到她,就不凶她了。 程青澜其实没回宿舍,一个人坐在溪边发呆。 心里难受。 本来,心里只有那么一点歉疚,可是她做的事被他看破后,揭穿后,他明明很生气,却没骂她。 是不是他对她彻底失望了?连骂都懒得骂了? 他也不会再信任她了? 其实他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他这人虽然有时不近人情,说话也不好听,还经常压榨她,可她中毒的时候,他的担心不是假的,甚至为了她夜闯康王府,她不肯交出方氏,他就把方氏的案子交给她,漕帮内部出了问题,他帮她掩饰,还帮忙解决。江临府遇刺,他嘴上数落她,却让她坐在马上,他替她牵马,并果断地将嘉敏公主送走,替她狠狠敲了韩大人一笔。每次遇险后,他见到她第一句话总是问……你有没有受伤? 一路走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把他当大人,而是朋友,是可以信任交付后背的朋友。 可如今,她失去了这份信任。 这样一想,程青澜心里就更难受了。 第219章 我心悦她 萧泽和程青澜从御书阁出来的时候,李策正在书院背靠的后屏山上,站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本该在济民医馆养病的李玉贞。 “你是怎么把纸条放到我房中的?万一被宁人看到,我如何同他解释?”李策一改往日清正文雅姿态,动了几分真怒。 他散步后回宿舍,拿起书翻看,一张纸条飘落下来,差点就被宋元佑给捡了。若非他及时反应过来,他压根就没在书里夹纸条,快速将纸条捡起,就露馅了。 李玉贞笑看着弟弟,不以为然:“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去不得?别说这小小书院,便是皇宫内院,我想去,也能来去自由。再说了,纸条是夹在你的书里,谁会发现?” 李策冷着脸:“你不在医馆养病,跑来这里做什么?别说你想见我。” 后天他就要离开书院返乡了,阿姐想见他,多的是机会,何须冒险来此。 此时,这里不但有北辰司的人,还有府衙的官差。 “为什么不能是阿姐想你了?你去京城求学,一去便是大三年,在船上,咱们姐弟两也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李玉贞走近了些,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襟,抬眼笑意温柔:“阿策长高了呢,阿姐都得抬头看你了。” “听说,今日的诗会,你得了第一,阿策出息了。” 李策不习惯她这么和声和气地说话,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 爹娘去的早,是阿姐拉扯他长大,阿姐对他甚是严厉,比爹对他还严厉,一旦发现他不好好读书,阿姐手里的藤条就毫不客气的抽过来。 阿姐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是爹娘的希望,是李氏皇族最后的希望,你不努力读书,你怎么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列祖列宗? 一百多年了,李氏皇朝早已湮灭在历史洪流,从古至今,多少朝代更迭,由盛转衰,由兴而亡,兴替更迭是必然。没有哪个皇朝能一直兴盛不衰的,如同月圆月缺。 复兴李氏皇朝是爹娘的心愿,是他这一脉祖祖辈辈的执念,却不是他的执念。 他读过史书,正史野史,李氏皇朝之所以覆灭,皆因帝王荒淫无度,荒废朝政,藩王割据,权力失衡,官场腐败,民不聊生。 即便如今的大梁也是内忧外患,但比起李氏末朝,还是好了很多,所以,他为何要执着那个虚妄的执念?推翻一个皇朝,要流多少鲜血?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李玉贞见李策后退,苦笑道:“几年不见,阿策跟姐姐都生疏了。” “阿姐,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杀一个人。”李玉贞轻飘飘地口吻,就好像在说来摘一朵花,打一桶水似的。 “萧大人?”李策蹙眉。 李玉贞笑笑:“萧泽自然也是要杀的,但有一个人必须先杀了,多一天都不想耽搁。” “谁?”李策实在想不出,除了萧大人,还有谁能让阿姐这么痛恨,非杀不可。 “一个姓程的,程青澜。” 李策瞳孔巨震:“为何?” 程青澜怎么惹到阿姐了? “她不过是个出身平凡的弱女子,她对你有什么危害?” 李玉贞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出身平凡的弱女子?我的傻弟弟,你们这支交流团里,最不平凡的人就是她,你可知红姑去了京城?” 李策点点头:“知道。” 红莲教的人被当众执行绞刑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但他听宁奕说了。 “红姑就是被程青澜设计抓获的,怀阴杏花楼绑架公主意一事也是被她给搅黄的,她一个人杀了我十几个名教徒,在江临府,蓝姑带了三十余名教女,十几个弓弩手,也全折在她手上,只蓝姑一人逃脱。她的武功深不可测,你说她平凡?” 李策不敢置信:“阿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阿姐说的是程青澜吗? “怎么可能弄错,是她亲口跟蓝姑承认,红姑就是她抓的,蓝姑跟她交手,不敌她。” “不仅如此,她还是萧泽手下的得力干将,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李策半天都缓不过神来,阿姐说的,太过魔幻。 脑海里浮现程青澜巧笑倩兮的身影,那双清澈如水,明亮如星的眼睛,笑起来,像一弯月牙。 李策无法把这样的程青澜跟阿姐口中的武功高手,北辰司的得力干将联系起来。 “好了,你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回去,我晚些再动手。”李玉贞道。 李策猛地醒过神,急切道:“阿姐,你不能杀她。” 李玉贞挑眉:“为何?她杀了我这么多教女,我取她狗命不应该?” 李策很想说,你所谓的圣教干了多少坏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吗?都臭名远扬了。红姑为在京中站稳脚跟,给官员和富商下毒,然后抓无辜的少女,拿她们血祭,装神弄鬼的。程青澜抓红姑有错吗? 怀阴杏花楼,红莲教要劫走公主,程青澜为救公主杀人,有错吗? 江临府,蓝姑伏击围杀程青澜,程青澜反杀何错之有?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阿姐费尽心机创立红莲教,是为了复兴李氏皇朝,可惜走错了路。 “阿姐,我心悦于她。” 李玉贞惊愕:“你心悦于她?” 李策抬眼,直视阿姐的眼睛,眼神里是无比的坚定:“是,我心悦于她,你若杀了她,我不独活。” 李玉贞手比脑子反应的快,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惊了林中的飞鸟,扑棱棱地飞出林子。 “你说什么混话,她死你就不独活?你忘了你肩负的重任,你与生俱来的使命了吗?” 居然为一个女子就轻言生死,气死她了。 李策被扇的偏过头去,用舌尖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静静地看着阿姐:“阿姐,你不能杀她,我是认真的。” 李玉贞扬起手,李策一动不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李玉贞愤愤地收回手,努力平复心情。 “你确定在你知道她的真面目后,在你知道她杀了你阿姐少多手下后,还要喜欢她吗?” 李策道:“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你……无药可救了。”李玉贞咬牙切齿。 第220章 不强求了 从山上下来,李策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中甚是焦虑。 他知道阿姐这人,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旁人很难左右。 阿姐肯定会杀程青澜的。 他在或许还能阻止,可后天离开书院后,他们就要分开了。 怎么办? 是不是提醒一下程青澜,让她注意防备? 可他该怎么跟她说? 夜色浸染,山林幽静,偶有几声虫鸣,溪水潺潺流淌,微风送来隐约的读书声,还有少女银铃般的欢笑声。 李策茫然四顾,他一直想要摆脱那该死的与生俱来的使命,他只想好好学点经世致用的本事,将来若是做了地方官,就力所能及的为百姓做点事,若是进了翰林院,就编撰典籍,留点有用的东西给后人,娶心爱的女子为妻,生一双儿女,过着寻常却温馨的日子。 他很贪心吗?或许是! 李策苦笑着,突然看到坐在溪边石头上的程青澜。 她一个人在那做什么? 李策走过去。 程青澜听到声音,转头,见是李策。 “我在散步,看到你一个人在这……有心事?”李策来到她身旁。 程青澜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口编了个理由:“还有一天,书帖还是没找到。” “万物皆有命数,或许是那书帖与这里的缘分尽了。”李策微哂。 程青澜失笑:“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东西丢了说是缘分尽了,人死了,寿数到了,遭遇不公,那都是命。都这样想的话,不如说人活着就是为了等死,都不用努力了。 “人力不可为的时候,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李策自嘲道。 程青澜觉得今天的李策有点丧,转移话题:“师兄,后天你是不是直接回乡了?” “嗯!” 程清澜嫣然一笑:“那我提前祝师兄秋闱笔下生辉一举夺魁。” 李策望着她那双缀满星辉的眸子,俏丽的笑容,心头沉沉,如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暗暗调整呼吸,扬起唇角:“那我就祝师妹接下来的旅程平安顺利。” 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冬雪来临的时候,书院的腊梅花开,我想邀你一同去赏梅。 萧泽听白风说,程青澜离开御书阁后没有回宿舍,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出来寻她。 寻到溪边,却看到她和李策在那有说有笑。 白风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面黑如锅底的大人,大气不敢出。 程姑娘啊程姑娘,你跟谁在一起不好,偏偏跟李策,大人就是个醋坛子,而且是个超级大的大醋坛,这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了。 萧泽黑着脸拂袖而去,他就是多余担心。 堂堂漕帮少帮主,见惯了多少风浪,又怎会因为这么点小事难过。一定是白风的眼瞎了,才会觉得她难过了。 罢了,她既然喜欢和李策在一起,他就不强求了。 程青澜回到延宾楼,经过崔明珠的房间,却发现叶瑶站在门外。 叶瑶见到她,尴尬地转过身去,装作在看风景。 可大晚上的,有个屁风景看。 程青澜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给人当枪使,结果人家觉得你这把枪不够锋利,直接扔了。 回到房间,陈卉迟道:“青澜姐,你去哪儿了?白风侍卫来找过你。” “找我何事?” “白风侍卫说,我表兄让他传话,那件事就按你的意思办。” 程青澜:……啊? 不是说明日再做决定吗?这么快就决定了? 陆妱妱好奇道:“那件事……是什么事儿啊?” 沈静姝嗔她一眼,就你好奇心重,该说的青澜自然会说,人不方便说的,你问了,不是让人为难吗? 程青澜含糊道:“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怎样,文山先生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她再找机会,郑重地跟他道个歉,再道声谢。 “那个你们的书画都准备好了吗?”程青澜转移话题。 庄若芸笑道:“我们都完成啦,就剩你了。” “行,我现在就来画。” 陆妱妱热心道:“我来帮你研磨,青澜姐,你准备画什么?” 程青澜想了想,这次书画展,陆妱妱是不参加的,因为妱妱的字实在太丑了。 “画五老峰如何?再提上妱妱写的那首诗。”这样妱妱等于也参加了书画展。 “这个主意极好。”沈静姝立马就领会了程青澜的用意。 “将妱妱的诗用画画出来,妙啊!”陈卉迟抚掌。 陆妱妱迟疑:“可是……会不会太高调了?” “你今天已经够高调了,还怕更高调?”庄若芸打趣道。 “说的对,那就开始!”陆妱妱兴奋地帮忙铺纸研墨。 翌日的书画展,程青澜画的五老峰轰动了书院,而且她画的是陆妱妱笔下的五老峰,让陆妱妱的诗更深入人心。 朱院长征求了程青澜的意见,将这幅画留在白鹿洞书院,作为两院友好交流的见证。 崔明珠等人知道后,更加郁闷。 “程青澜的画有那么好吗?又被收藏。”王宛芝酸溜溜道。 这么多书画,朱院长只看中了程青澜的。 她的工笔画也很好啊!只能说他们没眼光。 “哎呀,考试考不过沈静姝,作画作不过程青澜,作诗还作不过陆妱妱,可惜这次不考算法,不然算法也比不过庄若芸,两个平民,一个商贾,外加一个号称草包的,却把一众门阀世家十几年精心栽培的贵女们给比下去了,某些人啊,饭都要吃不下咯……”余悦蓉阴阳怪气幸灾乐祸。 姜晏回怼道:“好像你比得过她们似的。” 余悦蓉耸了耸肩:“我比不过啊,但我不会酸,我还很高兴,怎么样?” 余悦蓉施施然地带着她的几个跟班,走了。 “你……”姜晏生气地跺脚。 楚灵珊道:“她又不是冲咱们,你接她的话做什么。” 姜晏气鼓鼓地说:“她哪里不是冲着咱们,陈卉迟搬走后,她就这幅阴阳怪气的嘴脸,烦死了。” 程青澜那边,沈静姝道:“真好,这些等于是你的画和妱妱的诗都被收藏了。” 陆妱妱笑嘻嘻:“该收藏,朱院长说,将来我要是当了女将军,立了战功,他要把我的诗刻在五老峰上,我还怕他年纪大,到时候忘了我的诗写的啥,这下好了,想忘也忘不了了。” 程青澜却是心不在焉,一上午她都没看到萧泽。 按说两院的最后一场交流,他作为领队,该出现的。 第221章 暗潮涌动 京城,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康王府大门前。 康王下了马车,入府,径直去到书房。 刘总管已经等在书房外。 两人进了书房,刘总管关上房门,给王爷倒了茶水。 “王爷,管沛那边来信了。” 康王接过茶盏,喝了两口,这才问:“得手了?” “还没,那沈姑娘太过谨慎,只要上了船中途就不下船,白鹿洞书院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儿,封锁的严严实实,根本就进不去。不过,他已经打听到交流团的行程,白鹿洞书院交流结束后,张院长带两组交流团回京,萧大人则带着他那一组前往江州,到云泽书院交流,管沛说,他会在江州动手。” 康王冷哼:“给他传信,如果他不能完成任务,他就不用回来了,他的妻儿老小也不用留了。” 怀阴那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管沛这个废物都把握不住,在江临又折了几名手下,居然还有一名手下被抓。 好在管沛行事还算小心,没有跟手下说是奉了谁的命行事。 刘总管垂首称是。 “红莲教那边有什么动向?” 刘总管回道:“红莲圣母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她会配合咱们的人,让萧大人再也回不了京,但王爷必须想办法救出红姑,红莲教的两位护法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不日抵达。” “希望那红莲圣母不像她的手下那般无用。”康王很是不满。 说什么八大护法,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一个来京城不到半月就被抓了。一个在怀阴布局,到手的肥肉又丢了,跑去江临,三四十号人对付一个程青澜,居然被人家反杀了个干净。 康王万万没想到,女学班的程青澜居然是萧泽布下的一枚暗棋,他怀疑,法明寺的白骨案就是被这个程青澜给破了。据调查,那几日,程青澜不在书院,被萧泽带走了,而萧泽身边多了一位年青的书生叫程常青。 刘总管道:“听说红莲圣母法力无边,很有些本事。” 康王施施然道:“本王不管她是否真的法力无边,只要她兑现她的承诺,本王也不会食言。” 萧泽一死,北辰司就只是一盘散沙。 从北辰司里捞个人,易如反掌。 “王爷所言极是。”刘总管附和。 “给薛嬷嬷递个话,林妃那边要加把劲,最好拿到林妃和韩大人往来的书信。” 姓韩的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除掉,搞定姓韩的,江南路的兵权就彻底掌握在他手中。如此一来,西、北,东南的兵权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至于西南的镇南王,等他登基后再慢慢解决便是。 “是。” 刘总管又想到一件事:“王爷,咱们的货已经晚了两天了。” “去查查,怎么回事。”康王神情一肃。 这批货很重要,交由漕帮运送,之前几次都没出错。朱德运还算靠谱,这次可千万莫要出岔子。 钟萃宫里,林妃看着宫娥原封不动地将白果玉露汤端回来,心凉了半截。 自打嘉敏回来后,皇上不像以前那样宠爱她们母女了。嘉敏还挨了训斥,被罚禁足一月,皇上也没再到她宫中来,本来说好的,要给她兄长加官进爵的事儿也搁置了。 都怪韩沉,太不会办事儿了,不但人没解决掉,还连累到嘉敏和她。 薛嬷嬷劝道:“娘娘莫要着急,等皇上气消了,自然就没事儿了。” 林妃看了眼那碗白果玉露汤,心里堵的慌:“都十多天了,皇上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天天都往栖凤宫跑。” 以前皇上一个月难得去几趟栖凤宫的。 薛嬷嬷道:“娘娘,奴婢觉得,有些事儿,不能太过依赖皇上,您自个儿也得有所准备。” 林妃烦躁道:“怎么准备?本宫母族势力单薄,朝中大臣支持康王者众,即便是跟康王对立的梁相他们,未必会站嘉敏。” “娘娘忘了,您还有韩大人。”薛嬷嬷压低了声音道。 林妃表情一滞。 “要想成大事,没有军中支持是万万不能的,韩大人手握江南路兵权,韩大人又是西北军出来的,在西北军中颇有影响,届时,只要这两方军中力量能支持公主殿下,便能与康王相抗衡,您再让母族出面示好梁相,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候,相信梁相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薛嬷嬷循循善诱。 林妃蹙眉沉思,是啊,如果能争取到军中力量的支持,嘉敏的胜算就大许多,梁相跟康王是死对头,若康王上位,哪里还有梁相的活路,梁相势必选择嘉敏,赞成立女帝。 “本宫这就给韩大人写信。”林妃说写就写,让薛嬷嬷研墨。 薛嬷嬷转身去准备笔墨纸砚,唇角勾起一记冷笑。 果然,谁也逃不过权力的诱惑。 嘉敏在自己宫中抄写《女戒》,看着笔下的每一个字都觉得无比恶心。 她是公主,不是普通女子,凭什么拿这些条条框框来约束她。 更可恨的是萧泽,狠心将她送回京不说,还跟父皇告状。 说她专横跋扈,欺压同窗。 嘉敏写不下去了,把笔重重一搁。 一旁伺候的雅青吓一跳,不敢吭声。 在做绣活的桂嬷嬷听见响动,放下花绷子,过来,给雅青递了个眼神,雅青会意,躬身退下。 桂嬷嬷一边继续磨墨,柔声劝道:“殿下,别置气,气大伤身,眼下您是受了点挫折和委屈,只要圣宠还在,谁给你委屈受,殿下就可以千倍百倍的奉还,所以,现在最关键是让皇上消气,重获圣宠。” 嘉敏悻悻道:“本宫规规矩矩地抄写《女戒》,父皇就能消气吗?” 还让她抄三百遍。天天抄天天抄,她真的要吐了。 “殿下,皇上这次确实罚的有点重,但爱之深恨之切,您是皇上唯一的血脉,只要您表现出真心悔改的样子,皇上自然就消气了,皇上肯定是盼着您好,不是吗?” “这次的事,怪只怪那韩大人办事不力,萧大人又是个护短的。老奴细想想,或许萧大人对程青澜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因为程青澜是他北辰司的人,萧大人护短,是出了名的。” 嘉敏摇头:“不是的,他看程青澜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即便不一样,您不也得先想办法过了皇上这一关?不然,将来怎么对付她?” 嘉敏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重新拿起笔。 嬷嬷说的对,这口气她先忍了,来日方长。 第222章 去或不去 书画展一结束,程青澜就去找萧泽。 然而墨尘说,大人跟知府大人吃饭去了。 程青澜吃过饭又去他们吃饭的地方等,结果墨尘说,大人和知府大人一起走了。 程青澜茫然:“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去南昌府了。” “那飞凌和无锋呢?” “一起走了,还有白风。” “那我们呢?大人不管了?” 墨尘道:“张院长应该有安排!” 程青澜一头雾水,萧泽在搞什么?什么叫张院长有安排?难道,萧泽准备撇下她们自己独自前往江州? 很快,张院长通知程青澜这一组人去延宾阁的正厅议事。 张院长环视一圈,笑呵呵地说:“按说,你们这组还有交流任务没有完成,还差一个云泽书院,本院跟萧大人商议了下,萧大人的意思是,你们如果不想继续,就跟其他人一起回京,如果要去云泽书院,萧大人再做安排,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去还是不去。” 李策是无需参与讨论了,反正下面的行程他不跟了。但阿姐正藏在暗处对程青澜虎视眈眈,程青澜如果跟张院长回京,张院长身边的护卫力量远不如萧大人,更危险。 所以,尽管他不喜欢程青澜和萧大人一起走,但还是希望程青澜选择去云泽书院。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崔明珠先开口了:“三院的交流是出发之前就定下的,尽管因为出了一点意外,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我们既然出来了,就要有始有终。” 其实她不想去云泽书院了,这个糟糕的游学之旅,她巴不得早点结束。但出发前,康王有交代,要她全程跟住萧大人。康王的意思,她不能违背。 “是啊,我们难得出来一趟,不能半途而废。”王宛芝附和。 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回京,江州知府的夫人孟氏,是她表姨,她出发之前,母亲就给表姨去了信,说她要去云泽书院,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表姨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看看表姨。 姜晏道:“我也赞成去云泽书院。” 在外面总比回书院回家有趣。 沈静姝等人有些茫然,去云泽书院是早就说好的,她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呢,萧大人怎么突然会让她们做选择? 程青澜如坐针毡,她似乎明白萧泽为什么会这么做了,萧泽一定认为她这个人不可信,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不想让她参与了。 张院长看向程青澜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陆妱妱道:“肯定是去云泽书院啊,听说江州挺好玩。” 张院长嘴角抽了抽,这个憨货,还以为她长进了,结果就知道玩。 沈静姝目光沉静坚定:“我赞成去云泽书院。” 她要亲自去找到阿兄留下的东西,查清阿兄的死因,扳倒康王。 陈卉迟道:“我也赞成。” 好姐妹要共进退。 庄若芸也表了态,就剩程青澜了。 大家都看向程青澜,陆妱妱朝她挤眼:青澜姐,快表个态。 程青澜莞尔:“既然大家都同意,我没意见。” 江州她是一定要去的,不管萧泽心里怎么想,江州危机四伏,最是凶险,她必须去帮他,也是完成对方氏的承诺。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们到南昌府跟萧大人汇合。”张院长一锤定音。 李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青澜,去就好。 宋元佑,乔修文,宁奕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张院长,难道您都不征求我们男生的意见吗?把我们叫来凑数的吗? 尽管他们的决定和师妹们是一致的,但被张院长直接无视的感觉,不太美妙。 同样被忽视的还有楚灵珊,她还在犹豫去不去,结果张院长问了其他女生的意见,就没问她。 她是不想去的,心里挂念着祖母,不知她老人家的身体可有好转。 再则,每次交流,出风头的都是程青澜她们,她反倒像个陪衬。出发前雄心勃勃,自信满满,却是一再被打击。她不想再当别人的陪衬,而且是沦为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人的陪衬。 现在再说不去,晚了,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什么有始有终,什么不能半途而废,她说不去,岂不是证明她是个有始无终之人,而且会显得她不合群。 楚灵珊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结果。 晚上,程青澜去了趟文山先生那。 文山先生长松口气:“你们终于要走了。” 程青澜幽怨道:“先生,你就这么盼着我们赶紧滚蛋啊?” 文山先生苦笑:“你们走了,我才好把书帖还回去,好在没被发现,不然为师晚节不保。” 程青澜很想告诉他,其实萧泽已经知道了。 想想还是不说,就让先生以为他的盗帖行为没被其他人识破。 “程丫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不当你的少帮主了?”文山先生问道。 “当啊,怎么不当,我可没想过当官,当官哪有当少帮主自在,我是在京城有点私事要办,需要个身份作掩护,就在书院混一阵。” 文山先生笑的讳莫如深:“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咯!”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由不得我?”程青澜纳闷,她不想当官,还有人能摁着她的头非要她当? 再说,她也不一定能选上。 文山先生道:“届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程青澜眼珠子一转:“先生,您指的是……陈家小姐?” 文山先生:呃……这丫头脑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灵? 嘴上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丫头最讲义气,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陈卉迟跟她情同姐妹,皇帝老儿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不过这条路太过艰险,程丫头不可能撒手不管。 所以,都是命运的安排,程丫头为了掩藏身份进了白鹿书院,与陈家小姐结缘,就注定她很难再有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以程丫头的本事,一身的才华,或许她在朝堂比在漕帮更有建树。 只是朝堂的血雨腥风,比江湖的刀光剑影更残酷。希望她能应付的过来。 “先生就爱打机锋,我明日就走了,先生自己多保重。”程青澜郑重地行了个礼。 文山先生终于流露出几分不舍。 虽然一开始只是怀着报恩的心情,加上水镜的关系,他才教她学问,但这丫头是真聪明,越教越喜欢。 他大半辈子,教授过无数学生,可以成为得意弟子的,唯有她。 “万事要多加小心。”文山先生叮嘱道。 程青澜嫣然一笑:“学生记下了,先生放心便是。” 第223章 两条大鱼 当晚,薛嬷嬷鬼鬼祟祟从钟萃宫的角门出来,匆匆离去。 来到一处巷子口等待。 不一会儿,一位公公到来。 薛嬷嬷拿出信交给他,公公接过信便塞进怀中,又伸手去摸薛嬷嬷的脸,薛嬷嬷头一偏,薄嗔道:“你赶紧走,小心被巡逻的侍卫看见。” “那你什么时候去我那?” “暂时去不了,娘娘这阵子心情不好,等我得空了再去找你。” 薛嬷嬷走出没多远,被两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大晚上的,薛嬷嬷这是去哪儿了?” 薛嬷嬷神情倨傲:“奉林妃娘娘之命办点事儿,娘娘的事儿,岂容尔等过问。” 其中一个侍卫勾唇冷笑:“娘娘的事,我们自然是没资格过问。” 说罢,突然出手,一掌劈在了薛嬷嬷脖颈处。 薛嬷嬷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侍卫道:“我们没资格问,那就让有资格的人来问。” 薛嬷嬷被带走了。 而那位跟薛嬷嬷接头的太监在转角处被人迎面一掌,直接拍晕。 林妃要安歇了,宫娥来伺候她宽衣卸妆。 林妃随口问道:“薛嬷嬷呢?” 薛嬷嬷去送信,早该回来了。 宫娥道:“回娘娘,薛嬷嬷出去还没回来。” 林妃眼皮直跳,不应该啊! 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就算出宫去也该回来了。 林妃抬手,让宫娥先别卸妆:“你去角门等着,薛嬷嬷回来了,让她立即来见本宫。” 然而,林妃没等到薛嬷嬷回来,却是等来了皇后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冷着脸传皇后懿旨:“钟萃宫薛嬷嬷深夜与内务府的吴公公私会,行不轨之事,被羽林卫当场撞破,薛嬷嬷,吴公公秽乱宫闱,罪不可赦,已经杖毙,皇后娘娘希望林妃娘娘好好约束宫人,莫要再出乱子。” 李嬷嬷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妃吓得两腿一软,若不是宫娥搀扶及时,便要瘫坐地上了。 完了,薛嬷嬷身上还有她写给韩大人的信。 这信八成已经落在皇后手里。 可是……若信落在皇后手里,皇后岂会轻易饶过她?只要皇后把信交给皇上,此刻来的就不会是李嬷嬷,而是皇上身边的魏公公,带着三尺白绫,抑或是一壶毒酒。 林妃心乱如麻,惶恐不安。 康王那边是翌日早上才得到消息。 “王爷,不好了,昨晚吴公公去见薛嬷嬷,两人被羽林卫逮了个正着,已经被皇后娘娘杖毙了。”手下惊慌失措地禀报。 刚下了朝,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的康王,一口茶含进嘴里还没咽下,全喷了出来。 “东西呢?”康王急声问道。 手下摇头:“小的打听到,羽林卫巡逻的时候撞见他俩抱在一块儿那个……这才上去抓人,吴公公被抓后,就把信给吞了,羽林卫以为吴公公吞的是他写给薛嬷嬷的情诗,没有深究。” 康王既庆幸又愤怒。 该死的吴永,子孙根都没了,还色胆包天,坏了他的大事儿。 吴永和薛嬷嬷对食,他是知道的,因为这层关系,薛嬷嬷才心甘情愿背叛主子替他办事儿。 吴永这个不堪用的蠢货,做事竟不分轻重。 赵翎来到一家早茶铺子,要了一碗馄饨,两个大饼,大剌剌地坐在了邹统领对面。 “一大早约我出来,何事?老子忙着呢。”赵翎没好气道。 邹统领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昨晚抓了两条鱼,搜到一封信,陛下让你们北辰司处理,你最好尽快通知萧大人。” 他欠着萧大人两条命,一条在望江楼欠下,一条在杏花楼欠下,所以,萧大人让他帮忙盯着吴公公,他就帮了,结果还钓出了薛嬷嬷。 当然,帮忙的好处也是有的,经过昨晚,他也算入了皇上的眼了。 赵翎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好,问:“哪家鱼塘的鱼?” “内务府的吴公公,钟萃宫的薛嬷嬷。” 赵翎惊讶:“他们竟勾结到一块儿去了?” 邹统领道:“那倒未必,也有可能薛嬷嬷是替那位办事儿。” 赵翎懂了:“我会尽快通知大人。” 计算行程,大人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南昌府前往江州了。 邹统领抹抹嘴,起身道:“这顿你请。”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翎冲着邹统领的背影发牢骚:“十文钱都出不起了吗?小气巴拉的男人。” 白鹿洞书院山门处,朱院长带领全体师生,欢送白鹿书院交流团返程。 望着大大队车马浩浩荡荡离去,朱院长如释重负,总算圆满地结束了这次交流。可惜他的《寒山帖》丢了,找不回来了。 一想到,盗帖之人很可能就是自家书院的人,朱院长心里膈应的慌。 正要往回走,就看见江清源火急火燎的跑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朱院长见状,脑仁突突直跳,心道:又出什么事儿? 他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吓了。 “院长院长,《寒山帖》找到了……”江清源鞋子都顾不上捡,跑到院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说什么?”朱院长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听岔了。 其他人也都一脸错愕。 北辰司的人找了这么多天没找到,人家一走《寒山帖》就找到了?有这么巧的事儿? “院长,《寒山帖》找到了。”江清源重复道。 “在……在哪找到的?” “就在御书阁的匾额后面,我今早打扫御书阁,看到匾额上有几根草,想着可不能让鸟儿在匾额上做窝,我就搬了把梯子爬上去清理,结果在匾额后发现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正是《寒山帖》。” “东西呢?” “在御书阁,叫人看着呢。” 朱院长闻言,忙带着几个教谕赶往御书阁,反复检查后,朱院长确认,这就是《寒山帖》,也没有任何损伤。 朱院长看着他心爱的宝贝,老泪纵横。 文山先生藏起愧疚,安慰道:“书帖找回来就好,或许是这盗走书帖之人就是恶作剧,给咱们书院难堪。” 要是程青澜还在,听到他这么说,肯定忍不住腹诽,故意说成是恶作剧,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了。毕竟大名鼎鼎的大文豪文山先生怎么可能会恶作剧呢? 第224章 意会就好 出了山,李策回望后面的马车,程青澜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隔着长长的车队,彼此的容貌都模糊了,但仍能感觉到对彼此的珍重道别。 李策看到她扬起手中的绢帕,微微一笑,转身策马而去。 宁奕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路上小心,早日回京……” 李策抬起一只手,表示收到。 “总觉得他这个人孤僻,冷傲,无趣,可真分别了,又觉得他这个人其实蛮好的。”宁奕嘟哝着。 宋元佑认同地点头:“外冷心热。” 昨晚,乔修文弄来一壶酒,他们四人小聚,算是道别。 大家祝他此次回乡应考旗开得胜,他却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保护好女生。 马车里,陈卉迟感叹:“李师兄走了,咱们跟云泽书院的交流少了一大主力。” 只要李策在,大家都很心安,李策出马,必拿下第一。 庄若芸笑道:“李师兄走了,我们还有沈姐姐啊。” 程青澜打趣道:“还有陆诗人呢。” 陆妱妱斜睨着她:“这话听着不像夸人,像损人。” “哪有,此乃肺腑之言。” 陈卉迟笑道:“咱们几个人里,只有你的诗有资格刻在五老峰上呢。” “对啊,我的诗都没入围呢。”庄若芸道。 程青澜道:“你是陆诗人,陆女侠,将来的陆将军。” 陆妱妱倒在程青澜身上:“别再夸了,我都被你们夸到天上去了,我恐高。” 马车里传出阵阵欢笑声,冲淡了离情别绪。 晚上,交流团入住一家矗立在山坳中的客栈。 山腰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那望着远处的几点光亮。夜风吹动她的衣袂和发梢,月光倾洒,如在在她周身蒙了层圣洁的光芒。 “圣母,北辰司的萧大人不在队伍中,现在只有七个北辰司侍卫,十二个羽林卫,外加六个衙役,咱们轻松就能将他们拿下。”一青衫女子道。 李玉贞冷笑,慢条斯理道:“谁说我们要在这里动手?” 青衫女子错愕,不在这里动手,她们来这干嘛? 李玉贞懒得解释,青姑不懂,如果在这里把人杀了,还怎么让萧泽钻进康王在江州布下的口袋? 就让程青澜再多活几日好了。 到了江州,她负责杀萧泽,让康王的人杀程青澜,人不是她杀的,阿策就怪不到她头上。 这一晚,程青澜始终绷着一根线,保持警惕。这个地方实在太偏了,她们的护卫力量不够,万一红莲教来寻仇,抑或是康王的人想动沈静姝,会很麻烦。 好在,一夜无事发生。 翌日清早大家继续赶路,终于在午时末进了南昌府。 罗知府安排了丰盛的宴席,吃过午饭,张院长带着两组队伍上了船,程青澜这组被安排住进了驿站。 程青澜还想去打听萧泽在哪儿,结果一进驿站就看到了白风,飞凌和无锋。 程青澜把飞凌叫到一旁去:“你们怎么提前来了南昌府?” “我只知道北辰司出事儿了,那天大人跟罗知府一起吃饭的时候收到的信。” 程青澜心头一紧:“出什么事儿了?” “我也不清楚。” 这时白风走过来:“我来说。” 飞凌道:“那我去帮忙拿行李。” 飞凌走了。 白风这才道:“萧大人暗中调各地分司的人前往江州,可这些人有半数在去往江州的途中被杀了。萧大人这两日都在处理这件事。” 程青澜心惊:“所以,康王已经怀疑大人去江州的目的?” “是不是起疑心了不清楚,康王不想大人去江州是一定的,江州问题很大,但如果大人执意去江州,康王肯定不想让大人活着离开江州。康王不止一次派刺客暗杀大人,而江州有七成以上的官员都是康王的人。” 程青澜明白了,康王在未雨绸缪,只要萧泽去了江州,康王必杀萧泽。 白风踟蹰道:“程姑娘,大人还是希望你们回京。” 程青澜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他不是生她的气,才不想她去江州,而是江州的危险比之前预想的要大,或许会失去掌控,他才不希望她们去。 “不,江州我们一定要去,单独刺杀大人和刺杀书院交流团的后果还是不一样的,有我们在,康王多少有些忌惮,再说了,队伍里还有一张护身符呢,不得好好利用?” 白风眼珠子一转:“你说的是崔……” 程青澜眨了眨眼,意会就好。 这里面还有一个变数,就是陈卉迟,萧泽到江州是为了查案,这点皇上是知情的,皇上亦知此行有多凶险,皇上怎么可能真的让陈卉迟置身危险的境地,肯定暗中有所安排。 就不知萧泽知不知道他表妹陈卉迟的另一重身份。 “对了,白风,我问你,大人有没有生我的气?” 白风挠头:“说不好,反正那晚大人看到你跟李策在溪边,脸色不太好。” 程青澜诧异:“大人看到了?” “对啊,大人听说你没回延宾楼,担心你,就出来找你了。” 程青澜无语,大人好像很不喜欢李策。 “程姑娘,其实大人对一个人好,从来都不是挂在嘴上,而是放在心里。”白风想干脆挑明了说,我家大人就是心悦姑娘。 他跟在大人身边七年了,从未见过大人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有哪个女子能影响到大人的情绪。 只有程姑娘。 程青澜认同地点头:“大人面冷心热,嘴硬心软。” 白风怔怔地看着程青澜。程姑娘到底听没听懂他的意思? 白风去到大人的房间:“大人,程姑娘她们都安置下来了,刚才属下把去江州的风险跟程姑娘说清楚了,也说了大人的意思,但程姑娘还是决定要去江州。” 萧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看江州的舆图。 “对了,程姑娘还问属下,大人您是不是在生她的气。” 萧泽终于抬眼:“你怎么说的?” “属下当然说……大人怎么可能会生她的气,大人担心她都来不及。” 萧泽眸光一冷,薄斥道:“你跟她胡说八道些什么?” 白风无辜地嘟哝:“属下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大人您什么话都藏在心里,跟个闷葫芦似的,这样是追不到姑娘的,女儿家的都喜欢听甜言蜜语。 第225章 怎么谢我 萧泽只见白风嘴巴一张一合,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话,蹙眉道:“以后别在她面前乱说话,免得人家误会。” 每次见她跟李策在一起都有说有笑,轻松自在的模样,她应该是喜欢李策的! 白风叹气:“大人,属下觉得,您跟程姑娘简直就是绝配,一个有话不说,一个又爱瞎猜。” 萧泽放下舆图:“什么意思?” 她瞎猜什么了? “墨尘说,您跟罗大人去吃饭的时候,程姑娘就到延宾楼找过您,后来又找到吃饭的地方,您已经离开书院,您还让张院长安排她们之后的行程,程姑娘以为您在生她的气,才不让她去江州了,这两天都在自责难过,所以,程姑娘一看到属下就立马来问属下您是不是生气了……” 白风悄悄观察大人的神色,大人的眉头蹙的越发紧了,嗯……再接再厉。 “大人,您出身尊贵,又身居高位,程姑娘再优秀,终归是一介平民,身份上的差距,很多事儿程姑娘不敢去想,想也只会往不好的方向想,大人什么都不说,却希望人家能明白您的心意,怎么可能?这样下去,你们只会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萧泽赏了他一记白眼:“我竟不知,您还挺懂女人的心思。” “大人,属下这叫设身处地的看问题。” 萧泽沉默良久,白风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他觉得自己那些行为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说不定她以为他对她的好,只因为她是个得力的帮手,能帮到他而已。 萧泽摆摆手,让白风退下,他需要好好想想。 白风打开门,却见程青澜朝这边走来。 “白风,大人在里面吗?” 白风忙道:“在的在的。” “那……大人在忙吗?” “不忙不忙。”白风扯着嗓子朝屋里喊:“大人,程姑娘求见。” 萧泽闻声,忙整了整发冠,衣襟,才开口:“让她进来。” 白风打开门,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程姑娘,大人让您进去。” 程青澜进了屋,见萧泽低头在那看舆图,就没有打扰,等他看完再说。 等了好一会儿,程青澜开始犯嘀咕,白风还说他没生气,明明就是还在生气,以前他可不会这么晾着她。 萧泽都没等到她开口,装不下去了,放下舆图,抬眼:“你找我有事?” 程青澜迟钝地反应过来:“啊?是,有件事想征求大人的意见。” “过来,坐下说。” 程青澜在他书桌旁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萧泽给她倒了一杯凉茶,放在她手边。 程青澜莞尔一笑,把茶盏捧在手里:“多谢大人。” 萧泽腹诽:以前给你倒茶,也没见你道谢,如今倒是客气起来了。 “说,何事?” “大人,咱们能不能在南昌府多呆两日?”程青澜腆着笑脸问道。 “为何?” “我想先解决一桩麻烦。” 萧泽挑眉:“仔细说。” “大人,之前在江临府,赵统领不是抓了个刺客吗?有没有问出幕后指使?” “说了,那人叫管沛。” “这个管沛是康王的人,望江楼的大火,包括藏书楼的大火应该都是此人策划执行,我在随园见过他,在万松书院钱知府的别院也见过他。他找上了崔明珠,希望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他好趁机拿人,不过崔明珠拒绝了。” 萧泽诧异:“此事,你为何不早说?” 程青澜讪讪:“因为……因为崔明珠说,管沛要动手就等交流结束,返程的时候再动手,我想着此事不是那么着急,就没说。” 萧泽静静地看着她,她躲闪的目光,暴露了她的心虚,她哪里是因为事情不急,她就是想自己私下里把事儿给解决了。 “所以,你想在南昌府动手?” “嗯,我跟沈静姝商量过了,去江州之前把问题解决。” “行,要人手的话,你找白风,还有,那件事,我理解你的难处,并未生气。”萧泽又低头看舆图。 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她总不至于再瞎想了。 程青澜:呃…… 他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些,她的思绪没能跟上,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件事是指她替文山先生隐瞒的事儿。 “哦,谢谢大人。” “怎么谢?”萧泽头也不抬地说道。 程青澜:嗯? 她就是想道声谢,可没想过到底要怎么谢,他突然这么问,把她给问住了。 “……大人想我怎么谢?” 萧泽抬眼,深深凝视着她:“以后有事不要瞒着我,你的事,能帮我帮,不能帮我也会想办法帮,程青澜,你可以信任我。” 他的一双眸子明亮灼人,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深情而专注。 程青澜感动的稀里哗啦,他也太讲义气了! 程青澜用力点头,诚恳道:“大人,您也可以信任我,以后大人的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泽怔忡,突然理解了白风说的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他在表明心迹,她却跟你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青澜,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不,大人,我明白,先前瞒着您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朋友之间,要坦诚相待。”程青澜抢答道。 萧泽摩挲着手里的扳指,有种深深地无力感。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要不,再说的明确一点? 可是……我心悦你,这几个字在唇边徘徊就是说不出口,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对一个女子说出这几个字。在遇到她之前,他都不曾设想过自己未来的妻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婚姻不由自己做主,皇上觉得谁家的女儿合适就赐婚,不管那个人是谁,既然娶了人家就对人家好点,相敬如宾。 可她出现了,还走进了他的心里。 萧泽抿了抿发干的唇,尝试换一种方式:“程青澜,除了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关系?” 程青澜茫然,大人是觉得她的身份不配跟他做朋友吗? “大人是说上下级关系?那也行,虽然我以后是要回漕帮的,但我仍会把北辰司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继续为大人效劳。” 漕帮能抱上北辰司的大腿,也很不错。 第226章 设局上钩 萧泽懵了,怎么还越说越远了? 从朋友变成了上司和下属。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对大眼,此刻的沉默,于程青澜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和诚意,于萧泽则是一切尽在无语中的挫败和无奈。 “大人,罗大人求见。”门外传来墨尘的声音。 萧泽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你先回去。” “好的,大人,那……多留两日的事……” “就按你说的办,你跟白风商议一下。” “好。”程青澜起身告退,话说开后,程青澜心情大好,开开心心地走了。 萧泽等她跨出房门,这才重重叹了一气。 罢了,还是等江州的事了再说。 交流团要在南昌府多呆几日的消息传开,以罗知府的千金为首,南昌府的官家小姐们纷纷行动起来,又是宴请,又是陪同逛街,游滕王阁…… 宋元佑等人也有地方官员的公子们相邀。 不过程青澜、沈静姝和庄若芸并不在受邀之列,她们几个没被邀请,陆妱妱和陈卉迟自然也不会去。 第一天,五人一起去了济民医馆,想去看看李玉贞。到了济民医馆,医馆里的人说,李玉贞在医馆呆了两日便走了,说是投奔亲戚去了。 没见到李玉贞,五人按计划去了城隍庙,逛街、吃当地美食。 “那些人有没有出现?”陈卉迟站在一个香粉摊边,拿起一盒香粉嗅了嗅,小声问道。 “不知道啊,青澜姐说不要东张西望,我都不敢看。”庄若芸道。 说着把手里的香粉盒子给陈卉迟:“这是你要的栀子花香。” “若芸,帮我挑一盒茉莉花香的。”沈静姝道。 庄若芸捡起一盒香粉:“这就是茉莉花香,我刚闻过,不过她这些香粉的香味不足,保持的时间短,可能是制作的时候工序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不值这个价?” “嗯,若在京城,至少打七折。” 陈卉迟看了眼卖香粉的老婆婆:“算了,老人家不容易,妱妱,青澜姐,你们也挑一个。” 陆妱妱从马车上下来就像一只警惕地小鼹鼠,东看西看,试图从人群中找出潜藏在里面的刺客,心不在焉道:“你随便给我弄一盒。” 程青澜在隔壁做糖人的小摊前看摊贩做糖人,闻言道:“帮我看看有没有蔷薇香,没有就算了。” 庄若芸帮程青澜找到蔷薇香,不等陈卉迟掏钱,她就先把钱付了。 程青澜买了五个糖人。 三只兔子,一只老虎,一只凤凰。 老虎给妱妱,凤凰给陈卉迟。 “你们几个属兔,我属龙,怎么我的是老虎?”妱妱质疑。 “因为老虎威猛,符合你的气质。”程青澜道。 妱妱开心了:“确实符合,我可是要当将军的人。” “那我的呢?我也属兔,为什么给我凤凰?”陈卉迟问。 程青澜莞尔:“一样的价钱,兔子小,不划算,等我算过来这笔帐,就剩一个没做,我就让他换成凤凰了。” 心说:给你凤凰,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凤凰啊。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庄若芸问。 “找个地方吃饭,大家放松一点,吃好玩好,我猜他们今天不会动手。” 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引管沛上钩,明天再给他们机会。 “你们放心玩,一切有我呢!”陆妱妱道。 她是明,青澜姐是暗,希望那个叫管沛的不要怂,赶紧出来,她很期待跟青澜姐并肩作战。 果然,她们逛了一天,管沛的人跟了一天,就是没动手。 回到驿馆,五人一路讨论明日去哪儿玩。 “我听说这里有座古塔,叫什么绳金塔,有千年的历史了,我想去看看。”陈卉迟道。 “行啊,明日上午先去绳金塔。”陆妱妱附和。 沈静姝道:“你们去看古塔,我想去书局看看。” “沈姐姐,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陆妱妱道。 “我打听了,城中最大的书局在滕王阁附近,地处闹市,不会有事的,咱们今天逛了一天不也没事?” 程青澜道:“我陪你去书局,你们几个去看古塔!” 五人走远,负责洒扫的杂役,快步出了驿馆。 飞凌悄悄跟随其后。 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人字号房中。 “老大,得到确切消息了,姓沈的姑娘明早要去滕王阁附近的风吟书局,而且就两人。” 管沛眸光一盛:“陆家千金呢?” “陆小姐她们去绳金塔。” 管沛背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今天没动手是对的,让她们放松警惕。今天北辰司只派了两个侍卫跟随。明日她们分成两路,护卫力量更薄弱。 “明日准备好马车在风吟书局附近等候,得手后马上出城,往西走,萧泽肯定以为咱们往北。”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驿馆内,飞凌来找程青澜。 “老大,被你料中了,他们果真在驿安插了眼线,是个负责洒扫的杂役,我跟这着他到了聚贤客栈,没惊动他们。” “很好,你和无锋今晚就去风吟书局,扮作书局的伙计,明日咱们会会这位管沛。” “行,那我先去了。” 飞凌走后,陆妱妱不高兴地撅嘴:“青澜姐,明天我能不能跟你们去书局?” 她跟管沛交过手,可惜被他跑了,她想亲手抓住这个管沛。 程青澜好声好气地哄她:“你若是去了,那些狗爪子说不定就不敢露头了,他们可是在你手上吃过亏的,再说了,卉迟和若芸都不会武功,她们两还要靠你保护。” 陈卉迟挽住妱妱地胳膊,撒娇:“是啊,没你陆大将军护着,我都不敢出门。” 大家正说着,外面传来刘梦婷等人声音。 “没想到咱们女学班的名气居然这么大了。” “是呢,明年考女学班的人数怕是会成倍增长。” “她们以为她们去考就能中?明年的竞争只会更激烈。” “明年白鹿洞书院不是也要开女学班吗?” “白鹿洞书院的女学班能跟京城白鹿书院比吗?她们考学的目的可不仅仅为了做官,每年入选的名额有限,更多人是想结交权贵。不过,明年即便她们考进了白鹿书院,也没有像明珠这样的世家千金可以结交了。” 说笑声渐止,应该是进了各自的房间。 陆妱妱翻了个白眼,一群自以为是,只知道奉承拍马屁的女人。 第227章 捡漏来了 程青澜开门出去,来到马厩,车夫见到她,上前禀报。 “程姑娘,确实有人找机会接触崔小姐,但崔小姐没理她,躲开了。” 程青澜点点头:“辛苦了。” 崔明珠这人虽然有千般不好,但她把自己当成书院的一员,以书院荣誉为重,这点还是值得认可的。 正要离开,萧泽来牵马。 “大人,您要出去?”这天都黑了。 萧泽嗯了声,低头解拴着的缰绳:“白鹿洞书院送信来,书帖找到了。” 程青澜讪笑:“这么快就找到啦!” “我们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我们一走就找到了。”萧泽淡淡道。 文山先生还真是迫不及待,就不能过阵子再让书帖回归?这下,北辰司的面子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程青澜愣是从中听出浓浓的幽怨,这话不好接。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萧泽把马牵过来,缰绳塞她手里。 程青澜讶然:“大人……这是……” “我得去解决一桩麻烦,去不去?” 程青澜哪敢说不去,缰绳都塞她手里了。 “去,必须去。” 萧泽转身去牵另一匹马,低头的那一瞬,唇角微微扬起。 两人牵着马离开驿馆,白风和墨尘这才从影壁后绕出来。 “咱们真的不跟吗?”墨尘忧心忡忡。 多少年了,不管大人去哪儿,他和白风总有一个跟在大人身边。 白风抱着双臂不以为然:“你我加起来都不是程姑娘的对手,有程姑娘跟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再说了,咱们跟的太紧,大人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墨尘怔了怔,反应过来,憨憨地笑了。 “走,干咱们的活。”白风转身往回走。 “大人没给咱们安排差事啊?”墨尘跟了上去。 “你傻啊,大人和程姑娘都不在,飞凌无锋也出去了,现在驿馆的安全就在你我身上了,不得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哦哦,你说的对。” 程青澜跟着萧泽出了城,策马跑了起来。 萧泽回头看她,不管他跑的快还是慢,她始终紧紧跟随。 她的骑术也很厉害啊。 大约又跑了两刻钟,远远看到一家客栈,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路旁蹿出一人朝他们挥手。 萧泽下马,程青澜跟着下马。 那人上前拱手一礼:“大人,那伙就在客栈里,兄弟们已经将附近的路全都堵上了。” 萧泽点点头,跟程青澜介绍:“这位是南昌府分司的楼统领,楼晖。” “这位是程姑娘,北辰司银牌。” 楼晖心中暗讶,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是银牌?大人身边跟随的一向是白风或墨尘,如今却带着程姑娘,而且大人先向程姑娘介绍他,再向他介绍程姑娘,可见程姑娘是大人极为看重之人。 当下恭敬一礼:“楼晖见过程姑娘。” 程青澜微微一笑,抱拳回礼:“楼统领。” 有属下来牵走他们两的马,楼晖引着他们往客栈走,一边介绍客栈里的情况。 “收到大人的信后,属下就开始留意了,他们一共二十多人,乔装成茶商,从多地购买了大量的药材,属下调查过,他们购买的全是止血的伤药。” 萧泽道:“加上你这边,已经发现了七支南蛮人乔装的商队,如此大规模的收集伤药,意图不言而喻。” 南蛮要有所异动了,不知镇南王那边是否有所察觉。 “大人,南疆已经安定多年,看来战火又要重燃。” 程青澜听的心惊肉跳,南边又要打仗了吗?这可不是好事。 “先把这伙人拿下,好好审一审。” “大人,您就在这督战,属下都安排好了。” 萧泽却扭头看程青澜:“明日有一战,今天要不要热热手?” 程青澜挑了挑眉梢:“可以啊。” 她的伤早好了,活动活动筋骨挺好的。 萧泽微哂:“楼晖,你负责看守外围,若有跑出来的,一个不要放过。” “大人……”楼晖迟疑。 担心程姑娘一个人搞不定,里面可是有二十几个人,都是军中将士。 萧泽道:“我与她同去。” 程青澜诧异:“大人,里面才二十几个人,我一个人都不够打的,你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萧泽失笑:“哦,你确定?” 程青澜看向他腰间的佩剑:“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萧泽二话不说解下佩剑给她。 程青澜莞尔一笑:“我去了。” 说罢,提剑就朝客栈走去。 楼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这程姑娘不是在说大话?一个人对付二十几个? “大人,真的就让她一个人去吗?” 萧泽看着夜色中,程青澜不紧不慢走向客栈。 “江临府一夜死了三十几个红莲教徒的事听说了?” “听说了,别提多解气了,这两年,折在红莲教手中的兄弟可不少,上个月,分司还跟红莲教干了一架,马奎现在还躺着呢!” 楼晖说着,反应过来,惊悚不已:“大人,您的意思……江临府那一战,是程姑娘?” 萧泽点头:“嗯,她一个人。” “乖乖,这还是女人吗?” 萧泽一眼瞪过去。怎么就不是女人了?她以后还是你们的主母。 萧泽抽走他腰间的剑,舞了朵剑花:“还行。” 话音落,萧泽朝客栈走去。 楼晖怔怔地看着大人离去。得儿,本以为今晚有一场大战,如今大人来了,还带了个强悍的离谱的程姑娘,看来,今晚他们只有善后的份了。 萧泽到的时候,程青澜已经跟商队交上手了。 他的龙吟剑在她手里,势沉若惊雷,瞬击如闪电,若游龙穿云海,似银蛟腾九渊,在十几人的围攻中,如天罗地网的刀光剑影中,游刃有余,左刺右削,上挑下扫,惨叫声连绵不绝,不一会儿,倒下一大半。 萧泽无语,他还想来捡个漏,她是一个都不给他留。 眼看对手太过强劲,那些乔装成商队的南蛮见将士慌了,情急之下南蛮话都喊出来了。 偏巧萧泽听得懂南蛮话,这些家伙要跑,萧泽冷冷一笑,捡漏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第228章 人生大事 当楼晖看到大人和程姑娘联袂走出客栈,他问身边的手下。 “过了多久?” 手下结巴着,不确定地语气:“可……可能不到……一刻钟。” “就特么离谱。”楼晖此时的心情一言难尽。 南昌府分司的成绩在各分司中算不错的,战力也是拔尖的,结果被一个小姑娘虐成狗了。 楼晖快步上前:“大人。” 萧泽把佩剑扔还给他:“都带回去,不配合的就不用治了,浪费钱,明早我要看到审讯结果。” “是。”楼晖亲自进去扫尾。 进去一看,傻眼了,整个客栈大堂的桌椅都碎的拼都拼不起来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是十几人,不是鼻青脸肿被拍晕过去了,就是被卸了胳膊腿在那嚎叫。 “楼统领,这里还躺了七八个。”后院传来侍卫的叫喊声。 楼晖抹了把脸:“真特么凶残。” 萧泽和程青澜牵着马走在乡间小道上。 夜风习习,传来稻花清香,蛙鸣声此起彼伏,奏响田野乐章。 萧泽侧目望她,身上干干净净,滴血未沾,但还是要关心一句:“没受伤?” 程青澜轻笑:“看不起谁呢?就这战力,南蛮好像也不怎么厉害。” “嗯,南蛮士兵的战力确实不怎么样,但他们悍不畏死,除非真的把他们打疼了,轻易不会投降,而且那边常年雾瘴,炎热潮湿,中原的将士过去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战死的还不如得疟疾死的人多,全靠镇南军镇守南疆,所以,朝廷有心削弱镇南王的势力,又不敢动他。” “你……是不是就没回去过?”程青澜想起之前听说的关于他的事儿,他也是被家人抛弃的可怜人,但他仍时时关注着南疆。 萧泽笑了笑:“那里除了是大梁的疆土,是北辰司的职责所在,其他的已与我无关。” 月光下,他的笑容显得有些惨淡。 “我也没去过,但听说那边景色很美,四季如春,鲜花盛开。” “你想去?” “大梁山河壮美,我哪都想去看看,看大漠孤烟,去东海捕鱼,领略高原风光,赏春城繁花。” 她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眸子格外明亮,仿佛有星辉落在她的眉眼。 萧泽不觉痴然:“你和一般的女子很不一样。” 程青澜笑问:“一般的女子是怎样的?” 萧泽道:“她们可能会想,哪家的香粉好用,哪家首饰好看,哪家的儿郎俊俏,若能做自己夫婿就好了……” 程青澜噗呲笑出声来,没想到大人也会研究女子,还以为他眼里只有案子。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程青澜止住笑:“对,也不对。” 萧泽一副求解的神情。 程青澜道:“对,是因为大人说的确实是这世上大多数女子的状况,不对,是因为大人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人的表象,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给女子留的空间太过狭小,所以,大多数女子只能被局限在闺阁之中,方寸之地,被各种清规戒律束缚着,不敢有半分偏差,否则各种罪名便如山一般压下来。” “很多女子被驯服,活成世俗眼光中完美女子的样子,甚至成为规则的守护者,去强迫别的女子也要活成她那样,但也有女子既不甘心,也不敢反抗,就很扭曲。” “可还有那么一些女子,她们勇敢打破枷锁,付出比男子多百倍的努力和代价,也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真希望有一天世道会变,女子亦能大放异彩,活的千姿百态。”程青澜希冀着。 或许真的会有这么一天,试想,万一卉迟真成了女帝呢? 那女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呀! 想想都激动。 萧泽静静地望着她,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光芒四射,那么耀眼,那么独特。 他在心里暗想:或许那一天还很遥远,那么,在当下,在这个对女子依然严苛的世道中,他愿做斩断加诸在她身上那些束缚的刀,做挡住世俗目光的盾,为她撑起一片自由的天。 程青澜见萧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不会是被她离经叛道的想法震惊到了? 这些话,她们几个姐妹经常聊,但从未在男子面前说过。 “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太过于离经叛道?” 萧泽微哂:“你说的很对,佛曰众生平等,男子是众生,女子亦是众生。” 程青澜讶异,他居然不反对? 看她吃惊的表情,萧泽失笑:“怎么?在你眼中,我是个老顽固。” “没有,大人一向通情达理,胸怀宽广。”程青澜忙否认,毫不吝啬地送上一记马屁。 萧泽看了看隐入云层的弯月:“上马,早些回去。” 如果不是明日她还要对付管沛,他真想和她一起这样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回到驿馆,把马栓回马厩。 萧泽道:“明日小心些。”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们敢来,就别想走。” 萧泽点点头:“早点睡。” 程青澜回到院子,就看在陆妱妱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啊晃。 “你怎么还没睡?” 陆妱妱笑的暧昧:“我看到你和萧大人了,你们是不是……” 陆妱妱两根食指碰了碰。 程青澜大窘:“你别胡说,我们是办事儿去了。” 陆妱妱下了秋千,笑眯眯道:“办什么事儿?不会是人生大事儿!” 说着,凑近她身上闻了闻:“咦?你身上有血腥气,你们当真办差去了?” 程青澜剜了她一眼:“临时接到消息,抓细作去了。” 陆妱妱顿时来了兴致:“抓到了吗?” “抓到了,一个没跑掉。” “你看看,这么有意思的事儿都不叫我,我真的生气了。”陆妱妱抱臂,撅嘴,做出生气的样子。 “是大人临时通知我的,说走就走,我也没办法啊,你想干架,等到了江州有你发挥的时候。” “好了,别生气了,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办正事呢。” 陆妱妱被她推着走:“明天我真的不能跟你去书局吗?” “不能,那个家伙怕你,你去了他不敢现身的。” “那好,下次,下次你一定要叫上我,好歹跟大人提一嘴,你提不提是你的事,你提了大人不允是大人的事儿。” “知道了,下回我肯定提,乖,睡觉去……”程青澜连哄带拽的,把陆妱妱送回房。 第229章 一窝端了 翌日清早,陆妱妱三人先出门,发现宁奕,宋元佑和乔修文等在马车旁。 宁奕笑嘻嘻地上前询问:“你们今天去哪儿玩?我们仨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呗!” 陈卉迟道:“我们去绳金塔。” “我听说过绳金塔,千年古寺,附近还有很多好吃的。”宁奕事先了解过城里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地方,如果妱妱她们没有安排,他能推荐一二。 “元佑,修文,我们也去绳金塔?” 宋元佑朝里张望,没看到沈静姝,问道:“你们就三个人吗?” 陆妱妱心思一动,听他这意思,是想跟沈静姝一路? “沈姐姐和青澜姐还有点事儿,晚点出发,怎样?一起走?” 宁奕屁颠屁颠:“一起走一起走,元佑,走了。” 宋元佑只好先跟上。 等她们走了,沈静姝和程青澜才出门。 门口停了好几辆豪华马车,都是来接崔明珠她们的。两人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简易马车,朝风吟书局而去。 马车上,程青澜握住沈静姝的手,她的手很凉。 “你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有我在不会有危险。” 沈静姝微然:“我不担心,就是有点小紧张。” “也不用紧张,今天解决了这件事,接下来的江州行就可以少点顾虑。” “嗯,等咱们到了江州,拿到证据,对付那个人,就多一份胜算。”这样想着,沈静姝顿时多了几分勇气。 风吟书局内,提前扮作书局伙计埋伏进来的飞凌一边擦拭书柜,一边观察进来的客人。 无锋在门口洒扫,瞥了眼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一个算命的瞎子,以及对面茶楼里喝茶的客人。 没过多久,程青澜和沈静姝到了。 飞凌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两位小娘子想买什么书,本书局经史典籍,话本子一应俱全,别处找不到的书,我们这不一定有,但我们这没有的书,别处肯定找不到。” 程青澜道:“还没想好要买什么,先看看。” “得嘞,两位小娘子随意。”飞凌说着,掌心朝外比了个三,掌心朝里比了个七的手势。 程青澜明白,外三,内七,已经确定书局内外有十个管沛的人。 她扫了一眼,管沛不在,那就再等等。 “沈姐姐,咱们各自挑选。” 沈静姝点点头,朝第一排书柜走去,她能感觉到书局内有几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告诉自己,要放松,不能露出马脚,如果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将来如何对抗康王? 沈静姝专注地挑选书籍。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一公子带着两个侍从进来,进门便大声道:“伙计,你这可有《韩诗外传》?” 飞凌在柜台后,劈里啪啦拨动算盘,看到程青澜竖起个大拇指,当即把算盘一放,从柜台后绕出来:“有的有的,客官请随我来,我记得这本书放在最后一排。” 管沛跟乔装成买书人的手下对了个眼神,准备动手。 而无锋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防止他们逃跑。 管沛跟着飞凌往后排的书柜走,看到了在第三排书柜看书的沈静姝。 放在身后的手,握了个拳。 两位侍从便朝沈静姝走去。 沈静姝似乎并未发现危险临近,依旧专注看书,就在他们即将靠近时,身后传来程清澜的声音。 “两位让一让。” 两个侍从回头,一阵劲风袭来,两人心下一惊,没等他们做出反应,脖子上已经挨了一掌,顿时两眼一黑,瘫软下来。 程清澜抓住两人的衣领,轻轻放地上,没发出声响。 然后朝沈静姝使了个眼色。 沈静姝忙推开直对着第三排书柜的门,躲了进去,闩上门闩。一转头,对上好几双眼睛,正惊讶地看着她。 他们正是书局的掌柜,帐房先生,还有两个伙计。 沈静姝清了清嗓子,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本书多少钱。” 沈静姝安全了,程青澜这才吹响口哨。 管沛跟在飞凌身后,只等手下抓到沈静姝,他就打晕这个伙计,然后他们从后门溜走,而他这会儿所站的地方离后门只有五步之遥。 然而,他没等到手下来汇合,却等来一声哨响。 管沛脸色大变,不好,中圈套了。 管沛转身就想跑,身后的伙计嘿嘿笑道:“管老大,去哪儿?你的书不要了?” 打斗只持续了半盏茶功夫,书局内十人全落网,前门埋伏的三人被墨尘全收拾了,后门负责接应的两人也被白风提了进来。 一共十五人,一个没跑掉。 程青澜看着倒了的书柜,散落一地的书册,不好意思地冲掌柜的笑笑:“那个……您算算多少钱,我赔。” 掌柜的哪敢要赔偿,北辰司借他的地盘抓细作,那是他的荣幸。 别看在南昌府的只是北辰司的一个分司,人数也不多,但这个机构连知府大人都不敢惹。 “不用不用,没多大损失,小的让伙计整理整理就好。”掌柜的满脸堆笑。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再借用一下后院?” “姑娘请便。” 程青澜就在后院提审管沛。 管沛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落败了,他的情报出了问题,这位程姑娘会武功,而且武艺高强,远比陆妱妱更厉害。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 “管沛,望江楼的雷是你引来的?你是不是想不明白,那么周密的计划怎么就失败了?” 管沛眸光一凛:“是你?” “没错,是我,好巧不巧,你的人假借修屋顶,放置引雷装置的时候,我就在望江楼,还打了个照面。不过,当时我没留意,直到端午大雨将至,我才想通其中蹊跷。” “你以为你一直躲藏在阴暗中,却不知早已曝露在我的视线中,凤凰山钱家别院,你找崔明珠,想让她给你当内应,当时我就在离你们不到两丈远的地方,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管沛面皮抽搐,咬牙道:“你就是程常青?” “是我。”程青澜笑眼弯弯。 管沛心如死灰,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难怪她能识破望江楼的局,能设下圈套将他拿下,原来她就是王爷一直在找的人,破了花开白骨案的程常青。 第230章 出发江州 宋元佑等人站在古塔最顶层,七层八面的飞檐如鹤翼舒展,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梵音,惊起塔下古槐树上栖息的雀鸟。极目远眺,碧空如洗,江河如翡翠缎带缠绕着红谷滩,城内街巷如棋盘铺展,青砖黛瓦间炊烟袅袅,一州首府的繁盛尽收眼底。 “在城中尚感觉不到南昌府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的地理优势,站在此处俯瞰,深以为然。”宋元佑喟叹不已。 “是啊,以往只在书中读到这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心向往之,如今亲临,方知,书中所言不虚。”乔修文附和。 “妱妱,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一旁传来宁奕关切之语。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陆妱妱趴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一旁的陈卉迟和庄若芸紧张地抓住陆妱妱的腰带,宁奕想护又不知该从何下手,急得手足无措。 乔修文无语:“这陆小姐真是大胆。” 他都不敢离栏杆太近,生怕掉下去。 宋元佑不以为然:“她就算从这跳下去都不会有事。” “倒也是,跟她比起来,咱俩的身手都只能算三脚猫。”乔修文自嘲苦笑。 在塔顶上逗留了一阵,大家才下塔。 宋元佑终究是没忍住,问陆妱妱:“沈姑娘和程姑娘什么时候来?” 陆妱妱故作恍然:“呀!我忘了,沈姐姐好像说过,她今日要去风吟书局。” 宋元佑:呃…… 你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早知道他就不来看这古塔,也去书局了。 另一边,程青澜让白风和墨尘把管沛等人送往南昌府分司,怎么处置她就不管了,只要确保这个管沛不会再找沈静姝麻烦就行。 回到客栈,正好遇见要走的楼晖楼统领。 程青澜让沈静姝先回房去。 楼晖恭敬地给程青澜见礼:“程姑娘,你的事办妥了?” 程青澜莞尔:“人已经送去你那。” 楼晖道:“此事大人吩咐过,我会妥善处置的。” “辛苦楼统领,昨晚的事出结果了?” “是,连夜审问,刚已经把供词交给大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程青澜才去找萧泽复命。 萧泽看她笑吟吟地,就知道今日之事办的顺利。 “比我预想的要快。”萧泽微哂。 “没办法,对手太弱。”程青澜摇头叹息。 萧泽噎住,就不能稍微谦虚一点? “大人,我刚碰到楼统领了。” 萧泽会意,不就想看审问结果吗? “这是军事机密,不过人是你抓的,你看看也无妨。”萧泽把卷宗给她。 程青澜看了两眼,忍不住吐槽:“镇南军是干什么吃的?这都已经是南蛮派出的第二批人马来大梁收集药材了,还有兵器,他们竟然一无所知?而且,边防都漏成筛子了。” 要不是萧泽消息灵通,只怕南蛮打过来了,镇南军还没反应过来。这样的军队镇守南疆,如何能让人放心? 萧泽拧眉:“听说镇南王这两年旧伤复发,边防军务都交给次子萧恒打理。” 萧恒从小被宠坏了,眼高手低,刚愎自用,一掌权就迫不及待的培植自己的势力,把一干老将调任的调任,削职的削职。 好像有人要跟他抢镇南王世子之位似的。 “看来是个废物草包啊!”程青澜不客气地评价,心里替萧泽鸣不平。 这么优秀的嫡长子不要,偏宠一个废物草包,迟早王权不保。 没啥权势的渣爹还只能祸害一家,有权势的渣爹,危害就大了,搞不好要祸国。 “大人,您打算上报朝廷吗?” 萧泽沉吟道:“南疆之事,我不便插手,我已经让楼晖上报北辰司总部,再由赵统领转呈皇上,由皇上来定夺。” 他要是插手,镇南王还以为他要回去夺权了。 “对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就上船,出发江州。” 沈静姝趁着无人,来到宋元佑的房间,将刚买的书放在书桌上。 午饭后,宋元佑等人才回来,宋元佑故意落在最后,问门房:“沈姑娘和程姑娘可回来了?” 门房说,早就回来了。 宋元佑悬着的心这才算落地。知道沈静姝和程青澜去了书局,他就一直担心着,生怕之前那些刺客再次出现。 “元佑,你干嘛呢?”乔修文在喊他。 “来了。”宋元佑忙跟上。 回到房中,乔修文迫不及待倒杯凉茶喝,中午吃的太辣,他的舌头到现在还疼,嗓子都快冒烟了。 “咦?这本《山海志》哪来的?我想找这本书好久了,跑遍京城的书局都没找到。” 正在宽衣的宋元佑闻言,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夺走了乔修文手中的《山海志》。 思绪翻涌,有一年冬天,他坐在火盆边看《山海志》,南希来了,也想看,可他正看到精彩处,就不给,两人争抢起来,书掉进了火盆,等抢救出来,书已然被毁。 为此他好几天都不搭理南希,南希跟他道歉,他也不原谅,因为这本书是二叔好不容易弄到的,珍惜的很,被他偷来看,却弄坏了。 当然他没说是被南希弄坏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把书掉火盆里了,因此挨了父亲好一顿打。 今日只有她去了书局,而且早回来了。 所以,这本书只能是她放进来的。 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 “这书是我的。”宋元佑宝贝一样抱着书,生怕乔修文跟他抢似的。 乔修文翻了个白眼:“瞧你这副小气抠门的样,等你看完了给我看看总行的?” “再说。”宋元佑才舍不得外借,这是南希送给他的。 晚上,所有人登上大船,开启江州之行。 崔明珠等人进了舱房,一整理东西才发现忘了这个,少了那个,忍不住发牢骚,今日要出发也不早说,她们赴宴回来,萧大人只给她们留了一刻钟的时间收拾东西,太匆忙了。 “我看萧大人就是故意整咱们。”王宛芝悻悻道,她一支心爱的发簪落在驿馆了。 刘梦婷道:“可不是,你看程青澜她们,早早就收拾好了。” 咚咚咚…… 三人循声望去,见陆妱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道:“吃早饭的时候,大人不是说了,晚饭一律回驿馆吃,是谁非要在外边吃吃再回来的?这会儿倒怪起大人来了。” 说罢,陆妱妱施施然走了。 崔明珠黑着脸:“以后记得关门再说话。” 第231章 神奇的香 就在萧泽带队出发江州之时,远在京城的康王惦记了多日的货终于到了。 “货验过了?”康王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罐,打开盖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股奇异的香萦绕鼻息,直冲脑门,顿感神清气爽,仿佛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通体舒泰。 “王爷,这批货品质上乘,没有问题。” 康王微微颔首:“可有问过,为何延期多日?” 刘总管道:“小的问了,这次延期还真怪不得他们,因为漕帮少帮主逃婚,已离开帮中数月,有传言说那少帮主遭遇不测,于是之前被驱离的水寇又大着胆子回来了,盘踞在各要紧水运关口,他们只能先解决水寇,才得以正常通行。” 康王眉头闻言,冷笑:“你转告朱老二,不管那少帮主程子初是否遭遇不测,趁着程子初不在,让他尽快拿下漕帮,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本王这可不收废物。” 刘总管道:“朱老儿确实过于谨慎了,小的马上传信给他。” 他们不知,此时的朱德运和潘胜等人早已被姚川拿下,程进再以他们的名义,给他们的心腹去密信,一个个诓到江临,来一个抓一个,兵不血刃,快抓完了。 康王摆摆手:“把这批货放到香玉坊,等王妃生辰宴后再开始售卖。” “是。”刘总管躬身退下。 康王又看了看手里的瓷罐,眼底一抹阴冷笑意。 有了这东西,白花花的银子自会如流水般,流进他手中。 五日后,萧泽等人所乘坐的大船终于到嵋州地界。 萧泽以休整为名,让船停靠嵋州城码头。萧泽自己并未下船,但允许学员们上岸,逛街也好,品尝美食也罢,足足给了一日时间。 程青澜五人甩开宁奕这根尾巴,径直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门前有一株古樟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上挂着许多木牌,上面写满心愿。 这就是顾攸宁说的祈愿树了。 众人先进庙拜城隍老爷,庙祝见几位少女气质不凡,便上前建议:“几位娘子要不要一个祈愿牌?外面这株祈愿树很是灵验,只要将心愿写下,挂在树上,必能达成所愿。” 陆妱妱故作好奇:“真的有这么灵验?” 庙祝微笑:“当然,挂了祈愿牌的,大多都回来还愿了。” “那……咱们都要一个?” 众人点头。 庙祝大喜,掏出一串祈愿牌:“桃木的一两银子一块,九宝铜,五两银子一个。” “五两银子?这么贵?那我还是来块桃木的。”庄若芸选择了桃木牌。 那九宝铜说不定挂上去就被这庙祝摘下来,回收再卖。 大家都选了桃木牌。 庙祝有些遗憾,九宝铜没能推销出去,不过也有五两银子进账了。 “你们说你们的心愿,我帮你们刻。” “不用,心愿得亲自刻方显诚意。”陆妱妱要了把刻刀,自己慢慢刻,可以拖延时间。 “你们先刻,我出去看看,大家都许什么心愿。”程青澜道。 沈静姝默契跟上:“我也去看看。” 两人来到祈愿树下,默契地开始寻找顾攸宁留下的祈愿牌。 要在满树密密麻麻的祈愿牌中找到顾攸宁的那一块,并非易事,没办法,只能一块一块地找。 沈静姝脖子都仰酸了,眼睛都快看花了,终于,她看到了一块牌子上刻着一个“谦”字。 阿兄字“子谦。” 沈静姝示意程青澜,找到了。 那牌子挂的高,程青澜左右看了看,趁无人留意这边,纵身一跃,将祈愿牌摘了下来,藏进袖子里。 两人回到庙里,见陆妱妱还没刻好,程青澜道:“这得刻到什么时候去?还是请庙祝来刻,咱们还要去吃饭呢。” 大家会意,东西找着了,不用再磨蹭了。 庙祝开心不已:“这位小娘子说的是,刻一个许愿牌,十文钱。” 等离了城隍庙,五人上了马车,陆妱妱迫不及待地问:“快看看牌子上写了什么。” 沈静姝拿出牌子,上面刻着……人面桃花相映红。 众人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人怎么猜? 沈静姝低低道:“我知道了。” 众人纷纷看向沈静姝。 “我阿兄曾有过一个心仪的女子,叫林枕月,是维州府学林教谕的女儿,也是我曾经的好友,她比我大一岁,我十五岁那年桃花盛开的时节,我和她一起去赏桃花,阿兄来找我,这是阿兄第一次见到林枕月,一见倾心,脱口而出‘人面桃花相映红。’” 说着沈静姝苦笑了下,神色哀伤:“我一直以为林枕月会成为我嫂子,即便阿兄不在了,我们的友谊也不会变的,但在我出逃的那夜,我去求助林枕月,谁知她却偷偷报了官,若非我的丫鬟及时发现,就不会有沈静姝了,而我的丫鬟为了救我,死在了那晚。” 陆妱妱气愤道:“这林枕月真不是个东西,还好她没成为你嫂子。” “这真的太伤了。”陈卉迟心疼沈静姝。 父兄都没了,好友又出卖她。 程青澜终于明白,当初沈静姝选择相信她们,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所以,你觉得答案是林枕月?” 沈静姝点头:“除此,我想不到别的。” 庄若芸道:“可这说不通啊,你阿兄要是把东西交给了林枕月,林枕月肯定早把东西交出去了,康王还要费力寻找?” “是啊,你阿兄没理由让咱们跑这么远,然后又让我们去维州。”陈卉迟也道。 沈静姝道:“我也不明白这是何意。” 程青澜咬着唇思索:“会不会,枕月是个地方?刚好跟林枕月同名,你阿兄便用这种方式提醒你。” 陆妱妱道:“什么地方会取名叫枕月?枕月酒楼?枕月茶馆?枕月当铺?枕月楼……” 陈卉迟思维发散:“会不会这里有个同名之人,你阿兄因为这个名字跟对方认识,然后把东西托付给此人。” 程青澜否定:“不可能,如此重要的东西,肯定得托付给非常信任之人,不会随便托付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 “嗯,我阿兄行事最是谨慎。”沈静姝道。 “要不,我们打听下,这城里有没有一个叫枕月的地方。”庄若芸建议。 第232章 震岳书局 程青澜当即叫停马车:“我去打听,你们在车上。” 程青澜下车,来到一个卖葱油饼的摊位前,买了几只葱油饼。 看到路边坐着两个小乞丐。 程青澜走过去,给他们一人一个饼。 两个小乞丐欣喜若狂,连声道谢。 程青澜莞尔:“你们是这里的人吗?” 其中一个乞儿道:“姐姐,我们是附近村子里的,家里遭了难,就剩下我和弟弟了。” “那……你们知道有个叫枕月的地方吗?” 乞儿思索片刻:“姐姐,您问的是震岳书局吗?” 程青澜茅舍顿开,不是枕月,是震岳。 “对对对,是震岳书局,震岳书局在哪?” 乞儿指了个方向:“往前走,岔路口往这边拐,再往前,过两个路口,到明月街,震岳书局就在那条街上。” 程青澜把手里的葱油饼全给他,又摸出几颗碎银给他。 回到车上,程青澜道:“静姝,你阿兄留下的哑谜,真的只有你能解,打听到了,这城中有个震岳书局。” 幸亏带上了沈静姝,要不然,她和萧泽死都想不到谜底是什么。 “这谜底也藏的太深了,谁能想到。”陈卉迟哭笑不得。 就在程青澜等人乘坐的马车离开后,一人来到两个乞耳面前,拿出一颗碎银子。 “刚才那位姐姐跟你说什么了?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乞儿道:“那个姐姐问我们家里还有什么人,还问了城里哪家酒楼的生意最好。” “就这些?” “就这些。” 乞儿得了碎银子收好,旁边啃着葱油饼的小乞儿道:“哥哥,你为什么骗他?” 乞儿摸摸弟弟的头:“那位姐姐是好人,以后你就懂了。” 小乞儿似懂非懂,继续啃葱油饼。 程青澜没有直接去震岳书局,而是找了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酒楼先吃饭。 “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书局?”陆妱妱纳闷,主要是这会儿不饿,早点拿到东西早安心。 程青澜小声道:“以防万一,谨慎为妙。” 她现在是还没发现尾巴,但不能保证没有。 “听青澜的没错。”沈静姝道。 程青澜什么时候出过错?不管是为人处世之道,还是江湖经验,程青澜都比她们强太多。 五人被小二带到雅间,小二笑容可掬地问:“几位小娘子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本来点菜都是陆妱妱的事儿,这次程青澜抢先道:“来一壶毛峰,要最好的,再来个地锅鸡,口袋鸭,臭鳜鱼……” 小二笑道:“好嘞,客官稍等片刻,茶和菜马上就来。” 陆妱妱好奇地看着程青澜:“你都没听小二报菜名就知道他们酒楼有什么菜?” 程青澜眉眼弯弯:“大堂贴有菜单,进门的时候扫了两眼。” 其实江州她来过几次,泸州分堂还是她一手组建的。 当地有什么特色美食,她如数家珍。 “啊?贴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陆妱妱起身想去大堂看看,被陈卉迟拽住。 “别看了,坐着等吃!” 不一会儿茶上来,小二沸水脚注,但见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来,状似雀舌,绿中泛黄,银毫显露。浅尝一口,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 “咦?我家有宫里赏的顶级毛峰,似乎还没这个香醇。”陈卉迟纳闷。 沈静姝微哂:“那就得问宫里负责贡品的内务府了,为什么上贡的顶级毛峰不如江州小县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楼里的茶。” 陆妱妱道:“皇上也经常给我家赏这个那个,我爹都是拿来招待客人,那叫一个大方,客人一听说是御赐的,那叫一个荣幸之至,我问我爹,好东西为什么自个儿不留着?我爹说,你以为宫里赏的就是好东西?以前不明白,现在总算明白了。” 庄若芸道:“是啊,大家都以为能进到宫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其实不然,只要买通负责采办的总管太监,以次充好,价钱翻几倍都不是问题,所以我爹才千方百计想要成为皇商。” 陈卉迟听的目瞪口呆:“皇上也太可怜了,手底下的人坑了他的钱,还不给他最好的,他还以为他得到的已经是最好的。” 程青澜心说,将来你若是掌权了,让若芸帮你管家呗,保证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正说着,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笑死了,那个陆妱妱居然在祈愿牌上刻……希望我爹早日给我找个贤惠温柔的后娘。” 是王宛芝的声音。 陆妱妱的脸瞬即涨红,是气的。 她的祈愿牌上的心愿是她自己刻的,连她的好姐妹都不知道她刻了什么内容,居然被王宛芝她们看到了,还给囔囔了出来。 “安远侯都成跛子了,又是这把年纪,还有谁愿意嫁给他?”姜晏嘲讽道。 “那也不一定,不要求身份地位的话,比如庶出的,比如小门小户家的女子,还是有人愿意的,毕竟是侯府。”崔明珠施施然道。 “我看那个何琳就挺合适,哈哈哈……”刘梦婷笑道。 陆妱妱忍不了了,她要去撕烂她们的嘴。 程青澜拉住她,小声道:“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回船上再跟她们计较。” 敢笑话陆妱妱,欺辱安远侯,她也不会放过她们。 陈卉迟愤然:“这些人太过分了,不留口德。” 也不想想,她们之所以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安稳生活,就是靠像陆家这样的武勋世家,忠臣良将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居然还好意思取笑安远侯是个跛子。 沈静姝也来劝:“我们一起想办法,给她们个教训。” 陆妱妱按住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把怒气压下来。 “我没事,迟早让她们为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 人都有逆鳞,笑话她没关系,但笑话她老爹,不行。 她老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爹。 “嗯,我们一起。”程青澜安抚道。 听动静,崔明珠等人进了隔壁的雅间。 这里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那几个人说话也没压着声,所以她们的话,这边听的清楚。 只听王宛芝问:“我们吃过午饭后,去哪儿?” “我想去书局,我听说有几个话本子很精彩,但京城管控的严,根本买不到,在南昌府我就想去逛书局来着,可惜没得空。”刘梦婷说。 然后崔明珠问小二:“你们这可有书局?” 小二回道:“有的,离这不远就有一家震岳书局。” 第233章 吓不死你 “饭后,我们就去震岳书局,楚小姐,你没意见?”崔明珠假惺惺地问楚灵珊。 楚灵珊抿了口茶:“没意见,正好我也想找两本书看,打发打发时间。” 楚灵珊如今的话是越来越少了,总感觉自己是孤家寡人,程青澜她们几个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不去说了,原本她有姜晏,崔明珠有王宛芝,势力均衡,但刘梦婷加入这组后,平衡被打破,连姜晏也总往崔明珠身边凑。她经常只能看着别人笑闹,插不上嘴,更不想拉下脸去讨好崔明珠。 总之,这段旅程对她而言是折磨。 早知道刘梦婷要来,当初她就该提出跟张院长回京。 “咱们是不是后天就到江州府了?”刘梦婷问道。 “差不多,我问过船家,中间不耽搁的话,后日下午就能到江州府。”姜晏道。 “哎,我现在对交流一点也不感兴趣,跟那几位同组,出风头的都是她们,就不能弄个综合的交流项目?”刘梦婷悻悻道。 王宛芝笑道:“可以啊,我姑表兄就在云泽书院,院里能说得上话的,到时候我去找他,交流方式避开那几位的强项。” “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王宛芝咨自信满满。 崔明珠假意道:“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论各科总和,沈静姝不一定比得过你,看到她们几个那副得意的嘴脸就恶心,是该挫挫她们的风头。”王宛芝道。 隔壁雅间,五人面面相觑,她们有露出很得意的嘴脸吗? “最好是让姓沈的不能参加比试。”姜晏道。 “你们别乱来,两院交流关于书院的声誉。”崔明珠道。 “咱们已经赢的够多了,不差这一场,再说了,沈静姝不参加,咱们就赢不了吗?我看未必。”王宛芝不以为然。 姜晏附和:“就是,没了沈静姝,还有崔小姐,程小姐,还有我们灵珊。” 突然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这雅间隔音不是很好,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 “对哦,沈姐姐,到了云泽书院,你可得小心了,尤其是吃喝上,免得被人下药。” “要不,咱跟萧大人提议,跟云泽书院的交流就交给那几位好了,不然小命难保,好怕怕。” 王宛芝等人像是被点了哑穴,都不吭声了。 背后蛐蛐人,商量如何算计人,结果被正主听见了,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只有楚灵珊神情自若,压抑住幸灾乐祸的笑,幸好她什么也没说。 那边不时传来笑声,而这边死一般的沉寂,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崔明珠等人早早结束,离开了酒楼。 程青澜等人吃到打饱嗝,还叫了几份地锅鸡,口袋鸭,带回去给萧泽他们。 到了震岳书局,崔明珠等人见到她们,一个个神色都不自然,随便挑了几本话本子结了账就走。 暗道:是这嵋州城太小,还是她们出门没看黄历,走哪都能碰到这几个讨厌鬼。 姜晏从陆妱妱身边经过的时候,被拦住。 姜堰警惕地看着陆妱妱:“你干嘛?” 陆妱妱笑眯眯地:“我不但缺个后娘,还缺个姨娘,你有没有兴趣当姨娘?回头我跟我爹说一声。” 姜晏脸都白了:“你有病?” “我很真诚的,我觉得就你这姿色,这身份,凑合能当我爹的妾室。” 楚灵珊本想给姜晏解围,但看到陈卉迟站在陆妱妱身边,就歇了帮姜晏的心思。 只是拉了拉姜晏的衣袖:“走。” 姜晏不敢跟陆妱妱争执,这里可不是书院,没有院规压制陆妱妱,万一陆妱妱动手,她这亏就吃定了。 于是甩下一句:“我不跟有病的人啰嗦。” 拔腿就走。 身后,陆妱妱大声道:“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姜晏走的更快了,仿佛身后有个魔鬼。 见姜晏落荒而逃,陈卉迟失笑:“你这招可太损了,看把她吓的。” 陆妱妱冷哼道:“我可不是吓她,我认真的,回去我就找媒婆上门提亲。” 敢羞辱她老爹,她就加倍羞辱回去,不但要去姜家提亲,还要去刘家提亲。 吓不死她们,恶心死她们。 陈卉迟在心里替姜晏默哀,但同情不了一点,谁让姜晏嘴贱。 沈静姝将阿兄留下的祈愿牌挂在腰间,故意在书局的伙计和掌柜面前走动。 程青澜则留意书局内的情况。 不一会儿,掌柜的来到沈静姝身边,拱手一礼。 “小娘子要找什么书?” 沈静姝莞尔:“请问有《寒山诗集》吗?” 掌柜道:“小娘子来的巧,还剩一本,小娘子随我来。” 沈静姝和程青澜对了个眼神,程青澜眨了眨眼,让她放心去。 沈静姝随掌柜来到里间。 这里没有旁人,掌柜道:“敢问姑娘贵姓?” “姓顾。” “那姑娘可认识子谦?” “他是我兄长。” 掌柜的如释重负:“顾小姐,你可算来了。” 顾攸宁和太子出事后,他以为藏在他这里的东西,再不会有人来取。 掌柜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鱼鳞册:“这是江州府十三县的鱼鳞册,还有一封信,都交给你了。” 一刻钟后,五人每人揣了好几本书,说说笑笑地出了震岳书局。 “没想到这里的话本子这么齐全,好多我都没看过。”庄若芸道。 “咱们算是把他这的话本子都买齐全了,接下来船上的日子可有的打发了。”陈卉迟笑道。 “这话本子真有那么好看吗?我平常喜欢听说书,就没看过话本子。”陆妱妱道。 程青澜发现路边字画摊前有个人不时地朝她们望过来,那眼神三分小心,七分探究。 一看就像个探子。 她一直怀疑有人盯梢,这会儿盯梢的人终于现身了。 程青澜故意把书侧过来,好让那人看清最上面的书皮。 五人上了马车,程青澜掀开车帘一条缝,看见那人进了震岳书局。 “怎么了?”沈静姝看她警惕的模样,不由紧张起来。 程青澜放下车帘:“没什么,有条尾巴跟着。” “哪里哪里?”陆妱妱还想看看盯梢的人在哪。 被程青澜摁住:“别看了,赶紧回船上。” 第234章 被劫持了 探子进了书局,来到柜台前询问:“掌柜,刚才那几位姑娘都卖了什么书?” 掌柜笑呵呵:“都是些话本子,客官,本店的话本子最是齐全,本本精彩,有些别处可是买不到的,您要不要看看?” 探子问:“她们买了多少本?” “一共买了二十本。” 探子亮出腰牌,掌柜看了眼,慌张道:“这位官爷,本店的话本子都是正规渠道进的货,都是官府允许售卖的,本店可没有不法经营啊……” 探子道:“把账册拿来看一下。” 谁要查你是不是不法经营。 掌柜的忙拿出账册,双手呈上。 探子看了账册上的记录,确实是二十本,跟他刚才留意到的数目一致。 还有之前进来的五个人,也买了七本书,大都是话本子。 还以为这些白鹿书院的天之娇女们,会买些经史典籍之类的正经书,没想到她们也是俗人一个,喜欢看俗不可耐的话本子。 马车往码头的方向驶去,车内,大家看着手中的鱼鳞册百感交集,就是这些导致太子和沈静姝阿兄意外身故的!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沈静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信封上还有火漆封印。 程青澜道:“拿回去,让萧大人来拆。” 程青澜预感这封信才是最最重要的证据。 赶车的无锋突然开口:“前面的马车有异动。” 程青澜掀开车帘,只见前面那辆马车在岔路口转了向,不往码头去,而是往别处去了。那辆马车正是崔明珠她们乘坐的马车。 “难道她们还想去别处逛逛?”陆妱妱好奇。 “不对,车夫换了。”无锋道。 程青澜神色一凛。 她们的马车是在码头雇的,只雇车,没要车夫,崔明珠那辆马车的车夫是北辰司的两个兄弟,她这辆是无锋。 那两位北辰司的兄弟,武功虽不如无锋,但也不差,怎么可能随意被人换掉? 而且,崔明珠她们早一刻钟离开震岳书局,就算走的再慢,也不可能在这里被赶上,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锋道:“中午我没吃酒楼的东西,吃的是自己带的馒头,他们两个不是。” 程青澜了然,这便是了,那两位可能中招了。不然,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人给换了。 “前面转弯处,我下车,我去看看。” “管她们死活。”陆妱妱悻悻道。 “我们若不管,她们出了事,被问责的就是萧大人。” 陈卉迟小声说:“那还是得管的。” “如果是康王的人动的手,他们不会伤害崔明珠的,崔明珠毕竟是康王妃的侄女。”庄若芸抱紧怀里的鱼鳞册,程青澜若是离开,她们也遇险了怎么办?她们的安危是其次,好不容易到手的证据不能丢。 “那车上有五个人,但凡有一个出事,萧大人都难辞其咎。”程青澜最担心的是,这些人掳走崔明珠等人,是为了逼萧泽离船,他们好痛下杀手。 “你们几个先回船,把东西交给萧大人。”程青澜目光坚定,不能让崔明珠等人成为对付萧泽的人质。 “那我跟你一起去。”陆妱妱道。 这次程青澜没有反对,毕竟要救的是五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陆妱妱同去,多一份胜算。 马车转弯的那一瞬,程青澜和陆妱妱跳下马车,朝崔明珠所乘坐的马车追去。 崔明珠所在的马车里,五人皆已陷入昏迷,人事不知。 程青澜和陆妱妱追出一条街,却没发现马车的踪迹。 “怎么回事,明明看到马车走的是这条道。”陆妱妱纳闷。 程青澜思忖片刻:“我们刚才路过一条巷子,恰好能通过一辆马车,走,回去。” 两人掉头往回走,来到巷子口,可巷子分左右,不知道马车走的是哪边。 “我去问问。”陆妱妱说着就要去找人询问。 “不用。”程青澜低头看路上的痕迹,路是青石板铺就,痕迹浅淡,但这难不倒程青澜。 须臾,程青澜抬头看向右边:“这边。” 出了巷子,程青澜循着痕迹,两人一直追到西城门,远远看到马车就要驶出城门。 程青澜大声喊:“前面那辆马车等等……” 然而,马车并未等她们,而是加快速度出了城,程青澜和陆妱妱追过去,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这位大哥,那辆马车里是我的好友,我们一起逛书局来着,她们落了东西在书局,我来归还。”程青澜道。 士兵一脸冷漠:“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出城进城都需要路引,你们的路引呢?” “我们进城的时候可没问我们要路引。”陆妱妱道。这是士兵分明是在刁难她们。 “你从哪个门进的?守城士兵没问你们要路引?那是他失职,还是说你们是潜入城中的奸细?来人,给我抓起来。”士兵高呼,立马其他士兵都围了过来。 陆妱妱见状,小声道:“青澜姐,咱们打出去?” 程青澜“嗯”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挂臂冲垂,中位侧踹,将面前的士兵给踹飞出去。陆妱妱则对冲过来的士兵一招跨步旋身连环踢,被踢中的士兵倒飞出去撞倒紧随其后的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打开一道口子,两人也不纠缠,直接冲出城门。 身后士兵们高喊……抓住她们,她们是细作…… 停靠在码头的大船上,萧泽站在纱帽厅的大窗前,望着码头的方向,眉头紧锁。 一刻钟前,宁奕和宋元佑等人回船了,宋元佑说,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跟着他们。 这让他心里很不安,这才到嵋州,对方已经严阵以待,所有下船的人都在对方的监控中,也不知程青澜她们能不能顺利拿到东西,拿到东西还能不能顺利回来。 白风端茶来:“大人,您要的茶。” 萧泽点头:“白风,你去接应程姑娘她们。” “可是……”白风犹豫,对方要杀的是大人。如果他走了,大人身边的护卫力量不足,岂不给对方可趁之机? “没有可是,快去。”萧泽不容质疑的口气。 白风垂下眼,拱手领命。 第235章 千钧一发 白风刚上岸,就看到无锋驾着马车回来了。 无锋勒住缰绳,跳下马车,放好上车凳。 沈静姝等人陆续下车。 白风见只下来三人,问:“程姑娘和陆小姐呢?” 无锋让她们几个赶紧上船,一边解下套引子,边道:“白风,崔小姐她们被人劫走了,程姑娘和陆姑娘已经追去,我现在也要赶过去,你跟大人说一声,温励和曾宏可能被下药了,人应该在明月街到扶风街那片区域。” 说罢,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宁奕和宋元佑一直在甲板上等着,见沈静姝她们回来,忙迎了上去。 宋元佑想接沈静姝手里的书,沈静姝将书抱的紧紧地:“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宋元佑收回手,尴尬的摩挲手指。 宁奕没见到陆妱妱:“沈姑娘,妱妱呢?” “崔明珠她们五个被劫持了,妱妱和青澜去追她们的马车。” “什么?那岂不是楚灵珊也被劫持了?”乔修文走过来。 “应该是,她们同乘一车的。” 乔修文急了,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妹,但毕竟是亲戚。 “她们人在哪?我去救她。” “我也去。”宁奕道。 “你们去帮倒忙吗?”肃冷地声音响起。 萧泽从纱帽厅走下来,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沈静姝手里捧着的书本上。 沈静姝轻轻点头。 萧泽知道,东西到手了。 “沈静姝留一下,其他人都回自己房间去。” 众人在他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各自回房。 萧泽问:“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崔明珠她们的马车被劫?” 沈静姝道:“应该是在,春兴巷和扶风街交叉路口,无锋发现,她们的马车拐向了春兴巷,而且车夫换了人。” 白风道:“大人,刚才无锋说,温励和曾宏可能被下药了,人应该在明月街和扶风街之间。” 萧泽略一思索:“沈静姝,你先把东西藏好,墨尘……” “在。” “你和飞凌守好船,白风,你去找温励和曾宏。” “大人,您呢?”白风担心地看着大人,大人让墨尘守船,意思就是要自己去救人。 “我去找她们。” 白风坚决反对:“大人您不能独自去,要去也得带着属下。” 虽然找温励和曾宏也很重要,但要他抛下大人,让大人独自去冒险,他做不到。 “白风,这是命令。” 白风硬着头皮:“大人,恕卑职难以从命,事后,大人要怎么处罚卑职,卑职都认。” 萧泽心知说不动白风,别看白风平时笑呵呵,倔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动。 墨尘道:“大人,不然,卑职去找曾宏他们。” “不行,你必须守在船上,尤其不能让沈姑娘出任何问题。” 现在船上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罢了,白风,你随我同去。”萧泽只能妥协,时间不等人,再不去就迟了。 对方劫走崔明珠等人,就是想把他引过去,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在嵋州就要对他动手。 既然是冲着他来的,对方必然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就凭程青澜和陆妱妱,再加上无锋,怕是对付不了。 只能先把曾宏他们先放下了。 城外,劫持马车的两人发现后面有人追上来,拼命挥鞭。 程青澜道:“妱妱,你挡住官兵,我去追马车。” “好。”陆妱妱不假思索,停下了脚步。 只见程青澜全力施展轻功,几个起落,离马车越来越近。 陆妱妱啧啧,就知道青澜姐身手不凡,但没想到厉害成这样。 身后的追兵近了,陆妱妱转身,低头看到脚边的小石子,一脚将石子踢飞出去,正中跑在最前面的士兵面门,士兵应声倒地,捂着脸痛苦哀嚎,鼻血从指缝间淌了出来。 “你们这些官兵助纣为虐,都该死。”陆妱妱娇叱一声,冲向追兵。 马车跑的太快,颠簸的厉害,把马车里的楚灵珊给颠醒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楚灵珊掀开车帘,发现马车跑在郊外,而且身后有个人在追,好像是程青澜。 楚灵珊忙去推姜晏等人:“快醒醒,醒醒。” 众人迷迷糊糊地醒来,正好车轮滚过一块石头,车身剧烈颠簸,旋即侧翻了。 一阵天旋地转,脑袋瓜子嗡嗡的。 崔明珠只听到有人在喊……快爬出去…… 那声音如同隔着水,遥远且不真切。 感觉到有人拉拽着她往外爬,她本能的手脚并用跟着爬。 五人爬出车厢,只见程青澜已经跟贼人交上了手,而且前方林子里冲出来许多人,手持刀剑。 “快跑……”程青澜大声喊道。 大家顾不得浑身疼痛,发足狂奔。 直到逃命的时候,大家才体会到萧大人为何总要她们跑步,爬山。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们肯定不会再偷懒抱怨。 程青澜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个车夫,夺了把刀,冲向赶来支援的敌方,为崔明珠等人争取时间逃走。 崔明珠跑着跑着,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王宛芝停下想拉崔明珠起来,却看到有俩个贼人追上来了,吓的她转头就跑。 刘梦婷跑的更快。 崔明珠爬起来,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再次摔倒。 眼看着王宛芝她们越跑越远。 而贼人离她不到三丈远。 崔明珠绝望了,难不成她今天要死在这了? 她害怕的想哭,却发现自己除了颤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哭都哭不出来。 贼人转瞬到了崔明珠跟前,叫嚣着:“大人交代过,抓不到活的,就杀了,你解决这个,我去追其他人。” 刀锋在日光下,闪烁着凌冽的寒光,就这么直直地朝崔明珠砍了下来。 崔明珠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寒光。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她的脖子,贼人却是不动了,如同被点了穴似的,看着崔明珠,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下一刻,贼人噗的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倒向崔明珠。 崔明珠尖叫着在地上打了个滚,贼人轰的砸在她身边,贼人的背上插着一把钢刀,直戳心窝。 崔明珠望向被十几人围攻的程青澜,程青澜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犹如穿花蝴蝶,而且手里没兵器。 她想起来,之前看到程青澜手里有把刀的,她再看贼人后心插着的刀。 所以,千钧一发之际,是程青澜救了她? 第236章 厚颜无耻 陆妱妱解决了追兵,往这边赶来,不一会儿,看到楚灵珊等人正被人追杀。 “妱妱,快救我……”王宛芝见到陆妱妱哭喊道。 陆妱妱二话不说,纵身一跃,凌空一记双飞踢,踢中贼人胸口,紧接着一脚踢中贼人下巴,那贼人倒地抽搐了几下,头一歪,没气了。 陆妱妱转头问看向楚灵珊等人,头发散了,衣衫破了,姜晏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啧啧,真是狼狈。 “程青澜呢?” “她跟贼人交手了,贼人有好多。”楚灵珊气喘吁吁,嗓子里火烧火燎的,别提多难受了。 陆妱妱道:“你们别停,沿着官道往城里跑。” “万一又碰上贼人呢?陆妱妱,你得送我们回船上。”王宛芝扯住陆妱妱的衣袖。 陆妱妱狠狠将她甩开:“程青澜为了救你们,孤身涉险,你们让我丢下她,送你们回船上?王宛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可她会武功,我们不会啊。”王宛芝抽泣着,弱弱道。 “陆妱妱,你们既然是来救我们的,就得救人救到底。”姜晏道。 陆妱妱很生气,肺都要气炸了,想不通,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陆妱妱怒视着姜晏,从齿缝中蹦出一个字:“……滚!” 头也不回的跑了。 姜晏气的跺脚:“她怎么这样?说来救咱们,却丢下咱们不管。” 楚灵珊突然间觉得此刻的姜晏面目可憎,一句话都不想说,继续往城门的方向跑。 刘梦婷也不管王宛芝了,去追楚灵珊。 陆妱妱赶到的时候,程青澜还在奋力厮杀,满地的尸体,可对方的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不过,怎么还有个崔明珠坐在地上? 崔明珠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帮忙啊……” 陆妱妱诧异,这是崔明珠会说的话吗? 不过,她还真顾不上崔明珠:“别坐在这,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用你管。” 陆妱妱翻了个白眼,谁要管你。 陆妱妱正要走,只听崔明珠叫她:“陆妱妱。” “干嘛?有屁快放。” 陆妱妱一回头,一把刀朝她扔过来,陆妱妱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刀。 “快去啊……” 陆妱妱提刀冲向程青澜:“青澜姐,我来了……” 负责这次行动的蔡均郁闷之极,他本想好好表现一下,抓住这次立大功的机会,如果他能成功杀了萧泽,就能入康王的眼。 他知道萧泽难杀,但萧泽这次只带了十个侍卫,只要安排足够的人手,五对一不行就十对一,二十对一,三十对一,所以,他这次安排了三百人。三百人杀十一人,他就不信还拿不下。 谁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人质还没到预定的埋伏圈,就被一个女的搅合了。 他得到消息时还不敢相信,哪来这么厉害的女人?铁衣他们二十几个人都打不过她,难不成,她是陆家的小姐? 等他匆匆带人赶来,亲眼见此女大杀四方的样子才不得不信。 没想到,陆家的千金这么能打。 蔡均认定了程青澜就是陆妱妱,这会儿真陆妱妱来了,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给我杀,不留活口。”蔡均发狠了。 就算你是陆家小姐,阻碍他的计划,也得死。 程青澜其实早想撤了,对方人实在太多,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可崔明珠那个笨蛋就是不走,傻乎乎地坐在那,她要是跑了,崔明珠就完了。 这些贼人敢劫持崔明珠,说明压根就没顾及崔明珠的身份。 她只能继续坚持,甚至都不敢叫崔明珠快点走。 她怕她一出声,倒是提醒对方不远处还有个人质。 幸好,陆妱妱来了。 陆妱妱杀了进来,和程青澜背靠背,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惧怕的心思,反倒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她终于和青澜姐并肩作战,大开杀戒了。 “咱们来比赛,看谁杀的多,之前的都不算。”陆妱妱握紧了手中的刀。 程青澜苦笑,不知该称赞陆妱妱面对十倍于己方的敌人无所畏惧的心态,还是该说她没脑子。正确地做法,她应该先把崔明珠弄走。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满足她的心愿。 “比就比,谁输了,回程的衣服谁洗。” “没问题。”陆妱妱昂了昂下巴。 蔡均气炸,这两个女被一百多号人围困,居然还有心思比谁杀的多,真当他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酒囊饭袋吗? “还想有回程?你们面前只剩一条路,黄泉路,给我杀……” 双方同时动手,刀剑碰撞,火星四溅。 崔明珠忍着脚踝处的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 之前不走,是因为只有程青澜一人在御敌,现在陆妱妱来了,她可以放心走了。 楚灵珊等人步履蹒跚,双腿重若千金,完全是靠毅力在移动。 她们不能停下,不知道贼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终于她们看到了城门,也看到了策马出城的无锋。 楚灵珊朝无锋挥手,想喊人,可发出来的声音,粗粝不堪,小的跟蚊子叫似的。 无锋策马来到几人面前,面无表情地询问:“程姑娘呢?” 楚灵珊说不出话,只能指指来时的方向。 无锋扬鞭,朝楚灵珊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姜晏目瞪口呆……就这么抛下她们走了? 北辰司的职责不是保护她们吗?他不应该先送她们回船上吗? 此时的萧泽和白风正往西城门而来。 “大人,您怎么确定他们出城了?而且是西城门。” 万一贼人把崔小姐她们藏在城里了呢? “春兴巷往右,正是西城门的方向,他们劫持人的目的就是诱杀我,杀我可不得找个人少,又便于埋伏的地方,出西城,有个回龙谷,正是埋伏杀人的好地方。”萧泽坚信自己的判断。 白风心道:大人和程姑娘的脑子不知怎么长的,怎就这么聪明呢? 他们俩要是结成夫妻,生个小少爷小小姐,那得聪明成什么样。 萧泽不知道身后的白风此刻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去了回龙谷。 青澜,你千万不要有事。 不然,他这辈子都不会安生了。 第237章 重赏之下 楚灵珊进了城,用仅剩的一对金耳环雇了一辆马车,她实在走不动了。 刘梦婷手脚并用地跟着爬上马车。 楚灵珊有气无力道:“车夫,驾车,去码头。” 刘梦婷道:“我们不等宛芝和姜晏了吗?” “驾车。”楚灵珊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手指都懒得动弹了,唇边却是扬起自嘲的冷笑,姜晏到时候肯定会指责她,既然雇了马车为何不等她们?她就该等她们…… 果真是危难之时见人品。 她们被劫持了,程青澜却是不顾一切来救她们。 陆妱妱又不顾一切去找程青澜。 所以,陈卉迟一心要跟程青澜她们做朋友,余悦蓉也倒向程青澜。因为程青澜才是那个可以性命相托的人。 而她身边,所谓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蠢货。 而她,也是个蠢货。 姜晏和王宛芝进了城,却没看到楚灵珊。 “楚灵珊也不等咱们。”姜晏抱怨道。 “怎么办?我真的走不动了。”王宛芝恨不得就地躺下,实在是累的不行了。 “走不动也得走啊,难道还指望有人来接应咱们。”姜晏想到无锋那张冷漠地脸,恨得直咬牙。 “驾……驾……” 两人两骑飞快地从她们身边经过。 王宛芝:“我没眼花?我好像看到了萧大人。” “萧大人,萧大人……”王宛芝奋力挥手,可萧大人恍若未闻,径直出城去了。 “别喊了,萧大人肯定是赶着去找程青澜,他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管咱们的。”姜晏悻悻。 两人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走着,茫然四顾。 “姜晏,你认识路吗?” “我……我不认识啊。” 距离回龙谷不到三里地的战场,战斗还在继续,再一次击退对方的围攻后,程青澜和陆妱妱背靠背,两人身上满是血污。 “妱妱,还能杀吗?”程青澜问。 “姑奶奶还没杀过瘾呢。”陆妱妱嘴硬道,其实她的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程青澜失笑:“等会儿,我掩护,你先撤。” 崔明珠已经走远,她们可以撤了。 “我不,今天我非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方人太多了,就凭你我,杀不完的。” 陆妱妱默了片刻:“要走也是你先走,我掩护你。” “我轻功比你好,放心,我能全身而退,他们拦不住我。” “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 蔡均双目赤红:“给我上,继续上,耗死她们。” 只要困住这两人,他就不信萧泽不来。 特娘的,这次行动没看黄历,遇到两个女杀星。他的人已经死伤超过三成。 好在,已经派人去通知回龙谷里的伏兵,他们很快就能赶到。 蔡均喊了一嗓子,却发现没人上前。 他的手下一个个眼神里都透着恐惧。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一个赏银五百两。”蔡均只能许以重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手下听到有五百两的赏银,眼中的恐惧都变成了贪婪之色,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冲进了他们的队伍中,一柄重剑,以雷霆之势横扫过来,顿时,砍翻了好几个,没中刀的也被那霸道的劲气所伤,阵型溃散。 陆妱妱惊呆了:“哇,无锋原来这么厉害。” 下一刻,陆妱妱只觉有人抓住她的腰带,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抛向无锋。 “无锋,带她走。” 无锋一跃而起,接住陆妱妱,将陆妱妱放在了马背上。 “陆姑娘先走。”无锋已经提刀冲向程青澜。 陆妱妱莫名其妙就坐在了马背上,本能让她迅速抓住缰绳,掉转马头,砍翻两个来拦她的人。 “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去搬救兵。”陆妱妱知道此时不能矫情,不然谁也走不掉。 她一向自视武功高强,跟阿兄陆寻都能打个平手,但她不得不承认,青澜姐和无锋的武功要高出她许多,而且他们战斗经验丰富。她是三人里面最弱的,说白了,她就是个累赘。 只有她安全了,青澜姐才有可能脱身。 陆妱妱策马狂奔,路上遇见了走的跟蜗牛爬似的崔明珠,伸手将她捞上马背。 “怎么就你一个?程青澜和无锋侍卫呢?” “他们在争取给我逃命的时间。” “那他们怎么办?” “没想到你还会关心程青澜?你不是恨不得她死吗?” “胡说,我哪有。”崔明珠不承认,虽然她无数次想过,最好八号宿舍的讨厌鬼一个个全都从她面前消失,可她最多也只是想把人赶出书院,从未想过要她们的命。 陆妱妱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胡说,崔明珠自己心里清楚。 要不是为了萧大人,她才懒得救崔明珠。 策马又跑了一段路,迎面碰上了赶来的萧泽和白风。 “萧大人……”陆妱妱欣喜不已。 萧泽勒住缰绳:“妱妱,青澜呢?” “在前面,杀手有一百多号人,他们还搬救兵,不讲武德,大人快点去帮忙。”陆妱妱急声道。 白风无语,哪个杀手会讲武德? 萧泽:“你先带她回去。” “大人,你一定要把青澜姐带回来。” 萧泽回应了两个字:“一定。” 便决然朝前方奔驰而去。 萧泽赶到的时候,从回龙谷赶来的伏兵也到了,足有百来号人。 程青澜和无锋被一层又一层的贼人包围着,正苦苦支撑。 萧泽想也不想,就策马冲了进去。 白风跟着冲,尽管眼前密密麻麻的敌人让人心里发寒,他们只有四个人啊,就算他们武功再高,怕也对付不了! 但他不能退,他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大人。 蔡均看到萧泽,眼睛都亮了,果然,萧泽还是来了。 蔡均振臂高呼:“杀了那个着玄色锦袍的,谁杀了他,赏银一千两。” 萧泽目光锁定蔡均,这就是贼首了。 他一边朝程青澜所在杀过去,一边分析战况,他若掉头去杀贼首,成功的可能性固然是有,但程青澜正身陷险境,他必须先确保程青澜的安全。 程青澜见到萧泽来了,精神一震,本来几乎耗空的内力仿佛瞬间又充盈了起来。 第238章 黄雀在后 萧泽冲到程青澜附近,大喝一声:“上马。” 无锋一记秋风扫落叶,将敌人逼退。 “青澜,我助你过去。” “那你怎么办?”程青澜从未做过让兄弟断后的事,一直以来,不管大战小战,她都是断后的那个。 “我还有颗霹雳弹。”无锋道。 因为只有一颗,所以不敢轻易用掉,得寻一个最佳时机。 程青澜不再犹豫,高高跃起,踩在无锋的肩膀上,借力飞向萧泽。 又以敌人的头为借力点,两个起落,稳稳落在了萧泽的马背上。 白风见机朝大人附近扔了两颗霹雳弹。 霹雳弹在萧泽附近炸开,敌人阵型被炸的一团乱,萧泽带着程青澜突围出去。 蔡均一看人跑了,扯着嗓子大喊:“给我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身后,又传来几声巨响。 萧泽道:“你不必担心,来时,飞凌把他的库存都给了白风。” 程青澜苦笑:“大人,你这次似乎失算了。” 这才到江州的第一站,就遇到了如此大规模的截杀。 “嗯,我低估了某些人想杀我的决心。” 萧泽一直以为对方会在奎州动手,因为奎州盘踞着一伙山贼,朝廷派兵剿匪,几次都未能成功。他死在奎州,江州知府便能把责任推在山贼身上。 “青澜,你有没有受伤?” “一点小小皮外伤,不碍事的,大人还是快点跑,敌人追上来了。” “抱紧我。” “啊?” “抱紧我,我要加速了。” 程青澜本来只是抓着他的腰带,迟疑了一瞬,双手环抱了上去。 萧泽挥鞭,双腿一夹,身下的白马奋力奔跑起来,山风在耳旁呼啸,但程青澜贴在他背上,听到的只有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兵已经被远远甩开。 两人进到一片林子里,萧泽让马儿自己去吃草,拿出金疮药替程青澜处理伤口。 她所谓的小小的皮肉伤在手臂上,深可见骨。 “你忍着点。”萧泽垂眸,眸底溢满疼惜与自责。 “小意思,比这严重的多的伤又不是没受过。”程青澜不以为然。 这些伤,比起“红粉骷髅”的余毒发作,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下一刻程青澜倒抽一口凉气。 “很疼?”萧泽忙停手。 程青澜咬着牙:“没事。” 心说,你这是什么劣质金疮药?为什么这么疼? 萧泽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解释道:“这金疮药是孙大夫新配制的,加重了三七、冰片的配比,能更好的化瘀止血,解毒消肿,就是刚敷上去的时候会比较疼,但见效快。” “哦,下回我找药王那老儿,把他的伤药配方给弄来。”程青澜觉得还是药王老儿的药最好用,就是那老头儿太小气。 萧泽牵动唇角,一抹苦笑。 “你为什么不早点脱身?”以她的本事,她若想走,那些人拦不住她。 本来早脱身了,但崔明珠扭伤了脚,走不快,不得不给崔明珠拖延时间?后来妱妱来了,妱妱要打,她能不陪着打吗?也是她轻敌,以为对方也就百来号人,没曾想敌方援兵一拨一拨的来。 再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后来,就索性死撑,因为她知道萧泽肯定会来。 “跟你一样,判断失误,我哪能想到对方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杀不完。”程青澜郁郁道。 萧泽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 “要说错,也是那些乱臣贼子的错,江州地界这些官员简直无法无天,好在证据到手,迟早将他们全拿下。” “嗯,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说话间,萧泽已经帮她包扎完毕。 程青澜放眼四望,林子深密,遮天蔽日:“大人,你知道我们现在在何处吗?” 萧泽:“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确定了方向,总能找回去的。” 程青澜爬起来:“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不然他们要担心了。”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响起。 萧泽瞳孔紧缩,一把将程青澜拽入怀中,敞袖挥扫,打落一支弩箭。 然而,更多的弩箭如雨点般袭来。 萧泽搂着程青澜,闪身躲在了大树后。 叮叮叮…… 弩箭射中树干。 密林里响起女子咯咯轻笑,笑声忽东忽西,如鬼魅一般。 程青澜脸色微变:“以形换位。” 此人用以形换位之法故弄玄虚,足可见此人的轻功远在她之上。 萧泽面色肃然,楼在她腰身的手紧了紧,叮嘱道:“待会儿你先走。” 程青澜没接话,她是那种会抛下同伴独自逃生的人吗? “听见没有?” “哦!”程青澜敷衍的应了声。 笑声越来越近,终于,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那白衣女子蒙着面纱,缓步朝他们躲藏的大树走来,那女子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红衣女子。 “红莲教……”萧泽颇感意外,没想到红莲教竟然找了来。 “程青澜,只要你杀了萧大人,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女子的声音充满了魅惑。 程青澜阴阳怪气道:“李玉贞,你不是投奔亲戚去了吗?怎么,你亲戚是这山里的山精鬼怪?” 萧泽诧异地低头看程青澜,似在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李玉贞? 程青澜眨眨眼:“猜的。” 不过,猜对了。 李玉贞冷笑:“程青澜,你觉得你逞口舌之利有用吗?” “有用啊,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给你十息时间,你考虑考虑,今天要么你杀了萧泽,你活,要么,你们一起死。” “李玉贞,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很好糊弄吗?”程青澜才不信她的鬼话,哪怕她说的是真的,她也干不出杀同伴求生的事儿。 “你以为我跟你那些愚蠢的教众一样,随你哄骗,还红莲圣母,古佛转世,我呸,你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而已。” 李玉贞被骂的脸色微变。 一旁的蓝姑道:“圣母,何必跟这个贱人多费口舌,属下这就去杀了她。” 李玉贞面纱下勾起一抹冷笑,旋转手腕,暗暗蓄力,猛地一掌劈出。 大树轰然倒塌。 就在大树倒下的一瞬,萧泽带着程青澜朝后方急速后退。 第239章 生死诀别 萧泽带着程青澜后退,李玉贞使出移形换位,密林里回荡着她肃冷的声音:“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成全你们。” 最后一个字落下,萧泽和程青澜同时旋身,萧泽手中的玄冰剑,程青澜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刀,齐齐刺向现身的李玉贞。 然而,剑尖和刀锋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两人暗惊:好深厚的内力。 李玉贞眼中噙了抹轻蔑的冷笑:“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的实力。” 萧泽眸中寒光一盛,暗暗运转内力,手腕一抖,玄冰剑瞬间冲破阻碍。 李玉贞神色微变,再次施展移形换位,躲开萧泽这一剑。 “原来,是我低估了萧大人。”不带情感,冷冰冰的声音飘忽不定。 程青澜耳朵一动,一刀劈向左方,萧泽随即跟上,长剑如虹,一个破开对方的内力,一个精准地从缺口刺入。 李玉贞这次差点被伤到,心下暗惊,这两人配合的无比默契,两人联手确实有能力与她一战。 不过,她可没兴趣跟他们玩,长袖一甩,一道粉红的烟雾飘向两人。 程青澜惊恐,是粉红骷髅。 她迅速将萧泽推开,自己迎着红雾以雷霆之势一刀劈了过去。 李玉贞没想到程青澜居然不躲,反而发起攻击,一时失算,想躲已经来不及,抽出腰间软剑,硬生生接下程青澜这一招。 叮……金戈碰撞,火星四溅。 李玉贞被震的虎口发麻,气血翻涌。 叮叮叮……程青澜的刀快如闪电,瞬间攻出数招,逼的李玉贞连连后退。 李玉贞暗讶: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吗?难怪蓝姑打不过她,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 不过,不管她是什么来路,有多厉害,中了粉红骷髅,死定了。 萧泽看到程青澜冲向红雾,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就要上前助力。 却听程青澜厉声喝道:“你别过来,快走……” 萧泽怎么可能听她的,敞袖一挥,挥散红雾,下一刻便来到她身边,并肩作战。 两人一个攻上路,一个便攻下路,一个刺,一个削,两人第一次联手作战,却默契的不需要言语,甚至都无需眼神交流。 李玉贞不得不承认,眼前两人,是她平生所遇最强劲敌,难怪康王要让她出手,不然还真没人能对付得了他们联手。 “程青澜,你可知那红雾是什么?”李玉贞边战边道。 程青澜不以为然:“不就是粉红骷髅吗?又不是没见过。” 萧泽道:“红姑已经贡献出解药,北辰司也已经研制出解药,李玉贞,你消息滞后了。” 李玉贞,怒了。 该死的红姑,居然把解药交了出去,粉红骷髅本是她的大杀器,如今都被红姑给毁了,难怪两人有恃无恐。 蓝姑见圣母久战不下,抬手朝程青澜射出一支飞镖。 萧泽叫了声小心,挥剑打落射向程青澜的暗器,却因此漏出破绽,被李玉贞一剑刺中腹部。 程青澜气急败坏,大叫一声:“看暗器。” 李玉贞下意识躲避。 程青澜随手拔下头上发簪,发簪化作利箭射向蓝姑。 蓝姑没想到程青澜的暗器是冲她而来,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觉胸口一疼,低头,只见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支银簪。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蓝护法,蓝护法……” 红衣少女们惊慌地叫着蓝姑。 李玉贞,目眦欲裂,好你个程青澜,居然杀了她的护法。 分神间,程青澜已经带着萧泽逃走。 “给我追。”李玉贞咬牙切齿,她要把程青澜碎尸万段。 程青澜扶着萧泽跑,萧泽却是甩开她的手。 “青澜,你走,你快走,我来拦住她们。” “不,要走一起走。” 萧泽深深看着她,唇边溢出一抹苦笑:“青澜,你这样,我们都得死在这。”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她程青澜从不轻易言败,不然早就死八百回了。 萧泽摇摇头:“我还是不是你的上司?” 程青澜鼻子酸涩的难受,她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说这样的话。就好像要跟她做生死诀别。 “有什么话,等我们脱险了再说。”程青澜要去扶他。 萧泽却是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青澜,听话,好好活着。” 程青澜心中一惊,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但为时已晚,萧泽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 “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死。”还有……我喜欢你,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萧泽抱着她高高跃起,踩着树干,飞上树冠,将她藏在树顶繁茂的枝叶中。 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转身跳了下去。 程青澜动不了,发不出声,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萧泽,不要……不要这样…… 心痛的仿佛要碎掉。 “这里有血迹,他往那边跑了……” “追……” 程青澜心急如焚,运转内力强行冲击被封住的穴位。 一次,又一次。 腥甜的血涌上来,又被咽下去。 但她固执的继续尝试。 终于,穴位被冲开,程青澜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她飞快跳下大树,朝萧泽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而当她追到悬崖边,只看到萧泽被李玉贞打落悬崖的一幕。 “萧泽……”程青澜发出凄厉的呼喊。 李玉贞回头望向程青澜。 “哟,我还正想着去找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程青澜双眼赤红,唇边淌着血,她一步一步走向李玉贞,手中长刀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印痕,浑身散发的杀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魔刹修罗。 红衣少女们见状,立即挡在圣母面前,一个个持剑,警惕中带着几分惧意,死死盯着程青澜。 程青澜一字一顿:“你们,都给我去死。” 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光她们,替萧泽报仇。 “程青澜,你真以为就凭你一个人,杀得了我?”李玉贞轻蔑冷笑。 她和萧泽联手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如今萧泽死了,就剩她,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狼而已。 程青澜一句废话都懒得说,长刀横劈,一招秋风扫落叶,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红衣少女,被刀风劈中,顿时横飞出去。 第240章 带你回家 “摆阵……”红衣少女迅速结阵。 程青澜根本无视红莲教的剑阵,又不是第一次领教,能破一次就能破第二次。 程青澜提刀入阵,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杀人。 鲜血飞溅,断肢乱飞。 杀的红衣少女们心惊胆寒,犹豫着不敢上前了。 李玉贞面若寒霜,闪身入阵,一掌拍向程青澜的后心。 程青澜被拍飞出去,在空中极限旋身避开刺来的剑,踩着一红衣少女的头,空翻落地,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她慢慢起身,缓缓转头,冷冷地凝视着李玉贞。 搞偷袭,不要脸。 程青澜抹去唇边的血,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向周身几大穴位。 李玉贞震惊地瞪大了眼,不好,听说过江湖上有一门秘术,用自残的方式,瞬间提升数倍功力,无人可敌,但事后,因为过度透支内力,十死无生。 所以,她要跟她以命换命。 李玉贞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最疯的人,没想到程青澜比她还疯。 “住手。”一声厉喝。 一人飞奔过来,抓住了程青澜的手,阻止她自残。 “李策?”程青澜陷在极致的悲痛和愤怒中,大脑反应迟钝,不明白李策为什么会出现,他不是回乡了吗? “不许伤害自己。”李策夺走了她手中的匕首。 李策转身看向李玉贞,那眼神,如同锋利的冰棱。 “我说过,不许伤她。” 李玉贞怒道:“你眼瞎了?看不到她杀了多少人?” 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她不反杀,难道站在这里被你们杀吗?” “今天,你若一定要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李策翻转手腕,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李策。”李玉贞肺都要气炸了。 李策就这么决绝地看着她。 李玉贞气馁,拂袖而去。 李策冲着她的背影喊:“你别想再找机会杀她,她若死了,我必不独活。” 程青澜却是叫嚣着:“你别走,我要杀了你……” 李玉贞闻言,顿住脚步。 李策立马捂住她的嘴:“别冲动,你现在打不过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玉贞胸膛起伏,深深呼吸,才把怒气压下去。谁让她在这世上只剩弟弟一个亲人,为了复国大业,她忍。 见阿姐终于走了,李策扶住程青澜:“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程青澜摇头,噗……又喷出一口血。 李策担心不已:“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程青澜推开他:“我没事。” 死是死不了,只是她的秘术实行到一半,被强行阻止,血气逆转,受了严重的内伤。 “还说没事,再不处理,血都要流干了。” 程青澜连续点了几个穴位,瘫坐在地上:“血止住了,真的不要紧,说说,你怎么来了?不参加科考了?” “我……”李策不知道怎么说,他就是担心阿姐要杀她,忍不住跟了来。 “其实,李玉贞是……” “她是你阿姊。” 李策讶然:“你……你知道?” “之前不敢确定,但你来了,就确定了,所以,当日在杏花楼,红莲教的人放出求援信号,但迟迟未有援兵来,是你阻止了?” “嗯!”李策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忐忑。 他知道只要他出现,那么他和阿姊的关系就瞒不住了。 “程姑娘,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你救了我两次,说起来我欠你两条命,师兄,你快回去,不然赶不上科考了。” 李策不敢置信:“你真的不介意?” 程青澜虚弱地笑了笑:“你是你,你阿姊是你阿姊,看一个人,不是看他的出身,他有什么样的父母兄弟,因为这些是没得选的,师兄,我还等着你金榜题名,请大家喝酒。” 李策动容:“程姑娘,谢谢你!” 因为他的身份,从小他就过的很压抑,后来姐姐成了红莲圣母,他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来越多。所以,他不敢交朋友,不敢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秘密。直到……在书院遇到她。 一个坚强、自信、聪颖、善良的她。 她就像暗夜中的一道光,让身处黑暗的他,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 “师兄,快走,我们……京城见。”程青澜艰难地保持着微笑。 “可你的伤。” “我是江湖儿女,经历过无数恶战,受过数不清的伤,这点伤,真的算不了什么。” 李策一步一回首,终究还是走了,为了京城再见的约定。 等李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程青澜眼中的笑意褪去,转而是浓浓的哀伤。 她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悬崖边。 额头上还留有他轻轻一吻的温度,可他却不在了。 她从未想过他会喜欢她,在江临凤凰山下,他让她自己去悟,她没能领会。在南昌府的驿馆,他说……以后有事不要瞒着我,你的事,能帮我帮,不能帮我也会想办法帮,他说……程青澜,你可以信任我。 他在隐晦的表达他的喜欢,可她不敢想。 儿时亲眼目睹阿娘的死,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濒死的感觉刻骨铭心。让她对情爱不再抱有期望,只要不动心,她就坚不可摧。 她是有想过成亲,以漕帮少帮主的身份娶了丽娘,人前夫妻,人后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是,就在他将她藏起来,自己引开追兵的时候,就在那一吻落下的那一刻,就在亲眼看到他坠下悬崖一瞬间。 锥心的疼痛袭来,她才发觉,她对他的感情不仅仅是上峰,是先生,是朋友……其实,她也喜欢他的。 她望着悬崖底下朦胧的雾气,不知道这下面是什么,悬崖有多深。 他摔下去,会不会很疼? “萧泽,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我会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家……” 一想到回家,程青澜突然想起,他其实早就没了家,他被家人抛弃了,皇上皇后待他如亲子,可皇上对他再好,他也只是个臣子。 程青澜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流淌。 她去砍了许多许多藤曼,将藤曼连接成绳,手心被粗粝的藤曼磨破,全是血。 但她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可能是心太疼了的缘故。 第241章 闹掰了呗 陆妱妱带着崔明珠回到大船上,已经换了身衣裳的刘梦婷迎上前,喜极而泣:“明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说着就要去拥抱崔明珠,崔明珠一把拉过陆妱妱挡在身前。 “我记得船上还有舱房空着,妱妱,帮我搬下东西。” 陆妱妱无语:“我为什么帮你?把你带回来已经仁至义尽了。” 还让她帮忙搬东西,她是她的奴才吗? “你帮我搬,以后我不与你们为敌。” “你倒是继续敌对啊!说的好像谁怕你似的。”陆妱妱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 “那我自己搬。”崔明珠一瘸一拐地下楼梯。 “明珠,对不起,之前形势紧迫,我……我不是故意的。”刘梦婷跟上去想搀扶崔明珠,被崔明珠甩开。 “别碰我。” 陆妱妱拍拍刘梦婷的肩:“让一让。” 刘梦婷侧身让过,陆妱妱追上扶住崔明珠。 崔明珠没好气道:“不是不帮吗?又来做什么?” “我怕你不小心摔死,白救你了。” 沈静姝等人听到动静开门出来,见只有陆妱妱和崔明珠。 “妱妱,青澜呢?” 陆妱妱道:“青澜姐让我先走,她和无锋在一起,萧大人也过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静姝听她这么说,心下稍安。 又问:“你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王宛芝和姜晏?” “没看到啊,她们四个不是一起的吗?刘梦婷都回来了。” 刘梦婷弱弱道:“我们走散了,楚灵珊用一对金耳环雇了辆马车,就我俩先回来了。” 崔明珠一记冷哼,大难临头各自飞,好的很。 陆妱妱帮崔明珠把东西搬到空房间,又叫了大夫来给她看扭伤的脚踝,确定只是伤了筋,骨头没事儿,这才回自己房间。 沈静姝三人都在。 陈卉迟好奇道:“她们几个这是怎么了?楚灵珊一回来就开始搬东西,崔明珠回来也要搬离原来的房间。” 陆妱妱撇撇嘴:“还能是怎么回事?闹掰了呗,患难没见到真情,却暴露了自私丑陋的嘴脸。” “崔明珠扭伤了脚,她们几个就把她给扔下了。还有更气人的,我着急去找青澜姐,结果王宛芝和姜晏把我给拦住,非要我先送她们回来,当时我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太过分了,你就该狠狠扇过去。”陈卉迟气道。 人家拼死去救你们,你们却只顾着自己。 庄若芸道:“王宛芝和姜晏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又被抓走了?” “抓走就抓走,管她们。”陆妱妱没好气道。 “妱妱,你真觉得青澜他们不会有事吗?”沈静姝还是觉得心慌。 陆妱妱道:“放心,青澜姐的身手比我厉害多了,那个无锋也强的可怕,脱身不难。” 咚咚咚……有人敲门。 庄若芸问了声:“谁?” “是我,飞凌,陆小姐,沈姑娘,你们能不能来一趟纱帽厅。” 陆妱妱赶紧穿好衣裳:“马上就来。” 纱帽厅里,墨尘,飞凌,沈静姝和陆妱妱,四人一起议事。 墨尘:“我已经飞鸽传书江州府北辰司分司,他们收到信,立马就会赶过来,最迟明日中午就能赶到。也让人去了县衙报官,不过江州府的官员蛇鼠一窝,估计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出力。” 飞凌道:“我们现在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程姑娘和大人能安全回来,一切都好说。一是万一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或者出现更糟糕的情况,怎么办?” 陆妱妱腾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道:“什么是更糟糕的情况,你是觉得青澜姐和萧大人回不来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静姝拉她坐下:“你稍安勿躁,飞凌的顾虑是对的,我们刚到嵋州就遇到这种事,说明,要么他们在沿途都设下了天罗地网,要么,他们料定我们肯定会在嵋州停留。不管是哪种情况,对我们都非常不利,他们对萧大人是抱了必杀之心。” “沈姑娘有什么想法?”墨尘问道。 沈静姝思忖着道:“大人那边我们现在有心无力,只能等,看是否有转机,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已经怀疑我们拿到了什么,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很快会有人借着查劫持案为由,登船搜查。” “这些东西很重要,绝对不能丢,否则所有心血都白费了。” 飞凌认同地点头:“得先把东西藏好。” “可是,藏哪呢?船上就这么大点地方。”陆妱妱犯难。 沈静姝想了想:“有个地方或许是安全的。” “哪里?”三人异口同声。 沈静姝静静道:“崔明珠。” “问题是怎么藏?她会不会帮我们。”陆妱妱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办。 沈静姝道:“待会儿我叫上陈卉迟,楚灵珊,还有宋公子他们来纱帽厅,就说,商议事情,妱妱,你趁机把东藏到她房里去。” “好。” 两人立即行动起来,沈静姝亲自去找崔明珠。 “崔小姐,冯先生让咱们去纱帽厅,商议事情。” 崔明珠坐在床上,正郁闷着呢:“没看到我脚受伤了吗?不去。” 沈静姝:“冯先生只叫了你,我,陈卉迟,楚灵珊,还有宋公子和乔公子。你的意见也很重要,你真的不去吗?” 崔明珠听到宋元佑也去,犹豫了下。 “我脚肿着呢,不好走路。” “我让妱妱背你上去。” 崔明珠故作勉强:“那……好!” 陆妱妱过来背崔明珠:“哎,姑奶奶就是劳碌命,回来一口气都没歇,又要做苦力。” 崔明珠道:“我可没让你背。” 要怪,怪沈静姝去。 陆妱妱呵呵冷笑:“是,是我上杆子来背你行了,崔大小姐。” 崔明珠的唇角勾起一抹不可察的向上的弧度。 以前总觉得陆妱妱这人粗鄙不堪,十足一个女纨绔,各种看不顺眼,如今听她阴阳怪气地怼她,竟不觉得讨厌。 陆妱妱是说最狠的话,做最软的事儿。 比起那些说好听的话,做最无情的事儿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等两人上了楼梯,庄若芸捧了一摞账册,悄悄摸摸地进了崔明珠的房间。 第242章 那人死了 嵋州县衙,赵县令背着手在议事厅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一衙差匆匆跑进来。 “大人,大人……” 赵县令急声问道:“情况如何?” “听说,人跑了,蔡均的手下死了一百多。” 赵县令面黑如锅底:“这个废物。” 三百多号精兵强将都杀不死萧泽,没能立功,反倒给他惹了大祸。 上头只说让各地做好准备,他完全可以不动手,只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即可,可蔡均立功心切,没跟他打招呼自己就动手了。 该死的混账东西,居然劫持了康王妃的侄女还有江州洪知府夫人的亲戚做人质。 把人劫持了,若能杀掉萧泽一切都好说,问题是萧泽没杀成,跑了。届时,他不但要面对康王和洪大人的问责,还要面对萧泽的怒火。 如果此刻蔡均在跟前,赵县令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现在火速集结县衙的所有衙役赶往回龙谷。” “大人,那边战斗都结束了,人都散了。” “散了才要去,到时候北辰司那边问起来,咱们不是没有驰援,而是去晚了一步。” 衙差点头:“小的明白了。” 衙差刚走,又有人来报:“大人,邵大人到县衙了。” 赵县令大惊,江州府同知邵大人居然亲临嵋州县。 赶忙出去迎接。 江州府同知邵睿卿邵大人,进了议事厅大马金刀往主位一坐,冷声道:“赵大人,你可真会办事。” 赵县令惶恐,连忙下跪:“大人,情报里没说白鹿书院交流团里,有两个女学子是武功高手,以致计划出现了变化。” “这么说来,是本官的错?”邵大人冷冷地眼风扫过去。 赵县令哆嗦着:“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这次下官安排了足足三百人,诱杀那人,本是万无一失,但确实是因为这两位女学子,导致任务失败,人质提前被救走了。” 这是实话,邵大人也才知道安远侯的千金武力竟如此恐怖,还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学生,身手更加了得。 “罢了,那人从你手中跑了,但未必逃得过另一路人马的追杀。” 赵县令怔了怔:“大人还安排了人手?” “不然呢?本官指望你成事,不如指望一头猪。”邵大人冷哼道。 赵县令苦着脸拍马屁:“大人英明。” 邵大人心说,英明的不是他,是京城那位。竟能说动红莲教参与对萧泽的绞杀,而且红莲圣母亲自来了。 “那位的事先不谈,等消息便是,本官问你,交流团的人进城后都做了什么?可有带什么东西回去?” 赵县令又精神起来:“大人,她们的船一靠岸,下官的人就盯上了她们,三位男学子只是上岸吃了个饭,就回船上去了,倒是几位女学子,先是去了城隍庙祈愿,后去了万丰酒楼吃饭,饭后去了震岳书局买了些话本子回去。下官的人查了震岳书局,没发现问题。” “对了,下官的人把震岳书局的账册带回来了。” 赵县令从书桌上取了账册来,双手呈上。 邵大人翻看了账册,道:“派人上船去搜,看看话本子是否对的上,有没有夹带别的东西,再将震岳书局的人控制起来,好好审问。” 那些遗失的账册,一年多过去了,始终不曾找到。而太子和顾攸宁在离开江州府前,在嵋州逗留了两日。 洪大人怀疑,东西很可能就藏在嵋州。 赵县令为难:“大人,刚刚下官已经把县衙的人手全都派去回龙谷了,萧大人的手下来报案,下官必须走个过场,不然不好交代。” 邵大人手一挥:“那就让本官带来的人充当县衙的衙差。” “是,下官这便去办,下官亲自去办。” 就在这时,一侍卫进来,呈上一封密信。 “大人,这是刚收到的密信。” 邵大人拆开密信,上面只有两个字……事成。 邵大人,大喜过望:“事成了,那人……死了。” 红莲圣母果然有点本事,居然真把萧泽给杀了。 赵县令长舒一口气,死的好死的好,这下终于心安了。 “现在,只要把那些东西找到,从此便可高枕无忧。”邵大人心头的大石落下一半。 大船上,纱帽厅中,大家正商量着是不是取消接下来的行程,直接回京。 今日发生的事,把大家都给吓到了。 大家各抒己见,有的说要继续,有的赞成直接返京。 崔明珠慢条斯理道:“我们说回京就能回京吗?最后还不是萧大人做主,还是等萧大人回来,请萧大人定夺。”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吵吵。 “白侍卫回来了,白侍卫回来了……” 大家连忙出了纱帽厅,只见白风和无锋上船来,身后还跟着王宛芝和姜晏。 王宛芝和姜晏狼狈的好似逃难的难民。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光着脚,早上化的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汗水弄的全都花了。 墨尘迎上前:“大人呢?” 白风道:“大人和程姑娘先突围出去了,我和无锋又拖延了一阵才突围。路上遇到了迷路的王小姐和姜小姐,就给带了回来。” 众人闻言都狠狠松了口气,大人和程姑娘既然突围了,应该是没事儿了,可能过会儿也就回来了。 这时,姜晏哭着冲楚灵珊抱怨:“你们怎么自己跑了,也不管我们,我们又不认得路,差点就回不来了。” 楚灵珊神情淡漠:“不认路,不会雇辆马车吗?” “可我的钱袋子路上跑掉了啊,没钱怎么雇马车?”姜晏振振有词。 王宛芝委屈地说:“我的钱袋也掉了。” “你们头上的珠钗,耳朵上的宝石是摆设吗?不会用它雇马车?”陆妱妱抱着双臂,靠在栏杆上,讥讽道。 两人一怔,是啊,她们怎么没想到? 冯先生道:“回来就好,赶紧去整理一下。” 正说着,只听飞凌说:“糟糕,怕什么来什么。”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好几十侍卫簇拥着一顶轿子出现在码头。 沈静姝回头,看到庄若芸,庄若芸朝她点点头,意思是东西已经藏好了。 第243章 搜查询问 赵县令登上大船,冯先生代表书院,白风代表北辰司接待赵县令。 “赵大人,书院的学生被劫持,萧大人被围攻一事,一个时辰前,北辰司已经报官,不知赵大人可有派人前去?”白风先声夺人,给赵大人来了个下马威。 赵县令原本想以交流团中是否有奸细,暴露了交流团的行踪,引来杀手为由,调查船上所有的人,趁机搜查一番。结果白风的质问打乱了他的节奏。 “那个,本官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召集了外出查案,收税的衙役回衙门,嵋州县衙所有衙役在两刻钟前已经出西城门,寻找被劫持的学子和萧大人的下落。”赵县令道。 白风看了看还等在岸上的四十余名全副武装的侍卫,诧异道:“大人,您不是说县衙所有衙役都出城寻人了吗?这些人又是哪来的?” 赵县令噎住,不好,刚说漏嘴了,自相矛盾了。 “那个……这些侍卫是本官从别处调来的,嵋州县地小,人手不够,出了这样的大事,本官无奈只能求助邻县。” 白风冷冷一笑,讥讽道:“距离嵋州最近的邻县,好像也有百八十里,大人仅用一个时辰,就把人调了过来,大人出手救人磨磨唧唧,调兵却是神速。” 这些侍卫周身的肃杀之气,队列整齐,令行禁止,分明就是军中训练有术的士兵。能如此快速调动军中力量的,只能是江州府的同知大人,而且是提前来的。 赵县令只能装听不懂,打哈哈:“事情紧急,不快不行。那个……现在的情况如何?被劫持的学子可救回来了?萧大人如今人在何处?” 冯先生道:“被劫持的学子已经救回,但萧大人和一名女学班的学子尚未回来。” 赵县令蹙眉:“本官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交流团的目的地是江州府,本官都不知道你们今日会在嵋州停靠,该不会是你们中间有人走漏了风声,引得劫匪在此间动手?” “绝无可能,船上除了书院的师生,就是北辰司的护卫,谁会走漏风声?我们一路过来都好好的,偏生在你嵋州地界出了事。”冯先生不高兴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这狡猾的赵县令,居然把锅甩给书院和北辰司。 “冯先生,是与不是,得查过才知晓,可不敢轻易下定论。兹事体大,不查个水落石出,本官不好向上峰交代,先生回书院也无法交代不是?” “那大人想怎么查?全抓去衙门一个个审问?”白风道。 “倒不必如此麻烦,问是要问的,在船上问便是,顺便再搜一搜,看有没有内鬼勾结贼人的证据。” 白风和冯先生对了个眼神,到一旁商量。 须臾,冯先生回来,板着脸道:“大人是为查案而来,我等自是不好阻拦,不过,若是大人若是在船上什么都查不到,还耽误了寻找萧大人和书院女弟子的下落,冯某会一五一十的上报院长,报呈皇上,女学班的每一位学子,从入白鹿书院起就属于天子门生,其中任何一人出了事儿,皇上必然是要过问的。” 赵县令心头一凛,但现在最要紧的是确定那些东西没落入交流团之手。 “找人重要,查案也重要,本官这不是已经兵分两路,同时进行,并未耽误寻人。” 冯先生冷冷道:“那就开始!” 赵县令立即让在岸上等候的侍卫上船,开始搜查。 陆妱妱拿了三本话本子到沈静姝的房间:“还好宁奕那家伙带了好多话本子,宋公子擅于刻章,用萝卜临时刻了章,已经盖上了。” “凑齐二十本了?”沈静姝翻了下话本子的内页,震岳书局的印章赫然其上,跟真正的印章,毫无差别。 “凑齐了,宁奕一个人就给凑上了,没去问其他人要。” “那就好,一点纰漏都不能有。”沈静姝总算松了口气。 她怕对方已经去过震岳书局查账,账上注明她们今日从震岳书局带走的是二十本话本子。 但其实她们只带走五本话本子,其余的全是账册。 若是对方发现话本子的数目对不上,就麻烦了。 现在就看这些官兵敢不敢搜崔明珠的房间了。 崔明珠回到舱房,不经意地瞥了眼她的箱子,就发现位置对不上,被人动过了。 她这人有个毛病,不管放什么东西,都必须放的整整齐齐,否则就浑身难受。 所以,有人动过她的东西,除非与原来的摆放丝毫不差,不然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崔明珠正想打开箱子看看,就听到有人敲门。 崔明珠忙在床边坐下,冷声道:“门没闩。” 两个侍卫推门进来,拱手一礼:“我等奉赵县令之命,来问小姐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侍卫拿出本子做记录,一侍卫问道:“小姐姓甚名谁?” “崔明珠,我父亲乃昭武大将军,当今皇上的宠妃崔贵妃乃我亲姑姑,康王妃也是我亲姑姑,还有什么要问的?”崔明珠语气傲慢,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负责记录的侍卫吓的一哆嗦,笔都掉了。 两人对了个眼神,忙退了出去,须臾赵县令亲自来了。 拱手作揖,笑得谄媚:“下官嵋州县令,见过崔小姐。” 崔明珠斜了他一眼:“大人治下,治安混乱,本小姐今儿个被贼人劫持了,差点死在贼人手里。” 赵县令抹了额头上的汗,连连告罪:“下官失察,下官惶恐,崔小姐放心,下官一定尽快捉住贼人,给崔小姐一个交代。” 崔明珠不耐烦道:“行了,这里没外人,有些事,不必说的那么明白,临行前,姑丈有过交代。” 崔明珠完全是胡说八道,就赌一把,试探这嵋州府的事儿是不是跟康王有关。 赵大人闻言,立即把崔明珠当成了自己人:“多谢小姐宽宏大量,不论如何,都是下官办事不利,让小姐受了伤。不知小姐可曾发现这船上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比如某些人形迹可疑,带了些不该带的东西上船?比如书册账簿之类。” 崔明珠暗暗心惊,不该带的东西?书册账簿?这就是她们遭难的原因?而那东西此刻很有可能就藏在她的箱子里。 第244章 一无所获 “你是说,到嵋州以后吗?” “对对对。” 崔明珠装模做样仔细想了想:“今天上岸后,我们女学班的人分成两拨,先是去了城隍庙祈愿,后在万丰酒楼吃了午饭,再就是去了震岳书局,在震岳书局买了几本话本子,不过,跟我同乘一辆马车的,在回船的路上被人劫持了,那些话本子都落在马车里了。” “至于沈静姝和陆妱妱她们买了什么书,我就不知道了,大人若不放心,可以重点查查她们俩,她们俩可是深得萧大人器重,哦,还有一个叫程青澜的,不过,她和萧大人到现在没回来。” 赵县令感激道:“多谢崔小姐指点,那下官就不打搅崔小姐休息了,下官告退。” 崔明珠挑眉:“我这不搜了?” 赵县令笑的见眉不见眼:“崔小姐说笑了,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崔小姐。” 崔明珠冷冷一笑:“那就退下,顺便把门带上。” 等赵县令退出去,崔明珠想去打开箱子看看,犹豫再三还是不看了。 她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权当还程青澜和陆妱妱的救命之恩了。 就算里面是什么要紧的账册,想来也威胁不到康王,大不了推几个替罪羊出来。 因为崔明珠的一句话,沈静姝和陆妱妱被赵县令重点关注了。 两人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不说,被一遍又一遍的询问。 好在事先已有准备,两人的回答滴水不漏,全都对的上。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赵县令一无所获,只能先撤。 等赵县令回到县衙,邵同知正陪着一个身穿白衣,蒙着面纱的女子说话。 “圣母确定萧泽必死无疑?”邵同知问道。 李玉贞轻嗤:“他腹部中了一剑,胸口中了我的火业红莲掌,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更何况坠落悬崖。” 邵大人沉吟片刻,叫来手下:“带几个人去悬崖下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玉贞眸色冷了下来:“大人这是信不过本座?” “非也非也,实在是洪大人交代过,须将萧泽的首级带回复命。” 李玉贞心底冷笑,虚伪。 邵大人看到了候在一旁的赵县令。 “东西可有找到?” 赵县令上前,拱手作揖:“大人,下官把整条船都快翻过来了,不曾发现。” 邵大人双眸微微眯起,显然是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赵县令又道:“根据崔小姐提供的线索,下官重点查了沈静姝,陆妱妱等人,她们今天带上船的只有话本子,根据震岳书局的账册记录以及在她们房中搜出来的话本子,数目是对的上的,且都有震岳书局的印章。” “你确定搜查仔细了?没有遗漏?” 赵县令支吾道:“只有崔小姐的房间没搜,崔小姐是独自一人居住的,而且崔小姐离京前,王爷交代过她,让她盯紧萧泽,她说,萧泽基本都呆在船上,其他人下船游玩,他也不下船,船上的学子中,深得萧大人信任的有三,程青澜,沈静姝和陆妱妱,那程青澜至今尚未回船。” 邵大人郁闷道:“可是崔小姐不让你搜?” “那倒不是,崔小姐让下官搜,但下官没敢……” 人家客气一下,他不能当真啊,他要真敢乱翻崔小姐的东西,指不定崔小姐回京后在王爷跟前说他坏话。 邵大人无语,这个蠢货,万一东西就在崔小姐房中呢?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李玉贞施施然开口:“崔小姐所言倒是不虚,那程青澜几次三番坏本座大事儿,本座曾混上船,在船上呆过几日,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杀她,崔小姐跟她们几个不对付,可以说视若仇敌,崔小姐必不可能跟她们是一伙的。” 邵大人这才安心,看来他们还没拿到东西,或许东西不在嵋州县。 大船上,赵县令带人离开后,崔明珠,就拄着拐,去敲陆妱妱的房门。 陆妱妱开门:“大小姐又要我做什么?” 崔明珠面无表情道:“扶我上去透透气。” 陆妱妱嘴上抱怨:“你还真是使唤人使唤上瘾了。” 说着回头给庄若芸使了个眼色,扶着崔明珠走了。 崔明珠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又说风大要回舱房,陆妱妱估摸着庄若芸已经把藏在崔明珠房中的东西拿走了,依言扶崔明珠回房。 崔明珠扫了眼放在地上的箱子,她出门前在箱子上放了根头发,只要开过箱子,头发必然掉落,现在头发没了。 程青澜,陆妱妱,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可是已经还了。 十几本账册重新回到沈静姝手里。 “她让妱妱扶她上去透气,我趁机把东西拿回来了。”庄若芸道。 沈静姝思忖道:“她可能知道咱们把东西藏在她那了。” 庄若芸讶异:“怎么可能?除非她开过箱子。” “不管怎样,这次要谢谢她。”不然,她们都没命活着回去,见过账册的人,不可能活着离开江州府。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但萧泽和程青澜还没回来。本来还信心满满,觉得萧泽和程青澜肯定不会有事的人,心里都焦急了起来。 而在幽深的山谷中,程青澜背着萧泽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 她找到萧泽的时候,萧泽被挂在树上,不幸中的万幸,要是落入谷底的腐叶堆积的水潭里,没摔死也淹死了。 萧泽伤的很重,气若游丝,好在之前萧泽送她的九转回魂丹她一直带在身上,喂他吃下,不敢在山谷中逗留,只好背着他走。 就这样走了不知多久,程青澜实在没力气了。 找了个稍微干爽的地方,将人放下,山里的夜还是冷的,又冷又饿。本想去找点野果充饥,可她才走没两步,就看到一条大蛇吐着信跟她对峙。 程青澜一把掐住蛇的七寸,狠狠甩了一下,扭曲的蛇身瞬间僵直。 看着肥美的大蛇,程青澜喟叹,可惜不能点火,不然就有蛇肉吃了。 程青澜把蛇扔了,也歇了去找野果的心思,饿就饿,忍一忍,她怕她离开,萧泽就被野兽叼走了。 程青澜在萧泽身边坐下来,把他的头放在她腿上,摸摸额头,有点烫,但气息却是平稳了许多。 应该是九转回魂丹起效了。 第245章 天要亡我 程青澜就这样抱着萧泽,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她却不敢睡,山林里的夜有太多的意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青澜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猛的睁开眼,只见手背上趴着一只从未见过的虫子,那虫子咬了她一口。 程青澜将虫子甩掉,暗自懊恼,她怎么就睡着了? 伸手去摸萧泽的额头,如同烙铁般滚烫,再探鼻息,竟是越发微弱了。 “萧泽,萧泽……”程青澜摇晃他,叫他,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程青澜忙将他扶坐起来,双手抵住他的后背,想要给他灌输内力。 然而,几次尝试运功,却发现内力已然枯竭,半点都调动不出来了。 程青澜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她为什么会睡着?她怎么可以睡着? “萧泽,你不要死,我真的很怕……求你了,不要死……” 程青澜把头埋在他的肩膀,轻声啜泣。 惨淡地月光照着山谷,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找到他的那一刻,发现他还有气息时,有多惊喜,此刻就有多害怕,多无助。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她意识到,哪怕她拼尽全力也有可能救不回萧泽。 “别哭……” 一道极轻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程青澜却如闻天籁,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萧泽,你……你醒了?” “你一直在我耳边哭,好吵。” 程青澜抽泣着:“我以为你要死了。” 萧泽虚弱地笑了笑:“吃了九转回魂丹,想死也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吃了九转回魂丹?” “你到我前面来,不要在我背后说话。”我想看着你。 程青澜来到他面前,关切地询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借着朦胧的月,萧泽看到她身上好几个血洞,鲜血已经干涸,凝成了深褐色的血渍,萧泽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这个傻瓜,明明她自己伤的这么重,却把救命的丹药给了他。 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是梗了块石子,各的生疼。 见他久久不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她,程青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别是回光返照? “萧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 萧泽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想擦掉她脸上的污渍,她这张脸啊,脏的像只小花猫,可在他看来,却是最动人的模样。因为她眼底的恐惧,担忧,皆是为了他。 “我没事儿,你帮我护法,我要运功,尽快吸收九转还魂丹的药效。”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换他来守护她。 “你……可以吗?” “嗯!”萧泽闭上眼睛,轻声回应。 他可以的,不可以也必须可以。 她求他,不要死。 她的请求,他怎能不答应。 这可是她第一次求他啊! 萧泽这一运功疗伤,就是几个时辰,等他收功,天已经蒙蒙亮。 萧泽睁开眼,感觉头没那么晕了,试了下额头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他送她回魂丹,是希望关键时刻能保她一命,没想到仅剩的一颗丹药,最后还是用在了他身上。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程青澜,见他睁开眼,欣喜道:“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萧泽微哂:“好多了,死不了。” “那就好,你一定饿了,我去摘几个野果子。”程青澜站起来,才迈出一步,只觉天旋地转,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萧泽大惊,忙伸手接住她,这一使力,牵动了腹部的伤,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他已经顾不上疼了。 “青澜,青澜……” 程青澜双目紧闭,面若金纸。 萧泽触碰到她肌肤,滚烫滚烫。 这下轮到萧泽惊慌了,他忙检查她的伤口,一般受伤后发热,是伤口感染之故,这一检查才发现,她的伤口没有做任何处理。 萧泽把两人身上的金疮药都找了出来,可药瓶是空的。萧泽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把仅有的药都用在了他身上。 “青澜,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可以活,却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你不是还要回去做你的少帮主吗?快意江湖吗?你不是还要找楚怀南算账吗?你不顾一切地救了我,可若是因此失去了你,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萧泽抚着她的面颊,心如刀剜。 “青澜,我也要求你,求你不要丢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萧泽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背,蓦然一惊,只见她的手背肿的像个黑面馒头,将她的袖子撸上,几条黑色的经脉纹路。 她中毒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泽撕开里衣的边,将她的手臂扎紧,防止毒素蔓延。又从她身上找到把匕首,划开她肿胀的手背,黑色的血混着液体流出。 萧泽顾不得危险,对着伤口吸毒。 吸了十几口,血液才转为红色。 但程青澜依然昏迷,萧泽艰难地背起她:“青澜,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必须尽快走出山谷,去找大夫。 腹部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渗了出来。 萧泽仿佛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点疼跟失去她的疼相比,不值一提。 太阳渐渐升起,照亮了整个山谷,明晃晃的日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眼看着就要走出峡谷,萧泽脚下一滑,整个人滑落下去,他奋力的抓手边能够到的草和藤曼,终于被他抓住一条藤曼,止住了下滑。青澜也还在他背上,幸亏他用临时编的绳子将她绑在她身上。 萧泽眼冒金星,体力透支。他绝望地看着还有数丈高的崖壁。 难道是天要亡我? 那便亡我一个,等我带青澜出去,找到大夫,老天你随时可以收走我这条命。 大船上,萧泽和程青澜一夜未归,大家再无法抱着乐观的心态。 白风和无锋一大早就赶往回龙谷找人。 到了中午,江州府北辰司分司的人到了,也赶往回龙谷。 县衙内,邵大人派出去寻找萧泽尸体的人回来了,他们找了一夜没找到,那悬崖底下是个水潭,水潭里堆积了不知多少厚的落叶,跟个沼泽差不多。人要是掉进水潭里,只怕没摔死也溺毙了。 第246章 神秘老伯 “大人,萧泽的手下一大早就去回龙谷找人了,江州府北辰司的人也到了嵋州,现在怎么办?”赵县令问道。 邵大人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没见到萧泽的尸体,就得继续找,把你的人都派出去,跟他们的人一块找。” “是,那船上的人……” “船上的人暂时不要动,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公子小姐,动了他们,此事不好收场。” 死一个萧泽可以说是意外,但那些公子哥,小姐们死了,而且是停靠在嵋州县码头出了事,怎么交代? 李玉贞直摇头,有必要这么谨慎吗?人若掉进水潭中,难不成你还让人下水潭去捞? 说来说去还是对她不够信任。 李玉贞起身,慢悠悠道:“人,我已经帮你们杀了,此间事已毕,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就不奉陪了。” “圣母且慢,王爷的特使不日将到江州府,王爷在信中说,红姑会随特使南下。” 李玉贞眸光微亮:“当真?” “自然是真的,本官何须骗圣母?” 李玉贞道:“如此,那本座就先去江州府了。” 邵大人注视着红莲圣母的背影,眼底是阴恻恻的冷笑。 萧泽是你红莲圣母杀的,这个锅由你们红莲教来背,理所当然。 大家几乎把回龙谷翻了个底朝天,但始终没发现萧泽和程青澜的踪影。 陆妱妱站在山谷口,迎着风,大声呼喊:“青澜姐,你在哪?你快出来啊……” 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 青澜姐在她眼中,是个无所无能的人,所以,跟青澜姐在一块儿,她压根都不用动脑子,青澜姐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每次事情都能圆满解决。 这一次,她也信了,相信她走了,对青澜姐来说是少了个累赘,相信以青澜姐的身手,定能安全脱身。 可如今,青澜姐和萧大人都不见了,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青澜姐知道她不回来,大家会担心,但凡她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会爬回来的。 陆妱妱越想越悲观,越想就越懊悔。 哭的不能自已。 如果青澜姐遭遇不测,她没法原谅自己。 陆妱妱是女子,可以哭,可北辰司的大男人们心里再难受也不能哭。 大人不见了,对北辰司而言,无异于天塌了。 白风和无锋沿着昨日大人突围的方向,一直找过去,找了大半日,终于在一条溪边发现了大人骑的马。 两人欣喜若狂,跑到马儿身边。 可是马不会说话,这匹马也不是他们养的,完全沟通不了。 两人只能沿着溪流寻找。 无锋问:“你们北辰司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标记?” 白风垮着脸:“有,但是这一路都没发现大人留下的记号。” 无锋面色凝重:“我们和老大之间也有特殊的记号,但是,也没发现。” 一方无法留下记号,那么另一方应该留下记号,然而,现在是两人都没留记号。 说明什么?说明情况危急到他们无暇留记号。或者,他们所处的地方,就算留下记号别人也看不见。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望向那片密林。 “走,进去看看。” 两人进入密林,很快发现了断裂的树干,以及插在树干上的弩箭。 “这树干是有人用内力震断的,你家大人能做到吗?” 白风摇头:“细一点应该可以,但这么粗的树干,怕是做不到,程姑娘呢?她可以吗?” 无锋亦是摇头:“老大的功力没这么深厚。” 两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所以,大人和程姑娘在这里遭遇了另一波敌人,对方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还有弓弩手。 两人继续往前,出了密林,来到了悬崖边。 “这里有血迹。”白风在一处岩石上发现了血迹。 “这里也有。”无锋指着地上,大片渗进地里的血迹。 “他们被敌人追到悬崖边,再次发生激烈的打斗……”白风根据血迹的形状,脑海里浮现大人和程姑娘跟敌人交手的情形。 “快过来看,这里有一条藤蔓。”无锋将藤蔓拽了上来,约莫三丈长,末端是撕扯断裂的痕迹。 白风笃定道:“他们在悬崖下。” 定是有一人掉下了悬崖,而另一人顺着藤蔓下去救人了。所以,至少还有一个人活着。 就不知道掉落悬崖的是大人还是程姑娘。 无锋道:“你回去叫人,我下去看看。” 白风点头:“你小心点。” 就在此时,大山深处,另一处悬崖边,萧泽绝望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终点时,一根藤蔓垂了下来。 萧泽抬眼,只见上面站着一老伯。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爬上来啊,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这个老头拉你们上来。” 萧泽一手抓住藤曼,在求生的欲望的驱使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咬着牙爬了上去。 老伯看着疲累地如一滩烂泥的萧泽,以及被绑在萧泽身后的女子,啧啧道:“搞的这么狼狈,真没用。” 萧泽喘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老伯,您是不是会医术?” 旁边放着一个竹篓,竹篓里有不少药材。 希望老伯是个大夫,而不是山中采药人。 老伯翻了个白眼:“把你背上的女娃娃解下来。” 萧泽依言解开了身上的藤绳。 老伯这才看清程青澜身上的伤,以及中毒的手。 连啧了几声:“臭丫头是碰到了什么厉害人物,居然被逼的使用秘术。” 萧泽讶异:“什么秘术?” 老伯一边检查程青澜身上的伤,边道:“用自残的方式刺激身体的几大穴位,可以瞬间提升数倍功力,这种法子,只有要跟对方搏命,同归于尽的时候才会用,因为用过后,十死无生。不过,她这秘术似乎没有彻底完成,否则早凉透了。” 萧泽再看程青澜身上的伤,只觉心脏被带刺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疼到无法呼吸。 所以,她还是遇到了李玉贞,不惜用秘术提升武功,以命换命。 “咦?她身体里有种很奇怪的毒,不对,是两种毒。”老伯诧异道。 “是一种叫粉红骷髅的毒,另一种可能是被山谷里什么虫子咬的,老伯,您有法子解吗?”萧泽生出几分希望,这老伯居然能看出两种毒,可见医术不凡,或许青澜有救了。 第247章 听天由命 老伯自嘲道:“我可没这本事,不过,这两种毒相克,就好像两个小人在她体内厮杀,导致她昏迷不醒。” 萧泽闻言惊喜道:“老伯,您的意思是,她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老伯哼哼:“不好说,若这两种毒势均力敌,彼此化解,自然性命无忧,但若是其中一方压制了另一方,毒素就会成倍增加,必死无疑。” 萧泽顿时心凉半截,这不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吗? “老伯,请您一定要救救她,您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只要您能救她,不论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您。”萧泽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老伯抬手制止他:“你求我没用,我又不是神仙,还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与其操心她,你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说着老伯一把抓起萧泽的手腕,三指搭在了尺关寸。 “咦?你吃了什么?重伤的肺腑居然在自我修复。” “九转还魂丹。” 老伯骂骂咧咧:“既然有这等灵丹妙药,还非要小老儿我千里迢迢赶来,漫山遍野的寻你们,这不是消遣人吗?” 萧泽怔忡:“老伯,您出现在这,是有人请您来救我们的?” 老伯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非也,不是救你们,是救你,你是北辰司萧大人对?” 萧泽震惊:“老伯,到底是何人请您过来的?” 老伯朝躺在萧泽怀中的程青澜努努嘴:“诺,就是她咯。我若不来,她就要一把火烧了我的宝贝。” 老伯的语气很是幽怨。 萧泽福至心灵:“您是药王?” 老伯捋了捋胡须:“什么药王,老头我就是一乡野大夫。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背上她,先离开此地再说。” 萧泽背上程青澜,跟在药王身后,心中百感交集。 没想到她居然早早联系了药王,让药王赶来江州府,只为危难之际,药王能保住他一条命。 她还把这世间仅剩的一颗救命丹药给了他。 可现在,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是她啊! 她都没想过她自己吗? 这份心意,重若高山,青澜,你一定要给我挺过来,你若死了,我就把江州杀个血流成河,再杀了康王,然后下去陪你。 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悬崖底下,白风带人顺着藤蔓攀爬下来,看见无锋蹲在水潭边发呆。 “无锋,你蹲在这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人?”白风走了过去,问道。 无锋道:“这里来过不少人,地上有很多脚印。” 白风低头,果然看到许多杂乱的脚印。 “所以,现在有三种可能,其一,人掉进这水潭里了,我刚测过,这潭底积累了许多腐叶,犹如沼泽,若是掉进去,很难上来。” “其二,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这里,应该是在悬崖上跟你家大人和我家老大交手的人,所以,人很有可能被他们带走了。” “其三,或许,你家大人和我家老大都没死,他们离开寻找出路了。” 白风左右看了看:“如果是第三种,这深谷就这么点大,四面都是峭壁,他们掉落悬崖,可定是身负重伤,怎么离开?” 无锋道:“你家大人能不能做到,我不清楚,但若下来寻人的是我家老大,只要老大不是断手断脚,她肯定能做到。” 白风心说,那你可小看我家大人了。 “我们找找看,有没有他们离开的痕迹。” “不用找了,我找过了,没有。”无锋道。 白风一听就急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所以,根本没有第三种可能是不是?” 无锋道:“我忘了问你,你家大人结绳是怎么个结法?” 白风怔了怔:“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 无锋点点头:“那基本可以确定悬崖边的那条藤蔓是老大结的,老大习惯用八字结。” 所以掉下悬崖的是萧大人,下来找人的是程青澜。 “走,这里不用看了,他们没死,只要没死,他们就肯定会回来。”无锋说着走向崖壁,伸手抓住了垂下来的藤蔓,快速爬了上去。 跟随白风而来的北辰司江州分司的统领岳以山问白风:“白侍卫,他怎么那么笃定?万一他推断错了呢?” 白风道:“你不了解他,他这人从不说废话。” 希望无锋的判断是对的。 “那咱们还要不要继续找?” “找,当然要找,不但我们自己要找,还要逼着官府出人跟咱们一起找。” 要轰轰烈烈地找,大鸣大放的找。 白风做主,隐瞒了大人和程姑娘有很大的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一群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城。 岳以山去县衙跟赵县令交涉,赵县令认定萧泽已经死了,不介意配合北辰司的人做做样子,满口答应,明日县衙所有人都去找人,还发动附近村子里的人去找。 陆妱妱失魂落魄的回到大船上,面对姐妹们关切地询问,又大哭了一场。 人没找到,而且大概率是找不回来了,悲伤的阴云笼罩着船上的每个人。 连平日里看程青澜不顺眼的楚灵珊等人,心里也不好受。毕竟程青澜是为了救她们才身陷险境的,不然死的可能就是她们。 崔明珠坐在床上,听着隔壁陆妱妱的哭声,眼前不由得浮现程青澜与贼人厮杀的样子,还有穿透贼人胸口的那一刀…… 竟不知程青澜的武功那么强,她真的好会伪装。 程青澜有那么好的身手,又那么狡猾,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呢? 崔明珠不愿相信。可陆妱妱哭的那么伤心,悲戚,让她也悲观起来。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程青澜还活着。 或许她依然会看程青澜不顺眼,或许还会在心里对她各种咒骂。 但前提是,程青澜得活着呀! 还有萧大人,虽然萧大人很严肃,很严苛,总逼着她们做她们不喜欢的事儿,而且萧大人还偏心程青澜她们……可这一路,萧大人是全心全意尽心竭力的护卫着她们的安全。 她也不希望萧大人死。 可是,要他们死的人是康王啊…… 崔明珠头一回对权力的争斗感到厌恶,这样的斗争不分谁对谁错,只有你强我弱,你死我生。 第248章 祸害千年 程青澜仿佛被拘在了一个诡异的空间,这里时而天寒地冻,时而烈焰熊熊,时而一片灰蒙死寂…… 她拼命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四周仿佛有看不见的墙,将她困在其中。 偶尔,她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畔低语,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她知道那是萧泽的声音,她大声地呼喊,可萧泽好像听不见她的求救。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堵无形的墙似乎消失了,四周渐渐有白雾聚拢来,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突然脚下一空,坠入冰冷的河水里。 场景切换,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小小的她被祖母无情地抛入水中,她在水里挣扎着,她想呼救,冰寒刺骨的河水涌入她的口鼻,肺腑似烈火灼烧的疼痛。 明明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她很清楚的记得,后来她是学会了游泳的,可这一刻不管她如何努力的划水,蹬腿,却丝毫无法前进半分。 就在她着急,害怕的时候,黑暗地水底出现了一束光,那光影中漂浮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上衣,深蓝色长裙的女子就那么以站立的姿态飘在水中,女子笑意温柔,朝她伸手,嘴唇张合。 程青澜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读懂了唇语……韵儿,来,到娘这来…… 阿娘,那是阿娘…… 程青澜喜极而泣,她奋力的不顾一切地朝阿娘游过去。 慢慢靠近,终于,她握住了阿娘的手。 “阿娘……”她无声地呼喊着。 时隔十二年,她终于见到阿娘了,她的阿娘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温柔,美丽,是这世上最疼她的阿娘…… “韵儿,你不该来这,阿娘送你回去。”女子摸摸她的头,宠溺地眼神将她凝望。 “阿娘……韵儿好想你……” 泪水融入河水中。 女子拉着她朝着光源飘去,那束光,越来越亮,亮到刺眼。下一刻,她冲出了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阿娘呢? “阿娘,阿娘……” 耳边传来萧泽的声音,急切、担忧。 “青澜,醒醒,醒醒……” 程青澜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布满红丝,却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 “青澜,你终于醒过来了,谢天谢地。” 程青澜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又一个梦。 她抬起手,迟疑地抚上他的脸庞。 想感受他的温度,来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 萧泽任由她的手抚摸他的脸,他笑着,努力的克制住鼻尖的酸涩。 她终于醒了,老天爷把她还给了他。 掌心触及的温暖,和略有些扎手的胡渣,这触感太真实了,她真的醒了吗? “青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等着,我去叫药王。”萧泽被她呆滞地反应搞的心里发慌。 可别是两种毒在她身体里留下了后遗症。 萧泽忙跑出去叫人。 程青澜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屋子里的摆设简陋且陈旧,床上的帐子也是灰扑扑的,好几处还打着补丁。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照射进来,洒在坑洼不平的地面。 外头传来鸡鸣犬吠,似乎鸡犬在吵架。 这……这是农家屋舍? 不一会儿,药王被萧泽拽了进来。 “药王,您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药王:“哎呀,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弄散架了,都跟你说了,只要人醒过来就没事。” 药王来到床边,抓过程青澜的手,搭了下脉。 “没问题啊,余毒已清,想死都难了,早就说了,祸害活千年。” “老孙头,你说谁是祸害?”程清澜不满道。 嗓子沙哑,干的难受。 “你不是祸害?你霍霍了我多少宝贝药材,偷走了我多少好东西。”药王像个老小孩,撅着嘴,一副不忿委屈地神情。 “那还不是因为你抠门,你那些宝贝药材有多少是我帮你寻来的,拿你两瓶药还唧唧歪歪,信不信下次把你的药庐搬空了。” 药王不敢跟程青澜顶嘴,这丫头无法无天,他对付不了,就冲萧泽发脾气:“好好管管你的人。” 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萧泽暗暗松了口气,还能跟药王耍贫嘴,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程青澜道:“我口渴。” 萧泽忙去兑了杯温水,扶她坐起身,喂她喝水。 温润的水滋润了干涸的肺腑,程青澜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 “我们现在在哪?” “这里距离回龙谷大约七八十里,药王的一个朋友家,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 程青澜惊呼:“五天?那船上的人呢?他们知道我们还活着吗?” 萧泽摇摇头:“还没机会通知他们。” 这几天她始终徘徊在生死边缘,他和药王根本不敢离开寸步。 “不过,白风他们应该知道我们还活着,不然,白风不会和县衙的人联手寻找咱们。” 白风不会不知道这次针对他的刺杀,嵋州县衙必定参与其中。若真想找他们,必然会避开县衙的人,而不是公然和县衙的人联手。 “妱妱她们肯定担心死了。”程青澜无奈道。 “等你再好一些,我会想办法通知她们的,让他们先回京。” 程青澜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过了,她猛地意识到一个非常眼中的问题。 那就是,谁帮她换的衣裳,这几日又是谁给她换的药? 萧泽看她脸色大变,忐忑地问:“怎么了?” “大……大人,我的衣裳……” 萧泽明白她的意思了,顿时脸腾的红了起来,像煮熟的虾。 “我……我闭着眼睛的,我什么也没看见,那个……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米粥。”萧泽逃也似的跑了。 他是什么也没看,但确实有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这里只有他和药王,他总不能让药王给她换衣裳。 反正以后他肯定是要娶她的。 见他这幅窘样,程青澜反倒释然了,江湖儿女,其实也没那么多讲究,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儿。 真好,萧泽活着,她也活着,活着真好。 萧泽去厨房弄吃的,药王笑嘻嘻地走进房来。 打趣道:“丫头,眼光不错哦。” 程青澜给了他一记白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药王笑道:“这小子为了你,非要给我下跪磕头,这几天更是不眠不休的照顾你,生怕你死掉。” 程青澜就是没力气打人,不然肯定一拳打过去,老不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249章 谁比谁强 药王不气死人不罢休,又道:“你昏迷期间,你喊了阿娘三次,喊大人……” 药王掰着手指算:“大概有十七八九次,喊萧泽有……三十七,对,三十七次,这还只是我听到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萧泽守着你,估计他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程青澜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个没正形的老头,可一想,在梦里,她听到萧泽的声音后,确实喊他来着,不知道喊了多少次。 她以为只是在梦里喊,难不成她喊出声了? 不由的涨红了脸,萧泽会怎么看她啊……昏迷了都这么惦记着他,是不是爱惨了他? 哎呀,糗死了。 程青澜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丫头,能遇到一个把你的命看的比他自己的命更重的人,不容易,女孩子总要嫁人的。”药王收起了打趣她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将来是要做帮主的人。”程青澜小声嘀咕。 “你咋不说你想当武林盟主嘞!” “武林盟主给我当,我也不是当不了。” 药王啧啧:“看把你能的,死鸭子嘴硬,行了,你的请托,老头我已经完成了,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家里那些宝贝没人浇水,都快渴死了。” 药王说着,摸出两个瓷瓶塞她手里:“省着点。” “再来两瓶。” 药王瞪眼:“你当这玉露膏是大白菜呢?” 但还是摸出一瓶,气哼哼道:“再多没有了。” 程青澜这才满意地笑了:“您老回去路上小心,等我忙完了去药庐看你啊。” 药王没好气道:“你还是别来,每次来准没好事儿。” “那我抓几只咬过我的虫子给你,你要不要啊?” 药王一只脚都迈过门槛了,又收回来:“至少三只。” “没问题,到时候你多准备几瓶玉露膏就行。” 药王嘴角抽了抽,又是一笔亏本买卖。 白风等人又白忙了一天,无功而返。 回城的时候,路过一间茶棚,白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药王?他怎么会在这? 白风道:“大家都渴了,下马喝碗凉茶。” 大家纷纷下马,顶着大太阳奔波了一日,确实渴了。 白风率先走进茶棚,坐在了药王旁边。 药王一口干了碗里的茶水,将碗倒扣在桌面上,背起竹篓离去。 白风趁人不注意,抽走了扣在碗下的纸条,塞进袖子里。心跳如鼓。 他就知道药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刚才药王走的时候,给他使了个眼色,手指在碗底敲了两下。 果然碗里藏了纸条。 周边还有赵县令的人,白风没敢打开纸条看。喝过茶,回到大船上,白风把墨尘,飞凌和无锋叫上,进了舱房,便把门关上。 “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发现了大人和程姑娘的行踪?”飞凌问道。 白风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回来的时候碰到药王了,他给了我一张纸条。” 白风从袖子里摸出纸条,打开。 四个脑袋凑一块儿,只见纸条上写了四个字……皆安,回京。 “这是大人的字。”墨尘道。 四人欣喜不已,皆安,指的是大人和程姑娘都安全,回京,是让他们不要在此逗留了,速速回京。 “我就知道我家老大命硬,她想死,阎罗王还不敢收。”飞凌笑道。 白风不甘示弱:“我家大人有个名号就叫活阎罗。” “要不是我老大不顾危险下到悬崖底下救你家老大,活阎罗就要变成死阎罗了。” 白风:呃…… “我家大人要不是去找你家老大,也不会中圈套。” “我家老大要不是怕人质出事,你家大人回去没法交代,何必冒险去救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追根溯源。 墨尘和无锋对了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语”二字。 “说不定以后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争的。”无锋淡淡来了一句。 白风和飞凌恍然,对哦,一家人,确实没必要争高下,大人和程姑娘就是强强组合。 于是,两人偃旗息鼓了。 就在四人商议回京事宜的时候,康王派来的人已经悄悄抵达嵋州县衙。 “苏大人,这红莲圣母武功深不可测,能对付得了吗?”邵大人听完康王的指示,担忧道。 康王是想让红莲教背锅,趁机铲除红莲教的势力。确实,他在给朝廷的奏报上,就是说萧泽死于红莲圣母之手,但他没想到康王要杀红莲圣母,他还以为康王会留着红莲圣母,毕竟红莲教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若能为康王所用,如虎添翼。 苏大人道:“我这次来,带了十名高手,江南路刺史韩大人明日便能率兵赶到,只要咱们谋划得当,杀红莲圣母不难。” “非杀不可吗?王爷不要红莲教这股势力了?”邵大人迟疑道。 苏大人冷笑:“红莲圣母这次带的人不多,全都杀了,届时由红姑扮作红莲圣母,照样可以号令红莲教,反正红莲圣母一向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且行踪飘忽不定,换个人发号施令,又有谁会怀疑,那不是真的红莲圣母。” 邵大人恍然大悟:“王爷英明啊!” 苏大人道:“现在要确定的是,萧泽真的死了吗?” 邵大人郑重了神色:“确定已经死了,下官派人去那崖底查探过,并未发现有人在谷底活动,以及出谷的痕迹,萧泽应该是摔落水潭中了。” “尸体能打捞上来吗?”最好是能带萧泽的首级回去复命。 “大人有所不知,那水潭里沉积了千年的腐叶,形同沼泽,深不可测,只要陷入其中,必死无疑。” “而且这些日子,上千人搜山寻谷,把回龙谷一带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萧泽的踪迹,萧泽的手下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一样,估计他们心里也有数,他们的大人,不可能生还了。” 苏大人颔首:“确定人已经死了便好,再处理了红莲圣母,这番行动便圆满了。” “最好赶紧把北辰司的人打发走,等他们一走,咱们再动手对付红莲圣母。” “是,下官明日就上船,找白侍卫商议。” 第250章 还没有输 邵大人从房中退出,苏大人叫来一名侍女。 “明日你跟随邵大人上船,找机会问问崔小姐,萧泽是不是真的死了。” 消息还是要多方求证,确定无误才行。 毕竟王爷刺杀萧泽那么多次,都没能成功。 沈静姝站在船头,望着融融江月,江风吹过,将江面上的月光吹成一片片粼粼波光。 如此美景,此刻却让人倍感凄凉。 萧大人,程青澜,你们真的不在了吗? “沈姑娘,夜里风大,小心受凉。” 身后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沈静姝回身福了一礼:“宋公子。” 宋元佑看到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心里默默叹息,程姑娘不在,沈静姝成了陆妱妱等人的主心骨,平日里,她要强装冷静,给大家程青澜还活着的信心,她们都可以哭,唯独她不能哭,她的难过只能藏在心里,所以,她躲在这流泪。 “沈姑娘,我觉得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沈静姝拭去眼角的泪:“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见到尸体,我就不信,可是……” 宋元佑道:“你想,嵋州这么个小县城,却出现这么多杀手,设局刺杀大人,咱们报了官,官府却磨磨唧唧,拖到战斗都结束了才派人赶过去,要说嵋州县衙不知情我是不信的,说不定嵋州县令也参与其中。” “萧大人和程姑娘肯定也明白这一点,如今官府的人看似在帮忙寻人,谁知道他们寻人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斩草除根。我若是萧大人,绝对会躲藏好,最好是马上离开嵋州,就让所有人以为我已经死了,我才能安全返京。” 沈静姝:“可是,他们怎么也该给咱们递个信,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了。” “真伤心和假伤心是能看出来的,尤其是陆小姐,耿直率性,藏不住事儿,万一被人瞧出端倪……” 沈静姝苦笑:“你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若是真的就好了。” “我们可以抱有这样的期待,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不在了,我们更不能沉浸在悲伤中,他们未完成的事,我得继续完成,不是吗?”宋元佑静静地望着沈静姝。 沈静姝目光闪躲,他猜到了,他知道多少? “沈姑娘,宋某不知道你们具体要做什么,宋某能力也有限,但有需要宋某之处,宋某必不推辞。”宋元佑诚恳道。 其实,从她让他刻震岳书局的印章,紧接着赵大人登船搜查,他就知道了。当年太子就是在从江州回京的路上出了意外,沈静姝的兄长顾攸宁也在那辆出事的马车上。 定是萧大人查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有了这趟游学之旅,按惯例,游学应该在明年春闱之后。 他们就是来江州查太子之死的,而谋害太子之人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才会布下杀局。 如今证据就在沈静姝手里,这一局,他们还没有输。 “宋公子,就算这件事万分凶险,一个不慎,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还有可能连累家人,你也愿意帮忙吗?” 宋元佑望着江心的月:“沈姑娘,还记得我将你认作的事吗?那位顾小姐是宋某的未婚妻,她兄长是太子近臣,当年与太子一同出了意外,但外界纷纷猜测,太子之死没那么简单,我家里人也有这样的顾虑,于是瞒着我去了维州退回婚书。但这退婚我不认,她若不在了,宋某此生不娶,她若还在,那份婚书,我会重新交回她手中,只要她还愿意。” 沈静姝暗讶,原来是这样的吗?可当初宋家伯母来维州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伯母说太子之死闹得沸沸扬扬,兄长卷入其中,希望顾家不要连累宋家,而且退婚一事宋元佑知晓,且同意了的。她和爹爹这才答应退婚。 “可是,你不是在跟崔家议亲吗?” “嗯,我使了点手段,就说八字不合,命里相克。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再容不下别人。” 他的目光坦诚真挚,看的沈静姝心慌意乱。 他可真是够大胆的,居然敢戏弄崔家,他就不怕事情暴露,惹恼了康王吗? “那个……风吹的我头疼,我先回去了。”沈静姝逃也似的回了舱房。 宋元佑看着她匆忙而去的背影,垂眸轻笑,沈静姝,在你送我《异兽志》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你就是顾南希了。 翌日,白风和岳以山正想去衙门找赵大人,结果赵大人和邵大人来了。 白风叫上冯先生廖先生去纱帽厅议事。 一名侍女来到崔明珠的舱房。 “奴婢见过崔小姐,奴婢是邵大人府里的,邵大人奉王爷之命前来,邵大人想问小姐,小姐认为萧大人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了?” 崔明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萧大人死没死,邵大人不是更清楚吗?我还想问邵大人呢。” 侍女大着胆子道:“小姐,大人说兹事体大,关乎王爷,还请小姐慎重对待。” 崔明珠愠怒:“你在教我做事?”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侍女吓得扑通跪地。 崔明珠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算了,我也是被船上这压抑的气氛影响了,心情很糟糕。你问的人死没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这是实话,陆妱妱不相信程青澜已经死了,每天都出去找,晚上就回来哭,陆妱妱一哭,大家都跟着哭。 她就住在隔壁,听着无比难受。 侍女起身:“奴婢告退。” 沈静姝出门正巧看到一侍女从崔明珠房中出来。 对方这是派人向崔明珠打探消息来了? 邵大人等人很快便离去,随即,冯先生召集所有人去纱帽厅。 语气沉重道:“萧大人和程青澜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不能一直在这耗下去,刚才我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取消云泽书院的交流,直接回京,至于寻找萧大人和程青澜的事就交给岳统领。” “我不走,不找到他们我死也不走。”陆妱妱立即反对。 说不定今天就能找到了呢?万一萧大人和青澜姐正等着他们去救呢?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第251章 书院之耻 冯先生并未责怪陆妱妱的执拗:“妱妱,老夫知道你跟青澜情同姐妹,你心里放不下她,但你留在这也于事无补,岳统领肯定会尽全力找人的。” “妱妱,还是听先生的!”宁奕也劝道。 妱妱这几天的状态实在太差了,吃不下也睡不着,白天发疯般的找人,再这么耗下去,就是个铁人也要倒下了。 陆妱妱不理会别人怎么说,而是看向自己的几个姐妹:“沈姐姐,卉迟,若芸,你们怎么说?” 她觉得别人不能理解,但沈静姝她们肯定能理解。 没等沈静姝回应,姜晏阴阳怪气道:“陆妱妱,难不成你一天找不到程青澜,你就不回去了?要是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你是不是就住在这嵋州县了?” “对,我就不回去了,怎么样?”陆妱妱猛地拍桌,桌上的茶碗都被震跳起来。 “不怎么样,你要留就留好了,何必绑架他人。”姜晏不知死活的继续触怒陆妱妱。 陆妱妱拔腿就朝姜晏走去,边走边撸袖子,今天她不扇的姜晏满地找牙,她就不姓陆。 姜晏见陆妱妱怒目喷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终于知道怕了,声音都打着飘:“你……你要干什么?” 沈静姝忙追上去拉住她。 “沈姐姐,你别拉我,我早就想抽她了。” 陆妱妱力气大的很,沈静姝一个人根本拉不住她,急声道:“卉迟,若芸,还不来帮忙。” “冯先生,廖先生,我们带她出去冷静冷静。”沈静姝给庄若芸使眼色。 三人合力才将陆妱妱拽出纱帽厅。 “你们拉我干什么?姜晏这个贱人,我必须撕烂她的嘴。”陆妱妱气呼呼道。 沈静姝将她带到船尾,远离纱帽厅,这才松开手。 “陆妱妱,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青澜姐就是为了那些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陆妱妱哭囔着。 “妱妱,你别哭,我们留下来陪你,她们要走就让她们走好了。”陈卉迟哽咽道。 “我也留下来。”庄若芸抱住她们两,三人抱在一起哭。 沈静姝抬头,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深深呼吸,这才道:“你们忘了我们是为何来江州了吗?” “你们知道程青澜为何会进书院吗?” “你以为她是为了入仕途当女官吗?她就是为了查这桩案子来的,萧大人亦是没有放弃过这桩案子,现在他们两下落不明,这案子是不是就没人去办了?那么他们先前的付出是不是都白费了?” “妱妱,卉迟,若芸,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回不来了,那么,我们得继续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 陈卉迟迟疑:“可是就凭我们几个,能做到吗?” 庄若芸心里同样有这个疑问。 沈静姝目光坚毅:“为何不能?有志者事竟成,况且我始终不认为他们回不来了,或许嵋州县是回不来了,但也许可以回京。” 陈卉迟听的一头雾水:“沈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静姝道:“意思就是嵋州县不安全,敌人无处不在,且隐在暗处,他们若是现身,只会再次遭来杀手。你们想,萧大人和青澜都是聪慧睿智,有勇有谋,武艺高强之人,哪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若真死了,大家寻了这么多日,为何不见尸身?” “所以,我若是他们,我会趁着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偷偷回京。” 陆妱妱总算听明白了,激动地抓住沈静姝的手:“沈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青澜姐给你消息了?” “没有,这只是我的推断,不管怎样,我们要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如果你们三个决定留下,那就我一人回去,去做这件事。”沈静姝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妱妱咬咬牙:“好,我相信,我回去。” 见陆妱妱松了口,陈卉迟和庄若芸自然没有异议。 沈静姝松了口气:“待会儿妱妱就别回纱帽厅了,回程路上,妱妱你装做跟我们生气。要让某些人认为我们这个团体因为意见不合,分崩离析了。” “啊?这是为什么?”陈卉迟问。 庄若芸试探着问:“沈姐姐是怀疑,咱们这个交流团里有敌方的卧底?” “是不是卧底我不清楚,但显然,有些人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一旦我们露出破绽,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在等着我们。我们就先当萧大人和青澜不在了,该伤心伤心,该哭哭,明白了吗?” 她们四个在这里商议,纱帽厅里余悦蓉和姜晏吵了起来。 “姜晏,你有没有心?要不要脸?要不是程青澜冒死去救你们,你还能在这里阴阳怪气,大放厥词?冯先生,似这种忘恩负义,品行不端之人,简直就是书院之耻,应该将她逐出书院。”余悦蓉气道。 姜晏不甘示弱:“余悦蓉,你少给我扣帽子,谁说我不感恩了?但我们是书院的学子,自然一切行动要听从先生的安排,如果每个人都跟陆妱妱这般任性,这队伍还怎么带?” “你感恩?骗鬼鬼都不信,昨日你跟王宛芝在房里嘀咕,门没关严实,我都听见了,你有本事,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姜晏虚张声势。 “我血口喷人?你真以为就我一个人听见了?还有楚灵珊也听见了,你说,程青澜这个乡野村姑,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又说,跟这样的人同组真是晦气,说她的尸身肯定被野兽叼走啃光了……楚灵珊,你说,我有没有一个字冤枉她?” 其实,王宛芝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但余悦蓉现在只挑姜晏打。 楚灵珊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这下,不但白风他们怒了,连几个男学子也怒不可遏。 宋元佑起身,朝冯先生作揖:“先生,姜晏言行恶劣,品行不端,的确不配当白鹿书院的学生,学生请求先生回书院后如实向院长大人反映,并将其逐出书院,以免毁了书院千年清誉。” 乔修文附和:“似这等品行恶劣之人,我等不愿与之为伍,如果书院不驱逐她,学生请求退学。” 姜晏脸色惨白,这下她是真的害怕了。 第252章 天真蠢笨 姜晏犯了众怒,王宛芝根本不敢帮姜晏说话,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毕竟她也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刘梦婷觉得宋元佑和乔修文做的过了,姜晏只是说错了几句话,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但她犯不着为了姜晏得罪宋元佑和乔修文。 冯先生看姜晏的眼神里的厌恶,根本无法掩饰。 “姜晏,你的言行,老夫会如实上报,你就等书院的处理结果。” 姜晏惶恐地看着一双双愤怒,嫌恶的眼睛,她张了张口,很想把王宛芝拖下水,但在王宛芝警告的目光下,她又不敢,最终只能哭着跑了,差点撞到进来的沈静姝。 沈静姝茫然地看了看掩面哭泣的姜晏,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诸位,还有余悦蓉昂着下巴,如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定是余悦蓉气不过,把姜晏给怼了。 沈静姝不改悲戚的神色,来到冯先生面前:“先生,学生已经说服妱妱,她答应回京了,毕竟我们留在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会给岳统领添麻烦,不过她还是有点想不通,学生会继续开解她。” 冯先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程青澜不在,也就只有你能说动她了。既如此,我们今日就出发,回京。” 一个时辰后,邵大人收到了大船离开码头的消息,同时,江南路刺史韩大人也带兵赶到,一张针对红莲圣母的大网到了收网的时候。 然而,就在邵大人和刚到来的韩大人紧锣密鼓地商议最后的行动计划时。 李玉贞走进了秘密关押红姑的房间。 红姑此时背对着房门,正往双刀上抹毒药。 杀圣母,是她走出北辰司大狱的条件之一,然而仅是重获自由并不足以让她背叛圣母,王爷许她事后取圣母而代之,才是让她最终下定决心的原由。 听到有人走了进来,红姑头也不回道:“要开始行动了?” “是呢,一千兵马,三百死士皆已就位,你的双刀也抹上了毒。” 红姑大惊,双唇不受控制的颤抖:“圣……圣母。” 下一刻,一身白衣地红莲圣母走到她面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透着几分嘲弄地意味。 “红姑,你是八大护法之一,也是教中元老,是本座最信任的人,没想到,本座想方设法营救你的时候,你却想着取本座而代之。” 红姑扑通跪地:“圣……圣母,您误会了,属下从未有过背叛圣母的心思,属下答应康王,不过是权宜之计。” 李玉贞冷笑:“是吗?” “属下发誓,若属下对圣母有背叛之心,就让属下受不得好死,死后也得不到古佛得眷顾,永堕地狱。” 李玉贞掩去眼底寒芒:“本座刚才只是试探一二,幸好你没让本座失望。康王这个背信弃义的贼子,本座迟早上京去割了他的脑袋。” 李玉贞说着,吐出一口鲜血。 红姑震惊:“圣母,您这是怎么了?” 李玉贞摆摆手,气势泄了下来,一副重伤虚弱地样子:“你以为那萧泽和程青澜是那么好杀的?他们两个联起手来,便是本座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给我倒杯水。” “是。”红姑倒了水来,指不动声色的把食指放入茶水中,关切地问:“圣母的伤要不要紧?” “无妨,只是如今只剩五成功力,若不是为了救你,本座早回去闭关了。” “是属下连累了圣母。”红姑自责道。 心思却是活络起来,圣母武功深不可测,之前不是没人起过背叛的心思,最终就惨死在圣母手中,可如今圣母只剩下五成功力,应该是可以放手一搏。 红姑看着撩起面纱,缓缓将茶盏送到唇边圣母,心里期待着,快喝,她食指的指甲里藏了毒,只要圣母喝下去,她就可以动手了。 李玉贞似乎没有怀疑茶水有什么问题,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李玉贞道:“外面的人都已被本座解决,红姑,你这就随本座离……开……” 话音未落,李玉贞蹙眉,抚着胸口,不可思议地望向红姑:“你……居然给本座下毒?” 红姑笑了起来:“圣母,平常都是您喂属下们吃毒药,如今自己也尝尝毒药的滋味,这可是宫中秘制的毒,见血封喉,以圣母的五成功力恐怕也只能压制一时半刻。” 李玉贞无比失望:“本座为了救你,不得不答应康王去刺杀萧泽,因此身负重伤,你却背叛本座。” 红姑快速拿起双刀,眼中是淬了毒一般的阴狠:“你为了拉我入教,杀了我的未婚夫,这仇,我压在心底八年了,今日我便要替他报仇。” 双刀如电,刺向李玉贞。 李玉贞瞳孔紧缩,身上陡然释放出杀意,手腕如蛇避开双刀,直取她手腕,扣住手腕上的命门,只听咔嚓两声,红姑双腕被折,双刀落地。 而那双纤纤玉手掐住了红姑白皙的咽喉。 红姑惊悚不已,圣母的武功恐怖如斯,即便只剩下五成功力,杀她也如杀土鸡瓦狗。 李玉贞轻笑:“红姑,你终究是叫本座失望了。” 说着她抬起一只手,展示她的衣袖,衣袖上有一片水渍。 “你以为本座看不出你下毒的伎俩?那杯毒茶都落在了本座的袖子里。” “而且本座也没有受伤,杀个萧泽而已,你呀,真实既天真,又蠢笨,就你这样的人,还妄想取本座而代之?” 红姑面如死灰,原来圣母在骗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玉贞手指发力,红姑的脸色慢慢涨红,双目充血,不一会儿,气绝而亡。 李玉贞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将手绢丢在了红姑脸上。 那手绢的一角赫然绣着一朵盛开的红莲。 “许你白绫覆面,重回古佛座下,接受永生永世的折磨。”李玉贞轻飘飘地抛下这一句,施施然地离开。 当邵大人来到此间,看到躺在地方早已气绝的红姑,看到红姑脸上那方绣有红莲的手绢,邵大人惊的头皮发麻,双腿打颤。 他们的计划,红莲圣母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红莲圣母会不会来要了他的命? 第253章 夫妻之名 山间的茅屋里,程青澜睡了一觉醒来,没看到萧泽。 来到院子里,发现萧泽正埋头捣鼓什么东西。 程青澜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萧泽回头:“你怎么起来了?怎不多躺躺。” “躺不住了,越躺越没力气,越睡越没精神。”以前总想着能过几天偷懒的日子,如今机会来了,她却闲的浑身不得劲。 萧泽放下手里的活就去搬椅子,把椅子放在阴凉处,扶她坐下:“你之所以躺不住,是心里有事儿,别想那么多,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伤养好。” 药王说过,她这次歪打正着解了体内的毒,但两种毒在她身体里肆虐,损害还是很大,需要好生调养。” “能不想吗?也不知道妱妱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寻不到她,一定急坏了。 萧泽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闻言刮了下她的鼻子,轻笑:“你呀,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 程青澜面有窘色:“不许刮鼻子,鼻梁会塌的。” 萧泽乐了,偏要再来一下,程青澜侧脸躲开:“都说了不许刮。” 下一刻,脑门轻轻挨了一弹。 “萧……泽,你敢弹我。”程青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弹回去。 以为他会躲呢,结果他笑眯眯地任由她报复。 “弹的这么轻,是舍不得还是没力气?” 程青澜望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幽深的眸子里带着点点笑意,仿佛春风拂过幽潭,泛起层层柔波,深情缱绻。 他语声低柔,微微地沙哑,极具魅惑。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要命啊,这哪还是那个不苟言笑,威严冷酷的北辰司萧大人,分明就是一只男狐狸。 程青澜伸手抵住他额头,阻止他继续靠近:“咳咳,你……刚才在做什么?” 萧泽见她害羞的面若飞霞,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罢了,暂时放过她。 萧泽去拿了刚刻好的印章给她看。 程青澜看到那印章上刻了“嵋州县印”四个字,讶异道:“你刻这个做什么?” 萧泽微哂:“伪造两份路引,不然怎么回京?” “啊?你还会伪造路引?” 萧泽失笑:“北辰司的探子都会,不仅是路引,各种文书都不在话下。” 程青澜羡慕:“这本事挺实用的。” “想学吗?” 程青澜猛点头。 “以后教你。” “好呀,不过,你想好了咱们的假身份吗?” 萧泽道:“你我同行,自然是要以夫妻的名义,目的地么,就定在徐州,就说去徐州探亲,刚好路过京城。” “以夫妻的名义?为何不能是兄妹?”程青澜质疑。 萧泽无语:“你觉得我们长的像吗?” 程青澜嗫喏:“可以说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我不同意,必须是夫妻。”萧泽蛮横道。 他才不要做兄妹,假的也不行。 程青澜想着,那以后住客栈,不是得住同一间房? 脸又开始发烫了。 京城,康王府。 康王收到八百里加急。信是苏北钦命人送来的。 信中说,萧泽确已死亡,交流团已经返程,那东西没找到,而且红姑死了,红莲圣母杀的,红莲圣母如今不知所踪。 康王看完信,忍不住骂了一声“废物。” 一个个的都是废物,按原计划骗得红莲圣母出手对付萧泽后,再杀掉红莲圣母,把萧泽的死都算到红莲教头上,毕竟北辰司抓了不少红莲教的人,跟红莲教结怨,招来杀身之祸,合情合理。再让红姑顶替红莲圣母,助他掌控红莲教的势力,一举多得,天衣无缝,结果又出岔子了。 万幸的是,萧泽死了,苏北钦这人办事不说多得力,但胜在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轻易下定论的。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朱老二没了消息,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到朱老二的下落,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好在那批货晚了三天,但还是送到了,麻烦的是,联系不到朱老二,后续的货就没法运送。 康王预感,朱老二肯定出事了。 “来人。” 刘总管应声进来:“王爷。” “传本王的命令,各城门加派人手,防止红莲教的人混入京城,府里也要加强护卫。”康王吩咐道。 红莲圣母杀了红姑,可见他的计划已经暴露,红莲圣母此人睚眦必报,康王担心红莲圣母会来找他算账。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你再留意一下管沛,看看他到哪儿了?”本来管沛会定期给他来信,汇报情况,可最近都没收到管沛的信。 这家伙会不会完不成任务,没法交差,偷跑了? 康王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管沛已经做了鬼,再也没法跟他汇报了。 两天后,萧泽和程青澜扮作农家夫妻,萧泽牵了一头驴,程青澜骑在驴背上,离开了嵋州县地界,一路向北。 “阿水,我们真的不先去抓几只虫子吗?”程青澜问道。 阿水是萧泽给自己起的假名,卢淼水。因为他们养伤的附近有个卢家村,村里的人大多姓卢。 “去京城和去药王谷不顺路,抓虫子送虫子的事儿,以后再说。” “况且药王说了,你这种情况不可复制,你体内只剩一半的粉红骷髅,加之你原本内力深厚,才抵得住两种毒的肆虐,换做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是啊,我想抓几只回去给孙大夫研究,说不定能配制出什么厉害的毒药。” “等我们顺利到京城,我再让岳以山去抓。” “哦……” 萧泽看她欲言又止的:“你还想问什么?” 程青澜道:“我们为什么不坐船?” 骑个小毛驴,实在太慢了,而且萧泽靠两条腿走路,也太辛苦了,他的伤还没好利索。 “出了江州地界再坐船,咱们走陆路,还能查探下这边的情况,你是不是累了?累的话,咱们休息休息。” 程青澜摇摇头:“我不累,我觉得你会累。” 萧泽笑了笑:“这算什么,以前我去乌达,在大沙漠里顶着烈日,冒着风沙走了大半个月,那才叫辛苦” 就算再辛苦,能这样牵着自己的媳妇走,甘之如饴。 第254章 水镜先生 半个月后,萧泽和程青澜乘坐一条小船进了一处黑乎乎的山洞,借着船头挂着的风灯,隐约可见狭窄弯曲的水道,四面皆是倒悬的钟乳石,形状奇特,有的若七层莲台,有的似猛兽…… 身在黑暗、狭小又陌生的环境,萧泽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扯了扯程青澜的衣袖,小声问:“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程青澜笑的狡黠:“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但看到萧泽面露痛苦之色,程青澜敛了笑:“你怎么了?” 萧泽摇摇头:“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会儿吗?” 程青澜朝他挪近了些,拍拍肩膀。 萧泽把头靠了过去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心跳终于慢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 程青澜有些怔忡,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在清醒的状态下,露出这般脆弱的状态。他是怎么了? “萧泽,你还好吗?” 萧泽“嗯”了一声。 船夫蒋叔道:“他可能是怕黑。” 程青澜感觉到他又在扯她的衣袖,程青澜就知道蒋叔说对了,但萧大人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堂堂北辰司的煞星萧大人居然怕黑?多丢脸啊! “蒋叔,他是身上的伤还未愈,可能伤口又疼了。” 蒋叔哈哈一笑,心说,这丫头还没嫁给人家呢,就护起短来了。 在蜿蜒的山洞水道穿行了差不多两刻钟,绕过一道弯后,眼前的水道突然宽阔起来,光线也变得明亮。 程青澜拍拍萧泽的手:“到了。” 萧泽这才睁开眼睛,小船正好驶出山洞,视线豁然开朗,他们这是来到了一处山谷。 蒋叔将小船靠岸,程青澜拉着萧泽下船,跟蒋叔挥挥手:“蒋叔,我们先过去了。” “快去!”蒋叔笑道。 萧泽跟着程青澜往山谷深处走。 “这是什么地方?”萧泽好奇地问。 “芳汀州。” “芳汀州?从未听说过,谁住在这?”此地隐秘且神秘,若无人带路,外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萧泽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里难道是水镜先生隐居之地?” 程青澜笑着挑了挑眉梢。 萧泽暗暗惊讶,没想到她是带他来见水镜先生。 “刚才在船上是怎么回事?”程青澜问道。 萧泽苦笑了下:“小时候经常被我那父亲关黑屋子,有时候一关就是三四天,断水断粮,四周没有任何声音。” “而每次被关,都是我那继母害的,父亲不听我解释,他只觉得我不懂事,不听话。” 程青澜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好一个恶毒的继母,好一个昏聩又冷血的镇南王。 萧泽,他的童年过的好生凄惨。被关黑屋子就罢了,还不给他吃不给他喝,简直没有人性。 她已经算惨了,但好歹有疼她的娘,可萧泽身边,一个心疼他的人都没有。 “其实我也不是怕黑,就是怕又黑又密闭的空间,我尝试过克服这种心理恐惧,但没有用。” 程青澜牵起他的手,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这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很难克服的,就像她怕水,但身为漕帮少帮主,她又不能怕水,她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学会凫水。 萧泽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没事的,有你在,我似乎没那么怕。” 穿过一片桃林,一座农舍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个小男孩,赶着一群鸭子过来,见到程青澜,小男孩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抱住程青澜的腿:“程姐姐,你终于来了。” 程青澜摸摸小孩的头:“小正,有没有想姐姐啊?” “想,很想很想。”小孩诚恳地点头。 萧泽:“这是……” “小正是周炎铭的儿子,周正则,你应该见过的。” 萧泽终于想起来了,当初找到方氏的时候,方氏手里就抱着一个孩子,只是那会儿是夜里,他没仔细看。 “原来,你把人送到这来了,难怪我找遍整个江临府也找不到人。”萧泽苦笑。 “我不止把方氏母子俩送到这,还有收留沈静姝的沈叔叔沈骓。” 萧泽失笑:“你这是把水镜先生的芳汀州当避难所了。” “对啊,但也算一举两得,水镜先生身边只有一个忠叔,少个做饭洗衣的,少个能陪他吟诗作画,品茶对弈的,其实,水镜先生很喜欢热闹。” 所以,每次她过来,不住上一两个月,水镜先生都不放她走。 一个喜欢热闹的老头,迫于形势,只能躲在这山谷里,其实挺可怜的。 程青澜帮小正把鸭子赶入篱笆内。 出门淘米的方氏,见到程青澜,喜上眉梢:“青澜,你可算来了,先生一直叨念着你呢!说你许久不来了。” 下一刻,方氏看到了萧泽,笑容僵在脸上,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程青澜笑道:“方婶,别怕,他是北辰司的萧大人,当初他抓你可不是要害你,而是为了查太子的案子,都怪我,还以为他是某些人的走狗,二话不说就跟他打起来。” 萧泽拱手一礼:“之前是萧某鲁莽了,多有得罪,还请方婶勿怪。” 方氏这才松了口气:“青澜相信你,那我便也相信你。” 程青澜既然能把人带到这,说明这人在她心里是值得信任的。 “方婶,先生呢?” 方婶道:“先生和沈先生去湖边钓鱼了,小正,你去告诉先生,你程姐姐来了。” 小正应了声,撒丫子跑了出去。 不出一刻钟,水镜先生和沈先生回来了。 “臭丫头在哪呢?” 程青澜闻言,忙跑了出去:“先生,我来看您啦!” 水镜把钓竿交给沈骓,故作生气冷哼道:“嗯,你再晚些来,老夫的坟头都要长草了。” “先生,我不是故意不来,实在是因为某些事进了白鹿书院,身不由己了。”程青澜抱着水镜的手臂撒娇。 “其实,我可想先生了。” 水镜翻了个白眼:“你还能想起老夫?听说你带了个男的过来,那男的长的人模人样,怎么?是想让老夫替你相看相看?” “先生,你说什么呢,我带他来,是有正事。” 萧泽从屋里出来,对着水镜恭敬一礼:“北辰司萧泽见过水镜先生。” 第255章 是对是错 萧泽和水镜先生在房中密谈,程青澜就跟沈骓坐在凉亭中喝茶。 “沈叔叔还住的习惯吗?” 沈骓笑道:“我如今过的日子怕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 当初他随程九来到这,见到水镜先生,惊喜的话都不会说了,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沈叔叔能来陪伴先生,先生也很高兴,我看先生人都精神了。” “姑娘说的没错,自从小正母子两,还有沈先生来了后,先生每天心情都很好。”忠叔送来一叠瓜果。 “这是你三年前种下的香瓜,可惜你每次来都不是香瓜成熟的季节,没能吃上,今年总算赶上了。” “是吗,这香瓜一定很甜。”程青澜拿了块香瓜咬了一口,清甜脆口。 忠叔笑呵呵道:“香瓜还多着呢,等你离开的时候,多带几个,你们聊,我去杀只鸡,今晚炖鸡吃。” 忠叔离开后,沈骓问:“静姝想做的事,你可知晓?” “知晓,不过她那个法子不行,危险还不一定奏效,沈叔叔放心,我会帮她的。” 沈骓感慨:“当初静姝执意要去京城,我是反对的,顾家就只剩她一个了,怎奈拗不过她,如今看来,她去书院倒是去对了,结识了姑娘这般侠义之人。” “交友是相互的,或性情相投,或志趣相合,沈静姝很好,才华洋溢,刚正善良,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沈叔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叔叔冒着性命危险收留了沈静姝。” 沈骓苦笑:“不值一提,静姝的父亲曾有恩与我,若非顾老爷,沈某早就不在人世了。” 萧泽和水镜先生谈了一个多时辰,那扇门才打开,萧泽走了出来。 程青澜迎上前:“你们谈的可顺利?” 萧泽笑笑:“很顺利。” 知道了很多辛秘,也得到了水镜先生的指点。 倘若将来水镜先生愿意出山辅佐女帝,嘉敏这块朽木或许还能救一救。 扯的有点远了,如今当务之急是除掉康王。 “顺利就好,走,去吃香瓜,我种的香瓜哦。”程青澜拉他去凉亭。 萧泽道:“你就不好奇我跟先生谈了什么?” 程青澜不以为然:“有什么可好奇的?不就是康王的事情吗?” 萧泽:“呃……那么大一个瓜,你确定不要听?” “什么瓜?难不成康王不是先皇的儿子?” 萧泽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程青澜也有点吃惊,她虽不是信口胡诌,而是有根据的推断。 首先,能让水镜连夜逃离皇宫,东躲西藏,最后躲进了这芳汀州,那必然是惊天的大事儿。 其次康王说是皇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的面相却无一处相似之处。 但这只能是推断,猜测,没想到真被她猜对了。 “水镜先生有没有证据能证明?” 萧泽欲言又止。 “你倒是快说啊。” 萧泽压低了声音:“改天带你去个地方,或许你就明白了。” 程青澜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跟我还卖关子。” 萧泽失笑:“不是你自己说不好奇的吗?” 晚饭,芳汀州难得这么热闹,大大小小坐一桌,有说有笑。 饭后,程青澜陪水镜先生去河边散步。 水镜道:“丫头,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程青澜一头雾水,先生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 水镜给她脑袋上一记爆栗子:“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别说你把他带来,只为了公事。” “嗨,您说这个啊,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他,他应该也喜欢我,但我没想过以后的事,毕竟我和他的身份悬殊,从小生活的环境也不相同,现在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暂时走在一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谁说身份悬殊了,我水镜的关门弟子,便是配太子都配得上。” “先生,太子已经不在了,配冥婚我可不答应。”程青澜撅嘴撒娇。 水镜板起脸:“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若真喜欢他,就不要顾虑这顾虑那,这小子,相貌不错,能力也还过得去,勉强配得上你。他要是敢嫌弃你,为师收拾她,断不能委屈了自己?明白不?” 程青澜心笑,先生就是护短。 “放心,先生,能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水镜嗤笑:“尽说大话,这次还不是差点被人害的小命都丢了。” “这次不一样,对了,先生,学生有件事想请教您。” “我有个朋友,他才华横溢,刻苦上进,心地善良,但他有个阿姊,却是个臭名昭着的大恶人,朝廷通缉的那种,他不认同他阿姊的作为,而且还在关键的时刻救过我,我决定帮他隐瞒身份,先生,您觉得这样对吗?” 水镜道:“好与坏,对与错不能一概而论,他是他,他阿姊是他阿姊,只要他不曾为恶且有向善之心,那你帮他没什么不对,况且他对你还有救命之恩。” 程青澜释然了,本来,她还觉得李策的事瞒着萧泽有点过意不去,萧泽知道的话,绝对不可能让李策入朝为官的。 可瞒着萧泽,她又怕万一李玉贞利用李策为祸朝廷,所以,她很纠结。 但现在,她不纠结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说的,不会是红莲圣母?”水镜问道。 程青澜无语,她说的很明显吗?先生一猜就猜中了。 水镜失笑:“女的大恶人,能被朝廷通缉的,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红莲圣母了。” “她弟弟是白鹿书院的李策!” “这……这您也知道?” “你文山先生给我来信了,说今年秋闱,白鹿书院最有希望问鼎三甲的,李策算一个。”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姐弟。” “我也很意外,谁能想到红莲圣母李玉贞是他亲阿姊。” “你说什么?李玉贞?” “对啊,红莲圣母叫李玉贞。” 水镜先生脸色微变,不会那么巧?李玉贞莫非也是前朝遗孤? “先生,这个李玉贞有什么不对吗?” 水镜道:“没,没什么,我有个故人之女也叫李玉贞。”这名字还是他取的。 第255章 是对是错 萧泽和水镜先生在房中密谈,程青澜就跟沈骓坐在凉亭中喝茶。 “沈叔叔还住的习惯吗?” 沈骓笑道:“我如今过的日子怕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 当初他随程九来到这,见到水镜先生,惊喜的话都不会说了,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沈叔叔能来陪伴先生,先生也很高兴,我看先生人都精神了。” “姑娘说的没错,自从小正母子两,还有沈先生来了后,先生每天心情都很好。”忠叔送来一叠瓜果。 “这是你三年前种下的香瓜,可惜你每次来都不是香瓜成熟的季节,没能吃上,今年总算赶上了。” “是吗,这香瓜一定很甜。”程青澜拿了块香瓜咬了一口,清甜脆口。 忠叔笑呵呵道:“香瓜还多着呢,等你离开的时候,多带几个,你们聊,我去杀只鸡,今晚炖鸡吃。” 忠叔离开后,沈骓问:“静姝想做的事,你可知晓?” “知晓,不过她那个法子不行,危险还不一定奏效,沈叔叔放心,我会帮她的。” 沈骓感慨:“当初静姝执意要去京城,我是反对的,顾家就只剩她一个了,怎奈拗不过她,如今看来,她去书院倒是去对了,结识了姑娘这般侠义之人。” “交友是相互的,或性情相投,或志趣相合,沈静姝很好,才华洋溢,刚正善良,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沈叔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叔叔冒着性命危险收留了沈静姝。” 沈骓苦笑:“不值一提,静姝的父亲曾有恩与我,若非顾老爷,沈某早就不在人世了。” 萧泽和水镜先生谈了一个多时辰,那扇门才打开,萧泽走了出来。 程青澜迎上前:“你们谈的可顺利?” 萧泽笑笑:“很顺利。” 知道了很多辛秘,也得到了水镜先生的指点。 倘若将来水镜先生愿意出山辅佐女帝,嘉敏这块朽木或许还能救一救。 扯的有点远了,如今当务之急是除掉康王。 “顺利就好,走,去吃香瓜,我种的香瓜哦。”程青澜拉他去凉亭。 萧泽道:“你就不好奇我跟先生谈了什么?” 程青澜不以为然:“有什么可好奇的?不就是康王的事情吗?” 萧泽:“呃……那么大一个瓜,你确定不要听?” “什么瓜?难不成康王不是先皇的儿子?” 萧泽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程青澜也有点吃惊,她虽不是信口胡诌,而是有根据的推断。 首先,能让水镜连夜逃离皇宫,东躲西藏,最后躲进了这芳汀州,那必然是惊天的大事儿。 其次康王说是皇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的面相却无一处相似之处。 但这只能是推断,猜测,没想到真被她猜对了。 “水镜先生有没有证据能证明?” 萧泽欲言又止。 “你倒是快说啊。” 萧泽压低了声音:“改天带你去个地方,或许你就明白了。” 程青澜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跟我还卖关子。” 萧泽失笑:“不是你自己说不好奇的吗?” 晚饭,芳汀州难得这么热闹,大大小小坐一桌,有说有笑。 饭后,程青澜陪水镜先生去河边散步。 水镜道:“丫头,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程青澜一头雾水,先生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 水镜给她脑袋上一记爆栗子:“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别说你把他带来,只为了公事。” “嗨,您说这个啊,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他,他应该也喜欢我,但我没想过以后的事,毕竟我和他的身份悬殊,从小生活的环境也不相同,现在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暂时走在一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谁说身份悬殊了,我水镜的关门弟子,便是配太子都配得上。” “先生,太子已经不在了,配冥婚我可不答应。”程青澜撅嘴撒娇。 水镜板起脸:“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若真喜欢他,就不要顾虑这顾虑那,这小子,相貌不错,能力也还过得去,勉强配得上你。他要是敢嫌弃你,为师收拾她,断不能委屈了自己?明白不?” 程青澜心笑,先生就是护短。 “放心,先生,能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水镜嗤笑:“尽说大话,这次还不是差点被人害的小命都丢了。” “这次不一样,对了,先生,学生有件事想请教您。” “我有个朋友,他才华横溢,刻苦上进,心地善良,但他有个阿姊,却是个臭名昭着的大恶人,朝廷通缉的那种,他不认同他阿姊的作为,而且还在关键的时刻救过我,我决定帮他隐瞒身份,先生,您觉得这样对吗?” 水镜道:“好与坏,对与错不能一概而论,他是他,他阿姊是他阿姊,只要他不曾为恶且有向善之心,那你帮他没什么不对,况且他对你还有救命之恩。” 程青澜释然了,本来,她还觉得李策的事瞒着萧泽有点过意不去,萧泽知道的话,绝对不可能让李策入朝为官的。 可瞒着萧泽,她又怕万一李玉贞利用李策为祸朝廷,所以,她很纠结。 但现在,她不纠结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说的,不会是红莲圣母?”水镜问道。 程青澜无语,她说的很明显吗?先生一猜就猜中了。 水镜失笑:“女的大恶人,能被朝廷通缉的,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红莲圣母了。” “她弟弟是白鹿书院的李策!” “这……这您也知道?” “你文山先生给我来信了,说今年秋闱,白鹿书院最有希望问鼎三甲的,李策算一个。”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姐弟。” “我也很意外,谁能想到红莲圣母李玉贞是他亲阿姊。” “你说什么?李玉贞?” “对啊,红莲圣母叫李玉贞。” 水镜先生脸色微变,不会那么巧?李玉贞莫非也是前朝遗孤? “先生,这个李玉贞有什么不对吗?” 水镜道:“没,没什么,我有个故人之女也叫李玉贞。”这名字还是他取的。 第256章 他们没死 “什么故人?先生,要不要学生去查查?”程青澜道。 她很好奇,李玉贞年纪轻轻,是如何在短短六年内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莫不是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不过,话说回来,李玉贞那套装神弄鬼的手段确实厉害,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朝中官员也抵挡不住。 “可知那李玉贞年岁几何?” 程青澜想了想:“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光景,打不过二十八。” 水镜先生道:“那就不是了,年纪对不上,我那故人之女应该有三十出头了,兴许就是同名,李玉贞这个名字太普通。” 程青澜暗叹一息,还以为有线索了呢,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翌日一早,程青澜和萧泽便告辞离开了芳汀州。 船一离开,水镜先生就吩咐忠叔。 “你速速去通知司沧,让他去趟雍州,查一查红莲圣母李玉贞的底细。” “先生想对付红莲教?” “你可还记得李若愚?” 忠叔点头:“记得,您说过,李若愚是七殿下那一脉的后人,可李若愚一家不是在十七年前被灭门了吗?” 李若愚一心想要复辟前朝,做的太过明显,才招来杀身之祸,一家四口全都葬身火海。 “或许李若愚还有后人留存。” 忠叔讶然:“先生怀疑那红莲圣母李玉贞便是?” “先查查。” “是。” 忠叔心中暗潮汹涌,倘若那红莲圣母李玉贞果真是李若愚后人,那这个李玉贞可比李若愚闹的动静大多了。 程青澜上了岸,跟蒋叔道别,走出一段路,程青澜又拉着萧泽回到水岸,在远离渡口的地方躲了起来。 “这是何意?”萧泽不解。 “等等就知道了。” 两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山洞口飘出来一艏小船,但撑船的人变成了忠叔。 “这……” 程青澜忙捂住他的嘴。 忠叔拴好小船上岸后,径直离去,等忠叔走远,程青澜这才松开捂住萧泽的手。 “忠叔的武功极高,耳力极好,一点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程青澜解释道,一转头,却发现萧泽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虾。 “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萧泽掩饰道:“差点被你捂死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的手太香,太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只要一靠近她,身体里就像着了把火。 “啊?对不起,一时情急,下手没了个轻重。”程青澜不好意思,赶紧道歉。 萧泽清了清嗓子:“算了,你在这就是等忠叔?” “对啊,为了确定一件事。” “方便告知是何事?” 程青澜:“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也只是猜测,萧泽,是不是大梁境内发生的大事件北辰司都有归档?” “有,尤其是涉及细作,谋逆,朝廷七品以上官员的案件,北辰司的档案库比刑部,大理寺加起来都要齐全。” “最早能追溯到几年前?” “虽然北辰司成立只有九年,但上一任北辰司执事就很注重档案的收集归档,花了足足六年时间,才建立起北辰司的档案库,我执掌北辰司后,也没停止过档案的收集,如今北辰司存储的档案,怕是不下十万份。” 程青澜震惊:“那得多大得地方才存得下这么多档案?可我瞧着你们北辰司也不大啊。” 萧泽哂笑:“等回京后,带你见识见识,银牌有资格查阅档案库的大部分档案,不够的话,我的金牌可以借你一用。” “好啊,咱们加快行程,赶紧回京。”程青澜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萧泽快步追上去,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水路?” 程青澜嫣然一笑:“水路。” 半月后,一艘大船缓缓驶向南亭码头,码头上车马如龙,人头攒动,有书院的夫子学生,有各权贵世家的夫人家仆,有宫里的羽林卫……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支身着黑色银鱼服,列队整齐,沉默的队伍,乃是北辰司在京的所有弟兄。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来了,船来了。”有人大声喊道。 大家不由地往前挪了几步。 大船终于停下,船家放下踏板,姜晏迫不及待第一个登岸,其余人也纷纷上船,各找各娘。 码头上顿时响起一片哭声。 交流团在嵋州县的遭遇,早就传到了京中,各家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怎奈路途遥远,鞭长莫及。 好在之后又有消息传来,交流团只萧大人和一位姓程的女子下落不明,其余人都安全,但自家孩子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儿,家人还是心疼的。 至于那些千金小姐们,见到家人,满腹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哭的不能自已。 陆妱妱等人最后才上岸,陈卉迟已经看到娘亲身边的嬷嬷跟她招手。 “沈姐姐,妱妱,若芸,我娘来接我了。”陈卉迟不是很想回家,可又不得不回。 沈静姝微然:“去,三日后,书院见。” 安远侯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陆妱妱一见到爹,扑进爹的怀里就哭。 哭的安远侯心都揪起来了,自家这个混世魔王终究是个女子,遇到事还是会害怕,委屈。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 陆妱妱哭道:“爹,青澜姐她可能凶多吉少了,她把我扔到马背上,让我跑,我就不该听她的话……爹,她回不来了,怎么办?” 安远侯不由地鼻子发酸,难怪妱妱哭的这么伤心,程青澜是妱妱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两人情同姐妹,程青澜出事,妱妱肯定难过极了,更可况,程青澜拼死救了妱妱…… “侯爷,您先带妱妱回府,好生劝劝她,她已经哭了一路。”沈静姝道。 安远侯道:“沈姑娘,庄姑娘,你们也随我去侯府,修整几日再回书院。” 这两位姑娘都没有家人来接,那么安远侯府就是他们的家。 沈静姝本来是想回书院的,但一想到那些证据,还是去安远侯府安全一些。 “多谢侯爷,如此,我们就叨扰了。” “沈姑娘,千万莫要客气,你们是妱妱的姐妹,老夫拿你们当自家闺女看待。” 沈静姝跟白风说明了情况,白风认同:“你们先去侯府暂住也好,另外,已经到京城了,我也不瞒你了,大人和程姑娘没事,说不定他们很快会回京,你跟陆小姐也说一下。” 沈静姝惊喜,差点露了形色,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第256章 他们没死 “什么故人?先生,要不要学生去查查?”程青澜道。 她很好奇,李玉贞年纪轻轻,是如何在短短六年内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莫不是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不过,话说回来,李玉贞那套装神弄鬼的手段确实厉害,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朝中官员也抵挡不住。 “可知那李玉贞年岁几何?” 程青澜想了想:“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光景,打不过二十八。” 水镜先生道:“那就不是了,年纪对不上,我那故人之女应该有三十出头了,兴许就是同名,李玉贞这个名字太普通。” 程青澜暗叹一息,还以为有线索了呢,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翌日一早,程青澜和萧泽便告辞离开了芳汀州。 船一离开,水镜先生就吩咐忠叔。 “你速速去通知司沧,让他去趟雍州,查一查红莲圣母李玉贞的底细。” “先生想对付红莲教?” “你可还记得李若愚?” 忠叔点头:“记得,您说过,李若愚是七殿下那一脉的后人,可李若愚一家不是在十七年前被灭门了吗?” 李若愚一心想要复辟前朝,做的太过明显,才招来杀身之祸,一家四口全都葬身火海。 “或许李若愚还有后人留存。” 忠叔讶然:“先生怀疑那红莲圣母李玉贞便是?” “先查查。” “是。” 忠叔心中暗潮汹涌,倘若那红莲圣母李玉贞果真是李若愚后人,那这个李玉贞可比李若愚闹的动静大多了。 程青澜上了岸,跟蒋叔道别,走出一段路,程青澜又拉着萧泽回到水岸,在远离渡口的地方躲了起来。 “这是何意?”萧泽不解。 “等等就知道了。” 两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山洞口飘出来一艏小船,但撑船的人变成了忠叔。 “这……” 程青澜忙捂住他的嘴。 忠叔拴好小船上岸后,径直离去,等忠叔走远,程青澜这才松开捂住萧泽的手。 “忠叔的武功极高,耳力极好,一点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程青澜解释道,一转头,却发现萧泽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虾。 “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萧泽掩饰道:“差点被你捂死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的手太香,太软,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只要一靠近她,身体里就像着了把火。 “啊?对不起,一时情急,下手没了个轻重。”程青澜不好意思,赶紧道歉。 萧泽清了清嗓子:“算了,你在这就是等忠叔?” “对啊,为了确定一件事。” “方便告知是何事?” 程青澜:“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也只是猜测,萧泽,是不是大梁境内发生的大事件北辰司都有归档?” “有,尤其是涉及细作,谋逆,朝廷七品以上官员的案件,北辰司的档案库比刑部,大理寺加起来都要齐全。” “最早能追溯到几年前?” “虽然北辰司成立只有九年,但上一任北辰司执事就很注重档案的收集归档,花了足足六年时间,才建立起北辰司的档案库,我执掌北辰司后,也没停止过档案的收集,如今北辰司存储的档案,怕是不下十万份。” 程青澜震惊:“那得多大得地方才存得下这么多档案?可我瞧着你们北辰司也不大啊。” 萧泽哂笑:“等回京后,带你见识见识,银牌有资格查阅档案库的大部分档案,不够的话,我的金牌可以借你一用。” “好啊,咱们加快行程,赶紧回京。”程青澜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萧泽快步追上去,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水路?” 程青澜嫣然一笑:“水路。” 半月后,一艘大船缓缓驶向南亭码头,码头上车马如龙,人头攒动,有书院的夫子学生,有各权贵世家的夫人家仆,有宫里的羽林卫……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支身着黑色银鱼服,列队整齐,沉默的队伍,乃是北辰司在京的所有弟兄。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来了,船来了。”有人大声喊道。 大家不由地往前挪了几步。 大船终于停下,船家放下踏板,姜晏迫不及待第一个登岸,其余人也纷纷上船,各找各娘。 码头上顿时响起一片哭声。 交流团在嵋州县的遭遇,早就传到了京中,各家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怎奈路途遥远,鞭长莫及。 好在之后又有消息传来,交流团只萧大人和一位姓程的女子下落不明,其余人都安全,但自家孩子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儿,家人还是心疼的。 至于那些千金小姐们,见到家人,满腹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哭的不能自已。 陆妱妱等人最后才上岸,陈卉迟已经看到娘亲身边的嬷嬷跟她招手。 “沈姐姐,妱妱,若芸,我娘来接我了。”陈卉迟不是很想回家,可又不得不回。 沈静姝微然:“去,三日后,书院见。” 安远侯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陆妱妱一见到爹,扑进爹的怀里就哭。 哭的安远侯心都揪起来了,自家这个混世魔王终究是个女子,遇到事还是会害怕,委屈。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 陆妱妱哭道:“爹,青澜姐她可能凶多吉少了,她把我扔到马背上,让我跑,我就不该听她的话……爹,她回不来了,怎么办?” 安远侯不由地鼻子发酸,难怪妱妱哭的这么伤心,程青澜是妱妱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两人情同姐妹,程青澜出事,妱妱肯定难过极了,更可况,程青澜拼死救了妱妱…… “侯爷,您先带妱妱回府,好生劝劝她,她已经哭了一路。”沈静姝道。 安远侯道:“沈姑娘,庄姑娘,你们也随我去侯府,修整几日再回书院。” 这两位姑娘都没有家人来接,那么安远侯府就是他们的家。 沈静姝本来是想回书院的,但一想到那些证据,还是去安远侯府安全一些。 “多谢侯爷,如此,我们就叨扰了。” “沈姑娘,千万莫要客气,你们是妱妱的姐妹,老夫拿你们当自家闺女看待。” 沈静姝跟白风说明了情况,白风认同:“你们先去侯府暂住也好,另外,已经到京城了,我也不瞒你了,大人和程姑娘没事,说不定他们很快会回京,你跟陆小姐也说一下。” 沈静姝惊喜,差点露了形色,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第257章 告不告发 陈家马车上,陈夫人陈林氏踟蹰再三,问道:“阿迟,嵋州县的刺杀,真的不是针对你来的?” 陈卉迟怔愣:“母亲,您怎么会这么认为?难道父亲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吗?” 陈林氏尴尬地笑了笑:“母亲这不是担心嘛,你父亲身居要职,得罪的人的确不少。” “母亲,这次的刺杀不是冲着女儿来的,是冲着表兄来的,母亲,您知道是谁要杀表兄吗?” 陈林氏摇头:“不,我不知道是谁,想要你表兄性命的人太多了。” 总之,不是冲着阿迟来的就好,不然,天子震怒,不知要死多少人。 出楚家的马车上,楚乔氏握住女儿的手,心疼的要命:“我儿这趟出门吃大苦了,人都瘦了一大圈。” 气色不好,精神萎靡,言语都少了。 “娘,我没事儿。”楚灵珊勉强笑了笑。 “你不用安慰娘,娘都听说了,当时的情况万分凶险,愁的娘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好在你和修文都回来了。”楚乔氏说着又抹起泪来。 “娘,别哭了,都过去了,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女儿以后的日子就都顺风顺水了。”楚灵珊反过来安慰母亲。 “是,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楚乔氏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 “对了娘,祖母的病好些了吗?” “你爹初一十五都去探望,说是好些了,但慧觉庵的师太说,你祖母的情况尚不稳定,最好是在庵中多住些时日。” “娘,您没去探望过祖母吗?” 楚乔氏尴尬道:“我的确没去探望过,有两回想去看看的,但你爹说,还是等你祖母的情况稳定下来再去的好,你祖母现在怕见人,所以我就没去。” 楚灵珊默然,祖母发病后,爹就匆匆把祖母送去了慧觉庵,而且多番阻拦娘去探望祖母。 她不禁又想起程青澜说过的话……难道是我长的像你祖母认识的某个人,而你祖母对这个人做过不好的事。 而且,程青澜还暗示她,这个人这件事跟爹有关。 楚灵珊暗暗打定主意,改日悄悄地去看看祖母。她一定要找到祖母发病的原因。 来接崔明珠的马车并未带崔明珠回崔府,而是到了康王府。 崔明珠看着熟悉的角门,转头问母亲:“母亲,我们不是回家吗?” 崔金氏道:“你在嵋州出事的消息传来,你姑父和姑母都很担心你,说了让你一回来就先来见见他们。” 崔明珠心说,担心个屁,她到底怎么个情况,没有人比姑父更清楚,姑父为了杀萧大人,都舍得把她抛出去当诱饵。 那个贼人持刀向她砍来的一幕,如同刻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贼人是真的要杀她,若非程青澜救了她,她早死了。 见崔明珠似乎不高兴,崔金氏哄道:“娘知道你累了,也就是见一见你姑父姑母,让他们安心,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崔明珠跟王妃才说了小会儿话,就被请到了康王的书房。 “明珠见过姑父。” “免礼,明珠啊,本王知道你这次受了惊吓,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嵋州那边已经查明,劫持你们和诱杀萧大人的乃是红莲教,本王定剿灭红莲教,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康王道。 崔明珠腹诽,真是好大一只替罪羊,自己干的事儿,却推到了红莲教头上。 若非置身其中,方知所见所闻有时候并非是真相。 “多谢姑父。” “对了,本王收到消息,红莲教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很可能在萧大人手里,你跟随萧大人一路,可有发现萧大人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上船?比如,账册,书信……” 崔明珠摇摇头:“萧大人一直跟大家在一起,就算船靠了岸,我们上岸,他从不下船,没见他带什么上船。” “那他的得意门生程青澜呢?” 崔明珠故作认真地回想,还是摇头。 “姑父,在嵋州县,县令赵大人带人搜过船的,每个角落都搜了,并未发现您说的东西。姑父,那东西对红莲教很重要吗?” 康王颔首:“必然是重要的,不然红莲教不会大费周章设计劫持你们,诱杀萧大人。” “莫不是红莲教侵蚀朝廷官员的账册或名单?”崔明珠故作聪明的猜测。 康王点头:“正是,所以,这份名单对朝廷也很重要,不把这些隐患除掉,国无宁日。” 崔明珠深感遗憾:“那真是可惜了,可恶的红莲教。” 康王又问:“我听说你们在怀阴的时候,碰到了两股要刺杀你们的势力,一方是想劫持公主殿下,一方听说是冲沈静姝去了,后来沈静姝还遇到过麻烦吗?” “有啊,我们刚到江临府的时候,陆妱妱她们就抓到了其中一人,萧大人还亲自审问了,但对方嘴严的很,什么也没问出来。此后就再没遇到过了。” 康王眼皮直跳,该死的管沛,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上报。 人到了萧泽手里,任你是再硬的骨头,他也能一寸一寸给你敲碎了。 难怪管沛再没了消息,说不定,早就被萧泽抓了。 好在萧泽已经死了,不然,萧泽手里又多了一份针对他的证据。 不管怎样,明珠所言,跟他掌握到的情况别无二致,明珠不会说谎,也没胆量跟他说谎,萧泽应该是没找到那些东西。 头疼啊,心烦,他已经找那些东西找了快两年,毫无音讯。太子和顾攸宁二人也太能藏了。 那些东西一日没找到,他心里就不得安宁,就像怀揣了一颗随时会爆的雷。 “行,没别的事了,回家好好休息,明日宫里可能会传你们进宫,皇上也很关心此事。” 崔明珠屈膝一礼,告退。 原来沈静姝她们藏起来的东西,对康王这么重要,是不是能置康王于死地?如果康王倒了,崔家肯定跟着倒霉。 她要不要回去跟康王说明? 心里在犹豫,但脚步却是不停的往外走。 如果她此刻告发了沈静姝她们,她们必死无疑。 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程青澜和陆妱妱毫不犹豫地来救她,她又怎能恩将仇报? 她崔明珠自认不是个豁达的人,也骄横,对看不顺眼的人,恨不得让对方原地消失,但她还是做不来恩将仇报的事。 罢了,听天由命! 第257章 告不告发 陈家马车上,陈夫人陈林氏踟蹰再三,问道:“阿迟,嵋州县的刺杀,真的不是针对你来的?” 陈卉迟怔愣:“母亲,您怎么会这么认为?难道父亲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吗?” 陈林氏尴尬地笑了笑:“母亲这不是担心嘛,你父亲身居要职,得罪的人的确不少。” “母亲,这次的刺杀不是冲着女儿来的,是冲着表兄来的,母亲,您知道是谁要杀表兄吗?” 陈林氏摇头:“不,我不知道是谁,想要你表兄性命的人太多了。” 总之,不是冲着阿迟来的就好,不然,天子震怒,不知要死多少人。 出楚家的马车上,楚乔氏握住女儿的手,心疼的要命:“我儿这趟出门吃大苦了,人都瘦了一大圈。” 气色不好,精神萎靡,言语都少了。 “娘,我没事儿。”楚灵珊勉强笑了笑。 “你不用安慰娘,娘都听说了,当时的情况万分凶险,愁的娘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好在你和修文都回来了。”楚乔氏说着又抹起泪来。 “娘,别哭了,都过去了,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女儿以后的日子就都顺风顺水了。”楚灵珊反过来安慰母亲。 “是,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楚乔氏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 “对了娘,祖母的病好些了吗?” “你爹初一十五都去探望,说是好些了,但慧觉庵的师太说,你祖母的情况尚不稳定,最好是在庵中多住些时日。” “娘,您没去探望过祖母吗?” 楚乔氏尴尬道:“我的确没去探望过,有两回想去看看的,但你爹说,还是等你祖母的情况稳定下来再去的好,你祖母现在怕见人,所以我就没去。” 楚灵珊默然,祖母发病后,爹就匆匆把祖母送去了慧觉庵,而且多番阻拦娘去探望祖母。 她不禁又想起程青澜说过的话……难道是我长的像你祖母认识的某个人,而你祖母对这个人做过不好的事。 而且,程青澜还暗示她,这个人这件事跟爹有关。 楚灵珊暗暗打定主意,改日悄悄地去看看祖母。她一定要找到祖母发病的原因。 来接崔明珠的马车并未带崔明珠回崔府,而是到了康王府。 崔明珠看着熟悉的角门,转头问母亲:“母亲,我们不是回家吗?” 崔金氏道:“你在嵋州出事的消息传来,你姑父和姑母都很担心你,说了让你一回来就先来见见他们。” 崔明珠心说,担心个屁,她到底怎么个情况,没有人比姑父更清楚,姑父为了杀萧大人,都舍得把她抛出去当诱饵。 那个贼人持刀向她砍来的一幕,如同刻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贼人是真的要杀她,若非程青澜救了她,她早死了。 见崔明珠似乎不高兴,崔金氏哄道:“娘知道你累了,也就是见一见你姑父姑母,让他们安心,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崔明珠跟王妃才说了小会儿话,就被请到了康王的书房。 “明珠见过姑父。” “免礼,明珠啊,本王知道你这次受了惊吓,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嵋州那边已经查明,劫持你们和诱杀萧大人的乃是红莲教,本王定剿灭红莲教,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康王道。 崔明珠腹诽,真是好大一只替罪羊,自己干的事儿,却推到了红莲教头上。 若非置身其中,方知所见所闻有时候并非是真相。 “多谢姑父。” “对了,本王收到消息,红莲教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很可能在萧大人手里,你跟随萧大人一路,可有发现萧大人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上船?比如,账册,书信……” 崔明珠摇摇头:“萧大人一直跟大家在一起,就算船靠了岸,我们上岸,他从不下船,没见他带什么上船。” “那他的得意门生程青澜呢?” 崔明珠故作认真地回想,还是摇头。 “姑父,在嵋州县,县令赵大人带人搜过船的,每个角落都搜了,并未发现您说的东西。姑父,那东西对红莲教很重要吗?” 康王颔首:“必然是重要的,不然红莲教不会大费周章设计劫持你们,诱杀萧大人。” “莫不是红莲教侵蚀朝廷官员的账册或名单?”崔明珠故作聪明的猜测。 康王点头:“正是,所以,这份名单对朝廷也很重要,不把这些隐患除掉,国无宁日。” 崔明珠深感遗憾:“那真是可惜了,可恶的红莲教。” 康王又问:“我听说你们在怀阴的时候,碰到了两股要刺杀你们的势力,一方是想劫持公主殿下,一方听说是冲沈静姝去了,后来沈静姝还遇到过麻烦吗?” “有啊,我们刚到江临府的时候,陆妱妱她们就抓到了其中一人,萧大人还亲自审问了,但对方嘴严的很,什么也没问出来。此后就再没遇到过了。” 康王眼皮直跳,该死的管沛,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上报。 人到了萧泽手里,任你是再硬的骨头,他也能一寸一寸给你敲碎了。 难怪管沛再没了消息,说不定,早就被萧泽抓了。 好在萧泽已经死了,不然,萧泽手里又多了一份针对他的证据。 不管怎样,明珠所言,跟他掌握到的情况别无二致,明珠不会说谎,也没胆量跟他说谎,萧泽应该是没找到那些东西。 头疼啊,心烦,他已经找那些东西找了快两年,毫无音讯。太子和顾攸宁二人也太能藏了。 那些东西一日没找到,他心里就不得安宁,就像怀揣了一颗随时会爆的雷。 “行,没别的事了,回家好好休息,明日宫里可能会传你们进宫,皇上也很关心此事。” 崔明珠屈膝一礼,告退。 原来沈静姝她们藏起来的东西,对康王这么重要,是不是能置康王于死地?如果康王倒了,崔家肯定跟着倒霉。 她要不要回去跟康王说明? 心里在犹豫,但脚步却是不停的往外走。 如果她此刻告发了沈静姝她们,她们必死无疑。 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程青澜和陆妱妱毫不犹豫地来救她,她又怎能恩将仇报? 她崔明珠自认不是个豁达的人,也骄横,对看不顺眼的人,恨不得让对方原地消失,但她还是做不来恩将仇报的事。 罢了,听天由命! 第258章 入宫面圣 安远侯府,沈静姝安置好后,就带着庄若芸去了陆妱妱的房间。 陆妱妱从脖子上解下珍珠项链,淡淡地粉紫色,莹润光洁,这是她们五朵金花姐妹团的标志,可如今,五朵金花缺了一朵。 陆妱妱难过的又掉眼泪。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哭包,以前练武练的再辛苦,她都没掉过一滴泪,就连几位兄长战死沙场,她也只是哭一场,便又振作起来。因为身为陆家的儿郎,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归宿,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但这次不一样,她想要跟程青澜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她对未来的规划里,全都有程青澜,可程青澜突然离开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知道的,沈静姝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安慰她,自欺欺人,程青澜回不来了。 沈静姝进来,看到的便是陆妱妱对着珍珠项链掉眼泪。 沈静姝示意庄若芸把门关上。 “妱妱,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沈静姝道。 陆妱妱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什么?” “刚才在码头,白风侍卫悄悄告诉我,大人和青澜还活着,他们在嵋州的时候就收到大人传给他们的密信,出于安全考虑,所以他们一直瞒着大家,白风说,大人和青澜很快就会回京。” 陆妱妱看着沈静姝,神情呆滞:“你刚才说什么?” 她没听错? 还是沈静姝又在骗她? 沈静姝认真道:“大人和青澜没死,他们给白风传信了,白风让我告诉你,只是这个消息现在还不能声张。” 陆妱妱的眼睛如红日出海,日升东山,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抓住沈静姝的手臂:“你说真的?他们没有死?” 沈静姝用力点头,笃定地语气:“他们没死。” 陆妱妱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沈静姝和庄若芸面面相觑,这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难过要哭,高兴也要哭,以前以为她是铁做的,现在才发现,原来是铁水做的。 “快别哭了,你可是要当女将军的人,谁见过哪位将军这么爱哭。”庄若芸笑嗔道。 “我哭是因为,我之前的眼泪都白流了,她根本没死,我天天跟嚎丧似的,呜呜呜……”陆妱妱哭道。 沈静姝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背:“也不算白哭,好让青澜知道她要是就这么死了,某人会哭死,以后她就不敢轻易死掉了。” “你们不许告诉她,多糗啊,不许说。”陆妱妱抹掉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 “好,不告诉,我们坚决不说。”沈静姝没什么诚意的保证。 陆妱妱又看向庄若芸:“你也保证。” 庄若芸伸出两根手指头指天:“我保证。” 保证啥,她可没说。 晚饭的时候,安远侯看自家闺女跟沈静姝庄若芸又有说有笑了,哪里还有伤心难过的痕迹? 安远侯纳闷,不是说哭了一路吗?回家就翻篇了? 他是不想妱妱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但反转来的太快,他忍不住担心。 饭后,安远侯悄悄问沈静姝:“妱妱这是缓过来了?” 沈静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是想通了,人不能沉浸在过去,得往前看。” 安远侯深以为然:“想通了就好,那个,等你们休息两日,到时候我来操持,给程姑娘立个衣冠冢。” 沈静姝:呃…… 这可不能立啊,人还活着呢。 “侯爷,程姑娘如今只是失踪,嵋州那边还在找人,只要一天没找到,我们都不会相信青澜死了,这衣冠冢还是缓缓,别又刺激到妱妱。” 安远侯拍了下脑门:“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孩子们自然是不愿相信人已经不在了,他动用了一些渠道了解到的情况,这次出手的是红莲圣母,萧泽和程姑娘好不容易从乱阵中杀出,又遇上红莲圣母,凶多吉少。 事后,寻人的主力又是嵋州县和江州府的人,他认为,这次的刺杀事件,应该就是他们和红莲教勾结做下的,他们这么积极去找人,怕是为了毁尸灭迹。 所以,无论他怎么推演,都是必死之局啊! 罢了,还是要多体谅体谅孩子们的心情,这件事跟军中不一样,军中为了稳定人心,都会尽快给生死下一个定论。 让一件事尘埃落定,才是化解悲痛的最佳方法。 翌日清早,宫里来人,宣萧泽带领的交流团的学子进宫面圣。 沈静姝再三叮嘱陆妱妱,不能让人知道青澜还活着。 陆妱妱头疼:“那怎么办?我现在心情好极了,昨晚做梦都笑醒了,我哭不出来了……” 庄若芸无语:“我终于知道白风侍卫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了,陆妱妱,你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怎么能没点城府呢?你就当演戏。” “可我不会演啊。”陆妱妱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那你就装麻木,就是什么反应都不要有,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可以吗?” “这样吗?”陆妱妱眉眼一耷拉。 “对对对,就是这样。”庄若芸道:“伤心到极致,确实是哭不出来的。” “啊?那你的意思,我之前还没伤心到极致?”陆妱妱发出灵魂质疑。 沈静姝道:“快别扯了,赶紧拾掇,别耽误了入宫面圣。” “到了圣上面前,陆妱妱,你要把当时的情况往严重了多,我们这些姐妹里,只有你跟敌人交过手。” 庄若芸附和:“要说的惨烈一些,青澜姐又是如何英勇,说不定皇上听了会给青澜姐赏赐,到时候青澜姐回来了,皇上不可能把赏赐收回的。” “太好了,你这么说的话,不会演我也必须会。”陆妱妱来了兴致。 三人一路上紧锣密鼓讨论,怎么样给程青澜弄个封赏回来,见了皇上怎么说,要不是知道陆妱妱是个名副其实的学渣,沈静姝恨不得写一篇长文让陆妱妱背下来。 到了宫门口,陈卉迟已经等在那。 她是第一个到的。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其他人才陆续到来。 负责接应她们的小公公清点了人数,便让大家跟着他走。 “公公,我们还少一个人。”王宛芝道。 小公公笑笑:“不少,这次皇上没召见姜家小姐。” 众人:呃…… 没召见姜晏?这是为何? 第258章 入宫面圣 安远侯府,沈静姝安置好后,就带着庄若芸去了陆妱妱的房间。 陆妱妱从脖子上解下珍珠项链,淡淡地粉紫色,莹润光洁,这是她们五朵金花姐妹团的标志,可如今,五朵金花缺了一朵。 陆妱妱难过的又掉眼泪。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哭包,以前练武练的再辛苦,她都没掉过一滴泪,就连几位兄长战死沙场,她也只是哭一场,便又振作起来。因为身为陆家的儿郎,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归宿,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但这次不一样,她想要跟程青澜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她对未来的规划里,全都有程青澜,可程青澜突然离开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知道的,沈静姝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安慰她,自欺欺人,程青澜回不来了。 沈静姝进来,看到的便是陆妱妱对着珍珠项链掉眼泪。 沈静姝示意庄若芸把门关上。 “妱妱,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沈静姝道。 陆妱妱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什么?” “刚才在码头,白风侍卫悄悄告诉我,大人和青澜还活着,他们在嵋州的时候就收到大人传给他们的密信,出于安全考虑,所以他们一直瞒着大家,白风说,大人和青澜很快就会回京。” 陆妱妱看着沈静姝,神情呆滞:“你刚才说什么?” 她没听错? 还是沈静姝又在骗她? 沈静姝认真道:“大人和青澜没死,他们给白风传信了,白风让我告诉你,只是这个消息现在还不能声张。” 陆妱妱的眼睛如红日出海,日升东山,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抓住沈静姝的手臂:“你说真的?他们没有死?” 沈静姝用力点头,笃定地语气:“他们没死。” 陆妱妱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沈静姝和庄若芸面面相觑,这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难过要哭,高兴也要哭,以前以为她是铁做的,现在才发现,原来是铁水做的。 “快别哭了,你可是要当女将军的人,谁见过哪位将军这么爱哭。”庄若芸笑嗔道。 “我哭是因为,我之前的眼泪都白流了,她根本没死,我天天跟嚎丧似的,呜呜呜……”陆妱妱哭道。 沈静姝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背:“也不算白哭,好让青澜知道她要是就这么死了,某人会哭死,以后她就不敢轻易死掉了。” “你们不许告诉她,多糗啊,不许说。”陆妱妱抹掉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 “好,不告诉,我们坚决不说。”沈静姝没什么诚意的保证。 陆妱妱又看向庄若芸:“你也保证。” 庄若芸伸出两根手指头指天:“我保证。” 保证啥,她可没说。 晚饭的时候,安远侯看自家闺女跟沈静姝庄若芸又有说有笑了,哪里还有伤心难过的痕迹? 安远侯纳闷,不是说哭了一路吗?回家就翻篇了? 他是不想妱妱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但反转来的太快,他忍不住担心。 饭后,安远侯悄悄问沈静姝:“妱妱这是缓过来了?” 沈静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是想通了,人不能沉浸在过去,得往前看。” 安远侯深以为然:“想通了就好,那个,等你们休息两日,到时候我来操持,给程姑娘立个衣冠冢。” 沈静姝:呃…… 这可不能立啊,人还活着呢。 “侯爷,程姑娘如今只是失踪,嵋州那边还在找人,只要一天没找到,我们都不会相信青澜死了,这衣冠冢还是缓缓,别又刺激到妱妱。” 安远侯拍了下脑门:“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孩子们自然是不愿相信人已经不在了,他动用了一些渠道了解到的情况,这次出手的是红莲圣母,萧泽和程姑娘好不容易从乱阵中杀出,又遇上红莲圣母,凶多吉少。 事后,寻人的主力又是嵋州县和江州府的人,他认为,这次的刺杀事件,应该就是他们和红莲教勾结做下的,他们这么积极去找人,怕是为了毁尸灭迹。 所以,无论他怎么推演,都是必死之局啊! 罢了,还是要多体谅体谅孩子们的心情,这件事跟军中不一样,军中为了稳定人心,都会尽快给生死下一个定论。 让一件事尘埃落定,才是化解悲痛的最佳方法。 翌日清早,宫里来人,宣萧泽带领的交流团的学子进宫面圣。 沈静姝再三叮嘱陆妱妱,不能让人知道青澜还活着。 陆妱妱头疼:“那怎么办?我现在心情好极了,昨晚做梦都笑醒了,我哭不出来了……” 庄若芸无语:“我终于知道白风侍卫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了,陆妱妱,你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怎么能没点城府呢?你就当演戏。” “可我不会演啊。”陆妱妱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那你就装麻木,就是什么反应都不要有,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可以吗?” “这样吗?”陆妱妱眉眼一耷拉。 “对对对,就是这样。”庄若芸道:“伤心到极致,确实是哭不出来的。” “啊?那你的意思,我之前还没伤心到极致?”陆妱妱发出灵魂质疑。 沈静姝道:“快别扯了,赶紧拾掇,别耽误了入宫面圣。” “到了圣上面前,陆妱妱,你要把当时的情况往严重了多,我们这些姐妹里,只有你跟敌人交过手。” 庄若芸附和:“要说的惨烈一些,青澜姐又是如何英勇,说不定皇上听了会给青澜姐赏赐,到时候青澜姐回来了,皇上不可能把赏赐收回的。” “太好了,你这么说的话,不会演我也必须会。”陆妱妱来了兴致。 三人一路上紧锣密鼓讨论,怎么样给程青澜弄个封赏回来,见了皇上怎么说,要不是知道陆妱妱是个名副其实的学渣,沈静姝恨不得写一篇长文让陆妱妱背下来。 到了宫门口,陈卉迟已经等在那。 她是第一个到的。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其他人才陆续到来。 负责接应她们的小公公清点了人数,便让大家跟着他走。 “公公,我们还少一个人。”王宛芝道。 小公公笑笑:“不少,这次皇上没召见姜家小姐。” 众人:呃…… 没召见姜晏?这是为何? 第259章 论功行赏 崔明珠小声道:“昨日姜宣正被皇上申斥了,贬谪到嵋州府任县令,正好赵县令被撤职问罪,有了空缺。” 沈静姝讶然,从宣正到县令,这可不止连降三级。 “是因为姜晏之故吗?” “我只知道姜宣正被贬谪前,皇上召见了张院长和冯先生。” 走在后面的王宛芝和刘梦婷看到崔明珠居然跟沈静姝走在一起还咬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珠是吃错药了吗?”王宛芝道。 “不清楚啊,不过,在船上的时候,明珠脚受伤,都是使唤陆妱妱帮她做事,我想帮她她都不理我,我觉得,咱们那日丢下她自己跑了,她记恨上了。”刘梦婷懊恼道。 可当时那么危险的情况,先顾着自己也无可厚非啊!她们又不像陆妱妱和程青澜,会武功。 “你们还算有自知之明。”楚灵珊越过两人的时候冷冷说道。 王宛芝不忿道:“楚灵珊,你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谱啊,那日你不也丢下明珠自己跑了吗?” 楚灵珊施施然道:“我跟崔明珠从来不是朋友,我丢下她有问题吗?而你们,可一直自称是崔明珠最好的朋友。” “你们都少说两句,这里是皇宫,不然今日被申斥,被贬谪的就是你们的爹。”余悦容嫌弃道。 王宛芝听的云里雾里:“她什么意思?谁被申斥,被贬谪了?” 刘梦婷摇头,算了,这里的确不是争论的地方。 众人被带到乾元殿,帝后都在。 大家齐齐行跪拜大礼。 “都起来!你们这趟游学一路坎坷,孤都听说了,今日叫你们来,是要论功行赏。”皇上道。 皇后的目光不敢在陈卉迟身上多做停留,怕被人看出端倪,现在还不是公开卉迟真实身份的时候。看到卉迟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这趟远行,她一开始就反对卉迟参加,萧泽要办的事,极为凶险,交流团就是个幌子,一个不慎就会被波及。但皇上觉得该让卉迟去历练历练,养在温室里的花是经不起风雨的。 罢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卉迟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听到论功行赏,陆妱妱和沈静姝不由对了个眼神。 这就论功行赏了?不问她们当时的情况了?那她们之前准备了那么多说辞,酝酿好的情绪,都白准备了? “魏公公,宣旨!” 魏公公上前,笑眯眯地展开圣旨。 “今有白鹿书院女学班学子程青澜,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表现突出,为白鹿书院赢得赞誉,且其在怀阴杏花楼勇救嘉敏公主殿下,又在嵋州府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救下崔明珠等人,勇气可嘉,忠心可表,特封其为荣安县主。” 陆妱妱强忍住内心的激动,青澜姐获封县主了,而且是第一个受封的,这可太好了。看以后还有谁敢瞧不起青澜姐。 魏公公念完圣旨,皇上道:“妱妱,你替程青澜接下圣旨。” 陆妱妱忙上前:“臣女陆妱妱替程青澜叩谢皇恩。” 魏公公又念第二道圣旨:“今有白鹿书院女学班学子陆妱妱不畏生死,勇救同窗,不堕将门之风,特封其为昭阳郡主。” 紧接着是沈静姝,是这次交流的主力,成绩颇为耀眼,赏文房四宝一副,玉如意一柄。 陈卉迟,庄若芸,楚灵珊,崔明珠,余悦容,邓为先,卢霖森等皆是文房四宝一副。 宋元佑和乔修文以及宁奕,在怀阴县勇斗劫匪,也都得了赏赐。 魏公公终于把圣旨念完,退回到皇上身边。 王宛芝和刘梦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魏公公身上。 魏公公是不是忘了念她们两的赏赐啊? 大家都有赏,偏偏漏了她们俩。 虽然赏赐不多,但也是个荣誉,说出去多有面子。 皇上道:“望尔等再接再厉,孤希望来年的科考,看到你们拿出优异的成绩。” “臣女,民女谨遵皇上的教诲。” “妱妱和卉迟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皇上……”王宛芝急呼出声。 皇上淡淡扫了眼王宛芝:“你还有事?” “皇上,您是不是忘了臣女和刘梦婷的赏赐?” 刘梦婷忙跪下撇清:“臣女不敢求赏,臣女自知做的不够好,陛下没有降罪臣女,臣女已是感恩不尽。” 要死了,王宛芝拉上她做什么? 沈静姝等人心说,刘梦婷是个有眼力见的。 皇后冷冷开口:“王小姐,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得到赏赐吗?” 王宛芝心里一阵慌乱,可还是硬着头皮说:“可是……连庄若芸都有。” 庄若芸学问不如她,也没参与救人。 皇后冷笑:“庄若芸为书院拿下算法比试第一,你呢?听说你的最好成绩是第五,这是值得奖赏的名次吗?本宫还听闻,你阻拦陆妱妱去救人,要求陆妱妱先送你们回船,陛下没有申斥你父亲管教不严,让你做出这等自私自利之事,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还有脸求赏赐?皇上,看来有必要请王御史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 王宛芝吓的面无人色:“皇上开恩,皇后娘娘开恩,臣女知错了……” 要是爹爹知道自己闯下如此大祸,肯定会打死她的。 刘梦婷跪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皇后要不是急于跟女儿叙话,就要好好教训这个王宛芝了。 皇上没好气道:“魏公公,传旨王御史,好好管教他的女儿。” 王宛芝瘫坐地上,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崔明珠见王宛芝失魂落魄的样,心底冷笑,姜晏被处置了,你以为你逃得掉? 沈静姝等人退下,殿内只留下陆妱妱和陈卉迟。 两人也不知帝后留下她们作甚,心里有些忐忑。 “魏公公,给她们看座。”皇上道。 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帝后的心情百感交集。 皇上慈爱道:“这次南下的真实目的,你二人知道?” 两人对了个眼神,点头。 “此事极其危险,你们不怕吗?” 陆妱妱道:“臣女不怕,只要能查出真相,臣女就是舍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陈卉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第259章 论功行赏 崔明珠小声道:“昨日姜宣正被皇上申斥了,贬谪到嵋州府任县令,正好赵县令被撤职问罪,有了空缺。” 沈静姝讶然,从宣正到县令,这可不止连降三级。 “是因为姜晏之故吗?” “我只知道姜宣正被贬谪前,皇上召见了张院长和冯先生。” 走在后面的王宛芝和刘梦婷看到崔明珠居然跟沈静姝走在一起还咬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珠是吃错药了吗?”王宛芝道。 “不清楚啊,不过,在船上的时候,明珠脚受伤,都是使唤陆妱妱帮她做事,我想帮她她都不理我,我觉得,咱们那日丢下她自己跑了,她记恨上了。”刘梦婷懊恼道。 可当时那么危险的情况,先顾着自己也无可厚非啊!她们又不像陆妱妱和程青澜,会武功。 “你们还算有自知之明。”楚灵珊越过两人的时候冷冷说道。 王宛芝不忿道:“楚灵珊,你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谱啊,那日你不也丢下明珠自己跑了吗?” 楚灵珊施施然道:“我跟崔明珠从来不是朋友,我丢下她有问题吗?而你们,可一直自称是崔明珠最好的朋友。” “你们都少说两句,这里是皇宫,不然今日被申斥,被贬谪的就是你们的爹。”余悦容嫌弃道。 王宛芝听的云里雾里:“她什么意思?谁被申斥,被贬谪了?” 刘梦婷摇头,算了,这里的确不是争论的地方。 众人被带到乾元殿,帝后都在。 大家齐齐行跪拜大礼。 “都起来!你们这趟游学一路坎坷,孤都听说了,今日叫你们来,是要论功行赏。”皇上道。 皇后的目光不敢在陈卉迟身上多做停留,怕被人看出端倪,现在还不是公开卉迟真实身份的时候。看到卉迟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这趟远行,她一开始就反对卉迟参加,萧泽要办的事,极为凶险,交流团就是个幌子,一个不慎就会被波及。但皇上觉得该让卉迟去历练历练,养在温室里的花是经不起风雨的。 罢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卉迟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听到论功行赏,陆妱妱和沈静姝不由对了个眼神。 这就论功行赏了?不问她们当时的情况了?那她们之前准备了那么多说辞,酝酿好的情绪,都白准备了? “魏公公,宣旨!” 魏公公上前,笑眯眯地展开圣旨。 “今有白鹿书院女学班学子程青澜,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表现突出,为白鹿书院赢得赞誉,且其在怀阴杏花楼勇救嘉敏公主殿下,又在嵋州府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救下崔明珠等人,勇气可嘉,忠心可表,特封其为荣安县主。” 陆妱妱强忍住内心的激动,青澜姐获封县主了,而且是第一个受封的,这可太好了。看以后还有谁敢瞧不起青澜姐。 魏公公念完圣旨,皇上道:“妱妱,你替程青澜接下圣旨。” 陆妱妱忙上前:“臣女陆妱妱替程青澜叩谢皇恩。” 魏公公又念第二道圣旨:“今有白鹿书院女学班学子陆妱妱不畏生死,勇救同窗,不堕将门之风,特封其为昭阳郡主。” 紧接着是沈静姝,是这次交流的主力,成绩颇为耀眼,赏文房四宝一副,玉如意一柄。 陈卉迟,庄若芸,楚灵珊,崔明珠,余悦容,邓为先,卢霖森等皆是文房四宝一副。 宋元佑和乔修文以及宁奕,在怀阴县勇斗劫匪,也都得了赏赐。 魏公公终于把圣旨念完,退回到皇上身边。 王宛芝和刘梦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魏公公身上。 魏公公是不是忘了念她们两的赏赐啊? 大家都有赏,偏偏漏了她们俩。 虽然赏赐不多,但也是个荣誉,说出去多有面子。 皇上道:“望尔等再接再厉,孤希望来年的科考,看到你们拿出优异的成绩。” “臣女,民女谨遵皇上的教诲。” “妱妱和卉迟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皇上……”王宛芝急呼出声。 皇上淡淡扫了眼王宛芝:“你还有事?” “皇上,您是不是忘了臣女和刘梦婷的赏赐?” 刘梦婷忙跪下撇清:“臣女不敢求赏,臣女自知做的不够好,陛下没有降罪臣女,臣女已是感恩不尽。” 要死了,王宛芝拉上她做什么? 沈静姝等人心说,刘梦婷是个有眼力见的。 皇后冷冷开口:“王小姐,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得到赏赐吗?” 王宛芝心里一阵慌乱,可还是硬着头皮说:“可是……连庄若芸都有。” 庄若芸学问不如她,也没参与救人。 皇后冷笑:“庄若芸为书院拿下算法比试第一,你呢?听说你的最好成绩是第五,这是值得奖赏的名次吗?本宫还听闻,你阻拦陆妱妱去救人,要求陆妱妱先送你们回船,陛下没有申斥你父亲管教不严,让你做出这等自私自利之事,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还有脸求赏赐?皇上,看来有必要请王御史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 王宛芝吓的面无人色:“皇上开恩,皇后娘娘开恩,臣女知错了……” 要是爹爹知道自己闯下如此大祸,肯定会打死她的。 刘梦婷跪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皇后要不是急于跟女儿叙话,就要好好教训这个王宛芝了。 皇上没好气道:“魏公公,传旨王御史,好好管教他的女儿。” 王宛芝瘫坐地上,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崔明珠见王宛芝失魂落魄的样,心底冷笑,姜晏被处置了,你以为你逃得掉? 沈静姝等人退下,殿内只留下陆妱妱和陈卉迟。 两人也不知帝后留下她们作甚,心里有些忐忑。 “魏公公,给她们看座。”皇上道。 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帝后的心情百感交集。 皇上慈爱道:“这次南下的真实目的,你二人知道?” 两人对了个眼神,点头。 “此事极其危险,你们不怕吗?” 陆妱妱道:“臣女不怕,只要能查出真相,臣女就是舍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陈卉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第260章 最佳班底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皇后娘娘,臣女起初确实有所顾虑,但臣女并非是怕死,臣女只是害怕自己无能,帮不到忙,反而成了累赘。” “臣女一向循规蹈矩,从不敢做半点出格的事儿,很少自己拿主意,也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自从进了书院,认识了青澜,妱妱,沈静姝她们,臣女从她们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样的……是当危险来临,她们会毫不犹豫站在你的前面,是你沮丧时,暖心的陪伴和开解,是你得意时,她会比你更开心,是面对困难时,大家的手能紧握在一起,臣女真的很高兴能和她们成为朋友,和她们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哪怕这件事充满危险,臣女也不害怕。”陈卉迟一口气说道,因为紧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陆妱妱道:“卉迟,你不是累赘,你比我强多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你家世显赫却从不仗势欺人,你才华横溢却谦逊内敛,你真诚善良对错分明,你看着胆小,但每次有行动,你都是第一个响应,很是果决,真的,你很好。” 陈卉迟被她夸的不好意思起来:“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帝后相视一笑,之前还担心卉迟是否能担得起如此重任,有没有能力成为新君,治理好天下,如今看来,无需担忧了。 卉迟有识人之能,行事果决,这一点,早在她果断搬离原来的宿舍时就能看出来了。 哪怕卉迟还有一些不足之处,有萧泽辅佐,有她这些朋友尽心帮扶,都可以弥补。 不得不说,她们这五个人搭配的极其完美。沈静姝才学出众,性子沉稳,适合统筹大局,程青澜智谋无双,身手了得,还是掌管三十六路水运的漕帮少帮主,朝廷江湖都玩的转,陆妱妱,出身将门,立志保家卫国,赤胆忠心,庄若芸出身商贾,算法第一擅经营,将来开源节流不在话下。 她们会是卉迟最忠诚坚实的班底。 如今,只等扫清障碍,为卉迟铺平君临天下之路。 皇后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也要相互扶持。” 皇上道:“白风说,东西都在你们那?” 陆妱妱回道:“回皇上,东西在臣女家中藏着,皇上现在就要吗?臣女马上回去取。” 皇上摆摆手:“暂时不必,这几日,你们先把证据整理出来,一切等萧大人回来再说。” “啊?皇上,您知道萧大人没死?那……您给程青澜的封赏……”陆妱妱还以为皇上不知道呢,才给了这么丰厚的奖赏。 皇上眼睛一瞪:“你以为这是死后追封?孤若不趁此时封赏,等她回来,怕是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虽说程青澜所立之功,在他看来,封个县主绰绰有余,但程青澜毕竟是平民出身,平民之女获封县主,从古至今未曾有过,届时必有人跳出来反对。如今大家都以为程青澜死了,死者为大,谁还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等程青澜回来,大家想反悔也迟了。 陆妱妱总算明白了皇上的用心,立马奉上一记马屁:“皇上英明。” 皇上失笑:“少拍马屁,记得出了这乾元殿,继续装你那半死不活的样,省的被人瞧出端倪,明白吗?” “明白明白,臣女谨遵圣意。”陆妱妱忙不迭道。 宫门口,其他人都走了,只有沈静姝和庄若芸等在那。 两人等了好久,才见到陆妱妱和陈卉迟出来。 陆妱妱见到沈静姝正欲开口,沈静姝冲她微微摇头。 大家很有默契的走向马车。 陈卉迟跟着上了陆府的马车,让陈家的车夫跟在后头。 “现在可以说了。”沈静姝道。 陆妱妱传达了皇上的旨意。 陈卉迟道:“这事,我也得参与,可是我母亲那……我得找个能让我母亲同意的借口。” 沈静姝思忖片刻:“妱妱,以陆府的名义,请高僧来为程青澜打平安醮,侯爷能答应吗?” 陆妱妱:“我爹肯定答应啊,这事儿我就能说了算。” “那就好,卉迟,陆府的平安醮明日开始,你可以以此为借口。” 陈卉迟笑道:“我有数了,明日你们等我啊。” 此时,一辆马车正行驶在去往慧觉寺的路上。 楚灵珊心里七上八下,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到真相,又害怕万一那真相就是她猜测的模样。 昨晚,她跟父亲说,想去看祖母,果然,父亲拒绝了,用的就是他对母亲说的那套说辞。 所以,从宫里出来后,她请余悦容帮忙,先去了余府,然后从另一个角门出去,乘坐余府的马车去慧觉庵。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慧觉庵。 庵中的尼姑以为楚灵珊是来上香的,并未理会,楚灵珊先去拜了千手观音,趁人不注意,溜去后院香房。 然而祖母并不在这里。 楚灵珊纳闷,香房是给香客们住的,祖母不在这里,会在哪里? 正想着,听到有人说话,楚灵珊忙躲了起来。 “那个疯婆子每日这般闹,何必呢,过了这么久,她应该清楚,任凭她怎么闹都没用的。” “是啊,她儿子就是不想她在家中,才送她来这的,怎么可能接她回去。” “哎,她也怪可怜的,她儿子一看就是体面人,不说花钱给她治病,却是花钱将她关在这,太不孝了。” “嘘,少说几句,人是主持师太收下的,师太不许咱们议论,要是被师太听见就不妙了。” 楚灵珊如遭雷击,两个尼姑口中说的疯婆子,定是祖母无疑。可怜的祖母,不是在这里好生将养着,而是被当成疯子关起来了,而这一切都是父亲的主意。 楚灵珊冲了过去,扯住其中一个尼姑,激动道:“你们说的那个疯婆子关在哪?告诉我,她关在哪?” 两个尼姑被突然出现的楚灵珊吓一跳,缓过神来,矢口否认:“这位施主,您在说什么呀?庵里哪来的疯婆子,没有的事儿。”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带我去见被你们关起来的人,否则我就去报官。” 第260章 最佳班底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皇后娘娘,臣女起初确实有所顾虑,但臣女并非是怕死,臣女只是害怕自己无能,帮不到忙,反而成了累赘。” “臣女一向循规蹈矩,从不敢做半点出格的事儿,很少自己拿主意,也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自从进了书院,认识了青澜,妱妱,沈静姝她们,臣女从她们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样的……是当危险来临,她们会毫不犹豫站在你的前面,是你沮丧时,暖心的陪伴和开解,是你得意时,她会比你更开心,是面对困难时,大家的手能紧握在一起,臣女真的很高兴能和她们成为朋友,和她们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哪怕这件事充满危险,臣女也不害怕。”陈卉迟一口气说道,因为紧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陆妱妱道:“卉迟,你不是累赘,你比我强多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你家世显赫却从不仗势欺人,你才华横溢却谦逊内敛,你真诚善良对错分明,你看着胆小,但每次有行动,你都是第一个响应,很是果决,真的,你很好。” 陈卉迟被她夸的不好意思起来:“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帝后相视一笑,之前还担心卉迟是否能担得起如此重任,有没有能力成为新君,治理好天下,如今看来,无需担忧了。 卉迟有识人之能,行事果决,这一点,早在她果断搬离原来的宿舍时就能看出来了。 哪怕卉迟还有一些不足之处,有萧泽辅佐,有她这些朋友尽心帮扶,都可以弥补。 不得不说,她们这五个人搭配的极其完美。沈静姝才学出众,性子沉稳,适合统筹大局,程青澜智谋无双,身手了得,还是掌管三十六路水运的漕帮少帮主,朝廷江湖都玩的转,陆妱妱,出身将门,立志保家卫国,赤胆忠心,庄若芸出身商贾,算法第一擅经营,将来开源节流不在话下。 她们会是卉迟最忠诚坚实的班底。 如今,只等扫清障碍,为卉迟铺平君临天下之路。 皇后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也要相互扶持。” 皇上道:“白风说,东西都在你们那?” 陆妱妱回道:“回皇上,东西在臣女家中藏着,皇上现在就要吗?臣女马上回去取。” 皇上摆摆手:“暂时不必,这几日,你们先把证据整理出来,一切等萧大人回来再说。” “啊?皇上,您知道萧大人没死?那……您给程青澜的封赏……”陆妱妱还以为皇上不知道呢,才给了这么丰厚的奖赏。 皇上眼睛一瞪:“你以为这是死后追封?孤若不趁此时封赏,等她回来,怕是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虽说程青澜所立之功,在他看来,封个县主绰绰有余,但程青澜毕竟是平民出身,平民之女获封县主,从古至今未曾有过,届时必有人跳出来反对。如今大家都以为程青澜死了,死者为大,谁还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等程青澜回来,大家想反悔也迟了。 陆妱妱总算明白了皇上的用心,立马奉上一记马屁:“皇上英明。” 皇上失笑:“少拍马屁,记得出了这乾元殿,继续装你那半死不活的样,省的被人瞧出端倪,明白吗?” “明白明白,臣女谨遵圣意。”陆妱妱忙不迭道。 宫门口,其他人都走了,只有沈静姝和庄若芸等在那。 两人等了好久,才见到陆妱妱和陈卉迟出来。 陆妱妱见到沈静姝正欲开口,沈静姝冲她微微摇头。 大家很有默契的走向马车。 陈卉迟跟着上了陆府的马车,让陈家的车夫跟在后头。 “现在可以说了。”沈静姝道。 陆妱妱传达了皇上的旨意。 陈卉迟道:“这事,我也得参与,可是我母亲那……我得找个能让我母亲同意的借口。” 沈静姝思忖片刻:“妱妱,以陆府的名义,请高僧来为程青澜打平安醮,侯爷能答应吗?” 陆妱妱:“我爹肯定答应啊,这事儿我就能说了算。” “那就好,卉迟,陆府的平安醮明日开始,你可以以此为借口。” 陈卉迟笑道:“我有数了,明日你们等我啊。” 此时,一辆马车正行驶在去往慧觉寺的路上。 楚灵珊心里七上八下,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到真相,又害怕万一那真相就是她猜测的模样。 昨晚,她跟父亲说,想去看祖母,果然,父亲拒绝了,用的就是他对母亲说的那套说辞。 所以,从宫里出来后,她请余悦容帮忙,先去了余府,然后从另一个角门出去,乘坐余府的马车去慧觉庵。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慧觉庵。 庵中的尼姑以为楚灵珊是来上香的,并未理会,楚灵珊先去拜了千手观音,趁人不注意,溜去后院香房。 然而祖母并不在这里。 楚灵珊纳闷,香房是给香客们住的,祖母不在这里,会在哪里? 正想着,听到有人说话,楚灵珊忙躲了起来。 “那个疯婆子每日这般闹,何必呢,过了这么久,她应该清楚,任凭她怎么闹都没用的。” “是啊,她儿子就是不想她在家中,才送她来这的,怎么可能接她回去。” “哎,她也怪可怜的,她儿子一看就是体面人,不说花钱给她治病,却是花钱将她关在这,太不孝了。” “嘘,少说几句,人是主持师太收下的,师太不许咱们议论,要是被师太听见就不妙了。” 楚灵珊如遭雷击,两个尼姑口中说的疯婆子,定是祖母无疑。可怜的祖母,不是在这里好生将养着,而是被当成疯子关起来了,而这一切都是父亲的主意。 楚灵珊冲了过去,扯住其中一个尼姑,激动道:“你们说的那个疯婆子关在哪?告诉我,她关在哪?” 两个尼姑被突然出现的楚灵珊吓一跳,缓过神来,矢口否认:“这位施主,您在说什么呀?庵里哪来的疯婆子,没有的事儿。”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带我去见被你们关起来的人,否则我就去报官。” 第261章 楚家小姐 “抓住她。”一声厉喝,是主持师太闻讯赶来。 尼姑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楚灵珊扭住。 “放开我,我乃礼部楚侍郎家的小姐,放开我……”楚灵珊挣不开,只好自报家门。 主持师太蹙眉,不好,此人竟是楚家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先把人控制住,让楚大人自己来解决这桩麻烦。 “满嘴胡话,侍郎家的千金怎会独自一人前来,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楚灵珊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自报家门了,这些尼姑居然还敢对她如此无礼。 “师太,怎么办?”一旁的尼姑小声问道。 “先带下去关起来,莫让她跑了,再通知楚大人,让他马上来趟慧觉庵。” 楚灵珊被关进柴房,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程青澜没说错,祖母肯定是做了有愧于心的事,而父亲是知情人,父亲为了楚家的名声,毒哑了祖母,把祖母关在这。 又或者,做了亏心事的人根本就不是祖母,而是父亲…… 一个长的像程青澜的女子,会不会是父亲瞒着母亲在外养的外室?因为这个外室不安分,威胁到了父亲,所以,父亲将她杀了? 所以,父亲第一次来书院上课就对程青澜青睐有加。 楚灵珊越想越害怕,父亲知道她来了慧觉庵,会不会连她一并处置了? 楚灵珊被这个疯狂的念头吓到,疯狂摇头,不,不会的……虎毒不食子,父亲当年一定是被逼的犯下大错,父亲寒窗苦读十几年,又娶了母亲,当朝礼部尚书之女,前程似锦,而这个外室女以毁了父亲的名声和美满的婚姻来要挟,父亲也是被逼无奈。 不不不,父亲不会杀人,父亲温文尔雅,清风霁月,怎么可能杀人。应该是祖母帮忙解决了那个外室。 对,是这样,就是这样。 无数的念头在楚灵珊脑海里涌现,如疯长的藤蔓,感觉头都要炸开了。 楚怀南在礼部就听说自家闺女得了皇上的嘉奖赏赐,高高兴兴地提前下了衙,准备回家好好庆祝一番。 结果刚出礼部衙门,一个姑子就迎了上了。 楚怀南看到那姑子,心就不由地往下沉,屏退左右。 姑子道:“大人,您赶紧去趟庵堂,楚小姐今日去了庵堂,她似乎已经知道老夫人的真实状况,主持师太没办法,只能先把人绑了。” 楚怀南大惊,灵珊怎么去了慧觉庵,昨晚不是都说好了,改日他会带她去探望的吗? 容不得他多想,楚怀南心急火燎的赶往慧觉庵。 就在楚怀南前往慧觉庵的时候,余悦蓉找上了安远侯府。 “你是说,楚灵珊去了你家,乘坐你安排的马车去了慧觉庵探望祖母,结果被慧觉庵的人给绑了?”沈静姝觉得不可思议。 楚灵珊去探望在庵堂养病的祖母,慧觉庵凭什么绑她? “我家车夫听到庵堂里吵吵闹闹,就进去瞧了瞧,他亲眼看到楚灵珊被四五个姑子给绑了。他想救人来着,可里面都是姑子,他一个男的,只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就赶紧回来报信了,我本来想去楚家报信的,可一想到楚灵珊生辰宴那日的事儿,就觉得还是先来跟你们商议商议。”余悦蓉道。 “那是他们楚家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陆妱妱对楚灵珊没什么好感,不想多管闲事,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忙。 庄若芸道:“说不定楚家的事儿,跟青澜有关系呢!” 当初楚老夫人可是一见到程青澜就吓晕过去了。 沈静姝道:“我们不是要去报恩寺吗?慧觉庵离报恩寺不远,这件事,咱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还是去看看!” 楚怀南到了慧觉庵,并未直接去见女儿,而是先去跟主持师太对好说辞,如此这般安排下去。两人才一同来到柴房。 楚怀南清了清嗓子,道:“师太莫不是弄错了,我家灵珊今日进宫面圣,怎么可能跑来这?” 柴房里的楚灵珊,听到父亲的声音,不知为何,生不出半点即将得救的喜悦,反倒害怕起来。 主持师太道:“那女子自称是楚家小姐,贫道出于谨慎,故而请大人过来确认,来人,将门打开。” 楚怀南看到被五花大绑蜷缩在角落的楚灵珊,故作震惊:“灵珊,真的是你?” 随即愤怒地大声吼道:“还不快给小姐松绑。” 两个姑子赶忙上前取下楚灵珊口中的帕子,又给她解开了绳子。 楚灵珊扑到父亲怀里,哇哇大哭,边哭边控诉:“爹,女儿只是想来看看祖母,她们不让看,还把我绑起来……她这到底是hi佛门净地还是土匪窝啊……” 楚怀南轻拍女儿的背,不住安抚:“不哭了,爹来了,不怕啊……不怕。” 转头朝主持师太怒道:“师太,今日之事,你要给本官一个说法,否则本官绝不善罢甘休。” 师太淡然:“楚大人,老夫人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本来都有好转了,前阵子吴嬷嬷有事儿请了几日假,您换了个人来服侍,老夫人一见到生人,病又严重起来,整日整日的闹,闹的庵里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甚至还跑出来惊扰了前来进香的香客,吓坏了人贫道为此还赔了五两银子,贫道不得已只好将老夫人关了起来,不敢再让老夫人见到生人。” “我是她的亲孙女,不是生人。”楚灵珊道。 师太面不改色:“楚小姐,老夫人现在只认得楚大人和吴嬷嬷,其他人对她而言都是生人。” 楚怀南柔声安抚女儿:“灵珊,主持师太所言非虚,你祖母的病确实越来越严重了。” “爹,这说明祖母呆在这对她的病没有好处,还不如接回家,安置在僻静院落,请大夫好生调养。”楚灵珊希冀地看着父亲。 只要父亲愿意把祖母接回家,那么不管父亲和祖母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她都会原谅。 楚怀南危难道:“灵珊,家中人多嘴杂,你祖母若是得的是其他病都好说,为父和你娘都会尽心伺候,床前尽孝。可你祖母,动不动就发疯,一发起疯来,伤人还自伤,这种事传出去,外头会如何揣测咱们家?” 第261章 楚家小姐 “抓住她。”一声厉喝,是主持师太闻讯赶来。 尼姑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楚灵珊扭住。 “放开我,我乃礼部楚侍郎家的小姐,放开我……”楚灵珊挣不开,只好自报家门。 主持师太蹙眉,不好,此人竟是楚家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先把人控制住,让楚大人自己来解决这桩麻烦。 “满嘴胡话,侍郎家的千金怎会独自一人前来,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楚灵珊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自报家门了,这些尼姑居然还敢对她如此无礼。 “师太,怎么办?”一旁的尼姑小声问道。 “先带下去关起来,莫让她跑了,再通知楚大人,让他马上来趟慧觉庵。” 楚灵珊被关进柴房,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程青澜没说错,祖母肯定是做了有愧于心的事,而父亲是知情人,父亲为了楚家的名声,毒哑了祖母,把祖母关在这。 又或者,做了亏心事的人根本就不是祖母,而是父亲…… 一个长的像程青澜的女子,会不会是父亲瞒着母亲在外养的外室?因为这个外室不安分,威胁到了父亲,所以,父亲将她杀了? 所以,父亲第一次来书院上课就对程青澜青睐有加。 楚灵珊越想越害怕,父亲知道她来了慧觉庵,会不会连她一并处置了? 楚灵珊被这个疯狂的念头吓到,疯狂摇头,不,不会的……虎毒不食子,父亲当年一定是被逼的犯下大错,父亲寒窗苦读十几年,又娶了母亲,当朝礼部尚书之女,前程似锦,而这个外室女以毁了父亲的名声和美满的婚姻来要挟,父亲也是被逼无奈。 不不不,父亲不会杀人,父亲温文尔雅,清风霁月,怎么可能杀人。应该是祖母帮忙解决了那个外室。 对,是这样,就是这样。 无数的念头在楚灵珊脑海里涌现,如疯长的藤蔓,感觉头都要炸开了。 楚怀南在礼部就听说自家闺女得了皇上的嘉奖赏赐,高高兴兴地提前下了衙,准备回家好好庆祝一番。 结果刚出礼部衙门,一个姑子就迎了上了。 楚怀南看到那姑子,心就不由地往下沉,屏退左右。 姑子道:“大人,您赶紧去趟庵堂,楚小姐今日去了庵堂,她似乎已经知道老夫人的真实状况,主持师太没办法,只能先把人绑了。” 楚怀南大惊,灵珊怎么去了慧觉庵,昨晚不是都说好了,改日他会带她去探望的吗? 容不得他多想,楚怀南心急火燎的赶往慧觉庵。 就在楚怀南前往慧觉庵的时候,余悦蓉找上了安远侯府。 “你是说,楚灵珊去了你家,乘坐你安排的马车去了慧觉庵探望祖母,结果被慧觉庵的人给绑了?”沈静姝觉得不可思议。 楚灵珊去探望在庵堂养病的祖母,慧觉庵凭什么绑她? “我家车夫听到庵堂里吵吵闹闹,就进去瞧了瞧,他亲眼看到楚灵珊被四五个姑子给绑了。他想救人来着,可里面都是姑子,他一个男的,只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就赶紧回来报信了,我本来想去楚家报信的,可一想到楚灵珊生辰宴那日的事儿,就觉得还是先来跟你们商议商议。”余悦蓉道。 “那是他们楚家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陆妱妱对楚灵珊没什么好感,不想多管闲事,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忙。 庄若芸道:“说不定楚家的事儿,跟青澜有关系呢!” 当初楚老夫人可是一见到程青澜就吓晕过去了。 沈静姝道:“我们不是要去报恩寺吗?慧觉庵离报恩寺不远,这件事,咱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还是去看看!” 楚怀南到了慧觉庵,并未直接去见女儿,而是先去跟主持师太对好说辞,如此这般安排下去。两人才一同来到柴房。 楚怀南清了清嗓子,道:“师太莫不是弄错了,我家灵珊今日进宫面圣,怎么可能跑来这?” 柴房里的楚灵珊,听到父亲的声音,不知为何,生不出半点即将得救的喜悦,反倒害怕起来。 主持师太道:“那女子自称是楚家小姐,贫道出于谨慎,故而请大人过来确认,来人,将门打开。” 楚怀南看到被五花大绑蜷缩在角落的楚灵珊,故作震惊:“灵珊,真的是你?” 随即愤怒地大声吼道:“还不快给小姐松绑。” 两个姑子赶忙上前取下楚灵珊口中的帕子,又给她解开了绳子。 楚灵珊扑到父亲怀里,哇哇大哭,边哭边控诉:“爹,女儿只是想来看看祖母,她们不让看,还把我绑起来……她这到底是hi佛门净地还是土匪窝啊……” 楚怀南轻拍女儿的背,不住安抚:“不哭了,爹来了,不怕啊……不怕。” 转头朝主持师太怒道:“师太,今日之事,你要给本官一个说法,否则本官绝不善罢甘休。” 师太淡然:“楚大人,老夫人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本来都有好转了,前阵子吴嬷嬷有事儿请了几日假,您换了个人来服侍,老夫人一见到生人,病又严重起来,整日整日的闹,闹的庵里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甚至还跑出来惊扰了前来进香的香客,吓坏了人贫道为此还赔了五两银子,贫道不得已只好将老夫人关了起来,不敢再让老夫人见到生人。” “我是她的亲孙女,不是生人。”楚灵珊道。 师太面不改色:“楚小姐,老夫人现在只认得楚大人和吴嬷嬷,其他人对她而言都是生人。” 楚怀南柔声安抚女儿:“灵珊,主持师太所言非虚,你祖母的病确实越来越严重了。” “爹,这说明祖母呆在这对她的病没有好处,还不如接回家,安置在僻静院落,请大夫好生调养。”楚灵珊希冀地看着父亲。 只要父亲愿意把祖母接回家,那么不管父亲和祖母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她都会原谅。 楚怀南危难道:“灵珊,家中人多嘴杂,你祖母若是得的是其他病都好说,为父和你娘都会尽心伺候,床前尽孝。可你祖母,动不动就发疯,一发起疯来,伤人还自伤,这种事传出去,外头会如何揣测咱们家?” 第262章 孝心不多 “灵珊啊,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二弟正是学业的关键时期,将来也是要议亲的,若是让人知道,你祖母是个疯子,还有哪家愿意与楚家议亲?灵珊啊,为父心里苦啊,都说百善孝为先,可为父不能不顾着你和你弟的前程,楚家的颜面……若你祖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拖累了儿孙,她肯定接受不了……”楚怀南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楚灵珊又迷糊了,是她想多了吗?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若非万般无奈,谁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苦呢? “父亲,女儿想看一眼祖母。” 楚怀南迟疑。 主持师太道:“这会儿老夫人睡着了,可以安安静静看一眼,不要惊扰她。” “我不惊扰她。”楚灵珊保证。 不管怎样,先看看祖母。 “那就去,爹陪你。” 楚灵珊终于见到了祖母,将近三个月没见,祖母已经消瘦的脱了相,即便睡着了,眉头也是紧蹙着,在梦里都那么不安。 “老夫人昨儿个闹腾了一夜,白日里也不安生,不闹到精疲力尽就不睡,这会儿脸也没洗,汗也没擦,就这么睡着了。”负责照看老夫人的姑子小声道。 楚怀南:“去打盆温水来。” 姑子忙去打了温水,楚怀南绞了棉帕,仔细地给母亲擦脸擦手,愧疚道:“娘,您受苦了,等您的病好些,儿就接您回家,对了,珊儿来看您了,珊儿跟您最贴心,您为了珊儿,也要快点好起来。” 楚灵珊一旁瞧着,怀疑的心动摇的更厉害了,甚至开始体谅父亲的不容易。 “珊儿,你来给祖母擦拭身体,为父多有不便。”楚怀南将棉帕递给楚灵珊。 楚灵珊自是不会推辞,接过帕子,就要上前给祖母擦身体。 当她掀开被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的楚灵珊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楚怀南当即变了脸色,质问姑子:“这是怎么回事?” 姑子委屈道:“我早上刚清理过,可老夫人一天要拉好几回,师太,楚大人,这活我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要不大人您还是把老夫人接回去!” 楚灵珊终于忍不住跑出去吐了。 楚怀南和主持师太对了个眼神,眼底是计谋得逞后的心照不宣的得意。 “楚灵珊,你这是怎么了?怀上了?” 楚灵珊本来就够难受了,听到这话,当即怒了:“陆妱妱,你会不会说人话?” 沈静姝嗔了眼陆妱妱:“注意点,别乱开玩笑。” 陆妱妱乖顺地哦了声。 沈静姝上前:“楚灵珊,你没事?” 楚灵珊摇摇头:“你们怎么来了?” 沈静姝刚想说是余悦蓉找她们了,就见楚大人从里面走出来。 “学生见过大人。”沈静姝忙见礼。 楚怀南见到沈静姝她们几个,心中暗暗惊讶,她们怎么来了? “你们也来进香?”楚怀南问道。 沈静姝回道:“我们要去报恩寺,请法师到安远侯府替程青澜做一场平安醮,路过慧觉庵,便进来拜拜。” 原来如此,楚怀南松了口气,道:“程青澜如今下落不明,大家都很担心她,不过,没消息也是好消息,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借大人吉言,大人也是来进香吗?” 没等楚怀南开口,楚灵珊道:“是的,我爹陪我来进香,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楚灵珊挽住爹的手臂:“爹我们走!” 楚怀南笑笑:“行,回家去,静姝,你们几个有空就来找灵珊玩,灵珊说这一路多亏你们照应。” 沈静姝欠身一礼,算是回应。 看着父女俩,父慈女孝的背影,陆妱妱嘟哝道:“还以为要干上一架,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 沈静姝回头看了眼那座僻静的院子:“她是不想咱们插手她的家务事。” “嗯,家丑不外扬嘛,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她祖母就在这庵中。”庄若芸冷笑。 “谁愿意管她家的事儿。”陆妱妱悻悻。要不是楚家老夫人发病可能跟青澜姐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她才不愿大老远跑这来。 “算了,咱们走,去报恩寺。” 楚家的马车上,楚怀南踟蹰着开口:“灵珊,爹思量再三,如果你真的想接祖母回家,为父明日就来接,只是少不得要你娘多受累,不熟悉的人如今都进不了你祖母的身。” 楚灵珊:呃……娘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事儿? “爹,吴嬷嬷呢?” 楚怀南叹气:“不瞒你说,吴嬷嬷照顾你祖母都累病了,病的挺严重的,让她儿子接回家去养病了。” 楚灵珊犹豫再三:“爹,女儿觉得爹说的有道理,祖母时不时的犯病,家中人多口杂,确实影响不好,还是让祖母住在庵里修养,庵里清净些。” 来时,她万万没想到祖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屎尿都拉在床上,多脏啊,要是把人接回家,让娘去伺候,娘怎么受得了? 是她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楚怀南心道:看来自己这个女儿,孝心有但也不多,让她床前问候没问题,但要让她亲自伺候或者让她娘亲去伺候,立马就打退堂鼓了。 人呐都是趋利避害,跟着摇旗呐喊还行,一旦要自己去冲锋陷阵就退缩了。 “可是你祖母这个样子,为父见了心里难受。” “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祖母是个要面子的人,她肯定不想让那些平时尊敬她的人见到她如今的模样。” 楚怀南拍拍女儿的手:“你说的也对,那咱们就再等等,爹会遍访名医,一定要治好你祖母的病。” 看,现在反过来了,反倒是灵珊劝他不要接祖母回家了。对付灵珊,可比对付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员容易多了。 楚灵珊暗忖:她再也不要追寻什么真相了,真相如何,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万一真相不堪,她又能怎样?只能给自己添堵,让家宅不宁。 她只要这个家一如既往的和睦,爹爹仕途顺遂,娘亲身体康健,弟弟学业有成。让过去都变成过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第262章 孝心不多 “灵珊啊,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二弟正是学业的关键时期,将来也是要议亲的,若是让人知道,你祖母是个疯子,还有哪家愿意与楚家议亲?灵珊啊,为父心里苦啊,都说百善孝为先,可为父不能不顾着你和你弟的前程,楚家的颜面……若你祖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拖累了儿孙,她肯定接受不了……”楚怀南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楚灵珊又迷糊了,是她想多了吗?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若非万般无奈,谁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苦呢? “父亲,女儿想看一眼祖母。” 楚怀南迟疑。 主持师太道:“这会儿老夫人睡着了,可以安安静静看一眼,不要惊扰她。” “我不惊扰她。”楚灵珊保证。 不管怎样,先看看祖母。 “那就去,爹陪你。” 楚灵珊终于见到了祖母,将近三个月没见,祖母已经消瘦的脱了相,即便睡着了,眉头也是紧蹙着,在梦里都那么不安。 “老夫人昨儿个闹腾了一夜,白日里也不安生,不闹到精疲力尽就不睡,这会儿脸也没洗,汗也没擦,就这么睡着了。”负责照看老夫人的姑子小声道。 楚怀南:“去打盆温水来。” 姑子忙去打了温水,楚怀南绞了棉帕,仔细地给母亲擦脸擦手,愧疚道:“娘,您受苦了,等您的病好些,儿就接您回家,对了,珊儿来看您了,珊儿跟您最贴心,您为了珊儿,也要快点好起来。” 楚灵珊一旁瞧着,怀疑的心动摇的更厉害了,甚至开始体谅父亲的不容易。 “珊儿,你来给祖母擦拭身体,为父多有不便。”楚怀南将棉帕递给楚灵珊。 楚灵珊自是不会推辞,接过帕子,就要上前给祖母擦身体。 当她掀开被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的楚灵珊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楚怀南当即变了脸色,质问姑子:“这是怎么回事?” 姑子委屈道:“我早上刚清理过,可老夫人一天要拉好几回,师太,楚大人,这活我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要不大人您还是把老夫人接回去!” 楚灵珊终于忍不住跑出去吐了。 楚怀南和主持师太对了个眼神,眼底是计谋得逞后的心照不宣的得意。 “楚灵珊,你这是怎么了?怀上了?” 楚灵珊本来就够难受了,听到这话,当即怒了:“陆妱妱,你会不会说人话?” 沈静姝嗔了眼陆妱妱:“注意点,别乱开玩笑。” 陆妱妱乖顺地哦了声。 沈静姝上前:“楚灵珊,你没事?” 楚灵珊摇摇头:“你们怎么来了?” 沈静姝刚想说是余悦蓉找她们了,就见楚大人从里面走出来。 “学生见过大人。”沈静姝忙见礼。 楚怀南见到沈静姝她们几个,心中暗暗惊讶,她们怎么来了? “你们也来进香?”楚怀南问道。 沈静姝回道:“我们要去报恩寺,请法师到安远侯府替程青澜做一场平安醮,路过慧觉庵,便进来拜拜。” 原来如此,楚怀南松了口气,道:“程青澜如今下落不明,大家都很担心她,不过,没消息也是好消息,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借大人吉言,大人也是来进香吗?” 没等楚怀南开口,楚灵珊道:“是的,我爹陪我来进香,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楚灵珊挽住爹的手臂:“爹我们走!” 楚怀南笑笑:“行,回家去,静姝,你们几个有空就来找灵珊玩,灵珊说这一路多亏你们照应。” 沈静姝欠身一礼,算是回应。 看着父女俩,父慈女孝的背影,陆妱妱嘟哝道:“还以为要干上一架,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 沈静姝回头看了眼那座僻静的院子:“她是不想咱们插手她的家务事。” “嗯,家丑不外扬嘛,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她祖母就在这庵中。”庄若芸冷笑。 “谁愿意管她家的事儿。”陆妱妱悻悻。要不是楚家老夫人发病可能跟青澜姐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她才不愿大老远跑这来。 “算了,咱们走,去报恩寺。” 楚家的马车上,楚怀南踟蹰着开口:“灵珊,爹思量再三,如果你真的想接祖母回家,为父明日就来接,只是少不得要你娘多受累,不熟悉的人如今都进不了你祖母的身。” 楚灵珊:呃……娘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事儿? “爹,吴嬷嬷呢?” 楚怀南叹气:“不瞒你说,吴嬷嬷照顾你祖母都累病了,病的挺严重的,让她儿子接回家去养病了。” 楚灵珊犹豫再三:“爹,女儿觉得爹说的有道理,祖母时不时的犯病,家中人多口杂,确实影响不好,还是让祖母住在庵里修养,庵里清净些。” 来时,她万万没想到祖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屎尿都拉在床上,多脏啊,要是把人接回家,让娘去伺候,娘怎么受得了? 是她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楚怀南心道:看来自己这个女儿,孝心有但也不多,让她床前问候没问题,但要让她亲自伺候或者让她娘亲去伺候,立马就打退堂鼓了。 人呐都是趋利避害,跟着摇旗呐喊还行,一旦要自己去冲锋陷阵就退缩了。 “可是你祖母这个样子,为父见了心里难受。” “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祖母是个要面子的人,她肯定不想让那些平时尊敬她的人见到她如今的模样。” 楚怀南拍拍女儿的手:“你说的也对,那咱们就再等等,爹会遍访名医,一定要治好你祖母的病。” 看,现在反过来了,反倒是灵珊劝他不要接祖母回家了。对付灵珊,可比对付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员容易多了。 楚灵珊暗忖:她再也不要追寻什么真相了,真相如何,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万一真相不堪,她又能怎样?只能给自己添堵,让家宅不宁。 她只要这个家一如既往的和睦,爹爹仕途顺遂,娘亲身体康健,弟弟学业有成。让过去都变成过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第263章 冒冒失失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本章稍后修改,半个小时后刷新。)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第263章 冒冒失失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本章稍后修改,半个小时后刷新。)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第264章 瓜有点大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本章晚点修改,大家明早再看。)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第264章 瓜有点大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本章晚点修改,大家明早再看。)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翌日一早,陈卉迟便来到了安远侯府。 还是沈静姝的主意好使,她跟母亲说,几个室友要为程青澜办平安醮,皇上皇后对程青澜赞誉有加,如果这时候她不去的话,会显得她无情无义,母亲都不曾犹豫,便同意她来了。 陈卉迟进了侯府,侯府果然在做法事,下人说,小姐们在后院,让她到了便去后院找她们。 陈卉迟进了垂花门便原形毕露,开心地一路小跑:“沈姐姐,妱妱,若芸,我来啦……” 没曾想穿堂处突然冒出一人来,陈卉迟没收住脚,一头撞了上去。仿佛撞倒了一堵墙,撞的陈卉迟眼冒金星。 “对不起,这位小姐,您没事?” 一道淳厚的声音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陈卉迟揉着鼻子,嘟哝着抱怨:“我鼻梁都快撞断了,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么硬。” 一抬头,却是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陈卉迟不禁怔愣住,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面如冠玉却透着战场的风霜,剑眉星目间透着浓浓地关切。 “对……对不起,我刚到家,还未来得及卸甲,。”少年将军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神色极为诚恳。 “啊?哦……没……没事儿,你刚才说这是你家?”陈卉迟后知后觉。 “在下陆寻,是妱妱的六哥,您是……陈小姐?” “你认得我?” “不是认得,是刚才妱妱说,陈家小姐会来,陆某猜的。不过,现下算是认得了。” “陈小姐的鼻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卉迟忙摇头:“不用看了,现在没那么疼了,那个……陆公子,我先去找妱妱了。” 陈卉迟捂着鼻子跑了,再跑慢一点,鼻血就要流出来了。 陆寻看着陈卉迟匆忙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她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倒是跟妱妱有几分相似。 看来他去北境这两年,妱妱过的不错,都交上好友了。 以前这满京城的闺秀,妱妱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她们矫情做作,就是嫌她们无趣。 陈卉迟来到妱妱的房间,几个好姐妹已经开始干活了。 陆妱妱负责报数目,庄若芸负责算账,算盘打的劈里啪啦,沈静姝负责核对。 “我来了,沈姐姐,需要我做什么?”陈卉迟笑道。 陆妱妱瞅着她:“卉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咦?你流鼻血了?” 陈卉迟擦了擦鼻子,她还以为进门之前擦干净了呢。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堵墙,血已经止住了。” 沈静姝薄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还能撞到墙上去。” 陈卉迟讪讪,心说:因为这堵墙会动啊。 “你先一旁歇着,我们查完这本鱼鳞册,下一本你来报数目。”沈静姝道。 陈卉迟一把夺过陆妱妱手里的鱼鳞册:“还是我来,妱妱你歇着。” 陆妱妱求之不得,上面的数字看的她眼都花了。 就在沈静姝等人紧锣密鼓的算账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泽和程青澜来到了水门巷的宅子。 第265章 姐妹重聚 “萧泽,你跟陈侍郎家走动多吗?” 萧泽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怎么问起这个?” “就……随便问问。” “陈夫人跟我母妃是同族姐妹,少有来往,我入京后,陈家不愿跟镇南王府关系过密,所以,我只是过年去拜访一下,平时基本不走动,倒是宁国公府,以前常去,但从我任北辰司执事,须与朝臣保持距离,所以也去的少了。我在京城的关系很简单,以后,你也无须烦恼这些人情往来。” 程青澜:呃…… 扯远了,他的人情往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们现在互相喜欢,但……终归是走不到一起的! 她是平民,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上漕帮帮主,让帮中弟兄都过上好日子,而他是镇南王之子,是北辰司执事,身居要职,深受皇上器重,这样的他,婚事自是不能由他自己做主,须由皇上指婚,皇上怎么指也不可能指到她头上。 她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做妾,所以,她一早就想好了,等到他定亲那日,她就离开,她可不是那种为了情情爱爱就要死要活的人,本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喜欢就在一起,缘分尽了就走人,这才是江湖儿女本色。 “我看你对卉迟倒是挺照顾的。” 萧泽失笑:“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程青澜端起酒盏,嫣然一笑:“我喝酒,不吃醋。” 萧泽低眉哂笑,提壶给她满上:“阿迟自小便离开京城,久居淳春,那日皇后娘娘听说阿迟回京了,赏了一匣珠花给阿迟,我正好去见皇后,这差事便交给了我。我去陈府的时候,阿迟在央求她母亲,想出去逛逛,但陈夫人以不安全为借口,拒绝了她,当时,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央求父王的样子,脑子一热就主动提出护卫阿迟安全。” “别看阿迟天真烂漫,其实她很敏感,总觉得自己不受父母的喜爱,可她又不愿表露,好在她认识了你,你们,我看她如今越来越自信开朗,行事也越发大胆了。” 程青澜心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皇后娘娘怕是故意安排这份差事给他,让他先见见真正的公主殿下。 “你还别说,我们这五个姐妹,父母亲缘都浅薄了些,沈静姝父兄皆亡故,只剩她一人,若芸的爹娶了后娘,帮着后娘一起算计她,卉迟双亲健在,却因不是在双亲跟前长大,疏离了些,要说啊,还是妱妱最幸福,虽然娘亲早逝,但安远侯拿她当眼珠子般疼爱……” 萧泽握住她的手:“程帮主也很疼你,你还有生死相交,情投意合的朋友,你还有我……” 你缺失的那份温情,我用余生来弥补。 程青澜莞尔道:“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幸运,那样不堪的爹,不要也罢。” “等康王的事了,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行了,快吃,这一个多月风餐露宿,都没能好好吃顿饭,程九的厨艺见长啊,这红烧肉做的入味,你也尝尝。”程青澜抽回手,给萧泽夹菜。 在跟渣爹算总账之前,她得讨点利息。 吃过晚饭,程青澜换了身夜行衣,一出门,就看到萧泽站在门外,同样是一身黑。 “你这是……” 萧泽哂笑:“你去见你的姐妹,我去见我的故友。” “陆寻?” 萧泽点头:“所以,你我同路。” 安远侯府,陆妱妱的房中,陆妱妱没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揉着太阳穴:“不行了,我眼前飘的全是数字,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眼冒金星,头疼。” 沈静姝道:“真是难为你了,赶紧去歇着,剩下的我们几个来就好。” 陈卉迟郁郁道:“我也头疼,但是,是被气的,江州府十三县的田地,居然七成以上都被乡绅官员霸占,而税收全都加诸在了百姓头上,江州的百姓苦啊!” “好好的一个鱼米之乡,百姓们辛勤劳作,到头来,一年收成都不够交税的,太惨了。”庄若芸摇头叹气。 沈静姝冷冷道:“关键是,从百姓头上盘剥来的税,一大半进了这些贪官的口袋,收归国库的不到三成。” 当初,爹爹就是不愿与这些贪官同流合污,才遭人陷害,即便阿兄没有陪太子南下暗查务,他们迟早也会对爹爹下手。 “大梁都快被这些蛀虫蛀空了,还能有救吗?”陈卉迟忧心忡忡。 “当然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人翻窗而入。 “青澜姐……”陆妱妱第一个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扑过去抱住了程青澜。 程青澜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笑道:“轻声些,我可是偷溜进来的,你们陆府外有不少眼线盯着。” 大家欢喜地凑了上去,五个人抱作一团,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沈静姝红着眼眶:“你可算回来了。” “对不住啊,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你不在,我们都没了主心骨。”庄若芸又想哭又想笑。 陈卉迟问:“青澜姐,我表兄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嗯,他在跟陆公子议事。” “跟我阿兄议事?我阿兄今天刚回来,而且我阿兄跟大人不熟啊!”陆妱妱颇为诧异。 要说萧大人在跟她老爹议事,还有可能。 程青澜道:“你不知道阿兄其实一直在为太子办事。” “真的?” “嗯,以后你就知道了。” 五人重聚,有说不完的话,得知,她们几个利用崔明珠藏起鱼鳞册,躲过了赵县令的搜查。 而且崔明珠从遭遇劫持后,对她们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程青澜道:“看来,她是知道你们把东西藏她那了,但她还是帮忙掩饰了。” 陆妱妱好奇:“你怎么知道她知道了?” 程青澜道:“你们没发现吗?崔明珠这个人有个习惯,她的东西都必须摆放的整整齐齐,稍有偏差就要纠正,比如她的笔架上,所有的笔都是按大中小的顺序放置,绝不能乱,你们仓促间把东西藏她的箱子里,动过她的箱子,她能不发觉?”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一回课间,王宛芝借了她的笔,用过后,给她放回去了,崔明珠回来后,立马发现有人动了她的笔,只因那支笔上的花色朝向不对,她还让王宛芝以后别乱动她的东西。”陈卉迟道。 第266章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青澜姐,皇上封你为荣安县主了,这是圣旨。” 程青澜错愕:“封我为荣安县主?” 沈静姝莞尔:“你这趟南下,立了大功,杏花楼救了嘉敏公主,嵋州县又救了崔明珠她们,而且你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成绩突出,理应厚赏。” “青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宫面圣,还想着怎么帮你讨赏,沈姐姐一字一句的教妱妱怎么说,教了一路,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皇上直接来了个论功行赏。”庄若芸笑道。 程青澜心说:还是姐妹们好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不过,皇上这封赏,怕是连之前破的几桩案子都算上了,还是说皇上以为她死了,死后追封,不然,以她一个平民的身份,若非立了滔天之功,怎么可能封她为县主。她大概是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平民的身份获封县主的人。 “那你们呢?皇上赏你们了吗?” “当然,皇上封我为昭阳郡主了。”陆妱妱得意道。 (稍后修改)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青澜姐,皇上封你为荣安县主了,这是圣旨。” 程青澜错愕:“封我为荣安县主?” 沈静姝莞尔:“你这趟南下,立了大功,杏花楼救了嘉敏公主,嵋州县又救了崔明珠她们,而且你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成绩突出,理应厚赏。” “青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宫面圣,还想着怎么帮你讨赏,沈姐姐一字一句的教妱妱怎么说,教了一路,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皇上直接来了个论功行赏。”庄若芸笑道。 程青澜心说:还是姐妹们好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不过,皇上这封赏,怕是连之前破的几桩案子都算上了。不然,以她一个平民的身份,若非立了滔天之功,怎么可能封她为县主。她大概是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平民的身份获封县主的人。 “那你们呢?皇上赏你们了吗?”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青澜姐,皇上封你为荣安县主了,这是圣旨。” 程青澜错愕:“封我为荣安县主?” 沈静姝莞尔:“你这趟南下,立了大功,杏花楼救了嘉敏公主,嵋州县又救了崔明珠她们,而且你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成绩突出,理应厚赏。” “青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宫面圣,还想着怎么帮你讨赏,沈姐姐一字一句的教妱妱怎么说,教了一路,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皇上直接来了个论功行赏。”庄若芸笑道。 程青澜心说:还是姐妹们好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不过,皇上这封赏,怕是连之前破的几桩案子都算上了。不然,以她一个平民的身份,若非立了滔天之功,怎么可能封她为县主。她大概是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平民的身份获封县主的人。 “那你们呢?皇上赏你们了吗?”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第266章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青澜姐,皇上封你为荣安县主了,这是圣旨。” 程青澜错愕:“封我为荣安县主?” 沈静姝莞尔:“你这趟南下,立了大功,杏花楼救了嘉敏公主,嵋州县又救了崔明珠她们,而且你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成绩突出,理应厚赏。” “青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宫面圣,还想着怎么帮你讨赏,沈姐姐一字一句的教妱妱怎么说,教了一路,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皇上直接来了个论功行赏。”庄若芸笑道。 程青澜心说:还是姐妹们好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不过,皇上这封赏,怕是连之前破的几桩案子都算上了,还是说皇上以为她死了,死后追封,不然,以她一个平民的身份,若非立了滔天之功,怎么可能封她为县主。她大概是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平民的身份获封县主的人。 “那你们呢?皇上赏你们了吗?” “当然,皇上封我为昭阳郡主了。”陆妱妱得意道。 (稍后修改)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青澜姐,皇上封你为荣安县主了,这是圣旨。” 程青澜错愕:“封我为荣安县主?” 沈静姝莞尔:“你这趟南下,立了大功,杏花楼救了嘉敏公主,嵋州县又救了崔明珠她们,而且你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成绩突出,理应厚赏。” “青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宫面圣,还想着怎么帮你讨赏,沈姐姐一字一句的教妱妱怎么说,教了一路,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皇上直接来了个论功行赏。”庄若芸笑道。 程青澜心说:还是姐妹们好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不过,皇上这封赏,怕是连之前破的几桩案子都算上了。不然,以她一个平民的身份,若非立了滔天之功,怎么可能封她为县主。她大概是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平民的身份获封县主的人。 “那你们呢?皇上赏你们了吗?”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 “青澜姐,皇上封你为荣安县主了,这是圣旨。” 程青澜错愕:“封我为荣安县主?” 沈静姝莞尔:“你这趟南下,立了大功,杏花楼救了嘉敏公主,嵋州县又救了崔明珠她们,而且你在与万松书院和白鹿洞书院的交流中,成绩突出,理应厚赏。” “青澜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宫面圣,还想着怎么帮你讨赏,沈姐姐一字一句的教妱妱怎么说,教了一路,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皇上直接来了个论功行赏。”庄若芸笑道。 程青澜心说:还是姐妹们好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她。 不过,皇上这封赏,怕是连之前破的几桩案子都算上了。不然,以她一个平民的身份,若非立了滔天之功,怎么可能封她为县主。她大概是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平民的身份获封县主的人。 “那你们呢?皇上赏你们了吗?” “难道她不知道,赵大人在找的东西可能对康王不利?”庄若芸还是有些不信,崔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帮她们掩饰。 程青澜道:“或许是知道的!其实她这个人就是跋扈了些,还是有底线的,还记得咱们在凤凰山钱家别院,崔明珠离席。” 陆妱妱:“记得啊,怎么了?” “她离席后,我也离开了,我撞见那个奉命抓沈静姝的人找上了崔明珠,以康王的名义要崔明珠帮他把沈静姝约出去,但崔明珠没有答应,还警告那人,在交流没有结束前,不许动沈静姝。” “这么看来,她这个人也不是很坏。”陈卉迟道。 “不管怎样,她帮了咱们的忙,咱们记着。” 陆妱妱突然想起一事,跑去柜子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